《[金粉世家同人] 鹔鹴衔珠玉》 第1章 [bg同人] 《(金粉世家同人)[金粉世家]鹔鹴衔珠玉》作者:惊鸦【完结+番外】 文案: 正经版文案: 鸿雁同科金玉律,鹓雏先集凤凰枝。 他唤金曜,表字鹴华。 西方鹔鹴,是梧桐树上的凤凰。 心中有中华,腹中藏锦绣。愿以七尺之躯,投身于时代洪流。 不正经版文案: 在白秀珠和金鹴华结后的第二年,两个人在沪上的定居。 一日,金鹴华从青帮帮主的生日宴上回来后直接抱住了她。 她就着姿势亲了一口自己家宝贝四哥,问他道:“怎么啦?” 这家伙严肃地抱住自家小娇妻的小细腰道:“我听说察哈尔警察局署长的老婆和一个名士跑了。那两人就是在麻将桌上认识的。要不你以后不要打麻将了?” 在白秀珠嫁到金家之后,金燕西每每见到她都会十分尴尬。但他万万没想的是,更尴尬的事情来了。自家高冷严肃的哥哥搂着秀珠对他道:“快点,叫四嫂。” ps:本文又叫做《在金粉世界中努力奋斗》或《男友渣了我后我嫁给了他哥》 内容标签: 民国 古典名著 穿书 爽文 正剧 搜索关键词:主角:金鹴华,白秀珠 ┃ 配角:金铨,白雄起,金燕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山河与你,同在我心尖。 立意: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 第1章 金鹴华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 凌晨三点钟的沪上,吆喝声还没有响起,卖早食的男人女人们已经开始起来做烧麦,馄饨,白粥,包子。 桌子上面的海棠绽放的正好,金鹴华直接走过去拿起手边儿的剪刀为海棠剪枝。月亮还没落下去,天色还是那么地晦暗不明。 金鹴华身上是浅色的丝质睡衣,他走出这间屋子,来到了院子里面。随意地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面,感受着自从黄浦江上吹来的江风。 他回忆着前世与今生,感慨万千。 前世的中华充斥着屈辱,但是最后却是崛起腾飞。今生的这本书中世界,虽然并未经历过那些屈辱的历史。但是却仍旧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始终不死。 要不然他也不会留在这里,沪上。 他在这座文化之城,成为这个国家最锋利的一支笔。他在这个经济之都,为国家抵御着外来资本的入侵。 他在这里沉思,等到他从思索之中醒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白。雇佣的佣人捧着水和香皂和牙刷牙膏过来,金鹴华洗漱之后走到花厅里面,丫鬟已经把早餐捧上来了。金鹴华早上不喜欢西式早餐。因此桌上已经被摆上了早上被熬的很稠的粥,以及几盘咸口的小菜。他在沪上待了两年,还是吃不惯这边儿的苏帮菜。 金鹴华吃完了,丫鬟们安静的过来把东西捧了下去。 他在院子里面打了一套拳,回房换了一件银灰色的苏绸长衫。小厮青竹过来为他开车门。两人上车后金鹴华对司机道:“去商号。” 金鹴华的商号名唤曜日斋,说是商号,却是现代的公司的惯例模式。只是名字取得古,曜日斋所在的地方的装修也是古色古香的。 在办公室里看完了下面送上来的一些报告之后,他询问自己的青竹今天的行程。青竹立刻向他报告了今天的行程。除了行程之外,青竹还向他请示了一份邀请,问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是宁家的邀请。 临泽宁家,有名的大买办。 金鹴华想了想后道:“时间,地点。” 青竹道:“在五日后黄浦江上的邮轮里,宁老板要给女儿庆祝生日。” 金鹴华道:“准备好礼物。”青竹回道:“是,我知道了。” 青竹是金鹴华小时候的书童,后来便做了他的小厮长随。说是长随,其实主要干的还是助理的活儿。金鹴华当年救了青竹的命,因此青竹对金鹴华忠心不二,绝无半点私心。 青竹走了之后,金鹴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对于金鹴华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他要在和令鸥与洪宝安之间的纺织业市场争夺之中,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一想到威廉和他讲过的那个消息,他的头就痛得要命。 无论如何,终究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是不可以退缩的。 五日后,黄浦江,爱丽舍号 金鹴华到的时候商场上面的朋友们该到的都到了,惠宁商号的老板荣远行见到他到,立刻就迎了上去。 “金老板。”荣远行眼尖,见到是他之后就立刻迎了上来。“金老板最近做的黄金生意,发了好大的一笔。真是让我等羡慕。” “荣老板客气。”金鹴华对他道。他和荣远行相识已久,愿意和荣远行相交。而且荣远行家里官面上的人物也不少,和他相交自己是不吃亏的。 两人相携而去,不多大会儿两人身边就已经聚集起了好多的人来。有寻求合作的,也有恭维讨好的。金鹴华话不多,但也算是客气。荣远行却是八面玲珑的,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在谈话中感到舒服。 一切的交谈在宁锡林带着女儿出现的时候截止。 这场宴会虽然说是宁小姐的生日会,但实际上却是宁锡林的商业交谈会。要说在场的人中谁是最真心给宁小姐过生日的,也应该是那些年轻的公子们了。 有几个人不想娶了宁锡林的幼女,这可是宁锡林唯一的女儿。成了宁锡林的乘龙快婿,以后再沪上的地界儿上,谁人不多给两分面子。 娶了这个姑娘回家,就像是娶了一个金娃娃一样。直接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所以说你不动心?”荣远行笑着推了推金鹴华的胳膊。“这姑娘长得好,身份呢,,也配得上你这位总理的公子。” 金鹴华端着酒杯对荣远行道:“荣先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荣远行道:“啊,这都是新时代了,都讲究个自由恋爱。难道是总理不允?不能啊,你说过的,你家是一个新式家庭。” 金鹴华道:“荣老板,是我守旧。” 荣远行一看,眼前这人一身银灰色的苏绸长衫,绣口领口是精美的云纹。像是他这么大的青年男子,时下大多都是喜欢穿着西服皮鞋的。看着金鹴华站在那里,也有那么几分清正文人的君子气质。 他依稀记得,金鹴华当初是再他祖父李蔚身边长大的。李蔚可是有名的大儒。 宁淑君在父亲致完词后也上去感谢了亲人,她说完后她的父亲宁锡林亲手给她戴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帝王绿的翡翠项链。宁淑君谢过了宁锡林后亲了一下她父亲的侧脸,船上的人不管看不看得上这样新式的行为都笑着鼓掌。 宁锡林也哈哈大笑,让宁淑君自己去和年轻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宁淑君一从那个台子上下来,就立刻有一些青年才俊、富家公子上前去恭维她,请她跳舞。那一刻,宁淑君就好像是世界中心一般。 “你看,金老板。宁小姐受欢迎的不得了。你就不动心。”荣远行调侃着身边儿这位总理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挣下来一座大商号的男人来。 金鹴华倚在船上的栏杆上,语气冷漠地道:“宁老板除了不吝啬以外,很有葛朗台先生的气质。这些人” 他虚点这远处的那些围着宁锡林的女儿的男人们道:“都是克罗旭和格拉桑,被宁老板玩得团团转。” 荣远行不关注西学,听不懂他这话里面的讽刺。但是那句被宁锡林玩得团团转还是很认同的。宁锡林在商场上就是一个混蛋,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他也是领教过的。 荣远行刚想附和一句,就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金先生的话说的既好又有趣!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面去了。” 金鹴华听到这声音眉目间松了松,荣远行刚想问是谁这么无力,就见到从暗处走出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出来。 他一副花花公子的潇洒打扮,手上端着香槟:“四爷,还不跟咱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谁?” 金鹴华道:“惠宁商号,荣远行荣老板。”然后对荣远行介绍道:“这是肖池白,我的朋友,肖老爷子的幺孙。” 荣远行虽然不关心学界,但是肖老爷子这位文化先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他伸出手笑道:“老爷子的名字如雷贯耳。”肖池白握了握:“荣老板客气,池白在这里代家祖谢过您了。” 都说过荣远行八面玲珑,很快肖池白和他就达成了一片,凑到了一起点评着沪上哪家馆子好吃,哪位歌女好看。金鹴华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月。正当肖池白要叫金鹴华的时候,就见到有一位服务生过来恭敬地道:“宁老板说好久没见金先生了,甚是想念。请金先生移步,宁老板在茶室里面沏了金先生最喜欢的竹叶青。” 金鹴华看着手上的玻璃酒杯,就在他看酒杯看得那位服务生心里发慌的时候,听到金鹴华向他的两位同伴告辞,然后对他道:“带路。” 第2章 第2章 宁锡林在船上的这间茶室里面等待金鹴华,面前的小桌上是已经氤氲着水雾的小茶壶。 金鹴华跟着服务生进来,就闻到了室内的清浅茶香。 “宁先生。”金鹴华先开口问好。宁锡林比金鹴华大上二十余岁,和父亲金铨是一辈人。在沪上的生意做得也大,金鹴华先去问好表示尊敬是应有的礼貌。 宁锡林起来笑呵呵地道:“金先生来了,快坐。和我这个老头子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却是受用的。金鹴华的曜日斋买卖做的大,又是总理家的公子。自然是处处有人捧着敬着。他卖自己面子,这不是从侧面反映出来他宁锡林本事大,面子硬? 金鹴华坐到了宁锡林的身边,宁锡林为他倒了一杯茶。金鹴华看着他这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手法,接过茶笑道:“宁先生好茶道。” 宁锡林笑道:“金先生过誉。不过我这竹叶青绝对是好茶。” 金鹴华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清冽。是上好的竹叶青。 “宁先生是大商人。”金鹴华放下茶杯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今天是先生请我过来。宁老板是没什么时间和我这样的小辈在这里讨论茶道的。我想问” “宁老板究竟有什么事情,找到了鹴华的头上?” 宁锡林早就从别人那里听说过这位有名的金四爷金老板的脾气,为人冷峻,说话直接。断然不会和你进行种种有用没用的客套的。但正是因此,才让人摸不准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和他说话,有的时候能够直接地把人气死。 宁锡林那时候还不信。现在倒是自己体会到了。 “英格兰的沙逊家族想要在华夏建立一家银行。”宁锡林道。“金先生知道这里面会有多少利益的。但是外资银行想要真正地立住脚,还是拿到代理印发货币的资格最重要。而这” 金鹴华拿着茶杯,看向宁锡林。 他的眼神中没有多少温度,但是语调语气和刚才却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只听他道:“宁老板,你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宁锡林道:“温斯顿大班说了,只要办成了会给我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不用掏一分钱就能获得这么多的利益。金先生,你不要昏了头。要知道,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若不是总理,我也不会求到你的头上。”宁锡林的语气已经变得不好了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被小辈这么下过面子。 金鹴华却不管他的想法,直接嗤笑道:“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权会送到外国人的手里,宁先生想要抱着金砖银砖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那是宁先生的事情。但是我的父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宁锡林怒道:“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商业往来,和你说的那些什么‘历史的耻辱’有一毛钱的关系?!国内国外有多少私人银行拿到了印发货币的资格!又不是只有沙溢的这一家!” 金鹴华道:“宁老板,把印发货币的权力送给英国人。他们会一直按照规矩做下去吗?” “若是他们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损害了华夏的利益。普通百姓不了解我们的作为代表着什么,甚至史书里面都不会说我们是卖国贼。但是我们的良心就能安下来了吗?” “做人这一撇一捺是顶天立地的,不是一左一右给自己搂钱的。” 说完之后,他直接起身:“宁老板,你生意做得大,自己开一家银行也不无不可。何必对着洋人奴颜婢膝?” 说完之后他微微俯身表示告辞,出去了之后为宁锡林带上了他的那扇门。 而宁锡林则是在金鹴华走了之后,冷冷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壶茶,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的那所谓的怒意,也不过是演出来的罢了。像他这样的人,哪里会那般沉不住气? 自己建立银行,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建立银行在官面儿上面的关系多不好走,国内只有经营钱庄票号的经验根本不懂银行的门道。只说到时候能不能够抵抗得了国外的那些大财阀的资本冲击,在这个市场上面活下来还是两说。 白白送到嘴边儿的肉,为什么不去吃? 但是金鹴华说的那句话确实触动了宁锡林的心弦。 能够名扬千古,谁希望自己遗臭万年? 金鹴华离开茶室,来到了甲板之上。荣远行的身边聚集了很多商人,而肖池白已经到了舞池里面去做那只流连花海的花蝴蝶了。 金鹴华没打算去找肖池白和荣远行扰了他们的兴致,而是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去搜寻自己今日来这里真正的目标——令鸥。 正当他看到令鸥所在的地方,想要过去的时候。突然便听到了宁淑君的声音:“金先生可以赏脸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吗?” 金鹴华看着这位穿着珠光粉色旗袍的美丽的寿星,宁锡林那传闻中的宝贝女儿。想到他和宁锡林并不愉快的谈话,他也没心思去给这位大小姐面子。 金鹴华端着酒杯道:“抱歉,我要去找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礼貌,但是宁淑君却是眼眶一红,要哭了起来。 金鹴华眉头一蹙,心中便对这女孩子不喜。自己不过是婉拒了对方的邀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他拿着酒杯就要离开,却见宁淑君直接哭了出来。 金鹴华只是拿出了一块手帕,放到了宁淑君身边的胡桃木椅子上面。然后径直离去。 宁淑君看着金鹴华离开的背影,气恼地攥紧了那椅子上面的蓝色手帕。 她的小姐妹们都说她一定能让这条船上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因此便过来邀请这位九凤记的老板跳舞。谁知道这个长得很俊俏的男人居然这么无情,问都不问就拒绝了自己。还冷着一张脸,把她吓得都快哭了。看着金鹴华,宁淑君觉得就好像是自己犯错误的时候碰到了宁锡林一样。 真是丢脸。 金鹴华拒绝了宁淑君之后就往令鸥那边儿走了过去。令鸥是苏浙一带有名的大丝绸商人,他不但坐着丝绸的买卖,还经营着许多的茶庄,票号,当铺,银楼。 此时令鸥身边围着不少人,见到金鹴华过来也是纷纷迎了上来。 这位金老板不是简单人物,他两年前从国外归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沪上站稳了脚跟。今年年初他的实验室里面研制出了新式的碱和肥皂。在全国卖得都好,甚至都卖到了国外。而且他还有个好爸爸,有总理在上面顶着,没有谁敢盯上这位金家四爷的生意。 而且这位金四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一想到那些曾经对着眼前这位伸过爪子,动过不好的心思的人的下场。这些人就不寒而栗。 金鹴华道:“各位客气。我现在有几句话想和令老板单独说” 在场的人都乖觉,听到他的话,谁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停下了嘴边儿的那些奉承话,纷纷找了理由离去,让金鹴华和令鸥好好谈。 在那些人离开之后,长袍马褂的令鸥也看向了金鹴华。颇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这位鼎鼎有名的曜日斋的老板:“金先生找在下,有何事要谈?” 第3章 金鹴华看向令鸥,平常听人讲过令老板如何如何。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令老板。 只见对方穿着宝蓝色的马褂长袍,衣裳上面是福字暗纹。容长脸上面白无须。不像是一个精明狡诈的商人,倒像是一位在学堂里面教书的一位先生。 金鹴华今天只是想接触一下这位大丝绸商人,倒也没有想着要和对方在这人来人往的游轮上面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开口道:“令老板,最近洪老板和几位洋商打的火热。说起来,洪老板还从我这里买了一批缝纫机。” 这缝纫机也是金鹴华那个传闻中的实验室的产物。自从生产出来之后,金鹴华的缝纫机比洋人的缝纫机每台要便宜五块大洋。迅速地抢占了江南和华北两块最大的市场。 不要小看这五块大洋,要知道大的制衣厂里面一买就是几千台缝纫机。算上优惠的价钱和运费,买金鹴华的东西就能省下来上万银元。 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少挣一个银元都能心痛很久,更何况是减少上万银元的成本。 因此金鹴华和洪宝安有生意场上的往来,令鸥毫不意外。他唯一觉得例外的事情是,他与金鹴华之间没有任何往来,金鹴华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些? “我因为好奇,洪老板怎么突然间来我们这里订下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打探之后,才知道洪老板最近囤积了大量的生丝和棉花。”金鹴华说到这儿直接就停下了,看着手上的酒杯,好像是酒杯里面有什么秘密把他吸引住了一样,不再说话。 令鸥本来以为金鹴华只不过是在和他讲些闲话,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结果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洪宝安囤积生丝和棉花上面去。令鸥听到这儿彻底坐不住了,这和他的买卖息息相关。要是洪宝安囤积了大量生丝和棉花是要对付他的话。只要洪宝安把手里的东西压上几个月,那么市面上生丝和棉花的价格一定会大幅增长,令家的布庄与丝绸庄会直接受到冲击。那个时候洪宝安再拿出物美价廉的洋布出来,直接就能挤垮他的生意。等到他们的布买完了,再抛售手里的生丝和棉花,那么生丝与棉花的价格会大幅下跌。而那个时候,正好是令家的桑田和棉田出息的时候不过唯一庆幸的事情,便是他今年已经收购了许多生丝,而且还有另一大桩购入生丝的生意正在谈着。但是若是洪宝安真的和那些大洋行要全力对付他,那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第3章 令鸥一下子就不敢想下去了,他额头上沁出了些微冷汗:“金先生”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金鹴华把自己的酒杯放下,继续道:“明天下午,松江茶楼。” 令鸥冷静了一点:“好,我会准时到达。” 金鹴华把话说完了,直接起身离开。他今天的目的已经全都达到了,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条船上待下去了。 第二天下午,松江茶楼。 金鹴华煮了一壶顾渚紫笋,听着壶中茶汤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低头看着手中的诗集。 外面下着雨,这样的情景,倒是真的平添出几分诗情画意出来。金鹴华没等多久,令鸥就来了。小铜炉里面冒出水汽,氤氲的水汽之中混杂着茶香。令鸥笑道:“金先生真是诗情画意。” 金鹴华道:“这茶还是令先生家的茶园里的茶。” 令鸥一下子脸上就露出了笑意:“那真是令某人的荣幸。” 金鹴华倒出来两盏,茶水还是滚烫的,无法入口。索性这两人本来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不是专门过来喝茶的。令鸥问道:“金先生上次说的话,可是真的?” 金鹴华并没有急着向他解释,只是说:“不久前,曜日斋铺设了十六条电报线和八个城市的电话线路。” 洪宝安的生意做得大,好几个省份都有他的产业。他不可能不打电话,也不可能不发电报。产业和洪宝安高度重合的令鸥对此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眼前这人更加忌惮。 他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把电报和电话线路都握到了自己的手里的? 能够查清楚洪宝安的动向,是不是也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 他心中虽然百般忌惮,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愈发恭敬:“金先生,令某求您告诉我实情。给令某一条活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就去死了。而且洪宝安的计划能否成行,还是两说。哪里就到了令鸥说的那般地步?他说得可怜,无非是想要骗取金鹴华的同情之心。 “我不是慈悲人物。昨日也不是特意过去给令先生提醒的。”金鹴华的话十分直接。现如今是令鸥求他,他没必要和令鸥虚与委蛇。 “我想要令先生帮忙,帮我挤垮洪老板的生意。除此之外,令先生要给我五成令家的生丝与棉花生意。” “你!你在说什么?!”清浅的茶香并不能让令鸥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怒发冲冠。眼前这人上嘴皮一搭下嘴皮就让他给出五成的家产,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更何况他现在手中还有很多生丝棉花,哪里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位少爷和他说这样的话,莫不是还没有睡醒吧? “洪老板和外国厂商勾结,囤积大量棉花与生丝。不知道令老板你是怎么想的?”金鹴华摸了摸茶杯,感觉茶凉了些。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问道。 令鸥沉默了许久才从对方的狮子大开口之中冷静下来,他道:“我昨日想了许久。洪宝安若是囤积大量棉花生丝。他可能在囤积完了之后压着手里的东西不出手,从而抬高市面上生丝和棉花的价格。而这个时候我们家的布庄、丝绸庄的成本也会大幅增加,布匹总量下降但是价格却会上升。” “到了那时,洪宝安再拿出物美价廉的洋布与我们竞争。便能够影响我的生意,抢占我的市场。到了来年春天,洪宝安再去抛售手里的生丝和棉花,有这么一大批生丝与棉花涌入市场,生丝与棉花的价格一定会大幅下跌。而那个时候,正好是我家的桑田和棉田出息的时候。两次冲击,洪宝安这是想从我身上狠狠地割下肉来。” 金鹴华鼓了鼓掌:“好精彩的猜测!但是要只是两家商战的话,我也不会去特意提醒令先生了。” “令先生要知道,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只要给洪宝安提供足够的资金,他会十分欢迎我加入他的计划之中。我轻轻松松地就能获利,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又何必告诉令先生这些?而且,洪老板要是真的就想要这点儿东西的话。我如今让令老板有了防范,令老板的损失会大大下降。要是真的就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会叫出来令老板五成家产的报酬?” 令鸥想了想,的确是如此,毕竟没有半个人是傻瓜。那么金鹴华又为何找上了自己?洪宝安所做所为,究竟又是剑指何方? 第4章 金鹴华道:“人说丝绸布庄的生意,要数南令北李。这个李,便是我的外家。我外家虽说主要是做棉花棉布生意的。但是生丝市场里面的门道,我还是清清楚楚的。通过收购大量生丝用来控制价格,在这之中便能够大发其财。” “令老板,洪老板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根据我收集的消息来看,洪老板他和外国的洋行已经定下了同盟,从渣打、汇丰和花旗银行贷了一大笔款项。他收购大量生丝不是为了让你买不到生丝,而是为了把生丝卖给你。” “卖给我?”令鸥狐疑地问道。他根本想不通。他在这一行里面做得大,就是拥有大量的原材料从而有了定价权才呼风唤雨。洪宝安为什么在拥有外国银行的支持之后购入大量生丝之后不去抢他的定价权,反而是要卖给他? 他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金鹴华回答他道:“不是所有的商行都需要生丝棉花的。只要他们能够拿出足够的利益,就能够让各地的商行不去买你的生丝棉花。而且你要清楚,生丝可以用棉花替代。而我外祖李家的棉田千顷,他们根本不愁去找替代品。” “而成布自然有舶来的洋布。只要他们把洋布的价格定得很低,那么令老板家的布也是卖不出去了。” “按照令老板往来做生意的方式,若是市场上面有大批生丝被出售,您会不会把这些生丝买下来?” 令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冷汗涟涟,心头发慌。 到时候他中了套,购入大量生丝,生丝和布都压到了他手里。那个时候他的资金全都被套死了,若是再有一些风波他说不定就能直接破产! “那我今年不去购入生丝和棉花了!” 金鹴华因为令鸥的话笑了出来:“令先生,您在想什么?要是这样就能解决您的危局,我为什么又要和你说这么多?我是个商人,也是要利益的。” “您要是不购入的话,那么洪宝安就会像您畅想的那样。既抢了您的定价权,又拿洋布抢占您的市场。虽然说不如我刚刚说的那种可能一样能够把你彻底挤垮,也能抢走你一大半的生意。” 令鸥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只是因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没什么及时可靠的信息来源。而且这些年的优渥生活让他缺少了警惕性,才会乱了阵脚。此时他渐渐平静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冷茶,然后道:“金先生,您想要我的五成家产,也要说说理由。” 金鹴华道:“既然他们想要给你设套,你不如将计就计。继续收购生丝棉花,这样的话你的定价权不会消失。” “你最大的缺陷在于你欠着几大银行几十万的银元。若是你真的中计。那么这几家外资背景的银行向你催账,就足够你头痛。二便是若是洋布恶意压价,你生产的布将会砸到手里,这就能够让你走向破产。” “而这些问题我都能帮你解决,只要你签下这些合同书。” 令鸥拿起了金鹴华递给他的牛皮纸袋子,打开之后便见到厚厚的一沓子合同,全都是转让合同,上面写满了他的田庄地产布庄和棉纺厂的名字。而最后的却是一张无息借款合同,一共四十万银元,借款期一年。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份为期八年的合作合同,金鹴华会在接下来的八年里,从令家购入布匹。数额大得惊人。 看到那份订单之后,令鸥的心脏跳得飞快。有了这份合同,这八年之内令家再无任何破产的危机和可能。就是有洋布冲击,也不再惧怕一分。虽然金鹴华压了价,但是这抵不住量大啊。 但是金鹴华挑走他家的产业实在是太多,无偿转让出去简直是在剜他的肉。 金鹴华看他犹豫,开口道:“令老板,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给你这么大的一笔订单,也没有人能够帮你解决这次危局。我承认我的确是乘人之危。但是你要知道,我还是去和洪宝安合作能够更加轻松地得到利益。” “但是我来找你,不仅是为了赚钱。洪宝安若是真的得逞,华夏南方的纺织业便被洋人占据。我不想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来找了你。” “我和您合作,不但是要完成合同上面的这些。我也是要购入洪宝安的生丝的。毕竟洪宝安他们这次的手笔太大。您的资金到时候一定会紧张,我不能让您的资金链断裂。我也是承担着风险的。” ——若是败了,洋人会彻底占据南方纺织业市场。 ——如今退与不退,都是陡峭悬崖。 第4章 ——破产,赤字,洋布。 ——金鹴华的那一大笔订单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打这场商战。而他若是真的不答应金鹴华,整个沪上没有半个人敢给他无息贷款和那么一大笔订单。而若没有这个订单,他的布就会砸在手里。 ——可是一半的产业,全都是他的心血!他怎么舍得。 ——但是要是破产了,莫说一半。便是一点儿都留不下来了! 种种念头在令鸥的脑海里面浮现。最终令鸥终于开口道:“我签。” 离开茶楼的时候,金鹴华身后的青竹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的袋子。金鹴华和令鸥一起下楼。到了门口的时候,金鹴华道:“令先生,我一会儿会派人把那四十万银洋的汇票和第一笔订金送到您那儿去。” 令鸥脸色发白,却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出来:“我会准备好地契和工厂所有证明,让金先生的人把东西带回去。” 金鹴华道:“令先生客气,合作愉快。曜日会是您最好的合作伙伴。” 愉快个鬼,令鸥心里想。都快把老子的家底儿给抄了,还愉快个鬼。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打死他他也不会和金鹴华合作。 第5章 金鹴华和令鸥谈好了之后,就启程回京。他和肖池白一起回去,包了一节车厢。 “我说我在这花花世界十里洋场玩得正好呢,你怎么要抓我回去?回去老爷子都能念死我。”肖池白瘫在火车里的沙发上对金鹴华道。 金鹴华在一边儿看着手中的文件,对他道:“肖老想要聘我去燕京大学教书,我是没时间的。因此拒绝了肖老。但是肖老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说自己想孙子了。我又怎么能拒绝?” “所以你就拿我来哄老爷子!”肖池白佯怒道。“这太过分了!还是不是发小了?这么坑我。” 金鹴华放下文件:“好好哄哄肖老。肖老开心了,我带你去见你的梦中女神,繁星社的官素缯小姐,怎么样?” 肖池白知道他除了是曜日斋的老板,还是那个鼎鼎有名的“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的凤阳。 作为被誉为“划破长空的星辰”、“穿透历史的一支笔”的凤阳,自然能够成为任何作家学者的座上嘉宾。 因此听到这儿肖池白才笑了出来:“我就知道四爷最够意思!回京后我一定好好听老爷子的话,好好地给您干活。” 金鹴华笑骂道:“出息!” 金公馆 金太太吩咐宋妈去告诉厨房煮好虾仁面。鹴华今天回京,除了要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为老四接风洗尘,还要做上一碗好面条。出门饺子回门面,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风俗。 “记得在面里一定要多放些虾仁,老四喜欢虾仁多的面。”三太太玉芬对领了金太太的命要去吩咐厨房做面的宋妈道。 宋妈领命走了,金太太对玉芬道:“你有心了。” 玉芬笑着说:“四弟和我们三爷关系那么好,我怎么能不关心他?”说到这儿,玉芬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来。她笑着对金太太道:“当年大师批命,说老四不能早婚。但是今年过完年老四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咱们也该给老四相看一位四角俱全的姑娘做媳妇了。” 金太太听到这儿笑道:“那还要麻烦你多费心,留意一下京里适龄的好姑娘。当年大师说老四要过了二十一才能婚配,如今老四已经过了这个坎儿,也该相看起来了。” 玉芬自然是笑着应好。她有意把这件事揽过来。一来显示自己能干;二来老四做了好大的生意,老爷又看重老四。她有意找一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小姐来做金家的四奶奶,这样她也能得到一些便利。 金鹏振今天早早地就带了仆从来到了火车站接自家弟弟,鹴华年纪轻轻就去欧罗巴留学,回国后做生意常年在北平、沪上和津门三个地方来回跑。在家里的时候不多。鹏振在鹴华打电话回来说是要回家的时候就和金太太自高奋勇地说要来接弟弟。 金鹴华和肖池白一下车,鹏振就看到他们了。立刻向他们招手。金鹴华和肖池白也看到了,立刻往鹏振这边儿走。肖池白走到一半儿看到了肖家的车,便对金鹴华笑道:“四爷,我家的车来了。我这就走了?” 金鹴华道:“去吧,改日再聚。” 肖池白笑嘻嘻地道:“一定一定,到时候我来买单!” 金鹴华走到鹏振这儿,鹏振见了后道:“快上车,娘吩咐厨上给你煮了面。” 金鹴华跟着鹏振上车,笑道:“三哥,最近在部里怎么样?” 鹏振道:“有爹在,他们都敬着我。清闲的紧。”金鹴华知道鹏振的心思不在仕途上,但也不好一回家就和哥哥说教。因此只是笑道:“哥哥喜欢就好。” 到了家里,金太太拉着金鹴华说了好多贴心话之后又让他把面吃完了之后才让他去休息。金鹴华在火车上面休息地不好,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繁星满天。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去花厅吃饭。 这顿饭是给金鹴华接风洗尘的,自然大多是鹴华喜欢的菜色。兄弟几个把盏谈笑,也是欢喜。一顿饭就这么吃到了月上中天。 自从金鹴华回京,金家上下一直都是十分喜乐的。一来是鹴华很久没有回家,大家都想念他,他回家了,大家自然高兴;二来则是金鹴华的确是出手大方,送出的礼物厚重贴心,发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谁不欢喜?三来就是金鹴华一会回来,老爷太太都高兴,脾气也好了很多。下面的人哪有不为了这个而高兴的。因此这几天金家上下都是喜洋洋的。 但是今天金鹴华从外面回来,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屋里面的气氛太过冷凝,一进来就让人觉得有些风雨欲来。 平素一向脾气温和的金太太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二嫂程慧厂和三嫂王玉芬都在金太太身旁安慰她。但是大嫂佩芳却是不在楼下大厅里。 金鹴华把手上的帽子和围巾递到了一旁侍立的丫鬟翠玉手里,然后低声问她:“现在这是怎么了?” 翠玉见道四爷问自己怎么了,立刻低声回答他道:“四爷,大爷这几天晚上都没在家里面住。太太和大奶奶问大爷,大爷只说是部里有事。” “但是刚刚苏次长带着太太儿子一起来咱们府上拜访总理。苏次长和总理去书房谈事儿去了。苏太太和苏公子则是由太太招待。苏家公子在太太这儿说漏了嘴,咱们大爷这些天都宿在胡同里的事情让太太和大奶奶知道了。” “然后呢?”金鹴华问翠玉。 翠玉答道:“苏次长一家一走,大奶奶眼泪就下来了。太太也被大爷气得不行看大奶奶哭得伤心,便让大奶奶回房休息。大奶奶走了后,太太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然后就一直淌眼泪,二奶奶和三奶奶劝了太太好久了。” 翠玉说完金鹴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翠玉知情识趣儿的抱着金鹴华的围巾帽子离开。而金鹴华则是走过去状若不知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儿子不讨喜,气着了?” 金鹴华从小到大便是严肃冷峻的气质。因此他此时这么温声软语地说着笑话,谁都知晓他是在哄人。金太太听了后心里也是一暖,终于开口道:“你那个大哥,真是要气死我了!佩芳有什么不好?大家闺秀的出身!德容言功哪一样错了?偏凤举在外边儿拿着鱼目当珍珠!” 金鹴华也不好在背后臧否自家大哥的是非,因此只是安慰金太太道:“娘也不要太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大哥大嫂心里也不安。” 程慧厂和王玉芬也纷纷称是,金太太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些。这才注意到鹴华今天晚上回来的也很晚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金太太问道。 “和人出去谈生意,难免晚了一些。”金鹴华道。 金太太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疲倦,很是心疼:“我让厨房去给你煮些夜宵,你吃一些。怎么这么拼命,把自己累坏了怎么办?” 金鹴华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他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然后道:“夜宵我就不吃了,今天晚上还有事情要和父亲讲。” 金太太道:“那你现在就去吧,早点谈完也好早点休息。” 金鹴华看金太太的情绪好多了,轻声和金太太说让她也早些休息,然后和自己的两位嫂子告别。就直接往金铨的书房那边儿走去。 第6章 金铨今天晚上就在家里面,此时他正在书房里面看公文。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喊了一声进来。 金鹴华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推开门就进来了。金铨看到是金鹴华,让他他过来坐。四子鹴华能力品行都很出众,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见了金鹴华,金铨脸上的表情都软和了许多。 金铨看了看金鹴华,鹴华今日穿着一件秋香色长衫,领口绣着层层祥云。怀里挂着一块怀表,银色的链子挂在外面。淡云流水的打扮在他的冷峻气势之中平添了三分儒雅。 第5章 金铨不禁想到鹴华不愧是老岳丈教导出来的孩子。有着一身和老岳丈一般的君子气质。金铨靠着椅背,问金鹴华道:“老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鹴华端端正正地坐在金铨身旁,直接开口道:“父亲,我今天见了安副总长。” 金铨问道:“安坤,你怎么去见他了?” 金鹴华回答道:“父亲,我想从安坤手里面把军需的单子拿下来。” 金铨没料到金鹴华要和他说这个。金鹴华自开蒙便在金太太的父亲,大儒李叙身边学习。因他学业繁忙,便很少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玩闹。直到他十三岁时李大儒去世,鹴华便和他舅舅扶柩归乡,在坟边结庐丧居一年为他外祖父守孝。十四岁时重回北平,在北平的高等中学读书。读了两年年后就到德意志去留学了。在五年后拿到了博士学位后回国。 一开始的时候,鹴华要做生意他是不愿意的。但是鹴华执意要“实业救国”他也拦不住。结果就这么不到两年的时间,鹴华居然还真的做出了成绩。商界里有传闻说,如今南叶北赵之外还要加个金四爷的曜日斋。 这南叶便是传承千年的叶家,在旧朝倾覆之后叶家做海贸生意起家,如今几乎垄断了整个南方手工业市场和盐市。而这北赵是做煤矿生意的,除了煤矿外也办百货商场、做铁路生意。 但是他记得鹴华经手的生意有银号、也有商场。有好几处经他手拿下来的矿场、电报电话线路以及他的那些让人惊奇的能够垄断市场的产品。但这些和军需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对自己不清楚鹴华生意的具体情况也不是惊讶至极,毕竟金鹴华的生意除了在北平的还有在沪上和津门的,其他地方的也不少,他哪里能够全都知道。 北平是政治中心,但是论起经济,还是沪上更发达。更何况鹴华的银号生意的大本营是沪上,而且鹴华的生意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大,是他自己的事业。金铨很少去插手,因此他的了解的还着实是有限的。 金鹴华年纪轻轻挣下这么一大笔家业,所以一直都很繁忙。金铨也心疼他这个儿子。金鹴华四处求学,在家里的时间说不上多,金铨心里还是偏疼他一些。而且金鹴华很少和他开口,如今开了口,不是太为难的事情金铨大多是会答应下来的。 金铨从一介白身做到了总理,一生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听到金鹴华的话,便对金鹴华想要求他的事情猜到了大半。因此金铨笑着问他:“老四,你想让爹帮你什么?” 金鹴华和父亲一向是亲近的,不像是其他人家的父子那样,儿子见了爹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他也没有和金铨耍心眼的意思,十分果断地就开口了:“还请父亲帮我引荐一下白总长。我的事情想要能成功,还是要白总长点头的。”他又补充道:“不会让总长为难,我提供的军需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想要军服被褥的订单罢了。” 金铨点了点头,却是问起了和金鹴华所说的毫不相干的事情起来:“你怎么看白雄起这个人?” “白总长才干优长,为人精明。是个能人。但”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行。和爹有什么不能说的。”金铨随意地道。 “儿子曾和外祖父读史书。颇觉得白总长有梁太|祖朱温之相。父亲虽为其师,但实则并不能保证白总长的立场与忠心。朱温尚能在封建王朝里篡主。安知白总长如今之心。” “父亲若是退了,白雄起说不定登时就会翻脸。” 金铨看着金鹴华:“你既然知晓的如此清楚,那你为什么不入政坛,来接我的班?” 金鹴华笑道:“父亲,我太年轻了。” 是啊,太年轻了! 以金鹴华的年纪,就算进了官场,熬到上面又需要多少年?他根本来不及的。 “而且,父亲的门生故旧看的是一个金字。就算儿子不进官场,只要儿子能够立得起来,他们也不会立刻翻脸。” 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后继续对金铨道:“父亲放心,有鹴华在,我金家绝不会断在我这一代。” 金铨心中一暖,此时想到鹴华的所作所为,他心里也是明了。国外的财阀立世,并无门第颓丧之景。鹴华也未尝不能做到那种地步。 不一定是非要去为官的。 他道:“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白雄起。”金铨想到金鹴华刚刚的话好奇道:“安坤是怎么答应帮你的?他和咱们家可没有什么交情。” 金鹴华道:“安副总长有一个极其疼爱的庶女,今年十三岁,是前朝罪臣杨家的小姐生下的女儿。他的这位小姐身体不好,又不得他家大房太太的喜欢。安副总长担心他的这姑娘日后嫁不到一个好人家。于是我答应了安坤,我会娶这个女孩子做二房太太。” “安坤的嫡子是学建筑的。现在国内也没什么大工程,因此安坤也很担心他的前程,我答应安坤会让安琦参与到我在津门的工厂建设。” 金铨惊讶道:“你在津门也有产业。” 金鹴华道:“这是新置的。到时候制作被服,需要工厂。津门产业基础很好,交通也发达。而且外祖父当初送了我一块津门的地皮。” 金铨看着自己眼前十分冷静且条理分明的金鹴华,心中想自家四儿着实是好手段。有多少人都知道安家这位病怏怏的姑娘的存在,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她会对安坤的影响这么大,会是这么好用的一颗棋? 金铨心里盘算着,这姑娘的母亲杨氏是前朝犯官的后代。当初杨氏的父亲犯事,牵连了家中后代。因此这杨氏被卖到了教坊司。安坤那时节去教坊司和同僚一起听曲儿。一眼便看中了杨氏,替杨氏赎了身。这些年来,对杨氏十分疼爱。 杨氏怀安家的这位六姑娘的时候没养好胎,再加上杨氏身体的底子就不好。因此生出来的这位六姑娘先天不足,一直病怏怏的。安六姑娘的身份本来就是妾生子,而且还是一位教坊司出来的妾生下的女儿。这身份上本来就嫁不了能和安家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了。更何况安六姑娘的身体还如此不好。谁家都不会想要这样身份不行,身体又残破的姑娘。 可是鹴华和安坤说要娶这个女孩子做二房。安坤既不想自家女儿受苦,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沦为北平城的笑柄。那么嫁给金鹴华做二房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来金鹴华出身富贵,又有能力,不会让他姑娘吃苦。二来军需部副总长的庶女嫁给总理的嫡子做二房夫人,也不是什么丢脸面的事。三来安六姑娘的身体不好,安琦坤本来也没有求他的这个女儿能有什么富贵荣华,只希望她能嫁出去,平平安安地就好。金鹴华人品正直,只要他女儿老老实实,一定能一直富贵舒坦。 金铨还在沉思的时候,就听到金鹴华道:“有父亲和安副总长帮忙,要是白总长再点了头,这桩生意就定下来了。” 金铨回过神来:“不出意外的话,白雄起不会拒绝。”说完后,他看向金鹴华,沉声问道:“你怎么突然要接军需的单子了?” 他这么问,也是怕他的政敌给金鹴华下套。虽然只是被服,不是什么能够让人挑出毛病的东西。但是鹴华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第7章 金鹴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想明白了金铨在担心什么。他也不因为金铨沉声而惶恐,只是回答金铨道:“父亲,津门和燕省两地的土布作坊大多被洋行给挤没垮了。而且现在洪宝安和外国的吸血虫盯上了南方棉纺和丝织业市场。”他道:“我把津门和燕省里濒临破产的作坊和布庄盘了下来,这一笔军需订单能让这些我低价买来的产业起死回生。” 金铨疑惑道:“那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布啊。”全国的军队那么多,但是金鹴华收购的那些作坊布庄的规模又能有多大?金铨脑子里面过一下就想出来了。这真的是太不合理了。 金鹴华笑道:“南令的令鸥把他半数家业给了我。” “什么?!”金铨的手有些颤抖,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是令鸥疯了还是自家儿子在说胡话? 金鹴华敲了敲桌子继续道:“父亲,洪宝安和外国财阀要把令鸥挤垮。我通过我的电报和种种蛛丝马迹之中猜到了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资本太大,令鸥是进是退都是死局。因此他只能来求我。” “而我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外国人把我们的市场彻底占据,赚着华夏人的钱,然后再拿着这些钱来打华夏人。我答应了令鸥一笔数额巨大的订单,而这些从令鸥那儿买来的布匹和棉花,就是用来制作我要的这笔军需单子上面的被服。” “父亲,那些普通的农户靠着这些土布和棉花生存。布庄倒了,布庄的老板们顶多会亏损一笔金钱。但是那些农户面临的问题却可能是直接破产。洋布抢占土布市场,那些靠着织布种棉花为生的数万甚至数十万百姓就面临着饿死的风险。外祖父生前教导儿子,大丈夫生于人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终究是不愿袖手太平,安享富贵的。” 第6章 金铨沉吟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站在在前往欧洲的轮船上,何等的意气风发!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到了最后,是白雄起的面孔停留在在他脑里。 他心中突然被激出三分豪气。他开口道:“老四,从明天起,你在家里办公的时候来我这间书房。我会让大管家给你布置书架和桌椅。” 金鹴华没想到来这里和金铨说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结果金铨却下了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看上去只是金铨让他来到自己的书房里面处理公务。但是背后的意思却是,金铨打算把金家交到他手里。 “父亲,这不妥” 金鹴华还没有说完,金铨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意已决,你不用继续说了。” 金鹴华敛了敛眸,最后只是道:“多谢父亲。” 自从两年前在从德意志回国的轮船上他恢复了自己前世的记忆时。他就知道,他必须往前走,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肆意的京师公子。他要把他的家撑起来,这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除此之外,他也要为这个国家,尽上自己最大的努力。 既然父亲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他也没有必要要去严词拒绝。 “父亲早点休息,鹴华告退。” 金铨目送着自己的四儿子离开书房,不禁想到捧戏子的鹏振和天真烂漫的燕西。当时家里的孩子们都是六七岁左右,而自家岳父却只选择教导老四一个。那六七年之间,老岳父连对自己亲孙子的教导都没有像教导鹴华那样用心。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家老岳父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眼光果然毒辣。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金家有鹴华,大概还能再富贵三代。 金凤举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想要偷偷溜进来不被金太太和吴佩芳发现。结果他刚从那条他惯走的月亮门进来的时候,迎头就撞到了金太太身边儿的安妈妈。 “安妈妈?您老怎么在这儿?”安妈妈跟着金太太几十年了,金家的小辈对她都很敬重。 金凤举见到是她在这儿堵着自己,头皮都发麻。就好像是小时候课业没完成被先生和金太太告状,安妈妈站在门口看着他不让他跑,自家娘亲就坐在屋里面训自己一样。 果不其然。 “大爷跟着我走吧。”安妈妈道。 “好妈妈,你告诉怎么了?”在路上金凤举一直问安妈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安妈妈最后还是不忍心,跟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说了实情。 “就是这样了,昨天大奶奶被气得哭得喘不上气。太太也气得不行,早早就吩咐了我来这儿等着大爷你。一会儿大爷进去,和太太说两句好话。最要紧的是哄哄大奶奶。这件事让太太知道也就是训大爷一顿,要是让老爷知道糟了。” “大爷把太太和大奶奶哄好了,太太和大奶奶心疼大爷,大抵也就不去和老爷告状了。” 金凤举一想到自家父亲那冷下来的脸,心底里就打颤儿。他低声道:“今儿谢谢妈妈了。” 安妈妈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我心里面是疼大爷的。但是大爷也别怪老奴说话难听。大爷和大奶奶好好过日子,早点儿给咱们家生个小少爷出来传宗接代才是正经。” 金凤举连连称是,跟着安妈妈去了。到了金太太院子里面,才发现今天早饭居然是全家人都在金太太这儿用。金家是新式家庭,不讲究请安什么的。大多数的时候吃饭还是在自己那儿用的。今儿都聚到了金太太这儿,便知道他娘这是动了真火。要不然也不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没脸,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儿来训他。不过还好爹没在这儿,应该是已经去衙门了。他心底想,娘虽然生气,但还好没有被气到极点。要不然这事儿爹早就知道了。 万幸万幸。 金凤举跟着安妈妈进来,金太太劈头就是一句摔到他脸上:“回来了,咱们家大爷还记着有这儿家呢?” 金凤举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他讨好地笑道:“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要是那样,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完之后他还偷偷给吴佩芳打眼色,寻常这种时候大奶奶都会为他说上一些好话的。虽然大奶奶自己也被凤举气得不行,但是吴佩芳毕竟担心自家大爷真的被太太不喜欢了。总是会去帮着凤举去圆场。 但这一次吴佩芳是真的被气到了。听那位苏家公子的话,凤举去胡同里面过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亏他还好意思和自己说是出去和部里的人应酬!她在家里夜夜担心他喝酒喝多了难受,担心他在外面不安全。结果他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结果!这怎么能够让她不伤心。 金凤举被金太太数落了一通,又是当着一家弟妹的面前,脸上更是挂不住。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金鹴华冷淡的嗓音:“大嫂,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生病了吗?” 第8章 金鹴华和吴佩芳坐在金太太的左右手边。金鹴华平素忙,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少,金太太定然是要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而吴佩芳则是被金凤举的行为弄得伤心,脸上也不好看。金太太自然要表示对这个儿媳妇的看重疼爱,来给吴慧芳做脸。免得有人轻慢她。 因此金鹴华和吴佩芳两个人就坐在对面。金鹴华正喝粥呢,一抬头就看到吴佩芳脸上一点儿雪色也没有,苍白的如同雪原一般。 金鹴华这话一说,屋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吴慧芳的脸。只见吴佩芳整个人憔悴地不行,脸上更是雪一样的苍白。一看就是重病的样子。 金太太大惊,登时也顾不得训凤举了。直接喊人让人去找大夫。金家是有坐馆的大夫的,那老大夫很快就被小厮给背过来了。金太太忙让那大夫给吴佩芳把脉。 老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后眉头皱了起来,他这表情让金凤举看得心中发突。他和吴佩芳这些年来感情日薄,但他还没凉薄到想让媳妇去死的地步。更何况吴佩芳处处挑不出错来,他还是很尊重这位发妻的。 正当金凤举悬着一颗心的时候,那老大夫说道:“是好事,大奶奶这是有喜了。只是大奶奶忧思过重,这对胎儿和母亲的身体都不好。还要仔细地将养着,要不然大奶奶这胎恐怕是坐不稳。” 金太太听到大夫说是有喜,一下子喜上心头。然后又听到大夫说吴佩芳忧思过重,胎位不稳。狠狠地瞪了一眼金凤举。要不是凤举的混账行为,佩芳又怎么会忧思过重。 “老大!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我问你,我刚刚说你的那些过错你自己承不承认?!” 金凤举和吴佩芳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几乎都成了凤举的心病了,如今听了佩芳怀孕,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其他的。他小心翼翼地过去摸着佩芳的肚子,对金太太道:“娘说的我都认!我都认的。”然后对着吴佩芳作了好几个揖:“大奶奶,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账,你就原谅我吧。” 吴佩芳听到自己怀了孩子,一开始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回过神之后竟是欢喜地哭了起来。看到金凤举这样,也不想给他没脸。拿捏了几句就放过去了。她垂了垂眸,毕竟金凤举这是孩子的爹。说到底,自己也是不能和他闹翻的。 金太太忙让金凤举带着吴佩芳去休息,金家的少爷小姐们在吃完饭后也是该去工作的去工作,该去上学的去上学。二奶奶和三奶奶则是回到自家的院子里面收拾好了礼物去看怀了孕的嫂子。程慧厂和王玉芬也不是不羡慕的。但是程慧厂一向自诩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也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多久。而王玉芬则是成婚没多久,不大着急的。 醉春风 金鹴华与安琦坐在海棠间的沙发上,安琦此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金先生,家父让你娶我那六妹,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安琦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是和金鹴华在同一座城市。又一次他们这些华夏老乡一起约着聚会,出去爬山。安琦那个时候没踩实,险些摔下去。是金鹴华即使看到他的情况把他拉上来,救了他一命。安琦因此一直想要报答金鹴华的恩情。 金鹴华回京之后在酒宴上随口说他为了救活那些破产了老百姓收购了许多布庄。但是很愁如何把那些土布卖出去。要是军需被服能交给他做就好了。他也不用担心那些土布砸到他手里,让他赔个血本无归。 安琦听了这事儿后,想着自家父亲正是军需部副总长,帮这么一个小忙也没什么难的。而且金鹴华这是为为了民生,这是在做好事。自家父亲最欣赏那些“实业救国”的商人,他没道理不答应的。更何况金鹴华的父亲还是总理,帮他一个小忙就能和总理打好关系,父亲也应该会同意。因此他立刻就去和金鹴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父亲能帮忙,结果却没料到最后却搞出来这些事情出来。让他在恩人面前羞愧万分。 所以说安琦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为人热心恳切,有些理想主义。他只想着自己的父亲是堂堂的一位副总长,难道连批个条子的权力都没有吗?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父亲帮金鹴华把这军需订单抢过来是从别人的嘴里夺食,是会得罪人的。也根本猜不到金鹴华想要的根本不是他嘴里面的小订单,而是一笔为了他不久之后的商战兜底的一笔大的让金铨都觉得触目惊心的订单。 第7章 安坤那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就为了金铨那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他又不是金家派系里面的人物,要靠着金铨升迁。 而金鹴华难道心里没数,不知道自己让安坤答应帮他会出很多血吗?他显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本来也没指望着安坤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恩情为他大开绿灯,只是通过安琦的嘴,把他想要和安坤合作的想法传达道安坤的耳朵里面而已。 安琦却是陷入了自责当中,他这六妹身体不好,才情也差。身份更是够不着总理之子,不过只是一个庶女而已。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这姑娘在家里一惯只会和父亲撒娇卖痴,向着自己的母亲哭哭啼啼。告姐妹们的状,一副小家子气的作态。虽然他这六妹不是做金先生的正妻,但那也是明媒正娶的二房。金先生曾救过他的命。于他而言,金先生自然是比那个和自己没怎么接触过还让家里姐姐妹妹受过欺负的六妹要更加亲近。因为他的建议金先生才去找了父亲以求合作,结果父亲却搞了这样的事出来。因此安琦十分不安。 金鹴华喝了一口威士忌,对安琦道:“安公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我也不那么在乎情情爱爱。” 他想了想后又对安琦道:“你六妹也不一定那么不堪。我知道她和你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是一位姨娘的孩子。但是一个人的品质并不是由他的出生决定的。安琦,我家的梅丽便是二姨娘的女儿,却是很乖,比润之她们几个更得我的心意。” 安琦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亲说他今天下衙就来这里和先生谈事情,我看着时间,他应该是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安坤就到了。门口的侍应生替安坤把门打开,安坤大笑着走进来,直接对金鹴华道:“鹴华贤侄,我老早儿在外面就问到这屋子里的酒味儿了。你现在喝的可真是好酒。”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摩挲着手里装满酒水的玻璃杯,示意安琦给他爹倒酒。金鹴华听着安坤与他谈论古董字画,时不时的应和着。两人在那里高谈阔论,里面藏着安琦听不懂的刀光剑雨。安坤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是没少骂金鹴华小狐狸。 金鹴华转着酒杯笑道:“伯父,八年的订单。合同在年前一定要让我签下来。而且我要的是所有,不是一部分。” 安坤道:“可以,但贤侄也要知道我的难处。这个单子全都给你拿下来,还白纸黑字地落下来。我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也不知道会付出多少人情和精力。” 金鹴华道:“津门的产业园我会让阿琦负责,除此之外,女公子也会在金家富贵平安的生活。” 安坤这才笑出来:“贤侄,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好。对了,我还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岳父呢。” 金鹴华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低声道:“岳父,慢走。” 安琦见父亲要走了,也起身和金鹴华告别,跟着自家父亲回家。金鹴华则是在包间里继续喝着那瓶威士忌。 这安家,也是有意思的很。安太太是正妻,底气硬得很;而那些姨娘呢,尤其是杨氏,又得尽了安坤的宠爱。因此颇有些打擂台的感觉。内宅不修,如何安天下? 他如今答应安坤的条件,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情感淡漠,觉得以后娶妻与不娶妻根本不重要。而且安坤也说了,他家的那六小姐是个美人灯般的身体,他娶回来也不用以夫妻之礼待之。不过是供着,当作养一个闲人。来全他安家和那位六小姐的脸面罢了。根本不用他和那安六小姐有什么情感往来。就是这样,他才答应的。 而像是安副总长一般,一房一房地娶进来,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最低层次的感官。当真是低俗至极。 第9章 金鹴华赴约前往西郊马场跑马,邀请他的是他在德国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威廉海森堡。 海森堡家族在这个时空里是欧洲一个传承了很久的家族。在整个欧洲里有许多银行、矿产、铁路都属于海森堡家。现在华夏就是一块全新的市场,而年轻的小海森堡先生,也就是威廉便来到这里为家族探路。 威廉和金鹴华的友谊始于一场比试。 金鹴华自小便长得好,除此之外还有着与众不同的冷峻气质。这种气质在外国女孩儿的眼中就是既禁欲又神秘。因此金鹴华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但是让威廉气愤的是,他喜欢的女孩儿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东方小子! 于是他气冲冲地去找金鹴华和他打了一架。但是金鹴华从小习武,威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两人确实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密友。 金鹴华是很欣赏威廉的爽朗气质和缜密头脑的,虽然当时被荷尔蒙支配的他有点傻,但那不是他的正常水准。 当然,后来威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气得又和他打了一架。 威廉从金鹴华这儿知道他要与洪宝安和英国商人进行商战,还抢了他的老对手的订单之后就高兴得不行。不但金鹴华向他请求帮的忙他全都帮,而且还一直拉着人庆祝。 “这就是你邀请我过来跑马的原因?”金鹴华问他道。 “亲爱的金,难道这不值得庆祝吗?想到那个英国佬约翰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我就恨不得再跑两圈马!”威廉道。 金鹴华面无表情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一枪打中了靶子的红心:“小海森堡先生,你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去趁火打劫抢走他们的市场,反而还跑出来找我玩?” 威廉感觉金鹴华这个时候和那个被称为欧洲鲨鱼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背后一寒。然后又笑道:“人类是需要休闲放松的,你不要像我的父亲一样好不好。” 金鹴华道:“海森堡先生是我尊敬的人。” 威廉耸了耸肩:“反正老头子喜欢你超过我。要不是知道老头子没有亚裔情人,我都要怀疑你是我的兄弟了。” 金鹴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骑着马走了。威廉立刻骑马追了上去:“喂,你等等我!” 金鹴华无奈地跟着兴奋地不行的威廉庆祝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骑着马回家。回到家里,甫一从马上下来,金家门房处的下人立刻过来问安并牵走了那匹墨色的宝马。 金鹴华刚要走进去,就看到从院子里面跑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睛上挂着泪珠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的紧。 他看了看那个哭得可怜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辨认了会儿,才认出来这位好像是被他评为和朱温一样狼子野心的白雄起的宝贝妹妹,据说是他家老八燕西的女朋友。 白秀珠本是因金燕西好像是在外面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难过才跑了出来。她心里想着自己要立刻坐车回家,不留在这里丢人。她低着头跑得很快,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回家的金鹴华。 直到出来后她才感受到自己好像是被一片阴影笼罩着,抬头一看,才发现是燕西的四哥鹴华。她曾在金家和对方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只是说了几句问好的话就分开了,这位金四爷平素都很忙,她并没有见过几面。 白秀珠平素虽然骄矜,但好歹是大家出身,礼数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她很快地拿出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珠,笑着问好:“金四爷。” 金鹴华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白小姐。他本不欲多说,可映入眼帘的就是白秀珠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遂开口问道:“白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秀珠带着哭音说了一句:“燕西”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不说了。对他微微鞠躬,道了谢后就跑向了自家的车。 汽车绝尘而去,金鹴华把手里的马鞭扔给小厮,自己则是去了金太太那里请安。没想到敏之和润之今天也在。遂和妹妹们互相问了声好。 金太太直接拉了金鹴华坐到她身边,嗔道:“你这孩子,一天天也太忙了。在家里根本见不到你的影子。不是去学校,就是去工作,要不然就是去应酬。心里一点儿也没我这个娘的。” 金鹴华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暖阁的炕上道:“儿子哪里能忘了娘?前儿我得了一匹蒙古的小马,是匹极好的桃花马。桃花马上石榴裙,想着这我又命人去瑞蚨祥找巧手老裁缝给娘做石榴裙。等裙子做好了,娘就去西山的马场骑马,那像青女素娥一样好看。” 金太太笑意盈盈地问道:“我年轻时,听你外祖父说,这桃花马难得,蒙古马更是不好养。你是哪儿得的?”金鹴华笑道:“察哈尔的刘老板进京做生意,是他送我的礼物。”道之和润之也在一旁插科打诨,把金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的。 正说这话呢,那个在门口看到的哭泣着的白小姐的脸浮现在金鹴华的脑海之中。金鹴华开口问道:“我刚刚在门口,见到白家的小姐,哭的很是可怜。这是怎么了?她不是老八的女朋友吗?老八对人家女孩子做什么了?” 润之道:“怎么就是女朋友了,老八不过是和白秀珠多在一起玩了会儿。这也是两家交好的缘故。都是三嫂非要在那里做媒拉纤,多管闲事。这才有了种种流言,竟是连四哥都知道了。如今老八有了喜欢的女子,冷落了白家大小姐,人家就生气地跑了。要我说,三哥也太没骨气,成天价儿地养戏子,连媳妇都管不住。” 第8章 敏之看到自家哥哥脸色如常,但眉头微蹙。便知道润之是触了四哥的霉头。三哥和四哥是双生子,关系一向是极好。当年三哥四哥和三嫂一起去北欧旅游,遇到雪崩后被困在山洞里。四哥那时候昏迷不醒,是三哥背着四哥走出大雪山的。因此四哥总是给三哥三嫂做脸。 如今润之要是在这里只说三嫂非要撮合燕西和白秀珠,四哥也不会不高兴。但是润之张口就是三哥的种种不是,少有尊敬。只怕此时四哥已经恼了。 敏之素来与人为善,心中聪敏有成算。自然在听到了金鹴华开口就直接问燕西做了什么后,就明白四哥是觉得秀珠可怜。她知道她这个妹妹向来追求什么自由与主义,对人情冷暖这些俗事不挂在心上的。 但润之这么说话,只怕四哥现在已经对燕西正在追求的那个女孩子的印象,已经是低到了谷底。 金太太看着自己眼前的几个子女现在的气氛有些冷硬,笑着解围道:“这桩事我是听懂了。燕西真真是不懂事,长了这么大,却还像个小孩子般!前不久出去做什么诗社,也没见到他做出什么名堂出来。明儿我就叫燕西给秀珠道歉。”又拉了金鹴华的手道:“老四,我听身边儿的丫头说你三嫂给你三哥和你炖了汤。你去你三嫂哪儿把汤喝了。你父亲晚上找你还有事。” 敏之在和润之离开金太太院子之后对润之道:“你这丫头,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四哥面前说三哥的不是。明明知道四哥袒护三哥三嫂,你却去触他的霉头!你看人家三嫂,素来精明泼辣地像是王熙凤的人物!人家什么时候在人前说过你如何?这还不是人家聪明,会做人的道理!” 润之不服气,她道:“四哥居然觉得白秀珠那个娇蛮大小姐可怜?白秀珠除了家世有什么比得上清秋?真是不知所谓!等到四哥见到清秋后就知道了,像清秋那样的女子,哪里是白秀珠能比的?”但敏之心中却有些茫然,冷清秋那样的女孩子,真的适合燕西,适合金家吗。 第10章 金鹴华要的军用被服订单一共要持续十年,又是全部的订单。安坤说他会让这单子在军需部通过。但是这单子就算是在军需部通过的话,也要通过财务部的审批。为了白雄起能够在同意的批复书上面签字,金鹴华则是跟着父亲前来见一见这位传说中十分精干的财务总长白雄起。 白雄起被金铨约到了小南楼,小南楼里面全都是江南菜,味美精致,包厢装修也很精美。最重要的是,这是金鹴华开的酒楼,安全性完全可以保障。 白雄起到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那如同老狐狸的老师身边坐着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眉目之间和老师有几分相似,英朗冷峻,人如冷松,整个人身上透露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想来这就是老师那有名的四子。 金鹴华回国后的两年里名声很响,他生意也做得很大,短短几年,从北到南做起了无数生意。在南叶北赵之间插进了自己名字。白雄起在沪上有一位老同学,听他说这位金四爷在沪上要比在北平厉害。在那十里洋场里,他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雄起,快过来。”金铨招呼白雄起道。“这是我四儿子鹴华,你们两人以前见面也不过是宴会上远远地见过。私下里会面这倒是第一回,和头一次见没什么差别了。” 白雄起笑道:“说起来也是巧。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我倒是没怎么见过鹴华的。” 金铨笑道:“我家老四小时候跟在他外祖身边儿,后来出国去读书。回国之后又忙得不得了,你公务也忙,没怎么见到过也是寻常。” 白雄起道:“不知道总理今天找白某,是有何事?” 金铨给白雄起倒了一杯酒:“一来呢,是介绍你这弟弟给你认识。” 白雄起听了颇有些惊讶,金铨这么正式地把儿子介绍给自己,话里竟是有几分托付家业给他这位四子的意思。要知道金铨家里儿子有五个,金铨要越过金四的三个哥哥选择金鹴华去继承家业,这怎么不让他惊讶。 不过白雄起虽然惊讶金老能够壮士断腕,但也金铨的选择也并不出乎白雄起的意料。一个有手段的当家人对于家族的传承太重要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前朝了,金四和他几个哥哥都是嫡出。既如此,长幼之分也没有那么清楚。 “二来呢,也是你这弟弟有件事情想要求你。来,鹴华过来,自己和白总长说。” 金铨话音刚落,金鹴华起身走过来,伸出手来道:“白总长好,我是金鹴华。” 白雄起看着这个在自己的气势下根本不落下风的青年人,心中有了一丝欣赏。回握了回去:“金四爷在商界可是威名赫赫。”他现在还借着金铨的势呢,金铨说了金鹴华有事求到他头上,能帮总是要帮的。因此他爽朗大笑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一定替总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金鹴华道:“在下和安副总长那边儿打好了招呼,以后的军用被服的订单都批给鹴华。安副总长说了,军需部那边儿他会全都打点好,但这件事最后还是要财务部那边点头的,就麻烦总长了。” 金鹴华说完了之后,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敬总长一杯。”他饮酒时有英豪气,但却不是江湖气,而是侠客书生一般的潇洒气度。放下杯时,人还是冷着的,却添了些红尘气息。 白雄起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一惊,军用被服?金鹴华是要去做纺织生意了吗? 而且 他和安坤那老狐狸打过交道,知道那老狐狸不是什么好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金四突然说安坤会帮他做成这件事情,倒是让他惊讶于金鹴华的手段。 电光石火之间,白雄起的念头转了许多。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和这位颇有影响力,手腕也很厉害的金家四爷交好。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金鹴华这忙也不难帮的。 “好说好说!”白雄起笑道:“过些日子来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烧上几个拿手好菜。” 金鹴华道:“一定,多谢白总长。” 这小南楼是金鹴华的产业,下面的人也有眼色。看他们事情谈完了,桌上的菜也有些凉了。立刻过来换上了厨房上大师傅新做的菜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雄起对金鹴华的印象很好,几个人在席间杂谈,金鹴华引经据典,言谈之中逻辑条理分明。是个人物。 当天晚上白雄起回家的时候,就和白太太说了自己对金鹴华的看法:“金家老四少年老成,是个能人。金家的那几位少爷太纨绔,老爷子也是有福,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能够顶门户。” 白太太笑问道:“伯言很喜欢鹴华少爷?” 白雄起睡前答道:“有几分他老子的英雄!” 安坤很快就在军需部内部通过了金鹴华承办军用被服的决议。军需部里面安副总长虽然不是位置最高的,却是说话最好用的。一来是安坤办事手段高超,为人圆滑,能力高绝。在军需部里面威望很高。二来则是军需部的总长是安坤先父的学生,和安坤有一份香火情在。 安坤把事情干净利落地办完了,在这途中也有许多人过来求他的。但是安坤一一拒了。他这不留情面的行为让很多人咬牙切齿地恼恨。但是到了结果正式公布的时候,金鹴华把合同都签完了之后,这些人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得到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等他们知道是金鹴华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金铨的儿子,白雄起才会点头。 而安坤,想来也是和那位金家的四爷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 说实在的他们并不是很想得罪这位金四爷。 金家的这位四爷建立了一个实验室,里面都是留过洋的人才。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也有些许风声传出来。 现在最盛的风声就是,这个实验室里面有一些高级工程师,正打算再北平建设电厂。 现在北平的电厂也就是供给一下高官富贵人家的生活用电。但是金四爷打算建造的电厂,是能给整个工厂供电的。 要知道,要是工厂的生产里面有了电,会有多少办不了的事情就能办了,多少生产不了的产品就能生产了? 但是这电厂可是金四爷的。 要是自己现在去说些闲言碎语,甚至去给金四使绊子。到时候金四的电厂办起来了之后,不给他们家的生意供电的话,会耽误自己赚多少钱? 肖池白懒洋洋的坐在金鹴华的大躺椅上:“所以说还是我的这个办法好,你看,现在这些人不但不敢用他们的那些鬼蜮阴招。还得一个个老老实实排着队过来巴结你。把这流言放出去,是不是省心省力多了!” 第11章 金鹴华给肖池白递过去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 金鹴华是和他外祖父一起学的茶道,泡茶点茶赏心悦目。肖池白挺喜欢看的,但是也不知道金鹴华这么泡茶和自己随手泡一下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第9章 要是让肖老知道自家孙儿的想法,说不定会气得想要打断他的腿。 “多谢。”金鹴华道。 肖池白见他很认真很严肃地道谢,心里也是很高兴的。他笑道:“和我这么客气作甚?多给我点前花花就行。四爷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四爷你可是我的移动钱庄!要是没了你,我年年家里盘账的时候都会被老爷子罚去跪祠堂。” 肖池白赚得不少,但是赚得多也花得快。年年他的账目都能让他那位身为文化大家的祖父气得仰倒。要是没有金鹴华给他兜着的话,他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要说就是为了这个和金鹴华交好,倒是玩笑了。肖池白这人素来口花花。他借的钱从来没有不还的时候,信用极好。为人也很义气,不愿意占人家便宜的。 肖池白欠着金鹴华的钱从来没有不还过的,就算金鹴华和他讲了不要了的他也不肯去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金鹴华也知道他在口花花,也不管他耍宝。只是道:“过些日子带你去威廉那里,他那儿有他们国家生产的最新型号的照相机。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国外的舶来品本来就价格高还难得,新型号在国内更是根本没什么门路去买。他之前和金鹴华抱怨过这件事,如今金鹴华还记得,肖池白也很高兴。肖池白笑道:“就知道四爷有面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就先和您道声谢。” 金鹴华也没多说什么,肖池白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金鹴华也愿意投桃报李。 军需单子定下来后,金鹴华去了津门。 他要在津门建立工厂来生产被服和棉纺,建立一个以纺织业为核心的轻工业产业园区。因此他不去亲眼看看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车子到达津门的时候,就见到有人在城门等着接他。 金鹴华示意司机停车,下车之后沈宝宁跟着他下来了。 沈宝宁是他的亲信。当初金鹴华救下沈六之后就把沈宝宁带到了李家。外祖父李蔚很喜欢沈宝宁,认了沈宝宁作干孙子。自那之后,沈宝宁一直跟着金鹴华。平素金鹴华不在北平的时候,京城这边儿的生意就是沈宝宁看顾着。 这次来津门,自然要带着沈宝宁。津门和北平近,等到他在沪上的时候,津门这边儿就要由沈宝宁看顾着。 金鹴华下车后,就见到两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在等着他,那几人身后跟着一帮随从。 “四爷。”那老者过来给他打了个千,金鹴华把老者扶起道:“白老不必客气。” 白老是这津门有名的一把铁算盘,金鹴华把他请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置办的产业。 金鹴华说完后看向那两个中年男人,笑道:“三舅舅,小舅舅,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平洲和李平哲是金鹴华的两位年纪小的舅舅,平素里也不忙,事情不多。因此是他们过来接金鹴华。 金太太在娘家里行二,余下一位是金鹴华的大舅舅,就在津门的衙门里面做官,位置不低,权力不小,也很得上官看重。平素忙得很,因此虽然疼爱自己的这个外甥,却是不能过来接他了。 李平洲平素管着李家的产业,也不是闲人。他能来也让金鹴华意外。 李平哲道:“你多久没来舅舅家里啦?你三舅舅想你想得紧!事情都推了,今天来和我一起接你!” 金鹴华心中一暖,然后喊了正在白老说话说得正在兴头上的沈宝宁:“宝宁,过来来见舅舅!” 沈宝宁过来了之后金鹴华替他们互相介绍。沈宝宁礼貌地打招呼:“三先生,四先生。” 李平哲道:“这么客气干什么!和曜儿一起叫我舅舅就行!”沈宝宁温和地笑,却也不去把他的话当真。虽然李老收了他做干孙子,但是他又哪里能够那么不知轻重远近? 金鹴华很快就跟着自家两位舅舅到了李家老宅。此时正是白天,家里的人不多。年轻的多要去上学,而其他的人也要出去办事。倒是家里三位舅母,都是在家里的。 李家是个大家庭,就是李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去了也没分家。家里小辈有一大堆。金鹴华当年跟着老太爷读书,和长房的李昭云与小舅舅平哲玩在一起,比与其他人的关系要好很多。 舅舅家的几位舅母都很热情,金鹴华和几位热情的长辈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还算自在。虽然他仍旧是冷峻的气质,但是眼中却含着温暖。 金鹴华的话不多,倒是几位舅母在哪里百般关心。还十分关心金鹴华为什么还不去娶个媳妇回家,毕竟如今鹏振已经娶妻好几年了。 沈宝宁嘴甜,坐在金鹴华身边儿把几位舅母哄得开开心心的。李四夫人现在已经拉着沈宝宁的手说要给他介绍姑娘了。 说了好一会儿家常话,金鹴华和沈宝宁去李府里面金鹴华的院子休息。这座院子是在金鹴华外祖父活着的时候金鹴华住的院子,后来他出国留学了,金鹴华住的这座院子也被李家的大舅舅做主留了下来。每次金鹴华来津门这边儿也习惯来李家住。 洗漱了之后两人开始休息,直到中午用饭的时候才被人叫醒。金鹴华起身带着沈宝宁去吃饭,吃完了之后大舅母拉着金鹴华的手笑道:“曜儿,等晚上你大舅舅和哥哥弟妹们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地给你接风洗尘!” 金鹴华和沈宝宁出去,就是去看厂房。 车很快被开到了津门南郊,这边儿本来就有几家棉纱厂。那些棉纱厂是津门大商云的产业,说起来这块地还是大舅舅帮着活动才批的那么快。而云和大舅舅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金鹴华打算在这里建立四家工厂,一家制作肥皂,另一家是家化厂。而剩下的两家才是他的大头,一个棉纺厂,一家被服厂。就是为了那比巨大的订单专门建立的厂子。 他收购的那些纺织厂和布庄,除了收购优质企业和给那些农民一条活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量把棉花和布匹的定价权尽可能地把握在自己手里,从而狙击那些外国资本家。防止洋人恶意竞价把国内棉农丝农和工人们搞到破产的地步。 要知道那些人的钱上面,都是血淋淋的。 “厂子要快点建完。”金鹴华和负责人道。“但是绝不可以盘剥工人,然是也不允许有任何闹事的人存在。除此之外,工厂一定要建得宽敞,通风也很重要。还有保护工厂的防御工事” 负责人连声应了,沈宝宁则是拿着自己手中的小本子和几位高工吩咐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和要做的具体事情。 忙到下午四点,金鹴华也和沈宝宁才得闲回李家。还没到李家的大厅里,就听到大舅舅问是不是曜儿到了。 李平尚本来每天都是有很多事情要干的,下了班后加班应酬都是常态。但是今天外甥来了,他便把事情推了,回来为金鹴华接风洗尘。 金鹴华迎上去问安,李平尚起身拉了金鹴华坐到身旁,问他能在津门待多久。 金鹴华笑道:“来这边儿是过来看一看工厂的进度的,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李平尚听了之后颇为失望,他是希望自家小外甥能够多待两天的。但是他也不愿意扫兴,便笑道:“过来吃饭,你舅妈他们给你准备和许多你和宝宁喜欢的吃食。” 第12章 金鹴华在津门里面待了一些日子之后就离开了,回京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小尾巴,大舅舅的儿子李昭素。美名其曰是去北平游学,实际上就是出来玩的。金太太见了昭素,喜欢的不得了。忙带着他到自己哪儿亲香亲香。 金鹴华想着昭素表弟在自己面前放不开的样子,又想到了自己平素很忙,没那么多的时间带着他出去玩,便想到了燕西。于是他叫来了青竹让他去给金荣传话,让燕西带着自家表弟出去游玩。 北平,落花胡同 金燕西看着金荣捧着一堆礼盒进了院子,焦急地问道:“冷小姐不愿意收我的礼物?”金荣也很无奈,心中暗骂那冷小姐未免太过清高,竟然对少爷这般无礼。 少爷这一副冷小姐不收他就不走的模样真是让他头疼。想到了四爷身边儿的青竹让他交代给八爷的事情,他开口道:“八爷,现在别管什么白小姐,冷小姐了。津门的表少爷来了,四爷说表少爷在他面前放不开,让你带他逛逛北平。您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金燕西想想就觉得头大,他在这里追求清秋,哪有什么时间带着小孩子玩? 可这是他四哥给他安排的任务,想来娘也知道了,根本没办法推脱。金燕西看着那些没有被冷清秋收下的礼物,揉了揉头发,感觉糟心极了。他一把把椅子背上搭着的长风衣抓起来,穿在身上。大步走了出去。 走吧,回去带着小表弟出去玩。 金燕西带着李昭素出去玩了。金鹴华在沙发上面看书,青竹指挥几个丫鬟给金鹴华收拾行李。眼见着金鹴华在沙发上坐着,没什么事情,遂问道:“四爷,过几天八爷生日,不知道四爷打算准备什么礼?”这些事儿素来是由青竹帮他筹备的,因此青竹看他闲着,便立刻开口问他。 第10章 金鹴华放下书,抱起膝头卧着的那只奶白色的小猫道:“刘老板不是送来了几匹好马过来吗?把那匹青骢马牵过去送给燕西。我记着咱们小库房里有一套前明王爷用过的马具,也送给燕西。” 青竹听了后心中暗自想到,四爷当真是舍得,那青骢马十分珍贵,千金难得。这也就罢了。但那马具虽然是四爷小的时候从一个滥赌的公子哥儿那里低价买到的,但是这并不能够说明这马具不够珍贵。事实上,这套宁王马具当真珍贵的很,镶金饰玉,处处是红宝蓝宝。而且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的。 金燕西的生辰很快就到了。在金燕西生辰前一天早上,金家上下的主子是在金太太这儿吃的早餐。 餐桌上,金太太道:“燕西今天过生日,也不用办得多么大。就请来一班小戏子来,热热闹闹地唱一出戏。再各自请来一些亲密的朋友,让厨上置办几桌酒席就行了。燕西年纪小,办得太大折福。” 说完这些话后金太太又单独对燕西道:“支的钱都按旧例来,我再给你添上一百。一会子你自己去账房上支钱。” 金燕西听了知道这是金太太偏疼自己,遂笑道:“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金铨素来看不得家里的孩子这般小儿女情态,冷哼了一声。念在燕西要过生日,不大想教训他扫了他的兴致。遂只是在用完早膳之后淡淡地对燕西道:“不可太张扬了。”燕西素来害怕金铨,听到他的教导,立刻道:“父亲说的是。” 第二天下午,金鹴华正在京城的曜日斋里处理文件的时候青竹过来问他,吉云记的苏老板邀请他吃饭,他去还是不去?金鹴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燕西今天过生日,想来宴会也快要开始了。想到他和大哥他们都答应了燕西,一定会早点回家参加他的生日宴会。金鹴华便道:“给苏老板打电话道歉,我们回府。” 青竹听了,立刻去给苏老板打电话去了。而金鹴华则是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然后穿上了衣架上的大衣。 燕西的生日宴会,举办在金公馆小花园里的花厅里。金鹴华回来的时候,燕西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开始唱戏了。 燕西请的戏班子名唤三喜班,他们班最有名的大青衣屏官儿正在戏台子上唱《一捧雪》。 金鹏振见到他回来,拉着他坐到前排的黄花梨大椅子上。对他道:“你不知道,今天来唱堂会的是李大家李青禾的徒弟。北平城里有名的青衣,徐紫玉。” 金鹴华道:“唱腔端丽,有当角儿的潜质。三哥怎么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想要捧出个角儿?” 金鹏振道:“我哪里是要捧这位青衣?你知道的,我是只捧陈玉方一个的。和你说他,只是想着这位若是能得了四弟的青眼,定是会一飞冲天。” 金鹴华抓了一把杏仁道:“我是不喜欢这些的。不过三哥,你玩归玩,可不要对不住三嫂。三嫂虽说争强好胜了些,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而且就算是捧戏子,你若是捧人家,就是最后腻烦了,也要给人家一个好下场。不要辜负了人。纵喜新厌旧,也不能让人家白跟了你一场。” 金鹴华这话虽说不客气了些,但是金鹏振却不会生气。他和鹴华是双生子,他虽比鹴华早出生半个时辰,但却是鹴华这个弟弟照顾他照顾的多些。而且金鹴华这话是为他好,他心里是清楚的。 “多谢弟弟提点了。”金鹏振笑眯眯地道。“玉芬对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金鹴华见他答应完了后又沉浸到了戏里面,不禁失笑。他这个三哥啊! 白秀珠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精致的杏色绸缎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镶了狐狸皮的大衣。除此之外,她还梳了一个极好看的向晚髻,戴了一挂钻石项链。 她今天来给燕西庆祝生日,表姐玉芬拉着她过去一起喝茶。玉芬见了她的打扮笑道:“看我们的小姑娘今天娇娇俏俏的,谁不喜欢呢?要是燕西见了今天的你呀,还不迷的晕头转向的?!”白秀珠娇声问她道:“今天是燕西哥哥的生辰,我们两个是不是会和好呀?” 自从几个月前她和燕西吵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燕西了。人都见不到,自然没有办法和好。 王玉芬笑道:“他哪里会不和你和好?燕西不久前去奇珍斋买了一串玉石项链,想来那一定是燕西买给你的道歉礼物。” 前些天,金燕西忽然找到王玉芬一起去买首饰,又问她年轻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王玉芬那时便想,这一定是买给秀珠妹妹的了。毕竟燕西又不会送给自己什么首饰。她和秀珠是表姐妹,燕西问她喜欢什么是假,借着她的口打探秀珠妹妹的喜好才是真!遂按照白秀珠的喜好定下了一套首饰。 白秀珠听了王玉芬的话后,还没高兴多大会儿,就听到了金燕西说话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金燕西带着一位清冷秀雅的小姐走了进来。那位小姐身穿一件月白色的绸缎旗袍,脚上是一白色的高跟鞋。脖子上戴了一串玉石项链。款式分明是刚刚玉芬表姐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第13章 “表姐,这位小姐是谁?”白秀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继续问王玉芬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冷小姐?” 王玉芬看着燕西带着的那位小姐心中暗恨。她和白家是表亲,自然希望秀珠嫁到金家来。先不说是燕西与秀珠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对他们未来的婚姻有好处。只说自己的表妹嫁进来的话,日后成为妯娌之后肯定会向着自己。除此之外,两人结婚后白家与金家的关系会更加紧密。这其中种种足以让她费心费力了。 如今竟是这么一位她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都没有听过的冷小姐出来搅黄了她的事儿。让她在秀珠面前失了面子,她又怎么能够不暗恨? 金燕西却没有看到白秀珠,他直接带着冷清秋为她介绍着金家的几位小姐。润之直接表示她很喜欢冷清秋,而梅丽只是笑盈盈地不说话。敏之虽然也喜欢这等容貌的女子,但她素来谨慎,因此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 燕西却是高兴极了,他今天是好不容易邀请到清秋的。他提前为清秋准备好了衣服首饰,不希望让清秋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此时在他心里,清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所有人都会喜欢她。今天他让自己的姐妹们见一见清秋。日后他再在娘面前说上些好话。他家里开明,一定会允许自己娶清秋的。这么畅想着未来,金燕西更是高兴,竟是笑出了声。 梅丽笑话他:“八哥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燕西回过神来,弹了梅丽一个脑瓜崩。然后把清秋托付给六姐七姐照顾。他心里清楚清秋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可能会照顾不好她自己。但他是今天的寿星公,不能一直跟着冷清秋。因此在把清秋安置好后才放心地去招待客人。 燕西正在招待客人,邱惜真来了后燕西迎上去笑道:“邱小姐来了,真是贵客,贵客!” 邱惜珍送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上前和他抱了一下。娇笑道:“上次八爷借给我看的杂志很好看,可惜还没有看完。等我看完了,我再来还给八爷。”燕西道好,又和她插科打诨了几句。 不远处,清秋望想燕西这边儿,看了后心里钝钝地痛。润之见了清秋的情态,对她道:“燕西这样子太过分了,一会儿我好好说他!”敏之却是看着清秋,心里担忧。燕西的性子,不像是能够安安分分地守着一个女子一辈子的。想到这儿,她上次藏在心里的疑问又一次涌上了心头。这位冷小姐,真的适合燕西,适合金家吗? 敏之见些她们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冷凝,清秋也没有因为润之的话好一些。只好转移话题让大家松快点儿,她想了想后问道:“梅丽呢?”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听了后立刻回道:“九小姐听说四爷送了八爷一匹好马,就立刻去找四爷了。说是她也要从四爷那儿要来一匹好马!” 敏之笑道:“梅丽去要,四哥一定会给的,这家里他是最疼梅丽的!”说到了马,有挑起了润之的兴致,她又开始说起什么马好来。有了润之叽叽喳喳地说话,总算解除了刚才那让人尴尬的冷凝气氛。敏之也终于松了口气出来。 金梅丽跑到了金鹴华身边儿,倒没有像是她和小丫头讲的那样是去向金鹴华要马了。而是笑眯眯地从他手上抢了过来一小把杏仁,坐在他身边儿的小凳子上面慢慢地吃着。 金鹴华笑道:“不和你几位姐姐一起玩,反而跑到我这儿来听戏。这可不是我们梅丽的作风。” 金梅丽悄悄地在金鹴华的耳边道:“那边儿八哥把白小姐气哭了,三嫂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八哥请来的冷小姐也因为燕西哥哥和他之前玩得好的那些女伴玩笑不高兴。我在那边待得不舒服,就来四哥这边儿躲个清净。” 金鹴华道:“四哥知道了,这个青衣唱腔不错,你听听逗闷子也挺好。”想了想后又道:“不用眼馋你八哥的那马。我也给你留了一匹温顺漂亮的白马。过些天我带你去瞧瞧。” 第11章 梅丽惊喜地笑道:“四哥真好!”她坐在那里,忽然又扮起黛玉来:“是我一个人有,还是众人都有?” 金鹴华最宠这个小妹妹,也乐得配合她演戏:“当然只有我们九姑娘一个人有,旁人是万万没有的。” 金梅丽听了笑了出声,立刻把手里的杏仁放回盘子里,拿起一个小钳子剥了核桃。剥完了把核桃仁给金鹴华道:“我就知道四哥最疼我!” 金鹴华笑着接过梅丽剥的核桃仁,靠在椅背上,想到今天晚上他还要应白雄起的约去他家里拜访。就忍不住地头疼。白雄起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物,心计手段都不缺。 本来想着燕西和白小姐谈着自由民主的恋爱,以后走向婚姻。等到金家和白家成了姻亲,还有他在,一定能够让两家真正地结盟。 父亲年纪大了,为了身体过几年是一定要退下来的。大哥虽然不是浪荡败家公子,但也不是什么智珠在握的人物。二哥无心仕途。三哥虽然机敏,但是却只把心思用在了玩乐上。只有白雄起,出自父亲门下,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自已也有信心和白雄起势均力敌,不会为他所控。 两家结为姻亲,是他心中和最好的选择。但是听梅丽的话,此时燕西和白小姐的关系竟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白雄起膝下又无儿无女,疼爱妹妹在整个北平都是有名的。在这时节,燕西闹出来这等事情,白雄起不会和他金家反目吧? 真是头疼。 第14章 金鹴华头疼的时候,徐紫玉也把这一折《一捧雪》唱完了。金鹴华觉得唱的不错,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碧玺手串,递给一旁的小厮道:“算我给徐大家捧场。” 徐紫玉出来唱戏没有多久,还算不上有名的角儿,称一句大家绝对是给足了面子。金鹏振听了后问道:“老四,你要捧他?”金鹴华笑道:“我给三哥面子,捧一捧陈大家的朋友。” 这位徐紫玉定是和陈玉方相熟的,要不然他三哥也不会有让他去捧一个不认识的戏子。金鹏振被弟弟说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挺高兴的。戏听完了,就是开席的时候了。金鹏振拉着金鹴华到水榭那边儿吃席,这一桌上没什么外人,只有金家的几个兄弟。金凤举见他们二人过来,问道:“也不知道老四你什么时候娶媳妇?鹏振已经和玉芬结婚三年多了。老四的媳妇却还没个影儿。” 金鹤荪打趣道:“老四这是效仿霍去病呢。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金鹴华道:“二哥这是在取笑我了。”说完后问道:“大哥和二哥可知道燕西现如今和白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儿?” 凤举奇道:“燕西和白小姐怎么了?” 鹤荪笑道:“这个我是知道的,慧厂和我说过。慧厂说燕西遇到了自己的真爱,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女孩子。只是那女孩子出身不算富贵。慧厂还说她一定要帮助燕西走出封建,追求自己的爱情。” 凤举嗤笑道:“你家慧厂,每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鹴华却皱了皱眉头:“我以前听几位嫂子闲聊,以为燕西和白家小姐是一定能够结婚的。如今怎么又多出了一位新的真爱冷小姐?还有,燕西今天请来的什么邱小姐、乌小姐。莺莺燕燕一大堆。男儿家活在脂粉堆里,能成就什么事业?”鹏振对他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怕燕西去玩玩了?”金鹴华不再说话。凤举看他神色不变,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似的。但以凤举对这个弟弟的了解,鹴华好像是不大高兴的。 于是他圆场道:“鹴华说的有理,鹏振的话也没什么大错。不过国家不太平的年代里,还是做些事情的好!” 金鹏振心里想,凤举平时花天酒地,到现在却在这里冠冕堂皇地打太极,真是好没意思。不过他倒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双胎弟弟对自己失望,毕竟鹴华是他们兄弟几个里面和自己最亲的一个了。于是他敬了一杯酒道:“倒是哥哥说错了。”金鹴华其实也没有多生气。在京中富贵膏粱家的子弟,自家的这几个哥哥虽无太大的本事,但是太平年间守成还是可以的。可现在的局势动荡,这让他怎么放的下心。 他一口饮尽了杯里的酒,对鹏振道:“哥哥折煞弟弟了,哥哥在电力部门,工作勤勉。父亲是知道的。”鹏振听了果然欢喜,金铨虽然民主,但是平素里教训儿子,还是很严格的。很少有这般的勉励。如今听了金鹴华的话,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毕竟金鹴华他从不打诳语,那么也就是说说不定真的是爹夸了他。 鹏振的眼角有点湿,他合了一下眼。平复了一下情绪,笑道:“我们今天是给燕西过生日。说这些作甚?吃饭,吃饭!”几人又觥筹交错起来,谈着家国大事,秦淮烟柳。也是有几分乐趣。 正在这个时候,燕西过来给他们敬酒。几位哥哥都祝燕西生辰快乐。燕西也笑道:“多谢几位哥哥送的礼物了。大哥送的表,四哥送的马我都很喜欢。另两位哥哥送的汇票也是解了我年底亏空的围!” 几位哥哥笑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气。又是打趣了一番。 这时,鹤荪忽然道:“听说燕西今天亲自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 凤举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也好让你大嫂去了解一下那位小姐娘家人的品性。” 鹴华接着道:“若是你想要和那位小姐共结连理,这些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必须的。” 只有鹏振在那里老神在在,似笑非笑地看着燕西。别看大哥八面玲珑地套话,四弟又一副严厉的样子。但是他们谁都不会比他对那位小姐了解的多,玉芬在院儿里没少嘀咕,什么寒门的女儿,上不得台面之类的。 只怕老八这门亲,是不大好结成的。 金燕西看着几位哥哥逼供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好些没用的话。又说了许多冷清秋的好话才走了。 鹏振笑道:“咱们家燕西这是彻底陷进去了!” 酒过三晌,菜过五味。等到在水榭里的金家兄弟几人用过宴席后,各自告别去赴自己在外面的局子。金鹴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擦了把脸,换了一件鸦青色苏绸绣竹叶长衫。拎了帽子和手杖就往外走,准备前去拜会白雄起。 他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听到三嫂的房间里好像是有人在哭。金鹴华暗自心惊,不会是三哥捧戏子把三嫂气哭的吧。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后,发现那声音好像不是三嫂的,却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刚想离开,三嫂那屋的门就被推开了,王玉芬和白秀珠从里面出来。王玉芬见了是他,笑道:“老四这是要出去啊?”秀珠也问好道:“四爷。” 只是白秀珠眼睛红红的。显而易见,刚才在屋子里哭的人就是白秀珠。金鹴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礼道:“三嫂,白小姐。”然后回答了王玉芳问他的问题:“我正要出去呢。” 他把帽子戴到上后问道:“白小姐回家吗?我今天和令兄有约,要去府上拜访。不如白小姐你坐我的车走?” 白秀珠本是想打电话给白家的司机,让他过来接自己的。听了金鹴华的话,本是想开口拒绝。可是王玉芬却笑道:“那就麻烦四弟把我这不省心的表妹送回去了。”金鹴华应道:“好。” 白秀珠见金鹴华应了下来,只得道:“多谢四爷了。”金鹴华道:“无妨。” 金鹴华想的是这小姑娘哭得可怜,怎么一见到她她就是在哭。白秀珠却是有些尴尬,这是她第二次碰到金鹴华,又是这幅小哭包的形象。真是太丢人了。 第15章 金鹴华与白秀珠向王玉芬告别后往外走去。王玉芬在楼梯上看他们两人的背影。只见高大英朗的男子身旁跟着秀丽娇小的女孩子,突然觉得其实这两个人也挺合适的。只可惜,秀珠妹妹喜欢燕西,老四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娶妻的心思。 唉,这个时候一提到燕西她就想皱眉头。 那个时候燕西说他要去给几位哥哥敬酒。结果他敬完酒出来后那位冷小姐不知为何与燕西生了气,耍起了小性子。那位冷小姐扬长而去的时间,正是自己和秀珠票戏给燕西看的时候。 秀珠妹妹为了这场表演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可是燕西却为了追那冷小姐,看都没看就走了,把一院子为他祝寿的客人扔在了家里。秀珠妹妹在燕西走了后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哭得让王玉芬都觉得心疼。 那位姓冷的小姐可真是一个有手段的,玉芬心中忿忿不平。要是燕西娶了她,这姓冷的还不和她这个妯娌对着干。这门婚事绝对不能成。 白秀珠坐到了金鹴华的车上,开车的人是金鹴华的小厮青竹。青竹虽说是小厮,但跟着金鹴华和管事也不差什么。白秀珠因此还向他问了句好,让青竹闹了个大红脸。 金鹴华的这辆车很是舒服,这是默森家族的小默森先生为了和他合作送给他的一辆美产汽车。金鹴华坐在白秀珠左边,白秀珠能够清楚地看见金鹴华怀表表链银色的质感与光泽。 第12章 她看到金鹴华上了车后就拿着一本书看,瞄过去后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不禁有些脸红。 她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金鹴华,都感觉好像是见了学堂里面严厉的教导先生。想了想,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她怯怯地问道:“四爷,你看的是什么?” 金鹴华抬头,看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小姑娘。笑道:“这是黑格尔的书,是德文的原著。白小姐在贝满女中读书,学的是美利坚的美式英文。看不懂这个很正常。” 白秀珠笑道:“四爷真是博学。” 金鹴华道:“白小姐过誉,我不过是在德意志留过学罢了。因此才对德文比较熟悉。”他合上了手上的书,有些迟疑地问道:“白小姐今天是怎么了?我直接问的确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毕竟你是来金家做客,我们总不好把客人惹哭。” 白秀珠道:“多谢四爷关心。但是……” 金鹴华道:“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接告诉我就好。你就当我是你的玩偶,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他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眼圈红红的白秀珠:“我一共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在哭。” 白秀珠竟为他这少有的一点也不好笑的俏皮话逗乐了,她拿着金鹴华墨蓝色绣着玉兰花的棉线手帕擦了擦眼睛。手帕上是苏合香的香气。想来这熏香里应是掺了松枝,因此才别有三分清冽之气。 白秀珠略带鼻音的声音响起:“燕西他真的不喜欢我吗?明明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他才遇到那个冷小姐多久,就把我扔到了脑后。四爷,我真的很是难过……”金鹴华虽然觉得燕西有些过分,但他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的亲弟弟。于是他拍了拍秀珠的肩膀,终究是无言。 王玉芬在他们走后就给白家打了电话过去,说是秀珠会和金鹴华一起回家,不用派车过来接了。 因此白家的管家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没等多久,他就看到一辆美产轿车停在了门口。一位穿着鸦青色长袍,丰神俊朗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分明就是上次在金家的宴会上见到的金家四爷。 他还没有上前问好,就看到那位金四爷走到了汽车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用手挡着车门,分明是怕里面的人撞了头! 只见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从车子里伸出来,还没等到管家大叔说话。那个女子整个人都从车子里走出来了。那个女子,分明是他们家大小姐!他们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和金四爷这么要好了? 白雄起坐在沙发上,看到管家带着金鹴华和白秀珠一起进来。男的一表人才,是富埒王侯的总理公子。女的娇俏美丽,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娇娇女。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要是和秀珠青梅竹马的是金家老四就好了。可事实上却偏偏不是,和秀珠一起长大的是那个花花公子金燕西。 “雄起兄。”金鹴华道:“如今已经把令妹送回家了。”他又侧身对白太太道:“白太太好。” 白雄起笑道:“多谢鹴华老弟了,我这妹子被你亲自送回来,我也安心很多。”又对白太太吩咐道:“今天晚上请金四爷吃饭,你吩咐赵妈,做几道拿手的淮扬菜。” 白雄起果然心细如发。金鹴华的外祖父喜欢淮扬风味,他自幼跟在外祖父身边,自然也是喜欢淮扬菜的。不过他的这喜好京中没几个人知道。 自从他从外祖家回京后便不再向外表达自己的喜好,日常家里做为他淮扬菜也是当作是照顾他在外祖家吃惯的口味。而白雄起竟然能够凭借几次饭局和多方探查,就猜出了自己的喜好,当真是玲珑心肠。 但是他想了想后道:“不用麻烦雄起兄了。今天晚上和肖老有约,不能迟到的。” 白雄起笑道:“那还真是可惜。”然后他对金鹴华笑道:“鹴华贤弟,我新得了一幅李茶陵的字画。我可是听说总理说过,你最喜欢茶陵诗。不如和白某一起去书房品鉴一下,这回你可不能拒绝了。” 金鹴华把手杖递给白家的仆人,对白雄起道:“雄起兄客气。茶陵诗着实是愚弟的心头好。雄起兄让我的得以见到李茶陵的真迹,当真是愚弟的荣幸。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白雄起伸出手侧身向楼梯摆了摆,笑道:“金先生请。”金鹴华拱了拱手:“白兄请。” 而白秀珠则是看着金鹴华和白雄起的背景,有些失神。 第16章 白太太见白秀珠失神,叫了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等到白秀珠和白太太听不到那两人的脚步声时,白秀珠才缓过来。 白太太笑着问她在想什么呢?白秀珠笑着对白太太回答道:“哥哥和金四爷两个人刚才客气地好像在开会。” 白太太道:“伯言他和鹴华少爷不熟。而且你哥哥最近想和四爷合作,客气些是应该的。不过这都是他们的事儿,你不用管的。” 秀珠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蜜橘,一双素白的手轻轻地剥着橘子的皮。她忽然想到,金鹴华为人虽然冷了些,但是他做事却很让人舒服。 其实她有点怕他。自从父亲去世后,大哥就宠她宠的不行。嫂子又是极其温婉贤淑的性子,管教她这个小姑子也不严格。 在她记忆里中自己被训斥次数屈指可数,还大多是父亲在生前时,因她犯错而管教的她。 而当她坐到金鹴华身边的时候,她就好像回到小时候打碎了花瓶后被父亲审问的时候。慌张,担忧,还有点怕。 “嫂子。”秀珠坐到白太太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说像哥哥他们这样的男人,是不是都戴着面具说话啊?也真够累的。还是嫂子好,陪我逛街,还和我什么话都说。” 白太太搂着秀珠道:“你呀,那么会撒娇!真是拿你没办法!” 秀珠笑道:“明天我想和嫂子一起出去买衣服,嫂子和我一起去吧。”白太太接到王玉芬的电话,知道她心情不好,有意哄她道:“好,好,好,陪你去,我这儿还有你哥哥送我的鞋票,咱们俩还能去买两双合适的鞋子。” 书房 金鹴华看着李东阳画的山水图,笑道:“东阳公的山水雅致清俊,我最是喜欢。”白雄起道:“这是柳次长送我的,我就是一个匹夫,哪里懂那些山山水水的风雅东西。” 金鹴华道:“雄起兄不喜这些文人诗赋,但是做事却是尽得李茶陵的章法。”白雄起道:“贤弟着实是过誉了,我又怎么比得上东阳先生。”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金鹴华:“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贤弟的那一笔订单可是真够大的。安副总长送过来的时候都吓到我了。” 金鹴华心里想,来了。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是重点,重点在这儿呢。 金铨的面子,可不能够让白雄起帮他这么大的忙后还得不到一点好处之后还能心无芥蒂。 金鹴华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合同。是他建在京郊的电厂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书。 他笑道:“想来我这小本生意,还要靠白兄看顾。这点心意,就算是我送给白兄的礼物。” 白雄起听说过他的这个电厂,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果然是大手笔。做事也做的漂亮。他道:“日后我会多加看顾。” 他没说看顾什么,但是金鹴华心知肚明。不论是电厂还是军用被服的订单,有白雄起在,就相当于又上了一层保险。 这钱花的值。而且白雄起也不仅仅是在意那些钱,更在意的是这座电厂的影响力。 这对他的仕途很有帮助。而且金鹴华手中有电报和电话的线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信息线路的重要性。和他交好,是明智的行为。 正事谈完了之后,白雄起笑道:“今天真的不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吗?”金鹴华看了看怀表,道:“真的不了,多谢白总长。我这是早就和肖老约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尝一尝总长家的好菜。” 金鹴华告辞下楼,白雄起看着金鹴华英挺的背影。那个被他压下去的念头又一次升起,若是金四是自己的妹夫,自己也能放心些。 金鹴华下楼后对白秀珠和白太太道:“白太太,白小姐,我还有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 白太太起身送他道:“多谢鹴华少爷的光临,下次记得来家里玩。” 到了门口时,白秀珠对白太太道:“嫂子,你回去,我去送送四爷。”白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少女跟着英挺的青年一起走出去。 “谢谢你。”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白秀珠小声地道。 “无妨。”金鹴华道。“燕西无状,让白小姐难过。还希望白小姐能够谅解。” 白秀珠一想到燕西,那个和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经常哄着她的漂亮哥哥,心里就觉得难过。 她本以为是要嫁给他的,情愫暗生。如今见了他又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孩子,抛弃了自己,自然是难过的。她颇有些怅然,但是此时冷静下来,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头也没有那么沉重。但仍旧是蒙上了一层乌云。 第13章 金鹴华见到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难过,不知为何忽然想安慰一下她。 小姑娘好像有点怕自己,可能是每次遇到她的时候都见到她哭,这让他觉得这姑娘好生可怜。就好像是他养的猫儿,怯怯的,十分的可怜可爱。 “白小姐。”清朗冷峻的男子道:“我新近得了几匹好马。等到周六的时候,我正巧和朋友约了出去打猎。到时候我来接白小姐,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 白秀珠听了好奇道:“我听表姐说了,察哈尔的刘老板送了四爷几匹极好的兴安岭的汗血宝马。我一定要好好地见识一下!” 话说完了之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失落了下来:“四爷是为了替燕西赔罪吗?要是这样的话,不用麻烦”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金鹴华道:“不是因为燕西。你哥哥和我讲你也该多活动一下。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因此才邀你的。到时候我送你一匹好马。” 其实觉得你太难过了,有些不忍,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白秀珠听他这么说,才应了下来。金鹴华在邀请完她之后就离开了白公馆,让青竹把车开到肖家。 肖老是他十分敬重的一位老爷子,同时也是国内的一面旗帜。他这次前去拜访,一定要把肖老请到他的报社里面。为那些真正的英雄发声。 第17章 青竹驱车到了肖老家的宅子,下车替金鹴华把拜帖递给肖家的门房。门房见了立刻打开大门,金鹴华拿着给肖老准备的礼物下车。青竹则没有进去,而是留在了车上。 金鹴华跟着肖家的佣人来到了会客室,只见肖老爷子穿了一身软绸子衣裳坐在沙发上面,很是闲适的模样。 金鹴华把礼盒和自己的帽子交给一旁侍候的丫鬟,然后坐到了肖老爷子身边儿:“肖老身上可好,鹴华这也是好久没见过您了。我给您带了今年新下的竹叶青,是荣远行他家茶园里头产的。您可不许骂我把池白拐走了啊。” 肖老笑道:“我家的小彘还能换来这么金贵的茶叶?那我还真是赚了。你小子是真的不够意思,这么久都没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怕是把我忘到脑后了。” 金鹴华道:“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吗,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 肖老看着金鹴华如松如柏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李蔚一般。他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想当初我和你外祖父他们一起搞维新的时候,也是和你们一般大的少年郎呢。” 金鹴华安慰他道:“肖老精神矍铄,看着很精神的。外祖父要是知道肖老这个当年的大才子一直想念他,也会老怀大慰。” 肖老拿起手边儿小桌上面的申报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好。说是论中外文学,实际上却是问那些帝国走狗可还记得家国。骂的痛快,我看着就觉得爽快豪气。” 金鹴华接过那份申报,看着那篇文章下面的凤阳二字奇道:“肖老怎么知道凤阳是我的笔名?” 肖老笑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你羡慕你外祖父有号。便要给自己起一个。在我们这些老头子面前说你的名字里面鹴字是鹔鹴,是西方凤凰。曜呢,是曜日鎏金,明亮太阳。以后你的号一定要叫凤阳,还让我们叫你凤阳先生。我因此一看到这个凤阳的笔名就想到了是你,后来问了一下池白,果然没错。” 金鹴华倒是没有因为肖老的打趣就不好意思了,他道:“小时候总是那么充满着童真童趣的。不过我觉得,现在我们的报社和官府与外资的关系太密切了。这对报纸这种传达信息和观点的平台与喉舌而言影响太大。” 肖老听了也很忧心,他其实也一直都很忧心金鹴华和他提的这个问题:“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真的还有一些走狗文人帮着他们摇旗呐喊,没了骨气。” 金鹴华突然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肖老知道他们新式青年不喜欢行那些旧礼,如今见到金鹴华平白无故地和他行了这么大的一个礼也是十分惊讶,立刻起身去扶他。 金鹴华起身后道:“肖老,今天曜儿来这儿,除了拜访您还有事求您。国内报社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想改变这种情况,因此我办了一家新的报纸,名唤九州。想请您前来坐镇。” “只有您这样的泰山北斗才能镇得住那些政客,让他们不要插手我们的报纸。” 肖老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是件好事儿,但” 金鹴华心思一转,就知道肖老是在担心什么。他道:“肖老,我向您保证。我绝对会公私分明,不会让我爹和我爹的门生利用我们的报纸当作他们的喉舌。” 金鹴华向来一诺千金,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他是肖老喜欢的孩子,此时又严肃地向肖老保证,肖老也就放下了心:“我答应了,到时候回给你再找几个老家伙过来给我们的报纸撑场面。” 肖老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金鹴华刚才一个一个我们我们的是在拉近关系,让他有心理认同感。现在开玩笑一般地说出来,倒是让金鹴华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请几位老爷子喝茶。”他道。“我给几位老爷子抚琴。” 金鹴华是和外祖李蔚习的琴。李蔚当年自号琴泉先生,便是自得自己弹得一手好琴,家中有一汪好泉水。金鹴华和他学的弹琴,自然也是弹得极为不错。 “那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耳福了。”肖老道。“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天天盼着和你一起去繁星社和那帮小朋友们一起去玩呢。” 金鹴华道:“周六上午繁星社就有一个诗会。我本来是想给池白打电话告诉他的。今天赶巧肖老您问了我,那就麻烦肖老帮我和池白说一声。” 肖老道:“到时候还要麻烦鹴华你帮我看好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别让他闹了笑话。给你添麻烦了。” 金鹴华道:“池白很好,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时间不早了,鹴华这就告辞了。” 肖老听他要告辞,立刻喊道:“管家,帮我送送鹴华。” 金鹴华到家里洗完澡,吃完了青竹端上来的夜宵后正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衣看书。正看得入神的时候,电话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金鹴华接起电话,便听到了肖池白的声音:“四爷,我听我爷爷说了。这周六你要带我去繁星社!官素缯小姐在吗?她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该带什么礼物过去?!” 金鹴华在听到他那兴奋的声音后就把话筒挪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等到肖池白闭嘴了才回答他的问题:“官小姐会在,这次诗会是在秦太太家的客厅里面举办的。秦太太和官小姐是密友,她一定会去的。至于官小姐的喜好,我就不知道了。” 肖池白在那边儿假模假样地叹气道:“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心。和木头一样!不过知道素缯小姐在我也就放心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准备周六要穿的衣服去了!” 金鹴华看着被肖池白撂了的电话,不禁失笑。他还真是会耍宝。 不过等到周六肖池白上了金鹴华的车后却是一直忧心忡忡的。 安坤和金鹴华定下的那门婚事知道的人不多,金鹴华这边儿也就肖池白、沈宝宁和父亲金铨知道。 安家那边儿安坤把这门婚事告诉了安六姑娘的姨娘杨氏,杨氏很满意这门婚事,高兴地念了好几句佛号。安坤让她不要说漏嘴,但杨氏还是没忍住和她女儿六姑娘说了。 安坤和杨氏认为这是对不但柔弱身份上还过不去的安六姑娘最好的安排。安坤甚至都已经给这个让自己怜惜的女儿准备好嫁妆了。 但是安六姑娘却是不愿意和她娘一样做二房。要是说有这种志气,其实也是好事。金家和安家的婚事一点儿风都没放出去。只要她自己和安坤说她不愿意,然后双方解除婚约也就罢了。 毕竟这门婚事本来也是因为安六姑娘身体不好,安坤宠爱她姨娘,所以想让她能过得富贵舒服才做出的打算。她不愿意,取消婚事也就算了。反正没有任何人知道还有过这样的口头约定,并不会丢了金家和安家两家的颜面。而且金鹴华那边儿的合同已经签了,安家那边儿提出把婚事取消,金鹴华这边儿没有不应的。 偏偏她不,竟是偷卷家私和学堂里的先生私奔了。她还留信说,自己绝对不会嫁给金家的纨绔子弟,让安坤不要想着卖女儿。把安坤气得再也不想认这个女儿。 肖池白本来还挺担心,自家的这位小四爷不会因此生气难过吧?虽然说金四爷他视儿女私情如无物,但是对方这种行为可以说是绿了他家小四爷! 这可真是造孽啊!花花公子肖池白心里想着,金四爷长这么大好像感情生活还是一张白纸呢。这要是他,他都得气死。 所以,他瞧着金鹴华的神色。四爷他这,没事吧? 第18章 金鹴华不但没事,还觉得自己现在很好。 虽然说他觉得答应安坤娶他的女儿从而让安坤尽心帮他是个划算买卖。但是现在安坤已经帮他把事情办完了,他也安排安琦也已经去津门负责工程建造了。这也就是说他和安坤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安坤的女儿和学堂先生私奔,他们之间的婚事就直接取消了。还让安坤欠了他的人情,多么划算的买卖。 第14章 毕竟他本来以为安六姑娘就是一个沉默安静、身体不好的姑娘。他娶她回来做二房,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感情或是其他的往来。就像安坤说的,只要为安六姑娘提供足够富贵舒适的生活和源源不断的补品就行了。他是打算像是养着一个妹妹一样养着安六姑娘的。但是谁知道她还能有这样的“勇气”? 就算她心里向往着自由与爱情,她也要想想把她养大、疼宠她的父亲的心情和颜面吧?虽然安坤做丈夫是糟糕了些,但是作为父亲却是很合格的。 这姑娘这么不安分,要是真娶了她岂不是会让自己家宅不宁。 而且,他本来也没有三妻四妾的想法。要不是安坤说了自己娶安六姑娘只要照料好她就行了,而且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不会帮自己去弄那个订单的话,他也不会给自己订下这么一门荒唐的婚事。 所以说,肖池白担心的事情全都是白担心了。金鹴华现在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已经开始想着下午骑完马之后应该吃什么了。 肖池白在这儿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下的模样让金鹴华看了闹心。在肖池白第十次把脸凑过来瞧他的时候金鹴华直接把他的脸给推开然后道:“安静。” 肖池白道:“我没说话啊?” 金鹴华道:“那你左右乱晃什么?” 肖池白有些犹豫,直接说不大好吧? 结果金鹴华一自动降温,冷冷地看着他。他就立刻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担心全都说了出去。回过神的时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不禁吓呢? 金鹴华好笑的同时有点感动:“我没事儿,本来就是利益交换。安六小姐弄出来这么一出,安坤不但欠了我的人情。我呢,也摆脱了一个大包袱。对我来说是好事?” 肖池白狐疑地道:“真的?” 金鹴华道:“真的。”说完之后他也不再继续和肖池白解释,而是低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肖池白心中还是怀疑,但是却是不再说话了。今天是出来玩的,不管金鹴华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还是不要说这些让人不喜欢的话题去破坏金鹴华的好心情了。 秦先生的父亲秦老是一为很有名的大外交官。但是秦先生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反而去美利坚学了医学。现在在北平最有名的医院里面做医生。 秦太太闺名秦成曼,她的父亲是一位名士。家学渊源,她也是有名的散文家。她是繁星社的创立者之一,长得漂亮,为人做事又很有章法。因此繁星社的聚会经常在她的客厅里举办。而金鹴华或者说是凤阳,也是这位秦太太邀请过来的。 金鹴华就是凤阳的事情他们这些文人圈子里面的人都知道,大家也没有碎嘴的人到处去讲他的身份。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要是你破坏了这个规则,那么大家也就容不下你了。 金鹴华和肖池白一起进来的时候,秦太太起身过来表示欢迎:“凤阳先生,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接过金鹴华送的礼盒之后笑着问道:“这位先生贵姓?凤阳先生也不介绍一下?” 金鹴华道:“这位是肖老的孙子,我即将开办的报业在沪上的负责人,肖池白。” 然后他对肖池白道:“秦夫人就不用我介绍了,你是知道的。” 肖池白笑道:“家翁说过,曼君先生的散文诗清标俊丽,有易安的风格。秦夫人在文坛上的名声如雷贯耳,谁人不晓?” 秦太太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接过他送的狐尾百合。带着这两人走到了客厅。 金鹴华到了客厅里面,秦太太笑道:“这回我可把凤阳给你们请过来了!”众人听到是凤阳,都很激动。凤阳那老辣文章,犀利文笔是他们所敬服的。而金鹴华则是直接带着肖池白坐到了一位温文儒雅的先生身边。 这位先生笔名破晓。凤阳破晓被人称为双英,便是因为他二人以文会友,文章中针砭时弊得老辣,观点也很相似。后来会面之后,也颇为投契,便成了朋友。 金鹴华刚坐下,就听到破晓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金鹴华倚在沙发上:“生意忙。”破晓打趣他:“这可真是满身的铜臭味。” 金鹴华知道他开玩笑,也不恼。只是笑道:“你这话着实是像刘伶嫌弃王安丰,就算嫌弃也得受着我这样的朋友。不过” 破晓问他:“不过什么?” 金鹴华道:“我可比王安丰大方多了!”说完后向他介绍肖池白。 介绍完了之后金鹴华推了一下肖池白:“不是要见官素缯小姐吗?就在飘窗那边儿呢,快去吧。”肖池白也看见了,本来不好意思直接去。现在被金鹴华点破,他也有了台阶儿。便立刻去了。 大家在客厅里面谈天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秦太太又给大家亲手弹琴了德彪西的《月光曲》。到了最后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写诗。 今天是诗会,自然是要写诗的。题材倒是不限的。金鹴华随手写了一首,写完后笑道:“其实新诗老诗都有好有坏,现在有些先生有些矫枉过正了。” 破晓接过话头道:“可不是,杜甫说过月是故乡明。但是现在呀,却是总有人在那里外国的月亮格外圆。德先生和赛先生自然是好的,只是旧的呢也不能一味批判,新的呢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他们两人说着话,有人听到了他们两人说话,心里不同意便插话道:“孔家店的东西,难道是好的吗?西方的自由民主才带来了富强,现实已经告诉我们了,他们的东西是好的,我们的全都不对!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话?” 金鹴华道:“是为政以德不对,还是勿施于人错了?旧的东西是要去芜存菁,不是一句话就打死的。” 破晓却不像金鹴华这样说话还算客气,他直接道:“就像我们中的有几位先生吧。打着自由的名号,甩了家里面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然后去和女学生谈恋爱,还洋洋自得自己追求了民主。这不是很可笑吗?” 被他点名的人心中既尴尬又恼怒。金鹴华不想让好友真的和他们吵起来,然后被这些人曲解非议。于是他直接开口把他们的争论定下了基调:“新的有好有坏,旧的也一样。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不求名利,不为荣华。而在这里争论,也无非是思想的碰撞。大家也都是为了我们脚下的山河发声罢了。” 秦太太也笑着转移话题:“可不是。凤阳先生,快点儿让我看看你写的诗。想来以凤阳先生的笔力,一定又是一篇佳作!”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肖池白才道:“你们这些人真可怕,破晓先生说完那话之后,我都害怕你们打起来。” 金鹴华坐在车上道:“不会的,秦太太是个聪明人。” 以她为人说话的机敏,不会有人在她的客厅打起来的。就算有了天大的争执,秦成曼也能把他们全都劝得转变自己的心意。 第19章 金鹴华的车开到了白公馆,肖池白没想到今天下午去打猎还能见到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金鹴华去白公馆把白秀珠接了出来,只见白秀珠今天穿了湖蓝色骑装。很是英姿飒爽。金鹴华对白秀珠道:“这是肖池白。” 肖池白见到白家的公馆就知道这小姑娘是谁了,笑着问好道:“白小姐。” 白秀珠道:“肖先生。” 到了京郊猎场,肖池白才发现原来沈宝宁这个金鹴华的小尾巴也在。他一见到沈宝宁就过去勾着对方的脖子开始讲今天上午见到的官素缯小姐,是多么的漂亮可爱。 金鹴华对沈宝宁介绍白秀珠:“这位是白总长的妹妹。”然后对白秀珠道:“白小姐,这是沈宝宁,我的义弟。” 沈宝宁推开肖池白,向白秀珠问好:“白小姐好。” 白秀珠回礼:“沈先生好。” 肖池白在他们互相问好结束后,笑着上了马。扬起鞭子纵马而去。 金鹴华骑到了墨色的高头大马上,对白秀珠道:“让宝宁带你去挑马。”说完之后便纵马而去,没过多大会便射杀了一只鹿。猎场里的人把那头鹿捡起来送到厨房。金鹴华打到了不少猎物之后便打马回去,却见到白秀珠看着面前的红色小马愁眉苦脸的。 他骑马到白秀珠身边问道:“怎么了?不会骑马?” 白秀珠有些迟疑地道:“还是会的,不过好多年没有骑过了,有点不敢上马。” 金鹴华问道:“那你上次骑马是什么时候?” 白秀珠陷入了沉默。在金鹴华的注视之下还是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口:“九岁。” 金鹴华大笑,白秀珠听着男人爽朗的笑声,忍不住脸红了。金鹴华却是向她伸出了手。 白秀珠看到对方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迟疑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伸了上去。金鹴华把人拉上了马。在她耳边响起了清冷的声音:“我带你跑马。” 金鹴华虚虚地揽着前面的小姑娘扬鞭纵马。白秀珠一瞬之间竟有风驰电掣之感,金鹴华虚揽她是为了礼节。但是一跑起马来,总是会有颠簸。白秀珠一不小心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到了金鹴华的怀里。 第15章 他身上有着冷松的香气。绿得好像能够滴下水来的层林世界过眼即逝,她的脸被风吹过,隐隐地有一丝寒意。 但此时,她的心中却颇有些畅快。好似金燕西与冷清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离她而去了。而这个世界只剩下墨染层林与她同在。 金鹴华勒住缰绳,从马上下来。然后把自己的手伸给白秀珠。白秀珠把手放了上去,金鹴华很绅士地把对方扶了下来。 猎场里肖池白和沈宝宁的踪影已经不见了。猎场中的侍应生对他恭敬地道:“四爷,肖先生和沈先生在花厅里。他们说他们要烤鹿肉,等到四爷您跑完马就请您和白小姐一起去花厅。” 金鹴华听了后对白秀珠笑道:“走吧。” 白秀珠也一扫这几天的阴郁情绪,笑道:“走吧。” 白秀珠刚从家里出来时的心情称不上好,甚至见到金鹴华后都觉得很是尴尬。原来就在燕西生辰之后的第二天,她去金家找王玉芬。在路上白秀珠见到燕西和冷清秋一起出去游玩,很是亲密的样子。 下午燕西回家,来给王玉芬送东西。白秀珠见到他,眼眶就红了。金燕西曾经也是向白秀珠说过喜欢的,白秀珠自然要向他要个解释。 燕西却道:“我与你,不过是玩得好的朋友世交。又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谊?我亦然没有与你求婚。你既然不是我的未婚妻子,又何必过来质问我的感情?清秋是我一生挚爱,我希望我们以后只是朋友。” 白秀珠听了后,被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狠狠地打了金燕西一巴掌。当年的时候,是他金燕西讨好自己,对自己千依百顺的说了喜欢。 她自然是喜欢那般待她好的金燕西。甚至在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服气,她哪里不如那个冷清秋了?! 而且让她起了嫁给金燕西的心思的不久正是他金燕西?是他金燕西对自己百般暗示的吧?玉芬表姐想要撮合他们两个的时候,什么暧昧的话没说过?那时候笑嘻嘻地应下的人可是他金燕西! 她白家的女儿还没有那么不知廉耻。在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去纠缠人家。现在是他金燕西在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后,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还与她说这等话!对她说是你想错了,误会了我,才让一腔感情错付。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她被气得不行,在玉芬的院子里哭了起来。没想到却遇到了来这里给王玉芬还屏风的金鹴华。她那个时候就觉得尴尬死了,为什么每次金四爷都会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啊?这都是第三回了。 因此早上见到金鹴华的时候,白秀珠真的很尴尬。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白秀珠就立刻想到了自己丢脸的几幕。 “秀珠。”金鹴华见白秀珠走神后叫她道。“怎么了?” 白秀珠从沉思之中会过神来,忙道:“没事儿,我们去花厅吧。” 金鹴华也不多问,只是道:“好,我们去花厅。” 肖池白最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不但精通什么好吃,还有一手好厨艺,根本不去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信条。此时他正在花厅里面烤着鹿肉呢,金鹴华和白秀珠一走到花厅的门口就闻到了香味。 沈宝宁眼尖,看到他们进来了后招呼道:“先生,白小姐。” 金鹴华颔首,白秀珠却是笑道:“沈先生好。” 肖池白把烤好的肉分成四份夹到骨瓷碟子里,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连我爹都没怎么吃过我烤的肉!” 沈宝宁笑道:“可别让肖叔叔知道,要不然他不打你?” 肖池白得意洋洋地道:“怕什么?左右还有我家老祖宗护着我呢!” 金鹴华道:“也就老太太护着你这个混不吝!要是没有肖老和肖叔叔管着你,恐怕你早就成了贾宝玉之流了!” 肖池白俏皮地道:“贾宝玉怎么?不是蛮好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林妹妹宝姐姐伴在左右,怡红院潇湘馆全在身边儿。何等逍遥日子!我倒羡慕的紧!” 沈宝宁道:“那你不要你的官素缯小姐了?” 肖池白听了立刻去打沈宝宁,这两人竟然闹做了一团。 金鹴华拿了一份烤肉过来给白秀珠,又帮她烫了筷子。 白秀珠结果后道了谢,然后小声对他道:“肖先生真是风趣!” 金鹴华笑道:“要不然肖家老太太怎么最喜欢他呢!” 白秀珠尝了一口烤肉,味道果然很好。对金鹴华道:“肖先生的手艺真好。” 金鹴华道:“你可要夸夸他,池白这个人,最喜欢别人夸他。” 沈宝宁看着两个咬耳朵的人,心思转了转。既然……安六小姐自己去追寻“真爱”了。那他们家小四爷是不是也应该拥有一份爱情了? 第20章 沈宝宁想,要他看,白小姐就很合适嘛。虽说听说她的女工和国学好像都不大好。但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妻子要会旧式闺阁女子会的那些东西?白小姐是贝满女中的学生,会英文和法文,也会烹饪和理家算账。最重要的是她还是白总长唯一的妹妹啊!白总长现在都四十七八了还没有孩子,基本上也是不会再有孩子了。那么白家的政治资源以后都会成为白小姐的。而且白雄起还是金总理的学生。这是多么合适的联姻对象啊! 虽然据传闻讲,白小姐疑似和金家老八谈过恋爱。但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交过一两个男女朋友,不合适之后再分手。对于旧派家庭来说,这好似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对于新式家庭来说,这样的事反倒时髦的紧。 不过小四爷好像也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感情当作东西拿买来买去、换取利益的人。就说那安六小姐,要不是安副总长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安六小姐身体不好,身份尴尬难以嫁出去,就算嫁出去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希望小四爷能够当作养一个花瓶一样好好地养着安六。然后又图穷匕见地说了不答应他的条件就不帮忙。小四爷恐怕不会答应安部长的建议。 可惜那安六小姐不领情,如今跟着自己的先生私奔了,辜负了安副部长慈父情深。安家现在因为安六已经快成为北平的笑话了。还好两家的事情在外面没有一点儿风声,要不然小四爷还要跟着他们丢脸。 他想了想,想来也不用他多说什么,自己还是不着痕迹地撮合一下他们连个吧。就看这白小姐,眼中对四爷虽然不是爱慕,但却是很信任的。再看四爷,什么时候对别的女孩子这么细致过了?他到时候敲敲边鼓,制造点暧昧氛围,总不为过吧? 况且,他笑了笑,白总长说不定会对这门联姻感兴趣。 于是,他拉着肖池白对他笑道:“池白,你看那两位!” 肖池白看着那两位坐在一起,也动了和沈宝宁一样的心思,忙着开口道:“四爷,您和白小姐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金鹴华和白秀珠这是才发现两个人靠地有些过于近了。金鹴华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地道:“白小姐夸你烤肉烤得好。” 白秀珠脸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肖池白话里打趣的意味太重了。让她有些脸热。 吃完了烤肉之后,金鹴华笑道:“我不是说要送你一匹马吗,走吧,我带你去看马。” 猎场里的人牵来了一匹赤色的小母马。金鹴华把白秀珠扶到了马上,自己在下面为她牵着缰绳。 “这马是东北的大帅为了家里的敏夫人亲手驯的马王的后代。才刚三岁,是匹小母马,很是温和。”金鹴华道:“你可以为她取个名字。” 此时正是阳光正好的午后,柔和的光线照到牵着缰绳的男人线条冷硬的面庞上,平添了三分柔和。白秀珠突然觉得金鹴华好像也没有那么严肃冷峻。而且和京中许多和眼前这个男人年龄相近的公子哥儿们比起来,显然是眼前人更有担当,更有作为。 白秀珠晚上回去的时候是带着金鹴华送给她的小红马回去的,白雄起回家之后也见到了这匹小马。问白太太这马是哪儿来的。白太太笑道:“今天鹴华少爷来请秀珠妹妹出去玩,回来的时候秀珠妹妹就带着这匹马回来了。说是鹴华少爷送给她的礼物。” 白雄起笑道:“金四的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白太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白雄起道:“那匹马可是一匹汗血宝马,刚三岁。既能拉车,也能单独骑。就这么一匹,就值这个数。” 白太太看着白雄起的手势有些惊讶:“那是不是太贵重了?我们用不用把这马送回去?” 白雄起摇了摇头,然后道:“不用,让秀珠留着玩吧。现在和金四正合作着呢,分那么清他该怀疑我想要把我们的合作给撕毁了。但是无缘无故地收了他这么厚的礼物,也不大合适”白雄起一边儿说话一边儿陷入了沉思,而白太太则是为白雄起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后对白雄起道:“咱们库房里有一架绿檀屏风,上面绣着十二幅明朝山水。里面有一副就是李茶陵的画。把这个送到金家去,就说是秀珠为了鹴华少爷赠马表示感谢送出的回礼。” 第16章 白雄起听了后道:“你这个办法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白家夫妻二人正说着闲话,白太太无意间提到了燕西。白雄起听到了之后忽然问道:“秀珠和燕西,现在怎么样了?” 白秀珠和白雄起自幼父母双亡,秀珠几乎就是白雄起和白太太夫妇两人养大的。白雄起如同对待掌上明珠一般对待白秀珠。而旁人家嫂子和小姑子打擂台的情况在白家也是没有的。白太太十分温柔可亲,她疼爱秀珠和白雄起没差的。 因此此时一听到白雄起提起秀珠和燕西的事情,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才开口道:“伯言,秀珠前些两天早上很高兴地去见玉芬。结果晚上回来时眼睛却是红红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和我说。而且前两天燕西过生日的那天晚上,秀珠回家后情绪也不太好。” 白雄起听了脸就沉了下来。本来是想到秀珠和燕西两人青梅竹马,他妹妹又喜欢金燕西。再加上金铨和他在官场上的守望相助,才动了和金家结亲的想法。他没有孩子,秀珠虽说是他的妹妹,但是实则他是把秀珠当做女儿宠的。他怎么能够忍受秀珠受委屈?说句心底里的话,就金燕西那个草包花瓶,他还真没看的上眼。 他又不是非要把妹妹嫁给金铨的儿子! 说起金铨的儿子,白雄起垂了眼帘。他忽然又一次想到金家的那位四爷。金四可是比金燕西强多了。 而被白雄起想到的金鹴华在收到那绿檀屏风后轻轻笑了笑。 这白雄起,还真是滴水不漏。 第21章 沈宝宁在北平里盘下了一座小楼,这座小楼将成为九州报在北平的工作地点。金鹴华则是在挖了一些人之后,又通过破晓在燕京大学招聘了许多合适的人来做九州报的编辑和记者。 破晓原名崔泽,是燕京大学教现代文学的老师。金鹴华找他,也是因为他为人虽爽直,但是看人很准。他觉得可以的人,多半不会有人品上的问题。 报社这边儿金鹴华就直接交给了沈宝宁经营,他在肖老的牵线下见了好几位大学者。按照肖老的意思给众位老爷子弹了几次琴,喝了几次茶水之后,终于和各位老爷子有了交情。 经过肖老的劝说,这几位几位老爷子都答应在报社里面挂个闲职,来为九州报纸站台;也答应了会给九州报专门投几次稿,来增加九州报的知名度。 毕竟这是一件好事,他们没有必要不答应。建立一份不被官府与外资控制的报纸,这份报纸能够公平且民主地传达正确的信息和学者的观点。给所有有识之士一个发言的平台,让那些走狗文人不要那么的张狂猖獗。这也是他们想要实现的事情。能够为这样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们也觉得十分欢喜。 老肖和他们说,金鹴华就是凤阳,说他说了绝不会让这份报纸成为任何人利用的武器,包括他父亲,大名鼎鼎的总理金铨。 不过耳听毕竟为虚,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被人家一说就热血上头什么都答应的。 但是经历过这几天相处,他们都觉得金鹴华可信。一个人的言谈举止都能够表露他的心性,更何况是弹琴?要知道琴为心声。他们这些人都人老成精了,哪里看不出一个年轻后辈的假意真心? 因此便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金鹴华,这让金鹴华喜出望外,特意找了许多好茶给各位老爷子送过去。他知道他们这些老爷子淡泊名利,不稀罕什么金银,便送了茶叶过去。茶叶风雅,这些老爷子应该会喜欢。 报社的事情完了之后,金鹴华就离开了北平前往沪上。一到沪上,就邀请令鸥在他的庄园里面会面。 这座坐落在老上海的庄园是金鹴华从一个破了产的前朝旧臣手里买的,有水有木,占地面积很大。金鹴华亲自画了图纸重新装修了这座庄园,装修好的庄园是浅淡的江南风格,如同一卷泼墨画卷漂亮好看。 令鸥无心观赏这片美丽的景色,心心念念的都是该如何与洪宝安打商战。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份隐忧,金鹴华和他签下了这么大的一笔订单,他真的能够吃得下吗?他那日脑子糊涂心也慌了,只顾着害怕自己破产。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要是金鹴华真的吃不下了要反悔,对方是总理的儿子,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令鸥是金鹴华接下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对于他这样的重要人物,青竹通常都是亲自来迎接的。青竹把令鸥带到了主院的会客厅,会客厅这个时候没有人。金鹴华没有那种放人鸽子给人下马威的想法,此时会客厅没有人是因为令鸥忧心忡忡来得太早了,金鹴华还在沐浴呢。 令鸥坐在那里思绪万千,青竹吩咐女佣送过来几杯锡兰红茶和甜咸点心。令鸥没有心思去动,只是和青竹道了声谢便继续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等待金鹴华的到来。 金鹴华沐浴完了后换衣裳时就听到了敲门声,推开门便见到青竹正在门外站着。 “怎么了?”金鹴华边擦头发边问道。 青竹从金鹴华手里把毛巾接过来,亲手为他擦头发。边擦边道:“令老板来了,正在会客厅等着四爷呢。” 金鹴华眼中露出了些许讶异,令鸥不是下午四点到吗?现在还没到三点半吧? 青竹把头发擦干后拿起了梳子给金鹴华,金鹴华把头发梳好后道:“既然令老板来了,我们就下去见令老板。” 会客厅 令鸥一见到金鹴华下来就立刻起身应了过去,金鹴华笑着说不用,坐到了令鸥的对面,端起了一杯锡兰红茶。 他喝了一口茶道:“令老板来的好早,刚刚我还在洗澡呢。” 令鸥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道:“金老板回京这些天,我在沪上也没个头绪,整个人都六神无主的。今天您回来了,我这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也是想听听您来说一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来着。” 金鹴华在下楼的路上就听了青竹对自己汇报令鸥的神态,分明是急了。他心里也清楚,他和令鸥签了那么大的一笔订单,令鸥也会不放心。他这些天肯定会担心自己只是布了一场局来骗他,到时候有跑路的风险。 让合作对象相信自己的实力,才好让合作对象放下心来好好办事。金鹴华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令鸥道:“令老板,我签了一笔十年的军用被服的订单。有了这笔订单,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布卖不出去。” 令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用了。什么?军用被服?十年? 这笔订单政府不都是一年一签的吗?而且是拆分给了十多家商号,其中还有外资的公司? 怎么都签给了金鹴华?军用被服的成本他是知道的,按照政府的付费标准,这就是妥妥的赚钱买卖。虽然说单件利润不大,但是耐不住总量多啊。 要是金鹴华有了这笔订单,那么他也不用担心他的布卖不出去了。他和金鹴华签的那笔订单里面的布匹还不够对方用呢。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多的要命的。莫说是他,便是南叶北赵想要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金鹴华现在的财富产业已经比肩南叶北赵,可是步入商界时间还短。这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金鹴华道:“令老板,财务总长白雄起是我父亲的学生。” “生产军用被服需要工厂,我要在津门建立起五到六家工厂,最后形成一个产业园。军需部安副总长的儿子安琦是德国回来的建筑师,但是因为年纪轻前途无靠。我答应把产业园交给安坤的儿子做,给安琦十年产业园百分之一的干股分红。” 令鸥心领神会,好处给到了自然有人帮着办事。而且金鹴华的父亲名字叫做金铨。 除此之外令鸥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眼前这人做事缜密,足智多谋。短短两年就能白手起家的大商,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令鸥想事情的时候,金鹴华已经拿起了一把小木刀把白瓷盘子之中的点心切成了四瓣。白瓷盘子上面的兰花纹样蓬勃伸展,而在兰花之上的玫瑰佛手酥生成素淡之上的一点艳色。 而金鹴华则是对令鸥道:“现在令老板应该是放下心了。那么我就来说一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22章 令鸥看向了金鹴华,金鹴华对青竹道:“去把资料拿来。” 青竹去了楼上书房,没过多大会儿就抱着一大堆的文件下来了。金鹴华示意青竹把资料放在桌子上,青竹放好了之后就离开了。同时还为他们把会客厅的门给关好了。 金鹴华拿出一份资料出来,递给令鸥道:“这是我二舅舅。” 令鸥看着资料上面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有些疑惑。 他们不是在这里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怎么现在还谈到了金鹴华的二舅舅,那位有名的棉花商人李平洲。 “我舅舅很快就要来沪上,到时候你和我二舅舅演上一场戏来。” 第17章 “令老板,你是知道的,我舅舅家棉田千顷。每年的原棉是要卖出去许多的。你呢,就在外面放出风声去,说是生丝的生意不好做。你现在想要收购棉花了。而你接近我,也只是为了通过我来结识我的舅舅李平洲。” 令鸥脑子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金先生的意思是通过这样来迷惑洪宝安和他身后外资资本?” 金鹴华点头道:“正是。近来你出入我这里,说不定他们已经有人盯上了这一点。咱们演这么一出戏,正好给他们布一个迷阵。” “而且他们要是相信你要买棉花,通过棉花掌握南方纺织业的话。他们就会放弃压下手里的原料和你恶性竞争,从而逼你退出抢夺定价权的这个方案。毕竟那样的话是你们两家两败俱伤,肥了我舅舅。而且我舅舅有了闲钱,而你们又两败俱伤。这时候正是舅舅抢占南方市场的时候。要是这样他们算计你最后却是给别人做嫁衣。这未免太得不偿失。因此他们就会放弃这个计划,从而选择另一个计划。” “所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确定,他们将会用高价收购走大量的棉花生丝。然后全部都卖给你。然后通过外资的势力威逼利诱其他所有的商行和生丝棉花商人不买你的生丝棉花。让货砸到你手里,再让各大银行逼你还债,从而逼你破产。” 令鸥听着他的话接着道:“但是我可以把所有的生丝棉花都制作成布匹,然后交给你去做军用被服。然后装出来一副忧愁样子,等到他们拿出洋布恶意低价竞争的时候我的布全都卖出去了!他们的洋布价格能够低一天两天,一月一季,却不可能一直低下去,要不然他们就能赔死!然而在他们想着开始挤兑潮的时候,我的布已经全都运到你的工厂里面去了!而他们让银行逼我还债,我还有你给我的无息贷款!到时候他们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鹴华拿出一厚摞资料对令鸥道:“这是通过电话线路。电报线路和探子的打探拿到的消息。是洪宝安他们已经买完了生丝和棉花的田庄和布庄老板的名单。不过这里面的资料并不全。你好好看看有哪些现在还在和你谈合作抬价的,那些大抵都是洪宝安安排过来给你布阵拖延你去收购棉花生丝的脚步的绊脚石。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令鸥翻阅着那些资料,看到许多自己信任的名字在上面的时候恨得牙齿打颤。 这些人居然就这么久背叛了自己,居然就这么就向自己的敌人投了诚。 金鹴华看着令鸥的神色不大好看,特意没有立刻就接着说话。而是等到令鸥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多收购棉花生丝。给洪宝安他们一个错觉就是你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今年的野心更大了的感觉。” “这些资料你拿回去看。我二舅舅半个月之后会来沪上采购一批机器梭子,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然后你把我说的那些消息全都放出去,我会配合你的行动。如果收购的时候钱款不够了也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给你贷款。” 令鸥心里清楚,再给他贷款就不是无息的了。毕竟四十万银洋的流动资金压在他这儿一分钱不赚是他的那五成产业换来的。但是对方能够痛快地给自己贷款也算是够义气了。 “多谢金先生。”令鸥走之前对金鹴华道。金鹴华笑着说不用。 他这笔买卖做的划算极了,洪宝安现在成立了一家叫做瑞泰和的纺织公司。而他现在用无数个散户的户头买了被限制在不会引起洪宝安和外资银行的注意的一大笔散股。现在这散股还不是十分值钱,等到洪宝安和令鸥的商战开始、而令鸥又现出“颓势”的时候,这些散股一定能够涨得飞快。倒时候他把这些散股全都卖了,又能赚来一大笔。 一想到从那些外国资本家身上割下来一大块肉下来,金鹴华就觉得心里舒坦。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工人能够从他的工厂里面得到工作,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金鹴华这些天在沪上就在全程指挥他手下的亲信前去操盘,购入瑞泰和的股份。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李平洲也要前来沪上。 在李平洲谈完那笔梭子的采购生意之后,金鹴华便带着令鸥去和自家二舅舅吃了一顿便饭。 李平洲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不过外甥求自己的事情自己是会记住的。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令老板想要买他的棉花。 李平洲在沪上住了不久就走了,毕竟还是家里的那一摊生意重要。沪上的采购人物完成了,他也该走了。李平洲走的时候很是不舍,他还是很想和金鹴华多待一些时日的。 金鹴华在李平洲的行李里面加上了许多礼物,大体都是沪上特产和一些舶来品。李平洲和金鹴华只见甥舅情深,自然也没有什么客套的意思。李平洲直接带着东西走了,留给金鹴华一大堆津门特产。 自从那天精心安排的令鸥和李平洲的饭局之后,便有一个消息传遍了沪上商圈。 ——你令鸥他通过曜日斋的老板金鹴华的路子见到了津门大商李平洲。令鸥想要收购棉花从而操纵南方市场的棉花价格。 洪宝安那边儿得到消息,果然中计。认为令鸥他被野心蒙蔽了双眼。要是自己压下手里的货只怕会让李平洲的棉花大卖,而令鸥手里有了棉花后自己对付他更会添加难度。不如设计令鸥来买走所有的生丝和棉花,到时候没有人收他的生丝棉花,自己背后的那些外资银行再向令鸥催账,令鸥的纺织帝国就会这样毁于一旦。 而他,则是可以通过低价收购走破产的令鸥的一切,再带着廉价的洋布坐上纺织帝国的宝座。 而在一次宴会洪宝安遇到金鹴华时,从他那里得知了令鸥和李平洲的谈话内容之后,更是认为令鸥的野心已经太过膨胀。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金鹴华则是在洪宝安走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鱼儿,落网了。 第23章 肖池白在沪上已经轰轰烈烈地把九州报给办起来了,九州报的第一期就印发了肖老和邹老的文章,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近来有越来越多的知名人士在九州报上发表文章,影响力日益增大。肖池白看着九州报运转的十分良好,便带着一份报表过来找金鹴华。 结果一到了金鹴华的庄园,便见到这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坐在书房里面十分认真地看着什么。 肖池白还以为他在看什么重要文件呢,结果却听到他笑出声来。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肖池白问道。 金鹴华抬眼,惊讶道:“池白,你什么时候来的?” 肖池白道:“从你严肃地打开你手上那张纸开始。” 金鹴华向他道歉,肖池白却道:“抱不抱歉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什么东西能把你逗成这样?” 金鹴华道:“是白小姐的信啊,我和她已经成了两个月的笔友了。白小姐说她现在正在学习刺绣,绣了一个金狮踏日,结果白总长说那好像是花猫踩绣球。我看着好笑,就笑出来了。” 肖池白这时看着金鹴华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金鹴华看着他沉默着看着自己,一点儿也没有了往常的跳脱样子。颇觉得稀奇:“池白,你怎么了?” 肖池白道:“鹴华,你是不是喜欢上白家小姐了?” 金鹴华道:“怎么可能,我和她那么不相似” 肖池白却是坐到了他身旁继续他的推测:“我的小四爷。你什么时候笑出过声来?白小姐的那件事情虽然有趣,但是怎么可能逗笑你?你别忘了你自己笑点有多高!当初在国外的时候,那个马戏团里的小丑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就你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出了安六的那件事儿,你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是特别轻松的样子。你敢拍着良心说和白小姐没有一点儿关系吗?” “还有,你什么时候能够那么耐心地带着一个女孩子出去玩?什么时候又有时间和一个和你关系平平的女孩子写信当笔友了?” 肖池白的话渐渐地在他耳边消散,而他心中则是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真的喜欢白秀珠吗? 而这个时候,白秀珠也正在看金鹴华写给她的信。 他的信总是很简短,字迹也很好看。其实她现在特别迷惘。自从那天燕西和自己说破之后她和金燕西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面。可是没过多久,金燕西又一次来向她为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又邀请她一起去西山玩。金燕西说他和冷清秋没有关系,只喜欢和她在一起。就因为如此,她的心又一次动摇了。 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很多年,这份喜欢就会渐渐地变成习惯。她喜欢了金燕西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情感。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可是,自己真的还爱燕西吗? 现如今自己看到、听到燕西和冷小姐、邱小姐的事情的时候,难过仍旧是会难过的,但却真的没有了以前那般刻骨铭心。 第18章 或许她还是在意的,却已然没有了以前那么纯粹而炽烈的喜欢。 她看着手中的信纸,拂过纸上的清瘦的字迹。心底有着一种隐秘的欢喜。就好像是不久之前在学校,有人问起大家觉得最厉害的男孩子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金鹴华,而不再是燕西。 他会策马扬鞭,也会在商海沉浮;他会和自己信件往来,也会在报纸上面发表那样的激扬文字。 肖池白和自己说了,金鹴华,就是那个她很敬佩的凤阳先生。 金鹴华终于在回京之前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他或许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或许在她鼻头红红的哭得可怜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心了。 就像肖池白所说的那样,既然燕西已经和冷小姐在一起了。那么他自然可以放手去追逐。 沪上这边儿的生意忙完了之后,金鹴华便带着青竹一起返回京师。 这次来接他的是二哥和宝宁,金鹤荪和沈宝宁接到金鹴华后很快就驱车回到了金公馆。 金太太拉着他说话,问他能待到什么时候。 金鹴华回道:“能待到年后,过了年就要走了。沪上那边儿不能扔着不管的。” 金太太听了后有些心酸,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做娘的不盼望着自己家儿子出息的。她知道儿子有自己的事业,而她不能用母子亲情绊住了儿子的脚步。 这是她对儿子的爱。 金鹴华见金太太心情有些低落,安慰她道:“在京的时候,儿子会多在家里待几天,陪着娘。” 金太太听了高兴了许多,然后她道:“那倒是很好的,但是千万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啊。” 金鹴华回京之后见了京中曜日斋旗下的所有管事,光是给这些管事们评定优良、检验收益就花费了五六天。 等到忙完了金鹴华想要邀请白秀珠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现在的白秀珠根本没时间出来了。 白雄起要举办四十五生辰的生辰宴,在六国饭店摆酒。白太太和白秀珠为了这场宴会都很忙。 金鹴华不愿意给小姑娘添乱,也就没有去邀请白秀珠出来。他有了空闲,便去查了查现在燕西和白秀珠之间的状况。结果等到他查到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沉了下来。 燕西这是在做什么?拿秀珠做他的挡箭牌吗? 白雄起现如今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他这是第一回举办生辰宴。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挤破脑袋要去参加,毕竟这场生辰宴里定然是处处名流,要是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但是这场生辰宴,金燕西是十分不想去的。可金铨勒令他们兄弟几个都要去,因此金燕西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金鹴华的汽车。 他其实也不大想和四哥坐在一辆车里,说实在的,他四哥身上有父亲金铨的气质,他见了怪害怕的。但是大哥和二哥坐了一辆车,三哥出差不在。他只能和四哥坐在一辆车里。 金燕西正低着头希望自家四哥不要和自己讲话,正在祈祷的时候突然听到金鹴华问道:“你和那位冷小姐,最近怎么样了?” “清秋当然很好。她是我从没见过的女孩子。清冷,纯挚。我是真的想要和他结婚的。”金燕西很认真地道。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感觉他是在说真话,眼神缓和了些。他坐在车里后面的座位上,修长的手把玩着鎏金的打火机。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个哭得鼻头发红的女孩子,他问燕西道:“那白小姐呢?” “我听父亲说你最近经常和白小姐出去玩,但是我与白小姐是笔友。她和我在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嫂说你和白小姐道歉,话里的意思是要娶白小姐,只喜欢白小姐一人。你说你和冷小姐没有关系。结果现在你又和我讲,你要娶冷小姐,那才是你喜欢的女孩子。这般前后矛盾,燕西,你怎么解释?” 金燕西被他问得额头冒汗,心里烦躁不安。 第24章 金燕西十分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不情不愿地道:“你们怎么总是拽着我说白秀珠?娘是这样,三嫂也是这样。现在连爹和你也都这样了。我都说过了,我之前只不过是和她玩得好,是朋友兄妹的感情。哪里是要娶她了?” “她是那么任性的女孩子,一个千尊万贵的大小姐,哪里适合我了?总不能因为她哥哥升了总长,就要逼着我娶她吧。” 金鹴华“啪”地一声把手上打火机关上,他道:“我们金家自然不会逼着家里的小儿子为了权势娶妻。自由和民主还是要的。” “只是燕西,我常年在国外读书,不知道你和白家小姐之前有没有情谊,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娶那位冷小姐为妻,就快点和白家小姐断干净。你现在的行为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因为父亲母亲训你,然后欺骗白小姐进行所谓的道歉和表白。吊着人家白家小姐给冷小姐打掩护,让你在父亲母亲那边儿好过。这可不是什么道义的事情。” 金燕西心底有些发慌,他最隐秘的那一点儿心思被揭穿了——是的,他害怕家里不同意他和清秋的婚事的,也因为当初还没有和秀珠断绝关系就开始追求清秋而骑虎难下。他不敢面对现实,就和白秀珠道歉,说了那么一大堆安抚她的话,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清净。 “燕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若要娶冷小姐,就和白小姐断干净。我想父亲不会愿意知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燕西下不了决心,那就让他帮着燕西把决心下了。毕竟他没那么没品,从自家弟弟手里抢女人。所以还是等到燕西断干净之后,他再去表白吧。 金鹴华把打火机装回了自己的口袋,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 自从他送了白秀珠一匹小马后,白秀珠就时常给他写信——信里讲了许多她的事情,有那匹小马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做功课遇到了困难啊,打桥牌赢了钱很开心之类的。 她像是一株茂盛生长的植物,又像是一轮温暖的小太阳。在他发现自己动了心之后,这些平淡日常之中都好像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到了酒店,凤举和鹴华一起把金家的贺礼送给白雄起。白雄起笑道:“几位贤弟能来,算是给足了老哥面子。” 金鹴华笑道:“雄起兄客气,雄起兄是父亲的弟子,和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哪里有哥哥生日做弟弟的不来的道理?”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后便各自散开去找自己的熟人。白雄起还要招待客人,自然不能一直和他们唠下去,他们也知情识趣儿地离开。 白家的这场生辰宴是按照西式冷餐会的规制举办的。金鹴华无意与众人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便找了一个偏僻的沙发和侍应生要了一瓶干红,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金鹴华喝完一杯酒后掏出雪茄盒,正当他的打火机冒出火苗的时候,便看见肖池白过来,坐在他对面道:“四爷怎么还在这里?你家小姑娘哭得特别惨,还不去哄哄?” 金鹴华顿了顿,然后问道:“怎么了?她怎么哭了?” 他听出了肖池白的打趣,但是自己也是愿意去承认这个名唤“你家小姑娘”的打趣的。 “我看见你幼弟和白小姐在一起说了一会子的话,白小姐气得拂袖而去。转过身后就哭了。”肖池白道。 “她在哪里?还有谁看见了?”金鹴华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知道你怕别人出去说闲话,小姑娘脸上挂不住。放心,除了我谁都没看到。至于你家小姑娘,现在应该还在二楼的阳台上。” 金鹴华听了后立刻往楼梯那边儿走。肖池白招呼侍应生给他再拿一个新的酒杯后翻了个白眼。 真是有了婆姨忘了兄弟,等到他们结婚了。一定要让金四这个有钱人给他包个大大的红包做谢媒钱。 金鹴华心里担心白秀珠,因此走得很快。 到了二楼阳台处,只见那阳台处被暗色垂地的窗纱遮住了。在外面隐隐能够看见小姑娘窈窕的身影。若是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怪不得肖池白说除了他没人看到,让自己放心。 他走过去拉开窗纱走进阳台。小姑娘这时面朝窗外,听到背后有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过来。 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金鹴华看着小姑娘手上的酒杯,不禁蹙了蹙眉。他心底涌上来一抹说不出的烦躁,点燃了一根雪茄后狠狠地抽了一口。问她道:“白小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哭了?心情不好?” 白秀珠见到是他来了,想到刚刚金燕西绝情的话。不知为何眼泪更加汹涌地漫上了眼眶——她在他面前总是更容易哭些。 白秀珠啜泣道:“金四爷,我和燕西彻底分手了。他是个骗子,欺骗了我的感情。他说我娇纵跋扈,没有人会喜欢。” 金鹴华听了后心里暗恼,自己为什么忽然脑子抽了要和燕西说那些话? 第19章 不过这也不怪自己——谁能想到金燕西这么不顾情面,居然在人家家里举办寿宴大喜的时候,和人家家的小姐说这么绝情的话。 虽然感觉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他看着小姑娘在那里哭,还是觉得十分抱歉。 要不是他动了心后心急,也不会和燕西说那些话。要不是他说了,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姑娘也不会哭。 他金鹴华一生光明磊落,不愿意也不屑去做那些小人行径。他决定把他所有的隐秘心思都说出来。他要对她坦坦荡荡,毫不隐藏。 “白小姐。”他的语调很郑重。“我知道现在我和你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说出这些话。” 白秀珠望向他,看着他在月光和透过窗纱的暧昧灯光照射下俊朗的眉眼,有些失神。 “今日燕西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 “不。”白秀珠道:“您不需要为了燕西而向我道歉。您没有做错什么。” 金鹴华道:“怎么能够不是我的过错?燕西说他要和冷小姐结婚。是我说如果他已经决然要与冷小姐在一起就不要再和你纠缠。要不然他也不会突然向你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白秀珠眼睛瞪得有些圆,她诧异道:“您为什么……?” 金鹴华道:“请您听我说完。白小姐,我欣赏你对爱情的执着——当然,如果这份执着是对着我的,我恐怕会更加高兴。你是一位可爱的姑娘,骄傲纯粹,是我喜欢的模样。我本来想,我未来或许会按部就班地娶一位门当户对的闺秀,没有爱情,只有尊重。相敬如宾地度过一生。但是幸运的是,我最终还是遇到了爱情。” “燕西既然要娶冷小姐,他就不该和你纠缠。这怪我太心急,今日来白家赴宴,一想到他还会和你有联系,我就心生嫉妒。” “我知道嫉妒是不好的品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去嫉妒。也许我现在对白小姐的感情,只是喜欢,没有到爱的程度。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爱上你。” “白小姐,我本可以直接去找总长提亲。我们门当户对,我也薄有家私。总长是可能会同意的。” “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做我的妻子,我或许许诺不了浪漫,但我会许诺永久的忠诚。” 白秀珠被他说的脑袋晕乎乎的,却听他突然结束了他的告白,轻声对她道:“白小姐,现在你不要想这些事了。你可以在回家后慢慢想。今天是雄起兄的生日,你是他嫡亲的妹子,这么长时间不露面,未免引人猜测。一会儿舞会就要开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与我共舞?” 第25章 白秀珠此时被他的话炸得脑袋发昏。听完了他的话后她心烦意乱,本是想拒绝他的。但是当她看见对方那一双诚挚的眼,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金鹴华听见她答应了后笑了出来,他轻声道:“那还麻烦白小姐搀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下楼。”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勇敢地伸出了手。男人的手臂很硬,是很结实的肌肉。光是搀着就让她很有安全感。他身上有着崖柏味道的熏香,夹杂着帕塔加斯雪茄和红酒的清浅香气。在这种香气之中,白秀珠很快就心安了下来。 这两人相携下楼,一下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甚至被白雄起邀请过来的报社记者已经拍起了照片来。 肖池白此时正和官素缯小姐说话,见到他们两个一起下来,立刻向着他们吹了一声口哨。金鹴华只当做自己没看到也没听到,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白秀珠此时却是十分紧张,连握着金鹴华手臂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 白雄起见到他们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惊讶道:“鹴华,秀珠。你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白秀珠是不大会扯谎的,白雄起一问,她心里便有些不安和局促。金鹴华感受到手臂上握着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便猜到她紧张不安。遂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白雄起道:“雄起兄,我刚刚和秀珠妹妹一起在二楼阳台说了一会儿话。一时入迷,说的忘了时间。竟是忽略了你这个寿星公。” 白雄起心里是乐意他们亲近的,两个月前,秀珠和金四出去玩,回家之后很是开心。金四送她的小马她也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会亲自去喂那匹小马吃燕麦。而在金四走了后,燕西每次来找秀珠出去玩,秀珠回家后大多都是不开心的。不从利益关系论,也不从这两人的责任担当出息私产论。单单从这一点,他都想让秀珠嫁给金四,而不是燕西。 但是很可惜,秀珠喜欢燕西,和金四不过是朋友罢了。 舞会的乐曲响起后,白雄起和白太太一起跳了开场舞。在这之后众人开始跳舞,而白秀珠也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金鹴华的手上。 留音机里放出奥芬巴赫的《康康舞曲》,这是是加洛普的舞曲。金鹴华扶着白秀珠的腰跳舞,轻声笑道:“我若是楚王,白小姐恐怕就可以金银满屋的富贵了。”白秀珠奇道:“为什么?” 金鹴华压低嗓子道:“因为楚王好细腰啊。细腰者能得高官厚禄,锦衣肥沃。” 白秀珠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样的俏皮话,竟是愣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揽着她开始旋转了。 在激烈的舞曲之中,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这是因为舞曲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直到金鹴华放她下来后她才觉得好些。 白雄起的生日宴结束后,金鹴华对白秀珠道:“我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要拒绝的话,也不要不和我往来,我仍旧是你重视的朋友。” 白秀珠有些局促不安。当她乱瞟的视线扫到金鹴华的汽车时,她终于找到话说了。她转移话题道:“四爷,下次再见。晚上回家让司机开车开得慢点。” 金鹴华见她像是一只躲在洞里的小鼹鼠,怎么哄她都不肯出来。心里越发觉得可爱。遂也不再逗她:“再见,秀珠妹妹。” 白秀珠被他叫的这句秀珠妹妹搞得很是不好意思。听他要离开,忙道:“金四爷,再见。” 但是金鹴华却没有走,而是似笑非笑地倚在车门上看着她。 白秀珠突然灵光一闪,她迟疑地道:“鹴华哥哥,再见?” 金鹴华满意地跟对方摆了摆手,然后上车了。走之前摇下车窗对她道:“过两天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白秀珠胡乱地点了头,看着那辆汽车扬长而去。 过了三四天后,金鹴华觉得白秀珠应该已经从和燕西决裂的难过和他的表白带来的冲击之中冷静下来了。便驱车前往白公馆。他的理由十分的正大光明,说之前就和白小姐约好了要出去一起听戏的。 白秀珠被管家从楼上叫下来的时候,内心有点崩溃。 为什么管家不提前告诉她金鹴华来了啊!!!她现在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晨衣!简直是邋遢死了。 金鹴华今日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浪涛山水。衣上垂出来一块银色的怀表链,他坐的沙发旁边放着一顶黑色的天鹅绒礼帽。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郁金香,是金鹴华带过来的礼物。白太太泡了茶招待客人。白雄起则是坐在另一边看报纸。 “哥哥,嫂子。早上好”白秀珠问好道。 白太太笑道:“秀珠妹妹早上好。” 白雄起却是对她说:“怎么不去和金四爷说话?上次在寿宴的时候,我看你和鹴华挺熟悉的。这才几天,见到人家就装做不认识了?” 白秀珠尴尬地看向金鹴华。他向她吐露心意,这实在让她措手不及。他说的那些话这些天一直在她心头上翻滚。她还没想明白他就来了,这让她有些尴尬,又有着一些隐秘的喜悦。 在哥哥说完之后她硬着头皮看向金鹴华,却是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 “四爷,早上好。”白秀珠小小声地问好。 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现在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又看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便帮她解围道:“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就快点去吃早饭。” 白秀珠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点头道:“那我去吃早饭了,四爷请便。” 金鹴华道:“去吧。” 白秀珠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的面包上涂上蓝莓果酱,沈妈过来给她送过来一杯已经温好的牛奶。 沈妈笑道:“牛奶里放了杏仁碎,应该没那么腥了。老爷吩咐过的,小姐每天都要喝牛奶的。” 白秀珠接过后甜甜地对沈妈道谢,然后道:“知道了沈妈,我会喝完的。” 沈妈在白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看着白秀珠从摇篮里的小婴儿长到现在这么大的一个漂亮姑娘。虽有两人主仆之别,实则她心里是把秀珠当做女儿看的。因此沈妈温和地笑笑,然后拎着托盘下去了。 白秀珠很快就吃完了早饭。金鹴华要邀请她出去,她自然是要换身衣服。她看着自己的衣柜有些犹豫,不知道选什么衣服才合适。 第20章 挑挑选选许久,才看中了衣柜里面一件湖蓝色的小洋装。换了衣裳后梳了头发,戴上了一对儿水晶耳坠,又拿了一顶同色小礼帽和白色坤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下楼。 这或许是所有女孩子的心思吧,总是想在喜欢自己或是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漂漂亮亮的,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金鹴华在等待白秀珠整理好自己的时候和白雄起谈天。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从生意谈到时事了,两个人聊得很是兴起。 虽然说因白雄起是政客的思维,而金鹴华则是站在商人和文人的维度上导致这两人有些观点有所分歧,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两人谈天讲话还是颇为投契的。 白秀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金鹴华直直地望了过去。 只见从楼梯上往下走的小姑娘,眉眼秀美精致。穿着一身优雅洋气的小西装。有些摩登的气质,但是更多的还是那一股子清水出芙蓉的灵动。她是人间富贵花,走过的地方皆是华章。 白雄起道:“秀珠下来了,你们若是想要去玩,就快去吧。鹴华也不要和我这个无趣的中年人聊天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又共同话题。” 金鹴华起身,微微俯首。笑道:“那鹴华这就把白兄的爱妹带走了,听完戏后鹴华还想带着秀珠妹妹一起去玩。晚上七点前鹴华会把秀珠妹妹安全地送回家的。” 白雄起直接答应了,而白秀珠也很好奇,金鹴华他,会带着自己去哪儿? 第26章 白太太亲自把这两人送出了公馆。折身回来后对白雄起道:“伯言,我觉得鹴华少爷和咱们家妹妹倒是很相配的。” 白太太因秀珠喜欢燕西,也曾为两人独处创造机会。但是却是不曾和白雄起说出这样的话的。 白雄起道:“你觉得金四好?” 白太太道:“鹴华少爷和老爷像,有担当。要是秀珠和他一起,大体是不会吃苦的。但燕西少爷却是凭借父祖之势,游戏人间。日后若是到了总理驾鹤仙去的那一天,金家定会分家。而那时,燕西作为一家之主,如何能够支撑起来他们的小家?” 白雄起点燃了一根雪茄,吸了一口后随意地道:“你说的很是,当初若不是想着秀珠实在是太过喜欢燕西的缘故。我是不会让秀珠和燕西往来的。他们两个人不合适。秀珠绝不是忍气吞声的女子,而燕西也没那个本事让秀珠低眉敛目。” 白秀珠出去后上了金鹴华的车,上车后她才发现车上没有司机。 金鹴华笑道:“我载你,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白秀珠一下子觉得脸上有些烫,然后坐到了副驾驶上。她看着窗外,好像这样就能降温一样。 金鹴华不去戳穿她,也不问她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他看着白秀珠现在这样鲜活,反而觉得新鲜有趣。因此只是缓缓地开着车,体贴地保持沉默。 没过多大会儿,白秀珠感受到车停了下来。她回头看金鹴华,只听他道:“戏园子到了。” 这座戏园子叫做“流雪”,是楚盛记的老板开的。今日唱戏的是有名的戏班子“长庆班”,长庆班的大青衣是白秀珠最喜欢的戏子——这还是三嫂玉芬告诉他的。 金鹴华为白秀珠打开车门,道:“下车吧,白小姐。” 白秀珠下车,手里却拿着两顶帽子。一顶是自己的,另一顶却是金鹴华的。 金鹴华刚刚下车,把帽子落在了车上。白秀珠刚要递给他,却见金鹴华俯身靠近了她——这显然是要自己给他戴上的意思了。 金鹴华个子高,白秀珠踮着脚才勉强够到,为他戴上了帽子。 白秀珠为他戴好后,金鹴华起身抬头,对白秀珠笑道:“谢谢秀珠。” 他的语调总是严肃的,现在却露出了一丝温柔。正是这种严肃里的温柔,才更让人心动。 他的笑也很好看,让白秀珠想到了冰湖碎裂成歌,洁白花朵初绽。 白秀珠心里跳得很快,她略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然后道:“四爷,快点。我们快点进去,不是要听戏吗?不要误了时辰。” 金鹴华见白秀珠好像是在躲他一般地往里走,不禁失笑。他又不想真的把小姑娘给气急了,因此大步走过去,没走几步就追到了人。 金鹴华抓住了白秀珠的肩膀,然后笑道:“秀珠妹妹,你怎么这么着急地往里走?你知道我订的包厢在哪儿吗?” 白秀珠这时才想起来这一点,不禁有些脸红,又有一点气闷。 但金鹴华在她眼里,从一开始就是和她哥哥雄起一般严肃。她是有点一点不敢,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耍小姐脾气的。 小姑娘的心思怎么瞒得过金鹴华这样的人精?他笑着哄她:“我让青竹买了铜陵记的坚果和蜜饯,不知道那种好吃。白小姐对此一定十分有研究,快和我一起过来看看哪种适合老人家吃。我到时候买上一些送给我娘。” 白秀珠一听到他提起金太太,果然没那么窘迫了。她俏皮地道:“那我就答应金先生的请求啦。”然后又补充道:“看在金太太的面子上。” 金鹴华也不驳她,直接握了她的手上了楼。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金鹴华能把白秀珠的整只手包起来。 白秀珠只觉得金鹴华的手温暖而又修长。奇异的地方在于自己不但不想挣开金鹴华的手,反而觉得被他握着很是安心。 流雪园的园主早就得知金鹴华要来的消息。金家的四爷,坐拥无数的产业。这样的大人物是他要讨好的,更何况京郊的电厂已经开始建造了,有的是他要求着这位的地方。 因此流雪园园主早早地就等着金鹴华来。但是当他见到那个素来容色冷淡的金四爷牵着一个娇美的姑娘,眼角眉梢都露出了暖意的时候。还是暗自心惊。 这是谁家小姐,有这么大的本事?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那令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姑娘的眉眼,很是娇俏明媚,有八分的眼熟。 金鹴华和这位流雪园的沈园主互相问好后,向沈园主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女伴。财务部白雄起白总长的胞妹,白秀珠白小姐。” 沈园主见到白秀珠微微卷着的头发和洋气的小西装。便知道这是一位西式的女子。遂向白秀珠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白小姐好,鄙人姓沈,名唤子鲛。是流雪园的园主。” 白秀珠回握回去,松开后道:“沈先生好,我是白秀珠。” 沈子鲛笑道:“白小姐,我老沈还是够意思的。给您二位在二楼留了视野最好的包厢。” 白秀珠自然知道对方是在给谁面子,但她还是笑道道:“多谢沈先生的好意。” 白秀珠被金鹴华带到了二楼的小包厢里。只见那包厢里面摆了天鹅绒的长沙发与黄花梨的茶几。还有一把极其舒适的大摇椅。上面放着厚厚的毯子。 包厢里面放了几个半人高的珐琅彩的大花瓶,里面插着洁白的马蹄莲。桌上放着一堆零食、蜜饯和糕点。 白秀珠看了一会儿,心里疑窦丛生。这里面桩桩件件都是她喜欢的,和金鹴华刚刚和她所说的让她看看什么是金太太那样的老年人喜欢的说法可不太一样。 白秀珠随手拿了一把松子,用桌子上的小钳子剥皮。好似是不经意地放柔了嗓,娇娇软软地道:“鹴华哥哥,我给金夫人买了玫瑰味和桂花味的清露。想着用这个贺她的生辰。她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啊?” 金鹴华抬头对白秀珠道:“我娘不大喜欢玫瑰的,你送她桂花味的就行。她最喜欢糖渍桂花……” 话还没说完,他就似笑非笑地看起来白秀珠脸上调侃的神情。道:“好啊,你居然诈我!” 白秀珠讨饶道:“这还不是你金四爷孝顺知礼的名声整个北平人都知晓?要不然我也不会起疑呀。”她话里带着小小的吹捧和奉承。 “不过我也好奇,四爷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白秀珠摇了摇手里刚刚剥好的松子,然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黑巧和金团。 金鹴华随意地打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雪茄。然后道:“是雄起兄告诉我的。”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怎么什么都和金鹴华说啊!!! 但是她还是十分稳得住的,笑意盈盈地道:“多谢四爷。” 金鹴华看着小姑娘把背挺得直直的,手臂搭在桌上。一副淑女像。 他想,她不愧是先去的白老先生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骄傲的。 如同九天上的凤凰,自在翱翔。 而他,要抓住这只美丽的凤凰。 这是我的小凤凰,这是我的小姑娘。 白秀珠见他走神,悄声走了过去。一只白皙的手在金鹴华面前晃了晃。金鹴华这才回过神来,抬头问道:“怎么了?” 白秀珠见他终于回过神来,笑道:“想什么呐?这么出神?” 金鹴华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白秀珠见他不想说,也不去强求他说。只是笑道:“没事儿就好。” 第21章 金鹴华抽了一口雪茄,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道:“时间快要到了,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秀珠应了一声好。只是闲闲地坐着。没过多大会儿,就听到下面报戏名,虽是一会儿就是由长庆班的大青衣玉藻唱《紫钗记》。 白秀珠立刻抄起了桌子上的望远镜,走到了包厢的窗前。她打算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一看向台上妆容华美的大青衣。 结果大青衣玉藻没看到,反而看到了金燕西坐在下面。 第27章 透过望远镜,白秀珠看到金燕西今日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很是潇洒帅气。掺着他的胳膊的是一位穿着玉色旗袍,戴着珍珠项链的秀雅小姐。白秀珠也是见过的,正是冷清秋。 奇异的是,此时白秀珠见到他二人亲密地在一起低语。心中竟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玉藻的妆面好看吗?”耳边突然出现了那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一些严肃的声音。 “好看啊。”她笑靥如花。 金鹴华看到了刚刚白秀珠蹙起的眉头,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可此时她的笑却没有丝毫勉强,并不像他猜想的那般。 “把望远镜给我。”金鹴华道。“我也想看看,那个大青衣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白秀珠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金燕西和冷清秋所在的方向。然后把自己的望远镜藏在了身后。 她的小动作在金鹴华眼中一清二楚,他摇铃让侍应生送上来一个新的望远镜,然后直接拿起望远镜往白秀珠下意识看了一眼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一边的白秀珠,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也没有一点儿心思去想什么金燕西、冷清秋了。 她看着金鹴华,脑袋里有些懵。 合着,他刚才向她要望远镜,就是在诈她?然后自己还傻乎乎地上当了? 金鹴华拿着望远镜,一下子就见到了燕西。他看着燕西给那位冷小姐递蜜饯,很是亲密的模样。 他放下自己望远镜,很认真地看向白秀珠。直到把对方的脸都看红了,才道:“秀珠妹妹,你还是放不下燕西吗?” 白秀珠沉默了一会儿,金鹴华却道:“没关系的,我是可以等的。” 白秀珠看着对方诚挚中透着些失落的眼神,突然间不想管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了。 她有些急地上前握住了金鹴华的手:“没有!我已经不爱燕西!” 金鹴华眼睛中一瞬间闪过光芒,他急着问道:“那你喜欢谁?” 白秀珠脸红得像是滴了血,她想起了当日教她骑马的金鹴华,想起了和她一起跳舞的金鹴华,想起了那一封封往来的纸短情长。 她知道,他严肃而冷峻。但是他的心是温柔的。 “是你呀,我的金先生。” 白秀珠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最喜欢的花是郁金香,最喜欢的茶是祁门红。现在我最喜欢的东西又多了一样了。” 金鹴华笑着看她。 白秀珠勾起了一抹小小的笑:“以后我最喜欢的男孩子,以后就是金先生啦。” 金鹴华畅快地笑,他从未笑得如此张扬。 白秀珠看他笑,表情却有些发呆。 金鹴华问她:“怎么了?这样的表情。” 白秀珠心里想的却是,平素不笑的人一笑起来果然格外动人。若是金四爷平素多和那些小姐们笑笑,只怕那些姑娘的魂儿都会被眼前这人勾走。 他身上有着旁人少有的冷冽严肃的气质,让人畏惧。但是一笑起来,就像是雪融千里,春暖花开。让人意乱神迷。 “四爷以后要和我多笑一些。”白秀珠道。“四爷笑起来好看极了。” 想了想后,小姑娘又加了一句话:“啊,您还是不要笑了。 金鹴华摸不清女人易变的心思,毕竟他从未在内帷厮混过,哪里能够对小姑娘的心思百般清楚? 金鹴华问她道:“为何不让我笑?” 白秀珠道:“我想我是尘世之间最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了。” “我当初很怕您。” “我想其他的女孩子也是这样吧。” “您不笑的时候,他们都是怕您的。若是您笑了,她们爱上您了怎么办?” “我是一个不够完美的闺秀,娇纵又傲气,不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我担心……” 金鹴华打断了她的话。 “秀珠。”他叫她的名字,脸上是他一向的严肃神情。但是此时白秀珠却已经不再因此怯惧,反而见了就有三分欢喜。 “四爷?” 金鹴华把手里的望远镜放到了一边,然后对他的小姑娘认真地道:“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姑娘。”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我未来的妻子会是因为爱情娶过来的。” “我喜欢你的娇纵。” “你很好,骄傲、美丽。像是一只小凤凰。”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所谓的合不合适。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之所向。” 白秀珠的心里很暖很暖,面前的男人仍旧是冷肃的气质。却让她觉得温暖如春。 两人终于安安静静地开始听玉藻唱戏。他们两人刚刚说话的时间太长,导致他们还没听多大会儿,这一折子戏就过去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金鹴华摇铃叫来了一位侍者。让那侍者把金燕西和冷清秋叫上来。 白秀珠心里诧异,她实在是不明白金鹴华为何要把金燕西叫上来。 侍者走了后,白秀珠直接过去扯金鹴华的袖子,小声道:“你叫燕西上来干嘛啊?” 金鹴华立刻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情:“你看,你到现在还唤我四爷。却这么亲切地叫老八。” 白秀珠甚是稀奇地看着金鹴华此时故作委屈的神情,他竟然做的十分自然。她真的从未想过金四爷有朝一日还会露出来这样的神情。 她看着金鹴华略有期待的神情,轻声道“我觉得直接唤四爷这样严肃人物的名字,总是有些不安和尴尬的。还是叫敬称,让我觉得安心些。” 金鹴华在她心里,总是一个严肃的形象,她总是觉得直接唤他的名字对他是一种冒犯。 “那你叫我四哥。 什么?四哥?! 白秀珠看着提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建议的金鹴华,只见对方悠然地坐在沙发上,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很合适。”金鹴华道:“秀珠妹妹以前和燕西是兄妹一样的玩伴,燕西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你不愿叫我的名字,就叫我四哥。 “那好吧。”白秀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最终还是唤了一声四哥。 金燕西走到包厢外的那一刻,就听到了白秀珠那声羞怯的四哥。 冷清秋见金燕西好似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问他怎么了。 金燕西晃了晃他的脑袋,然后对着冷清秋勾起了一抹笑。他道:“没事儿,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我四哥。” 金燕西敲了敲门,金鹴华听到敲门声,喊了一声进。 冷清秋听到了金鹴华有些冷淡肃穆的嗓音,问金燕西:“说话的人就是你四哥?” 金燕西道:“正是,他这人最是严肃冷面,你莫要太过怕他。” 金燕西说完,就带着冷清秋进了包厢。冷清秋就见到包厢里的天鹅绒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男子着长衫,女子却是穿着西式洋装。一个清冷如同天上雪,另一位却是娇俏如同四月花。本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的合适与安然。 那个女孩子她是认识的,是喜欢燕西的女孩子——虽然燕西曾经说过他只把对方当做妹妹看待,但是燕西的三嫂却是说过这位白小姐是燕西的女朋友的。 因此略有尴尬。 金燕西看了他爹和他四哥,素来是如同宝玉见了贾政,老鼠见了猫。是最怕的。因此也不敢向平常一样调笑,插科打诨来赢得女孩子们的欢心。最后包厢里面气氛竟然有些冷凝。 这是金鹴华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冷小姐,他不着痕迹地审视般地看了这位姑娘一眼。 他本以为这为在他三嫂口中的贫寒人家的姑娘和之前与燕西在一起玩闹的邱小姐等人没有太多差别——都是看到了总理公子的名头才来攀附的。 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或许这位冷小姐是个好姑娘,他想。 但他又是绝对理智的人。尤其是冷清秋和他没有任何联系,这让他能够更加理智地去审视对方。 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燕西如果摘掉了总理公子的名头,说不定还配不上对方——但是这个名头,正是这个女孩子缺少的东西。 因为这个名头,这个女孩子无端地就少了很多底气。 她很好,是园里的一株冷梅花。却和金家格格不入。 金鹴华礼貌地避过脸,不去多看冷清秋。对他们道:“你们随意找地方坐。” 第22章 心中想,还是秀珠合他的心意。他还是爱秀珠这朵人间富贵花。 第28章 金燕西听了金鹴华的话,便让冷清秋坐到了那个单人沙发上,他自己寻了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冷清秋身旁。 金鹴华正和白秀珠在一起臧否着底下戏子的唱腔。他听得稀奇,没想到他四哥也是喜欢听戏的,听他说起来还是很懂行样子。他本以为像他哥哥那样的老古董,肯定是不喜欢听戏的。 冷清秋本来一想到自己要见到燕西的哥哥,紧张得不得了。还好燕西的哥哥没有和她说几句话,这可真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对燕西对她讲的他只把白秀珠当做妹妹的话很是狐疑、毕竟燕西的三嫂是那么信誓旦旦地讲燕西和白小姐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可是此时来到了这座包厢里,她却突然间觉得燕西说的可能是真的了。 白小姐看着燕西的四哥的时候眼中情谊深厚,看向燕西时反而是淡淡的。 或许她可以相信燕西,毕竟燕西的确真诚地追求了她很久。 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是冷清秋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她骨子里是清傲的,但是当一个温柔可亲的男士真诚地追求了她许久、对她帮助良多的时候,她也难免是会动心的。 “我觉得这个老生唱的诸葛亮唱的极好,一双眼睛也传神。”金鹴华对白秀珠道。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后道:“她有名的很,叫做东官儿。唱的最好的就是现在这一出《诸葛亮舌战群儒》。” 她说完后俏皮地把自己的一对儿耳环摘了下来,笑道:“我是要捧这个角儿的场的,四爷可是个大富户,不来捧个场?” 金鹴华直接拿下了手上的白玉扳指,然后道:“这可是给你的面子,一会儿和人家说明白了。我可不想和这位叫做东官的大家一起上小报。” 比如什么金家四公子和流雪园台柱东官小姐因戏生情什么的。 “那你就不怕和我一起上小报?”白秀珠凑在他耳边小声地道。 她说话的热气熏红了金鹴华的耳朵,金鹴华也和她一样凑到她耳朵边儿上道:“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上小报,还巴不得多上几次。” “让我想想叫什么标题好呢?金家四公子和白家大小姐因戏生情?” 白秀珠被他调笑的脸热,抓起耳环和白玉扳指起身就走,口中道:“四哥,我去给东官而送打赏。” 白秀珠匆匆而逃,金燕西疑惑地看向了金鹴华,却看他四哥脸上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冷厉,一点儿都没有了刚才和白秀珠在一起的柔和。他有些讪讪,最后把眼睛从他四哥身上挪走,然后和冷清秋小声说起了话。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前些天他和白秀珠恩义两绝。现在白秀珠不想和他说话很正常,四哥是白秀珠的笔友,他们两人谈笑也是寻常事。 白秀珠出去后随意地招来了一个侍应生,然后把手里的耳环和白玉扳指递给他道:“这是我们这间包厢打赏东官儿的。” 白秀珠说完了后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金鹴华建议她说的那些话说出去。正犹豫着,她耳边好像又一次响起了那好听的声音。 ——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上小报。 她错过眼,不去看那个侍应生,然后道:“耳环是我送给东官儿的。这个白玉扳指,是金四爷赏的——他让我和你们说明白了,说这时看在我的面子上赏给东官儿的。” 那侍应生在戏园子里面也干了许多年,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名流,对这行当里面的规矩是一清二楚。他此时见了这位小姐支支吾吾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眼前这位小姐喜欢东官儿的戏。而这位小姐和她的心上人一起来听戏。然后呢,这位小姐的心上人也喜欢她,为了讨好这位小姐才如此大方地打赏了成色这么好的扳指。 这位小姐自然是高兴的。却不愿意让人误会自己的心上人要捧戏子;也不愿意让那些戏子因为这次的赏赐心生妄念,去攀附自己的心上人。但又不好意思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才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支支吾吾的。 侍应生虽然不全队,但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他道:“在下知道了,还不知道小姐芳名?还请小姐告知,一会儿也好告诉东官儿是谁赏的东西。” 白秀珠道:“我姓白,叫白秀珠。你只要告诉东官儿小姐,是金四爷和白小姐送的就行了。” 金鹴华的生意做得大,很是知名,不用她去特意介绍。 那侍应生听到这句金四爷之后笑的更加真诚了,他接了东西就要往东官儿那边儿去。白秀珠叫住了他,给了他一笔小费。 那侍应生更是高兴。白秀珠见他接了东西走远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到了包厢里。 白秀珠回去的时候,只见金鹴华正在喝茶。此时笙歌渐歇,灯火迷离。金鹴华见她归来,不禁有离去之意。遂问她道:“玉藻的戏已经听完了,我们去游园吧?” 白秀珠笑道:“自然不错,只是……”她看了一眼金燕西和冷清秋,这儿还有两人,直接把他们扔在这里,不大好吧? 金燕西笑嘻嘻地道:“四哥没你们要去游园吗?那我和清秋和你们一起去。” 金鹴华对他这个弟弟并不讨厌,于是他看了一眼白秀珠。白秀珠知道是在询问自己意见,怕自己觉得别扭。 其实此时她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燕西。或者说,她于燕西,也说不上是情深似海。不过是当初所有人都说自己和燕西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燕西又对自己说了许多甜言蜜语,看起来又是风度翩翩。自己当时便认为是非他不可了。现如今,她看燕西,也不过是寻常。 她知道眼前这人虽然不说,但还是在意自己是否还喜欢燕西的。既然自己放下了,那就该让眼前这人安心。 “那蛮好,就一起去吧。”她笑道:“正好燕西知道哪里的馆子好吃。” 她挽了金鹴华的臂弯,对金鹴华打趣道:“正好让你弟弟孝敬孝敬你这个当哥哥的。”金鹴华见她这样,心中欢喜,便道:“好啊。” 金燕西觉得有些别扭,遂开玩笑道:“四哥这是要宰我一顿?”然后他过去拉起了冷清秋的手,笑道:“听见了吗,一会儿可是我买单,清秋你可要多点一些你喜欢吃的。要不然我就亏了。” 金鹴华道:“就知道和人家姑娘贫嘴。走吧,下楼。不是说还要一起前去游园。” 到了车上,金燕西才知道今天开车的居然就是他家四哥,青竹没有跟来。 白秀珠坐在副驾驶上,没过多大会儿,车就到了北海公园。 金燕西到了公园,就想着带清秋去划船。——他对着他家四哥,总是放不开的。 他和金鹴华说了自己的打算后,金鹴华道:“那你们去吧。到了五点钟的时候到公园门口,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金燕西应了后,忙带着冷清秋走了。金鹴华则是在他们走后在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出来。他对白秀珠道:“我听白总长说,你喜欢放风筝。” 白秀珠看那风筝流光溢彩,上面沾着浅浅的金粉。心里就生了十分的喜欢。她问道:“这是哪家铺子里卖的风筝,这么好看。我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么精巧的风筝了。” 金鹴华咳了一声,难得的有些窘迫。只听他低声道:“这是我扎的。” 白秀珠听了,心头先是生了几分讶异,然后便是涌起了喜滋滋的甜。她拿着那个漂亮的风筝,抬头看向金鹴华,只见他脸上竟有一分浅淡的薄红。 她心里想,原来金四爷也不是总那么严肃的,他竟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心思转了几转,但最后到了嘴边的却是她的邀请:“四哥带着我一起放风筝?” 而那个素来严肃的男人,只是笑着对她说了一声好。 第29章 白秀珠手里拿着风筝的转轴,金鹴华把外套脱了放在长椅上,拿着那个他亲手扎的软翅子大凤凰风筝顺着风跑。 金鹴华跑了一会儿,直接放手把风筝往天上一扔,白秀珠也趁机转起转轴。顺着风,凤凰风筝在天空中翱翔。金鹴华则是站到了白秀珠身后,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操纵着天上的风筝。 白秀珠咯咯地笑,金鹴华问道:“很开心?” 白秀珠道:“开心的。” 金鹴华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低落:“年后我便要回沪上了,那边儿还有我的生意。” 年后开春,正是令鸥和洪宝安那场商战逐渐开始激烈起来的时候。他必须回沪上亲自坐镇。 白秀珠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她听过哥哥讲过,金鹴华的生意做的很大。一年到头在北平最多也就能待上半年。 他终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公子哥儿,嬉笑玩乐万事不理,能够一直陪伴着白秀珠,在北平城里日日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第23章 白秀珠一瞬间有些默默。她忽然间感到离别的愁苦。可是最终她还是强颜欢笑道:“你有你的事业和理想。我不会拦你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万夫立马齐注目,下逐鸟雀无留形。 他是天上的海东青,心之所向就该是宽广的九天。他不该被儿女私情牵绊。除了爱情,他也有峥嵘事业和远大理想。 金鹴华遥望着天上的软翅子大凤凰,心中突然间涌上了一种冲动,他道:“我们订婚吧。” 他低头看着白秀珠的发顶,心底柔软的不行。他知道他们二人表明心意尚未有多久,他也知道这样可能会吓到自己的小姑娘。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北平,一想到自己会很久都回不来见不到他的小姑娘。冷肃的面具终于被爱情打碎。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又患得患失。 他对白秀珠道:“在我走之前,我们把婚事定下来。好不好?” 金鹴华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底打磨了很久。而在今天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字一字地敲击在了白秀珠的心头。 白秀珠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就想着结婚的事情。那个那般冷肃的金四爷竟会如此冲动而直接,不复在书信中那逻辑分明的模样。 那你愿意吗? 她在心底问她自己。 和眼前这个严肃认真的男人,一起度过一生。 他会是最好的夫吗? 金鹴华看她沉默,也不多言语,只是紧紧地抿紧嘴唇看着她。 良久,在金鹴华都以为自己太急迫了,对白秀珠逼迫地太紧了,今天绝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白秀珠道:“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她甚至没有问,你会一辈子爱我吗?也没有问,你会只爱我一个吗?她只是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金鹴华抱住她,亲吻她的发顶。他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一辈子把你放在心口。” “从今往后,金四会把最好的给你。我有多少尊荣就会给你多少荣光。夫妻一体,我绝不会负你欺你。” 他向来一诺千金,此时他的承诺不仅仅是给白秀珠的承诺,也是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只听他道:“我的一生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金燕西和冷清秋游完湖之后又散了一会儿步,这时时间也快到五点了。 金燕西便带着冷清秋去约定好的地点去找金鹴华和白秀珠。到了地方,却见白秀珠抱着一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而他四哥那么冷峻的人怀里居然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 刚刚金鹴华和白秀珠表明心迹之后,白秀珠收了风筝,然后转身去抱他。 金鹴华一下子就把小姑娘抱了个满怀。小姑娘骨架小,在金鹴华怀里竟是小小的一团。金鹴华问她:“秀珠妹妹是答应四哥了吗?” 白秀珠不答他的话。 “秀珠妹妹?” “小姑娘?” 金鹴华叫她。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好听的声音响个不停,锤了他的胸膛一下:“别问了。” “为什么不让我问?”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明知故问道:“莫不是害羞了?” “知道我害羞了你还问!”白秀珠靠在他的肩膀上嗫嚅道。 她不好意思地好像要冒烟了。见到有卖小动物的小贩后,立刻松开金鹴华往小贩那儿跑,说是要买一只小兔。 金鹴华有些好笑地看着白秀珠装鸵鸟的行为,心里觉得可爱极了。却强忍住不笑,给小姑娘留面子。 白秀珠买好小白兔后,又舍不得金鹴华亲手为她扎的风筝。无奈之下,只好让金鹴华来抱兔子。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五点了。于是他们就直接去了公园门口等金燕西和冷清秋。这才让金燕西两人看到面前的这一幕。 “走吧,去六国饭店。”金鹴华抱着兔子道。 金燕西觉得自家哥哥抱着这个兔子的样子,实在是违和。他忍不住有点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掩饰道:“好,好啊,我们快点上车。” 六国饭店 晚上这一餐,白秀珠点了三文鱼,金鹴华点了牛排。金燕西和冷清秋点的东西一样,都是意面。 晚餐的气氛还不错,账单是金鹴华付的。虽然他们之前打趣说让燕西请客,但是在金鹴华的字典里面还没有让自己既没成家也没立业的弟弟来请自己的道理的。 “先送秀珠和冷小姐回去。”金鹴华坐在车上道。“然后我和燕西一起回家。” 白秀珠笑道:“那四哥先送冷小姐回去,然后再送我就好。我家离四哥家里近,还是顺路的。” 金燕西本想着今天住在他在落花胡同里面买的那座在冷家旁边的宅子里面的。但是听到四哥现在如此说,他就转了念头。 家里人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外面买来做诗社的院子在哪里,自己怎么能够暴露?若是让爹知道了,可真是有自己好看的。 他虽知四哥不是那等告状的人,但是难免他会说漏了嘴。最要紧的是,他也不敢和四哥说让四哥给他打掩护,所以还是不要让四哥知道的为妙。 想到这儿,他便道:“很好,那我们先去送清秋。”然后报出了冷家的位置。 金鹴华很快就把冷清秋送到了地方,在金燕西和冷清秋依依惜别后启程前往白公馆。 到了白公馆,白秀珠下车。金鹴华送她到门口。 “晚安。”金鹴华把那只雪白的小兔子给她。然后笑道:“好梦。” 白秀珠道:“路上开车小心。” 金鹴华笑道:“好,你放心。” 金鹴华上车的时候,唇边尚带着一抹笑意。金燕西只觉得眼花了,揉了揉眼,发现那笑容已经没了。这才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 这才对嘛,笑着的四哥……那岂不是中邪了? 他正在这儿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听到金鹴华清冽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燕西,你看什么呢?” 金燕西被吓了一个激灵,然后吞吞吐吐地道:“啊,没看什么啊……四哥,快回家吧!我饿了,想回家吃点宵夜。” 金鹴华道:“不是刚吃完晚饭,这么快就又饿了?” 金燕西:……糟糕,被吓傻了。连借口都没找到一个好的。自己可真是蠢死了,比金荣还要蠢! 第30章 金鹴华兄弟二人回到家里之后,金鹴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澄园。 澄园是金铨见外客和处理公务的地方。金燕西看他往澄园那边儿走,心里好奇自家四哥去找父亲干嘛。但是他又害怕父亲的威严,不敢跟着去。因此他只是和金鹴华告了别后就回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去了。 在走向自己的房间的路上,金燕西还在想,这么晚了,四哥来找父亲干什么? 金鹴华很快就到了澄园,书房门外守着的长随得知他要去见金铨,小步跑进去进去通禀。没过多大会儿,那长随出来恭声道:“四爷,老爷让您进去。” 到了屋内,屋里伺候的书童麻利地端上了热茶。——这处没什么机密,因此才有书童伺候。 金铨的秘密全在一间书房之中,而那间屋子的钥匙,除了金铨,只有金太太手中才有。 “才回来?”金铨笑道。 金鹴华请了安后道:“是。” “去见了白家小姐。”虽然是在问他,却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金鹴华毫不推诿地直接应了:“是。” 金铨道:“儿子。” 金鹴华疑惑地看向了自己向来庄严肃穆的父亲。心里想着父亲是要和自己说什么?要是父亲介意秀珠和燕西那段说不上是恋爱的恋爱,自己就把所有过错安到自己身上。 是自己卑鄙,爱上了白家小姐。 金铨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好笑。他想了想,竟是把自家儿子的现在的心里活动猜到了个七八分。 然后他好奇地问道:“你和白家小姐说话的时候,也是每天说的话就是是,不是。除了正事以外说不出来多少话吗?” 金鹴华看向金铨,意思十分明显。您就跟我说这? 金铨十分认真地看回去,表示对,就这。 于是金鹴华看向自家父亲,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父亲,不是。” 我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和白家小姐说话。 金铨扶额。 不过也还好吧,现在说的这句话还加上了两个字。看,他的话已经从“不是”变成了“父亲,不是。” 果然十分简洁。 他记得鹴华谈生意的时候挺能说的啊?怎么现在的话这么简短? 老泰山明明是个妙语连珠的人物,有着舌战群儒的本事。结果老泰山养大的自家儿子怎么这么这么“寡言”? 金铨终于不去逗他这个根本逗不动的儿子了。他开口说起了正事:“这么晚了来找为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我讲吗?” 第24章 金鹴华道:“父亲,我想和白家小姐订婚。” ??? 金铨本来以为他现在过来是要来和自己说他喜欢上白家小姐了,以后可能要和她在一起。或者过来和自己说他什么时候离开北平前往沪上的事情。 但是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直接说要自己要去和白秀珠订婚。 金铨脸上没有任何变色。他在官场上几度起起伏伏,留过洋,也经过革命。如今不过是小儿女订婚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大惊失色?而且他相信鹴华每做出的决断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不会意气用事。 “怎么这么突然?”金铨问他。 金鹴华敛了敛眸,端着手中的盖碗,然后道:“儿子年后就要回沪上,再次回京不知何日何时。把婚事定下,也好安心。” 金铨其实从心里是愿意鹴华早点定下来的。如今小儿子燕西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鹴华却一直没有娶亲的意思。他一直都很着急。先成家后立业,虽然霍去病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但是没有成家怎么能够让他们当父母的放心。 父母之命不可违,但他知道鹴华的主义正,也不想给儿子塞一个他不愿娶的女子最后造出来一对怨偶。因此只盼着金鹴华早点开窍,也好让他放心。 鹴华娶白家小姐,他心里是觉得很好的。先不说什么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只说白雄起心机谋算都是上乘,这些年在官场上的青云直上。他就觉得这门姻亲对金家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而且燕西和白家小姐分手,让人家姑娘伤了心。白家的老爷去得早,白雄起和他妹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把他妹妹当眼珠子疼。他也担心白雄起会对金家怨怼,从而结仇。 而鹴华和秀珠订婚的话,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你打算什么时候订婚?”金铨问他。 金鹴华道:“腊月二十。还劳烦父亲母亲帮我,前去白府提亲。” 金铨讶异:“这么早?” 金鹴华道:“父亲,年后过了初三,儿子就要回沪上了。” 腊月二十三之后,各家就要准备年节的事儿了。若是鹴华初三便走,那他把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已经是尽可能地留出足够的准备订婚的日子。 “我查了黄历,腊月二十是一个好日子。” 金铨道:“好,我会和你娘去说这件事儿。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金鹴华道:“多谢父亲。” 金铨笑道:“回去睡觉吧,天色不早了。” 金鹴华看着金铨:“父亲也是。” 当天晚上,金铨回房休息的时候对金太太道:“夫人。” 金太太问他:“老爷什么事情要和妾身说吗?” 金铨道:“老四和我说,他想和白家的小姐订婚。” 金太太脸上有几分讶异之色:“秀珠不是和燕西” 金铨平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合上。只听他道:“那是老三家的想要撮合秀珠和燕西,浑说的。秀珠和燕西不过是哥哥妹妹的情谊罢了。” 金太太道:“老爷怎么起了要让老四和秀珠订婚的念头了?” 金铨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金太太笑道:“哪是我起了意?是咱们家那好像修了禅的老四想要娶白家小姐的。” 金太太惊讶道:“老四和白小姐,自由恋爱?” 她是真的好奇,不是装出来的讶异。 她听到金铨和她说了这门婚事,本来是以为老爷是要联姻的。 这联姻对象是老四,虽然说难以理解,但是也不难让她想通。她听说燕西和秀珠闹掰了。老爷若是想着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和和白雄起的关系也是正常的。 白雄起不会不满意。毕竟老四如今事业有成,而燕西还是一个尚未立业的公子哥儿。而老四感情淡漠,对这件事情不会拒绝。他根本对娶妻没什么。还记得四五年前老三娶秀芬的时候,她特意问了老四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而老四的回答简直是让她这个当娘的忧心。 ——省心就好,儿子无所谓的。 后来老四出国读书,后来回来做生意。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和哪个女子近些过。要知道他们家是个新式家庭,不挡着孩子们恋爱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铁树居然自己开了花,她这个当娘的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金铨道:“我怎么知道老四的事情?不过这门婚事对老四来说好处很大。先不说白雄起他现在没孩子,就这么一个妹妹,爱的如珠似宝。就说他白雄起的太太不是咱们华夏人,就算他太太生了孩子,这孩子在官场里面也是不好混的。鹴华娶了白家小姐,好处多的很。” “白雄起不是好与的人物。我和他虽有师生之谊。但是太太你也知道,我们当年庇护他,也是因为先去的白家老爷拿出的利益足够动人心,温情没有多少的。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白雄起和金家一刀两断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这提亲和订婚,太太都拿出体面来。要给白家十二分的面子。一来我金家不差那点子金银财宝。二来是要给足了白雄起面子。三来事情办得体面,也是给小夫妻俩长脸,给咱们金家长脸。” 金太太道:“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我心里清楚,婚姻是两姓之好。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求一个子孙和乐?我呀,一定会给孩子们安排的顺顺当当的。” 第31章 金家几个小辈的聘礼嫁妆,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完了。尤其是金鹴华的——他年纪也不不小了,和鹏振又是双生子,当初鹏振娶妻之后,金太太就把金鹴华未来去下聘的东西准备好了。这些年又添了许多,东西十分齐全。 但是金铨说了,要把婚事搞得盛大一些,给两家做脸。因此金太太第二日起来之后就让人去库房里面把当初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又收拾出来许多古董文玩添了进去。她又拿出了一张帖子写着要添置的东西,然后把帖子拿下去给下人,让专门的管事出去采买。 吴佩芳和王玉芬来到金太太这儿给她请安的时候,就看到这屋子里面堆满了东西。玉芬见了笑道:“母亲,您这儿怎么收拾出来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儿媳妇这儿都闻着味儿寻来了。” 金太太喝了一口丫鬟端上来的茶:“你们四弟要娶媳妇了,这是给你们弟媳下聘的聘礼。” 吴佩芳有些惊讶,四弟要娶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一点儿信儿也没听到啊? 王玉芬是白家的亲戚,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她却不敢相信。 毕竟之前燕西和秀珠之间的确亲近。而且老四和秀珠看着,性格也并不十分相投。 吴佩芳笑道:“是哪家的姑娘,被咱们家四爷看上了?” 金太太端着盖碗嗅着茶香:“说起来你们都不信的,是白家的小姐。秀珠也常来咱们家里玩,我也是喜欢这个姑娘的。老四和老爷说要娶人家姑娘,哪里有假的?” 吴佩芳心中想着燕西和秀珠之前的事儿,王玉芬却是直接奉承上了。 “要我说,这门婚事也是顶顶好的。两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门第家私?都是相配的。老四呢,是那个郎才。秀珠呢,也是一副好相貌。这也算是戏文里面的郎才女貌了吧?” 吴佩芳感觉她颇有一些讽刺传闻中燕西现在交好的那位小姐的意味在里面。但是王玉芬说的隐晦,自己也没必要去得罪人。 于是她也捧场道:“老四和秀珠,的确是郎才女貌的。” 金太太听了也高兴,看到佩芳大起来的肚子,她道:“老大媳妇也不要天天都来请安,你怀了孩子身上笨,还是多休息一些比较好。” 王玉芬又插科打诨了起来,调笑了吴佩芳几句。一时之间金太太这里倒是喜气洋洋的。 金鹴华处理完文件之后被肖池白约出去喝酒。金鹴华直接通知他道:“我要订婚了。” 肖池白被他一个消息砸得有些头昏脑涨:“不是吧?这么快?和你家的那个小姑娘?” 金鹴华拿着酒杯点了点头,肖池白不知为何竟从他的那张面瘫脸上看出来一点志得意满出来。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口花花道:“看你现在这模样,跟冰山消融了似的。搞得我都想娶媳妇了。” 金鹴华道:“难道肖老不想抱曾孙子?你去娶媳妇,肖老只有高兴的。” 肖池白瞥了金鹴华一眼:“谁要去英年早婚?我还要效仿霍去病呢!” 金鹴华嗤笑了一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 肖池白非常得意地挺了挺胸:“对,我可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 金鹴华道:“我们的花花公子肖大少爷,还好意思说这话?不想结婚,是为了更好地出去浪吧。” 肖池白摊在了沙发上:“和熟人说这些真没劲儿,一下子就戳穿我的真面目。” 金鹴华安慰他:“我知道你说的位卑未敢忘忧国是真的。”肖池白刚想得意地发表一下自己的小演讲,然后就又听到金鹴华继续道:“但是游春园的小莺歌也是真的。你不是喜欢官小姐吗,怎么还逛花楼?” 第25章 肖池白炸毛道:“不是说了不可以查我的吗!” 金鹴华耸了耸肩:“你当沈六那么闲,有时间盯着逛不逛花楼?” 沈六原来是齐鲁一带有名的大盗,因为面如冠玉被称为白玉观音。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孩儿,是他亲生的侄儿,便是沈宝宁。当初沈宝宁高烧不退得了肺炎,医生说需要阿司匹林才能治。 但是阿司匹林是特供药,沈六有钱也是买不到的。金鹴华和沈六无意间相识,颇为投契。便动用金铨的关系去医院买到了阿司匹林和退烧药,救了沈宝宁一命。沈六感激他,便带着侄子要给他报恩。金鹴华也没拒绝,沈六一身本事。金鹴华便让沈六帮他查探消息。 肖池白知道他从来不屑说假话,于是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鹴华道:“当然是宝宁说的。” 肖池白怒道:“沈宝宁这个混蛋,居然还告状!” 金鹴华道:“你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逛花楼,还非得把人家骗过去。人家怎么可能不告状。” 肖池白道:“谁逛花楼了?谁逛花楼了?我就是去花楼里面听个曲儿!” 沈宝宁这时推门而入,听到他的话后道:“然后让人家给你喂酒?” 原来肖池白还请了沈宝宁过来,结果人家一过来就听到自己被人讲了坏话。沈宝宁自然是要扳回一城,于是肖池白被揭了老底。 但是被人揭了老底,肖池白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反而道:“我从未在花楼里面留过宿,已经很洁身自好了好吗?” 沈宝宁道:“你那是怕肖老打你板子。” 肖池白反问道:“你难道不怕你六叔?” 金鹴华道:“宝宁有什么怕的?沈六拿他当眼珠子疼。他就是要天上星星,沈六都能立刻爬着梯子去天上摘。” 肖池白看到沈宝宁不好意思地点头后,对沈宝宁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他直接过去挠沈宝宁的痒痒:“嫉妒已经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嘴脸,沈先生,你完了。” 金鹴华朗声而笑。 金太太准备好聘礼所需的东西之后,她在一个天色晴明的日子请了白太太到金家赏花。 外面还是很冷,屋内却是暖洋洋的。几瓶折枝的红梅白梅交错,颇有新鲜意味。倒还真是赏花的样子。 但实则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金太太请白太太过来,还是想要探一探对方的口风。金太太对儿子鹴华和秀珠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自然是想问一问白家对这门婚事是怎么想的。 而且按照老爷的话来讲,这门婚事腊月二十就要举行订婚宴。时间很急,不知道白家会不会觉得过于仓促。 这些都要问清楚。要是没把事情办明白,把结亲办成了结仇,就大大不妙了。 白太太本来接到金太太邀请她赏花的帖子,还是十分不解。她和金太太不过是在各种宴会上见过,说过一些客套话的点头之交。要不是伯言和金总理官场之上的关系,她们二人都不会有交际。如今她突然邀请自己来参加这种亲近密友参加的赏花会,她自然是有些讶异的。 白家的司机把白太太送到了金公馆,白太太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缎面旗袍和月白色绣千叶莲花的大衣。被金太太迎进了花厅之后,她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金夫人这梅花修剪的真好,不知道是谁的手艺?” 金太太携了她的手过去坐下:“白夫人谬赞。这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孝敬我的。我见了觉得好看。想起来你是爱梅花的,一下子想你想的紧。便急急地下了帖子邀你过来了。” 白太太笑着道:“几位小姐都是很孝顺的。” 金太太道:“秀珠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很久都没见过她了。说起来,要不是我家老爷。我还不知道我们家老四居然和秀珠是很好的朋友。” 白太太不动声色:“秀珠的事情,我和她哥哥都是给她最大的自由的。不过鹴华少爷的确是来过我家邀请秀珠妹妹出去玩。想来关系是很好的。” 金太太道:“我想着老四年纪也不小了,转眼间他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他也该成立自己的小家庭。秀珠呢,可爱大方,和我们老四也是很相配的。老四和他爸爸说了,想要娶白夫人家的秀珠小姐。我今天借着梅花把白夫人邀过来,也是为了问问白家的意思。愿不愿意把你们家的掌上明珠嫁到我们金家来。白夫人疼小姑是有名的。你且放宽心,等到秀珠嫁到我们家之后,我一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白太太有些惊讶,金家,这是要向他们家提亲? 第32章 白太太在过了那股惊讶的劲儿之后,立刻就明白了金太太话里的意思。 这是他们金家想要求亲,因此前来试探白家的口风。白太太也理解金太太的想法。金家不提前和白家通气说明他们家想要结亲的事情的话,那便是格外失礼的。而且若白家不想定下这门亲事的话,金家直接上门去提亲面子上难免难看。因此提前探一探口风,也是应有之事。 若是鹴华少爷和秀珠妹妹两人结亲,伯言和自己都是看好的。但白家是女方,总是要矜持一些的。断断没有人家提了一句婚事后,自己就立刻喜淘淘地答应的道理。 要是那样岂不是就会被人认为是他们家看中男方的权势,要去卖女儿一般? 她和伯言疼女儿一样地爱着秀珠,怎么会让秀珠成为联姻的筹码? 现在最好的一点就是,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是真心互相喜欢的。秀珠妹妹自那日听戏回来之后便和他们讲了自己和鹴华少爷谈了恋爱。他们在惊讶之后很快就接受了。毕竟秀珠妹妹能够从燕西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他们也是高兴的。 若是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结亲,不但情感相依,也门当户对家私相配。这是顶顶好的一门亲事。 于是白太太笑道:“伯言一向十分欣赏鹴华少爷的人品才干。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也是有往有来的朋友。每每鹴华少爷邀请秀珠妹妹出去玩,秀珠妹妹回家之后的心情都很好的。金夫人现在想要为鹴华少爷求娶我们家秀珠,我心里也觉得相配。” 金太太听见白太太夸赞金鹴华,心底里也高兴。这世间哪个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夸?更何况白太太话里有同意这门婚事的意思。金太太心里想着自家老爷和儿子的心愿达成,她又怎么能够不喜? 白太太继续对金太太道:“但是婚姻大事,却不好我一人决断。我还是要回家问问我们家伯言的意思。” 金太太听到她的话,心里知道这桩婚事如今已经成了大半。一来这样的婚姻大事的确是要由白雄起这样的一家之主做主;二则是白家是女方,一家有女百家求,怎么样都是要做出一些姿态出来。白太太说是去问白雄起,就已经代表着她这个白家的女主人对这门婚事是满意的。 金太太笑道:“如此甚好,也让白总长好好地考察一下我们家鹴华的人品才学。才好放心把妹妹交到我们家鹴华的手上。” 白太太听了金太太的话之后笑道:“我们家伯言也是十分欣赏鹴华少爷的。” 这两人互相恭维,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这两人之间的话说着说着就又心照不宣地拐回到了梅花之上。 敏之、润之两人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她们真的是一直在讲梅花,从未谈过别的呢。姐妹二人见了白太太之后,便去问候白太太。白太太拉着她们夸了好几句。金太太听她们说完话之后笑道:“说起来咱们也是好久没打牌了,白太太可想打会儿牌解解闷儿?” 白太太笑着应道:“打一圈儿也是不错的。不过我是真的许久没摸过牌了,倒是有些手生了。” 金太太听了她的话后指着敏之笑道:“她打牌是真的不厉害。你呀,就是再手生也是保赢的!” 敏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娘。润之摇了摇手道她是不喜欢打牌的。金太太便吩咐丫鬟去把玉芬叫过来,凑个牌局。 晚上白太太坐在床上,把金家有意结亲的事情和白雄起说了。白雄起道:“这门婚事我是满意的。最重要的是秀珠也喜欢金四。过几天之后,你准备一封带着秀珠八字的帖子兼着再一些礼物一起送到金家那边儿去。理由就是我白雄起给老师送的礼物。到时候金家人见了,就明白咱们的意思了。” 白太太道:“金太太的意思是,我们快点把聘礼过完,把小定下了。然后在腊月二十那天举行订婚典礼。鹴华少爷年后就要回沪上了。他想着早点和咱们家秀珠妹妹定下来。” 白雄起躺在床上道:“金老四回沪上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男人不去建立事业难道还要日日沉浸在温柔乡里吗?但是秀珠那么大的一个人,还能跑了不成?金四怎么就那么急?” 白太太笑道:“伯言你气急败坏作甚?着急是因为咱们家秀珠妹妹可爱可亲,金家四爷舍不得呀。害怕自己走了后有别家公子惦记上咱们家妹妹呢。” 第26章 白雄起听了之后高兴了许多,他道:“算是他金四有眼光!罢了罢了,我知道咱们家秀珠喜欢他。如今你也偏着他。左右他们早晚都要订婚,不如趁了他的意。让咱们妹妹高兴,也让他金四也能安安心心地去做自己的事业。”白太太应和了一声后,便关上了台灯进入了梦乡。 白太太过了几天后按照白雄起的话给金家送去了礼物帖子。金太太看了之后明白了白家的意思。知晓白家应了,便准备拿着聘礼去白家下聘。 “鹴华。”金太太坐在沙发上翻着聘礼单子,问着坐在她身边儿的金鹴华:“你还有什么要添的?” 金鹴华坐在那里道:“我亲手猎了一对儿活雁。” 金太太笑道:“那感情好,正好把单子里面庄子上送来的对雁替换下去。还是你亲手猎的大雁更显得有情谊。” 金鹴华道:“川藏那边儿的皮毛商人宋其昌送了我一只雪豹幼崽,把那个加进去吧。” 金太太迟疑道:“那是猛兽的幼崽,会不会伤人?” 金鹴华道:“没事的,我会派专门驯养野兽的人去白家看着这幼崽。” 金太太这才提笔把这雪豹幼崽加到了单子上面。然后道:“明天我就要去白家了,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去。” 金鹴华颔首道:“多谢娘。” 金太太笑道:“你这孩子!” 金鹴华看着金太太,眼中却是充满着柔光的。娘为他处处精心打算,他心里很是温暖。 第二天早上,金太太就和金鹴华一起坐着汽车,带着准备好的聘礼,前往白家公馆。 金太太准备的聘礼一台台地被抬到了白公馆里。白秀珠早就被自家嫂子提醒过今天金家要前来下聘。她在羞怯之中有着一丝期待,在卧室里面怎么看诗集都静不下心来。 汽车的鸣笛声再白公馆外响起,楼下的女佣也上来对白秀珠道:“小姐,金家来提亲了。他们家的四爷也来了。” 白秀珠翻书的手顿了顿,她迟疑了一瞬后,便把手中的诗集扔到了床上。拿起挂在衣架上面的外套,穿上后匆匆往楼下走去。 白雄起看着妹妹正穿着鞋要往外面跑。她刚想阻止,就被白太太按住了手。 “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感情好,这是很好的。伯言,我们就不要拦着秀珠妹妹了。” 白雄起听到她的话,止住了自己的话。 然后在白秀珠出去后对女佣吩咐道:“让厨房煮一杯姜茶来。” 女佣听他的吩咐去了,白太太道:“刀子嘴豆腐心,我就知道你最疼妹妹。” 白雄起肃着脸不说话,但是他的心情却是很愉悦的。 白秀珠跑到了屋外,只见金太太和金鹴华正往院子里面走。金鹴华的墨色短靴踩过薄薄的一层雪,留下了一道道脚印。白秀珠小跑着上前,和金太太问好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才笑意盈盈地对金鹴华喊了一声:“四哥!” 金鹴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问道:“出来怎么不带手套,手这么冰?”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白秀珠的肩头。 “四哥,我不冷。你” “我无碍。”金鹴华道:“,我不冷,你好好穿着。” 白秀珠在金太太面前被他这样关心,难免不好意思。金太太却是笑道:“鹴华这个冷冰冰的人,如今也会疼小媳妇了!” 白秀珠的耳朵发烫,红到了脖子根。金鹴华道:“娘。” 金太太拍了一下金鹴华的手,横了他一下。然后道:“我不打趣你了,再逗你鹴华就急了。” 白秀珠不好意思地躲到了金太太的另一边:“伯母,我和四哥一起扶您进去。” 第33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一起扶着金夫人进来。白雄起看到白秀珠身上那明显不属于她的墨色大氅,眼神柔和了一点。而白家的仆役也麻利地上前帮着金家的小厮把金家的聘礼抬了进来。 “白家有好女。”金夫人坐下后笑道。“我金家有意娶之。今日前来白家下聘,还望总长同意,让秀珠下嫁到我们家。” 白雄起看着金鹴华道:“金四爷俊茂高才,人品贵重。和我们家秀珠正是天作之合。” 金太太问道:“白总长这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白雄起点了头,金太太示意自己家的管家念聘礼的礼单。 金家的聘礼十分丰厚,白雄起听了也很满意。倒不是在意这些钱。而是这聘礼贵不贵重,准备的用不用心代表着金家对秀珠是否看重。 秀珠是他疼爱的妹妹,只有被人如珠似宝地看重着,他才能放心。 若是秀珠只是嫁到寻常人家,他白雄起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就算是嫁到金家,但不是嫁给金鹴华而是嫁给金燕西的话,他也不会这般担心。毕竟以他白雄起的权势地位,只有金燕西那个花花公子捧着自己的妹妹的。但是金鹴华不同。 这人和自己一样拥有权势,年纪轻轻心思就深不可测。他白雄起没有把握能够压制得了眼前的这人。 所以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又担心金鹴华让妹妹委屈,另一方面又认为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给妹妹带来安顺荣华的生活。 所有的纠结,说到底都是关心则乱。 白秀珠听他们说这些,不大好意思。金鹴华见了,便直接带着白秀珠去了院子里。 他道:“我给你带来了一只小豹子,是白色的。和你的姓一样。” 白秀珠的眼睛亮了亮:“雪豹!哪儿来的?” 金鹴华道:“旁人送的。我这儿有一个豢养猛兽的好手。我都给你送过来了。” 白秀珠和金鹴华到了院子里,就见到院子里面放着一个铁笼子。那笼子里面盘踞着一只小豹子,雪白浑圆,甚是可爱。 白秀珠走过去,只见那笼子旁边儿侍立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这人脸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白秀珠倒没有害怕,仍旧是笑意盈盈的。问金鹴华道:“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叔叔呀?”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叫柳叔就行。” 白秀珠笑着问好道:“柳叔。” 柳叔应了,回道:“夫白小姐。” 他虽然很快就改口了,但是那个没说完的称呼白秀珠怎么猜不出来?分明就是脱口而出地喊一句夫人出来。 白秀珠好似十分好奇那头小豹子一样,蹲到笼子边儿上去看小豹子了。金鹴华看着她自欺欺人地蹲在那儿画圈圈,心里好笑。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笑道:“别蹲在这儿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啦?” 白秀珠道:“四哥,你别捂着我的眼睛呀,我看不到了。” 金鹴华道:“我想碰碰你,但是我要是去抱你的话,你又该不好意思了。” 白秀珠道:“那你放开手好不好?我起来之后你牵着我,就可以碰到我啦。” 金鹴华放开了捂着小姑娘眼睛的手,然后直接把小姑娘抱住了。 白秀珠捶他的胸膛:“你不是说怕我害羞不抱我吗?” 金鹴华握住了她的拳头:“可是我发现,只是牵手好像不能够满足我的。还是抱一下才好。” 屋里面白雄起夫妇和金太太已经快把订婚的流程商量完了。这时候白太太才发现这婚事的两位主角都不在屋里了。她问道:“秀珠妹妹和鹴华少爷呢?” 听了她的话,金太太与白雄起两个人也发现这两人不在,白雄起问管家道:“小姐和金四爷去哪儿了?” 一旁的管家回答道:“金四爷带着小姐出去看豹子了。” 白雄起这才想起来金家的聘礼单子上面的确是有着雪豹幼崽一只这样的字样的。而刚刚金太太也解释了,那豹子被放到了院子里面。 所以说,他们在这里为着两个小的的婚事计划筹谋。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儿啦? 金太太开口道:“这是老四失礼。白总长,白太太,不如我们去看看他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呢?” 白太太应了,几人相携到了白家的院子。却见那两人坐在院子里面的长椅上,而那只小豹子已经被抱了出来,现在窝在白秀珠的膝头。白秀珠逗着那只小豹子,金鹴华只是把手放在了那小豹子的身上。 阳光日暖,这样的场景倒着实是温馨。 金太太咳了一声,金鹴华和白秀珠听到了回头,就看到几位家长站在他们身后。白秀珠尴尬极了,怎么被哥哥嫂子和金夫人看到了呢!而金鹴华除了脸色更冷了一些外,没有什么变化。 “金夫人,哥哥,嫂子。”白秀珠叫人,然后笑着抱着小豹子:“四哥带我出来看小豹子,出来透透气”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觉着自己没和长辈们说一声就出来了实在是有些失礼。 金鹴华却只是道:“是我要带秀珠出来的。” 金太太看了看自家儿子,这老四,说话怎么就不能客气些? 于是她开口说了两句那小豹子可爱。然后便对白雄起和白太太道:“这还不是鹴华的过错?惦记着秀珠会不会喜欢他送的礼物,这才急急地把秀珠拉了出去?”她走过去轻轻打了一下金鹴华的肩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就带着秀珠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带着人家小姑娘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 第27章 本来金太太说这话只是说着逗趣儿,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的。结果她仔细一看,就看到白秀珠的脸被风吹得果然是红了许多。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疼出来。 人家家的小姑娘和自家儿子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吹得脸都红了。定是冷的。因此她立刻携了白秀珠的手对白太太道:“我们去屋子里吧?” 白太太笑道:“还是金夫人疼我们家秀珠呢!”说完后也挽了秀珠的胳膊,一起往屋子里面走过去。 而白雄起和金鹴华两人只是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并不多言。金鹴华在路上是沉默的,白雄起也不说话。风吹过他们的面颊,只觉得颇为寒凉。 良久,金鹴华开口了。他只说了一句话:“白总长,我会对秀珠好的。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白雄起看着金鹴华,他道:“我本来只想给秀珠寻一位年轻俊秀,我弹压得住的人做丈夫。那样就算对方不想,也只能一心一意地对秀珠好。” “但是秀珠最后却和金四爷相恋相爱。你是总理之子,又有着那么大的家业。我并不能威胁得了你什么。但是那你要清清楚楚地记着,我白雄起就这么一个妹妹。和我相依为命十多年,我是当女儿一般养大的。爱的如珠似宝。” “我的妹妹嫁给你之后,你要是负了她。我便是拼却了所有,和你玉石俱焚。也是要让你好看的!” 金鹴华摩挲着自己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听见自己道:“不会的。” “我会让她永远做如珠似玉的观音,不会让她去经历万般苦红尘。” 第34章 金、白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金鹴华想要在腊月二十就举办订婚宴,因此在金太太和金鹴华下聘完了后回家的那天下午,金太太就请了人前去印制请帖。加急写了一晚,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把请帖全都制作完毕,然后把请帖送了出去。 金燕西这两天都不再家,而是住到了落花胡同那边儿。甫一回家,就听到冷面四哥要订婚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很是惊讶。然后随便找人一问,居然知道了一个让他尴尬到不行的消息——四哥四哥他订婚的对象居然居然是白秀珠?! 他们不就是单纯的笔友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订婚了? 金燕西这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金鹴华和白秀珠那日在流雪园里为何举止亲密,也想明白了之前四哥在白雄起生日宴会之前和他说的那一番话的用意。 原来根本不是在教导自己,而是在心疼自己喜欢的小媳妇! 他那时候还在想四哥那么严肃,怎么和白秀珠那个大小姐凑到一起了?要不是因为害怕四哥的冷脸,他早都去问了好吗?! 结果他四哥给他来了一出这个? 没遇到清秋之前,他也是想过娶白秀珠的可能的好吗?要不是担心白秀珠大家小姐骄纵的脾气以后会管着他,说不定他都和白秀珠求婚了好吗? 就算其实在现实中其实最终他和白秀珠也没成吧。可是 以后要是四哥真的把白秀珠娶进门来,他怎么称呼白秀珠啊?叫四嫂? 金燕西一想,尴尬得头皮发麻。立刻跑到金太太的院子里去找他娘了。 他得好好地问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金燕西到了金太太的院子里面,就见到他哥坐在屋里的沙发上。 金鹴华正在和金太太说话,金太太问他:“你自己要请的人的请帖送去了吗?” 金鹴华道:“送去了,大概能坐满五桌。” 金太太道:“送出去就好,等到这些人的回执送回来后我就立刻派人去饭店订酒席,请厨子。还有” 还没说完就听到丫鬟通传八爷来了,金太太想起之前小儿女只见的那些事情,登时担心起兄弟二人的关系起来。而金鹴华却是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没有丝毫不自在。 “娘。”金燕西喊人,然后不情不愿地问好:“四哥。” 金鹴华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坐。” 金燕西刚才还十分强盛的气势一下子就灭了下去,一步一挪地走到金鹴华那边儿,坐了下来。 金鹴华道:“燕西。” 金燕西抬眼看他,问道:“四哥有什么事吗?” 金鹴华道:“我的订婚宴,你请不请那位冷小姐?请帖我给你留出来了。” 金燕西其实已经写好了给冷清秋的请帖,只是想着不好拿出来。毕竟这和自己的生日不太相像,四哥订婚宴的请柬是要经过金太太的手的。他怕娘突然间知道清秋,然后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金太太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果然好奇。燕西玩得好的女朋友有很多,比如说那位邱小姐。她还是真的没有听到过这位冷小姐的名字过。 “冷小姐?”金太太疑惑地问道。 金鹴华道:“那日与秀珠一起出去游玩,在戏园子里面遇到了燕西和冷小姐。冷小姐礼数很周到,看着很有教养。” 金太太知道自家四儿子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信口雌黄的。因此倒也没对冷清秋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她打趣道:“燕西可算是交了一个让你哥哥觉得靠谱的朋友。既如此,你快把请帖写好了交给我。到时候我安排那位小姐和你几个姐姐坐在一起。” 金太太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她从未听说过京中富贵名门之中有哪家姓冷的。那么那位冷小姐大概可能并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要是安排她和其他人家的小姐坐在一起,难免会让这位冷小姐不自在。倒是和自家女儿一起,更能够让客人舒心。 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安排自家女儿去看一看那位冷小姐的品行。 金鹴华和金燕西一起从金太太的院子里面出来,金燕西问道:“四哥,你怎么会和秀珠订婚!” 金鹴华反问道:“我喜欢她,就娶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金燕西道:“可是你明知道我和她,我们曾经的关系那么好” 金鹴华问他道:“你们怎么了?是你和她求婚了然后被我横刀夺爱?还是你爱她爱得不行然后被我抢走了心之所钟?” “可那一天白总长的寿宴,你为什么要诱导我?!” “对秀珠而言,长痛不如短痛。”金鹴华道。“我动心是在那次寿宴之前,但是我明确地表达了我的喜欢却是在寿宴之后。是你自己说你不喜欢秀珠的。” “老八,我永远不会做出无耻的事出来。因为你是我的弟弟,而秀珠是我的爱人。” 金燕西诧异地看着他,却听他离开前又说了一句:“秀珠和你没有什么,她只会是你四嫂。” 这狗四哥!本来还对他的那句你是我的弟弟感动来着!结果又加上了这句不如没有的话来! 气死我了! 但是他刚刚还十分生气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反而有一种好似是说透了的轻松。甚至他还有心思溜出去,准备去看清秋,向她送请帖去。 金鹴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青竹道:“下面的人送上来一斛珠,品色很好。南边儿的庄子上面也送上来了极好的绸缎,是应着年节新出的花样。” 金鹴华坐在那里听他汇报,然后道:“珍珠装上一盒子。”想了想那位冷小姐之后道:“绸缎里面有水色,碧色之类的吗?” 青竹回道:“有两匹水蓝梅花暗纹的,还有一匹月白团花纹的。” 金鹴华道:“就这几匹了。你把珠子和绸子给老八送过去。从库里面找两把手|枪,和舶来的怀表。你再看着配上些别的什么,给老八送去。” 青竹听了立刻把东西记在心里带着人去寻了,然后亲自带着小厮丫鬟捧着东西,把东西送到金燕西的院子里面。 金荣看到青竹过来,也是吓了一跳。这青竹说是四爷的管事小厮,但实际上却是在外面和四爷一起做生意的。是个大忙人,这平白无故地,怎么来他们这儿了? 青竹却是笑道:“小荣哥儿接一下,这些都是咱们四爷给八爷送过来的礼物。” 金荣见了青竹后面跟着一排人,更是惊讶了。这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往来之间少有这么大的手笔。四爷这怎么给八爷送这么多东西? 他笑着问了,青竹道:“我哪儿敢问四爷的事情?你也知道四爷规矩严。” 金荣一想到那和老爷如出一辙的四爷,哆嗦了一下。不敢再问,进屋里面叫了人把东西收下了。这才亲自来送青竹。 金燕西晚上回家的路上,还在回味着今天和清秋的相处。心情颇好。 回到房间里面,就见金荣捧了水来侍奉他洗脸。金荣对他笑道:“八爷,今天四爷派了身边儿的青竹管事给您送东西。小的看了一眼,有几个被关着的顶顶好的檀木盒子。那盒子关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让人看着心痒痒的。” 金燕西擦脸的手顿了顿,然后才恍若寻常地问道:“四哥送什么了?一会儿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四哥虽然混蛋了点儿,还吓人了点儿。但是还是在意他的吗。 第28章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还算是自己的好四哥。 第35章 金荣也想看看他们家四爷到底给八爷送了什么好东西了,但是还是要先把眼前的小爷儿给伺候好了才是本分。金燕西洗完脸换了衣裳之后,金荣便立刻找了几个丫鬟把东西全都搬出来。金燕西过去打开几个盒子,只见到一盒子极其圆润的珍珠,要比他给清秋买的那条珍珠项链上的珍珠的成色还要更好一些,又有两匹水蓝梅花暗纹的缎子和一匹月白团花纹的丝绸。又有两把手枪与舶来的怀表。样式精美,是外面买不到的。 金燕西拿起那把勃朗宁爱不释手,然后对金荣道:“从盒子里面拿好钱,带着这把珍珠去珠宝行,找他们的老师傅给我打一套头面。拿着这匹水蓝色的缎子去找个裁缝,做一件旗袍。”说完了之后他放下了勃朗宁手枪,拿起笔在纸上写上了冷清秋的尺寸。然后递给了金荣。 金荣在嘴里面嘟囔着您还真是大方,被金燕西拍了一下子脑袋便去了。金荣一走,屋子里面就安静了下来。 金燕西坐在那里继续把玩着那把手枪,想着心事。 四哥送过来的东西明显都是清秋能够用到的。他明白四哥的意思,一来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二则是提醒他,好好地和清秋过日子。 而白秀珠,和他已经再无瓜葛。 金太太定下的给鹴华和秀珠举办订婚宴的地点是京都酒店。订婚宴是西式的规制。和白雄起那天的寿宴一样,都是冷餐会的模式。 北平城内众多接到金家请帖的权贵富商与姻亲故旧看到请帖上面写这的两个名字时都讶异极了。白秀珠和金鹴华?白家小姐和金家的那位四爷什么时候情深义重到订婚的程度了?而且之前有传言说白家小姐和金家的燕西谈恋爱,现在却是金家的四爷和白小姐订婚,那之前的流言究竟是真是假? 金鹴华的那些合作伙伴,文坛密友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人送来了礼物。令鸥送来的礼物更是让金鹴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直接派人过来给他送了一箱子银洋,足足有两万块。还来信道他现在抽不出来多少流动资金来送礼,也抽不出身来参加他的订婚宴。等到金老板正式结婚的那天,他一定要多送一点过来感谢金鹴华对他的帮助并向他赔罪。 腊月二十的这一天,京中的梅花开放的甚好。京都酒店被金家包了下来,处处点缀着梅花折枝。 暗香浮动,衣香鬓影,处处皆是佳约风流。 参加婚宴的人中有人在心里想着金家和白家两家联姻之后对政局和商界的影响。也有人想着燕西和秀珠的流言,脑子中浮现出许多离奇故事出来。毕竟之前流言的主角是金燕西和白秀珠,结果现在白秀珠却嫁给了金鹴华。这怎么能够不让人浮想联翩。 肖池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都知道肖老的孙子是金鹴华的密友,此时被人撞破他们在他人背后说闲话,总是有些难堪尴尬,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肖池白却没有和他们生气,只是端着香槟酒杯笑道:“有什么好猜的。你们想燕西是个多爱玩的性子?什么邱小姐、乌小姐,哪个不比白小姐和他关系近?不过是燕西和白小姐两个人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一起出去玩,被长辈开了玩笑。结果传了出去。” “流言吗,总是越传越离谱的。”肖池白开玩笑道:“说两句就行了。小四爷他喜欢白小姐喜欢得像爱心尖儿,你们这话让他听到了,小心他在生意场上给你家使绊子来给白小姐出气。而且燕西有喜欢的姑娘了,要是燕西喜欢的姑娘听了你们的话后相信了,和燕西分手。你们谁赔给燕西一个漂亮媳妇?” 肖池白说话的声音很大,许多人都听到了。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就像不久之前,财务部李副总长在饭局上说了句金子不错,传到最后变成了李副部长看好黄金的行情。不少人都信了,买入了大笔黄金,结果赔了个血本无亏。可见流言不可信。 而且大家都知道燕西的女性朋友多。要是哪个女性朋友都和燕西有恋爱关系,他得娶几个妻子才够?所以说流言没那么值得让人相信。最糟糕的是要是那位四爷听到了,真的记恨上了他们给他们使上两个绊子,他们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 可谓是得不偿失。 肖池白走了,已经没人看着这些人,但是他们却是自己闭上了嘴。 金鹴华今天穿上了西装,衣服是亚麻灰色,剪裁很是得当。他的领带打了一个温莎结,袖扣与领带夹都是铂金为底,上面镶嵌着湖蓝色的水钻。 他见到肖池白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下面的人和他禀告的肖池白在宴会厅里与众人说的那一番话。于是他锤了一下肖池白的肩头:“谢谢。” 肖池白笑道:“和我客气作甚,还不快点儿去接你家小姑娘?”金鹴华去了,肖池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任是谁能想到,金鹴华这个冷肃先生居然比他这个花花公子先订婚? 金鹴华把白秀珠接过来之后便始终和白秀珠站在一起在门口迎接宾客,他时不时地就看白秀珠一眼,浅淡目光里有温柔缱绻。 刘宝善和金家几位兄弟关系都不错,除了金鹴华以外。刘宝善和金家几位兄弟搭上关系的时候,鹴华正在德意志读书。而等到鹴华回来,刘宝善也就在一次宴会上由金燕西向金鹴华引荐了那么一次。金鹴华那个时候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虽然和金鹴华没交情,但是他和燕西是好朋友。金家有了喜事,他是一定要来的。 刘宝善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之间的缱绻样子。他和燕西关系亲密,是知道金燕西和白秀珠之间的关系的。如今看到金鹴华和白秀珠订婚,还是一副这么亲密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金燕西:“白小姐和你四哥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要订婚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金燕西道:“四哥喜欢秀珠,就去提亲了。有什么问题?” 刘宝善问道:“那八爷你和秀珠小姐” 金燕西道:“我和秀珠?我和秀珠有什么关系?”他嗤笑道:“你不会是信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吧?我和你讲,我和秀珠不过是年少的时候不懂事被长辈开玩笑,结果传了出去之后越传越离谱罢了。” 刘宝善道:“那你就不尴尬?” 金燕西笑道:“我坦坦荡荡的,有什么好尴尬的?要我说,你也不要去问去讲那些流言了。要是让我四哥知道了的话,有你好受的。” 他面上笑嘻嘻的、嘴上也说的好听,但是心里却是别扭的。他怎么就不尴尬了?他都快尴尬死了。一想到以后自己要管白秀珠叫四嫂,他就觉得尴尬的快要命了。 正在金燕西尴尬的时候,金荣跑过来对他道:“冷小姐来了。” 金燕西眼睛一亮,立刻和刘宝善告辞,出去去接冷清秋了。 他要去找他的清秋了。至于叫不叫四嫂的尴尬事情,他暂时就先不去想了。 而刘宝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36章 金燕西本来是想要亲自去接冷清秋的,但是金太太突然间找他去帮忙,他只好给清秋打电话让清秋自己过来。 金燕西因为不放心冷清秋,一大早地就让金荣站在京都酒店的门口等着,让他看到冷清秋就进去叫他。 燕西一出去,就见到冷清秋穿了一身水蓝色梅花纹的旗袍,拿着一只坤包和一个包裹,很是优雅动人。他走过去笑道:“清秋,你来了。” 冷清秋小声对金燕西道:“你知道的,我们家里也拿不出什么珍奇来祝贺你哥哥新婚。于是我和我娘一起绣了一副《春江花月夜》的绣品。你哥哥会不会嫌弃。” 金燕西道:“怎么会?我四哥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 这两人走进去的时候,金鹴华正带着秀珠和破晓与他的夫人说话。破晓的夫人名唤苏香君,是他母亲当初给他定下的婚姻。虽然这是一场包办婚姻,但是破晓和他的妻子的感情很好。 苏香君虽没念过几年学,但却十分通透。此时她和白秀珠讲着她家乡里面的笑话传奇,把白秀珠逗得笑个不行。 金燕西进来时见他们正聊着,便和金鹴华与破晓打了招呼后就走了。他们走后,破晓问道:“你弟弟带着的那女子,是他的女朋友。” 金鹴华点了点头然后道:“燕西很喜欢她。” 破晓道:“当真是郎才女貌,和你与弟妹一般无二。”金鹴华笑道:“难得听你讲客套话,真是稀奇。” 破晓笑道:“你订婚了,我怎么着也要讨个口彩。”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正午时分,客人已经来齐了。今天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订婚宴的司仪请的是金铨的老部下吴秋庭。吴秋庭在台上说了一些什么“夫妻结为一体,日后常年同心”和“今日约为婚姻冬梅报喜,他日家业昌盛万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后又勉励了几句,便是金鹴华和白秀珠交换戒指的环节。 第29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这对订婚戒指是金鹴华亲自画的图样。是一对儿雕刻着比翼鸟图样的镂空芙蓉种水蓝飘雪翡翠指环。在金鹴华把戒指戴到白秀珠细长绵软的手指上之后,白秀珠也握住了金鹴华温热的手,把指环套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 金鹴华打开青竹捧过来的一个紫檀木盒子,从那盒子之中拿出了一对儿料子和戒指一样的翡翠镯,那翡翠被雕刻成了镂空的连理枝,在阳光之下温润剔透,流光溢彩。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他把那双翡翠手镯戴到了白秀珠的手上后看着白秀珠道。 白秀珠觉得心里突然很安稳。刚要说话就见到他走到扩音器前对众人道:“金四仰慕白家小姐,愿永不纳妾,荣光共享。” 全场之人,听了他的话后一时哗然。 要说在坐的男人,哪个没在酒酣情热的时候对女人说过他们以后就只有对方一个?但是真正做到的却是寥寥。 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是纳妾的风气却根本没有得到缓解。 只不过是原来的姨娘变成了更摩登的叫法,被人称为姨太太了。便是那些才子文人,也有出没秦楼楚馆的。哪里会当着着众人的面许下这样的承诺。 要知道,这可是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许诺。分量可是重多了。和那种私下里哄哄太太的话可是不一样的。 白雄起的眼中露出满意来,白秀珠更是感动地眼角泛红。她在金鹴华从扩音器那里退开后就立刻走到那扩音器面前,哽咽着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大家小姐,不够完美,也不够好。但是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四哥待我以诚,我必然全心报之。” 她回头看向金鹴华,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他。那副样子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情深。便是金太太刚刚因为金鹴华的话而有些纠结的心也放了下来。秀珠这样挚爱,老四报之以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份真挚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经营的。如今老四遇到了这么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也是老四的幸事。 这场订婚宴一时之间成为北平城中被热议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白秀珠那副情深若许的样子和金鹴华的诺言更是让京中那些待嫁的小姐们羡慕。 而安坤只是叹了口气,是六儿没福气,怪不得别人。 订婚宴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就要过年了。 年末金家是要查账的,本来金燕西在生辰的时候收了不少礼。那些钱是够他把亏空堵上的。 但是这半年来他追求清秋,到女子中学里面当教员。正事没干几样,钱倒是花了不少。如今到了查账的时候便头疼了。 他本想找出几件自己的古董玩器当掉,可是又怕金太太要是一时兴起问起来这些东西他答不上来。这样的话,他便只剩下借钱把窟窿堵上这一条路了。 幸好大哥凤举那边儿还有钱。他从凤举那儿借了一千,又东拼拼西补补可算是把这笔钱凑够了去账房里面销了债。这才放松下来,有心思期待过年起来。 金鹴华在年节的时候忙得很。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铺子都忙。过年了,再穷的人家也会狠下心来置办一些年货,更别提那些大户人家了。 春节还是一个走关系的重要时机,有很多人打着拜年的旗号相互交际。而且自从金铨让金鹴华在家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办公后,金鹴华要打交道的人多了一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但金鹴华还是常常会忙里偷闲地去见白秀珠。毕竟年后他就要回沪上了,又要好久见不到秀珠了。 白秀珠明显地发现金鹴华这两天瘦了,在知道他那么辛苦后白秀珠心疼得不行。特意跟着家里的厨娘苏婶学了炖汤。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做出了成功品,然后便带着这份胜利的成功品去送给金鹴华。 金鹴华很给面子地全喝完了,然后摸着她的头道:“今年除夕,我过去给你送压岁钱。” 白秀珠眼中漾出惊喜来,然后她从自己的坤包中拿出来一卷卷尺出来。金鹴华惊讶道:“你拿这个东西作甚?” 白秀珠笑着从她的小坤包里面又拿出来一个褐色的皮质本子,那本子大概有一个巴掌大,封面上是轧出来的枫叶图案。 她拿起卷尺环住了金鹴华的腰,从他身后把他抱了个满怀。金鹴华只觉得一团温热贴到了自己的背后,然后他听到他的小姑娘道:“四哥你不要动哦,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金鹴华疑惑道:“量尺寸,你是要去裁缝铺给我做衣服吗?” 白秀珠道:“才不是。我想亲手给你做一套衣服。年后你回沪上,肯定要很久之后才能回北平。我就在这段时间内学会做衣裳,然后把衣服给你做出来。这样等到你回来的时候,就能够穿上我亲手给你做的衣裳了。” 第37章 金鹴华心里一暖,对白秀珠笑道:“那我便等着秀珠妹妹的衣裳了。” 一份感情是要由两人共同经营的。他不会去说什么不要做了怪累的,可以去裁缝铺买的话来打消秀珠的积极性。 根据心理学的观点,每个人都需要被需要,而和自己说过自己不够好的秀珠想来也是想让自己需要她的。 而且他,也的确是很需要秀珠妹妹,很期待穿上秀珠妹妹亲手缝制的衣裳的啊。 就算是秀珠妹妹做的衣裳不好看,针脚粗糙。他也会很珍惜,很喜欢的。不但如此,他还要穿出去给众人炫耀一下呢。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之后果然绽开了笑颜,然后就去把自己量好的尺寸记在了本子上。白秀珠对他道:“除夕那天晚上我不会睡觉的,我会一直等着你来。”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今年除夕北平也飘了一点小雪。金家一家人都在一起守岁。金鹴华怀里抱着自己的小白猫坐在金铨身边儿和金铨说着衙门和生意上面的事情。凤举则是围在佩芳身边儿左看看右看看,耳朵凑到了吴佩芳的肚子上,说是要去听听自家儿子的声音。玉芬他们围在金太太身边儿说着笑话儿,鹏振甚至票了一段戏,把金太太逗得直乐。 厨上的人把年夜饭做好了,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鹏振抄起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蘸着酱料之后咬了一口,便觉得味道清鲜。 他笑道:“这河虾吃着鲜美,倒是多谢大哥的同事了。” 前不久凤举部里的同僚给凤举送来了一筐极好极大的河虾来。金太太看了觉得好,便说要养着这些虾让它们把肚子里面的沙子全都吐出去。等到除夕这天好包鲜虾馅儿的饺子。 凤举道:“这虾是老赵家乡里的特产,比别的地方的要好许多的。” 众人聊了起来,气氛乐淘淘的。金鹴华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结果突然间觉得咬到了什么硬的东西。众人在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看了过去,却见到老四的碟子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铜钱。 玉芬笑道:“这可是好彩,可见老四年后是要发财了。” 金鹴华想着他在沪上的那一摊子生意和年后就要开始的商战,心里便也觉得这兆头好。他笑道:“那就多谢三嫂的吉言了。” 年夜饭吃完之后便是燕西一年一度最激动的时刻,金铨和金太太给他们发红包的时候。 果然在给爹娘拜完年之后,金铨和金太太给所有人发了红包。从这家里最大的凤举到最小的梅丽一个不落。燕西和梅丽年纪小,还能凑到金太太身边儿去笑闹。嘴甜地喊着娘真好。但像是凤举他们这些大的就有些尴尬,他们都这么大了,还收压岁钱?那压岁钱不是给小孩子用来除祟的吗?他们要来干什么? 不过这每年一次的尴尬虽迟但到,金太太给孩子们发红包已经成为了金家过年的传统。他们也是习惯了。 红包里面带的钱不多,也就一两百。但也是为了求一个好兆头。而且这一两百对于外面的普通人家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金鹴华收了红包之后抱着睡着了的小白猫和大家一起守岁。等到十二点到来西洋钟敲响了的时候,众人便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了。而金鹴华则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英伦风三件套,外面穿上了黑色的呢子大衣。把睡着的小白猫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只剩下了一个脑袋露出来。便戴上了帽子驱车前往白公馆。 此时外面还有大户人家放的烟花,龙凤麒麟,春松秋菊的花样样样不同。金鹴华看了一眼外面,一时之间竟有些感伤。这样的升平气象,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忽然间有了些灵感。对那本他正在写着的描述华夏的轻工业市场到外来资本狙击与恶意竞价的长篇小说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或许他把这些寻常市井的生活写到他《寒霜》里,那样他的故事会更加的真实,更能反映出现在更为广阔而复杂的社会面貌。 那些上流社会的刀枪剑雨,商场战争的你来我往固然刺激,也能让人看到外国的这些资本家的狼子野心。但是这样的文章却并不能够打动人,也难以让人感同身受,觉醒民智。 第30章 那些芸芸众生,也应该是他笔下的主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这些年是过的太顺遂了。 直到金鹴华到了白公馆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东西,那他就该去做些什么。纵然他一人无法改变天下大势、时代洪流,亦然要投身其中。就算是有一个人因为他的行动而改写了自己的悲惨命运或是成为了一个爱国爱民的新青年,那他的付出就是值得的。他无悔也。 想开了之后他的心情也畅然了起来。等他到了白家的时候便见到白家的管家正在公馆门口等他。他下车后白管家笑道:“老爷太太都睡了,小姐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姑爷呢。” 金鹴华被他叫的这句姑爷叫得舒坦,又因为在路上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心情愉悦。纵然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他还是精神奕奕。让白老管家不得感叹年轻人精力就是好,秀珠小姐是这样,新姑爷也是这样。 金鹴华来到了白家的客厅里,只见小姑娘穿了海棠红色的毛线织成的毛线裙,领口和裙子上面带着的帽子上面都镶嵌了雪白的狐狸毛领。在狐狸毛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小姑娘的脸小的只有巴掌大。金鹴华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红包递给白秀珠:“新年快乐。” 白秀珠笑道:“不该说祝你年年有今岁,岁岁有今朝吗?” 金鹴华道:“那太浮夸了。”白秀珠笑着打开了红包,只见里面装着一枚铜钱。 白秀珠看向了他。 只听金鹴华笑道:“本来是准备了九百九十九块钱的,祝福我们长长久久。可是今天年夜饭,我吃到了这枚铜钱。便想着要把我的幸运分给你一半。” 白秀珠笑道:“我很喜欢。”毕竟她和金鹴华谁都不缺钱。比起冷冰冰的钞票,还是这枚铜钱更温暖些。 正在两人说话时,金鹴华他大衣兜里的小白猫叫了一声。白秀珠也听到了小白猫的喵喵叫,便看向了金鹴华的衣兜。 只见一只雪白的小脑袋从金鹴华的口袋里面钻出来,猫咪可爱极了,让白秀珠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她过去摸了摸小白猫的小脑袋然后问道:“它叫什么啊?” 金鹴华把猫从衣袋里面抱了出来。他这件衣服的口袋特别大,小白猫又小。它待在里面不但没有不舒服,反而是睡了一路。现在醒了,小白猫便格外地精神。金鹴华抱着它对白秀珠道:“来,金柯西,给妈妈打个招呼。” 白秀珠愣了一下,自己是小白猫的妈妈,那金鹴华岂不就是这小白猫的爸爸? 金鹴华道:“我去沪上好久才能回来,便想着让金柯西陪你。金柯西很乖,平常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很好养的。” 白秀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可爱的小猫咪,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她一边儿摸着小白猫的软毛一边儿问道:“它为什么叫金柯西啊?是因为音译吗?” 第38章 “是有音译的原因。”金鹴华抱着金柯西道。“主要是我在大学里捡到它抱它回宿舍的那天,金柯西看着我们宿舍里面挂着的柯西的人物肖像看个不停。想到有金柯西这个音译的名字,便给他取了。” 他笑道:“正好有个金字,和我是一个姓的。” 白秀珠笑道:“这可不就是爸爸和儿子了?” 金鹴华摸着金柯西的小脑袋,笑而不语。 这么就认可了爸爸儿子的称谓,那妈妈和儿子的关系是不是也认下啦? 金鹴华和白秀珠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让白秀珠去休息了,自己则是驱车回家,安枕而眠。 初一初二这两天应酬多的吓人。尤其是当有人知道金鹴华他初三就要乘坐上午八点的火车去沪上的时候,他们更是急着邀请金鹴华,想要在他离开北平前谈妥一些生意与合作。 这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就是初三,金鹴华启程的日子。 青竹早就带着家里的小厮丫鬟收拾好了金鹴华的行李。他们早早地就去了火车站。 这一天天气很好,惠风和畅,天空瓦蓝瓦蓝的,半点儿云丝儿也没有。 但是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的心情却并不像天气一样美丽。这对儿刚刚订婚的未婚夫妻才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分离了,他们怎么能够不怨念。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金鹴华低声道。 白秀珠有些想哭,强忍住了。她努力笑地很甜,对金鹴华笑说:“好,我会想四哥,也会照顾好金柯西。等到四哥回来,就可以穿上我亲手做的衣裳了。” 金鹴华从他的衣袋里拿出了一枚翡翠制成的平安扣。那枚平安扣被由墨色的丝线打成的络子拴着,格外的莹润光泽。 金鹴华把这个平安扣戴在了白秀珠的脖子上道:“你好好地待在北平,等我回来。要平平安安的。”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后想哭的冲动更大了,她上前扑到了金鹴华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个痛快。 泪水打湿了金鹴华墨色的长衫,金鹴华摸了摸白秀珠的头,心里柔软。 他道:“不要难过,秀珠妹妹在贝满女中放假的时候,可以来沪上看我。我也会想念秀珠妹妹” 白秀珠窝在他怀里,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她突然对金鹴华道:“四哥,我想读大学了。” 时下的女孩子,大多是不念书的。就算是京城中那些读过书的女孩子,大多也是读完高中之后就嫁人了。少有继续深造的。 金鹴华喜欢她生机勃勃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后揉了揉她的头,道:“读书很好,我支持你。” 白秀珠道:“我会努力学习的,考上震旦公学,我就可以在沪上待上好久了。” 她脸上泛出了激动与害羞的浅淡潮红,眼中却是自信的光芒。 “四哥再厉害,也是会累的。我也想帮帮你。” 金鹴华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自己才想着继续深造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一塌糊涂。 九天上的煌煌明月,竟然直接奔他而来。成为他一人夜空中的闪亮星辰。 着实是窝心极了。 “我会托破晓给你找几个靠谱的先生补习。”金鹴华对她道。“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白秀珠笑道:“走吧,我祝四哥此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平安。” 她虽然笑着,眼中却还是含着泪的。金鹴华为她擦去了泪水,然后狠下心来闭上了眼睛,和她告别。 白秀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心里想,她一定要努力学习,然后亲自去找他。再也不哭得这么凄惨了。 却压根儿没想到,等到她去沪上读书的时候,一下子就离开了北平,离开了哥哥嫂子,恐怕会哭得不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金鹴华上了火车,抽起了雪茄。雪茄的气息弥漫在车厢之内,他不自觉地拿出了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前世时见到沈从文的那些情书,见他写自己刚刚上车上船就已经开始思念。总觉得这太过夸张。果然是到了自己身上,才会感同身受。 看来沈从文,并没有夸大自己的情深。 到了沪上,金鹴华洗漱休息完了之后,金鹴华把自己写好的信装到了信封之中。他把青竹叫来让他派人去把这信寄回北平去。 令鸥与洪宝安之间的商战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去年秋天,洪宝安已经吞下了大量的棉花生丝。虽然令鸥在金鹴华的提醒之下,已经从那些背叛他和洪宝安结盟的商户给他设下的骗局中走出来。但是这生丝棉花还是让洪宝安买走了大半。 令鸥为了执行计划,还特意北上去李家拜访了一趟。洪宝安知道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让李家捡了便宜。 他刚想和他背后的外资一起动手,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金鹴华在京里签下了一笔军用被服的订单,李家的棉花要拿去纺布给自家外甥提供原材料。就不能卖给令鸥了。 洪宝安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笑出了声。要是李家卖给了令鸥他还会担心自己的计划有失败的风险。但是李家拒绝了,那么令鸥除了买他手里的这些东西以外别无他法。 想想到时候整个南方的大半布庄和商行都不收令鸥的布匹,生丝与棉花,而是卖上了洋布。而他们的洋布被人疯狂抢购,把令鸥逼到破产之后抢走整个南方的纺织市场。 他一想就忍不住自得。像他这样釜底抽薪的手段又有几个人能有? 洪宝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想来再过一些日子,令鸥就会因为没有收购到足够的生丝棉花而心焦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以比市场溢价半成的价格把手里这些生丝通过那些散户的手卖给令鸥,来薅第一把羊毛。 令鸥这些日子的确是没有收购到足够的生丝棉花,他的弟弟儿子们都担忧得不得了,每天都愁眉苦脸的。但是令鸥却很自得,甚至他还有心情去喂鱼。 兜里揣着那张金鹴华无息贷给他的那张汇票,保险箱里面装着那么大的一笔订单的合同。就算是这次和洪宝安的商战输了他也有把握能够东山再起,更何况还有金鹴华那种种缜密手段。 第31章 他虽然拱手送出了五成产业,但是也是值得的。 他哼着小曲儿去浇花。他的弟弟儿子们越看越心焦,但令鸥虽然是一副儒雅样子,在家人眼中却是十分威严的。他的弟弟儿子们也不敢去问他。 他们不敢问,心里又担心。最后竟然是找到了令家的老太太那里去。 令老夫人一边儿听着他们家这些子孙的话,一边儿闭着眼数佛珠。等到他们说完之后,她数佛珠的手也停下来了。 只听她道:“没事儿。只要你大哥没慌,天大的事儿也压不垮咱们家。” 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但是老太太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都多,大风大浪都经过,和已去的老太爷一起打下来他们家的家业。有了她的话,他们也安心了些,不像之前一样人心惶惶。 而在这些令家的老爷少爷们从老夫人这儿离开后令老夫人盘着佛珠道:“春梅,去把大老爷叫来。” 那位梳着两个辫子叫春梅的丫鬟去了,而老太太则是张开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丝毫没有老人惯有的浑浊,反而是锐利明亮,甚至给人以压迫之感。 第39章 令鸥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令老夫人问他道:“伯荪,按理来说,我这样的年纪也不该去管你们这些晚辈在外面的事情了。但是现在你弟弟子侄他们全都人心惶惶的。我就不得不问一问了。现在买不到棉花和生丝的事情,你是什么个打算?” 令鸥道:“洪宝安他不久之后就会把手里的生丝棉花拿到市场里面去流通了。” 令老夫人疑惑道:“洪宝安?” 令鸥把洪宝安和外国资本家联合起来给他下套设局,要把他设计破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令老夫人不愧是当年和令家的老太爷一起打拼下来这么大的家业的女中豪杰。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于是道:“所以你打算溢价去买洪宝安的生丝棉花。那么纺出来的布怎么办,要是买不出去,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令鸥道:“曜日斋的金老板和我签了八年的合同,每年我都会给金老板提供几万匹布料供应他的军用被服制造厂。有金老板的帮忙,洪宝安一定会被我的将计就计给套住。” 令老夫人问道:“你怎么保证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说他有军用被服的订单他就有了?万一这是他们联合起来” 令鸥道:“不会,金老板是总理的儿子。” 令老夫人一针见血地道:“金铨年纪不小了。” 令鸥笑了,他道:“娘,金老板最近和财政总长白雄起的妹妹订了婚。军用被服的订单根本不用我们担心。” 令老夫人这才放下心,她握住他的手臂,目光如炬:“没有一个商人是慈悲人。他帮你,你答应了什么。” 令鸥这些天已经想通了。他有些怅然又有些解脱地道:“五成家产尽数相让。” 令老夫人的握着令鸥的手一瞬间收的很紧,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你做的很对。” “这世间没有占便宜的事情,都讲究个等价交换。记得等到和洪宝安他们的这场战争结束金家人收铺子的时候把咱们家的所有管事掌柜都带回来。做事情就要做得干干净净。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留什么小心思,坏了情分。” 令鸥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想自家母亲当真是宝刀未老。想事情清清楚楚,整个人都透彻明白。 果然,不久之后,前些日子市面上面没有生丝棉花的情况终于停止了。只是现在的棉花生丝已经溢价半成。让人在心中暗骂缺德。 不知道是谁在手里面把这些原材料压在手里压了五六个月,就是为了给他们抬价。真是混账王八蛋。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是令鸥,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但是后来看到他大笔大笔买入生丝棉花的架势之后大家的怀疑也消了下去。这要是令鸥干的他自己买这么多干什么?玩呢?这要是令鸥玩得话,令鸥合该一点儿也没有看着他们不得不把原料买回家,自己在背后数银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阻挡自己家的财路? 洪宝安卖生丝棉花赚差价赚得很开心,而且一看到令鸥因为溢价买生丝棉花而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更加舒畅了。尤其是在他的这些生丝和棉花已经贵得超出了令鸥的心里预期之后令鸥还在咬着牙买入的时候,他心里就更加高兴了。 令鸥的野心果然变大了。不怕他有野心,就怕他没有野心。只有他有野心,才有入了他们套的可能。 令鸥在那边儿疯狂地购买着被洪宝安包装成的“散户”的生丝棉花。而金鹴华则是一边儿看着令鸥和洪宝安那边儿的情况,另一边儿则是继续隐秘地购买瑞泰和的股份。 金鹴华在这边儿稳坐钓鱼台。那边儿洪宝安他们却是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金鹴华前去。 金鹴华自然是去了这场舞会。洪宝安吃到了赚差价的甜头,现在抬价抬得越来越多。他得出去散播一些言论,让洪宝安把价格降下去。 要是真的把令鸥的资金链搞断了,外国的那些资本家的目的就达到了。华夏的生丝原棉市场被外国人搞垮,最先坑的就是老百姓。 那些在日资的纺纱厂里面的女孩子们过着什么样子的生活他是清楚的。就像他前世看到的夏衍写的《包身工》里面的包身工一般过得连猪猡都不如。他救不了所有人,但是至少也要尽自己的最大能力狙击掉这些如同蚂蟥一般的外国资本家,让在自己的工厂里面工作的工人们自得其所。 舞会之前,他给大洋对面的青杨发了一份电报。 ——卖掉德意志的国债,购入英格兰国债。一切如前,不可令人知晓,不可引人注意。 欧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英格兰和法兰西联手,这些历史悠久的资本主义帝国联合起来与德意志打仗,还是防守的一方。看好德意志的人不多。 那个时候德意志的国债大幅下降,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德意志的皇帝陛下脑子抽了才会下达这样匪夷所思的决定。而在德意志的盟友匈牙利战败,沙皇俄国又加入了英法同盟之中是,德意志的国债下降到了一个冰点。 那个时候,金鹴华便意识到了,他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筹集了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去在不引起德意志上层和欧陆之上的大财阀注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购入德意志的国债。他一共用了二十多个德意志、法兰西、英格兰、爱尔兰和美利坚商人的身份,购入了一共价值两百万美金的德意志国债。 在德意志打到法兰西的洛林和沙俄的圣彼得堡之后,他这两百万美金已经翻了八点七五倍。 现在正是德意志的国债炙手可热的时候,但是金鹴华知道,不久之后德意志就会在两线作战中泥足深陷。再加上拖后腿的奥匈帝国与意大利,德意志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失败。 现在正是脱手的时候。 大洋彼岸帮着金鹴华操纵这些国债和股份的人便是青竹的弟弟青杨。青竹和青杨两人小的时候在饥荒里面逃难,既饿又病,险些死了,金铨当年看他们可怜,便把他们二人带回了金府。两人一直都很感激。后来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被金太太安排着给少爷们做小厮。金鹴华一眼就相中了他们兄弟两人,他们跟着金鹴华四处奔波读书。金鹴华对他们以诚相待,从不像其他家的少爷那般不拿小厮当人看——他们知道有的少爷对小厮也不错,但是骨子里面的那中轻视和作践是去除不了的。 但是金鹴华没有,他对他们是尊重的。 因此当金鹴华说要放他们出府,给他们一个好前程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全都拒绝了。金鹴华也没有亏待他们,带着他们做生意,给了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体面。 青竹与青杨两人是金鹴华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和最被他信任的心腹,因此欧陆那边儿的国债事宜虽然是由很多金鹴华招揽来的操盘手实际操作。但是主要负责人还是青杨。 也正是因为青杨的忠心耿耿,他接收到金鹴华的电报之后连问都没有想着去多问一句,就直接下令让那些操盘手把手中所有的德意志国债抛售,然后买入英格兰的国债。就算底下的那些人质疑声颇多,青杨也丝毫不为所动,雷厉风行地完成了金鹴华交代的任务。 第40章 那些操盘手私下里不是没有抱怨过老板的意气用事。不过他们就是拿酬劳办事的,最多也就是私下里念叨几句。他们甚至不敢在外面抱怨。他们的酬劳十分丰厚,但保密协议的赔偿金也是一个夸张到能够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数字。 要知道他们的这家投资公司里的法律顾问可是海森堡家族的安德森少爷。安德森是整个欧陆有名的大律师。要是被这个讼棍盯上,可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青杨他们在把德意志国债卖出去之后立刻发电报问金鹴华买入多少英格兰国债合适,又问金鹴华要是买完英格兰国债后剩下了钱,那些钱该怎么办。 金鹴华立即给青杨他们发电报,让他他们只要用手头上一半的钱去买英格兰国债就行了。 第32章 一千万美金折合下来大约也就一两百万的英镑,用不同身份把这笔钱投下去不会溅起多大水花。和那些资产大鳄比起来也并不显眼。 但要是全都投进去,这笔金额就稍微有些大了。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为。 而剩下的那一半前,金鹴华让青杨先存到瑞士的巴林银行里面。他接下来自有妙用。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尚在京城的威廉海森堡,道:“威廉,我有一个挣钱的生意,就不知道你是做还是不做。” 威廉笑道一定要和他这位东方的赫尔墨斯做生意。金鹴华道:“电话里面说不安全,等我回京之后我们再详谈。” 洪宝安举办舞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日金鹴华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大衣,大衣上面有着精致的绣纹。袖口上是同色的钻石袖扣。他今天的打扮有些随意,没有戴领带也没有戴领结。却让人觉得文质彬彬。 金鹴华一到这间宴会厅,就立刻成为了宴会厅的焦点之一。无论是金鹴华谈下来的那笔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军需被服的订单,还是他新成立的那家有着肖老站台的九州报是这些政商名流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正主来了,他们怎么能够不多问几句。 金鹴华虽然客气,但是对着外人气质还是冷的。旁人也不敢围在他身边儿太久。因此在得到答案之后有奉承了两句之后就都识趣儿地走了。最后金鹴华的身边儿只剩下了主人家,也就是洪宝安。 洪宝安笑道:“洪某人还没祝四爷订婚之喜呢。四爷和白总长家里的爱妹想来定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洪某没见到你们订婚的场景,当真是我最大的遗憾。” 金鹴华看着他道:“鹴华多谢洪老板的祝福。” 然后他道:“在北平城里面,大家按着前朝的规矩叫人叫惯了,因此才叫我一声四爷。沪上不兴那个规矩。洪老板年纪大,像我的长辈一般,不用那么叫我。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鹴华就行。” 这话就叫人听着舒坦,什么叫做像金鹴华的长辈一般?金鹴华的长辈不就是总理金铨? 花花轿子众人抬,洪宝安和金鹴华在表面上又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他这么不着痕迹地捧了捧洪宝安,洪宝安听了心里也痛快。 这人吧,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越好。就像金鹴华,生意做得大,出身又好。素来都是只有旁人捧他,没有他去捧着旁人的。如今他这样的好听话一说,洪宝安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儿心防。 更何况,自从金鹴华的那军用被服单子签了之后哪个卖布的不想和他交好?只是金鹴华把消息放了出去,说他是要从舅舅那儿拿布照顾自家生意的。 因此旁人是甭想沾他的光占便宜了。不过李家就算有再多的布也不一定能够金鹴华用,毕竟金鹴华的那笔订单可是给全国的士兵做衣服和被褥呢。万一李家的棉花布料不够了,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听说因为金鹴华从舅舅家拿布,今年北方的那些布庄老板都想着要给布匹涨价了。 李家的布庄占了北方市场的四成。李家要是给金鹴华提供原料的话,那么他们家今年在市场上流通的布匹就会减少。李家的布庄丝绸行那么多,他们家卖的布少了,市面上的布也就少了。换句话说就是今年北方的布是物以稀为贵的状况。这样的情况下好好地抬一抬布匹的价格赚上一笔,岂不妙哉? 而他们一旦生起这种想法,就正正好好上了金鹴华和李平洲的当。 金鹴华从令鸥那里拿大头的原材料,剩下小头的自然是照顾了自家的生意,这也是对李平洲帮着自己和令鸥演戏的报酬。 金鹴华和李平洲把这消息散出去。那些布庄的老板忍不住给自己的布涨了价,但李平洲手里有却是有布的。 到时候李平洲就按照往年的原价卖布,李家的布庄就会通过价格优势招徕更多顾客,从而赚上一笔,还能赢得良好的口碑。 真是一本万利。 金鹴华对这件事情的谋划可谓是功不可没。这可是舅舅们的生意,他怎么能够不尽心帮忙呢?更何况他和他娘在李家的布庄产业中都是有干股的。 洪宝安笑道:“那我就叫你一声鹴华老弟!别说,这么叫还怪亲切的。” 金鹴华问他道:“洪兄最近赚了不少?” 洪宝安听了他的疑问之后敛了笑,心下当即就起了疑。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金鹴华端起酒杯压低了嗓子:“老兄,你给三宝记打过招呼。让他们在今年夏天的时候不要接手令老板的布匹、生丝和原棉。是也不是?” 洪宝安一边儿在心底里暗骂那三宝记的老板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明明他都威逼利诱地让他们闭嘴了,结果对方还能这么没成算地什么都说,让金鹴华知道这个消息。一边儿在心里盘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金鹴华不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令鸥。 “老弟” “老兄,你不要去怪老郑。”老郑就是三宝记的掌柜,叫做宋尚的。 金鹴华道。“那三宝记是我的铺子。老郑就是一个掌柜,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能够不来和我讲?” 洪宝安这下子放心多了。既然三宝记已经答应了和他合作,那么作为三宝记老板的金鹴华自然是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令鸥的。 “外面一直盛传的都是老弟的曜日斋研发出来那些往常没有的东西,一赚就是好大的一笔。我竟然不知道老弟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家布行。” 说到这儿,洪宝安也是羡慕嫉妒的。金鹴华做的那些生意,无论是肥皂、碱还是新式的留音机与胭脂水粉,都是独一家的生意。就他那儿有的买,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怎么能够不让人羡慕。 而且你还一点儿都沾不上。 要用外资压他吧,人家金鹴华的生意本来就是和欧陆上有名的海森堡家族合作了。海外直销权就在海森堡家族和他的合作伙伴手里。 海森堡家族从十五世纪传承至今,那些大家族谁也不会真的为了这一笔买卖和他家里撕破脸皮。而小家族更是不敢伸手了。 要说让官面儿上的人物压他,从他那儿撕下一块肉来吧。人家爸爸是总理,你敢去得罪?更何况现在这位又有了一个当着财政总长的大舅哥儿。 明眼人都看着呢,金铨下野之后,白雄起接位的可能极大。 白雄起年富力强的,至少能在上面干上个几十年。谁会没长眼地为了钱把金铨和白雄起得罪尽了? 况且金鹴华难道就好惹了吗?他现在手里有电话线路和电报线路,还在建造电厂。他要是真的想要难为人的话,简单得很。把你的电话、电报线路或是电路给你掐了,就够你喝一壶的。 “老哥不知道也正常。”金鹴华道。“这家布庄是外祖父生前时送我的礼物。当初外祖父在这边儿为官的时候盘下了一个布庄,就是这家三宝记。这是他的私产,也就送我了。” “不过,洪兄。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儿。这事儿对你十分重要。” 听了这话,洪宝安立刻竖起了耳朵。 第41章 金鹴华呷了一口杯中酒,对洪宝安像是在开玩笑地道:“洪兄,你这手也太黑了。一开始的时候提了半成的价就够令老板受的了。现在又涨了一成半,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听我舅舅讲,令老板已经开始和津门那边的棉花商人联系了。” 洪宝安听了后,心中一惊。他这段时间被赚到的钱迷了眼,的确是有些太过贪心了。这点儿溢价的小钱算什么? 等到他把令鸥搞垮后,才是大把大把地赚钱的时候。 洪宝安心里清楚,金鹴华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一定是有所求的。 就算刚才金鹴华和他说话十分客气,他也不会天真地认为金鹴华是和他一见如故才把那个消息透露给他的。 “贤弟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不如和老哥我说说?老哥没什么本事,但是在沪上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洪宝安笑嘻嘻地问金鹴华。心里却是打好了主意。反正消息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是金鹴华要求的事情太难的话,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他心里还在想,这位小金老板还是太年轻。仗着自己的总理父亲,怕是总是认为外面的人全都不敢骗他吧? 金鹴华怎么可能那么天真幼稚? 这次的事情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金鹴华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洪宝安把市面上面的生丝原棉的价格降下来。现在洪宝安已经信了金鹴华的鬼话,金鹴华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至于那什么所谓的要求,都只不过是添头罢了。 金鹴华笑道:“这事儿对我来说不容易,对您来说却简单。您和洋人的关系,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把醉春风开到沪上来,租界一家,浦西一家。租界的那家就要麻烦洪老板帮我和巡捕房那边儿走走关系。当然,好处少不了那些警长的。” 洪宝安听了是这样的一件事儿后立刻答应道:“这事儿容易,我帮定你这个忙了!” 第33章 金鹴华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让青竹跟着洪老哥你的人去走关系。我打算让他在沪上的醉春风当大管事。” 洪宝安道:“没问题,老弟和我说的这个消息帮了我好大的一个忙!老哥一定要帮你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报答你的恩情。” 洪宝安和金鹴华谈完了事情之后便笑着离去了。金鹴华则是隔着人群给了令鸥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令鸥见了之后知道是事成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面。 当天前来邀请金鹴华跳舞的女孩子都被金鹴华以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的理由拒绝了。那些对金鹴华颇有好感的女孩子在暗地里羡慕嫉妒她们从未见过的白秀珠。而对金鹴华无感的女孩子则是在想,自己以后的未婚夫也要像这样拒绝其他女人的诱惑。当然,还要比金四这个冷冰冰的冰块温柔些才好。 这场舞会没过多久,市面上面的生丝原棉的价格就按慢慢降了下来。令鸥继续买入大量生丝和原棉。而洪宝安也接到令鸥的长子令云从燕省的火车上下来的消息。联系金鹴华说的话,洪宝安心想,这令云怕不是就是去北上谈生意的! 还好他及时地把价格降了下来。洪宝安的这些生丝原棉降下来后的价格与北方的生丝原棉和运费的总额不相上下,考虑到人力成本的问题,令鸥应该是不会想着去北上购买生丝棉花了。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因小失大。 正因如此,洪宝安对金鹴华的事情也格外上心。他本来是想让管家去帮忙的。结果到了最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自己的长子和金鹴华那边儿的青竹管事一起去办金鹴华请他帮忙的那件事。 醉春风修建的中西合璧,恰到好处。不像是那些一味模仿洋人的装修搞得不伦不类,也不是那种旧式的装修让新派人士不喜。加上这里面有着最好的服务和菜肴,独一份儿的定制留声机和定制肥皂。以及他们的客户定级制度也很新奇有趣。这些都给人一种这里十分独特的感觉,加上保密性良好。醉春风不过开了两年就成为了整个北平最受人欢迎的会所。 如今醉春风开到了沪上来,金鹴华早就通过关系买下了两栋房子开始装修。北平的醉春风是由沈宝宁打理的,沪上的醉春风金鹴华打算交给青竹管理。 青竹跟在自己身边儿也有年头了,早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现在也该让他出去打理外面的产业了。 青竹本来是不愿意的,因为他想报恩,想一直跟着四爷伺候他。但是金鹴华说帮他把生意做好做大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青竹这才应了。 洪宝安的长子洪文宜接下了父亲交代给他的任务。打电话打到金鹴华的庄园后和青竹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到了时间之后,洪文宜在酒店门口看到青竹从车上下来。只见青竹这一日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为人精干。说话之间一点儿口风都不漏,说话做事也是文质彬彬。哪里看得出来这是个小厮出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少爷呢。 青竹和青杨兄弟两人本姓是张,洪文宜也就叫他张管事。他今天凑了个局,邀请了巡捕房里的几个头头和租界里沪上警察局分局的几个领导。 直到了酒桌上他才见识了这张青竹的本事。只见青竹一杯杯酒喝下去面不改色,说话八面玲珑让一桌子的人人鬼鬼全都满意。而且这个金鹴华的小厮长随还会说英语,虽然说口音僵硬不大好听,但是那边儿巡捕房的警长明显是听懂了的。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是说这张青竹有了这等本事怎么还不自立门户?还是说金鹴华到底是在养小厮还是养弟弟?就说这青竹,就不知道比多少纨绔子强了。 有了洪宝安的面子,再加上青竹的玲珑与送上去的白花花的大洋,这些人全都答应一定会给他们帮忙。半个混混流氓都不能去扰乱醉春风的生意。只要有事儿,直接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洪宝安手里的生丝原棉随着时间的流逝全都卖完了,而令鸥那边儿也如洪宝安所愿,买入了大笔的生丝原棉。 可是等到令鸥开始把布织出来后,他的布却无人问津。那些布庄和商行的老板全都摇头拒绝了和他的买卖。不但如此,那些从他这儿进棉花的商人在今年也全都不见踪影。 和令鸥平素关系不错但是却加入了这次针对令鸥的阴谋的人更是连见都不敢去见他一面。只有那么零星几家和令鸥关系极好的商行才收他的货,但这也是杯水车薪。 令鸥急的嘴角上起了好几个水泡,令家的老爷少爷们也被令鸥拘在家里不许他们出去。就这么短短的半个月,令鸥整个人瘦到脱了形,整整瘦了二十多斤。一头打理地整整齐齐的背头如今也有些凌乱。任是谁见了他,都有些不敢认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的潦倒出来。 针对令鸥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之前就有聪明人看出了一两分这里面的事情,到了如今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有人给令鸥下了套儿? 联系到那家稀奇地按照欧美那边儿的规制建立、从开业起就吸引投资的股份制纺织企业瑞泰和的兴起,谁人又猜不出这下套的人是谁? 洪宝安看到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和他背后的那些英国佬与美国佬举杯庆祝。嘲笑着愚蠢的令鸥。 而在他们嘴中愚蠢的令鸥此时刚在金鹴华的庄园里面卸掉了脸上的妆。只见他脸上红润光滑,哪里有半个水泡,一点儿苍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第42章 金鹴华亲手给令鸥倒了一杯茶,轻声对他道:“令老板这也太拼了吧?” 为了迷惑洪宝安,令鸥这些天半点儿荤腥不沾,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每天出门都带着他那副苍白憔悴的妆容。这么折腾下去就是个好人也要被折腾病了。 令鸥道:“洪宝安就是一只老狐狸。我不装的像一点,他怎么会相信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瞒您说,我这两天装病的时候冷眼瞧着,我那宅子里面可是有不少洪宝安塞进来的人。等到这一茬过去了,我就把他们全都辞了。” 至于他们家里那些买进来的丫鬟下人要如何处置,令鸥没有说,金鹴华也不会不知礼数地去问。 金鹴华只是对令鸥道:“你把你的那些布装好了。到时候用我订下的那几列运货火车把那些布运到津门。对外就说宣称那些布是我从南边儿往津门那边儿送的建筑材料。” 令鸥听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向他汇报道:“我已经把要运往津门的布送到了一处只有我知晓的秘密仓库里面了。至于明面上的仓库我也伪装好了。在明面的仓库里装布的箱子中顶上是布,下面装了和一箱布重量相同的东西。这些都是由我的亲信亲手做的,这些人都很可靠。” 令鸥坐在沙发上,虽然笑着,眼神里却是有些冷的。只听他继续道:“四爷放心,就算我的这些亲信不可靠也没关系。他们现在全都在我的别院里面住着,由一位哑仆给他们每日造饭。等到此事事了之后,我会给他们足够的大洋做补偿。消息不会露出去一星半点儿。” 金鹴华听了之后笑了,令鸥就算是再表现的如同一个儒雅君子,骨子里面也是有狠劲儿的。要不然在这群狼环伺的商场里,他是怎么守下自己的家业的呢?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笑道:“为我们未来的成功,干杯。” 令鸥的布通过金鹴华的列车暗度陈仓,一车车地运到津门。而令家仓库里面的布匹好像也是丝毫未少的样子,并没有让那些被塞到令家的探子们发现到不对。 外面渐渐有了有了令鸥急病了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包括汇丰和花旗等英资美资的银行开始上门催债,让令鸥把贷款还给银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人都知道令鸥他的钱全都投到了生丝和原棉的市场里面。现在他的布和生丝棉花没有布庄商行和纺织厂收,东西卖不出去本钱就回不来。本回不来,令鸥哪里有流动资金还给这些银行?令家是有钱,但是一有钱就置了产,现在手头哪里有那么多的钞票大洋? 据说在百乐门里的舞女夜莺儿都和令家的三公子分了手,投到了一个盐商的怀抱里。更是给这场残酷的商战添上了一些旖旎的红粉传说。 还好令家自己的布庄还能卖布。令家的布庄在江南的名声很响,老百姓都认他们家的字号,因此还能卖上一些布。可是这生意回钱太慢,可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解不了令鸥的燃眉之急。 就在众人以为令家这回是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的时候,洪宝安终于彻底地把自己的野心展露在了众人之前。 一家家江南的布庄改头换面,挂上了瑞泰和的牌子。这些布庄全都隶属于瑞泰和纺织公司,是这家公司的门面。 这些瑞泰和公司的店面专门卖洋布,那些洋布又细又软,关键是还比市价便宜。 第34章 老百姓们哪里知道他们只见的种种争斗?哪里又分得清什么国货洋货?一年到头在田间垄头刨食儿,在工厂市井挣一口饭。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也攒不下几块大洋。如今有了这么便宜的布,大家还不是抢着去买。 洪宝安来了这么一下子,令家最后的一条出路——他们家的布庄,也彻底赚不了钱了。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洪宝安哪里只是在搞令鸥?他是要彻底把令鸥给搞废了。 踏着令鸥的白骨,登上江南纺织业的王座。 洪宝安一时之间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他的瑞泰和此时股价疯涨,布庄里面的洋布也风靡一时。令鸥的布匹生意被洪宝安抢走了大半,洪宝安的洋布迅速抢占了江南布匹市场。而洪宝安也成了这段时间里上海滩这个功利场里面最耀眼的名字。 金鹴华十分谨慎地把手里瑞泰和的股票全部卖掉。现在瑞泰和的股票每天都在涨,人人都看好,几乎已经到达了一股难求的程度。金鹴华的股票很快就全都卖了出去。虽然说这家外资色彩浓厚的纺织企业的股票一开始就不便宜,但是因为现在疯涨的态势金鹴华在一买一卖之中还是大赚了一笔。 这只是他剪的第一次羊毛。 洪宝安的瑞泰和生意红火了两三个月,布庄这边儿基本上就是在赔本赚吆喝。但是公司股票飞涨带来的利润和即将占领整个江南纺织业市场带来的预期收益让洪宝安和他背后的那些外国资本家与洋行大班都十分满意。 外资银行逼迫令鸥还钱的姿态越来越高,态度越来越不好。看向令鸥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垃圾。甚至令家的钱庄都遭到了严重的挤兑潮,有许多储户站在令家的宝和钱庄外面要求令鸥快点儿把他们的钱全都还回来。 好像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面,令鸥就已经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大老板变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洪宝安这天正在小花园里面给自己喜爱的十八学士剪枝,突然间自家的管家小跑进了花园,口中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叫做老爷不好了?管家都在洪家做了多少年,怎么还不知道他的忌讳?这么大咧咧地喊着不吉利的话? 洪宝安最近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听到了管家说了不吉利的话后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要是往常,洪宝安听到了这样的话,一定是要惩罚管家的。最少也要骂他两句。但现在他的心情十分不错,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就抬抬手放了过去,然后开口问管家道:“怎么了?” 管家也顾不上行礼和那些有的没的了,他立刻回到:“老爷!今天几家银行的老板突然传了信来,今天早上,令鸥他突然之间把债全都还上了。而且令家的布庄今天也降了价!令鸥他现在根本不像传说中那般病恹恹的,反而很精神,只是瘦了许多,气色也很好。今天早上令鸥甚至一口气巡视了十家店铺。” 洪宝安一时之间心思百转。令鸥这是怎么了?是得到了贵人相助,还是决定破罐破摔?总不可能是他看穿了他们的圈套吧?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一度收获生丝和原棉的季节了,现在可不能出差错。他能不能够坐到纺织业之首的宝座就在于他今年能不能够把令鸥给彻底打下去,然后购入大量生丝和原棉,从而获得定价权。要是做不到,他的最终目的就落空了。他一定要查清楚,令鸥他到底是怎么了。 洪宝安还没有查清楚令鸥转变的原因,令鸥就已经开始了他的最后一战。 金鹴华那边儿一把所有的布运到津门投入生产后就给他付了第一笔货款。一笔一笔的货款逐渐被送到他的手中。等到货款全被送到他的手里的时候,今年棉花和生丝开始收获,洪宝安的洋布也卖了许久。 而与这两件事情相伴而来的就是,他令鸥翻身的机会也到了。 也不愧他战战兢兢地演了这么久的戏,遭了这么多的罪。受了洪宝安这么大的欺辱和逼迫。 洪宝安如此狼子野心,恶毒绝情。也到了他令鸥还几分颜色回去的时候了。 第43章 洪宝安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成真。 现在洪宝安基本上可以确定,令鸥的种种举动不是在破罐子破摔。 不管令鸥是有贵人相助,还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计划,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令鸥居然有足够的银洋把银行的欠款还上。除此之外,他还能够有钱去收购大量的生丝原棉。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把令鸥彻底打垮,把他搞到破产的程度。在令鸥破产之后,遍观整个南方纺织业,也就只有他洪宝安的瑞泰和有资本吃下那么多的生丝和棉花,兵不血刃地就夺走了原属于令鸥的原棉生丝定价权。 结果现在令鸥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有钱去购入大量生丝原棉? 最糟糕的事情是,令鸥竟然越过了那些和他们这些老板对接的庄头和里长,直接到田间垄头去找那些丝农和棉农谈生意。告诉他们只要把生丝棉花卖给他,他的纺织厂里面就给这些丝农棉农提供工作。每个月的工资都有好几块大洋,还包一顿午饭。 丝农和棉农听到了有这样的好事,纷纷把生丝棉花全都卖给了令鸥。而洪宝安却没有纺织厂经营,根本提不出这样的条件给那些农民。面对着长远的利益,就算洪宝安把自己收购生丝和棉花的价格抬了又抬,那些老百姓还是投入了令鸥的怀抱。 洪宝安在焦灼的同时也很惊讶,令鸥居然还在继续买入生丝和棉花。 现在前有洋布抢占了江南市场,后有那些商行和布庄全都不收令鸥的货。令鸥居然还收那么多的生丝原棉。他不怕他的布全都压到手里吗?他的钱是哪儿来的?他哪里来的底气? 令鸥根本就不怕。 他纺出来的布全都卖给了金鹴华的被服厂,如今本钱已经收回来了。他拿着这些钱去保卫自己的定价权根本不亏。 而且他现在丝毫不怕洪宝安和他背后的那些外国资本家会和他恶意竞价。因为现在,金鹴华也参与到了这场定价权的争夺之中。 令鸥是这场争夺战中站在明面上的人,而那站在暗处的人就是金鹴华。这场关于定价权的争夺战金鹴华和令鸥各自投入了一半的资金,而且金鹴华还会随着后续的状况决定是否追加投资。 金鹴华的资本到底有多厚、关系有多硬、能力有多强、心机有多深,这些天令鸥是彻底见识到了。金鹴华参与进来的确是会分薄自己的利益与权柄。但却为他的成功上了一道加强保险。也给了他与洋人斗争的底气。 要知道,金鹴华和外国的大财阀家里的生意可是藕断丝连,牵扯不清的。 洪宝安和那些欧美商人纯粹的利益关系难道能比得上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利益与感情的双重牵绊? 就算说洪宝安他比得上,又有谁会信呢? 洪宝安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令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令鸥却很快地就把整个江南近六成的生丝棉花都收到了自己的库房之中。 然后他的布也降了价,虽然没有洋布那么便宜,却也比往常的价格良心了许多。在这之后,便有一些令家的老顾客在感情的影响之下回流。 就在这时,凤阳先生在九州报上发布了他新写的长篇小说《寒霜》的前三章。 凤阳文笔素来讽刺辛辣,但他一直以来在报纸杂志上面刊登的都是散文与杂文。最有名是他的《灰暗》和《晴空之下》。但是小说,尤其还是连载的长篇小说,这还是头一回。 正是因为这个头一回,一下子就引发了一场浪潮。青年进步学生大多都订阅了九州报前去观看凤阳的第一本小说。但在看完了之后,心情却变得异常的沉重。 凤阳开篇便写了外资甚至民营的纺纱厂压榨工人的现状。然后写了那些纺纱厂里的姑娘们已经到了骨瘦如柴的状况还在拼命工作,只是为了挣一口饭吃。更是着重点了一点外国的黑心资本家眼睛中只有钱没有良心,是拿着华夏人的血肉换成了他们黄澄澄的金子。 凤阳的文章鞭辟入里,字字见血。又感染人心,开启民智。一字一句都让人感同身受。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洛阳纸贵的态势,一时之间风靡沪上。 那些大户人家在前不久还以买了摩登的洋布为荣,自以为时尚。现在却是恨不得把那些洋布做成的衣服全都扔了。大家都自诩为爱国人士,哪里能够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这篇传颂极广的文章的影响力很快就牵连到了瑞泰和身上。现在买布换季的旺季已经过去了,在淡季里面经常买布的都是手中有余钱的人。而这些人大多都是识字的,也有许多体面的朋友。 这样的人哪里能够愿意被人家说成是不爱国的? 瑞泰和卖洋布本来就不赚钱,是在赔本赚吆喝来抢占市场。但是如今来了这么一出,瑞泰和竟然是入不敷出了起来。 毕竟瑞泰和当初卖洋布时打出的口号就是:“物美价廉,来自欧陆。摩登时尚,布匹精美。”用这样的口号来吸引顾客,传单广告发的到处都是。因此他们家就是卖洋布的这个观念早就深入人心。之前吃了摩登的红利,现在出现了危局瑞泰和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第35章 伴随着令鸥的东山再起与瑞泰和的惨淡生意,瑞泰和纺织公司的股票价格也一落千丈。大家纷纷抛售手中的股票,生怕砸在手里变成废纸。 但是就算他们紧着卖掉手里的股票,还是有许多人因为买了瑞泰和的股票赔的血本无归,最后甚至还有因为破产而跳楼的。 洪宝安恨死了这个写小说的凤阳,却根本查不到凤阳是谁。 金鹴华平素来往的那些文人,都是有一身文人清介风骨的。这些人哪里会为了五斗米折腰?而当洪宝安去九州报报社质问凤阳到底是谁的时候,肖池白无赖地告诉洪宝安凤阳的文章是在北平的九州报报社发表的,他不知情。而在北平的九州报报社里面坐镇的却是肖老。 洪宝安要是因为这点儿事去质问肖老,他就能被吐沫星子给喷死。而且现在沪上的市长就是肖老的弟子,要是洪宝安得罪了肖老,这沪上还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令鸥的信用和人缘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之前还是门可罗雀的令家一下子又变得门庭若市了起来。但是令鸥却始终是淡淡的,任是谁都看不出来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这一番,令鸥也算是尝遍了世情冷暖,历经了风霜雪雨。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深沉了起来。令鸥深知此时尚且不是得意之时。秋后的蚂蚱说不定也能绝地反击。不到最后一刻,便没到他高兴的时候。 沪上这两天传着一条流言,说洪公馆这两天晚间抬出来过遍体鳞伤的仆役出来过。据说都是洪宝安泄愤失手打伤的。 金鹴华好奇地问令鸥:“那条流言是真的吗?就是说洪宝安的那条?” 令鸥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倒有可能是真的。早年间洪宝安开火柴厂和食品厂的时候,他们家的厂子里面工人每天工作都超过十个小时,监工也肆意打骂工人。我家的一个长随就在他家的食品厂里面做过,他向我描述的场景可谓是苦不堪言。” 要是令鸥在之前的时候的时候和金鹴华说洪宝安的坏话,金鹴华还不一定会相信。但是现在洪宝安在与令鸥商战的过程中节节败退,令鸥讲出的洪宝安的恶劣行径可信程度就大了很多。 毕竟现在金鹴华与令鸥两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令鸥也不需要通过贬低洪宝安的方式来寻得金鹴华的支持。 想到洪宝安那笑眯眯的样子,金鹴华还真的想象不到洪宝安居然是一个黑心资本家。 但是一想到洪宝安能够和窥伺华夏的洋人合作来抢占华夏市场,帮着那些外国人挤垮中国的本土产业。他就不再那么怀疑了。想来令鸥说的,十有都是真的。 金鹴华听了后轻笑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吸取洪老板的教训。我们的工厂里,绝对不能出现苛待工人的事情。” 令鸥听了后笑道:“正是如此,令某人定会善待工人。说到做到,绝无半点虚言。” 第44章 在《寒霜》出版引起各界浪潮之后,令鸥以及其他民营布庄老板的生意全都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筹。而与他们的生意兴隆相随的,便是瑞泰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糟糕。 作为瑞泰和的老板,洪宝安近来的脾气愈发暴躁易怒。为了弥补自己在纺织业里的损失,他其他的工厂里的工人每天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工人们也是怨声载道。 但让洪宝安最愤怒的事情是,那些原来鼎力支持他的洋人们现在居然换了一副嘴脸,要他来赔偿他们的损失。 洪宝安心底愤怒,却无计可施。他不能和这些洋人撕破脸皮,便只能费尽力气把这些洋人哄住。洪宝安告诉这些洋人,既然大家已经投进去了那么多的钱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又说他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赔偿,就是把他给逼死也拿不出钱来还给他们。既然如此,大家不如最后再拼一回。 这些洋人听了他的话之后都应了,但是过了几天之后,他们之中居然有一大半又和洪宝安翻脸了。 他们翻脸的那一天,令鸥名下半数的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一夕之间全都换了面孔,牌匾也全都换上了曜日斋这块金字招牌。 洪宝安见到这个场景,心里都在吐血。原来在背后算计他的居然是金鹴华这个公子哥儿!他和令鸥这是唱了好一场大戏!除了金鹴华,洋人的反复无常也让洪宝安头大。不是说好了最后再拼一回的吗?怎么又翻脸了? 殊不知那些洋人见到金鹴华占了令鸥的五成家产之后,便开始怀疑令鸥和洪宝安的商战背后是不是有着海森堡家族的影子。要知道这两年海森堡家族和金鹴华的合作日益密切,亲如一家。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海森堡家族的话 他们可是知道与金鹴华合作的便是海森堡家族当代家主和未来的继承人,而且金鹴华也是华夏总理之子,未婚妻的哥哥还是财政总长。要是他们还在商战中占据优势的话,对方的身份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但是现在已经一败涂地、血本无归了,还在这里守着把对方得罪了,可不是明智的商人的选择。 这也是金鹴华当初为何非要拉着威廉一起做肥皂和碱以及其他的垄断生意,给海森堡家族独家授权让他们轻松赚钱的原因。他愿意与海森堡家族合作,一来是因为他和威廉的情谊;二来是因为他一个华夏人突然进入欧美市场肯定不会特别顺利,有了海森堡家领路,能让他的生意容易很多;三来是海森堡家族在欧陆的资源可以为他提供许多便利;四来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了。 看看吧,现在这些英国佬和美国佬不就以为自己和海森堡家族一起拿着令鸥做傀儡和他们打擂台吗? 金鹴华扯着虎皮做大旗,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洪宝安一夕之间享受到了令鸥之前遭受过的所有待遇。冷眼、嘲讽、落井下石,种种刁难责备全都来了。洪宝安的生意大受打击,他的心里恨毒了金鹴华和令鸥。但是却毫无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洪宝安面临的不仅仅只是是纺织生意的惨淡,他的其他工厂也出现了种种纰漏。 自从洪宝安宅子里面的那两个被他打得将近要死了的丫鬟小厮被抬去了医院后,他的名声糟糕也到了极点。这样对待仆人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就算是问几岁的小童或十的老翁老太把仆人打进了医院的主家是不是好人,她也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当然不是。 然洪宝安却很不解。至于吗?那两个人不过是他买来的奴婢。死生都在他手里,打骂又怎么了?毕竟人又没死。就算人死了又能怎样?官不究民不举的,算什么严重事情? 洪宝安没放在心上,他正烦心着那些向他讨要投资的洋人呢。但是让洪宝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流言传得越来越烈,最后竟然导致他工厂里的工人们居然开始示威游行,打着抵制黑心资本家的名号开始罢工。 他这边儿工厂一罢工,那边儿与他合作的商户那里的货物供应也就断了。他们这一断货,其他的同行们立刻抢占了洪宝安的市场。而更糟糕的是,那些和洪宝安已经签订完订单合同的商人们天天过来催货。 他们的意思非常明显,你洪宝安交不出来货,就快点儿把他们已经交付的订金和违约金全都赔给他们。 但是洪宝安现在哪里有钱? 洪宝安在之前与令鸥的商战之中已经把自己的大半家当全都砸了进去。如今洪宝安在商战失败之后又遇到了工人罢工,彻底是赔了一个血本无归。 不过这也是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洪宝安对江南纺织市场虎视眈眈,他在进攻之前就应该提前做好成功与失败的两手准备。而当他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外国资本家合作、黑心地吸那些最贫苦的工人的血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万事皆有果报。 金鹴华趁机剪了最后一次羊毛。他通过沪上的市长的路子用十分低廉的价格把洪宝安的那些因破产而拍卖的优质工厂全都拿到了自己手里。 这些厂子与铺子在换了新东家之后,原来的工人伙计们都有些人心惶惶。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要面对新东家的。 新东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挑事儿的、刺头儿还有那些不好好干活偷奸耍滑的全都开了。所有的工厂和铺子的管事都是新东家派来的人。 在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后,新东家拿出了甜枣。 比之前的工厂每个月多一到两块大洋的工资,每天工作不超过8~9个小时,统一发放的工作制服,做得好的还能够得到奖金种种政策都让这些工人心中充满了希望。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一个月还能攒下几个钱。到了年尾,也能够过个好年。 再加上新东家雷厉风行地把原来的那些“风云人物”开除的举动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这些工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心中却很有干劲。 新的东家的确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从来都不拖延下班时间,工作制服也都发了下来。这些举动让这些工人伙计们对那笔还算丰厚的工钱有了期待和信心。 第36章 到了月末的时候,那些身上带着煞气让他们见了就害怕但实际上一次都没打骂过他们的管事们拿着一本本册子出来。而那些管事们的身边儿便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戴着玳瑁眼睛,留着八字胡,手上拿着一个算盘子。显然是一位账房先生。 站在账房先生身旁的管事打开了一个小木头箱子,箱子里面装着白花花的大洋。这些工人们见了白花花的大洋之后直接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之前给许诺的那些甜枣,居然全都是真的? 要知道向来是资本家给劳苦大众画大饼。但是兑现的人却是很少。今天居然有立刻就兑现的架势,真是稀奇少有。 账房先生一扒拉算盘,喊了第一个名字:“田桂兰,十块大洋。” 等到大家全都把工钱领了,往家里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缓过劲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拿到了这么多沉甸甸的银洋。 掐了掐大腿,发觉真的很疼!这些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拿到了一大笔工钱! 这些工人第一次拿到比全都拿着自己手中的银洋走进了商行。单身的男女给自己扯了一小块布准备做一件新衣。成家的则是去市集上买了一小角肉改善伙食或是买了一小包雪花一样的糖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甜嘴。 他们所求就是这般简单,只是吃饱穿暖,养活一家老小,能够安稳地活下去。金鹴华盘下了洪宝安的厂子,剔除了那些害虫之后给了这些老老实实的人一条活路,他们的眼睛中就已经闪现出了一丝微藐的希望了。 洪宝安的家产被沪上市政府拍卖,用来支付他欠下那些合作方的订金和违约金。他的沪上繁华梦也算是彻底梦碎,便收拾了身边的财物前往贵州老家。至少云贵老家里还有良田在,不愁生计过活。 “但这对于洪宝安而言,才是最难以忍受的。”金鹴华对青竹道。“他野心勃勃想要垄断江南纺织业,甚至与虎谋皮。他压榨工人、以次充好,为人狠辣赚了不少黑心钱。像他这样的人最享受繁华和追捧。现在却被逼回了贵州老家,从此只有田间垄头之中如同鸡毛蒜皮般的小事缠身,定是会万分郁郁。” 青竹笑着奉承:“所以还是咱们四爷妙算神机,决胜千里。” 金鹴华撑着头道:“你莫要这么夸我,我又不是什么神人,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你看,像洪宝安那样的人,我也不是不想惩治他。但是他还是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底牌安安稳稳地回到贵州老家。或许你想说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失去了家业。但是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呢?他们的人命难道轻贱吗?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们讨一份正义公道。” 第45章 青竹看出来了他的心情并没有他人想象的那般春风得意。便乖觉地转了话头,不再和金鹴华继续说洪宝安和令鸥的事情。 他心思转了转,想到了一件本来就要禀告的事。想来自家四爷听了是会高兴的。 青竹在心里思量好了之后便开口笑道:“四爷,海森堡先生今早发了电报过来。他说北平那边儿的生意他都忙完了,整个人都闲了下来。他也听说到了四爷在这次商战之中大获全胜的消息。想来您也有空,加上他对您之前电话里面说的生意很是好奇,因此便想着前来沪上与您面谈。” “海森堡先生还问您,用不用让他把白小姐带过来。现在正是贝满女中放暑假的时候,他把带白小姐来沪上旅行,您和白小姐就能相见了。” 金鹴华听了青竹的话后眼睛一亮,心情也明媚了许多。 他这些日子忙着生意上面的事情,秀珠也在跟着先生补习功课,准备考取震旦公学。两个人都很忙,但是书信却时一直都没断过的。秀珠总是对他说自己过得很好,金柯西也很可爱,她看了就开怀。但是自己没有见到秀珠,还是不放心的。 听了青竹的话后,他也觉得威廉的主意相当不错。想了想,他拿起了话筒,给白秀珠打了电话过去。 白公馆的电话响了,管家听到后立刻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金鹴华听到是管家接的电话,道:“管家好,我是金鹴华。请您把秀珠叫来,我要和她讲电话。” 管家对着话筒道:“四爷,您稍等一会。我这就去叫小姐。” 金鹴华笑道:“去吧,麻烦管家了。” 管家立刻去了,他心里清楚金鹴华对他这样小小的一个管家这么客气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心里也因此十分欣慰。 姑爷心里面有小姐,这是顶顶好的一件事。白管家在白家的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在白家做了,到现在已经在白家将近做了一辈子。白雄起和白秀珠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看到他们过得好,白管家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 白秀珠此时正坐在在卧室里的写字台前写家庭教师老师给她布置的英文和数学作业。她之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天真烂漫,对功课也不大上心。但是现在她为了能够和金鹴华在一起打算考沪上的大学,便开始上心了起来。而且她的骄傲让她必须做到最好。 凭借家室,白秀珠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但是以白秀珠的骄傲,她绝不会让人去说她与金鹴华不够般配。她要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震旦公学,让所有人都没办法说她与四哥的闲言碎语。 而且,她也却是想要帮他的。但能够帮得上他的人都是要有真才实学的。所以她要继续努力。 白秀珠想要和金鹴华一起并肩同看众山小,而不是当一朵被他养在温室之中的娇花。 一想到金鹴华,白秀珠心里就又充满了动力。她拿起笔继续和那些英文字母与数学符号死磕。 被白秀珠养的胖胖的金柯西窝在她脚边儿的软垫上睡觉。白秀珠写完了一道翻译题后听到了敲门声,便放下笔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走进来,对白秀珠笑道:“小姐,金四爷打电话来。要和你讲话。” 白秀珠听了之后眉眼弯弯,她和白管家道谢后便提着裙角便往楼下跑。管家看着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他眼前的大小姐,不由失笑。 大小姐真的很喜欢金四爷呢。 白秀珠到了楼下,拿起被白管家放在桌上的话筒笑道:“四哥!” 金鹴华在听到小姑娘活力满满的声音后安心了许多,他道:“秀珠,四哥想你了。”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白秀珠耳朵有些酥麻。白秀珠也小小声道:“我也想你。” 金鹴华故意逗她:“秀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也想你。” 金鹴华听到了她那虽然有些羞怯但还是提高了一点儿的声音,想要逗弄她的心思越来越重,于是他继续道:“我真的没听清。秀珠妹妹,你说了什么?” 白秀珠听着金鹴华那低沉中带着些愉悦的声音,灵光一闪,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四哥!” 金鹴华听了,便知道自己把小姑娘逗得炸毛了。立刻温声哄他:“这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想多听你说几遍想我才骗了你的。四哥和你说对不起。” 这话一说,电话那边儿的白秀珠感觉自己头上都好像是在冒着热气儿一般。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然后道:“那我就原谅四哥啦。” 金鹴华开了玩笑后开口说起了正事儿:“威廉海森堡给我发了一个电报。他说他要来沪上和我谈生意。问我用不用带你来沪上旅行。我想着你现在也放假了,因此打电话过来,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来沪上?” 金鹴华那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在她耳边盘旋,那一句四哥想你了让白秀珠压在心底的相思之情彻底泛滥。她拿着话筒向他笑道:“我带着金柯西一起去沪上看你!我也好想你呀四哥!” 金鹴华笑道:“你和威廉一起来,也能让白总长放心你的安全。我一会儿就去给威廉打电话,告诉他让他帮我把你送过来。” 白秀珠道:“那可真是麻烦海森堡先生了。” 金鹴华坐在沙发上道:“他可不会觉得麻烦,像我们秀珠妹妹这样的丽人,便是见了就会让人欢喜的。” 白秀珠觉得他好像是有些醋了,但是又不确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恋了。白秀珠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四哥,你莫不是醋了?” 金鹴华在那边儿笑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然是有一点的。毕竟我还没有和秀珠妹妹一起旅行过。” 白秀珠好笑的同时又很窝心。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的吃醋呢?这不仅能够证明自己的魅力,也能证明自己喜欢的人也十分喜欢自己。 两个人又唠了一会儿,金鹴华看了看时间,然后对白秀珠道:“秀珠,今天我们就聊到这人吧。我今天晚上还要去参加一场宴会。” 这场宴会是令鸥的庆功会,也是金鹴华成为江南纺织业无冕之王的加冕会。 第37章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只有金鹴华自己觉得这纯粹是令鸥的庆功会,他只是去捧场的。 白秀珠听到他的话后之后对他笑道:“四哥去吧,好好准备一下。记得少喝一点酒,早点睡觉。” “等我去沪上的时候,给你带稻香村里老师傅做的豌豆黄。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这个。” 金鹴华听她把话说完后就挂了电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秀珠妹妹的喜欢,果然纯粹而热烈。他记得他并未和白秀珠说过自己喜欢吃豌豆黄,不过是那天出去玩的时候多吃了两口,她就记在了心上。 这般用心,着实是让人心尖滚烫。 晚上这场宴会,令鸥特意把举办地点定在了当初宁锡林为女儿举办生日宴会的游轮上。 当初金鹴华和他相遇就是在这条游轮之上。要是没有当初的那场相遇,没有金鹴华的种种指点,他令鸥现在的结局说不定要比洪宝安还要凄惨。因此这条游轮也颇让他感慨万千。 一想到要举办宴会,他就立刻派人打听了这条游轮的名字。然后把它包了下来举办庆功宴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前来参加,庆祝自己的成功。 金鹴华今天参加晚宴时,穿了一件墨蓝色的缎面长袍。长袍的肩头是哑光沙金色丝线织出来的团花纹。玳瑁制成的衣扣雕成莲纹,和肩头绣纹一样的颜色的怀表链被别再扣子上面。十分雅致。 金鹴华平素就是这幅长袍马褂的打扮,并不经常穿西装。长袍宽松舒服,虽不如西装简便干练,但却更得金鹴华的心。 等到金鹴华到了游轮上之后,才发现今天来的人还真的不少。除了和金鹴华合作过、他认识的那些商人外,还有许多眼生的面孔。 肖池白今天没来,金鹴华便走到了其他的熟人的身边。他扫了两眼,便见到穿了一身赭色长袍的荣远行,走了过去问道:“今天不是令鸥的庆功宴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第46章 荣远行笑着对他打趣道:“你不会真的不晓得吧?这里面可是有半数的人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金鹴华有些讶异,这不是令鸥的庆功会吗?虽然这也是一场向众人暗示他金鹴华掌握了大半的江南生丝定价权的宴会。可是他可没把自己放到主角的位置上面。 金鹴华虽然讶异,但他养气功夫好。心中的疑惑半点儿也没露到脸上。荣远行竟然就这么被他唬住了,半点儿也没发现他的讶异。 荣远行知道金鹴华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心机谋算、能力手腕都是上上。但是金鹴华平时为人冷肃,又很年轻。还是总理的公子,只有旁人捧着他,没有他捧着别人的。因着这几点,荣远行还真的以为金鹴华不晓得这些人的用意,竟是拉着他小声叮嘱了起来。 “你看那边儿那个穿宝蓝色马褂的,那是云记的老板。他们家是做纺织厂的。他来,是盯上了你那被服厂的原料供应。” “还有那个穿棕色西装的。”荣远行看到金鹴华的视线已经转向了他指的那个方向,满意地点头道:“对,就是他。他家里姓楚,他们家想把自家的货物放到你的百货商场里面卖。楚家是做家化的。” “那些洋人呢?我记着我和他们没有交情。当初他们还和令鸥讨过账,与令鸥不但没有情分,还有仇恨在。他们怎么还来了?”金鹴华皱着眉问令鸥。 荣远行道:“唉,你还说呢。他们不也是在盯着你?” “我?”金鹴华有些疑惑。 “商人嘛,没个厚脸皮怎么赚到钱?你和海森堡先生的关系,他们也是好奇的。” 金鹴华听到令鸥说出了威廉的名字,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要是这样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海森堡家族在西方世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们想要摸清楚自己与威廉的关系也很正常。 金鹴华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因这次凭借着电报收集的信息在商战中取胜而起来的一个念头。便对荣远行开口道:“我听说荣老板祖上是做镖局的,祖上还出过一位八省总镖头。现在我有一门生意,不知道荣老板有没有意愿参与进来?” 金鹴华的生意向来赚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就算他的生意不赚钱,也有的是人想要与他合作。 要是得了这位金四爷的心意,不就能搭上京中的金总理与白总长?这样的好事,谁会去拒绝? 赔了也不过是几万银洋,而且赚的可能性更高。要是算上隐性的附加利益,这就是一笔百赚不赔的生意。 荣远行听到金鹴华的邀请后,笑眯了眼。登时就应了他的邀请。果然啊,做好人好事是不会吃亏的。荣远行揣着手在心底里想。 想当初金鹴华初至沪上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便是荣远行对他伸出了援手。 金鹴华虽然在官面儿上有人,但是他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和青帮、洪帮那些道上混的人相处的经验。还是荣远行喜欢金鹴华为人清正,帮了金鹴华不少的忙。那时还有人在那里冷嘲热讽来着。结果看看现在,金鹴华要和他合作,这不就是极大的一个回报? 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人聊得兴起,正要去那边儿端过来些冷食的时候便听到了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两位聊得真是热火朝天,气氛融洽!” 金鹴华的记忆力极好,虽然他只听过一次这个声音,但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是宁锡林的声音。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了宁锡林过来。只见宁锡林今日穿了一件银白色的唐装,梳着背头。他不像是一个大商人,反而倒是像一个学者。唯有眼中泛着的那一抹精锐光芒,让人知道这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宁老板。”金鹴华对宁锡林道。 荣远行也笑了,他逗趣儿道:“去年的时候咱们就是在这条船上,为令爱庆祝生辰!如今又在这条船上重逢,庆祝令老板和金先生在商业上的成功。当真是有缘极了!” 宁锡林似笑非笑,他看了一眼金鹴华,然后笑道:“可不是凑巧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金老板还谈了一些商业上面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我越发觉得金老板说的很对。一想到当初的对话,我便觉得受益匪浅。” 荣远行听了宁锡林的话后笑道:“能得到您这样在商海里沉浮了一辈子的大商人的赞誉,便足以看得出来金老弟的才华斐然与在商业上的杰出眼光了!” 荣远行这一句话便奉承了金鹴华与宁锡林两个人。人家都说沪上的荣老板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臭的说成香的。只要荣远行他想,他与谁的关系都能亲如一家。看来这个说法果然没错。 金鹴华听完了宁锡林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道:“鹴华年少,哪里能够给得了宁先生这样的老前辈什么深刻的见解?不过是宁先生深明大义,通晓世情罢了。” 宁锡林听了金鹴华的言外之意。知道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暗示,眼中闪了闪。 荣远行还没有听出来眼前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没听懂他们打得哑语。但是金鹴华和宁锡林两人对彼此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是心知肚明。 和聪明人讲话,的确是不费半分力气。 宁锡林笑了出来:“来日一起喝茶!”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我那儿有珍藏的顾渚紫笋。千金难得,是旁人送与父亲的。” 宁锡林闻弦歌而知雅意:“总理的好茶,我总是要尝尝的。他日我便带着一台好茶具,找金老板一起喝茶。” 致辞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众人听到音乐声响起也都不再说话。 令鸥踏上了当日宁锡林给女儿淑君念祝词的台子上面。他对着扩音器很动情地讲了一下自己在这段时间的里的辛酸与心路历程。然后他回望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说完了这些之后令鸥十分郑重地对金鹴华表示感谢。到最后,他笑着请金鹴华上去讲话。 金鹴华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然后才走到了台前。他笑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他举办的宴会也甚和我心。朋酒之会,只愿诸君尽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都给面子地鼓了掌,令鸥听金鹴华的话也听得舒坦。 谁都知道是因为金鹴华帮了他令鸥,他令鸥才能从泥潭中出来的。但是金鹴华此时的一句“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便是让令鸥里子和面子全都有了。 金鹴华说完话刚从那台子上面下来,便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很快一个以金鹴华为核心的交际圈就初见雏形。 这些商人都很热情。不热情也不行。他们都是来向金鹴华寻求合作的,不积极主动点儿怎么行?难道是要等着人家来找自己吗?那怎么可能呢?金鹴华的生意多大,他们的生意多大?为人也该有些自知之明的。 要是因为别人比自己热情积极,才被别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那才叫做得不偿失。 金鹴华虽然对这种被人围着奉承的场景不大感冒,但也还算适应良好。 第38章 <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玄觉禅师说过:“安耐毁誉,八风不动。”外祖父当年便教导自己一定要把这八个字记在心中。让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种种沉浮都不能动摇自己的心性,影响自己的决定。 因此他们的这点儿奉承话根本就不能对金鹴华的判断产生任何影响。不过这些人里面的确也有值得合作的伙伴。金鹴华今天心情不错,便对那些他比较看好的人放松了口风。 这些心愿得偿的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而金鹴华却不多说话。他松了口风不代表生意就谈了下来。到底如何,还要看这些人手底下的真章才成。 第47章 酒泛金英丽,诗通玉律清。何言辞物累,方系万人情。 歌舞宴会,从来不是单纯的吃喝玩乐、呼朋引伴或是觥筹交错、起座喧哗。在一场宴会上,最重要的还当是在宴会上面寻求合作,拉近关系以及结识人脉。 今天宴会上的众人也大多如此,但是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达成目的,此时宴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时间总是这个世界上流逝最快的东西。歌舞繁华,终有停止之刻;笙歌院落,也有休息之时。 夜色渐晚,夜风渐凉。无论是那些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意愿、尽兴而归的,还是那些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心中不平的,都也只能离开。面上还要保留着足够得体的笑意,不去堕主人家的面子,平白得罪了人去。 月半中天,金鹴华一到家里便去洗漱。在洗完澡后刚刚要坐在飘窗前的蒲团上自己手谈。墨色棋子刚落到天元处,就听到电话铃响起的声音。 青竹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道了句您好,客套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电话对面的人道:“我是白雄起,麻烦你,去叫你们四爷过来接电话。” 青竹不敢怠慢,立刻去叫金鹴华。金鹴华听到有他的电话,便把手中的墨玉棋子随手放到手边的青玉棋盒之中。起身去接电话。 “是谁的电话啊?”他问青竹。 青竹低声回道:“白总长的电话。” 金鹴华心念电转,到那边接起电话后笑道:“大哥。” 白雄起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脱口而出说出这么熟稔的称呼。竟是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自己的话道:“鹴华,你想让秀珠去沪上,秀珠也想过去看你。小情侣之间的相思情谊,我都理解。有着海森堡先生在路上照顾秀珠,我也放心。但我还是给你打了电话。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打给你吗?” 金鹴华老实地回答道:“大哥,我不知道。还望明示。” 白雄起声音严肃:“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要告诉你:鹴华,你莫要逾矩,欺辱了我家秀珠。” 金鹴华素来是一个八风不动的人。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窘迫居然是被自家未来大舅子一句话逼出来的,也颇觉得稀奇。 但他的语气仍旧如常,甚至在电话这边儿的脸上都看不出来有半点儿变色。 白雄起只听金鹴华道:“秀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自然会尊敬她。不会有丝毫欺辱。” 他语气淡淡,反倒是把白雄起这个官场老油条搞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白雄起打这样的电话过来也是十分失礼的。但他也是关心则乱。 现在国内大力引入西学,追求自由与民主。便有许多所谓的才子佳人无媒苟合,没有结婚就行了敦伦之礼。但是这时事对女子严苛。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男的别人也就是说一句年少风流,而这女子却是要被流言所扰。 白雄起怎么能够不担心? 金四和妹妹情谊深厚。等到妹妹到了沪上的时候,和金鹴华同处一室。两人若是情到浓时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妹妹秀珠。 他知道他这么直接去问金鹴华十分失礼。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秀珠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白雄起十分担心。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脑海里翻来倒去。 说实在的,一开始他都想直接拒绝秀珠的请求,把她扣在家里了。可是一看到妹妹期待的眼神,他也只能松口答应。 但是前脚刚答应完,后脚白雄起就后悔了。这才导致有了今日的这个电话。 “鹴华,是大哥我失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分抱歉。”白雄起在金鹴华的许诺声中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道:“但请你谅解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心。” 金鹴华听了后道:“若是他日梅丽和今日的秀珠一样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看未婚夫,我也会和大哥一样担心。大哥爱惜秀珠的心,我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大哥放心,我待秀珠,自然会如珠似宝,万分珍重。” 白雄起听出了金鹴华语气中的郑重,心下大安。和金鹴华聊了几句才放下了电话。 白太太看着他道:“这回给鹴华少爷打了电话,伯言你可算是安心了吧?” 白雄起笑道:“听到他这么郑重地许诺,我的心自然是放下了。” 而另一边在沪上的金鹴华在听到白雄起说的明天早上白秀珠就会上火车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他道:“青竹,拿着纸笔过来。我要列一份给白小姐新置的东西的清单。” 青竹很快拿了纸笔过来,金鹴华写了很久才写完。等他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青竹的时候,青竹只见到一片又一片的黑色。那张纸上面字多地让人眼晕,四爷竟是把那张纸全都写满了。 “今天天色太晚了,商铺全都关门了。”金鹴华道。“明天你指挥佣人给秀珠收拾房间,带着人出去采买我写在清单上面的这些东西。” 青竹立刻应了,收好了那张清单。 第二天早上青竹早早地就起来了。在吩咐赵妈带着女佣为白秀珠打扫布置房间后,青竹便拿着金鹴华写的那张清单,亲自带着人去百货公司采购。 荣远行在晚宴结束后就一直惦记着昨天晚上金鹴华说的生意。第二天一早就让司机开车送他来到金鹴华家。 昨天金鹴华睡得晚,今天早上起得也不是很早。因此荣远行到的时候金鹴华还在吃早餐。见到是他来了,金鹴华把手上的牛奶放下便要去招待他。荣远行却笑道:“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聊。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哪里用得着你这般客气?” 金鹴华道:“荣老板再吃点儿?” 荣远行刚想要推辞,就听到金鹴华道:“荣老板要是推辞的话,我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吃早饭了。”然后他和佣人说了两句话,声音不大,荣远行也没听清楚。金鹴华却招呼他坐。 那佣人很快就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木制托盘。 那托盘上面放着几小盘精致又不占胃的点心,以及一杯冒着热气儿的锡兰红茶。金鹴华笑道:“想来老兄早上是吃过了后才来的。我便让人给你拿来了几块点心,咸的甜的都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荣远行看到那碟芙蓉酥饼,分明是昨天宴会时他选择的点心。金鹴华这也算是有心了。 未来的合作对象重视自己,这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荣远行的心情也不错。于是他笑道:“挺好,我蛮喜欢。” 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聊了起来。荣远行问道:“金老板昨晚说的生意,是什么生意?你昨天和我说起了我家的镖局,难道新的生意是走镖?” 荣远行问了出来,但是心底却是不大确定的。 镖局的生意这些年来一直不好不坏。收支虽然能够达到平衡,但是大赚一笔的可能性却很小。 要说金鹴华现在要做传统的镖局生意,要把钱扔到了这一行当里面,荣远行是绝对不会信的。 正在荣远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听金鹴华道:“对,就是和镖局有关的生意。” 荣远行面露惊讶,心中立刻开始思索镖局到底有什么钱好赚的,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金鹴华道:“荣老板,不瞒您说。这次我能够发现洪老板的动向,也多亏了手里面的电话与电报线路的帮助。” “商战其实也是一场信息战。但是碍于现在的技术条件,电话与电报线路根本铺不到偏远的地方去。比如说川藏云贵等地。但是我们两家在那些地方也是有生意的,因此我止不住地就升起来了一个念头。” 第48章 “我们可以和国民政府的邮局合作,帮人运输信件和货物。到时候我们运输的队伍和打通的道路就可以帮助我们传递信息。” “而且等我们做大了、其他的工厂商铺和百姓对我们产生了信任后,我们可以通过帮他们运输好好地赚上一笔。” 荣远行心里面算了一笔账,然后道:“这要是成了的话,我们集中运输,运输成本会下降。但是却可以向所有找我们送东西的客户收取运输费。积少成多,这笔买卖到后来会赚钱。” “但是这笔买卖前期投入也不少,我们建立一些基础设施,用的运输工具以及寻找合适护镖的镖师都不是容易事情。而且让政府和我们合作,更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39章 金鹴华笑道:“官面上的事情,可以说是咱们求着他们帮忙。因为他们的帮忙才能让咱们用最快的速度拥有了公信力、传输途径以及安全保障。但是咱们上下嘴皮子一耷拉,就能够换成另一种说法。” 荣远行只听他道:“邮局的效率很低,上级政府和下级政府之间,各级政府、各个部门之间传达消息的速度都很慢。我们去找邮局合作,也是拥护政府,想要帮着各位官员解忧吗!” “除此之外我们的镖师可以招收退伍军人。这样的话也能够帮政府解决了另一个很大的问题。至于到底能不能够通过,荣老板也可以放心。我会去找我父亲和白总长帮忙。而且要是操作好了的话,咱们这件事情就能成为我父亲和白家大哥的政绩。” 一说到政绩这两个字,荣远行眼睛亮了亮。 荣远行道:“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把市井里面的那些孤儿们找来,教他们识两个字之后,让他们帮我们送信。这样的话,我们既帮着各地政府解决了这些孤儿的安置问题,又减少了饿死的孩子和街头的小乞丐。也算是帮着各地政府增加了一丝政绩。” 金鹴华听了后道:“荣老板的这个主意好。我们到时候给那些孩子提供一些工钱,也算是功德一件。荣先生果然心善,鹴华是远不能及的。” 荣远行见他是真心实意地赞叹自己善良热心,也只能默认。 毕竟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别人夸你善良的时候,会像个傻子一样拽着别人喊自己不善良的吧? 虽然说他压根儿没考虑那么多,只不过是想着给那些孩子们一口饭吃,然后也能给自己节约人力成本。但是既然金鹴华误会了,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这个生意的投资对于荣远行来说,说大也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 说这投资没有那么大是因为他家本来就开着很多镖局,能够少建许多基础设施,节约了好大的一笔钱。荣远行在心里估量着这大概也是金鹴华找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要说投资不小的话,那就是工资、人力以及包下火车车厢与购买货车的钱了。 他们运输货物想要快速便捷的话,便一定会用到货车和火车。这些基础设施的投资是必不可少的。另外人力成本也算不上不小。 除此之外,走通关系也是要拿钱的。金鹴华去把上面的关系打通了,让政策通过。作为合作者的他自然是要去打点下面的小官,防止他们给自己使绊子。 要是什么事情都让金鹴华干完了,那他这个合作者还有什么用?又凭借什么争夺利益。 所以荣远行对这笔投资还是很上心的。他开口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道:“邮局那边儿不会给我们使绊子吗?要知道咱们这个生意可是从邮局里面抢活儿分权。” 金鹴华听到他说邮局,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们和邮局合作,可以对外说成是邮局在大力支持华夏民营的物流企业发展。邮局不是个什么油水多、发展好的地方。咱们把咱们的生意好好干,帮着邮局提高给各级政府传达信息的速度。然后把功劳都算到邮局领导的指挥和扶持上。他们不会有其他意见的。” “我们是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赚钱。到时候那些虚名归他们,他们一定会乐意。” 荣远行补充道:“到时候我出面给那些小领导们送上些银洋。彻底把他们的嘴堵上。你是总理公子,他们不敢收你的钱。但是我的钱,他们还是敢收的。” 让每个人都能沾到利益,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心怀怨怼、对他们的生意摇旗呐喊。就算那些小吏不敢因为他们的好处没到位就使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但是他们要是因此磨洋工也并非他们所愿。 这两人的早餐刚刚就吃完了。在他们吃完了之后,女佣就把桌子上面的东西端走了。在收拾好了之后女佣为他们端来了新烹的茶水。 此时两个人生意谈完了,茶水也凉了一个彻底。荣远行在离开之前,金鹴华对他道:“今天海森堡先生已经上火车前往沪上了。到时候货车的订单我和他谈。凭借我和他的关系,这笔单子会便宜一些。” 荣远行笑着说好,心里也高兴不用去和洋人谈生意受种种鸟气。然后施施然地离开了。 这生意挺好,赔了的话也不过□□万银子,他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要是赚了的话,那可是好大的一笔。 而且昨天那场宴会上众人期盼的东西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搭上金铨和白雄起。除此之外还有了得到超前的信息的机会。这些超前的信息能让他在在商业上面先行一步。 这一步,便是无数的利益。 青竹他们从出来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们按照清单买了一堆的东西,衣裳鞋子,首饰钗环,胭脂水粉,糕饼零食无一不有。 这每一样都是按着单子上面的描述买到的附和金鹴华描述的东西。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正午,在面摊上吃了一碗云吞面之后立刻起身去买剩下还没买的几件大件:给白秀珠骑的自行车、新式留音机、西洋挂钟以及去取金鹴华定制的梳妆盒。 等到他们把东西都买完了之后,青竹他们出发时多带出来的那辆空着的车终于有了用处——装东西。 两辆福特汽车就这样满载而归,汽车的后座与后备箱里面装满了东西。到了家里,这些人把东西搬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赵妈见到他们便道:“先生在楼上给白小姐准备的那间卧室里面呢。先生让我告诉你们,等你们回来就把东西搬到楼上去。” 青竹几人听了赵妈的吩咐,立刻搬着东西去楼上了。却听到梧桐间里面传出金鹴华的声音:“这帐子太艳丽了,换一个秋香色的。我记着我们有一个秋香色绣枫叶的,就挂那个,和壁纸的颜色搭。” 青竹几人把东西全都搬进去。金鹴华看了点头后,佣人便把各样东西整理好放进柜子里面。青竹道:“四爷说的那辆女式自行车放在外面了。” 金鹴华一边儿调试着留声机,一边儿对青竹道:“你们去把屋子里面的石英钟摘下来,然后把新的挂钟挂上去。” 青竹听了,便去指挥众人把那一个德国鱼尾八角挂钟挂了上去。金鹴华看着这间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才离开。离开前吩咐青竹记得让人在这间屋子里面放一些佛手香橼,净化一下空气。 白秀珠和海森堡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都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金鹴华早查好了他们到站的时间。到了第二天早上,金鹴华便带着青竹和其他几个长随一起前去车站接人。 今天天气不错,金鹴华在到了车站之后看着手表上面的时间。他看着指针一点一点地指向九。心中的喜悦一下子就膨胀扩散,弥漫在整个心口。 一想到一会儿能够见到他的小姑娘,好像他的舌尖儿上,都能尝到一点儿甜。 第49章 白秀珠昨天上了火车,在火车和威廉海森堡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之后就没有事可以干了。毕竟两个人也不怎么熟悉,也不好一起谈天说地。 白秀珠无事可做,便随意地拿了一本杂志看。结果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迷。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白秀珠已经有些困顿,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在火车上醒来的时候,才不过是早上七点十三分。 威廉海森堡此次前往沪上,特意包了一节车厢。这节车厢里面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仆役在两张床中间拉了一张帘子。虽然简陋,但是对于赶路的景况,已经是很好了。这两位平素养尊处优的先生小姐也并无不满。毕竟是赶路,大家都应该学会适应。 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和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相比,他们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火车上面的床虽然不大,但也还算结实。白秀珠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她起床后就立刻去更衣室里换衣裳。等到她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带来的丫鬟翠谷已经为她倒好了洗脸水。 白秀珠洗完脸后拿起了翠谷递给她的绞好的帕子擦脸。而床上则是放着她的梳妆盒。 这是翠谷在她去换衣服的时候拿出来的,洗完脸之后正好梳妆打扮,可以节约时间。白秀珠微微卷着的头发散着,被一枚带着淡紫色水晶的蝴蝶发饰别上。颇有些俏皮的感觉。 白秀珠收拾好了后过去吃早餐。威廉见她已经收拾好了,笑道:“白小姐今天比玫瑰花还要美丽动人。金他见了你之后,肯定是会像骑士挚爱公主一样,折服在白小姐裙下。”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森堡先生过誉了。” 威廉海森堡却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然后招呼她一起吃早餐。 白秀珠坐下漫不经心地给面包上面涂上草莓果酱,心里却在想着金鹴华。 好几个月未见,不知道四哥他现在如何?有没有疲累?有没有清减?听说前段日子他生意上很忙,十分辛苦劳累。她在知道后一直都很心疼。 第40章 以及,我真的好想念他啊。 火车一路往沪上飞驰,白秀珠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他在期盼之中又夹杂着一点儿小小的担忧。由爱故生怖,这其实很正常。 直到白秀珠下了火车、在车站中见到了金鹴华的身影的时候,她所有的想法都随风飘散,粉碎在虚空之中。她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睛里面全都是他。 她的四哥。 金鹴华也看到了她。 他的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香槟色的洛可可连衣裙,戴着一顶英伦式的同色小礼帽。娇俏动人,让人见了就觉的眼前一亮。 她宛若白鹤立鸡群,仙人下九洲。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白秀珠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金鹴华却是大步向他们这边儿走来,一把便拥她入怀。 白秀珠被他拥入怀中,嗅到他衣上的清浅香气。他的体温很温暖,被他抱着好像能够听到春日冰雪碎裂成歌,听到山川大海奔腾而过。但是周围的喧嚣还是唤醒了白秀珠的理智,只听她轻声道:“四哥,我来了。你先把我放开,这里有好多人。” 威廉海森堡看他们这小夫妻重遇记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之中,金鹴华就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而跟着白秀珠赴沪的贴身丫鬟翠谷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金鹴华带着他们到车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被跟着金鹴华过来接人的长随搬上了后备箱。白秀珠和威廉和金鹴华坐在一辆车上,他们带来的人和金鹴华带来的长随坐在后面的车上。 白秀珠坐在金鹴华身旁,她笑道:“四哥今天亲自来接我,我很开心。”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我应该做的啊。” 副驾驶上面的威廉海森堡捂住了眼睛,然后道:“我的天啊,帮着你带未婚妻过来看你就是我对我自己最大的残忍。盖文,你们这是一对儿鸳鸯,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凄凄惨惨啊。” 白秀珠听了之后好奇道:“盖文?” 威廉海森堡道:“盖文是金在读书时用的名字,是为了方便老师提问才取的。胜利之鹰,多好听的名字!”然后他又耸肩吐槽:“当然,盖文这个名字也和我的名字威廉一样流俗,叫的人无数。” “还是你们华夏人的名字好,大家的名字有无数种组合,重名的可能小多了。白小姐,你不知道。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一个班级里面三十人,有四个叫威廉的男生。不过还好,大家还可以叫姓氏加以区分。比如说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海森堡。” 白秀珠笑道:“海森堡先生真的十分风趣。” 金鹴华笑着问道:“秀珠在贝满女中读书,取了英文名字吗?” 白秀珠道:“有的,是叫贝拉啦。这个名字是教英文的珍妮女士为我取的。”金鹴华道:“很好听。” 威廉海森堡被他们两人之间这种黏黏糊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对的样子搞得有些无奈。 他耸了耸肩,心里却是在想,要不要自己也去娶个妻子? 可是一想到自家老爹给自己选的那些未婚妻人选还有那种咄咄逼人的逼婚态度就一阵头大。还是算了吧,要是那样的话,还是不娶为妙。 他还是就在这里凄凄惨惨着吧。 很快众人就到了沪上金鹴华的庄园里,佣人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都送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里面去了。青竹也去安置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人。 威廉本来是要去住酒店的。但是金鹴华极力邀请他到他这儿住,说在外面住肯定没有在他这里面住方便而且他们两个还要谈生意,他家里面比外面保险多了。威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来了。他今天早上醒的早,但是现在被阳光晒了之后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便去休息了。 白秀珠却很精神,她去楼上自己房间的浴室里面洗完澡后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拿出了一件长袍。 只见那件长袍是水色的湖绸制成,针脚细密。上面的绣纹很简单,只是几竿青竹罢了。绣口却是绣着五叶连心的青翠竹叶。这间衣裳格外秀雅,扣子是玉制的,也雕成了小小的竹叶形状。在长袍外是银丝暗纹绸子外搭,扣子是银制的。整件衣服都透露着做衣服的人的用心出来。 白秀珠洗漱完了之后换上了一件和那长袍同色的旗袍,旗袍上面也绣着青竹纹样。换完衣裳后盘上头发,就抱着那件衣裳跑下楼了。 白秀珠下楼,问赵妈道:“金先生呢?” 赵妈笑道:“白小姐,先生在客厅里面看书呢。” 白秀珠道过谢之后便走了过去,只见金鹴华倚在沙发上,膝头摊着一本书。她看不清是什么。走过去后瞟了一眼,才看到摊开的那页的右上角有一行花体的字——《唐璜》。 是诗歌。 他是喜欢这些诗歌,这些词章的。 金鹴华感受到有人过来,便把书放下,抬头便见到了白秀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旗袍。 水色绸缎柔软清爽,衣上的竹纹精细雅致。按理来说想白秀珠这样精致美丽的长相,或许是不大适合这种清雅的衣裳的。但是白秀珠穿着这一身素净旗袍,却显得如同是泼墨画卷中的唯一一点艳色,宁静山水之中的一枝灼灼桃花。 当真是,动人极了。 秀珠穿洋装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可爱,穿着身旗袍,也十分漂亮动人。 金鹴华的手指蜷了蜷,白秀珠却是捧着衣裳坐到了他身边,对他献宝道:“我亲手做的,怎么样?” 金鹴华看向了那身衣裳。 那衣裳针脚细密,绣纹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之前那个横针不挑,竖针不动的大小姐做的衣裳。 他心里一软。 他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去学做衣裳,还把衣裳做得这么好。当初答应了白秀珠为他做衣裳,他心头很暖,也做好了她做的衣裳可能会不大好的准备。但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很喜欢。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用心地去学。 他有点心疼,白秀珠是白雄起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大家小姐,什么时候学过女工?如今做了这么一身衣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白秀珠言笑晏晏:“喜欢吗?快点换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金鹴华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笑道:“定然是合适极了,我这就去换上。” 白秀珠拿起了茶几上面的银杏书签,夹到了茶几上的那本《唐璜》里。然后道:“那四哥你快去换,让我看一看。” 金鹴华很快就换了衣裳下来。 只见他一袭白衫如玉,一件轻纱灿银。竹叶清雅,人亦修雅。当真是绿竹猗猗,君子如兰。 金鹴华拉着白秀珠到镜子前道:“看我们的这一身衣裳,让人见了就觉得是一对儿。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白秀珠踮脚给他整理领口。金鹴华怕她踮脚站着站得累,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用踮脚。自己俯下身来:“好了,这样整理就不用累着你了。” 白秀珠笑着给他理完了,然后道:“当然是天作之合了,我们这身衣裳的绣纹,可是我亲手画完,然后一针一针绣上去的。” 金鹴华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姑娘戳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白秀珠的手:“以后不要这么累了好不好?我之前答应你,的确是想穿你做的衣裳。但是心里却是想着你慢慢地做就好。结果你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也太辛苦了,我猜测你每天都要做好久的针线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穿着你做的衣服感受的就不仅仅是温暖了。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你疼疼四哥,别让四哥心疼,好吗?” 白秀珠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那些学习针线的不耐,那些连着一两个时辰坐在一个位置一直不动的辛苦,好像都透出了一点甘甜。 第50章 白秀珠听到了金鹴华的话后直接握住了他的手道:“可是我想亲手给你裁衣。江姐姐经常给崔先生做衣服,我也想给你做。别人有的,我也想让你也拥有。” 白秀珠所说的江姐姐和崔先生便是破晓夫妻二人。他们感情好,崔先生身上的针线大多出自江太太的手上。白秀珠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很想让金鹴华穿着她做的衣裳。 金鹴华又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中了。 他回握白秀珠的手:“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要累了自己。” 白秀珠笑着点头,金鹴华问她:“房间还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立刻吩咐人去改。” 白秀珠道:“不用改啦,我很喜欢的。我格外喜欢那个床帐。” 金鹴华道:“床帐是我亲自让人换的,我心里想着你会喜欢那个花色。”他笑道:“你上次给我量尺寸时,用来记录的那个本子上面就轧了枫叶的图案。” 第41章 白秀珠对他的细心颇感惊讶,心底里却觉得熨帖极了。 金鹴华对说她刚来沪上,舟车劳顿,最好先休息一会儿。等到午休之后再出去逛夜市。白秀珠说好。 这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两个人也会觉得很幸福。根本不用去做什么特殊有趣的事,玩什么格外好玩的。 当然,要是有的玩自然是更好。 白秀珠看到了金鹴华的棋盘,便拉着他让他教自己下棋。金鹴华应了,带着白秀珠一起下棋,还让了自家小姑娘三子。 可是白秀珠从前没下过几回围棋,棋力有些糟糕。纵使金鹴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让了她好多回,白秀珠还是输得一塌涂地。不过她兴致还是很好的,就算是输,也兴致勃勃的。时不时还会撒着娇要悔棋,金鹴华自然是无有不应。 其实他教这个徒弟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不知道是因为白秀珠本来就没下过几回围棋,还是因为她聪慧过人,白秀珠这一下午的进步很大。但是无论如何,金鹴华都会觉得觉得他的秀珠妹妹进步飞快,聪慧异常的。 他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后白秀珠的兴致更好了,兴致勃勃地立志。道自己一定要赢金鹴华一把。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中午的菜式是沪上的本帮菜。本帮菜见长于红烧干煸,善浓油赤酱,咸淡适中、醇厚鲜美。后来为了适应沪上百姓的口味,渐渐地由原来的重油赤酱趋向淡雅爽口。别有一番江南清甜风味。 白秀珠这是第一次来沪上。威廉海森堡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沪上,可是在沪上拢共也没待过几回。自然是没有吃过地道的本帮菜。金鹴华因此便想着,让这两人尝一尝沪上特有的风味。就当尝个新鲜。 这顿午宴是金鹴华新招进来的厨子陈常林做的。陈常林号称陈一勺,做本帮菜是一绝。鲜美咸香,乃是一绝。 午饭被做好了之后,丫鬟过来通知金鹴华,问他什么时候开饭。金鹴华便让这丫鬟去叫威廉,他则是直接拉着白秀珠去餐厅了。 到了餐厅,只见餐厅里面胡桃木的长桌上大大小小地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有沪上红烧肉、八宝鸭、水晶虾仁、白斩鸡,还有松江鲈鱼、八宝辣酱、腌笃鲜、油爆河虾、红烧河鳗、芙蓉蟹斗以及沪上特有的熏鱼等名菜。 白秀珠见了笑道:“闻着就觉着香气扑鼻,看着卖相也是极好。想来是会好吃的。” 金鹴华拉着她坐下道:“陈师傅的手艺在整个沪上都是有名的。他在原来的东家芳林居那里做的不开心,我便把他挖了过来。我见你平素吃饭也喜欢吃些爽口的,便想着本帮菜你大概是会喜欢的。便让他做了这一桌席面。一会儿你好好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等到威廉下楼坐到餐桌旁,金鹴华通知开饭时,佣人便麻利地已经盛好了的碧粳米饭和酸梅汤端了上来。 威廉见了那酸梅汤之后问道:“午餐没有酒吗?” 金鹴华道:“吃中餐,尤其是本帮菜。最好还是搭配绍兴花雕。你不是只喜欢喝红酒和威士忌吗?因此我就没准备。”他拿起瓷勺给白秀珠盛了一碗腌笃鲜,继续道:“现在日头这么大,又是正午时分,喝酒不大好。” 威廉道:“那好吧,那就不喝酒了。我们吃饭。” 白秀珠此时已经吃了一口腌笃鲜。 腌笃鲜是本帮菜的代表之一,来源于徽菜。白秀珠吃了一口笋,虽无春笋之嫩,但是新摘的笋仍旧是清鲜的。厨师的手艺更加弥补了夏笋的不足之处。清香四溢,鲜味浓醇。汤也泛着一丝乳白,让人见之心喜。 白秀珠道:“这菜果然滋味好,和京菜风味不同。” 金鹴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宛若明珠的水晶虾仁,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儿。等到你回北平的时候,我让陈师傅把菜谱写下来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家那个做淮扬菜的厨师。” 威廉道:“我也要一份!不要别的,就要这个辣的菜的菜谱。” 金鹴华笑道:“人家不都说欧洲人喜欢甜的?吃辣不厉害,你怎么就喜欢吃辣的?” 威廉道:“吃辣的才能够显示出我的男子汉气概,甜食大多是女孩子们喜欢吃的。” 虽然说并不知道口味和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但是威廉想要,金鹴华也就答应了。 毕竟威廉是真的喜欢吃辣,而且这八宝辣酱还是金鹴华想到威廉第一次吃川渝火锅的时候惊为天人的样子才特意吩咐陈师傅做的。一份菜谱就更不算什么了。 于是他道:“好,我一定让陈师傅好好地把这道八宝辣酱的菜谱写给你。” 白秀珠吃完午饭后习惯去睡午觉,金鹴华送她上楼看着她躺下合了眼后才下来。搞得威廉笑他:“你真是恨不得把白小姐锁进保险箱。” 金鹴华无所谓地笑了,任他去嘲笑。反正威廉说的对,自己还真的有点恨不得把秀珠妹妹锁进保险箱,拴在裤腰带上面。 时时看着,自己才会放心。 只不过是舍不得。凤凰不是笼中鸟,是要展翅高飞的。 “那是你没有喜欢的人。你才会笑话我。”金鹴华对威廉海森堡道。“等到你有了爱人之后,你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 威廉海森堡道:“你觉得我会是相信真爱的人吗?我家老头子前不久刚刚收拾了他新任的狼子野心的情人。” 只见他躺在沙发上,随意地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侧脸:“在我的家族里面,争权夺利已经是常态。就算是因为恋爱而在一起的人,到最后我们还能够保持爱情吗?” 金鹴华道:“不要那么悲观。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爱情。你在两年前能够想到我会这样地喜欢上一个比我小上六七岁的女孩子吗?” 威廉翻身仰躺在沙发上道:“那是因为你们家是从政的。而且你的产业都是你自己挣下来的。” “我在京里也听说了,总理现在在大力培养你当未来的当家人。你看你们家里的关系比我家里简单多了。你也有本事护着白小姐白玉无瑕。”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威廉道。“老爹虽然喜欢我,要把海森堡家交给我。但是我的那些堂叔堂伯,堂兄堂弟哪个好惹?我又年轻,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说得上话。我根本没有权力去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或许他们会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门当户对的妻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个贵族老姓家的女孩儿,还可能是其他银行家家族的女儿。当然了,政要的女儿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不管是谁,这门婚事能给海森堡家族带来足够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威廉。”威廉海森堡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然后道:“威廉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没人关心。包括我的爸爸,老海森堡先生。也是如此,一般无二。” 金鹴华听到他的语气,半点儿也没有之前跑马时的意气风发。竟是有些厌世之感。 威廉海森堡向来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因此当金鹴华看到自家好友如此消沉的样子,也不去拐弯抹角地问他。而是直接问他道:“到底怎么了?你平常不是自诩欧陆上面的阿波罗吗?现在这太阳神怎么丧气地一点儿光芒都没了。” 威廉海森堡道:“我来你这儿,其实也是借着和你谈生意的由头来躲个清净。我那些堂叔堂弟不知道又有了什么阴谋诡计,现在见天儿想让我结婚。” “老头子也被说动了,给我发电报。又远渡重洋地把老管家派来了。老管家带着一堆名媛的照片。我上面说的那些人全都有。他们现在逼着我选定一个未婚妻。” 金鹴华想着海森堡家的老管家拿着一堆照片追着威廉海森堡的场景,直接笑出了声。 威廉海森堡道:“你还好意思笑呢?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急着让我结婚。现在你订婚了和白小姐你侬我侬的倒是幸福。就是可怜我啦!天天被老头子念!算了我不和你说那么多了,你快点而给我想个法子,为我解围!” 第51章 金鹴华道:“你现在特别不想成家?想要自由?” 威廉摊了摊手:“成不成家我倒是无所谓。我只是不喜欢老头子他们这种逼迫我结婚的方式而已。好像我一定要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们摆布一般!” “而且你要知道。我爸爸给我挑选的那些人,哪里会有简单角色?爱情,在我与我爸爸挑的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那种虚假的‘感情’简直就像是笑话。” 金鹴华道:“那你就和老海森堡先生说,你现在要忙生意,没时间去和女士一起培养感情,筹备婚姻。要是老海森堡先生说你要是岁数大了,找不到合适的该怎么办的话。你就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只要手里拿着金币,所有符合爸爸要求的女士的家族都会纷至沓来。” 他此时的神色冷肃,颇有几分老海森堡的神韵。有的时候威廉都会不自觉地觉得金鹴华和自己的父亲气质很像。难怪金鹴华和老头子能够成为忘年之交。 第42章 只听金鹴华的声音响起,他道:“老海森堡先生会喜欢你这样说话的。他会觉得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威廉眼睛亮了亮。没过多大会儿又暗了下去:“就算老头子真的能被你这一套给拖住,可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我总不可能在老头子被哄住的这一段时间里立刻找到一个门当户对,又能和我产生深厚感情的女孩子谈恋爱。然后带回家给爸爸他交差吧。” 金鹴华知道威廉的脑回路总是很神奇。但是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天马行空。怎么能够想到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上面去啊? 他揉了揉额头,然后对威廉道:“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你就和我一起忙生意了,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空闲的时间!到时候老海森堡先生问你,你就说自己忙地不得了不就行了。相信我,亲爱的威廉。比起金子,你那还没影儿的妻子在海森堡家的人眼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像我教你说的话一样,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金币权势,你总是能够娶到合适的妻子,这就是老海森堡先生相信的真理。所以老海森堡先生根本不会因为婚姻的事情影响你去赚钱。” “而且,只有当你有了足够的话语权的时候,你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意愿,娶自己想娶的女孩子。” 威廉听到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一亮,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盖文,你的意思是,你的新生意能够让我获得海森堡家族的话语权?不再让老头子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 好吧,威廉海森堡作为欧陆上大家族的继承人。虽然说脑回路奇怪了一些,但是抓重点还是很厉害的。 他的确十分敏锐。 金鹴华看着他道:“当然,我的朋友。” “这笔新生意我认识的合作伙伴中只有海森堡家能吃得下。也只有你,威廉海森堡才是让我放心的合作对象。” 威廉的兴致被他挑了起来,毕竟金鹴华口中的新生意也是他此次赴沪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听金鹴华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南非那边有钻石矿和金矿。英格兰和法兰西等几个国家现在都有矿产出售。而且包括美利坚的一些国家,他们的一些国有企业现在正在进行私有化。除此之外,汉口铁制厂等几个官办厂局也要出售了。” 海森堡家族的根在欧陆,美利坚也有所涉及。因此关于非洲殖民地和美利坚与瑞典的事情还是清楚的。但是汉口铁制厂的事情威廉海森堡就不清楚了。 威廉也很是惊讶金鹴华对国外的这些事情居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那些有关欧美的消息都是内幕,他是怎么知晓的? 但是他在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怀疑,为什么金鹴华把这些一桩桩全都说了出来?难道他是想全都涉及参与吗?他从哪里拿出来那么多的资金? 他想到也就直接问了。 “你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本金?” 金鹴华想让对方和自己合作,自然要露出一点底牌。于是他道:“前不久在欧陆的国债市场上,赚了一点小钱。” “你知道的,钱这种东西,通货膨胀贬值太快。我现在的产业全是轻工业和股票国债,颇有些空中楼阁之感。还是早点置办实业,让人心安。” 威廉心里大惊,国债? 他的脑袋飞快地运转了起来,要说金鹴华购买的是华夏的国债是不可能的。毕竟华夏的国债他手头里面也有,最近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倒是欧陆之上的国债市场波动很大。最近德意志因为两线作战情况有些不妙。因此从去年开始就一直飞速上涨的德意志国债现在开始有了下降的势头。 德意志的国债价格产生波动,还是下降的。与之同来的就是德意志的敌国,英格兰、法兰西和沙皇俄国的国债价格上涨。尤以和德意志作战的主力国家英格兰涨幅最大。 可是就算是金鹴华他买入了英法盟国的国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给他赚到足够参与甚至是购买这么多实业的本金。所以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看着金鹴华沉静的面庞,威廉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却不敢确定。 他的猜测要是真的,那金鹴华他也太过于先知、太过于果敢了。 威廉惊疑未定的表情很快就引起了金鹴华的注意。他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威廉海森堡道:“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 威廉海森堡被他的一个但是吸引了注意。 只听他道:“但是,如果你是在猜想我是在德意志国债市场上面扫来了这么一笔钱的话。那么恭喜你,猜对了。” “当初德意志的皇帝陛下宣战、英法俄三个国家联盟的时候,我就趁机低价购入了德意志国债。然而在不久前,我把那些国债全都脱手了。” 威廉看着他饶有兴致地在面前的咖啡里面加糖,十分轻松地对他说这件事情,心中有些麻木。 金鹴华像他们家的老头子一样,在冷漠地攫取钱财、制定出天才的计划、取得巨大的成功之后还能保持一种十分轻松的状态。这样的情况见多了后,威廉海森堡也在这种打击中逐渐习惯了。甚至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威廉打趣道:“难道是上帝吻过你的脑袋?才会让你如此料事如神吗?不过你这淡定的姿态,的确很像我爸爸。” 金鹴华喝了一口咖啡不理会他的打趣:“我的本金是够的。只是在欧陆的关系不够用。本金我和海森堡家一人出一半,这对我来说算是倾尽所有,但对海森堡家也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赌博。你的父亲会同意的。我在欧陆上的那些人会和你们一起行动。至于更高层的关系的打通,就要交给你们家了。” “我会通过我父亲的路子找到一些年轻的退伍军人,让他们去非洲保护我们未来的矿产。国内的几个铁制厂我会拿下来。作为海森堡家族在欧美出力的报酬,这些官办厂局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我们就会直接给你们两成利。” 也就是说,眼前这人之前和他讲华夏的官办厂局要出售的消息。根本不是想让他们家掺和进来。而是拿着利益来让他们帮忙做事。 “你就不怕我们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侵吞你在海外的财产?”威廉海森堡问道。 金鹴华笑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的实验室里面研制出来的东西只有我有配方。因此你爸爸不可能因为这些矿产和我闹翻,从而损失长期的收益。” “诚然,这些矿产很值钱。但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这些东西。我和你们家合作,只不过是以老海森堡先生的能力手段,用很低的价格就能把这些拿到手,我会因此省下很多钱。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零散资金把我说的这些产业全都吃到嘴里。” “缺少实业的人是我。你家不缺这些固定的产业,缺的是华夏的市场。而这些新的官办厂局的股份,是你打开现在不大好的局面的最好利器。” 金鹴华的语气有些蛊惑:“你把这单生意做好了,就有话语权了不是?手握权柄、做成了生意的小海森堡先生和一个还靠着姓氏给自己添加荣光的小海森堡先生可是大有不同的。” 威廉海森堡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上的法兰绒,他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有些许失血,显得格外地苍白。 “所以,威廉,你觉得和我合作,怎么样?” 第52章 威廉海森堡听了金鹴华的话后,没有立刻被金鹴华说动。 他在心里面合计了一下,这桩生意少说也要投进去一两千万美元。这么大的一笔投资,就算是爸爸,也要皱一皱眉头、好好地想一想。更何况是现在的他?海森堡家族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少爷? 而且就算海森堡家族真的和盖文他合作了,在利益分成,投资比例等等事情之上也有的谈判扯皮的。这些东西不是他们两人在这里喝杯茶、拍拍脑袋就能够定下来的。 虽然威廉也被金鹴华说得十分心动,但他并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反而是比之前和金鹴华吐槽老头子逼他娶妻的时候还要更加冷静一些。 他道:“我要给爸爸发个电报,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做出决定的。” 金鹴华很理解,然后他道:“那我刚刚说的这件事情你就慢慢思考,我现在还有另一个生意要和你讲。” “我要十辆德国产的货车,这份订单应该能够让你能在这个月和老海森堡先生交一份满意的作业。”他随意地道。 威廉海森堡好奇道:“你怎么突然要订货车了?” 金鹴华心里知道威廉在好奇之外还有想要插上一脚的意思,但是这笔生意是他未来准备用来收集信息的。威廉海森堡和他关系是很好,可他终究是个外国人。 生意场上无兄弟。感情归感情,买卖归买卖。他的这笔新生意,是不能让威廉掺进来的。 “抱歉,威廉。”金鹴华浅笑道:“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我给了你一笔好大的订单让你赚钱就好了。” 第43章 “好吧。”威廉道。然后他对金鹴华道:“你可不要指望着我会欠你的人情哦。这笔订单虽然很大,我能够赚不少。但是你要是从别人那里拿货,说不定那些英国佬和美国佬会给你找多少麻烦。而且他们一定会狠狠地宰你一笔。你把订单交给我,可是给你省下了不少本钱,减少了不少麻烦。” 金鹴华笑道:“我怎么会贪图你的人情?我和你什么关系,需要介意这点子施恩?主要是信得过你,又想占点便宜。” 威廉道:“你还差我这一点儿便宜?放心,事情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过说实在的,我突然觉得我一开始的想法挺好。” ? 金鹴华有些疑问。 一开始?威廉海森堡一开始说什么了?他们谈生意谈了这么久,他早已经把一开威廉海森堡说的话给忘没了。 金鹴华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威廉海森堡说过,他要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女孩儿谈恋爱,培养深厚感情给老先生交差的话。金鹴华想到了之后狐疑地看着威廉:“不至于吧?玩得这么大?你可别因此去欺骗人家女孩子的感情。再说了,在华夏,你上哪里找到合乎你的要求的女孩子?” 威廉开玩笑道:“你的妹妹们就很合适啊!” 金鹴华拿起手边的报纸卷成了一个筒之后敲到了威廉的脑袋上:“你居然肖想我的妹妹!真是找死。” 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白秀珠睡醒了。翠谷和沪上金公馆的女管家赵妈在她的卧室外等着。见到她已经梳洗好了出来,赵妈笑道:“白小姐,请您移步和我一起去花园。先生在那里等你。” 白秀珠听了后道:“麻烦您了。不知道四哥让我去花园有什么事情吗?” 赵妈对白秀珠道:“不麻烦,不麻烦的。先生不让我告诉您,说这是一个秘密。” 白秀珠见赵妈有些为难,便也不再问她,只让她带路罢了。 赵妈带着白秀珠往花园的方向走。赵妈是个很热心的妇人,在路上对白秀珠说着先生有多么期盼着她来,又说先生为白小姐准备房间玩器多么用心云云。语气中充满着艳羡。白秀珠听着也并不觉得聒噪,倒是有喜悦在心中开出花来。 到了花园,赵妈站在门口止住了脚步。白秀珠疑惑地看向她,好像是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赵妈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回答道:“白小姐,先生说是让我送您道这儿之后就止步。让您自己进去。” 白秀珠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自己进去了,让赵妈随意去留。 白秀珠穿过影壁后赵妈才离开。她走的时候还在想,先生对白小姐的用心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她在服侍先生之前是照料京中总理和太太的。说起来,总理当得上是君子。人品中正,为人和蔼。可是总理房中除了太太外还不是还有另两房姨太太,除此之外还有当年的 呸,那是能够被提的人吗?! 但是就算不提那个人。总理和金家的几位太太姨太太情浓之时,也不过是买来些金贵的饰品衣裳,礼物玩器讨太太们欢心。哪里像先生这样把人放在心尖尖儿上面,衣食住行都想到、半分不落? 白秀珠往花园深处走。甫一进这花园,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面竹制影壁。影壁上面是硬瘦兰花。 那兰花由巧手匠人雕刻出来,但那硬瘦兰花却是金鹴华亲手所绘。 以画言志,这兰花也显现出金鹴华的三分风骨。 走过去,白秀珠便见到影壁之后是一片如同浅淡樱粉烟云的樱花树。只见那樱花枝上面绑着月白色锦绣锦囊。 白秀珠从一枝樱花枝上面摘下一个锦囊。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放着一张枫叶形状的橙红色卡片。 卡片上面是墨色的钢笔字,上面写道:“愿与卿卿朝朝暮暮,恩爱白首。” 白秀珠的嘴角勾出了甜蜜的笑意,她把那张卡片放回锦囊之中,然后把锦囊拿在了手里。 她摘下了第二个锦囊,打开之后,只见锦囊里面有一个小盒子。掀开淡蓝色的盒盖,便见到盒子里面是一块白巧克力,上面用很小的字写道:“请白小姐享受一份甜蜜时光。” 白秀珠把那块巧克力放到了口中,巧克力很快就化做了口中的甜蜜。这甜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白秀珠此时的心情就和今天湛蓝的天空一般美好。 她逐渐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锦囊来。 她继续往里走,便见到了第三个锦囊、打开之后便见到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简笔画。画中她抱着金柯西,岁月静好。让人见了就心添安宁,更让她想到了去年四哥乘着风雪前来给她带来的幸福。 这是最后的一个锦囊了。 白秀珠走到樱花林的尽头,在樱花林外的小石台上面捡起了最后一个月白色锦囊。 这里面会有什么呢? 摸着倒像是卡片。 白秀珠打开之后,却见到里面果然是卡片。只是这张卡片没有之前的花哨,只是简单的素白。卡片上面有着烫金的花边,工工整整地写着小小的字。 字是瘦金体,和之前影壁上面的兰花一样。一样地硬瘦清标,别有风骨。 ——秀珠妹妹,拿到这张卡片,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我想送给你你喜欢的东西,让你欢喜。 ——往前走一百米之后向右拐。来到溪边的一个小亭子里面。我在那里等你。 ——最后,看一看卡片的背面。 白秀珠立刻把卡片翻了过来,便见到卡片背面并不是空白的。上面有着手绘的对戒图样,只见那戒指是镂空的荆棘枝,荆棘枝上层层叠叠地开放着玫瑰花。男戒上面有一颗宝石,被雕成了上帝的权杖。而女戒上面却是一颗星辰。 那是上帝的星辰。 我拥有着权柄、财富、地位甚至其他中中珍贵的东西,但是在我的心中,你是最珍贵的光耀星辰。 白秀珠摸着那对戒的图样,有些出神。她心里清楚,这十有是四哥准备的婚戒。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和她携手一生的。 良久,她才想起了金鹴华写在卡片上面的话——他让她过去找她。 白秀珠抱着自己的四个月白色的锦囊往前快步走去。她现在好想见到四哥,也好想和他说一句——我真的好喜欢。 第53章 白秀珠按照金鹴华写在卡片上的路线前进,渐渐听到潺潺的水声。她抬眼一看,便见到一座小小木亭坐落在百花丛中。 那亭子是用上好的松木搭建而成的,亭子上面挂着一块匾额。那匾额同样是松木制成的,匾额上面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清源。 金鹴华坐在这座清源亭里,他身边放了一只极其精致的鎏金饰玉博鳌香炉。袅袅白烟从香炉之中升腾出来,浅淡清甜的鹅梨蜜香与浅淡的花香混合在一起,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身前是一张瑶琴,那把七弦琴被放在石桌之上,琴弦之上带着岁月的悠长。金鹴华见到白秀珠的身影,立刻笑道:“秀珠,你来啦。” 那真的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来啦。可是从对的人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有了一种在茫茫人海中寻了很久很久后久别重逢的欢欣。 白秀珠自然也是欢欣的,她走过去,却见金鹴华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他弹的是《凤求凰》。 只听他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的声音清越冷肃,但唱起这样求爱的古曲却有一种格外的动人之处。金鹴华抬头看她,眼中是温柔款款。 白秀珠突然止住了自己前进的步伐。他想要往前走,却不忍将这幅美好的画面打碎。 金鹴华继续唱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他本来只是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为她唱相如赋表达自己的情意。可没想到自己唱着唱着居然还真的被这曲子感染到了。 凤凰在寻找他的于飞之人,可惜佳人不再。却正是应和当初他追求秀珠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秀珠妹妹还不知道他的情感。尚且喜欢着燕西。 在没有被点破他喜欢秀珠之前,他还不觉得煎熬。可是当他被肖池白点破之后,的确有些许如同那凤凰一样,心有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白秀珠听到他唱到交颈为鸳鸯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鸳鸯成双,鹣鲽情深。这是她心底里最诚挚最美好的愿望。 她终于抬脚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却听他压低了气音在她耳边把最后的几句唱完。 第44章 等到最后一个悲字结束的时候,白秀珠的耳朵已经被他说话的气息蒸腾地如同红霞。她手上还拿着那几个月白色的锦囊,金鹴华停下了他正在弹着的琴曲,问她道:“我亲自画的婚戒图纸,喜欢吗?” 白秀珠打心底里喜欢那荆棘蔷薇的对戒图样。这图样金鹴华亲手设计的,比其他人的那种白金材质上面带一颗钻石的西式戒指要好看许多。 就好像那玫瑰开在心间,荆棘穿过荒原,凤凰翱翔九天。他们两人的爱情会像玫瑰一样热烈,会像凤凰一样美好,更是会像荆棘一样,勇敢地穿过荒原。 “很漂亮。”白秀珠听见自己说:“我很喜欢。” 金鹴华笑道:“你喜欢就好了,我也放心了。” 白秀珠有些好奇:“怎么这么早就要开始定制婚戒了,我们才刚订婚不久呀。” 金鹴华看着她,突然想要逗逗她,便半真半假地道:“当然是因为我迫不及待地要和你在一起啊。所以才这么着急地设计戒指,好早点娶你。” 急切其实是有一些的,不过这种在恋爱中的的未婚夫妻的感觉金鹴华也很享受。设计戒指也是真的,但是设计完了就能娶秀珠了却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别的,就是白雄起都不会同意。先是闪速订婚,然后又想立刻把人家的掌上明珠抢走。白雄起一定会被气得想要抽他。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却是有些信了。因为金鹴华此时脸上的表情特别的严肃,他每次说一些重要决定时的表情都是这样。白秀珠有些犹豫地道:“四哥我们现在就准备结婚,有点儿太早了吧?” 金鹴华看到她脸上的犹豫,便发现自己还真的把小姑娘给唬住了。为了不真的玩大了把小姑娘弄得不高兴,他立刻坦白从宽。 只听他道:“其实我是想要立刻娶你的。只是太过仓促了,会让你受委屈。而且大哥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个戒指还是要早早地画出来的。” 白秀珠看着卡片上面漂亮的玫瑰荆棘戒指,问道:“那是为什么要这么早啊?” 金鹴华道:“要是说句实际的,就是我想给你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所以在脑海里面构思了这个戒指的图样。但是能够满足我心中要求的红钻还要继续找。现在华夏市面上面的红钻成色和纯度不够好,得找人去国外找。所以要早点画好图纸出来,好确定需要多少钻石。” 白秀珠现在的感觉非常美妙。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的确是会让人很开心。独一无二,哪个人不想拥有被这样的词汇描述的结婚戒指? 但她没料到,金鹴华还会有让她更开心的话在接下来和她讲。 只听他逗她道:“但是呢,要是用油嘴滑舌的话来和你说,自然是我迫不及待要娶你了。” 白秀珠捏着锦囊的手指都有些紧,她心跳的很快。只见她侧过头,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般,凑过去亲了一下金鹴华的下颌。 那一下很轻,就好像是三月的春风拂面。那一下又很重,一下子敲击在金鹴华的心头。 金鹴华愣住了。 他是真的没有料到,因此当那柔软馨香贴上来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就是无限的喜悦荡漾在心头,脑海里面好像有烟火灿烂。他耳根泛起了一抹淡红,心脏跳得很快。 小姑娘还没完全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坐直,就又一次被金鹴华搂到了怀里。他竟然直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白秀珠突然间腾空,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搂住了金鹴华的脖子。她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他飞速地跳。 就是这样,她也没舍得把那几个月白色的小小锦囊放下。 “四哥!”她小声惊呼。“这是要干嘛?” 金鹴华大笑:“我给你搭了秋千和小屋,就在这座花园里。现在带你去看。” “那你放我下来。”白秀珠扯着他胸前的布料。“我和你一起走着去。” 金鹴华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倔强:“我不。” “我想这样抱着你过去。” 他刚刚只是下意识地就把白秀珠抱起来了,根本没有多想别的。但是后来回过神之后,他也不愿意放下她就是了。 就像欧陆上的童话一样,善良美丽的仙女或是公主最后都是被他们的良人抱起。他也想抱着秀珠妹妹去看他们的小屋。 白秀珠看着他澄澈的眼,虽然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他一定会放自己下来。但是他难得这么孩子气,不像往常那么成熟可靠。她拒绝的话居然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一丝一毫。 于是她道:“好,四哥抱我过去。只是我有一点重。” 金鹴华笑道:“不重,你和云彩一样轻盈。”他抱着她大步向小屋走去,路上两个人没有说很多话,但是气氛确是格外的缱绻温存。 到了小屋,只见那小屋是原木搭成的。小木屋外面爬满了常青藤,而在小木屋外,则是原木的手工桌椅和秋千。秋千旁边是葡萄架,葡萄藤爬到了秋千上面。而那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碗,碗里面放着刚洗的的玫瑰紫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葡萄晶莹剔透,好像玛瑙一般。 金鹴华把白秀珠放下。白秀珠下来后给金鹴华打理他已经出了一些褶的衣服。白秀珠正在给他衣襟的时候,无意地抬头。这时她才发现,金鹴华一直在低头看她,眼中是和刚刚抚琴时一样的温柔。 第54章 他看着她,眼里漾着波光轻柔。 白秀珠这时候已经把他的衣服整理好了,她过去拉住金鹴华的手笑道:“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里就好像爱丽丝梦中的仙境一般。” 金鹴华道:“你喜欢哪个角色?” 白秀珠反映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金鹴华问的是她喜欢《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哪个角色,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柴郡猫。” 金鹴华没有问白秀珠为什么喜欢柴郡猫,而是笑着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金柯西的品种是英国短毛猫,和刘易斯先生书里的柴郡猫倒是有些相似。” 白秀珠听他谈到了金柯西,忽然间便有些担心:“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金柯西不会不适应吧?” 金鹴华安慰她道:“没事的,金柯西的脾气很温和。我不在家里出去做生意的时候,金柯西被我娘养的很好。想来白家有白太太在,金柯西也不会太难过。” 白秀珠这才放下了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拉着金鹴华一起去探索这间可爱的小屋。 金柯西不但没事,反而过的非常好。 白太太也是十分喜欢小动物的。金柯西有着一身软软的白毛,长得机灵可爱,又喜欢亲近人,窝在白太太的膝头都不下去的。它细软的嗓音是不是会发出呜咪呜咪的叫声,让白太太爱到了心坎儿里。 她不但把金柯西养的油光水滑的,还给金柯西亲手做了一大堆的小衣裳。这可是连白雄起都没有的待遇。 这一件事情直接导致在白秀珠已经到达沪上后,白雄起心里骂金鹴华混蛋的次数大大增加。 这个混蛋不但把自己宝贝妹妹给拐走了,还送过来这么一个小混蛋来抢夺太太的注意力。金鹴华生来就是来克他的吧? 白秀珠来的第二天,金鹴华便要带着白秀珠出去玩。 威廉说他要去谈生意,还要给他父亲发电报,便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因此今天便是金鹴华和白秀珠的二人世界了。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了外滩和城隍庙,两个人玩得很开心。中午的时候两人在租界里面一家法国人开的餐馆里面吃了一顿正宗的法国菜,白兰地和鹅肝都很正宗。让人甚是心喜。 到了下午的时候,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逛市集。 只见市集里四处都是小摊子,扑鼻的炸炒香气迎面而来。白秀珠从未逛过这种地方,这次被金鹴华带来,便格外地觉得新奇。 两个人一路上买了许多小吃,锅贴蹄髈豆花肠粉全都尝了个遍。最后一人喝了一大杯甘蔗汁。 白秀珠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像身上都染了烟火气一般。金鹴华也觉得很舒坦,他这些日子忙着生意,其实神经也太过紧绷了。今天好好地玩了一场,他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晚上回家之后,这两人因为在外面吃得太饱根本就吃不进去晚饭了。金鹴华建议凑个麻将局,威廉十分踊跃地要参与到打麻将这一活动之中。白秀珠好奇道:“海森堡先生还会打麻将?” 金鹴华笑道:“他什么不会?威廉可是个华夏通。说不定他会的比你会地还多。” 威廉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问道:“三缺一,怎么办?” 金鹴华道:“让青竹和我们一起来打。” 白秀珠笑道:“那我去叫小张管事。” 金鹴华见她是真的想去,便道:“你去吧,走路慢点儿。” 白秀珠走了,金鹴华看向十分轻松的威廉道:“怎么,电报发出去了?” 第45章 威廉道:“可不是,我这下子感觉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金鹴华惊讶道:“老先生不可能这么快就给你回电报吧,隔着海呢!少说也要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有回信。” 既然老海森堡先生不可能把电报发回来。那也就是说威廉自己也不知道老海森堡先生是否答应了这次合作。 这也就代表着,威廉被逼着联姻娶妻的危机还没有解除。那他是怎么一下子就从愁眉苦脸变成现在这副的笑容满面的样子的? 却听威廉无所谓地道:“反正我把电报给老头子发过去了。我觉着你的这个主意已经比我想到的那些都要好了。要是爸爸他还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因此还是在爸爸的电报发过来前的这段时间内,好好地享受我最后的幸福生活吧。” 金鹴华哑然失笑,威廉一直都很乐观,是个及时行乐派。这样的做法倒还真是他的作风。 威廉继续道:“那笔卡车订单已经搞定了,斯坦商行会帮你从欧洲那边进口。用轮船海运。到时候我把合同给你拿回来,你记得付定金。” 金鹴华笑道:“没问题。我等着你把合同拿过来。”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客厅里面的女佣已经支好了木头桌子,在桌子上面铺上了法兰绒桌布,然后把白玉制成的麻将码好。 青竹来到客厅,脸上笑得很喜庆,心里却有点担忧。 他看向了白秀珠,却见白秀珠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放不下心啊! 刚刚白小姐在路上已经把四爷这些日子接触过的姑娘家的消息全都从他这儿问了出去。他一边儿不敢得罪未来的四奶奶,又怕自己不说的话让白小姐误会四爷和别人有私情,再加上白秀珠的小威胁,他不敢不说。 但是另一边儿,他说完了之后心里又开始打鼓。他向白小姐吐露四爷的行踪,四爷会不会很生气,然后把他撵走? 青竹越想越害怕,他还没给四爷报完恩呐!怎么能被四爷撵走! 他正担心着呢,却听到白秀珠走过去靠在了他们家四爷身上。撒娇道:“我刚刚问了青竹你在沪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爱的姑娘。” 白秀珠直接对金鹴华坦诚地说了这件事情,青竹听了却是心惊肉跳。 金鹴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青竹,然后对白秀珠道:“然后呢?” 青竹被金鹴华的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慌。与此同时,他又见到白秀珠安抚的眼神。青竹终于在见到她的眼神后心安了一点儿。他心里想着,白小姐答应自己没事儿,总不会坑他吧。 白小姐怎么会坑他呢。青竹刚才在被她问时的犹豫她都看在眼里。而且青竹平时对四哥忠心耿耿。对她呢,也是客客气气的。这样的管事,白秀珠怎么可能去坑他,让金鹴华和他离心? 白秀珠问青竹那些,倒也不是不相信金鹴华。毕竟自家四哥的深情肉眼可见,她挺放心。 但是四哥不惦记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惦记他啊! 年少多金,家境雄厚,总理公子。哪个名头不让人趋之若鹜?就算四哥和自己定亲了,说不定还有不少的女孩子交际花想当四哥的姨太太呢。 所以她得好好问问,但是会立刻向金鹴华坦白。 四哥对她一向坦诚,也十分君子。因此她自然也是要以诚相报的。 于是白秀珠对金鹴华俏皮地道:“青竹一直不告诉我。四哥!我可不是不相信你!但是吧,我总得知道情敌长什么样子吧!四哥你这么年少多金,肯定有许多漂亮姑娘暗恋你!” 金鹴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道:“然后呢?” 白秀珠笑道:“我吓唬青竹,说是青竹不说我就生气了,还要来好好问问四哥你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青竹害怕咱们两个离心吵架,立马就招了。” “要我说,青竹可真是一个好管事。我就问了这样的一件小事,他也先想着四哥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和你讲,你可不许惩罚青竹哦。” 金鹴华笑道:“不惩罚他,你这么欣赏他,我便是要赏他的。” 金鹴华说话向来算数,一言九鼎。青竹听到自家四爷的话,知道四爷是真的没怪罪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四爷对白小姐道:“下次你不用问青竹了,直接来问我就好。我一定会说实话。” 白秀珠知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小心机了,便向金鹴华吐了吐舌头。 金鹴华看着她狡黠可爱的模样,心头一动,眸色深深。 就在白秀珠以为全都混过去了的时候,却听金鹴华问道:“秀珠妹妹,你在北平,有没有新认识什么青年才俊呀?” 第55章 白秀珠听到金鹴华向她问的话,立刻向他坦白道:“我在这半年里只新认识了秦家的公子。不过秦家公子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四哥你放宽心。” 金鹴华笑道:“我哪里能够放心呢?我可是和秀珠一样,是一个小醋缸呢。” 白秀珠被他打趣,有些羞愧。自己这样去问青竹是不是不大好呀? 金鹴华见到她在那里沉思,猜到她有点想偏了。便对她道:“你不担心我,不吃醋,我才会不放心。你现在的行为只能证明你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要多想。” 白秀珠笑容一下子灿烂了起来,她道:“四哥不怪我就好了,以后我有什么想问的都直接问四哥!” 金鹴华笑道:“好,我怎么会怪你?”然后他指了指那边已经摆好了的桌子:“我们现在也该去打牌了。桌子都已经摆好了。” 威廉吹了一下口哨,然后道:“走吧,各位。咱们今天晚上打四十八圈?怎么样?” 要是打四十八圈的话,这个局子就算不小了。 青竹听了后道:“几位先生小姐千万要可怜一下小的。今天咱们打的可不小,千万不要把我的月钱全都赢没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下个月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白秀珠笑道:“你要是输了,我给你补你的亏空,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和赔礼啦。” 青竹看了一眼金鹴华,见到他点了头之后立刻对白秀珠眉开眼笑道:“那小的就谢谢白小姐啦。小的以后一定尽心给四爷办差!等到白小姐嫁到咱们家里头来成了四少奶奶之后,心疼四爷小的肯定也能沾光,真是想想就高兴。” 白秀珠被他这奉承话说的高兴:“行啊,只要四哥同意的话,我赏你多少都成!” 金鹴华笑道:“行,我答应你们。愿意赏的就赏,被赏的就接着。好了,我们现在要去打牌了!” 威廉起身兴致勃勃地往牌桌那边儿走:“我今天晚上可要大展身手了!我可是要好好从小张管事这儿赢点过来的。小张管事会说话,现在已经有未来老板娘给兜底了。我不打他还打谁?” 牌桌上面少不了坚果零食,茶饮饴糖这类东西。在他们开始打上几局之后,女佣就已经把东西端了上来。这几人时不时就用上一些。四十八圈儿打完了的时候,夜色都已经降临。 金鹴华赢了不少,威廉更是今天牌局上面的大赢家。白秀珠和青竹两家输。金鹴华对白秀珠道:“今天你这可没少输。” 白秀珠笑道:“我嘛,玩得还挺高兴的。今天输主要是你和海森堡先生牌技太好。” 金鹴华和白秀珠晚上没吃饭,其他人到了这时候,也都有些饿了。厨房上面送来了煮好了的鸡茸粥和云吞面。配上清爽的小菜吃,味道格外不错。 第二天一早,金鹴华起来吃完早餐后就坐在客厅里面看书。 他正低头看着泼留斯基的诗集,等着两天前约好了的宁锡林到来。他正在看得入神的时候,却被人直接抱住了。 金鹴华放下书,便看到了白秀珠状态不对,便问她道:“秀珠,你怎么了?” 白秀珠小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你怎么都不和我讲话,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在喊你,可你却听不到一丝一毫。我真的是怕极了。” 金鹴华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就在这儿吗?梦里都是假的。” 正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青竹已经引着宁锡林进来了。 宁锡林一进来就见到金鹴华正在哄着一个穿着白色棉纺睡裙的姑娘。他为了礼貌,别开了眼。青竹道:“四爷,宁老板来了。” 宁锡林可以不说话,但是青竹却不能放着这位自家四爷未来的合作伙伴的在那里沉默。 白秀珠被金鹴华温声哄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她听到青竹说话话,才意识到来了陌生人。一下子脸就红了。 她现在穿着睡裙,尚未洗漱,在这里见到客人,真的十分失礼。 金鹴华知道让她直接走对宁锡林这个长辈来说很不礼貌,便拉她站了起来:“这位是宁老板。” 白秀珠问好道:“宁老板好。” 宁锡林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姑娘肯定很尴尬。因此他也不多问,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同好。并没有多客套的意思,这是他留给金鹴华和白秀珠的台阶。 第46章 白秀珠看了金鹴华一眼,金鹴华给她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两人心意相通,也格外地有默契。白秀珠见了后便放心了。金鹴华道:“秀珠先去吃早餐吧,我和宁老板有生意要谈。” 白秀珠听了后立刻向他们告别,直接上楼了。 金鹴华在白秀珠走了之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快过来坐。” 然后他对青竹道:“去泡一壶顾渚紫笋来,泡父亲送我的那饼茶。我上次在令老板的宴会上面可是答应了宁老板,要和他一起品鉴的。” 宁锡林听到这中熟悉的寒暄客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他把自己提着的盒子交给青竹道:“我上次说了,要把新得的茶具拿来,给金老板品鉴一下的。” 金鹴华打开那盒子,便看到一整套并不清雅,反而很是繁华的茶具。 那茶具是一对儿茶杯,里面是白玉杯身,外面是镂空的玛瑙翡翠。一个上面雕刻着三样果子,是石榴、桃和苹果,寓意极好。是用渐变颜色的玛瑙制成白玉杯身外面的镂空雕饰,在那蜜色处雕刻出了一枝苹果,褪色至白红相间的地方则是一颗桃子,再往红去,是裂开的石榴籽,斑驳处则是雕成了石榴皮。 而另一个则是墨翡在外,雕成墨梅墨竹墨兰墨菊。那深处是枝干,浅处是花朵。渐变成墨色晕染样式。果真妙手天成。 虽然这对儿茶杯由玉石翡翠环身,但工匠的巧手却让这对儿玉杯成了极好的艺术品。 金鹴华见了这茶杯,便对对青竹道:“用我那只赤墨渐变雕刻松鹤延年图的玉壶泡茶。这样的茶杯,只有那只壶与它相配。” 青竹应是,拿着那两只茶盏便去了。金鹴华则是和宁锡林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宁锡林其实对刚才那姑娘的身份是有些好奇的。 要知道金鹴华是个冷面郎君,沪上看上他的小姐有的是。因他的身家想要攀附的也是源源不断。但是就没见到他对哪位姑娘上心过。 如今金鹴华这公馆里面住了这么一位娇美动人的姑娘,还与金鹴华这么亲密无间。他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看热闹的。 于是宁锡林像是开玩笑一般问他:“那位姑娘是谁啊?” 金鹴华直接道:“是我的未婚妻子,白家的秀珠小姐。” 宁锡林见到这位在商场上面冷血无情的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心里便觉得稀奇少见。 那姑娘是金鹴华的未婚妻吗?他本来还在猜测金鹴华养了一个小情人呢。 他也听说了金鹴华在订婚宴会上面对白家小姐的许诺,但他有些嗤之以鼻。男人的话难道能信吗? 他压根儿就不觉得金鹴华许下那样的诺言,是因为金鹴华喜欢白家小姐的缘故。倒是觉得这是金四他在讨好大舅哥,图谋着白雄起这位财政总长的鼎力相助。 但是现在看着金鹴华的表情,他倒是改变了一些想法。金鹴华这个小狐狸能够露出这么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可见他是真的喜欢那位白家的小姐的。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她放了暑假,便过来陪我。等到明年就好多了。明年秀珠考了咱们沪上的公学后,我就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宁锡林笑道:“白小姐是为了金老板来赴沪读书吗?你们未婚夫妻的感情可真好。” 这时青竹端着茶盘过来了。金鹴华亲手拿起自己的那只茶壶往那两只茶杯里面倒了茶,然后笑道:“是啊,秀珠当然是很喜欢我的。我也喜欢她。”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骄傲,让宁锡林不用多思考就能直接感受到。 宁锡林呷了一口茶:“年轻的小儿女感情深厚,这是大好事。” 白秀珠回房间梳洗、换了衣服后便下楼去餐厅吃早餐。她吃完了后直接拉住了正在收拾桌子的张妈。 张妈停住了自己收拾碗的手后道:“白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白秀珠问道:“能不能让厨房里的师傅们教我做菜啊?今天中午我想给四哥做一道菜。” 张妈道:“厨房里面油烟大,先生不会愿意让您去的。” 白秀珠对张妈道:“这是我对四哥的心意啊。而且我就学一道简单的,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的。” 张妈听了她的话后,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劝她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便道:“那好,等我收拾完了之后便带您过去。” 白秀珠听到之后甜甜地笑了:“好的,谢谢张妈你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张妈露出了腼腆的笑,把桌子上面的杯碗碟筷收拾了下去。白秀珠则是撑住了自己的下颌,思考着中午自己做什么才好。 第56章 在不久之前令鸥他举办的那场庆功宴上,金鹴华和宁锡林两个人在那里打了半天的哑谜,定下了他日之约。 宁锡林在游艇上对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个人说什么他对金老板在商业上面的观点很是认同、受益匪浅的时候,金鹴华就已经意识到了——宁锡林他在沙逊家族的银行里面做得可是称不上不顺心。 当初在宁锡林为她女儿举办的生日宴上,宁锡林单独约金鹴华去他的茶室谈话,邀请金鹴华和他一起参与到沙逊家族在华建设的银行里。金鹴华那时便拒绝了他,还劝他不要和沙逊家族合作。 宁锡林那时候的表情可说不上好,两人那天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到了最后,可谓是不欢而散。 金鹴华那天对宁锡林的劝告并没能够阻拦宁锡林加入沙逊家族的驻华银行的脚步。这家中外合资的胜华银行还是建立了起来。 胜华银行一建立起来,便是储户众多,门庭若市。一片欢欣的成功景象。 洋人什么的一听就很摩登,这一点就能够吸引一些储户。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一家新建立的银行直接就有了无数的储户和大客户,迅速站稳脚跟。 这些被吸引来的储户和大商人看的还是宁锡林的信誉。 宁家是沪上甚至是整个长江三角洲里面有名的大家族之一。宁家经商多年,当年是响当当的徽商,后来到了沪上,也是扶摇直上一路顺畅。 整个江南有不少宁家的钱庄票号和铺面。宁锡林在民国改元之后把宁家搬到沪上,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而且宁家的老太太是个慈悲人,时常施粥施米。沪上的老百姓因此都很信服宁锡林和宁家,相信宁锡林和宁家的信誉。愿意把自己的钱存到宁锡林开办的银行里。 他们相信的不是胜华银行,不是沙逊家族,也不是摩登的洋人。而是宁锡林这个本土的大商人,宁老夫人的儿子。 要是这样的话,按理来说,胜华银行应该很是倚重宁锡林才对。但是在令鸥举办的庆功宴会上,宁锡林说的那些话却很是耐人寻味。 宁锡林对金鹴华说他对金鹴华之前和他谈论的观点很认同,要知道金鹴华的观点可是让宁锡林不要和那些外国资本家合作! 当初金鹴华劝他的时候,宁锡林的脸色还很难看。结果他现在和沙逊家族合作了,按理来说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结果他却和金鹴华说了这样的话,这简直就像是在扒着金鹴华的耳朵告诉他,宁锡林和洋人的合作出现了意外。 在令鸥的宴会结束后,金鹴华思量宁锡林说的话思量了很久。 无论宁锡林是和以沙逊家族为首的外国资本家产生了矛盾,还是想要装出这幅样子来迷惑他给他下套赢得利益。他都要好好看看才是。 结果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四的时候,宁锡林就给他打电话约时间见面的时间,很是急迫。在加上他旁敲侧击地查出了宁锡林最近好像脾气的确不是很好的样子。他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了宁锡林和那些洋人产生了分歧这种猜测。 顾渚紫笋的茶香清浅,氤氲在身体四周。金鹴华端起那只外面是镂空墨翡的四君子茶杯,开口道:“宁老板带来的茶杯,当真是名品。” 他端起那杯子,刚要送到嘴边。就在那时,阳光照到了杯子上面,白玉和墨色翡翠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金鹴华竟是在杯子上面看到了小小的两个字。 子冈。 “这是陆子冈的玉器?”金鹴华带着些惊讶和喜悦道。他素来喜欢陆子冈的玉雕,但是陆子冈传世的作品向来是有价无市,他收藏的也不多。如今有缘得见,自然是心中欢喜。 宁锡林也是为此自矜的,他笑道:“这的确是陆子冈雕的一对儿茶杯。” 金鹴华指着自己的那只小玉壶笑道:“这可真真是有缘。” 他放下茶杯,拿起那玉壶的盖子,给宁锡林看那盖子边上一片浮雕鹤羽下不起眼的小角落。宁锡林看了过去,竟也看到了子冈二字。 宁锡林仔细看了看金鹴华的这只壶,却见这壶是用一块由墨至赤的渐变色的玉石雕成。壶里面被打磨地莹润光滑,外面却是镂空的浮雕。那浮雕上面的景象由远及近很是生动。墨色的地方被雕成了老松,赤色却是展翅欲飞的鹤。间有一点杂白,宛若新雪,落在老松和飞鹤的身上。的确是一把极好的茶壶。 第47章 宁锡林道:“不若我把我这两对儿杯子送给金老板,便和金老板的这把壶凑成一套。” 金鹴华道:“君子怎么能够夺人所爱?而且这也太贵重了。” 宁锡林放下茶盏笑道:“这东西落在我手里也是明珠夜投,不能发挥自己的光彩。金老板精通茶道,这东西送给你,才算是宝马配英雄,不会被我浪费掉这好杯子。” “而且我还有事要求你呢,你收下了,我才好意思开口和你说事情。” 金鹴华听到他的话,知道他是要说关于胜华银行的事情了。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宁老板和我这么客气作甚?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哪里用这么客气,还要把这么珍贵的子冈玉雕送给我?” 宁锡林听了之后,便知道他十有猜到了来意,便也不和他打太极:“金老板,我也不瞒您。我和路易沙逊他们那帮洋人商量好了一起建立银行。他们一开始和我讲让我抬来银洋做保证金入股,说咱们的老百姓更加信任银洋,我也就信了。结果到了签合同的时候却变成了必须用黄金做保证金。但是我一时之间去哪里换来那么多的黄金?” 现在的货币体系是黄金本位。价值同样法币的白银却换不到价值同样法币的黄金。这么一里一外,金鹴华算了算,宁锡林可是没少亏。 “我那时是想要收手,可是为了建立这家银行,我已经拆了我名下不少的钱庄票号。要是真的在半路上收手,我可能会赔的血本无归。加上路易沙逊说他们后改的合同是其他的股东要求的,为了补偿我还多给了我百分之二的股份。因此我也就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金鹴华在心里算了算后笑意盈盈地道:“要是这样算的话,按照现在胜华银行的市值计算,宁老板应该还能赚上个三四万。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无稽之谈对?” 宁锡林之前也听人说过曜日斋的金老板算账谋算都是一绝。就算他压根儿没看过你的账本儿,只要是他对你的生意状况有所了解,让他在心里思忖一会儿,就能把你的盈利状况算个七七八八。 宁锡林一直以为这是别人在吹捧金鹴华,不过是为了讨好金鹴华才说出来的溢美之词。肯定是夸张了多少倍。今天他在见识了之后,才知道那些人所言非虚。 宁锡林眼中精光闪烁:“那三四万的银洋,像是你我这样的人,还真的把它放在心上吗?” “我和你讲,金老板。这主要不是钱的问题。我把自己的钱庄票号拆了,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胜华的掌权人之一。结果他们把我当作猴子耍,当作一块活招牌来吸引沪上的商人和老百姓。但是实际上却是把我当作一个管事儿的,半点儿也摸不着银行实际的权柄。” “我这终日打雁,却被雀啄了眼。他们这是把我架空了。让我白白把设施银钱和信誉拿过去给他们借力。然后让我当个分红的股东,还要和他们一起承担风险。” 金鹴华给宁锡林添了一盏茶:“宁老板。要我说就算那些外国人要架空你,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走投无路来找我吧?你可不是令鸥,除了丝绸生意之外没有别的退路。再说了,你手上还捏着胜华银行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你在胜华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 “你知道令鸥找我帮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吗?宁老板你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可能像令老板那么痛快的。” “做生意不是做善事。宁老板,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是要是这样就让我热血上头付出真金白银,那也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之前不是没劝过你。和你讲,与那些洋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第57章 令鸥与金鹴华在和洪宝安的商战结束后,洪宝安被逼到破产,金鹴华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令鸥可是把半数家业尽数奉上作为两人联手的报酬。令鸥不是个寻常人物,要是金鹴华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他绝不可能让已经仙去的令老爷子大半辈子打下的家业直接姓了金。 而在那之后,金鹴华走通官面上的人,把洪宝安的那些产业廉价收购。用了一笔绝对称不上多的价钱,买下了那么多的优质产业。 这一场商战,属他得到的利益最多。 经过那场商战之后,整个沪上商界中的人谁不知道金鹴华这人手辣心黑且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偏偏那些老百姓还叫着他的好。这也不过是因为金鹴华的工厂铺子里面给工人发的银洋多,福利待遇好些罢了。 金鹴华他有钱有势,愿意去花钱听好儿。便掏出了那么丰厚的薪酬待遇给那些工人伙计。却是直接把他们这一帮人给坑惨了。 他们根本不想拿出那么多的钱给工人啊!谁不想着多赚一点儿? 但是在金鹴华开出那样的条件之后。他们又怎么能够不怕自家熟练工人们全都流动到金鹴华那里去?怎么能够不也工人罢工? 无奈之下只好愤愤地涨了一点儿工资,平息那些工人们的怒火。工人们也知道金鹴华的工厂福利好,但是要求也多。而且金鹴华的工厂总有招满人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现在的工作养活一家老小,这才让事情平息下去了。 这些大商人平白无故地被迫掏出了白花花的银洋,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因此有人因此仇视金鹴华也就不足为怪了。 既然仇视,自然是想要给金鹴华使绊子。而且他们还真的付出了实际行动。 结果这些行动还没作用道金鹴华身上呢,金鹴华的报复就已经到达了那些人的身上。 他直接让那些动手脚的人出了一把“好名”! 金鹴华直接把那些人苛待工人的事情全部登报曝光。在九州报的慷慨陈词之后,那些进步人士纷纷附和,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而普通的工人们也在有心人的挑动之下开始罢工。让那些人吃了极大的一个亏。 这样的人,哪里是好与的? 但是宁锡林在金鹴华的质疑之下,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对金鹴华道:“你说的没错。要是我真的没有对抗的能力。那么就算是让我为人傀儡、做个买办也没什么。我想尽办法把我家的子孙全都安插到那些外国佬的驻华银行里。久而久之,他们不得不倚重我。这样我还是赚钱的。” “只是,既能能够给他们一个好看又不会让我损失太多,谁又愿意去委曲求全、受他们的鸟气?金老板,我现在就像是《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当着管家的急先锋,手上却连库房的钥匙都没摸着!” “金老板你读过书留过洋,你说的那些青史留名的话我不懂,也不在乎。但是要是只让我给他们做个管事的,不让我参与决策。用我的脸面名声吸引储户。到时候他们有什么举动坑到了沪上的老百姓,我宁家的名声就直接毁于一旦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有再多的钱赚,我心里也不安。这可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我宁家也不止仅有银号生意。还有酒楼和百货公司。令老板的成功我仍旧历历在目,我也是华夏人,不是离开了洋人就活不了的。” 金鹴华一下子就听懂了宁锡林的言外之意。 宁锡林能够去做大买办。他在有了买办的身份之后自然是有的是法子给自己谋利。以宁锡林的本事头脑和本场优势,他在胜华银行看着独木难支,但也不是不能给自己争夺权力。 但是能够自己直接当即做主,当台上高卧的老太太。谁又愿意从重孙媳妇一步步往上爬,百般算计步步为营熬了许久才能够当家做主? 而且买办这种身份在有些人眼中看来很摩登很厉害,但是在另一些人眼里便是如同外国人的走狗一般。宁锡林那么看重颜面,怎么可能不介意? 宁锡林一开始可是想要做胜华银行的主人之一的。现在却让他去做一个管事,他怎么可能没有落差,有怎么可能会甘心情愿? 而且只要那些外国资本家要去坑华夏的储户,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受损了的话。宁锡林可是得不了好。 那些普通老百姓可不知道胜华银行后面站着的外国资本家是谁。他们只知道宁锡林的名头。要是发生那样的情况,宁锡林其他的生意不可能不遭到挤兑。 “那好吧,宁老板。”金鹴华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是一副思考的样子。只听他道:“我对您的来意和原因已经清楚了。听了您的话之后,我对您和沙逊先生给我做局的怀疑已经打消了大半。” “但我还是之前的那句话,宁老板,令老板的例子在那里搁着呢,和我合作,你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 宁锡林自然知道和金鹴华合作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看看现在的令鸥,有了那笔军用被服的原料供应的订单,令鸥他不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么里外里一算,令鸥也没赔多少。而且最重要的是,令鸥把对自己虎视眈眈要暗算自己的洪宝安和外国资本家全都打了回去。维护了自己的地位。 第48章 宁锡林也在心里预演过,要是没有和金鹴华合作,令鸥还入了洪宝安的套儿的话,这位现在正春风得意的令老板会有多凄惨的结局。 宁锡林来找金鹴华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除了金鹴华之外,宁锡林在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合作伙伴。 宁锡林自小接受的便是最传统的华夏教育。他对现代金融知识和银行知识了解不多,就是这些年努力研习之后,学的也并不是那么透彻。 除了金鹴华外,现在沪上能够被人叫的上名号的大商人大多都是四五十岁。他们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因此并不合适一起合作。 而那些留过洋的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们连一个大工厂大店铺大工程都没管理过,怎么能够让他放心呢? 宁锡林要做的事情可并不简单。他这是要在银行和金融的领域里面打一个漂亮仗,和沙逊家族等外国资本家对抗,把这些人坑自己的全都坑回去。 这么大的事情,单他一个人根本不成气候。 其实宁锡林找盟友已经找了很久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本来他都快要放弃了。心里想着,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在胜华银行里面好好夺权,把自己家几个儿子塞进管理层来分得权利。不管别的种种灾厄可能,先把眼前的利益揽到怀里。 毕竟他还要吃饭,就算他心里不满,也得考虑现实。 结果就在宁锡林已经决定要向现实低头的时候,洪宝安被令鸥与金鹴华联手归挤兑破产了。 这让宁锡林起了和金鹴华合作的念头。 他要重演令鸥当年给洪宝安与那些外国佬来的那一下子,让他们也吃一个哑巴亏,解他心头之恨。还要狠狠地从他们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来,赚上一笔。 因此宁锡林此时听到金鹴华的话之后对金鹴华道:“我会在胜华银行里面给你做间谍,打探他们的消息。除此之外,我会拆掉我尚未拆分的那一半钱庄票号和你一起建立另一个银行。只要你能够拿出足够的资金,我可以让金老板拥有足够控股的股份。而且从胜华得到的利益,由金老板分配。” 金鹴华撑着侧脸,然后笑道:“给我这么好的条件?宁老板,大家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可都不是大善人。您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 不得不说,宁锡林开出来的条件的确是很好了,好到让金鹴华都想去咬这一块大肥肉。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是你不用说对方就能明白的你的意思,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你的话术对方全都能够识破。 他们足够理智冷静,绝不会热血上头地答应什么。 宁锡林道:“我想要金先生的碱厂和肥皂厂各自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我需要金老板相处办法把我手上胜华银行的股份以一个不错的价格脱手,再让胜华的那些外国人狠狠地摔一个跟头,从他们身下撕下一块肉来。” 宁锡林果然是个真正的商人,传言中他儒雅表面下面的睚眦必报也是的的确确真的。 路易沙逊他们之前给宁锡林挖的坑果然让他记仇了。而且比起要他在胜华银行算计许久还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利益,还是实打实的金钱让人更加放心。 要知道金鹴华的肥皂厂和碱厂每年都是盈利不菲的。而且宁锡林很清楚金鹴华的底线,他知道那些什么发电机留声机之类的生意金鹴华不可能让其他人分权掺和。因此他一开口便是这两个生活制品的产业。 金鹴华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他道:“肥皂厂的股份是不可以的,我只能给你碱厂的股份。而且宁老板你可是真的不够意思啊。” 第58章 宁锡林心下一惊,却听到金鹴华道:“宁老板,什么叫做足够的资金?这资金是用来做保证金吗?那我我要拿出多少黄金才算足够?什么又叫做控股的股份?百分之五十一和百分之九十九可都是控股”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质问宁锡林道:“难道宁老板能够让我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股份吗?” “宁老板,您要是诚心来合作的。我就直接说出我的底线吧。是这样的,要是这件事□□成的话,我要我们两个人未来合作建立的银行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当然,我也会拿出对应的百分之六十五的资金出来。管理层你和我这边一边而派出一半的人。我不会去故意去分薄宁老板的权柄。” “作为给宁老板拆分自己的钱庄票号和对我在银行股份上面让步的回报与补偿,我会给宁老板百分之十八的碱厂股份。” “宁老板,你不亏的,这种新式制碱的配方只有我有。而且我们还在不断研发新品。人无我有,这是坐等着赚钱的买卖。” “要是失败了的话,我们就当做今天的谈话没有发生。咱们两个人可都是被财帛意气动了心,输了就是本事不济。赔了便是赔了,也怨不得彼此。您看如何?” 宁锡林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在金鹴华心里只有答应他的条件才能够合作,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是他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他们两个就不可能能够合作。 宁锡林心里明白,这笔生意虽然让金鹴华感兴趣。但是金鹴华也不是非得接下这笔生意不可。 所以金鹴华才直接把合作的条件车马分明摆在了这里。他向宁锡林表达的信号就是,愿意答应这条件就合作,不愿意答应的话就算谈崩了。 金鹴华不会和宁锡林坐在这里在漫天起价,坐地还钱。 金鹴华又道:“威廉海森堡前来沪上,是要和我谈一笔几百上千万美金的生意。宁老板,我不得不和您讲一句,请您快一点定下来要不要答应。” “要是我手里的流动资金都投到别的生意里面的话,我也就无缘参与您的计划了。” “宁老板,和胜华银行博弈,需要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钱,是要我提前预留准备的。” 威廉海森堡来到沪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沪上的上层社会。在沪上,任何消息都瞒不过有心人。 他们全都知道,这位小海森堡先生来到沪上的第一站就是金鹴华的庄园。而且还在这里住下了。 这座在沪上的金公馆被沪上的商人们视作金鹴华的大本营。比起北平的金公馆,这座独属于金鹴华的房子才被他们认作为金鹴华的宅邸。 北平的金,是金铨的金。但是沪上的金,却是金鹴华的金。 而海森堡先生到达沪上就直接来了金鹴华的家。金鹴华也愿意把海森堡先生带到这里来住。这两点都说明了他们两个的关系,的确是十分好的。 因此他们两人之间有合作,并不是不是稀奇事情。让宁锡林惊讶的是他们合作的规模太大了,但是这也有可能是金鹴华在诈他。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流动资金都投到和海森堡家族的合作里面去了,用此来给自己造成心理暗示,让自己快点答应他的条件。 但是就算和海森堡家族的合作似真非真,可金鹴华不缺生意合作却是真的。 最近荣远行有不少动作,而在荣远行开始这些动作之前,荣远行和金鹴华在令鸥的庆功宴上进行了密谈 要知道荣远行和金鹴华的关系很是不错。荣远行现在在那里和官面上的人走关系,又去包火车车厢。虽然就是这两天才开始的事情,但是宁锡林还是有所耳闻的。 荣远行的举动,说不定就和金鹴华有关系。因此,金鹴华真的有可能不被他的让出的利益引诱。 他不缺自己这门生意。 宁锡林这时是稍微有些急切了,只不过是他擅长伪装,脸上看不出来分毫。但是心里已经不自觉得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话。 那时,路易沙逊和他的那个要改合同的合伙人在背后讥笑道:“他宁锡林也不过是个黄皮猴子,不过是我们的一块踏板罢了。” 他想到这儿,心头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宁锡林没有和金鹴华说出这件事,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底全都露出去。金鹴华要是知道自己对胜华银行心有怒气,报复心理特别严重。他肯定会借机给自己更加不好的条件。毕竟人在生气的时候更容易一头热血地把什么全都答应了。 宁锡林越想心里越生气,面上却还是如沐春风。他端起金鹴华给他新倒的一杯茶,这时茶已经变得很凉了。宁锡林却是一口把那杯冷茶全都喝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良久后,宁锡林竟是直接道:“合作愉快。” 金鹴华知道宁锡林想来干脆,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果然,当对方把事情定了下来后,便是十分果断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金鹴华见他答应了,便笑着对他道:“合作愉快,宁老板。” “按照我的安排,最近您便在胜华银行里面好好收集信息、等待时机。而我在处理完和荣老板和威廉的合作之后,便会为宁老板好好地策划一个方案完成宁老板的目标。” 第49章 宁锡林想了想,觉得这个安排还算靠谱,也就答应了下来。他谈完了合作之后便要告辞离开。金鹴华却拉住他,让他留下来吃饭。 宁锡林自然是推拒的。人家未婚妻和好友来了,正是联络感情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人掺和进去干什么? 就在这两人一个要邀请对方留下吃饭、一个要推拒着要离开的时候,白秀珠过来了。白秀珠对金鹴华道:“四哥,午饭好了。客人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今天和陈师傅学了做蚝油生菜。正好让客人尝尝。” 金鹴华听了后接话道:“宁老板一定要留下来吃饭!秀珠这可是第一次做菜。秀珠妹妹,你是不是也很想让客人尝尝你的手艺。” 白秀珠对宁锡林笑道:“当然是想的,宁老板赏脸留下来吃两口吧,就当做给我一个面子。” 白秀珠这话说出口,宁锡林也不好意思在拒绝了,因此也就留了下来。 午饭很丰盛,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白秀珠做得那道菜。虽然卖相称不上好,但是味道却很不错。 宁锡林在心里想,这位白小姐一定是很喜欢金鹴华的。 想她白秀珠是财务总长的妹妹。白雄起位高权重,白秀珠就算是横针不挑竖针不动也是正常的。更不要提柴米油盐,煮饭做菜这些事情了。 白秀珠是为了谁做菜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金鹴华吃了很多口白秀珠做的菜,白秀珠见了很高兴。金鹴华知道,白秀珠是为了他才去学习做菜的——三嫂说过,白总长宠爱秀珠,半点委屈半点家务都和秀珠沾不上边儿的。 所以他很感动。 宁锡林在离开之前还是把自己的那对儿茶杯送给金鹴华了。金鹴华说不收,宁锡林却道金鹴华不收就是在看不起他。他还说这杯子是一对儿,正好送给金鹴华和白秀珠这两个未婚夫妻。要是拿回家的话,他都不知道和谁一起用了。 宁锡林是有好几房的姨太太的。 金鹴华哑然失笑。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上了,金鹴华也就把东西收下了。有的时候收下别人送的礼物是表示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认可。金鹴华心里清楚这一点。而且,这玉杯也不是宁锡林的心爱之物。 在宁锡林看来,子冈二字也不过是一个符号。是贵重的代表。他把这个拿过来,是用来表示自己对金鹴华的重视。 这就和金鹴华特意交代要用金铨送给他的顾渚紫笋给宁锡林泡茶是一样的。 金鹴华说起金铨,一是提了父亲,提到家人之后气氛都会变得柔和一些,用来表示对宁锡林的亲近;二来金铨送的茶叶也不能差了,拿出这个也是为了表示对宁锡林的敬重。 白秀珠在听到金鹴华向她解释了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之后道:“真是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真是太复杂了。” 金鹴华道:“你只要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行了。” 白秀珠却摇了摇头:“我才不呢,我还想帮你的忙。”她道:“我嫂子曾经和我讲过夫人们之间交际的重要性,我可是要好好地和她学学的。” 嫂子说过,那些最聪慧的女子,是能够通过在茶宴赏花宴,麻将局赌桌上众位夫人的闲谈,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她们丈夫的倾向和未来举动的。这能给他们的丈夫很大的帮助。 嫂子就是这么做的,让哥哥一直都很幸福。自己当然也想让四哥也和哥哥一样幸福。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多谢我未来的小夫人了。” 小夫人小夫人什么的,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第59章 白秀珠在沪上大概一共待了十天左右,时间就已经到了八月的尾巴。 九月的时候是贝满女中开学的日子,白秀珠也不得不离开沪上回北平。而且还要提前几天回去。毕竟旅途劳累需要修整,开学之前也要做一些准备。 威廉本来是为了躲着前来让他回欧洲相亲的老管家才跑来沪上的。但是现在他有了另一个任务要留在沪上,他要在沪上等待海森堡家族前来沪上的谈判队伍谈生意。 威廉不回北平,白秀珠他们一行人就没人陪着了。金鹴华派了青竹去送她保护她的安危。 其实要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金鹴华就亲自去送她回去了,也好让自己放心。他也趁机回北平住一些时日,陪陪娘和秀珠。 但是现在实在是太忙,根本走不开。 威廉发给老海森堡先生的电报前些天终于有了回音。老海森堡先生答应了海森堡家族和金鹴华的这项合作。而且他准备亲自来华夏一趟谈生意,顺便看一看自家已经来华夏这边儿开辟新市场、连着两年都没有回家过圣诞节的儿子。 金鹴华得在沪上等着老先生的到来,还得亲自把控着荣远行那边儿的生意的大方向。因此根本抽不开身。 白秀珠这次离开沪上回北平,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她的情绪比年初的和金鹴华分别的时候好多了。 虽然她心里还是很难过,但是这些天里四哥为了陪她把好多工作都往后推,她心里也是既心疼又甜蜜的。 开心的是四哥陪她很好,心里面有她。但是心疼的确是等到她走了之后那么多的事情四哥又要忙好久了。 人有悲欢离别,此事古难全。更何况如今呢。而且她一定会努力的,等到明年她考上震旦公学之后就能够和四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你长大了。”金鹴华把小姑娘送去火车站,在等着火车进站的时候对她道。 白秀珠有些疑惑地看他,金鹴华道:“你长大了,能够更加平和的看待离别。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白秀珠听他夸她,小声承认:“其实还是有些难过。但是没必要一直和你哭丧着脸,毕竟不久之后你忙完后也是要回北平的。而且你这些天为了陪我耽误了多少工作,我心里也是有数的。” 金鹴华揉她的脑袋:“哪里用你想那么多?我陪你自然是那些工作不是紧要的,可以推迟。你看,宁老板那天的谈话我不就没推?”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里负担,我陪你玩是为了让你开心。回北平之后好好读书。但是也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 “我会想你的。” 白秀珠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里难受,有点想哭。 但是一想到他说自己长大了,很是骄傲的语气。她就忍住了,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哎呀,四哥你好啰嗦,好像我大哥和我们家里的老管家。” 金鹴华道:“有人啰嗦你还不好?这不是大家都喜欢你吗?”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青竹过来道:“四爷,白小姐。火车快进站了。” 金鹴华道:“你们去上车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 白秀珠依依不舍地跟着青竹离开。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心里也是不舍。 威廉在金鹴华回庄园之后笑道:“美丽的白小姐走了,你终于成为孤家寡人了!前些日子你们两个腻歪的我都羡慕嫉妒了。现在和我一样了吧,哈哈哈。” 金鹴华看威廉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话他,反唇相讥道:“过几天老先生来了,就不知道我面前这位得意洋洋的小海森堡先生能不能和父亲融洽相处不挨揍?” 威廉这个人性格很热情,但是海森堡先生却是性格很冷峻的人。这对父子性格不一样,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本来就容易产生矛盾。 而且威廉海森堡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他迟来的叛逆期。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个乖宝宝,老海森堡先生的脾气又不大好。海森堡夫人又很早就去世了。他们父子两个之间也缺少了一块缓冲地带。 这些原因直接导致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有点紧张,威廉有点害怕他这个父亲。 他们两个人感情当然是好的。毕竟老先生就这么一个儿子,亲手抚养长大,不可能感情不好。 但是威廉害怕老海森堡先生也是真的。本来老先生就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一身气质就吓人。性格又是冷酷的,天生就压制着威廉的热情。 所以一听到老海森堡先生的名字,威廉立刻闭嘴了。他一下子没心情去管金鹴华在爱人离开之后的心情了,也没心思去笑话金鹴华了。满心满眼的都是老海森堡先生要来了,爸爸他不会一下船就把自己狠狠地批一顿吧? 威廉海森堡直到老海森堡先生抵达沪上的那天,还在担心着老先生会对他进行一顿批判。但是威廉海森堡的父亲文森特海森堡在下船时对着威廉的表情还算和颜悦色。 文森特海森堡直接带着人住到了金鹴华的庄园里。海森堡家族主要经营地带在华北和渤海海岸,因此并未在沪上并没有买下什么产业。 按理来说,让老爷子在沪上买下或者包下一个院子绝对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但是这没必要。 等到他们这单生意的合同签完后,文森特海森堡就要带着自己的人一起回欧陆了。他们没必要去买这么一处住处。本来打算包下一个大院子来安置的,但是这个想法直接被金鹴华否决了。 第50章 “咱们是什么关系?”金鹴华道:“当初我在德意志读书读书的时候,就没少麻烦过您。您那个时候在德意志那边儿做铁矿的生意,我常去您家里面住,您又提点我,给了我实习的机会。算的上我的半个伯乐。您来了沪上,要是还住在别的地方,那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 “家里的厨子擅长做本帮菜和京帮菜。现在菜都做好了,就等着您去尝尝呢。” 文森特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而且他们要谈合作,还是金鹴华的住处让人放心,不会让人探听到商业机密。 文森特带了很多人,他带来的这些人本来还是不大相信金鹴华年纪轻轻地就能够拿出那么大的一笔款项合作的。 但是在到了金鹴华的庄园的之后,很多人都转变了自己一些看法。 这座庄园占地面积很大,甚至直接囊括进来一座丘陵和天然湖泊。拥有这样一座庄园的人有那么一大笔资金或许也不是什么十分让人惊讶的事情。 而且他的父亲还是这个国家的总理。 金鹴华也没有在文森特到的第一天就和他谈生意,而是好好地用自家做菜最好的两个厨子准备的大餐好好地招待了一下对方。然后带着第一次来到华夏的文森特海森堡好好地逛了逛沪上的风光。 等到这两人感情联系够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文森特海森堡和金鹴华都是那种很冷峻很坚定的人。他们两个人很像,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心里也都清楚往常的那些谈判手段根本用不上。 文森特其实是很愿意签下这个合同的。就像威廉在和金鹴华谈判时犹豫,也是因为威廉担心金鹴华没有足够的资金。但是这些矿产和重工产业他还是愿意涉及的。 谁家不希望自己的产业越来越多?就算有了家底儿,这样的产业也是越多越好的。 而且答应了这场合作还能够卖金鹴华一个好,他们还想更加深入地与金鹴华在轻工产业上面合作。金鹴华的工厂生产出来的那些产品在欧陆很畅销,文森特其实没少赚。 因此文森特在接到威廉的电报之后就打算亲自来谈合作。一是因为这笔合作投进去的不算少。二则是他来谈合作的话,还能够顺便看一看自己家儿子。 这两天文森特和金鹴华看着像是在旅游玩乐,但是实际上在闲谈之中两个人一直在试探对方。渐渐地这两个人已经把彼此的底透露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有心促成合作,想要使用对方的资源。因此也都不愿意把人情折在争来的那三瓜两枣上面。 因此这两人在摸完对方的底之后都在心里定下了自己觉得合适的合作价位。在和自己的属下一起写完了合作意向书之后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第60章 双方既然全都心里有数,自然也不会开出离谱的分成数字和条件。 在他们正式开始谈判的时候,双方拿出来的他们各自的合同给对方看。结果金鹴华这边的人和海森堡家族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两边儿开出的投资分成和利益分成出入不大,几乎是相同的。 看到这儿他们忍不住偷偷地看着前两天一直在游山玩水逛市井的这两位先生。他们不会在游玩的时候就已经探清楚对方的底儿,甚至是已经谈好了合作吧? 可金鹴华和文森特海森堡的表情都很平静,让双方的这些心腹看不出来自家老板的想法。但是这样反而让这些亲信员工更加信服他们的老板,觉得自家老板十分的深不可测。 双方开出的条件都十分符合对方的心里价位,但是金鹴华和文森特海森堡还是都把对方拿出来的合同给律师检查。 金鹴华这边儿和文森特那边儿都在谈判钱就把他们信任的律师团队带来了。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还没有标准的国际法。因为这样,必须要仔细审查对方是否在合同之中布下了陷阱,有没有去钻各个国家尚未完善的法律的空子。 虽然金鹴华和文森特、威廉父子关系很好。但是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但是在商场上,哪里还顾得上情分恩义? 而且只有细细地把这些合同检查好,才是保证他们情谊的良方。要是不细查,把那些法律上面模糊漏洞和种种陷阱留下的话。等到他日这合作要是出了差错的时候,无论是损害了哪一方的利益,都不好收场。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撕破脸的话,更是让人觉得难看。所以现在这样做,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双方的律师都是精通各国法律的精英。他们拿着对方拿过来的合同,十分认真地审核。他们看着这一摞厚厚的文件,一边在心里咋舌这两位着实是大手笔,另一边也从中找出了不少漏洞。 这些漏洞不一定是对方有心留下的陷阱,但是也不保准对方真的没有动心思。但是文森特和金鹴华的脸色仍旧是没有半分变色。 经历了许多天的扯皮与修改之后,他们这次合作的合同终于被整理了出来。而在不久之后,他们合作的合约也被签订了下来。 文森特在合同被签完之后道:“在这之后,威廉和你就要忙起来了。” 金鹴华笑道:“可不是,所以说您就不要急着逼威廉结婚了。这事情是急不得的事情。” 文森特抽了一口雪茄道:“盖文,你是来帮那小子说话的?他在电报里面和我讲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 金鹴华温雅地笑了笑,然后道:“海森堡先生果然是火眼金睛。不过那些话您不是也很认同?” 文森特也的确是很认同的。 就是因为这样,文森特在这些天对威廉还算是和颜悦色。 威廉他去好好地干活,培养自己的商业眼光和能力。比让威廉去找一个连有没有二心都无法确定的联姻对象结婚重要多了。 要不是威廉之前在华夏颇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自己也不会想着让他快点结婚定定心。 海森堡家族的家主亲自前往华夏,并和曜日斋的老板谈了一大笔合同的消息在沪上不胫而走。但是有关这笔生意的具体消息确是一点儿也都探不出来。金鹴华治家森严,而且他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那些律师也是双方的亲信,都会守口如瓶。 越是神秘才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一时之间,金鹴华的分量在沪上的商人、官员和那些外国使节与大班的眼中比之前更要重了许多。更让人觉得敬畏。 这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敬畏。以前大家只是敬佩他在商业上的才华。而到了现在,大家竟然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敬畏之感。 不得不说,金鹴华这次借势借的很好。甚至连荣远行都对此有所感受。他和金鹴华的合作已经放出风去了。在这次的事情之后,他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最近在官面儿上走关系容易了许多。心里也清楚这些看的都是金鹴华的面子。 宁锡林也因此更加相信自己的冒险没有丝毫错处,而且他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能够成功。 为了他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成功,他搜集胜华银行的信息情报更加用心。甚至还在几位高层身边安插了一些不起眼的钉子。 虽然这些钉子都是什么秘书、茶房、账房甚至厨师园丁的职位。但是他相信自己派出去的好手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结果这一查,竟然查出来一件惊天大事出来。 这时已经是深秋了,沪上虽暖,却也叶落枯黄。欧陆那边的事情由威廉海森堡和本就在那边帮金鹴华打理生意的青杨一起处理。金鹴华已经把第一笔款子调拨给青杨。 这些前期工作还要他们带着人去打开局面。前期的局面打开了,后面的布局才好落实。 欧美西方世界的那些官面主要由是威廉主导,同时他也会带着青杨去打交道让青杨结识一些人脉。 而在矿区、工厂、市井上面的事情,就是青杨这个在哪个行当都混得开的去主持了。 有着海森堡家族的力量和金鹴华与文森特的超前眼光。他们的计划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开展了下去,局面已经打开。但是要是想要真的谈下来还是需要不少的时间和努力。 荣远行那边儿的生意最近很顺,金鹴华向威廉订的车已经运了回来。金鹴华和荣远行已经把订单的尾款汇到威廉的账上。 而且荣远行在沪上一地上层官员和邮局方面走关系也很顺利,钱和利益动人心,荣远行又有一张巧嘴,很快就说动了这些人。但是他们的这一摊子开展到下面,却有些僵持。 下面的这些人很难被说服。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做事无功无过,但是做了之后,要是有功劳的话,他们不一定能够摊的上;而要是没做好,他们确是要承担后果的。 金鹴华在知道这种情况下也问过荣远行需不需要帮助。但是荣远行却说不用。他认为自己要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那就不用想着赚钱了!而且对于这些底层的人,他相信只要他的银洋到位了,这个问题迟早都有解决的那一天。 第51章 金鹴华在听到他拒绝之后,想了想荣远行的性格,也没强求。 荣远行这个人骨子里面有英豪气。他虽然有商人的狡猾,也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但是实际上却是不大愿意去求人的。 他和荣远行两个人再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把任务各自分配完了。而荣远行面对的困难正是他分到的事情。而荣远行是不愿意去占人便宜的。 或许在金鹴华眼里的帮忙,在荣远行心中就是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会心里不安的。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金鹴华也不一直劝他,非得去给荣远行帮忙。只是道要是真的有困难就来找他。 而且他也很相信荣远行的能力。 荣远行可是自己创下一片天的人物,他相信对方能够解决这些困难。 而这一天,金鹴华正在曜日斋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正当他在文件上面签完字合上蘸水钢笔的笔帽的时候,青竹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对金鹴华道:“四爷,宁老板急着要见您,现在就在外面的小会客室!” 第61章 其实金鹴华这些天一直在思索对付胜华的手段,但是一直没有最佳的突破口。他其实已经策划出了几个方案,但是都太过费时费钱了。 这样的方法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宁锡林想要的。他不想把流动资金套牢套得太久,而宁锡林也是想要快点从胜华抽身。 他想要的是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现在的这些都不行。 而在这个时候,宁锡林来找自己,是他在胜华内部发现了什么?还是来向自己询问方案的进度? 金鹴华心里思忖着宁锡林前来的原因,口上却直接对青竹吩咐:“你下楼去会客室把宁老板请上来。” 青竹应了后立刻下楼去请宁锡林。没过多大会儿,宁锡林就被青竹带到了楼上的办公室里。金鹴华看向宁锡林,却见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丝毫异色。 青竹知道他们要谈事情,把宁锡林带到了金鹴华的办公室里后就离开了,并且贴心地小声把门关严。 金鹴华起身对宁锡林道:“宁老板今日大驾光临,曜日斋蓬荜生辉。” 宁锡林笑道:“金老板客气,折煞宁某人了。”这两人坐到了沙发上面客套了几句之后,金鹴华便要起身去给宁锡林泡茶。但是宁锡林却一把把他拉住了。 “喝不喝茶的都不重要,金老板。”宁锡林对金鹴华道。“我直接和你说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吧。” “上次和金老板谈妥之后,我就想尽办法把几个外人没见过的心腹安插到路易沙逊他们那些人那里去当内应。这些人中有一个叫韩六的,做得一把好菜,又是个哑巴。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沙逊的信任。” “韩六装出来一副文盲样子,沙逊便以为这个人既不识字又哑,传不出去任何消息。但是实际上韩六曾经念过书,还做过账房,是会写字的,所以我才把这人派了出去。” 金鹴华没有着急问宁锡林这位叫做韩六的内应到底听到了什么,传出了什么消息。而是问了一个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消息:“这个叫做韩六的人可信吗?” 宁锡林完全理解他的发问。 若是这个内应不可靠的话,那么探出来的消息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甚至可能是有心人给设下的圈套。 但是韩六是绝对可靠的!宁锡林对这一点很有信心,他对金鹴华道:“当初韩六高小毕业,便来到了沪上。他算盘打得好,因此便得到了一份给洋人工厂做账的活计。因此也听得懂英语。因为这个我才把他安插到了沙逊那边儿。” “一开始还是很好的,但是后来那位洋人老板回国了。韩六就丢了工作,便去了另一家工厂做账房。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他新去做账房的那家工厂的老板是个道上的。想要借着厂子洗钱,把卖大烟的收入洗白了。因此便逼迫韩六做假账。因他不答应,那老板就把人关了起来。但是韩六骨头硬,任是他们怎么打也没松口。” 金鹴华道:“然后呢,这位韩先生是怎么哑的?” 他听到这儿,对这人产生了崇敬之情。能够在严刑拷打之下还坚持本心,不与卖大烟的同流合污,这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韩六到了最后也没松口,但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些道上的人是一定要拖他下水的。没过多久,这些人就响了个阴损的招。金老板,您是知道的,任是铮铮铁骨,也敌不过一管大烟。” “要是让韩六自己去抽大烟,他是一定不会抽的。但是那些人却是想要直接给韩六灌掺了阿芙蓉的水。韩六他不想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直接就咬舌了,想要自尽。” “他那个时候真的是出气多,进气少。离死就差一步。那些道上的人觉着晦气,就把人扔到了荒郊。” “而我那个时候正巧走商回来,经过那里。看到这荒郊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心里发慌。但还是大着胆子下车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说实在的,我真不是什么慈善人。要是往常我也不会去救这个人。但是那年家母身上时常不好,我心里想着,我这做儿子的要多积些阴骘。让我娘身上舒坦些,也就把人救了回去。” “韩六被救回来后,舌头没断,但是却哑了。大夫说他这是咬断了经络,好不了了,这辈子也不能说话了。因他还会写字,我才得以知道他的经历。” “为了不让那些人再找上他,韩六一直也没露面,就在我家的后厨里面做活。后厨的大师傅喜欢他,便教他做菜。这人还有天分,最后做得一手好菜。因我要安插人手,而韩六因为不会说话更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我也就派他去了。”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兼之这人有一身侠骨。绝不会背叛我。” 听到宁锡林说完了韩六的经历之后,金鹴华也觉得这人不大可能会做出背叛的事情。于是便开口询问这位叫做韩六的内应到底查出来什么了。 “这是韩六写出来的,全都是他听到的消息。”宁锡林把怀里的一沓写满字的纸递给了金鹴华。 那信纸上面的字迹只能说得上工整,并不大好看。这字和宁锡林说的韩六的经历能够对上。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温饱以上、家里有点余钱的人供的孩子才会去做账房。更有钱的一定会供到孩子彻底出人头地考大学出国留学;而更穷的人家里的孩子则是根本上不了学,没有念书的机会。 只有这种有点余钱又不富裕的人家的孩子才会只念几年书就出去挣钱工作了。而有着这样经历的人也写不出来特别好看的字。 这字就让金鹴华对宁锡林所说的话更加信任些了。 金鹴华拿起了那一沓不算薄的信纸看了起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上面的这些消息若是真的,胜华银行所谋就太大了! 他看向宁锡林道:“你确定这是真的?” 宁锡林点头道:“韩六这人绝对可靠,绝不会信口开河。” 金鹴华道:“按照这封信上的内容,是去给沙逊送饭的韩六听到了沙逊的电话。他们的计划是要做多头,但是却不是看好市场。而是要搞虚假繁荣,把市场炒热之后去做空整个沪上的股市。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之前的那些想法就可以直接停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把他的这个计划给拦截住。” 宁锡林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我明白。他们要是真的成功了的话,被他们放到台前的我就是最大的靶子。整个沪上商人的生意都会受到波及。但是这么大的的一件事情,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达成的?他们一定有盟友,说不定就是外资的那几家银行。我们要不要也找一些盟友共同对抗这种局面?” 金鹴华道:“我们是要找的,但是这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 一时之间,这两人之间都有些沉默。 他们说到这儿,心里都清楚,说不定路易沙逊他们已经找好了华夏商人做走狗。他们要是真的把一帮商户全都找来当盟友,他们之间很有可能混入间谍,而且宁锡林和他的关系也会很快暴露。 金鹴华和宁锡林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金鹴华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情不着急。”金鹴华道。“敌明我暗,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防备。而且宁老板,您是他们选好的台前人。他们想要借着你的名头去吸引更多咱们的商户和老百姓相信他们的生意。那么他们这场阴谋最后仍旧会找到你的。” 宁锡林听到这儿也是眼前一亮:“到时候我就可以好好探查一下,到底有谁已经站在了他们那边儿。” 金鹴华道:“正是这样。”他脸上有一些自嘲之意:“咱们本来是想要算计他们一把,我还在这里犯愁自己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去让老哥你脱身。结果倒好,他们已经对咱们虎视眈眈啦!” 宁锡林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犯愁的,他们还想要代发银行券呢!” 第52章 第62章 代发银行券,是私人银行取得部分货币发行权的机会。这也是路易沙逊想要获得的权力。 这中权力不是你拥有了随意发行货币的权力,而是这所私立银行拥有代理发放银行券,也就是纸币的权力。 比如说扶桑的井上和三井家族,他们的银行就曾经拥有一部分这样的权力。拥有这样的权力对操纵经济和稳定银行地位很有好处,而且纸币的发行也有助于金钱的流通。 只要控制住私人银行家的欲壑,这也不全都是坏事。但是金鹴华知道,像是沙逊他们那些人,全都是欲壑难平的欧洲鲨鱼。 为了发财,他们连通过东印度公司和各大洋行的运输通道卖大烟和走私的事情全都做的出来。又怎么能够对他们能够高抬贵手这一件事情抱有期望? 宁锡林和金鹴华叙述他们现在得知的消息:“他们想要代发银行券。虽然只是沪上区域的,但是却很是来势汹汹。” 金鹴华听了宁锡林的分析,指着那些信纸,对宁锡林道:“路易沙逊既然能够在电话里这样言之凿凿地说出他们的这个计划,就代表他们一定是有把握的。甚至在京中那些官儿那里也打通了不少关系。” 这样大的动作,要是告诉他这些人只是想要单纯地扩大自己银行的影响力,就是鬼都不信。 金鹴华看向了宁锡林,他对宁锡林道:“宁老板,您和我交一个实底儿。我问您,当初在令爱的生辰宴上,您突然来找我合作。是不是因为那位沙逊先生找了您,让您来找我谈合作?” “他们是看中了我父亲的力量。” 宁锡林把手臂放到了沙发的靠背上,他眉目之间有点颓丧。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艰涩:“是,是他找了我。” “去年的时候你猜的都没错。他们是想要走您的路子。”宁锡林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雪茄,狠狠地抽了一口后继续道:“他们是想借用你父亲的力量,就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把你当做一块跳板。” 那个时候宁锡林被利益迷了眼,心里想着填上金鹴华这个只分红不分权的股东,还能扯一扯总理的虎皮,绝对是件好事。金鹴华也能分得不少的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现在冷静了下来,他才发现要是金鹴华答应了,金鹴华现在就和他一样处在两难的局面里面。甚至还会把总理扯到这个泥潭里面去。 金鹴华也不去问之前的事情。比起过往烟云,现在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始终是活在当下的。 他指着那信纸上面的那个李字,疑惑地猜测道:“这个李先生是谁呢?是北平的官儿?还是外面的大帅?还只是这些权贵的心腹亲属?要是官儿的话,是财务部的李副总长,外交部的李总长还是陈大总统身边儿的李参谋?别说,这些人还真的都有可能,身上都有嫌疑。” 宁锡林听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几个名字,心里更加清楚,韩六听到的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十分严重。 他当时看到韩六写下的东西就惊诧到颤栗,而现在听到金鹴华说出来的这些权要,更是震惊后怕。 这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这个国家里面的位高权重之人?就算这些人里面有那中一代富贵的野心家,并不像他宁家一样是长长久久的富贵。但是在这些当权的时候,宁家都是必须要去避其锋芒的。 “这件事情关系着整个沪上的民营企业和商人。而后面的这些事情,甚至会影响普通的工人和农民的生活。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这件事情能够获得利益的只有他们一方。”金鹴华道。“老百姓的日子现在就够难的了,要是再出些风波,真的就是饿殍遍野,卖儿卖女了。” 宁锡林道:“这件事情关系着许多人。我们要和他们对抗,也必须要尽可能地集齐最多的力量。但是我们两个太过势单力薄了。沪上商界的商人,我们都应该把他们拉拢过来。” 说完这些宁锡林继续道:“但是这些人里面也不乏沙逊那边儿的走狗。我们必须好好去去分辨。” 金鹴华道:“这就要麻烦宁老板好好探查消息了。”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下了一个决定:“我有一个查探消息的人,他叫沈六,曾经是个大盗。他的手段不少,我会让他来沪上协助宁老板你的行动。” 金鹴华心里猜测,胜华一个新银行,但是他一家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这家银行后面说不定站了谁,花旗、德胜每一家都有可能。而胜华,不过是他们这些站稳了脚跟的外资银行推下水试探深浅的台前人罢了。 金鹴华想的没错,路易沙逊他们的确是和许多外资大财阀达成了协议。不过协议的内容却是比金鹴华想的还要更加让人觉得震惊罢了。 沙逊家族不是一个历史十分悠久的家族,是借着想东方买卖鸦片起家的。但是富贵了之后就想着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大财阀,参与到那些银行家和政治家的联盟之中去。 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他们和美利坚和英格兰的好几个大家族签订了对赌协约。 他若是能够攻陷整个东南沿海的华夏市场,成功卷走一大笔钱,获得华夏的银行券代理发行权,并且愿意和他们分割利益的话。那么在欧陆上,他们就会答应沙逊家族,和他们展开深度合作。包括建立共同持股的银行等,让沙逊真正地成为他们的伙伴。 但是沙逊家族要是失败了的话,他们不负责任何收尾。而且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路易沙逊知道这其间有多大的利益,也有多大的风险。 显然,那些英格兰和美利坚的财阀们是想要试一试华夏市场的深浅,所以他们选择了胜华这家根基不太深的外资银行去试水。 要是胜华能够成功,那么他们这些比胜华还要厉害得多得多的财阀也能够成功,并且会取得更大的成功!他们就会立刻将改变现在这中通过贸易中的顺差逆差缓慢地获得利益的方式,开始对华夏鲸吞蚕食。 但是胜华若是失败了,就代表着华夏市场的水还是很深,并不是如同白纸一样脆弱。他们也将会更加谨慎地寻求操纵这个国家市场的机会。 而在那个时候,失败的胜华则是最弱小的绵羊,他们这些恶狼会在第一时间上去咬一口,获得最大的利润。 路易沙逊也清醒地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现在沙逊家族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他们家族不能够一直靠着卖鸦片盈利。 战争终究会停止,制度终究会建立。就算这其间要经历数十甚至上百年。但是在几十年中的混乱中赚得盆满钵满并不能够满足路易沙逊的野心。他想要的是,沙逊这个姓氏要像巴林和摩根一样,传承几百年,甚至更久。一直都富贵荣华,掌握权柄。 也正是因此,路易沙逊他们真正在密谋的事情要比韩六写下的那些还要疯狂。 那些大财阀虽然只是想用他探路,但是却并不是彻底撒手不管。毕竟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够看到成功。 这些驻华银行中已经有一小半会给予路易沙逊以帮助。胜华虽然只是他们推出去试水的,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胜华成功。 因为胜华的成功代表着他们也将获得更大的利益。 他们一起嘲笑着其他同伴的步子太小,嘲笑着华夏人的愚蠢无知。而且他们举着高脚杯齐声相庆,打算好好地耍这些华夏人一通。 而且路易沙逊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会在最后把所有的罪责推到胜华的那些华夏人主管身上。自己直接就风光脱身,甚至会在接下来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让那些被他骗的团团转的小羊羔对他感恩戴德。 第63章 路易沙逊的计划和金鹴华与宁锡林根据韩六打探到的消息猜的差不多。只不过他还要更狠绝一些。 他第一步便是要去购入大量的原棉、煤炭等等种类的期货与股票,放松银根增加信贷把市场炒热。让那些那些沪上的华夏地主和工厂主来贷款去购买沪上的各种期货和股票,造成一种极为虚假的繁荣。 然后在这种泡沫到达顶端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停止贷款,然后将手里的大量的期货和股票脱手。在自己赚了一笔的前提下打击整个市场。 那个时候,金融市场上面的泡沫破碎、期货和股票的价格一落千丈必然会导致这些华夏商人的资产紧张甚至破产。 而当他们还不上在银行贷的债务的时候,他就能够去低价收购他们为了贷款而抵押的财产。 这样的话,他将能够用很低廉的价格买下土地、工厂、矿产等等优质产业。而且在这样的一场经济动荡之后必然是大量的失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又能用极低的价格去压榨华夏的工人和农民为他工作。 至于那些破产了的华夏商人,就让宁锡林去处理吧。毕竟这家银行里面也有着宁锡林的股份,不是吗? 而那些在失业之中饥寒交迫的人,一定不会对他恨之入骨,反而会对他这个提供工作的人感恩戴德。就算条件差了些又算什么?好歹还是吃的饱的。 第53章 而获得代发沪上银行券的机会,则是他路易沙逊和其他家族的人交易的最好筹码。 那些人想着用自己当做桥头堡,当做小兵去试水打前锋。自己自然也是要想一些办法钳制他们的。 他为了获得这项权力付出了许多代价。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若是自己得到这项权力之后,自己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利率来操纵沪上的经济。有了这个筹码,那些大家族会给自己更多的利益,真正地把自己看作和他们平等的伙伴,而不是手下的一个士兵。 而且,若是成了,在华夏这块新的市场里面,他路易沙逊就会像其他的那些大金融家大银行家一样,能够呼风唤雨。 在华夏这块小农经济泛滥的土地上,那些老百姓根本不懂印发纸币里面的道道。他完全可以多发几次银行券来引发通货膨胀。 在通膨之后外面的银行券就不值钱了,而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用手里的金银去以正常价格的几分之一来购买他人的财产。 而且他和那些其他驻华银行的幕后人们还有另一场密谋存在。 他们打算把那些华夏农民手里的钱都抠出来。 华夏一直都是小农经济,大多都是自耕自织,自给自足。家庭的生产的大体就能够满足自家的生活需要。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手里面的银子都是攒着不花的,虽然每家每户存着的钱可能很少,对路易沙逊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是实际上要是考虑到华夏人里面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农民这一点的话,人口的基数就决定了他们手里面的闲钱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而这笔钱就是路易沙逊也会眼红。 这些农民大多都自给自足,因此便不需要去买东西。他们也不信任银行,更不愿意把钱存在银行里面。就算之前有宁锡林这块金字招牌,也只是让那些大商人和工人们愿意在胜华存钱。而在华夏人口基数最大的农民,却是无动于衷。 这些农民不懂银行和金融,也不懂什么华夏外国。但是他们对土地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和向往。所以他想到了了一个绝妙的加护,如果他们用土地作诱饵引诱这帮人上钩的话 他们完全可以依托着银行建立一个土地基金会或土地委员会什么的。到时候出去宣传,就说这个基金会是为了发展业务,也是为了援助华夏农民。 就说他们这个基金会是给他们专项贷款让他们买地的,盈利点则是贷款的利息,虽然每个人的利息很少,但是可以积少成多。那些老百姓不会相信大商人会做好事,但是绝对会相信大商人是通过这个赚钱的。有着土地在前面吊着,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在贷款发放完了之后他就去减少发放银行券收紧银根。这个时候货币升值而那些华夏农民却已经把钱全都用在了买土地上。到了时间这些华夏农民还不上钱,他们就可以请求资产清算。 在他们的运作之下,总归是能找到让地和钱都是他们的手段和方法。到时候就是他路易沙逊大获全胜的时候。 至于那些华夏农民在最后的时候会有多惨,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了。 要是有这种赚钱的好事,就算是在他自己的国家里他也绝不会收手,更不不会去可怜那些所谓的农民。更何况现在是在其他人的国家里面? 这些人不过是东亚病夫罢了,活该让他们吸血赚钱。 宁锡林没有探听到他们的打算。金鹴华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够猜到他们对农民的这一场算计,能够猜到在之前的那个他猜出来的疯狂计划之后还有着另一场阴谋。 但是对于他们想要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谋算。金鹴华当初在宁锡林找他的时候就有了猜测。联系着宁锡林之前找他的时候说的话,还有他对那些银行家的了解,他也能够猜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通货膨胀,银根的紧缩和放松。无非是用着那些华夏商人不了解的金融手段,来操纵沪上的经济。 这项权力,绝对不能够被野心勃勃的外国资本家握在手里。他们要是有了这项权力,下一步就是要染指江南。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渐渐地被外国资本家握在手里的话,这个国家的安稳又如何能够得到保障? “要是这样的话,我得回北平了。”谈及银行券和那位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李先生,金鹴华越想越觉得他必须阻止路易沙逊的疯狂计划。 他对宁锡林道:“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位李先生的身份。绝对不能够让沙逊先生发放银行券,否则的话,这场危机绝对无法解决。” 宁锡林对金鹴华道:“我会继续安排人盯着那边儿,我也会注重他们的种种动向。路易沙逊要是真的想欺骗沪上的大商人们从他那里贷款,最后还是要来找我。让我来和那些大商人们沟通,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找到我们的合作伙伴,然后给路易沙逊他们使个绊子。” 金鹴华道:“这个想法很好,一切都交给宁先生了。” 他说完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意:“说起来,咱们一开始还想着要给他们使个绊子,让你从他们那里脱身。现在倒是好,咱们是不掺和进去也不行了。” 宁锡林也是苦笑不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但是他,其他的那些不愿意当洋人傀儡的商人也全都得掺和进来,为之一战。要不然的话,他们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家业。这次路易沙逊盯上的,是所有人。 而他更是首当其冲。 他能够想到,路易沙逊的计划里面一定少不了他。他们会把他宁锡林推到台前,而要是那样的话,到了最后破产了的商户肯定会想对他宁锡林寝皮食肉,啖血磨牙。 “准备好钱吧。”金鹴华道。“既然他们想要做空,我们就直接下场和他们搏一搏。我会先把我为了和海森堡家族合作而预留的款子挪过来一些,回京之后再卖掉一些产业。而你也要挪出来尽可能多的钱。” “我回去请一些专家过来帮助我们操作这笔资金。而你的当务之急便是去好好地摸一摸他们的底,看看能不能够从他们那里套出来更多的消息。然后再查清楚谁是可靠的合作对象,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儿。” “而我则要立刻回北平,去查清楚这位李先生到底是谁?” 第64章 宁锡林听了金鹴华的安排之后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办这件事情。而那位李先生和京中之事情,便是要尽数托付与曜公了。” 金鹴华表字鹴华,单名一个曜字。宁锡林唤金鹴华这个后生辈曜公,便是十分尊敬,万分托付的意思了。 金鹴华能够听得出来,直接起身行礼道:“鹴华后生晚辈,安能当得起如此大礼。”宁锡林道:“如何当不得?这一切都要靠金先生费心劳形了!” “我定当竭尽全力,协助金先生狙击洋人。” 此次之事,关乎着大半个沪上商人的身家性命,怎么能够容得他不认真对待? 金鹴华在送走宁锡林之后,立刻叫来了青竹让青竹驱车带他回北平。 青竹听他语气,便知道此事十分紧急。半句话没有多说就出去安排司机,而宁锡林则是在他们走了之后回到了胜华银行,伪装成一个精明圆滑、一心金钱、唯唯诺诺、毫无骨气的华夏商人。用此来迷惑路易沙逊,防止他产生疑心。 这次金鹴华回北平是临时起意,走得很急。在回北平之前没有通知家里任何人。因此金家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老四回家了。 皎洁的月光照到地上,好似打下了一层薄薄的霜。夜空如墨,天上挂着几颗闪烁的星子。到了金公馆,金鹴华和青竹踏月而行,敲响了金公馆的大门。 今天金家轮到了晚班的门房正喝着温热的粗茶提神,他在这里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皮子都快要耷拉下来了。就在他刚要合上眼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敲门声。 “是谁啊?”门房一边儿问一边儿起来去开门。虽然他被惊醒,但是语气却很客气。一点儿也不敢发出话本子里面的那些大官儿家里的门房趾高气昂的叫骂声。 要知道他自己也不过是个门房,他可不敢把自己当成什么所谓的“宰相门前七品官”。要是金家真的有那个“七品官”,那个人也该是老爷身边儿的大管家,而绝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小门房。 敢在这么晚的时候还来敲金家的大门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小喽啰,说不定来人有急事找老爷。要是因为他耽误了老爷的大事,那可就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他手脚麻利地走过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金鹴华和青竹。 “四爷?!您回来了?”那门房见到金鹴华和青竹惊呼出声。四爷不是在沪上吗?怎么突然回京了?这可是一点儿信儿有没有啊! 金鹴华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青竹,问那个门房道:“我爹他已经休息了吗?” 小门房回答道:“今天老爷回来的早,按理应是歇下了。” 金鹴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对那个小门房道:“我今儿交给你一件差事。等到别人来和你轮班把你替下去之后,你去老爷的院子那儿等着,告诉老爷说四爷回来了,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第54章 那门房立刻应了,这可是一个露脸的好差事!他可是求之不得的。 这门房年纪虽小,为人却乖觉。他看到了金鹴华和青竹脸上的疲惫,立刻道:“四爷和小张管事赶路辛苦了,你们快去休息吧。这差事我一定给四爷办得漂漂亮亮的!” 金鹴华点了头,然后就走了。青竹则是拿了几块银洋塞给了那门房:“你小子办事儿说话都机灵,以后四爷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小门房接了青竹给的银洋,欢天喜地地把这两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这几块大洋就足够让他这个小门房高兴了,而小张管事口里面说的那句四爷以后用得到他的话更是让这个小门房兴奋。 整个金府上下甚至是整个北平城里面,谁不知道小张管事的风光?四爷要是能够用到自己那可就真的是一件大好事! 他一定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让四爷记住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金鹴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青竹问他道:“四爷,用不用我去吩咐厨房做点饭食?” 金鹴华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也别忙活了。这一路蛮辛苦,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咱们这么晚回来也别声张了,去厨房一趟说不定要把全家睡着的都弄醒了。” 他们连着赶了两天的路,青竹和司机换着开车,已经很累了。 青竹见他是真的不想让他去厨房。而自己也是真的有些累了,便应了他的话去休息。 金鹴华则是给自己放了些热水泡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金鹴华被青竹叫了起来。 青竹他一边儿把提过来的食盒里面的早餐拿出来摆在小桌上,一边儿对金鹴华道:“四爷,您快去洗漱。昨天咱们吩咐的那个小门房刚不久过来给您传老爷的话,说是老爷今天在书房等着四爷谈事情。” 金鹴华正在洗漱,等到他洗漱完了后对青竹道:“你也坐下吃。” 青竹知道四爷不喜欢讲究那些什么规矩教条的,知道自己不坐四爷反而会不高兴。因此便坐下了。而金鹴华则是草草地吃了两口粥和包子,漱了口后就直接往金铨的书房那边儿走去。 金鹴华到了书房,却见金铨老神在在地坐在书桌后面。右手边而还放着一些竹简。 最近金铨对汉隶起了兴趣,找了许多古旧竹简出来研究汉隶。时不时还会自己动手写上几张。他以前虽然是长于柳体,可是现在一心钻研汉隶,写出来竟然也是像模像样。 金鹴华进来的时候,金铨还在看手中的一条残破竹简。他在听到金鹴华的脚步声后,便放下手中的竹简道:“过来坐。” 金鹴华坐下后就听到金铨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地回来。我听那门房说,你是在昨天晚上午夜的时候回来的?” 金鹴华道:“正是。我回来的很急。父亲,现在真的是有一件很急的事。这事不小,关乎着整个沪上商界的稳定。要是往大了说,甚至关乎着咱们华夏的金融安全!” 金铨知道自家儿子在自己面前绝不会信口开河。一听到他说的这么严重,自己的心底也是沉了沉。 他看着金鹴华颇有些凝重的眉眼,开口问他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金鹴华道:“我上次回北平,和您讲过。宁锡林曾经邀请过我,让我参加到沙逊先生在华夏举办的胜华银行里面,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金铨回想了一会儿,终于在尘封的记忆中想起来的确是还有这么一回事。 于是他对自己的儿子道:“我记得,你还说你猜他们是想要一部分的货币发行权,是想要代发银行券。” 金鹴华道:“那时候您还和我讲,这是绝对不可能被国民议会通过的事情。可是根据宁老板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他们现在已经在京中找好了人。图谋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金铨听到他说到宁锡林,挑眉道:“宁锡林?” 这人不是和洋人一伙的吗? 金鹴华看出了金铨的疑惑,便向他解释了所有的原委。 他把沙逊等人把宁锡林坑了一顿然后还要把他做跳板,宁锡林不满洋人的做法想要报复和自己达成合作,结果却在探查消息、安插探子的过程中发现沙逊等人的惊天密谋的事情全都和金铨说了。 然后他又将自己根据宁锡林拿出来的证据猜测出来的关于沙逊等人的密谋与关于那位李先生的只言片语向自己的父亲娓娓道来。最后则是详细地和金铨说了他根据他猜到的那些外国商人的阴谋而反推对方的可能有的做法。 金铨听了后脸色越来越凝重,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问他道:“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打算要怎么办?” 第65章 金鹴华听到金铨问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办,便立刻和金铨说在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首先,联合整个沪上甚至联合整个江南的商人与那些外国人在沪上的市场上正面较量是必须的。” “但是,合作对象是否值得信任关系着我们的成败。若是我们之中混进了投向洋人的商人的话,我们唯一的优势就已经不复存在。” 金铨听到金鹴华的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唯一的优势到底是什么。 无非是路易沙逊等人根本不知道金鹴华和宁锡林居然阴差阳错地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密谋。 这是自己这一方很大的优势,敌明我暗,自然可以从容布局。敌暗我明,就会陷入被动。若是他们的合作对象不稳妥,有旁人的内应的话,他们的这一条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我们需要知道谁才是信得过的合作对象。” “宁锡林正在胜华银行里面,没人知道他现在已经和我合作。完全可以伪装下去,潜伏在胜华银行里面打探消息。更是可以主动向路易沙逊请缨,说是要帮他们联系沪上商人到胜华银行存款贷款。时间经久了,自然能够看出来到底谁有异心。” 金铨有些担心地道:“老四,宁老板若是突然间就有了这样的‘工作热情’,恐怕会有暴露的风险。” 金鹴华笑道:“若是宁老板有所求呢?比如说宁老板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进入胜华银行,进入沙逊家的洋行里面做大班。因此宁老板便要开始好好地给路易沙逊挣钱来讨好他” 金铨这才松了松眉头:“如此,方是稳妥精妙之计谋。” “父亲放心,我这次回北平的诸多事项之中也有一件事,便是把沈六派到沪上。他是查探消息的一把好手,身边的徒弟们身手也好。有了他们,我和宁老板的事情也会事半功倍。”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父亲出面帮忙。” 金鹴华自小长到大,很少向金铨开口要什么,也很少向他寻求帮助。上次请求金铨帮他引荐白雄起解决那笔军需订单,还是金鹴华第一次向金铨开口。他并不是很愿意一直向父亲开口,尤其是他已经长大成人的现在。 但是此次的事情牵连甚广,他不得不向父亲寻求帮助,也必须要有金铨的援助。 金铨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好,爹,儿子就不客气了。”金鹴华向金铨说出了他的请求:“需要父亲帮忙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现在敌明我暗,正是大好时机,我需要请求父亲您帮忙,一定要阻止胜华银行获得代发沪上甚至江南六省银行券的权力。让这份提案在明年的国民议会上面通过不了。二则是,我们要查清楚那位李先生到底是谁。” 金铨听着他的话思忖了良久。金鹴华见了并不心焦,他做事情向来讲究尽了而为,但是若是不成,那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他无愧于心。 但是等到金铨开口的时候,他的话还是让尚且年轻的金鹴华觉得有石破天惊之感! 只听金铨对他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位李先生、或者说那位李先生背后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帮路易沙逊的忙?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要是有能够让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本事的话,不会不清楚让路易沙逊得逞的危害。” “你看我,我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金融,现在听了的你的话之后也能想出来许多危害。更何况是他们!要知道他们可是要合作做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那位李先生和或者是他背后的人被洋人邀请合作之后,不可能没有智囊帮他们分析利弊。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还是做了,这是为什么?” 金鹴华听了之后心头一震。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答应? 他之前一直在用商人的思维思考问题,用文人的眼光去看待官僚。因此只会想到金钱利益,官商勾结和为了钱连骨气都不要了的官僚。 但是现在他听了父亲的话后,才彻底地恍然大悟。 要是站在政治的角度上看现在的这件事情、去猜测那位李先生的身份的话,向来那位能够促成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的人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党羽众多之人。他的位置甚至能够和父亲持平! 第55章 而拥有这样地位的人十有是知道答应了路易沙逊之后的后果的。也对这件事会给整个沪上甚至整个江南的民营企业、工人与农民带来多大的伤害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定会知道的!就算他们不通晓经济事务,他们的幕僚和智囊里面一定有人能够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而这幕后之人知道了后果是什么样的还敢和洋人合作,他们所图谋的定然不小! 要知道能够答应路易沙逊所求之事的人,来钱的渠道一定是数不胜数的。他们根本不缺真金白银、玛瑙翡翠。 种种物质财富根本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欲壑,让他们答应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下来。那么到底是什么,才能够让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动心答应? 金鹴华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里面藏着的隐秘深不见底。 但是这不能够打击他的斗志,反而激昂了他的士气。他更加想要彻底毁了他们的计划!无论他们又什么阴谋,他也会尽全力把阴谋粉碎在虚空。 庸夫碌碌惟虚灭,烈士昂昂岂罢休?他一身傲骨,不会因为艰难而弯折。 官商勾结、外资和本土势力联合。如此种种会让他们这场保卫战争棘手万分。但是他并不想退,那些洋人都是中山狼,得志猖狂是肯定的。不会因为他们一时的退让而善罢甘休。只会在摸到了他们的底线之后继续步步紧逼,刮下最后一层骨血。 退了,便是败了。惨胜,也是胜利。 更何况他并不是毫无底牌。他的实验室从一开始就被他安置在国外,还有他安排的人手保护,十分安全隐秘。那些保护实验室的人都是他从监狱里面就出来的义匪和退役的军人,都十分可靠。 而他最大的一笔流动资金,那笔从德国国债上面赚来得来的钱都现在都在欧陆,并不会受到国民政府里面和沙逊合作的官员的迫害。甚至连知道他还有这么一笔钱的人,都不超过两掌之数。 国内的家底拼没了,他可能会伤筋动骨,却不至于山穷水尽。而且他和路易沙逊到底鹿死谁手,还是尚未可知。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洋人把华夏人逼到破产,然后大把大把地赚着钞票,把金子银子矿产良田全都往自己的兜里面揣。 而且 听父亲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还关系着官场上面的局势变动。 那就更要一争! 金铨道:“能够拍板帮路易沙逊达成这样的目的的人,权势心机不下于我。对方定然不是简单人物!他们说不定已经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这位李先生或者说是幕后人或是想要外国人的支持,或是想要军/火,或是其他这些都有可能。” 金鹴华听到军/火二字,面露一丝惊讶。 金铨却对他道:“这些年看着太平,可是帝国主义列强亡我之心不死。那些外国人会想要扶起来一位代理人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而那些贪恋权位的人愿意答应,也并无可能。” “甚至他们还会想,他们只是在借用外国人的权势。先夺得元首之位,然后再把外国人踹开!可是那些外国人是那么容易踹开的吗?” “我们必须把他们打压下去!”金铨合上了眼睛,但语气十分坚定,声音也是顿挫的。 这些年金鹴华一直在劝金铨要保重身体,爱惜己身。还请了许多有名的中医和西医过来为他问诊。金铨因此才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少的毛病,后来虽然一直在调养,也逐渐祛除了身上的大半毛病。但是金铨心中总是有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甚至因此有了一丝退意。 但是现在。他的退意一下子就全都消散了、他不能退!至少在他退下去、在他死了之前!他不能够直接就让别人去窥伺他的国家!一点儿都不阻止就让那些人得手! 第66章 “我会先去找苏德川和白雄起。首先要保证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边儿。”金铨对金鹴华道。“这两个人中,苏德川是我最信任的心腹,白雄起是心中有家国的枭雄。他们不会和洋人勾结,又和我金家荣辱与共,值得信任。” “京中姓李的有权有势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金铨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凉薄的笑。 只听他道:“让你的人和我的人一起去查探消息,刺探情报。北平城内所有副总长以上的官员和那些各地的军匪头子,谁的亲戚有姓李的就查谁!尤其要仔细查的人,便是陈庆祥!” 金鹴华面色一变。陈庆祥,父亲竟是怀疑陈副总统! 金铨道:“他的嫌疑很大,他最宠爱的五姨娘便是姓李。这位李先生很有可能是他陈庆祥如夫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 “若这个背后之人真的是他陈庆祥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件事情便已经不仅仅只是沪上之事,甚至不仅仅只是江南之事。这是天下之事!” 陈庆祥虽然手段毒辣,但是他好歹也是一位从革命里面走出来的枭雄。在金鹴华的印象里面,陈庆祥还是他远赴欧陆之前见过的那个英气勃勃之人。 金鹴华因此略有迟疑地道:“陈副总统提出的为民十条还是好的,他不会这么不明是非吧?” 金铨这两年和陈庆祥的关系日渐疏远,政见也不合。但是正式因为分道扬镳,陈庆祥才不会再金铨面前掩饰自己,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出来。 金铨想到陈庆祥这两年的变化,冷声道:“陈庆祥非君子乃小人,且与英格兰的驻外大使交好。嫌疑很大。这个背后人要是陈庆祥的话,那么无论是陈庆祥还是洋人,他们所图谋之事都小不了!而且若是陈庆祥的话,那么我金家也捞不到什么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可能不是他陈某人!但是,就算是我猜错了,我们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不能够放弃搜查任何一个嫌疑人。” 金鹴华知道自家父亲在自己面前不可能打诳语。而且父亲也不是污蔑他人之人。在国内政坛上面用尽各种手段争斗获得权位,这是明斗,无愧于心。但是面对外敌的时候,若是还对自己人捅刀,便是和秦桧无二。 父亲这样的人,阴狠狡诈。对待敌人甚至是恶毒的。但是在大是大非之上,父亲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父亲这般怀疑陈庆祥,向来这两年这位陈副总统定然对洋人有谄媚之态。 金鹴华听了自家父亲的话,对陈庆祥的怀疑也逐渐变大。他对金铨道:“我会让沈六派出精干人手去查陈副总统,然后再让他去沪上。” 在这之后,他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对策:“我回去把我在北平城里的铺子、酒楼全都卖了,把这笔钱当做狙击沙逊他们那些人的资金。对外就宣称我卖铺子就是为了筹措资金,把资金投到海森堡家族的合作项目里面。” 金铨看着他,金鹴华也看着金铨。金鹴华继续道:“除此之外,父亲您去联系各位部旧的理由,可以说是为了我。就说我和荣远行的新生意所图甚大,需要通过国会的同意和审批。您去联系部旧和国会议员,是为了帮我走关系。” 金铨听了之后眼前一亮,只听他道:“如此甚好,你和荣远行的生意早就有了风声。现在我用这个理由去找部旧,定然不会打草惊蛇。而且阻拦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也要去找国会议员。有了你的这个理由,定然能够掩盖我们的目的。” 金铨说着说着,突然间心头出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鹴华,我们不如我们也给他们设计出来一个圈套,让他们也去好好地钻一把。” 金鹴华听了后问道:“设计什么圈套?” 金铨对他道:“我们之前说过的,你的优势。” 敌明我暗,路易沙逊他们那边现在没人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和目标。 金鹴华福灵心至:“我完全可以表现出一副对他们的图谋毫不知情的样子,然后通过宁锡林和他们搭上线。让他们以为我和他们相识相见都是偶然,都是宁锡林为了给胜华银行吸引客户之故。” “然后便让宁锡林去怂恿他们来找我,对他们说可以通过我来找父亲您交易。毕竟父亲您位高权重,威望又高。无论他们之前搭上了谁,都会对对父亲您的相助和合作动心。” “就像父亲您说的一样,他们图谋不小。图谋越大,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利益越多,就越不愿意失败。他们定然会对得到父亲的帮助动心,毕竟有了父亲您的帮助的话,他们的图谋在国会上被通过的可能就大大提高。这就相当于他们给自己上了一个保险!” “而这样的话,他们就落入了父亲您的圈套。一来他们要是把父亲和父亲您的门人算到了在国民议会里面会对他们得到代发银行券这件事情大力支持的人里面,但是父亲您最后却是绝对不会支持他们的!但是他们却误以为真,必定会放松对其他支持他们的议案通过的人的拉拢!这样算来,我们让他们的议案胎死腹中尽在眼前。” 金铨笑道:“你可不要在这里奉承我,什么位高权重,什么威望又高?但是你说的却是不错,这的确是我打算摆给他们的圈套!你既然说了一,那就把这个二好好地也说一下吧!” 第56章 “二来则是我们和他们‘合作’之后,在京中父亲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知道那位李先生和幕后之人的身份,而我也可以更容易地往对方那里安插探子和内应,得到更多的情报。”金鹴华对金铨笑道:“父亲当真好计划,好智谋。” 金铨大笑道:“我有鹴华为子,此生无憾也!” “去吧,你先去实行你的计划。去卖铺子酒楼筹钱,去安排沈六做事。而我则是去帮你好好地查一查这位李先生到底是谁;然后再拉拢到足够的人,让洋人得到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提案通不过国民议会。” 金鹴华对金铨温声道:“多谢父亲。” 金铨却道:“我这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金家。” “要是和外国人是和我们金家的政敌合作的话,我们就必须要打起精神来,仔细迎战。要是外国人的目的会损害我们华夏的利益的话,那便是万死不辞。” 金鹴华在和金铨商量好应对方案之后,便立刻去把自己在北平城中的几家酒楼和自己在北方的铺面全都盘了出去,这让他得到了将近百万的银洋。在这之后,他给青杨发去了一封电报,让他把在巴林银行里面的存款给他汇回来三分之一。 纵然拿走三分之一的存款,剩下的那些钱也足够与海森堡家族的合作的前期投入。而在这之后,自己其他的进项也会弥补这些亏空。 但是最多只能抽出这些。要是再抽出来更多的话,那边儿的合作的资金就不够了。 暂时先筹措这些,要是还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 当金鹴华终于结束了自己筹钱的这一项事情后,他终于把沈六找了过来。 沈六年纪不小,已经有五十多岁,人看起来十分清癯。他身着一件灰色长袍,文雅的眉眼掩盖着自己的狠厉。他站在金鹴华的面前低声道:“四爷,您有什么吩咐。” 自四爷救了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沈宝宁后,他这个人、这把骨头、这条贱命就都是四爷的了。 金鹴华也压低声音对沈六道:“我需要您帮我查出一个人的身份。” “我知道您当年的本事,也知道您帮着我培养的那些孩子们的本事。”他对沈六道:“我要查一个姓李的人的身份,这个人可能是副总长以上的官员或者是军匪头子。当然,更可能是上述这些人的亲戚。这个人现在和胜华银行的路易沙逊交往密切。” “我父亲的人会和您一起行动。”他道。“父亲身边查探消息情报的金杰管事会为你提供官面上面的情报。” “我知道,要是在短时间内找人,还是您的人办事办得更加利索。” 沈六直接对金鹴华道:“四爷放心,我会尽全力查探。” 第67章 金杰是金铨的心腹,专门负责为他查探情报。金鹴华已经和他那边儿通过气了,让他和他的人全力支援沈六等人。 金鹴华在和沈六交代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之后,就直接把沈六送到了金杰那边儿。沈六在动手之前要在金杰那里详细地了解他们要查的那些人的信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至此,金鹴华扪心自问,也是问心无愧!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对于这件事情,他已经尽了他全部的努力。要是他们还是查不出那位幕后之人的身份纰漏,还是阻拦不了洋人的脚步。他也是只有恨意千重,却无半分愧怍。 他无愧于天地也! 而且要是真的是如同他所想所思之最坏情况,那也能够证明他们的阻挡并非是无意义的。 他们的消息越难查,就越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那位李先生或者说李先生背后的人所谋甚大。而洋人所求,也绝不仅仅只是韩六带回来的那点片语只言。 金铨开始行动了! 现在在整个北平城里,一道流言风传。据说总理的四子,金家的四爷金鹴华最近在商业上面要有另一场动作。听传闻说他是要做什么驿站还是什么物流的。但绝对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听说总理一派的人纷纷响应,都要入股,而且会给予大力支持。 每每有人去问,这些人也是一副既春风得意又讳莫如深的样子。最后对他们说出只言片语,告诉他们确有此事。但是对于此事详情,却是半点不吐。 有许多人猜测,总理最近联系故旧参与到这场生意之中,一是要帮自己的儿子打通人脉关系,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故旧。 帮儿子打通人脉这点很好理解,这是金铨为了金鹴华这次的生意甚至是以后的生意去走通官面儿上面的那些关系。 毕竟通过那些总理一系的人,大家也都能够猜测出,这笔生意好像需要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和、驿站和邮局的帮助。这些力量既繁杂又庞大,若是没有足够牢靠的关系和有力的支持与帮助,这件事情通不过国民议会的审核。就算通过了,也难以施行。所以金铨才为了金鹴华去走关系。 而所谓的拉拢故旧,自然也是和这门生意息息相关。 大家都是明眼人,沪上和北平虽然相隔千里,但是金鹴华和令鸥在棉纺市场上面成功狙击洪宝安的事件还历历在目。金鹴华在商业上的成就大家都有目共睹,醉春风和曜日斋这些生意上的巨大利润大家谁不羡慕? 金铨把自己的故旧门生拉到金鹴华的生意里,定然还有拉拢之意。帮忙自然不是白帮的。金家四爷那就是点金手,把自己所有的门生故旧全都拉进来也是为了一起发财,同时把人牢牢地绑上金家的战车。 金家的门生故旧对这种说法并不反对,甚至在私下里面向密友表示正是如此。但是金铨所说的那件事情,却被他们牢牢地压在了心底。 士大夫傲骨不可折,文心不可蒙尘。而那些文心蒙了尘,骨头在洋人面前软了又软的人 金铨自然有法子让他们闭嘴。 白雄起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上面写着的海关的邢处长大病一场,自此不能说话然后辞官回乡的消息。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中有讥讽也有尊敬,最后是些许向往。他的老师,宝刀未老啊! 白秀珠这时过来给白雄起送茶,白雄起见她来了脸上的表情变回了平常的样子。他接过了茶道了谢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我记着前天鹴华还过来看你了,他现在怎么会有时间?” 虽然他希望鹴华看重秀珠,但是却不希望鹴华因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白秀珠点头道:“四哥是来了,不过四哥没待多大会儿,和我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了。他好像是很忙的样子。” 白秀珠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够看到金鹴华眼中的疲惫。虽然他没说,但是她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难事。 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了四哥?难道是对四哥没过来正式拜访有不满之意? 不对,要是这样的话,哥哥不会问四哥怎么会有时间这样的问题。那也就是说自己之前猜的没错,四哥是遇到难题忙得不可开交了。 白雄起不久前刚和金铨见过面,一直为金铨和他说的消息心中震惊。他心里十分清楚最近金鹴华到底有多忙,因此他对白秀珠道:“鹴华最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他有些顾及不到你的话,你不要伤心。” 秀珠是他疼爱的妹妹,他自然是不愿意她不高兴的。但是现在还是沪上的那件大事更加重要。 “秀珠,最近好好读书,不要去找鹴华。他最近真的很忙。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后,我安排你们去欧陆旅游。” 白秀珠很少听到自家哥哥这么严肃地和自己说话。但是一听到哥哥这般严肃地和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后,白秀珠就知道他们说的“这件事情”应该很严重。 白秀珠平素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人间第一等的富贵花。一向骄傲自持,有三分骄矜意气。但是在此时,她心中只剩下了对金鹴华的心疼。 连她都能猜出这件事情很大很难,那么四哥肩上,到底是多么重的担子?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他,让他安心前行。 “哥哥,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了。你放心。” “我分得清楚什么才重要,绝不会使小性子,也不会难过伤心。” 说完这些保证之后,她眼中是浓浓的忧愁与担心:“哥哥,四哥他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的安危能不能够得到保证?”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觉得自己无计可施。 白雄起安慰自己的妹妹道:“放心,有总理和我,鹴华他不会有事。” “谁敢动我白雄起的妹夫?!” 他话说出来之后,白秀珠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来。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哥哥在自己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有了哥哥的话,四哥也会得到不少帮助。 而白雄起在说这话时,心里竟有三分豪气。 白雄起腹中藏山河,心思如深渊。他整个人都有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是奸雄还是英雄的气质。 第57章 他这人平素看着豪气爽朗,但实际上却有着一身傲骨,满腔傲气。平时不显山露水。正当时之时,他的那一身傲骨,满腔傲气才会彻底显现出来。 白雄起这个时候,是真的被金鹴华的行为激发了心里的三尺豪气和一根傲骨的。他金鹴华一个富贵公子都可以为国奔走,上下求索。更遑论他这个一部总长。 士大夫,当为天下之表率,当为天下之脊梁。 他与金四,都是读书救国的士大夫啊! 若是他们都言败,都投降的话。这个国家的意气可还在? “而且,我帮鹴华,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妹夫。”白雄起对白秀珠道:“为国为民,我无悔也。” “而且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白雄起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道:“你应该相信他。” 白秀珠心下彻底安稳了起来。 无论什么困难,他都会走过去的。白秀珠想。在她心里,他是参天大树,能够抵抗风霜雪雨。他是红日初升,能够照耀千古东流。 无论是多难多远,他都一定会走过去的。而她,会在他的背后,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第68章 白雄起前些日子被金铨相邀到状元楼喝酒。白雄起那时候接到金铨的邀请,心里猜测金铨找他大概是如同风闻中所言,是要给金鹴华的新生意拉关系走门路。 他想到两家如今已经结成姻亲,金鹴华已经成为他嫡亲的妹夫。便想着只要金鹴华所求不是特别让他为难的话,他一定会给金铨和金四这个面子。 但他却没有想到,金铨找他虽然和风闻中的“物流”生意有关,却不是为了金四的生意。 金铨那日在状元楼里和他说的话如同霹雳一般,震人肺腑。 ——洋人有意得货币发行之权,鹴华猜测听他们有意染指华夏金融秩序。欲操纵华夏金融经济以肥私。若其事成,则国家危矣。 ——四儿鹴华有意阻此事,还需伯言公相助! ——吾对外言,愿与诸君同做物流之生意。实际是以此来掩盖我等真实之目的。但是邀请诸君参与我儿之生意也是真事。我子愿拿出未来之物流公司之股份为报酬,请诸公相助。 ——若能全力阻挡洋人,纵败绩,良心无愧,人亦无悔也! 他白雄起是个贪慕权势的枭雄。但,他也是个有着一腔浩然正气和一副文人肝胆的士大夫。 这个忙,他一定会去帮。还会用尽全力去帮! 金四那个不在庙堂的年轻人尚且能够损私利而成大事。他这个庙堂之人若是再不保家卫国的话,岂敢称华夏儿女,孔圣传人? 若是金鹴华知道自家妻兄的想法,一定会举觞相敬,道当浮一大白! 陆放翁的《金错刀行》里面写道:“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金鹴华若是敬酒,敬的是白雄起这个人杰。也是在敬我堂堂中华尚有英豪傲骨,有不折脊梁;在敬我煌煌华夏纵身处泥沼,却仍有满腔碧血,浩气长存! 白雄起答应一定会全力相帮。而苏德川那边儿更是会为了此事鞠躬尽瘁。 苏德川素来忠于自己的恩师,绝对会全力以赴,甚至会为了金铨所求不顾惜己身。 要说白雄起能够成为金铨的学生,是因为已逝的白老先生担心一双儿女年幼,种种运作让白雄起成为金铨的学生让金铨在白雄起年轻的时候给他做背后的靠山。那么苏德川能够成为金铨的学生,则完全是因为金铨欣赏他的骨气和才华,因此收他为弟子。 苏德川是金铨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出身寒门,很有城府。最重要的是,他是金铨最为看重的心腹。 这北平城中要是有人要打击金铨的话,那他绝不会落下苏德川。而金系若是有了好处,金铨第一个想到的属下也绝对是苏德川。 而且就像白雄起所想所思的那样,阻挡洋人之举动是为国为民,若是不答应的话于良心有愧。 无论是为公为私,苏德川都会全力相助。 金鹴华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金铨、白雄起和苏德川三人四处奔波。行走在各位“亲金”的国会议员的和金系官员的门第。对外则称他的物流生意需要国会通过,因此他在四处走关系。 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虚晃一枪。这是他们的釜底抽薪之计。洋人欲得货币发行之利益,他们则去找给为国会议员,直接让洋人的议案通过不了。 而对于这些国会议员的和金系官员。他们自然是晓之以情加上动之以理,威势逼迫加上利益引诱。用尽了种种办法,终于拉拢了半数的国会议员。 但是这还不够。 只有大半的国会议员答应站在他们这边儿反对洋人,他们的心底才可能真正地安稳下来。现在答应的这些人,并不能够保证他们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而且,现在答应的这些人,未来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出现变数。 但是就算是这样,金鹴华也不能继续在北京待着拉拢国会议员,巩固他们的合作了。 十月二十九,沪上来电,金鹴华看完电报之后决定立刻南下沪上。 根据沈六通过他们的那一条单独写了密码本的电报线路发回来的电报来看,宁锡林和沈六现在已经把那些绝对没有和路易沙逊结盟的商人的名单整理了出来。他应该南下,去与众位商人结盟。 而且宁锡林传给沈六的消息有一点是,路易沙逊等人已经准备下场,要在华夏人心防最松弛的春节里面直接动手。 金鹴华烧了电报之后对青竹道:“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沪上。” 青竹听了后立刻让丫鬟去打点行囊,自己亲自去为金鹴华收拾重要的信件物品。金鹴华则是带着他的一张张汇票上了火车。 抵达沪上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金鹴华穿上了青竹递给他的黑色呢子大衣,打着伞走上了前来接他的汽车,回到了他在沪上的庄园。 月上中天,从远处来的汽车没有鸣一声汽笛。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唯有汽车的车胎压过满地清辉,发出些微响声。 青竹在门房里面等着来人。 那辆汽车停在了金家门口。车门开了后从车里面走出来两位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两人一个穿着万年不变的灰色,拎着一个棕色的箱子。另一位则是穿了玉色的马褂长衫,手上拿着礼帽。 青竹见到汽车的灯光后便立刻出去。他对着那为穿灰色的道了一声安,唤了一声六爷。然后便对宁锡林低声道:“宁老板来了,我们四爷备好了咖啡在等您。” 宁锡林说完劳烦小张管事带路后,青竹引着两人穿过花林,走到了园林深处。 沪上的金公馆里有一座园林,那园林深处是一池湖水,湖中央有岛,岛上有小屋。 青竹划着一叶小舟,带着两人登岛。进了小屋后,来的这两人立刻感觉到这小屋内的炉子烧的很旺,一下子就驱走了满身寒意。 金鹴华看向来人,为他们倒了两杯滚烫的咖啡。 宁锡林和沈六拿起了装满了咖啡的杯子。宁锡林问他道:“金老板不是素来喜欢喝茶,怎么喝起了咖啡来?” 金鹴华道:“夜深了。喝些咖啡好提神。” 若是只熬一会儿,喝茶也是顶事的。但是现在他们明显是要熬很久,还是喝咖啡顶用。 宁锡林和沈六在咖啡凉了些后喝了几口,青竹则是退出了这间木屋。木屋中的桌子上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到桌子上的宣纸上,给素色的苍白都晕染上了一层温柔缱绻。 这湖心岛除了这间木屋以外再无其他建筑,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再无他人。正是密谈的好地方。 像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人担心自己被人刺探情报,被人发现密谋。 沈六从脚边拿起了自己拿来的那个棕色行李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摞纸。那些纸张上面,写着许多人名和信息。 灯光仍旧昏黄,白纸仍旧被灯光笼罩。但上面的墨字却如同利剑一般冰寒凛冽,让人在也感受不到刚刚的那份缱绻温柔。 金鹴华看着那些名字,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却很凉薄:“也就是说,现在沪上有五分之一的商户已经入了路易沙逊的局。除此之外,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和路易沙逊达成了倾覆沪上市场,共夺江南之利的合作?” 沈六神色不变:“正是如此,这些和洋人合作的商户中的首领,便是邢长运。他是海派大商,更是青帮堂主。根据我的调查,他是因为不愿意屈居于青帮的傅先生之下。因此才和洋人合作。” 宁锡林这些天一直在试探没有和洋人合作的商人的名单,同时还在伪装成降服于沙逊家族权势的样子以套取情报。因此未免力有不逮,并没有过多关注和路易沙逊合作的人的信息。一来是路易沙逊现在对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防,不会带着他去见自己合作者;二来则是查探和沙逊本身有关的事情交给了自家的探子和沈六,宁锡林虽然知道,但是并未知晓全部。 第58章 结果现在今日一下子听到了这样的数据,心下大惊。他虽然对此早有猜测,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金鹴华从那一摞纸中拿出几个人的资料,递给了沈六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几个人传一条消息,就说我要见他们一面。” 沈六问都不问一句,就答应说好。而宁锡林刚刚已经看到了金鹴华抽出来的那些资料上面几个的人名,未免有些担忧。 “金老板,您只找这么几个人合作吗?” 第69章 金鹴华听到宁锡林问他的话,猜到了他心里的担忧之处,遂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不是猖狂之人,自然知晓仅找几家大商并不能够扭转局面。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我只找他们几个也是有原因的。”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我们要是真的把所有要合作的商人全都聚到一起的话,未免声势过大、人心繁杂,有走漏风声的风险。” 宁锡林听了他的话后道:“金老板是想直接和这几位大商建立合作,然后让他们分别去联合其他小商户?我们分而治之,从上到下形成一层层的合作。对外则可宣称是这几家的家主自己要做生意,才联系了那些小商户。这样的话,可以规避洋人发现我们的计划的风险。” 金鹴华笑道:“然也!我们总不能把所有要联合去抵抗洋人的商户都叫过来,然后振臂一呼说要我们要去打倒洋人吧?那可不是什么智慧的事情,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说若是那样的话,目标太大引人怀疑。只说人多了之后管不过来,说不定就会有人浑水摸鱼,然后泄露他们的计划给洋人以谋利。 这世上总是少不了见利忘义的人的。 金鹴华他还想和父亲联手,给路易沙逊他们再设计一个圈套让他们钻的,怎么愿意去打草惊蛇,让人知道他在后面布局? “宁老板。”金鹴华向宁锡林解释他选择那几个合作者的原因:“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都很爱国。而且若是路易沙逊的计划成功,他们几家经营的产业都会受到很大冲击。因此无论情理,他们都会答应和我们联手。” “除此之外,叶十一来自于福州叶家。叶家在江南和岭南的势力很大,本金丰厚。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宁锡林听到之后颇有些疑惑地问道:“没有旁人了?还有那位叶家,他真的说的上话,拍的了板儿?” 金鹴华知道他的这个疑问的意思。 宁锡林一是惊讶他的合作对象里为什么没有沪上的黄孔二姓。要知道这两家在沪上甚至隐隐能够压过宁家。而他选择的花桑初云四家中除了初家外,没有比得上宁家的商户。 二来则是问他为什么要和叶十一合作。华夏的大财阀里面的确是有南赵北叶的说法。但是既然是南叶,根就是在南方。叶家的大本营是在福建和广州,其次是江南。他们家祖上是十三行的,在沪上的根脚并不深。 或者说,整个华夏里面,赵家和叶家两家商铺最少、势力最弱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作为政治中心、官员遍地的北平。另一个地方就是处于长江入海口、海运发达的十里洋场。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宁老板,那黄家当家的七老爷是青帮的人。他和傅先生的关系不大好。比邢长运还想夺了傅先生的权。” “邢长运现在已经和路易沙逊形成了合作。而黄家的七老爷和刑长运的关系也还不错。现在这种时候,黄家在我心里并不可信。而那孔家” 沈六见到金鹴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便接过了话头过去。沈六对宁锡林道:“宁老板常年在沪上和江南做生意。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孔先生家里的几个儿子都在香港的几家英格兰洋行里面做大班。尤其是他家三子,最是崇信西学。恨不得自己生来便是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子民。因此孔家也不可信。” 宁锡林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花桑初云四家大抵是可靠的。而且听了两位的话,便知道黄孔两家是决不能够联合了!而且日后也定要多加防备!但是那叶十一当真可靠,他能够决定叶家的事情吗?” 金鹴华听到了宁锡林的疑问,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谁要让叶十一他决定了?” 叶十一名唤叶枫,是叶家老太爷最喜欢的孩子。要不然叶家老太爷也不可能把叶家在沪上和淮扬的生意都交到这位十一老爷的手里。 但是就算叶家的老太爷再喜欢叶枫,叶枫也只是叶家老太爷的儿子。他不是叶家家主,甚至因为非长,连家主的继承人都不是。 这样的叶十一,按理来说,根本不能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金鹴华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叶十一他,也想做出一番成绩出来给他们家老爷子看。他虽然非长,但是他也想要叶家家主之位。” 他凑过去对宁锡林低声道:“宁老板,那位叶家的老爷子,最是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我本来也没想着让叶十一答应合作,不过是想通过他联系叶老,请他答应和我们的合作罢了。” 宁锡林听到这儿,一下子眉目就舒展开了。 叶家的老爷子十分赤诚爱国。叶十一若是把这项合作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定然会答允。金鹴华也不担心叶枫不上钩。叶枫想要家主之位,想要在沪上站稳脚跟,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自然会被这些渴望影响,咬上金鹴华的钩儿。 毕竟在经历了令鸥和洪宝安的那一场商战之后,大家心里都清楚,金鹴华有一双点金手。而且他的手腕智谋天下难寻,看重的生意,也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那金老板明天是准备会去见花桑初云四家哪家的家主?还是去见叶十一?” 金鹴华却是笑了。 他看着那如豆的灯火,对宁锡林道:“我明天不会去见上述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明天,要去见傅云平。” 宁锡林看着他,知晓了他的意图。 金鹴华这是打算要釜底抽薪啊! 既然邢长运输要借着青帮的势力帮助路易沙逊他们,从而打击傅云平。那么他自然也可以利用青帮的力量来阻拦邢长云的帮助和计划。 而且,金鹴华还可以借此获得傅云平的友谊,同时毁掉邢长运成为青帮之主的希望与可能。同时他可以通过这件事情,加大自己对青帮等这些帮派势力的影响力。简直就是一石数鸟。 金鹴华既然想和傅云平合作,那么首先最重要的便是先去见上一面。因此金鹴华自然是在定下了人选之后便把自己的名刺交给了青竹,让他派人去把这名刺送到了傅云平的手上。 傅云平坐在藤椅上面,膝上放着书。若是但看外表,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是青帮帮主,而不是一个读书人。 他见到下面的人送来的金鹴华的名刺。心中惊讶这位最近在十里洋场里声名鹊起的大商人、京中总理的公子,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过来邀他出去。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侍立在身边的心腹阿城对他道:“先生,那位金公子除了名刺,还有一封信给您。” 傅云平听了,立刻从阿城那里拿过信封。那信封只是最普通的信封,但是上面写着的字十分好看。打开之后傅云平便见到了一手写得极好的瘦金体落在纸上。 这笔字有着瘦金体应该有的硬和瘦的特点。却不带着宋徽宗的那种文人气质。只见那字铁画银钩,无端地带上了一股英豪清介气质。 傅云平见到了那字之后,心中感叹了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便倚在大藤椅上面看信。 结果他的脸色却是随着看那信件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起来。那脸色阴沉如墨,就算是阿城这样的心腹看了也有一丝胆战。 第70章 阿城见到傅云平的神色变幻,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于是他立刻上前低声问傅云平道:“先生,您怎么了?难道是那位金公子在信中出言不逊?” 傅云平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金鹴华对我出言不逊,而是他在信中写的东西让我震惊不已。” 傅云平把金鹴华送过来的那一封信交给了阿城,阿城接了过来,准备好好地看一看这位金公子到底写什么了。竟然能够让傅先生色变。 阿城在傅云平身边儿的地位与用处就和沈六在金鹴华身边的地位与用处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深受信任、负责收集情报的心腹。 因此,阿城他也和沈六一样,处理信息的速度很快。不大会儿就把金鹴华送过来的那封信看完了大半。 这时,他才明白傅云平为何会神色剧变。 只因那信上写着:邢长运有意夺青帮帮主之位,已与洋人合作。傅先生若有意知悉具体情况,请在今天晚上八点半到凯旋门海棠间。我在那里等你。金鹴华留。 阿城看完了那封信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开口向傅云平问道:“先生,这位金公子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傅云平对阿城道:“金鹴华他没有骗我的动机。” 第59章 “你清楚的,他和令鸥的那一笔买卖,沪上的人现在还在津津乐道。而他不久前又与海森堡家族达成了合作。虽然那合作的详情沪上的人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猜测他们这次的合作涉及的金额和利益都少不了。” “他金鹴华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是总理公子。他根本不缺什么。他骗我难道能够得到什么利益吗?显然不能。” 而且刑长运一直在觊觎傅云生的位置,阿城和傅云生都心知肚明。甚至可以说,整个青帮、整个十里洋场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对邢长运的野心心知肚明。 “不管金鹴华是要干什么。他是要和我合作还是要耍什么花招。都要见了他之后再说其他,现在想也是白想。” 傅云生盘着手里面的两个核桃,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你去准备一下汽车。今天晚上,我便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金四爷。” 凯旋门,海棠间 檀木桌子上面的玻璃醒酒器里面装着红酒,四棱水晶杯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璀璨的光。 傅云平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到金鹴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对方今日只穿了一件素净的长衫,唯有领口绣着繁杂的祥云。他坐的很直,就好像是一株松树一般,挺拔坚韧。 听到开门声,金鹴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道:“傅先生来了。” 傅云平走过去坐下,翘起二郎腿道:“我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金家老弟面子。你邀请我,我怎么敢不来?”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后,笑而不语。 傅云平看着年轻俊美,一身西装革履。好似是个摩登人物、社会精英。实则却是有着一身江湖匪气的。 ——要不然眼前这人也压不下青帮那些神神鬼鬼。 “老哥给我这个面子,是我的荣幸。”金鹴华将醒酒器里的红酒倒进了两只杯子。灯火照射下,那酒更是如同红宝石一般。 傅云平喝了一口后赞道:“这酒很好。” 酒是很好,但是这红酒他无论是喝了多少回都还是喝不惯。他还是更喜欢花雕和老白干。 但是他可不能在金鹴华面前堕了自己的面子!因此他便不动声色地夸了两句。没有露出来半分心中所想。 金鹴华道:“新得了几支帕图斯,味道还不错。” 而傅云平则是在这个时候瞥了一眼桌上,便见到刚刚被这位金家公子读的那本书上面写着三个字,便是《鬼谷子》。 傅云平心里想,眼前这人不可能是真的手不释卷,来到凯旋门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还在看书。他在这里看《鬼谷子》,想来是有所用意。 金鹴华通过分析已知的资料和情报,加上观察眼前这人从外面进来之后的种种举动,便推测眼前这人的性格定然是十分爽直、不愿意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的。 因此金鹴华也不和他去搞那些互相试探、皮里春秋的事儿。直接就和傅云平说出了他的来意。 “我给傅先生送去的信里面说了,刑长运勾结洋人,欲有夺取先生之位的野心。我想要阻止洋人的阴谋,因此请傅先生和我合作。” 傅云平拿着酒杯,对金鹴华道:“我和邢长运都是在老头子面前拜过关二爷的,可都是异姓兄弟。金公子和我说这等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您把这话说出来,可是要证据的。” 挑拨离间,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是,邢长运和傅云平之间的不和,这十里洋场谁人不知? 挑拨离间? 没有任何人的离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势如水火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之深深入鸿沟,还用别人离间吗? 所谓异姓兄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金鹴华仍旧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道:“我承认,我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证明邢长运和洋人勾结想要把你拉下马。但是” 傅云平眯起了眼睛,其实在看到了金鹴华的信后,他就对金鹴华所说的邢长运和洋人勾结想要夺走他的位置的这件事信了三分。 邢长运其人,狼子野心。这人盯着他的位置,对他的帮主之位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他虽然和沪上的官场中人关系良好。但是因为他不喜英鞑日虏、买卖鸦片,所以他和洋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邢长运想要向他动手,和洋人合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如此和金鹴华说话,也不过是试探罢了。 他要看看,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到底有没有和他合作的实力。 金鹴华随意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鬼谷子》之上,对傅云平道:“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合作方式。但是根据我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邢长运会用他所有的流动资金和青帮中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势力帮助路易沙逊来颠覆沪上市场,从而牟取暴利。在那之后,路易沙逊将得到沪上金融市场的王冠。”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若是他们失败了,邢长运便是赔了个血本无归。” “我问傅先生,除了你身下的宝座外,还有什么能够吸引邢先生果断下注?” 傅云平有些沉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金鹴华的确言之有理。 “你不许买卖烟土。已经挡了很多人的路。”金鹴华道。“青帮里面有人因此恨你,路易沙逊更是恨你。沙逊家可是卖鸦片起家的。” “就算你手腕卓绝,还有那位王先生大力保你。但要是路易沙逊的谋算成了,他绝对有法子把你拉下来。” “不用别的,只要针对你手里的那些做多的期货股票做空,再针对你的生意发起几股挤兑潮。你破产就指日可待了。” “他们再给邢长运几笔军|火订单,你的位置便是摇摇欲坠。” 王先生名唤王越霖,这王越霖便是傅云平口中的老头子。他是青帮大佬,辈分很高。可以说是傅云平和刑长运的师傅。 他因为也厌恶烟土买卖,所以平素更加偏着傅云平一些。所以才有了金鹴华口中的他会保傅云平的话出来。 傅云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金鹴华:“既然如此,那金公子,您就和我讲一讲你要怎么应对这次危机的吧。” “既然是要合作,你总要给我交一个底。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让我答应,与你合作。” 第71章 “我刚刚在读《鬼谷子》。” 傅云平问金鹴华,让他说出他值得合作的点。 金鹴华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刚刚傅云平进来时就颇有些好奇的那本书。 因此他没有打断金鹴华,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对方讲话。 毕竟他也很好奇金鹴华拿一本书是要干什么?他也很想知道这本书里面又有什么用意。 却听金鹴华对傅云平道:“苏秦、张仪,庞涓、孙膑,皆出自鬼谷门下。其实我和傅先生合作的基础,就在纵横二字之上。” “所谓纵横,便是合纵连横。傅先生,若是只有我一人的力量,定然是敌不过国外资本的夹击。但是若我能够联合众人,便有了角斗的力量。” “纵横?”傅云平疑惑地道。 “然也。”金鹴华对傅云平回答道:“我邀请傅先生,也是我这‘纵横’之中的一步。” “傅先生让我交底,我也不去瞒您。我父亲和白总长会在京中阻止路易沙逊的种种举动和运作。这也就代表着,在官面儿上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为难。” “沪上市政府的人,和我关系还算不错。” 当今之时,华夏势弱,洋人在华夏总是会得到一些特权。这也是一些本土商人最终败于洋人之手的原因之一。洋人总用法子在官面儿上通过他们国家的驻外大使去做文章的。 但是,若有了金铨和白雄起这两个名字作为保障,便尽可以放下心来。 那些驻外大使不会为了一个商人和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撕破脸。他们倒不是害怕,毕竟此时华夏势弱,他们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不害怕就不代表这他们就要去做了。这件事情不太值得。 沙逊家的友谊,并没有金铨。白雄起和海森堡家族加在一起重要。 “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联合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我会通过他们来拉拢沪上的各个家族,让他们和我一起筹钱。最终进入市场好好地和路易沙逊好好地较量一下。” 他这几句话说得简单平淡,但傅云平听了后却是瞳孔微缩。 就凭着眼前的人说的这几句话,就能够证明这人的心中城府。 黄家和孔家可是和初家差不多的人家,甚至孔家比初家还要好上一线。但是这两家却直接被眼前这人给越过去了。 黄家与邢长运相亲,而孔家崇洋媚外、亲近洋人。 但是这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消息,而且黄孔两家放在明面上的很少,那点儿微瑕根本碍不着合作。虽然他们藏在水下的的确很深,但是能够发现他们的那些隐秘之事的金鹴华,显然是个能够壮士断腕的果决之人,而且还有着不小的情报系统。 第60章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总理父亲,有个总长大舅子。有这两人在,金鹴华获得成功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他真的不像一个年轻人。他平素见过的那些年轻人,许多人嚷嚷着不去借父祖荣光,要自己闯下一片天下。实则颇有些幼稚情态。但是金鹴华却能这么平淡地说出他要借了父亲,甚至是借了未来大舅子的力。光是这份心性,就不似是少年人。 金鹴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呷了一口后对傅云平低声呢喃道:“而且,傅先生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路易沙逊的密谋的呢?总不能是他刚来了沪上我就盯上他了吧?那个时候我还与令鸥一起和洪宝安在纺织市场上斗志斗勇呢。” 傅云平笑道:“难道不是金公子你神机妙算,早早就猜到了对方图谋不轨?” 这显然是傅云平的玩笑话了。 金鹴华放下酒杯,对傅云平直接摊牌道:“傅先生肯定是不知道吧。这可是宁先生告诉我的。” 宁先生?! 难道是宁锡林? 不可能吧,自己前些日子还见过那胜华银行的股东之一,宁家的宁锡林宁老板。那个时候这位宁老板可是在路易沙逊面前鞠躬打千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人骨头折了。 而且他还听说宁锡林的儿子还因为他给洋人办事用心,从而被那路易沙逊安排进了胜华银行工作。因此那姓宁的对洋人感激不尽。 这样的人,怎么会把洋人的密谋告诉金鹴华? 莫非是眼前这人年纪轻轻,被人骗了? 这绝不可能! 金鹴华能够把洪宝安那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耍得团团转。最后得到了令鸥的那么多的家产以及部分的江南丝绸定价权。还从洪宝安那里大赚了一笔。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就骗了的角色。 金鹴华看着傅云平此时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卖关子的想法。直接就和傅云平说了宁锡林被路易沙逊他们算计,被坑了一笔钱。在那之后又被那些洋人利用成为了挂在外面吸引储户的牌子。洋人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分明实在利用宁锡林。 宁锡林心里不平,因此想要报复那些洋人。和他合作,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查探出了那些洋人想要颠覆沪上金融市场的消息。 这些事情全都被金鹴华说了出来,他把这些说完之后对傅云平分析利弊:“我有宁锡林做内应,又有父亲和白总长做外援。我的本事,在令鸥和洪宝安的那场商战之中就已经展现了出来。傅先生不用担心我的实力。” “要知道此次事情干系众大,不愿为走狗,就必须站出来!傅先生,我是来邀请你和我合作,而绝非求你。” “我和你敬佩你不卖鸦片、打击那些为富不仁的官员商人的勇气和本事。但是你要清楚,沙逊家族就是做鸦片起家的。他巴不得立刻把你拿下去好能够卖出更多的鸦片。” “若是能够用拿下你这件事,换来邢长运对他们此次谋算的全力相帮,路易沙逊一定会十分开心地答应。毕竟是一石二鸟,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金鹴华说完之后看向了傅云平。傅云平则是陷入了沉思。 洋人,青帮,生意。种种事情,般般事物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面旋转。最终留下的是邢长运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最后终于开口:“好,我答应和金公子合作。” 傅云平笑道:“好歹我也是一个以和为贵的大善人,总是要有些风骨和气节的。对抗卖鸦片的洋人的事情,怎么能够不做?” 厌恶鸦片倒是真的,但是以和为贵? 金鹴华心中腹诽。傅云平这样的人居然还敢称自己以和为贵?整个十里洋场谁人不知道你傅云平当年在赌场里面拿命下注的狠绝?谁人又不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 但是这个时候,金鹴华绝不会说那等扫兴的话出来。只见他伸出手来,对傅云平道:“合作愉快。” 傅云平自然是回握了回去,他眼中精光闪烁,笑道:“合作愉快。” 两人在最后谈完了合作事宜后,时间还未到十点。傅云平邀请金鹴华道:“来都来了,不如去一趟三楼。” 凯旋门的一楼是舞厅、游戏室和餐厅,二楼是一间间的包厢。三楼却是一个大赌场。 傅云平这是要邀请他去赌两把? 金鹴华见他有些兴致勃勃,便也不去驳他:“乐意之至。还请傅先生带路。” 他没去过这赌场,但是据说这赌场傅云平是入了股的。 傅云平听他应了,眼中闪现出几分惊讶。毕竟他是听过旁人讲过金鹴华的君子风骨的。君子不是都不喜欢这些声色犬马吗? 他本来是试探金鹴华愿不愿意为了和他合作而答应他的邀请,迎合自己的喜好。从此来判断眼前人的心性和自己的重要性。 结果这眼前之人半分不按套路出牌,怎么反而看上去有些期待的意思呢? 但是傅云平没有想到,现在这点儿惊讶根本不算什么。等到了牌桌上,才是他真正惊讶的时候。 第72章 他们玩的是扑克,金鹴华自从上了牌桌后就很少有输的时候。最后一把牌竟然抓到了一手同花顺,又是赢了。 这可绝不是运气能够做到的。 金鹴华牌技绝佳。 他们下了牌桌之后,傅云平就想要问金鹴华他的牌技的事情。金鹴华却是对傅云平直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天色已晚,金某就先走了。傅先生要是不想走的话,金某就祝你玩得开心。” 傅云平和金鹴华虽然达成了合作,但是私交只是平平。听到金鹴华这么说话,只好对金鹴华道:“金公子慢走。” 在金鹴华离开三楼之后,傅云平招了招手,负责他们刚刚玩牌的那张赌桌的荷官就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傅云平道:“傅爷。” 傅云平有凯旋门的股份,因此他也算是凯旋门的老板之一。而且傅云平还是青帮大佬,在他们这种赌场、舞厅的灰色产业里面更是呼风唤雨。那小荷官见到傅云平这样的大佬,怎么敢不毕恭毕敬? “你常年做荷官,眼睛毒。”傅云平直接问那个荷官道:“刚才那位金先生出没出老千?” 那荷官回忆了一会儿牌桌上金鹴华的种种举动,最后道:“绝对没有。要是有的话,金先生出千的手段定然是出神入化,要不然绝对瞒不过我的这双眼睛。” “金先生可能是会记牌。” 傅云平笑道:“是吗?” 无论金鹴华是有一手精湛的赌技,还是这人头脑好、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把牌全都记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有意思的很呀。 而金鹴华则在从凯旋门回到家里后,便对青竹吩咐道:“送帖子邀请花桑初云司机的家主和荣远行来家里,就说我要和他们商量生意上的合作。请他们过来吃饭赏花,联络感情。” 荣远行已经知道了他部署的一切,并且已经参与到了他打击路易沙逊的阴谋的联盟之中。 不得不说,他之前和荣远行合作做物流生意,只不过是想着赚钱与增加一条更稳妥更快速的收集和传递情报的途径。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门生意居然会在还没有开始就给他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 他要阻止路易沙逊做空市场颠覆沪上金融和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两件事。这两件事情关系重大,一个必须要联系五成的沪上商人参与合作,而另一个则是要和众多国会议员、政府高官达成共识。 而要做这些事,一定会动作很大。很难不引起洋人的注意与怀疑。 但是现在,这项物流生意成为了他联系人脉、建立合作和部署战局最好的掩盖。 因为要做成这项物流生意,就必须要和各地政府和邮局打好关系。而且尤其要和京中建立良好关系。所以用这个为借口,联系京中官员再好不过。 而且把物流中转这种事情交给私人来做,对于政府来说可大可小。要是平常的时候,他一定会让父亲帮忙,把这件事情在私下里就定下来,不要搞到过会上去让他费尽力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直接放了个假消息,说是他们能不能够和政府合作必须由国会决定。然后便用这个当做借口,让父亲和白总长他们去联系议员。好把路易沙逊那个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议案给狠狠地打下去。 而这些事情,他都告诉了荣远行。因为这些事情都和他们的物流生意有关系,没有荣远行的配合根本不行。 他相信,荣远行一定会加入到他们的这个对抗洋人的联盟里面来。而且他的才情果然没错,在当他向荣远行把路易沙逊的阴谋说出来后,荣远行就已经义愤填膺了。 而在他把自己的计划透露出来一星半点的时候,荣远行就立刻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并且急着加入了他的计划之中。并且一直都在十分认真地配合金鹴华演戏。 就像此次他邀请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便是为了把这些人拉拢过来去抵抗路易沙逊的金融战。 第61章 但是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却是,金鹴华和荣远行想把他们的物流生意做得更大,想要扩张规模。因此希望能够拉到更多人入伙,从而得到更多的资金。 当然,金鹴华也不会白白地让荣远行付出。他们这生意原来的规模是没有现在这么大的。但是现在为了让着这笔生意成为名正言顺的挡箭牌,这笔生意就绝对不能小。要不然定然会引起怀疑。金鹴华因此追加了投资,并且做出了新得计划书。 荣远行在见到新的计划书之后更加开心了。 他已经为了这笔物流生意准备久了。越准备他就越觉得这笔生意背后的利润不小,绝对大有可为。如今这摊子摊大了,就代表若是生意成功了的话,他能够的利益就会更多。他怎么能够不高兴? 而且,阻止洋人发动金融战攫取华夏人的财富,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算在和洋人的争斗中输了败了,他也无悔无尤。 有些事情,是你生而为人就必须要去做的。你无法推脱这份责任。在朗朗白日的照射下,任何愧怍和亏心都会无处掩藏。 有了荣远行的鼎力相助,金鹴华用物流生意来掩盖自己频频与各位大商人、大财阀见面的真正目就容易了许多。 而且金鹴华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故意放出了□□。他特意让人放出一些似是非是的消息,有的说他是真心想要和这些人合作,有的说他这是一场阴谋。 反正他放出去的消息五七八门,什么都有,让人摸不清楚半点头脑。但是越是这样,旁人越对他要和这些人合作做物流生意信以为真。并且认为他们一定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要不是有大动作,为什么藏得这么严实?导致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要是藏得不严实的话,那不就人尽皆知了吗!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种的说法? 人们在大多数的时候,只愿意去相信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而那些被直接放在明面上的却饱受质疑,被人怀疑真假。 就像现在,关于金鹴华和荣远行的物流生意的各种流言传遍了整个沪上。那些别有用心的线人也在沪上和北平两地跑。金鹴华的这一手□□最后还真的让大半的人都相信了金鹴华是真的要在这物流生意上面大干一场! 你看,连他父亲和大舅子都为了这件事情出动了。他还要去找其他的商家入股扩大资金。这分明就是十分看重的样子! 也因此,所有的计划都被物流生意这一团似锦繁花掩盖了,没有任何人猜到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谓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和荣远行都被邀请到了金鹴华在沪上的这座庄园。穿过林木后,便来到了主宅。佣人直接引他们去餐厅。 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各样的佳肴美馔,又有四季鲜果、美酒佳酿杂然其间。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和荣远行坐下后,金鹴华起身向他们敬酒。这些人年纪都有四五十,也就比金铨小上一些。 按理来说金鹴华这个年轻人来敬这些长辈是应当的。但是事情却不是这么论的。 在商场里面,哪里有大小之分?凭借金鹴华现在挣下的家当,就已经不能够被他们当做小辈看待了。 因此这几个人都很痛快地把杯中的酒全都喝完了。金鹴华见他们竟然全都一杯闷,也是哑然失笑。 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哪位不是老狐狸?自从上了酒桌之后,这几条老狐狸就一直在套金鹴华和荣远行的话。但这两人也十分乖觉,竟然是只谈风月,不谈半点儿经济事务。 任是这几条老狐狸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把这两人的嘴巴给撬开。他们也只好把心放在肚子里面。不动声色地和金鹴华与荣远行二人喝酒吃菜,吟赏烟霞。 众人在酒桌上面都没多喝,只是浅斟了几杯。 今天的这张酒桌上,他们没谈半点儿正事。那么便是要在别的地方谈正事儿了。 既要谈事情,那么还是少喝两杯杜康、让脑袋清醒一些为妙。 金家的菜肴是本帮菜和京帮菜各半,味道很不错。那几道京帮菜是从前朝宫里面流传出来的,很是精致美味。在这个时代里面,信息不发达,厨子更是敝帚自珍。这几道菜也就只有几位师傅能做,来的客人们倒也是吃了个新鲜。 因为大家都不喝酒,酒宴没过多大会儿就结束了。金鹴华在佣人们把杯盘酒盏、残羹冷炙全都收拾下去,又端上来几瓯清茶后,捧着茶盏对众人说,喝完茶之后一定要带着他们去赏一赏他新得的几盆墨菊。 他说他的那些墨菊姿态优雅可爱,品相也是上佳之类的话对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来说一点儿不重要。当初有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赏花之意又怎么会只是单纯的赏花? 在听到这儿的时候,除了心中早就有数了的荣远行以外,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心中都是颤了颤。 他们此时心中都在想,来了! 第73章 金鹴华带着几位家主来到了小花园,此时小花园里面已经摆好了许多盆姿态各异的墨菊。 那几盆墨菊全都枝叶繁茂,没多菊花都有拳头大小,生得极好。里面的花瓣向里卷着,如同鹰爪一般。外面的花瓣却是向四周舒展,向下弯曲下垂,好似瀑布倾泻而下。 那些墨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和墨色的菊花相映成趣。和白玉制成的花盆形成了一幅极佳的泼墨画卷。 明代唐寅的《墨菊图》中写墨菊道:“白衣人换太元衣,浴罢山阴洗研池。铁骨不教秋色淡,满身香汗立东篱。” 而岳檀在他的《墨菊》中也写道:“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风舞罢斗寒霜。” 这两首诗分别从形态和风骨上赞扬了墨菊的风雅可爱。而此时金鹴华的这几盆墨菊更是姿态优雅,把那诗中的美好和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桑家家主桑成榆是爱花之人,见到了这几盆墨菊便十分喜欢。一时之间竟是只想着这几盆菊花去了,竟是把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都往后面放了放。满心满眼的全都是眼前的这几盆菊花。 桑成榆把正经事忘在了脑袋后,但其他几家的家主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忘的。这些花对桑成榆来说是宝贝。但是对于其他几家的家主来说,这些花除了买来花费的大洋要多少许多外和其他的花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初家的家主初云生看着眼前的这几盆姿态优雅美丽的菊花,心里已经把眼前这些花到底值多少大洋给算了个不离十。 他心里觉着买来这些墨菊来观赏的话,可是太费钱了。但他看得清楚,那几盆花很茂盛,装花的玉盆也不像是新制的玉器,反倒像是已经用了许多年的。 初云生据此猜测这几盆花大抵是已经养了许多年的,可能是金鹴华的心爱之物。因此他也不去多嘴,只是夸赞了那些花两句。要是把自己想得那些话说出来,未免太煞风景,惹得主人家心中不快。 花家的家主花鹤檀虽然姓花,可是他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却是半点不爱的。他听着初云生和金鹴华在那边儿正在讲着种种客套话,便也过去加入到了他们的谈话之中。因为花鹤檀有引导,花鹤檀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他关系的地方去。 他向金鹴华问出了他们几个人此来的目的,也是他们刚刚在酒桌上就想要问问的一个问题:“金先生,您今日找我们来,究竟是想谈什么合作?您和我们说说,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儿。” “现在我们在这儿半点儿不知,就知道外面的那些流言。心里边儿是七上八下的。这心里面儿有事,便是在这儿赏花也赏得不舒坦。” 云家家主云摇光只是敛眸听着,但是在花鹤檀说完了之后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和花鹤檀一路的。也想要听一听金鹴华来讲一下,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初云生和沉浸在花的世界里面的桑成榆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也全都看向了金鹴华。他们的注意力也是被花鹤檀的这一问给吸引过来的。而花鹤檀的这一问也是他们来到金鹴华这里之后一直没有被解开的疑团。 金鹴华被他们这儿好多双眼睛盯着,但是自己心里却是没什么压力的。他拿着自己的那把小玉壶给墨菊浇水,一边浇水一边对这四位家主道:“我想要和几位在物流生意开展合作只是把几位找来的借口罢了。” “我找诸位来,要请几位先生加入到狙击路易沙逊在沪上金融市场里的阴谋里面去。” 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在听到金鹴华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全都大惊失色。看向了在一边儿坐着的荣远行。 荣远行却是在那里揣着手,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显然,荣远行是对这其中所有的事情全都是清清楚楚的。 只有他们四哥被蒙在鼓里。 虽然他们在接到被金鹴华送来的帖子的时候就觉得疑惑。 第62章 他们看到金鹴华邀请他们,说是要请他们参与到他们的物流生意之中。那时候他们就在想,金鹴华和荣远行要为他的物流生意拉投资为什么不去找更有钱的黄家和孔家,反而却是来找了他们? 要知道,他们这几人和金鹴华与荣远行两人可都是没有什么私交的。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想,他们也都没有想到,金鹴华找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在物流生意上面合作。所谓的合作竟然是放在外面给路易沙逊他们看的幌子! 那么,外面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也就是金鹴华联系各处的官员和商人的原因是为了他和荣远行的物流生意能够大获成功的消息,也十有是假的。 全都是金鹴华布下的阵。 金鹴华见到他们或是沉思或是恍然的表情,才放下了手里的玉壶。然后道:“众位不管想了什么,大抵都是没有错的。外界流言纷纷扰扰,不过是金某的妙计一桩。” 说完之后他还向着荣远行作了个揖:“这一切还多亏荣兄助我。若是没有荣兄的帮助,事情也绝对不会进展地这么顺利。” 荣远行仍旧是在呵呵地笑着。他这个时候笑得像个弥勒佛。但是在场的人没有半个人会认为荣远行真是是个如同弥勒佛一般好与的人。 金鹴华请这几位家主坐下,然后和荣远行一起将路易沙逊的阴谋向花桑初云这四位家主说了出来。 然后他道:“鹴华请诸位先生和我一起对洋人的阴谋进行狙击。沪上金融的安危,全都托付在先生们的手中了!而那些沪上诸多工人农民的立身之本,也全都要靠先生们的加入来维护。” “沪上和我,都很需要几位先生!” 金鹴华的话说完了之后,花桑初云几家的家主都默默不语。 最后还是花鹤檀先开了口。只听他道:“金先生,做生意不是开善堂。我也想保护沪上,但是我到底需要付出多少,到底能够获利几何,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是想要保护沪上,保护华夏,但是做这件事的前提是不能让我太过伤筋动骨。” 云摇光道:“我同意花先生的话。” 金鹴华看了一眼初云生和桑成榆,却见桑成榆眼中对花鹤檀问出的话很有些不同意的意思。而初云生却是面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来什么来。 金鹴华能够把这些事情直接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讲,而不是像与其他人寻求合作那般,步步试探后才把他们打探和猜测到的路易沙逊的阴谋以及制定的计划说出来。当然不是因为金鹴华有着觉得这几人是爱国人士,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的那种傻白甜想法。 他直接讲的原因自然是——他确信,这几人绝对会和他合作。因为除了和他合作之外,眼前这些人别无他法。 金鹴华拿起了剪刀修剪墨菊的花枝,对这几位先生道:“黄家和初家关系恶劣,现在黄家已经和路易沙逊合作了。” 这个消息让初云生眼皮一跳,却听金鹴华继续道:“路易沙逊的计划是要通过股市和期货市场的方式攫取财富,用挤兑潮把一些商铺和企业挤垮。” “初家的产业都是很优良的产业,而初老板的钱全都套在了期货市场里。你说黄老板会不会把你当做他们的目标之一?路易沙逊在黄庭君的怂恿之下,看着你的那些矿产田庄,会不会动心?” 说完他又看向了花鹤檀:“花老板,您家里面是经营钱庄的。银行和钱庄的对立关系,您应该不会想不明白。如果我是路易沙逊,我要去把华夏人的产业挤兑到破产。那我的第一个目标,一定是钱庄。” “至于桑云两家”金鹴华顿了顿,然后对荣远行笑道:“还是麻烦老哥和两位先生讲一讲,不去抵抗洋人的阴谋会带来的损失吧。” 荣远行听了,对金鹴华开了个玩笑:“还有我的事情?我不是只是你的幌子吗?本来还以为我只要来蹭吃蹭喝,顺便顺走一盆你的墨菊就行了!结果还给我派了这么一个任务!” 金鹴华笑道:“你还要拿我的墨菊?就知道过来占我便宜!” 这两人关系好,因此开玩笑也是肆无忌惮的。两个人嘴上不客气,但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都看出来了,他们情谊很好。 荣远行在开完玩笑之后先是对桑成榆道:“我感觉我都不用和桑老哥说什么利益盈亏了。桑老哥和我脾气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听到了那洋鬼子的阴谋肯定是义愤填膺,立刻就想要参与到我们里面来的!” 桑成榆听了这话,笑了出来。颇觉着这荣远行在沪上人缘好不是没有原因的,果然是红尘中的一知己! 他道:“我自然是想要立刻加入进来的,怎么能够让洋鬼子的阴谋得逞?” 荣远行看着桑成榆身上竟然难得地有着几分寻常的大商人都不会有的孩子气,心里竟然是也对桑成榆添加了三分好感。 他继续自己的话道:“但是其中利弊,我还是要和诸位说明白了的。洋人的联盟是以路易沙逊为首,又联合了沪上的不少商户,这其中就包括黄家和孔家。” “他们要对整个沪上的市场进行攻击,所图绝对不小。你们看,他们有这么多人参与到了这项阴谋之中,光是分赃就需要多少利益。想想这整个沪上,除了黄家、宁家和孔家外,也就只有几位先生的家私最是丰厚了。” “他们不可能不盯上几位先生。” 荣远行看着几位家主道:“请诸君想一想,以诸君一家之力,可能抵抗洋人的联盟?”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听了之后悚然失色,背后竟然泛起了细密的冷汗。 第74章 他们这几家,无论是哪一家,也都是不可能能够只凭借着一家一姓的力量成功抵抗洋人的冲击的。 他们心中在剧烈地挣扎,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判断着这其中的种种利弊。 最终,还是初云生先开了口。 初云生道:“金先生,麻烦您和我们结果讲一下您的具体计划。您打算如何应对洋人的阴谋?” 金鹴华听了初云生的话,又看了其他几位的眼神。心里便知道这次合作成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看不出来他心中的想法。只见他对着初云生笑道:“好啊!我来和几位先生好好讲讲我的计划。”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最终还是答应加入了金鹴华的联盟。在金鹴华讲完了他的计划和详细的利弊分析之后,他们心里清楚,除了和金鹴华联手以外,他们并没有退路可走。 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回家了,他们准备先去筹钱,再去联系故旧。而金鹴华则是在把花桑初云这四位家主送走后,便开始整理自己手里面的那些情报和文件。 他要按照亲疏远近、利益瓜葛等种种关系,把沈六拿来的那些可信的、爱国的商人的名单中的那些分给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去联系。 这在分配的过程中必须精心,万一把和某家的家主关系一般的商人分给了这位家主去联系的话,就会浪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时间也是战场。越早准备好,成功狙击路易沙逊的可能性就越大。 等到这四家的家主去联系这些商人的时候,就可以让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对外宣称他们找这些商人是为了给自己准备要做的生意找合作伙伴。用这样的方式避免金鹴华的动作过于频繁,从而令人产生怀疑。 就在金鹴华在书房里面整理着这一摞摞的资料的时候,沈六敲门进来对他道:“四爷,叶家的十一先生答应和我们会面,地点定在望江楼。” 金鹴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沈六见了后把手里面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金鹴华打开那个由沈六拿过来的档案袋,便见到里面装着几张电报。他见了是电报之后,便立刻从保险箱中拿出了一个密码本。独自一人把这几封电报破译了。 破译完了电报之后,金鹴华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几张电报分别是青杨那边儿和海外实验室那边儿送过来的消息。青杨那边儿给他传回来的消息是欧陆那边儿的生意一切顺利,而海外的实验室那边儿发过来的电报里的消息更是让他开怀。 实验室里面对磺胺等药品的研制有了突破性进展,而且在研制磺胺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两个新的化合物。根据他们的实验,这两个新得化合物也有消炎的功效。 金鹴华见到了好消息,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些天来金鹴华过得可算不上顺利开怀。因为要对付路易沙逊,所以现在金鹴华很忙。而且每件需要金鹴华费心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要劳心费神的。接收到的消息也大多不是太好的消息。 他之前在德意志的国债市场赚了不少钱,但是实际上如果他流动资金多的话,他能够赚更多。但是因为那时候实验室那边儿急着用钱,他必须先紧着那边儿来。因此他少赚了不少。但是现在他有着从德意志国债市场上面捞的那一笔,想来未来英法两国的国债市场里,他还是能够赚上不少的一笔的。 第63章 而且 海外实验室里面的新药,才是他未来立身的根本之一。实验室有了好的进展,是他松了一口气的根本原因。 金鹴华在夜半时,终于资料整理完了所有的资料,分好了花桑初云四家去拉拢商户的名单。 在分好了之后金鹴华揉了揉眼睛,然后他把桌子上面所有的资料纸张全都塞到了纸盒里面,最后把纸盒塞进了保险箱。 放好了这些东西之后,金鹴华才拿着一盏灯上楼回卧室休息。安心地躺到了床上睡觉。 把傅云生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全都拉拢到了自己的这一边儿,金鹴华的谋事在人也算成了一小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尽力把谋事在人做到最好了。 因此这天晚上,金鹴华难得地松懈了自己最近紧绷的神经。放松地躺到了床上没过多大会儿就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二天早上鹴华吃早餐的时候,青竹小跑了过来找他。金鹴华抬眼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青竹喘了口气后,对金鹴华道:“四爷,京中来信了。” 青竹在把话说完之后,金鹴华喝到了一半儿的粥也不喝了。他直接把自己手中的勺子撂下,然后对青竹道:“拿着信和我一起去书房。” 到了书房后,青竹立刻把信呈给了金鹴华。金鹴华看到信封上面那极为熟悉的字迹写着的鹴华亲启,便知道这封信是自家父亲的手书。 他对青竹道:“你先出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看信。” 青竹道了一声是,然后离开了书房。出去之后便去厨房上吩咐厨子们给四爷备好了饭食温着。 刚刚四爷吃了一半就急着去看信,显然这顿早餐是没有吃好的。 金鹴华在青竹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信封看了起来,连青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直接略过了父亲他们这些老一辈人习惯性地在开头上面写的那些问好的话,便去看后面的内容。 父亲在信上写到,他已经查出来了那位李先生的身份。那位李先生是陈大总统的小舅子,和金鹴华前些日子在北平与金铨谈话时金铨猜测的一般无二。 陈大总统在位的这两年,政绩并不是十分突出。而且他任期到了,年纪也到了快要退下来的年纪 金鹴华曲起了自己的指节敲击着桌子,清脆的声音和从指节上传来的轻微疼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本来狙击路易沙逊等人,只是为了防止这些洋人垄断沪上金融、喝沪上老百姓的血,只是为了阻止洋人踩着他们这些华夏商人的尸骨登上王座。 但是现在,有陈大总统这样的政治人物掺和进来,局面就更加复杂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洋人想要通过这次“合作”,把陈大总统当做当代石敬瑭扶起来? 不会不会是这样的。陈大总统虽然能力不是最强,还贪婪爱财。但是让他折节成为傀儡,按照那人的气性来看,应该不能吧? 金鹴华在看完金铨的信后就把信给烧了。然后他出去对青竹道:“吃完饭了吗?” 青竹笑道:“吃完了。我还吩咐厨房里面给四爷留了饭,一会儿四爷再去吃两口。” 金鹴华听了后道:“有心了。对了,你快点去把沈六给我找来。” 沈六很快就被青竹找来了,金鹴华见到他了后便问道:“那位李先生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沈六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我现在只查到了这位李先生的名字是李丞秋,他好像是皖系的曹三祥曹督军的把兄弟。” 金鹴华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 沈六道:“不大确定。您之前吩咐过我,让我把之前培养的那帮孩子们放出去。有一个小子就被派到了曹家,成了曹三祥的小厮。” “他传回来的消息里面有这么一条。说是曹三祥家来了一位他极亲密的把兄弟。名叫李秋丞,是从沪上过来的。说他从洋人那里给曹督军带回来了一笔大生意。” 金鹴华合上了眼。曹三祥? 良久,金鹴华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向了青竹问道:“曹三祥和陈大总统有什么私人关系吗?” 金鹴华自从建立了曜日斋后,他的人情往来便分了出来,不和金家的那一大份礼掺在一起。而负责他的人情往来,准备各种节礼的人,自然就是金鹴华的亲信青竹了。 青竹想了一会儿,然后对金鹴华道:“陈大总统最宠爱的三姨太的幺女,嫁给了曹夫人的娘家侄儿!” 金鹴华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曹三祥是占着一省之地的大帅,时常是要打仗的,药品和武器都缺。而这些东西国内产的不多,兵多粮少,从中央批下去的那些肯定是不够分的。因此曹三祥肯定会想要更多的军|火来增添实力。 路易沙逊是欧陆上的商人,他们家是做鸦片起家的,有好几条的走私船。除此之外,他们家也做军|火生意。搞来曹三祥需要的武器并不困难。 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只要付出足够的武器供应并在价格上给予优惠,让曹三祥给予他一些助力并非难事。 而陈大总统的任期快到了,他肯定是想要继续坐在总统的宝座之上。民国虽然讲究个自由民主。但是若是有地方督军去强势力挺中央的某位当总统,而其他地方的督军都不说话的话,那么国会议员大多也会见风使舵地选那位有督军力挺的人当总统。 兵,就是力量。 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可以用军|火来联合曹三祥。然后曹三祥找到陈大总统,让陈大总统帮助路易沙逊达成心里的目的。报酬就是在接下来的换届时,他会力挺陈大总统。 而那位李丞秋李先生,显然就是一位穿针引线的人物。甚至有可能,这么好的一条“妙计”就是这个华夏人想出来的。 真是恶毒的聪明!恶毒的妙计! 第75章 金鹴华虽然在深恨那位他还从未见过的李丞秋,但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有几分智谋在身上的。 他在想通了由这位“李先生”为支点建立起来的种种联系后,开始回忆金铨给他看过的那些写着京中众位官员、议员之间的关系往来的册子,最后叹了一口气出来。 陈大总统和自家父亲的力量不相上下。这场仗,不好打啊。 还是要联合更多的力量一起来抵抗洋人,金鹴华思忖着,这次敌人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若是这次和路易沙逊的金融战打赢了的话,那些被他拉拢过来的商人便能够保住他们的产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也就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有他,这些人不会形成联盟,一起反抗洋人的阴谋。也不会提前知晓洋人的计划,定会损失惨重。 为了防止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他打算要去做件不大君子的事情了。 若是金融战赢了的话,他打算去携恩相报,请要那些沪上的大商户大财阀动用他们的私人关系把更多的议员拉拢到他们这一边儿,从而阻止路易沙逊的阴谋成功。 而若是金融战都败了的话金鹬华闭上了眼睛。要是那样的话,路易沙逊的实力会更强。他们阻止路易沙逊获得代发银行券的权力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他虽然也有一些私心,但是这次金融战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个国家。就算不够君子,他也是不亏心的。 而且不是只有路易沙逊能够搞到曹三祥想要的东西。 他除了路易沙逊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外,还有一件路易沙逊绝对拿不出来的东西——药品。 这也就代表着,他也能和曹三祥合作。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金鹴华这边儿正在紧密筹备,路易沙逊对此无所知。 此时正是路易沙逊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已经通过向他投诚的李丞秋与曹三祥和陈大总统达成了协议。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们家走私的货款全都收了回来,回笼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他现在资金已经足够。因此心中跃跃欲试,野心都在催促他快点动手。 但是还不成。 他还没有拉拢到足够的愚蠢的华夏商人站在他这一边儿。而要是真的把所有的华夏商人放在那里不管。会给他的计划带来不确定性。因此只好慢慢拉拢一些过来,让华夏商人无法拧成一股绳,才能开始动手。 不过最近宁锡林那个家伙还算识趣儿,在帮他拉拢沪上商人这件事上很是用心。 路易沙逊想着那个和海茵家族合作地很好的姓孔的给海茵家族带来了很多利益。 现在看来,宁锡林看着和孔家的那位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要不然他还是在最后推出去一个别的华夏人去做替死鬼承担沪上百姓的骂名。把宁锡林留下来来给他赚钱 虽然他不关心华夏人的死活,但是还是关心金子的。 路易沙逊在部署他的阴谋的时候,金鹅华也在进行他的布局。 他把他分配给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分别去拉拢的商人的名单给了沈六,让他把这份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四位家主送过去。并且吩咐沈六告诉那几位家主,先不要动,等过些日子再去联系名单上面的人。 第64章 那样做,才不打眼,不引人怀疑。 第二天下午,金鹴华去了望江楼见已经定下了约定的叶枫。 叶枫已经在那里等他等了一会儿了。金鹴华一打眼看到叶枫还有点恍惚。叶枫这打扮,让他感觉他好像还在北平。 只见叶枫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马褂,上面绣了层层叠叠的漂亮山水。容长脸儿很白,一看就是没经过半点儿风吹日沙的。他白皙的手指上面戴了一个大扳指,桌子上面儿放着一个鸟笼子,并着一个白玉罐儿。 金鹴华自幼跟着外祖父在津门读书,但是童年时代却也是在北平度过的。因此这些东西也是见惯了的。 北平城里的那些富贵公子哥儿和遗老们,大抵全都喜欢这些东西的。唱曲儿的鸟,会叫会打架的蛐蛐儿。都是好玩的物件。 叶枫的那只鸟儿是一只百灵儿,叫的格外好听,显然是训练过的。装着百灵儿的笼子是黄花梨的,雕刻地十分精致。想来价值不菲。 而那蛐蛐儿则是被装在了白玉罐儿里面。那白玉罐儿看着莹润光泽,是极好的一件儿玉器。 金鹴华进来后对叶枫道:“叶先生,你好。” 叶枫起身相迎,笑道:“金老板,幸会幸会!说来叶某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把金鹴华引到座位里后道:“我随意点了几样茶点,也不知道金老板喜不喜欢。” 金鹴华扫了一眼,驴打滚、豌豆黄,这是京城的点心;玫瑰饼和松子糕,是沪上的风味;除此之外,还有江南的青团和津门的麻花。以及壶西湖龙井和时蔬鲜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种类很是丰富。 这一桌茶点无论如何都是出不了错儿的。这里边儿有北平的点心,还有沪上的风味。除此之外还有江南和津门的点心。样式很全。金鹴华他是从北平来的,准备北平的点心绝对没错。但他又在沪上住了几年,说不定有可能换了喜好,那玫瑰饼和松子糕也能迎合他的口味。 金鹴华又跟着他外祖父在津门老家里面住过这一点也被叶枫考虑到了,所以这桌上才有了麻花。 而那江南的青团,则是叶枫为了在两人之间没了话题的时候介绍家乡风味,引起话题使用的。 金鹴华在外面不喜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因此叶枫就算想要查他的喜好也是查不出来的。不过叶枫准备眼前的这些却是面面俱到的,绝不会让金鹴华产生半分不满。 见微知著。 这位叶家的十一爷能够准备地这么齐全周到,便足可以见到他的细心。这人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更不可能是那些有心人对外诽谤的草包花瓶。 金鹴华吃了一口豌豆黄后对叶枫道:“多谢叶先生今天请我。这豌豆黄做的地道。”他眯着眼睛,好似很喜欢这味道一般。 叶枫笑道:“金老板喜欢就好。不费什么事的。” 金鹬华的话好似有深意,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一样。他对叶枫道:“还是要谢谢叶先生,您有心了。这豌豆黄可不是望江楼的厨子做得出来的味道。” 望江楼的厨子做江南点心和小吃是一绝。但是对于北方点心,尤其是北平城里最具特色的点心,想要做到十成十的相似,还是不容易的。 叶枫看着对方眉目散淡地坐在那里,一副十分闲适享受的样子。但却给他带来了不小到的压力。 但叶枫好歹也是常见叶家老爷子的人,没过多大会儿也就适应了。他笑道:“是我家的厨子做的。他做的一手好点心,南南北北的点心都会做。” 金鹴华夸了两句厨子的手艺之后和他说了好大一会子闲话,但是就不往正题上面靠。叶枫是个急性子,金鹴华这样打太极,他心里面就有些急了。 他对金鹴华邀请他的目的本来就十分好奇。现在金鹴华这样,他心里更是痒痒的。 叶枫虽然也很有眼界和能力。但是他打小儿就受道叶老爷子宠爱。从来随心所欲从来,是万万不愿意委屈自己的。 他心里痒痒地难受好奇,便也不去管自己先开口问可能会让自己失去主动权。直接就开口去问金鹴华:“不知道金先生邀请我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金鹴华饶有兴致地在那里给龙眼剥皮,听到叶枫的疑问后露出了一抹笑意:“叶先生,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好事的。” “什么好事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缺的。日子快活地很!”叶枫拿着装着小米的小碗给鸟儿喂食。 金鹴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让叶先生心想事成,成为叶家家主的好事。” 叶枫喂百灵的手顿住了,一瞬之间呼吸一室。 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第76章 叶枫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他看向了金鹴华,嗓音有些发涩:“金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那只百灵鸟儿清脆地叫了两声。这声音一下子就把叶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金鹴华看见叶枫盯了那百灵鸟儿盯了许久,在百灵鸟儿的歌声中渐渐放松下来。叶枫打开那关着百灵鸟儿的笼子,把那只百灵鸟儿抱在了怀里。他抚摸着那百灵鸟儿的尾羽,然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我不过只是个悠游自在的富贵公子,哪里想过什么继承家业的事情?阿爸给我的金山银山够我去吃喝玩乐十辈子了,金老板说的是哪里的荒谬话?” 说完他有好似是有些自嘲地道:“我不是您。您不愿意靠在父祖辈的功劳簿上面躺着睡大觉,要去自己去挣一份家业出来。但是我可不愿意遭那个罪。” “创业艰难,筚路蓝缕,我是知道的。”叶枫看向金鹴华说:“我还是更愿意去从容富贵。不愿意承担重若千钧的责任。” 这一大串儿的话被叶枫很快地就说完了,好像是他曾经说过许多遍一般熟练,竟是没有半点儿停顿迟疑。 而且,叶枫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显然没有了最开始他问金鹴华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样,话音中充斥着一种凝涩的感觉。 叶枫现在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他不愿意参与争斗、只求一世的富贵安宁。但是金鹴华怎么可能会信他的话? 眼前这位爷备受他们家老太爷宠爱,一路都没经过多少风波。虽然这人胸中也有沟壑,但是因为经历的风浪少了,难免就不够谨慎老道。 顺风顺水惯了的后遗症就是优柔寡断,不够沉稳。金鹴华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了,叶枫的这点儿异常怎么可能会逃得过金鹴华的眼睛? 其实金鹴华他在自己还没有见叶枫之前,也就是在那个和宁锡林与沈六两个人在湖心小岛中的木屋里面看叶枫的资料的晚上,就已经在心中断定了这位叶家的十一老爷绝对有着不小的野心。 要知道,叶家的根扎在闽南和江南地带。沪上,可不是叶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生意兴隆的好地方。 叶枫来这种沪上享福,当富贵闲人? 他这是在骗鬼呢吧?虽然说沪上租界多,又是华夏对外的一个大港口。国际化程度很高,很现代很摩登。但是若叶枫想要那些“现代的”、“摩登的”东西的话,只要他兜里面揣着票子,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要是叶枫只是想要享福的话,他待在他们家的大本营多好。 在那里他们家势力大,就算他叶十一想要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都不无不可。但是在沪上可是大有不同,洋人、官员、各地商户、青帮洪帮在这里,种种势力交错复杂、便是过江猛龙到了这儿,也得盘着蛰伏一会儿。 更何况是叶枫这样的一个富贵公子一样的人物?他在沪上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和在闽南的差距? 在闽南老家的时候,定然是人人都敬着他。但是到了沪上来,便是为了在这片叶家没有根基的土地上开辟市场,叶枫也要忍下种种委屈甚至摧眉折腰的。 叶家老爷子那么喜欢叶枫,根本不可能把他扔到沪上来“发配”。他更不可能是遭了其他人暗算,不得已过来的。都说了老爷子宠他,而他们叶家又是老爷子的一言堂。就算中了暗算叶枫撒娇卖乖也能留在老家。 因此,他叶枫现在能够在沪上做买卖,显然是他自己和他们家老爷子讲他要来的。 他来沪上吃苦做什么?显然是要去做出一番成绩来给他们家老爷子看,向他们家老爷子证明自己的能力。而这种种,最终指向的都是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叶家家主,叶家最高的掌权人? “叶先生过誉了。”金鹴华先是对叶枫的话进行回应。他刚想继续说,便听到看叶枫手里的百灵鸟儿又叫了一声。一瞬间福灵心至,突然间想到了叶枫本来在一开始就差点露出了自己的野心。结果一听到了这鸟儿叫,便一下子就晃过来了神。然后像机关枪一样把自己没有帝豪野心的那些论调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 叶枫能像条件反射一样那么快就说完了那么一长串的话,显然是已经说惯了那些话的。 第65章 想来眼前这人平素便是用一副富贵公子的皮囊表象来掩盖自己的野心。这也算是一步妙棋了。 “楚庄王蛰伏三年,最后一鸣惊人。固然很好。但是要是真的掩盖久了自己的锋芒和野心的话,就还有另一种可能发生。说不定哪个不对就让自己的志向蒙了尘,让自己的胆魄也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坚韧。”金鹴华对叶枫笑道:“富贵公子的生活方式固然很好,但是叶先生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他意有所指地继续说了下去:“叶先生比之鹴华,自然也是不差什么,能力手段都不缺。叶先生,现在都是民国了。好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何必拘泥于嫡长?” 叶枫被他那句志向蒙尘说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有些隐秘的担忧。而那句能者居之更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的嘴脸。 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金鹴华的话,但是在心里却是已经承认了金鹴华刚刚所说的话。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他心中所想。 “我是为了金老板您那边儿给我传话的人口中的生意,才出来和您会面的。不如您和我谈一谈,您到底想做什么生意吧?”叶枫抚摸着他的那只被他养得十分金贵的鸟儿,然后笑道:“就算我是一只大鹏鸟,也要借着金老板的大风才有扶摇直上的可能。” 他这是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对叶家家主之位,的确有所觊觎。 金鹴华笑了。 他开始向叶枫说了路易沙逊的阴谋和他的应对计划。然后对叶枫道:“先不说在这次金融战中您能不能够盈利。只说叶先生您参与进来我的联盟,您和沪上至少三成的商人、青帮的傅先生还有一些沪上官员也就都熟了。您知道的,熟人好办事。和这些人建立良好的友谊,能够让您在生意场里面遇到的排挤和阻拦减少一大半。而且您知道,叶老先生当初是为什么弃官从商的。” “我记得叶老先生曾经说过,他要弃官从商,扶植民营资本主义商业对抗洋人。自强求富,实业救国。” “抵抗洋人、保护华夏经济的安全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老先生所希望的。你去做这件事情,老爷子也肯定会欣赏你爱国的赤子之心和一身铮铮风骨。要是赢了您就是英雄。要是输了的话,您也会因为一颗爱国之心而被老爷子喜欢赞赏。” “而且。”金鹴华看向叶枫的眼睛。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在了叶枫的心头。 只听他道:“叶先生,我刚才好像没有和你具体讲一讲路易沙逊的计划。只和你说了他们要搞垮沪上的金融,挤兑华夏商人的店铺。但是却没有和你讲,他们最先会对什么样的店铺下手。” “他们是银行,最先挤兑的肯定是钱庄。叶先生,您名下是有钱庄的吧?您说,要是您在沪上把自家的生意给办到倒闭了,还是因为洋人的攻击倒闭的。你父亲会怎么看你?” 叶枫听了他的话,脸上好似失去了血色般。要是洋人真的挤垮了他在沪上管理的那些钱庄的话,父亲绝对会对他十分失望。 而且,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样程度的话。他们叶家家主的位置,他就是真的想都不要想了。 叶枫摸着百灵鸟尾羽看向了金鹴华,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百灵鸟儿。向金鹴华作了一个长揖:“还请先生教我。” 第77章 “我之前已经和您讲了您该怎么办了,叶先生。”金鹴华看向了叶枫道。 叶枫在听到金鹴华的话后愣了一下。他心里想,自己的耳朵好像也不是不好使,不可能有没听到这种可能。 那金鹴华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该怎么办了? 叶枫的表情格外地错愕。金鹴华却仍旧是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他手上拿着黄铜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手中碟子里的点心。好像是他真的已经和叶枫说完了一般。 叶枫看到他这么淡定的表情,又一次怀疑是自己没听到,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他也只能记得金鹴华只和他讲过那些劝他参加到抵抗路易沙逊的联盟之中的话。压根儿也没想起来金鹴华给他出过什么好主意出来。 “某真的不知。”叶枫对金鹴华道:“还请金先生为我解惑。” 金鹴华对叶枫勾唇笑道:“我刚刚和叶先生说了,您家老爷子不喜欢洋人。一心想着实业救国的。” 叶枫点了点头,金鹴华刚刚劝他参加合作的时候,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的。 只是,这和金鹴华说的他已经告诉自己怎么办了有什么关系? 金鹴华见他点头,继续对他说:“你只消给你家老爷子送去一封信。在信里面把我的计划、路易沙逊的阴谋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和你家老爷子说个明明白白。” “老爷子爱国,再加上你说上几句有倾向性的话,那老爷子大抵是愿意答应的。” “只要你们家老爷子答应了,有他为你背书,你半点儿也不用去担心别人的种种阴谋算计,背后刀枪。” 他的声音比刚才要低好几个度,这种压低了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面发出来时竟然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叶枫也被他蛊惑了。 蛊惑叶枫的不是金鹴华的声音,而是金鹴华所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里的意思就如同蜂蜜吸引熊一样吸引着叶枫。 不去和金鹴华合作可能面临的情况,就是叶家的钱庄在洋人的挤兑下倒闭。 虽然现实中可能并不会有金鹴华说的那么严重。毕竟金鹴华是来找他寻求合作的,自然会把他不加入合作的后果往坏了说。 但是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叶老先生的缘故,叶家子女大多对洋人不大感冒。 而最受叶老先生疼爱的叶家九姑娘和叶枫更是不喜洋人。 因为本来就觉得洋人包藏祸心,所以在金鹴华讲洋人可能对他们家的钱庄动手时,叶枫才会一点儿都不怀疑就相信了。 金鹴华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来骗他,而路易沙逊也不是什么好人。 叶枫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不去抵抗洋人的挤兑潮的话,他家银号真的可能会在他的手里倒闭。 家里的产业在自己手里面倒闭了,这可是天大的污点。要是有了这么一个污点,他也不用想着做叶家的家主了。 而且…… 每一个成功的大商人,大抵都会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说阴险狡诈,比如说智谋千里,比如说脸厚心黑。 叶枫心里清楚,这里面的每一个特点,金鹴华这位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把自己的曜日斋发展到和北叶齐名的家伙一定全都拥有。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若是他不答应加入金鹴华的联盟之中的话,等到叶家的钱庄真的倒在洋人手里后,金鹴华一定会把自己曾经邀请过他参加到反抗洋人的阴谋里的这件事情告诉他的父亲。从而让他父亲对他失望,给他惩罚。 这是威逼。 金鹴华虽然没说出威胁他的话。但是根据之前金鹴华所说的那句要是叶家的产业倒在洋人手里,叶老叶子定然会对他大失所望的话里面,叶枫能够想的出来金鹴华能够猜测出来金鹴华在他不答应合作之后可能干出来的事情来。 而现在金鹴华和他说,老爷子爱国,自然会答应合作,为他背书。便是赤|裸|裸的利诱了。 若是有父亲背书,那么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父亲兜着,谁都中伤不了他。父亲他很爱国,在听到他决定抵抗洋人对华夏市场的侵略之后一定会更加欣赏他,更属意他来做叶家的继承人。 真的很让人心动。 望江楼的这一件包间里的两个人沉默着对坐着了许久。包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对面便是浩浩汤汤的黄浦江。果真不愧望江之名。 江风吹到包间里,把外面有些冷的空气带进了屋中。叶枫被这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长袍柔软的布料,把衣料都捏得有点发皱。 须臾,他终于松开了自己都有些泛白的手指,放过了自己的长袍。对金鹴华道:“我会给父亲写信,让亲信把信送到父亲手上。” 他不用电报,是因为叶家不像金鹴华一样有一条独属于自己的电报线。 若是把这种重要且隐秘的消息用电报发送,实在是很容易被人截留信息。 还是送信比较安全。 “叶先生细心谨慎,深明大义。”金鹴华举起茶盏对叶枫道。“我敬叶先生一杯!” 叶枫很给面子地把茶给喝了。金鹴华见了,心中更是稳妥。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叶十一,而是叶十一背后的叶老先生叶尧木! 叶十一是一个绝佳的支点。可以让他成为自己和叶尧木沟通合作的桥梁。 叶尧木在沪上根基虽然不深,但是叶家作为南方大财阀里面的龙头,是不可能缺少流动资金的? 第66章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找叶家合作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接下来和路易沙逊的金融战。而是为了在未来他们在国会上狙击路易沙逊获取代发银行券权力的斗争。 叶尧木当年为官,后来弃官从商,交游满天下。要是真的把叶尧木拉拢过来的话,国民议会那边儿至少要有五六位议员倒戈到他们这一边儿来。 他找叶枫,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叶枫的信很快就被叶尧木放到他身边儿的亲信侍从送回叶家老宅。叶尧木在看到这封信之后久久不语。 良久,他对身边儿的管家道:“叶定,你去把几位少爷和九小姐叫过来。” 叶定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爷这么严肃的表情了,但是他知道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少说少问、多做多听。因此他道了一声是之后立刻安排快腿的小厮去叫人了。 叶家的几位少爷小姐在来叶尧木的书房的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父亲找他们是要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他们之中,有的人斗志昂扬地想着要好好表现,有的人则是在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出去养戏子什么的戳到了老爷子的肺叶子。 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全都紧着往老爷子的书房那边儿赶。 毕竟没人想给这个家的大家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很快,这几位被叶尧木叫来的少爷小姐就到了叶老爷子的书房里。叶尧木见到他们全都来齐了之后道:“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一问你们的意见。” 这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后,思绪万千,想什么的都有。都在猜测老爷子是有什么事。 他们全都看着叶尧木,叶尧木却合上了自己的嘴唇。直接把一封信递给了叶家老大。 在这之后叶尧木道:“你们挨个看老十一送回来的信,看完了之后把自己的想法和我讲一讲。” 没拿到信的人都被这封叶枫送过来的信勾的心底下痒痒的,全都看向了叶家老大。 但是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叶家老大的脸色随着看那封信越来越差。他们的心底都有了一个极大的疑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78章 叶尧木也看到了自家大儿子的脸色,他心里沉了沉。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同。叶家的老二叶松看到大哥叶林一直拿着信也不松手,懒洋洋地道:“大哥,你这信看没看完啊?看完了快点儿把信给我,也好让我们兄妹几个看看。”但是叶林却仍旧是捏着那信,并对叶松质问道:“你就这么急?” 叶林和叶松两个人素来针锋相对,就是一点儿小事儿也是针尖儿对麦芒的。平素的时候,叶尧木见了这样的情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呵斥他们两个。 但是今天,叶尧木却是没说出一点儿训斥他们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老大,你看完了吗?” 叶林听到叶尧木的话,抬头看向了老爷子。却见叶尧木深邃而沉静的眼神正在看着他,好像是一眼就直接把人看透了。叶林感受到寒意从脚底直往心头上蹿! 叶尧木不大喜欢他的这个大儿子。他不喜洋人,但是叶林却很崇拜西洋文化。 是的,不是喜欢,而是崇拜。他不会去扼杀儿子的喜好,但是看到儿子对洋人的话奉为圭臬,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师夷长技以制夷,可不是师夷思想以跪拜。 如今叶林一见到这信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叶尧木见到之后就觉得有事。 阿枫送过来的信里面的话,分明说的就是金鹴华邀请叶家一起对抗洋人对华夏市场的侵袭。叶林和金鹴华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变色是因为洋人。 居然和洋人有了勾结!这个混账儿子! 叶松在叶林浑身冷汗的时候直接把他手里的信夺了过来,叶林回过神来,冷冷地、直勾勾地看向叶松。叶松却还是那副散漫的态度:“你看了这么半天,还拿着?爹都去问你看没看完了。这信,是小十一给咱们叶家,给爹来的信。可不是给大哥您一个人的信。” 叶林听着叶松的话之后,脸上渐渐挂上了愤怒的神色。叶尧木听着叶松说的话越来越不像,开口道:“老二。” 叶松听了之后住了嘴,开始去看他夺过来的信。他看着信上面的内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在看完了之后把信给了下一个人,然后似笑非笑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两个玉球。 信很快地在叶家的几位少爷的手上传完,最后被送到了叶九小姐的手里。看完信的人神色各异,有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心潮澎湃、想要大展身手的;也有神色惶恐、看着有鬼的;更是有像叶松一样,似笑非笑地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而现在这些少爷们最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叶尧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家九小姐姓叶名樱,她是叶家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她不出嫁不是嫁不出去,整个南方想要娶她的人多了。能够绕整个安城三圈。但是叶樱她是自己不想嫁人,去做个相夫教子的大家夫人。 她也想像男人一样有自己的事业,也想来争一争叶家的家产。 叶家老爷子很欣赏她。而且在她手里的叶家绣坊的生意更是越来越好。 她是继承人的有力继承者之一,所以挡了不少人的路,碍了不少人的眼。 叶樱看完了之后,直接上前把信交给叶尧木。十分自然地把叶尧木腿上搭着、有些滑了下去的灰色羊毛薄毯往上提了提,轻轻地盖了上去。 叶尧木眼中温和了一些,这个家里面,也就只有小九和小十一待他最有真情了。 叶家的其他几个少爷里,和叶樱关系好的在心里默念干得漂亮。和叶樱不和的也在心里默念。但是默念的内容却是在骂叶樱真是个马屁精。 叶尧木道:“看完信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叶松刚刚察言观色,觉着老爷子可能是对老大有些不满。他眼睛一转,然后道:“大哥是最早看的,说不定已经想出来主意了。而且大哥也是咱们几个中的老大,正好让大哥给咱们几个好好地打个样。” 叶林在心中骂叶松无耻,但是面上却是身为大哥的那种包容的笑。他对叶松道:“二弟素来智计超群,要不然二弟你和我来讲一讲,你看了这信之后,有什么高见?” 这两个人竟然有点剑拔弩张的态势。 叶尧木听到他们这些话,皱了皱眉:“樱娘,你来说。” 叶樱听到叶尧木让她来说,没有表现出一丝被重视的喜悦,也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儿被点名回答一个棘手的问题的苦恼。她起身道:“父亲让我来讲这个问题,拿我就和父亲来说一说我的一点拙见。” “我觉得可以答应金先生。”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便出现了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这还是有叶尧木坐在这里,他们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缘故。 若是叶尧木不在这里的话,此时便不是窃窃私语,而是一片哗然了。 说到底,这些人心底里还都是因为叶樱掌握一部分叶家的产业而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而且这种不满在他们得知,叶尧木在知道叶樱的志向和能力后决定在以后为她招赘,让她有继承家业的可能,并且越来越器重叶樱之后达到了顶点。 但是叶樱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却仍旧是保持着她一开始的表情。波澜不惊地表达着她的观点:“首先,我们叶家是要实业救国的。做人做事不能够违背本心。其次,和路易沙逊打贸易战、金融战也是为了保护住我们叶家的钱庄。要知道我们家和洋人没有交情。他们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叶林总觉得叶樱说的那句“我们家和洋人没有交情”是在暗讽他,但是又没有证据。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态度。 只听叶樱继续道:“第三,若是这场金融战赢了,我们将会在沪上站稳脚跟,获得不小的利润。而输了的话,我们家会损失不少,但是却也不会伤筋动骨。而且,我们会获得金先生的友谊。” “金先生的生意做的很大,他的那些新式物品每一桩后面都有着巨大的利润。而且他的父亲是总理,他的大舅子是财务总账。和他交好,总是没错的。” 叶松本来只是懒散地坐在那里,但是却越听越认真。他知道他这个妹妹是有真本事的,也不像其他兄弟那么排斥她。这次叶樱说得很对,这笔买卖对叶家有利。 叶松因此直接拊掌道:“我同意九妹的观点。而且我觉着金鹴华赢的可能性不小。要知道金先生知道了路易沙逊的计划,但是那位胜华银行的沙逊先生可是还不知道金先生的图谋呢。” 说完他笑呵呵地看向了叶林:“你说对吧,大哥?” 叶松刚说完,一直看他和叶樱不顺眼、跟叶林是一母同胞的叶杜开口呛声道:“二哥,你今天一直在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这个计划哪里好了!根本就不应该同意!” 然后他对叶樱讥讽道:“一口一个和金鹴华交好是没错的。九妹莫不是这么久没嫁出去因此思春呢吧?人家金鹴华可是有了未婚妻的。你就这么自干下贱给人家做小?人家可是总理公子,可不能当你的赘婿,做一个” 第67章 叶杜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松一个巴掌给打得说不出话来。叶松打人的力气很大,叶杜的脸上出现了鲜红的手印。 “我叶松是个利己的混蛋。”叶松对叶杜道:“也自忖脸厚心黑。可是还是比不上你啊,七弟。” “你是人吗?这么说自己的妹妹!阿樱她和金鹴华有个屁的关系!她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安城大学堂的讲师。你不知道吗?!你是成心想败坏自己妹妹的名声,扰乱她的幸福吗!” “你们担心阿樱抢家产,不喜欢她。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有人来分薄了我的利益。”叶松嗤笑了一声:“但是大男人还是要有点担当的!你想要,就自己去争!别在那里学长舌妇,就会争一些口舌上的是非!” “外面的事情还没明白呢,就在这里搞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坐在椅子上面道:“真是堕了叶家的脸面。” 堂屋里面挂着一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阳光照进来,让匾额上面的金字金灿灿的。晃得让人心里发慌。 而在叶杜爬起来要和叶松动手的时候,叶尧木开口了。 第79章 “老七!给我站在那儿!”叶尧木喝住了叶杜,然后对叶松道:“老二,教训弟弟是应该的,但是你也下手太过了。” 叶林听到这话之后心头一黯,老爷子这是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老二把七弟打倒在地,竟然是要一点惩罚也没有了。 叶松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吭声。他不喜欢有人去败坏叶家的名声,但是要说他和叶樱这个异母妹妹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是一场笑话。 今天站在这里的女人若是他的同母妹妹,叶松绝对会去驳回叶尧木的话,并且打叶杜的也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巴掌。 叶樱仍旧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的,唯有看向叶松时,眼神还带着一点温度。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因为叶杜说的话而伤心,因为人只会因为那些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向自己说了伤人心的话之后才会难过。 而对于叶林和叶杜,她没有一丝感情。 而且既然决定去走这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决定和世间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一样,想要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面自己执掌权柄。就要学会冷静地看待所有毁谤和中伤。 我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叶樱面无表情地想。叶杜不过是一只嘲笑凤凰的麻雀,他的叽叽喳喳对自己来说还不如穿堂凉风,还能带来一点清凉。 她仍旧是那么宠辱不惊。 叶林这时开口了:“要我说,七弟也是有点过了。但是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心直口快罢了。” 心直口快,叶家五少爷眯着眼喝了口茶。今天被老爷子叫来的少爷小姐们都是老爷子看重的,剩下的那些不上台面的都没被叫来。 被叫来的人都说话了,除了这位叶家五少爷。这位叶五少爷名唤叶柏,他自从来了这间书房之后就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半句话也没说过。看了整整一个全场的好戏。现在却被叶林的这个“心直口快”搞得笑出声来。 他一笑,就打碎了满室的寂静,也让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但是叶林却被他笑得没了面子,好似被放在了火上烤。 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觉着不能和金鹴华合作,我们完全可以和洋人合作吗!沙逊先生他们实力雄厚,金鹴华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么敌得过!他这不是在拉我们叶家下水吗?爹,咱们家在沪上可是没有多少根基,要是折进去就太可惜了。我认识了一位李先生” “你是想要和洋人合作?” 叶尧木的眼神锐利地看向了叶林,声音里面却听不出来半分喜怒。 “父亲,那位李先生说了。要是我们答应了与他们合作,沙逊先生会让我去他们的银行里面做大班,还会给我股份。咱们叶家在沪上就算是真的站稳脚跟了!李先生说了,沙逊先生是为了帮助华夏商人融资发展、从而获得股份的利润才有所动作的,我们” 叶林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尧木直接喊道:“阿晋!” 叶尧木话音刚落,在屏风后面就出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这人身穿亚麻色唐装,脚上是一双布鞋。眼睛极其锐利有神,面色红润。他出来后道:“尧叔。” 叶尧木的龙头拐杖点在地上,一声一声好似是被砸到了众人的心里。叶尧木直接到:“阿晋,把老大和老七带到祠堂,让阿云看着他们。” 阿晋道:“是!”然后走过去道:“大少爷,七少爷,请吧?” 叶林刚想要动手,阿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叶林在阿晋的禁锢之下根本挣脱不开。而叶杜则是被叶松拦住了去路,根本就是脱身不得。 叶尧木道:“我们叶家,绝不能有半个人给洋人当鹰犬。你们难道忘记了你们祖父是怎么去世的了吗!合作?我们叶家又什么值得让洋人和我们在沪上平等合作的?在江南,我们当然是头把交椅。可是在沪上,我们家连家都不如!” 叶尧木的父亲,死在了联军侵华的战争之中。以至于叶尧木儿女的这一辈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的爷爷。 他道:“阿枫发回来这等重要的消息,自然是不能走漏分毫的。老大和老七就在祠堂里面老老实实地待着,省得你们出去送消息。也在祖宗面前,好好地反思一下你们的所作所为。” “至于和金鹴华合作的事情,我答应了。” “阿松,你去沪上和阿枫一起达成这项合作。至于你手下管着的生意,让你媳妇和大儿子来我这儿学一学。我教他们学着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阿樱也过来帮忙。” 叶柏的眼睛闪烁了几下,老爷子这是要重用二哥了。 也是,这叶家的家主还是让二哥做他最服气。只有二哥在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之中手腕最高,也最看重叶家。反正叶家的家业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子去继承,他也没必要争地像个乌眼鸡似的。 所以说,叶杜这个和他同样是庶子的人,做这一切又是何必呢?平白地惹人嫌。 至于大哥、二哥、九妹和十一弟。同样都是嫡出,又还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可能不争? 而老爷子最后叫了九妹去帮忙,没叫他去。他也不羡慕嫉妒。老爷子让阿樱也去他身边儿学习无非是对阿樱的补偿罢了。 老七刚才可是说了极难听的话呢。 反正老爷子今天叫了阿樱去跟着自己学习,而没叫上他。想来也会觉得有点亏欠他这个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又很省心的儿子,是会给他两样好东西“安慰”他的。 真好,叶柏打了个哈欠。又发了一笔,要是好看的话,就把东西全都送到玉娘的院子里面。他一本正经地想,宝贝女儿玉娘已经八岁了,她身边儿的好东西越多越好。打小儿把宝贝女儿的眼光养高了,以后也不至于小家子气。 叶家这边儿有了好一场风波,金鹴华是全然不知。他只是在等待着叶枫的回信。 若是叶家不答应合作的话,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新式轧花机的图纸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叶枫那边儿过来和他讲叶家不答应合作。他这边儿就会立刻北上去找赵庭州。 赵庭州的根基在北方六省和西北地区。但是只要利益到了,他还是有信心能够劝动对方的。 他会答应赵庭州和他在轧花上面形成合作。他的新式轧花机产能可以媲美世界上产能最好的轧花机。而现在洋人对这种轧花机形成了技术垄断,根本不出口给外国人。 他就不信赵庭州不动心。 叶枫也在等待着父亲的回信。金鹴华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在引诱着他,让他的野心膨胀了起来。 结果他信没等到,反倒是等来了自家二哥叶松。 叶松见到叶枫脸上讶异的表情,拥抱了一下他之后笑道:“怎么,不欢迎二哥来?” 叶枫也笑了:“怎么可能呢?二哥来,我高兴极了!” 这话里倒是有那么一丝的真情。叶松虽然是家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是叶松这人活得真实。说他脸厚心黑、说他诡计多端或是别的吧都可以,但是你绝不能够诽谤他是个伪君子。 因为他就算是耍阴谋,也是大大方方的。绝不在嘴上讲着仁义道德,腹中却是男盗女娼。 他其实心底里,是有点而羡慕他这个二哥的。 “我只是惊讶怎么是二哥来了。”叶枫笑道。“还有点着急,想快点儿知道父亲的答复到底是什么。” 叶松哈哈大笑,揽着叶枫的肩膀道:“你带我去书房,我把父亲的信拿给你看。” 第80章 叶松拉着叶枫让他带自己去书房,叶枫也只好走在叶松的身旁为他引路。 其实叶枫在见到叶松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些心灰意懒。老爷子再宠自己,也只是把自己当做娇儿在宠的。他最看重的还是二哥。 他有些矛盾,也有些挣扎。但是却没露出来半点自己的心迹出来。他富贵公子的假面带久了,以至于自己在叶家人面前会条件反射地露出来他平素伪装的姿态。便是叶尧木那种比狐狸还要精明三分的人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妥,更何况是道行还没有叶尧木深的叶松? 第68章 叶松是精明,可他再精明也精明不过活了一辈子的叶尧木。因此他也没看出来自家弟弟现在心中的骇浪惊涛。 叶松虽然不知道叶枫此时心中所想,但是对于叶枫对叶家家主之位的觊觎还是心里有数的。 叶枫装作富贵公子的样子,能够骗过他亲姐姐,能够骗过老大那个读书读得自己有些愚了的。可骗不过他! 不过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当做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一般去看待。叶枫的手段还太嫩了。而且 因为叶枫和叶樱一母同胞,所以支持他们的人有很大的重合。但是他们全都盯着叶家家主的位置,这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这对亲姐弟也会有撕破脸的那一刻。 叶松城府很深,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把这些和自己争家主之位的人放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防着。比起阴谋算计,他还是喜欢大大方方的阳谋。 叶枫看完了叶尧木给他的信之后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老爷子最看重的人还是二哥。和金鹴华合作这件事,老爷子竟然是要让二哥全权主导了。 但是他对叶松却生不出一丝恨意来,甚至有着深深的感激。老爷子在信上面说了,老七他中伤姐姐,是二哥为姐姐出了头。 叶樱和叶枫姐弟二人感情很深。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除了对叶杜的厌恶加深之外,便是对叶松的感激了。 没有二哥,他不敢想象那天姐姐会是怎样的情景。他知道就算二哥不出手,父亲也会教训七哥,但是姐姐会是多么的孤立无援,举目无亲。而且父亲和七哥之间也是有父子亲情在的,他不是只是姐姐的父亲 叶枫看完之后,知道自己主导这件事情的可能微乎其微了。想到这儿,他放下了手中的信纸,抬头对叶松道:“樱姐的事情,多亏二哥相助了。弟弟感激不尽。” 叶松看见叶枫眼圈儿都红了,也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这个念头只在他心头走了一遍就过去了,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他走过去拍了拍叶枫的肩,就好像真的是一位关心弟弟妹妹的热心好哥哥一样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唧唧地像什么样子!这点子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樱娘,老七那混账话传出去了叶家的女儿还怎么做人?他也是太过了!我心中最看重,还是咱们叶家!” 叶枫听了他的话之后,竟然真的生了一丝惭愧。想了想后,他对叶松道:“既然父亲来了信,咱们叶家已经确定了和金鹴华合作。那我这就安排人去和金老板他说我们叶家已经答应合作了。毕竟现在洋人那边和金鹴华他们的那个联盟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时间是不等人的。” “我再给金老板去一封信,麻烦他安排一顿饭局。二哥你也和他见一面。” 叶松对他的做法表示满意。笑着说他来沪上主持大局果然是对的。现在距离他们哥俩相见还不到一年,叶枫就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真的是长进了。 叶枫只是笑着写信,并不多说什么。 金鹴华其实也在等着叶家的消息,就像叶枫和叶松说的那样,时间不等人,叶家那边的消息还是越快能够落实越好。 叶家要是确定了合作,自然是皆大欢喜;叶家要是不愿意合作,他要立刻想出办法让叶家人三缄其口,然后迅速北上寻求赵庭州的支持。 其实他打心底儿是想要叶家支持的。和赵庭州合作的代价太大。赵庭州的生意半点儿都不在南方,也就是说,想让他来沪上的市场里面投钱帮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虽然金鹴华有信心用新式轧花机劝动赵庭州。但是用新式轧花机开轧花工厂是明摆着赚钱的事情。他拿这个作为筹码去劝赵庭州,就是明摆着的给对方送钱,去当散财童子了。 要知道研制新式轧花机的前期投入可都是金鹴华拿的,那些研制这轧花机的科研人员也是金鹴华自己拿大价钱笼络住的。而且实验室在国外的安全问题,实验室的保密问题这一切金鹴华都费尽了心力和成本。 虽然这些和轧花机的关系并不大,但是这个作为金鹴华在这个乱世之中的立身之本之一的实验室也是新式轧花机产生的温床。这些无形成本,也是不可估量的。 也就是说,如果叶家不答应和金鹴华合作的话。金鹴华就要自己去亏一笔钱去请赵庭州和他一起对付路易沙逊。还没有入场和洋人对起来,就已经要损害自己的私人利益了。 但是若是叶家不答应合作的话,金鹴华也不得不去那么做。 赵家和叶家是南北两家大商人的标杆,他们手里的流动资金很充足。但是他和路易沙逊的这场博弈风险很大,劝他们进来不容易。毕竟这两家的根不在沪上。 沪上的商人们已经被卷携其中,泥潭深陷。无论如何都要站队。不论是站在路易沙逊那边儿的,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因为不站队,就代表着要被清洗。路易沙逊是要把所有不和他合作的商号挤垮,从而得到无数利益,再接着让沙逊家的洋行在沪上遍地生根。除此之外,还要操纵期货债券种种市场,让沪上的华夏人赔个底朝天,从而赚得盆满钵满。 而他们则是针对沙逊的预谋而进行狙击,保护自己的产业安然无恙,甚至去吞并沙逊他们那边儿的产业。还要在金融市场上面对他们进行狙击,让路易沙逊的阴谋彻底粉碎。 也就是说,对于沪上的商人来说。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是对于叶、赵两家则不同。他们即使是亏损了,也是有限的。尤其是赵家,他们家在沪上的产业,少得不行。叶家在沪上还有些产业,但赵家在沪上的产业,只能说是小猫一两只。 这也是金鹴华想要找大商人合作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家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还是叶家答应合作,最符合金鹴华的利益。 金鹴华一边儿在这里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儿整理花桑初云四家拉拢过来的人的名单和资料。并且根据这些人的力量和资产对他们在不久之后对路易沙逊的攻击如何反击做出详细的方案和分工。 这是一项十分精细的工作,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金鹴华要保证自己做的万无一失。而且要做出多种方案,争取无论敌人用出什么手段,自己面临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束手无策,两眼一抹黑。 金鹴华拿起了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提神。黑咖啡的苦涩味道在嘴里弥漫,金鹴华精神了一些,重新给钢笔蘸了墨水,继续开始进行刚才还没有完成的工作。 就在金鹴华刚要落笔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先是稍微大的一声,然后是两小声的敲门。 金鹴华放下了笔,说了一声请进,脑子里面在想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敲他的门?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第81章 来人是沈六和青竹,两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沈六和青竹两个人的表情也是喜忧参半。金鹴华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之后便猜测情况应该有变。但他仍旧是语气淡淡:“怎么了,这么晚来了我这儿?” 按理来说,金鹴华的人素来是不会在九点之后来他这里来汇报公事,打扰他这个老板的休息的。除非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过来找他。 而且看着这两个人焦急的心态和表情,金鹴华也拿不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这三四年的磨练之后、在金铨的精心培养之下,金鹴华的养气功夫进步了许多。泰山崩于眼前尚不变色,更何况只是眼前两位心腹的神思不属? 沈六和青竹两个人只听到了他们家四爷清冽的嗓音:“六叔,青竹,你们的心不静了。” 他这句话只是简简单单,但是对于沈六和青竹而言却如同当头一棒,立刻把人给喝醒了! 他们是四爷的人,是曜日斋金老板手底下的排头兵。什么时候这么喜怒形于色,这么沉不住气了?只要有四爷,有老爷,他们还怕什么呢?就算跌倒了也能再爬起来往前闯! 是最近这几年跟着四爷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给他们带来的怯心啊!他们在这些年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大的麻烦,也从未遇到这么既难解又难明的局面。他么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 他们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功劳簿被打破,害怕失败了! 这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想法!现在洋人和四爷的敌人都在四爷周围环伺。而以华夏现在的状况,他们手头上的东西可称不上绝对能够保证他们的高枕无忧。 金鹴华见到他们的表情从喜忧参半到悔恨再到平和,终于从座位上面起来,扔下了手边儿的工作。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金鹴华轻声道。“还好现在什么不可控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他的这话说得让沈六和青竹心头一颤,他们知道今天自己是过关了。这以一来是因为双方的感情,二来则是因为他们的错误还没有带来任何严重后果。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鹴华的语气很轻,但是威势却很强。这些天沈六和青竹一直跟在金鹴华身边儿,对这件事情的感触很深。 第69章 自从开始和路易沙逊别苗头之后,金鹴华的成长很快。每天都会变得比前一天更加深不可测。他的手段越来越圆融,而说话办事也是越发泼水不露。 除此之外,就是气势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金鹴华是冷峻、严肃之人,那么现在他便是变得更加威严、更加有城府了。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小版的金铨,但是又有所不同。如果说金铨是一方政客,执牛耳者。那么金鹴华就是就是什么呢? 沈六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去过泰山,当时在泰山山顶感受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想到这儿,他陡然一惊,金鹴华现在越发有了和金铨一样的格局与心胸。但是若说金铨善用谋术,那么金鹴华则是更喜欢运用阳谋。 对了!四爷身上是有着老爷没有的那一种天真。四爷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身上有着一丝浩然正气的。 要不然的话,四爷叶不会管这一摊事。毕竟四爷的父亲是总理,大舅子是白总长,他要是想安然脱身,置沪上商户、工人、百姓于不顾,也不是不行的。 想到这儿,沈六突然之间也不复之前那种提心吊胆的心境了。他直接对金鹴华道:“四爷,现在好事和坏事都有一件。好事是叶家那边儿来了信儿,叶老爷子答应和我们合作,一起狙击路易沙逊。” 金鹴华回忆着叶家的情报,心里思忖着叶家的几位掌权的少爷小姐的关系之后问道:“叶家那边儿,是派了哪位来?” 青竹和沈六听到金鹴华的疑问之后竟是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出来。四爷这是阴阳生吗?简直就是铁口直断的神算啊! 青竹道:“是叶家的二爷。叶枫的意思是想要安排他哥哥和四爷您见一面。” 金鹴华沉吟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道:“叶松?” 青竹回答道:“正是叶松先生前来和四爷您谈合作。” 青竹回答完了之后,金鹴华连着说了几个意味不明的“有意思”。他想着叶家内部的争斗,便越发觉得前来的这位二爷是个妙人。然而嘴上却已经转到了其他话题上面去了:“叶家答应合作,这可是好事。但是你们今天的表情可不是喜气洋洋的样子。现在好事儿说完了,也该说坏事儿了。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监管着市场上的动向的人正是青竹,这件事儿是他负责的,自然是要由他来说。他硬着头皮道:“根据宁老板的情报,路易沙逊应该是还没有联系到足够的沪上商户,因此短期内不会动手。但是根据市场上面的波动,我们的专家和操盘手认为,对方的人已经下场了。” 金鹴华听到这儿眼睛眯了眯。他明白青竹的言外之意。一是路易沙逊现在动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内,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对付。二来则是若是宁锡林反水,金鹴华他们就从暗处暴露到了明处,这对他们大大不利。而且宁锡林还知道他们的不少秘密 一瞬间,金鹴华心头也涌起了无数怀疑。但是在金鹴华看到了桌子上面那个宁锡林送给他的《竹石》盆景之后,金鹴华心头大惊。 合作之中,最忌讳不猜忌,也忌讳太猜忌。不猜忌的天真可能会让别人把自己当做猴子耍,玩弄于鼓掌之上。但是要是猜忌太过的话,谁还敢和你合作? 既然和人家合作了,就要学会适当地相信人家。再说了,自已也不是没有分析过。宁锡林这人要是真的选择和路易沙逊拉手了,等着他的绝不是什么大好的结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虽然有民族主义的倾向。但是却是话糙理不糙。洋人待华夏人如猪犬。自然也是在在心中深得华夏人老祖宗的这句话的“真传”和“真意”。反倒是一些华夏人忘记了老祖宗的这句话,恨不得成为“民主自由”之标兵。 宁锡林绝不会那么蠢,他在自己这里搅合得这么深。要宁锡林真的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的话,他绝对会用尽全力给宁锡林最大的打击和报复。 洋人给他的东西和他付出的代价不成正比。 而且郑燮写《竹石》,写出了这样的句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宁锡林送他竹石盆景,寓意深远啊! 他宁锡林就是那根青竹,就是那块顽石。他咬定的那座青山就是路易沙逊!他送这个盆景给他,就是在告诉他,他是一颗顽石,心念不可移啊! “我相信宁先生。”金鹴华看向青竹后道:“宁老板和你一样,是一颗竹子啊!” 青竹有些摸不着头脑,金鹴华也没有让他去深想。直接对青竹道:“你去继续跟进,然后把市场上面的情况整理好之后给我。我会想出应对办法,并进行实施。” 然后他对沈六道:“六叔,你给叶家的人传个信。我明天晚上有时间,可以和叶松先生约见吃饭。”他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唔,去国际饭店。” 他意味不明地道:“沪上的外资商人又不是只有他路易沙逊!德意志和法兰西甚至尼德兰商人们的利益我们也要考虑到吗!呵,说起来爱德华先生还是威廉的表兄,我们也该去照顾照顾伍尔夫先生的生意!” 第82章 国际饭店 叶松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平素负责的是叶家在江南本土的生意,很少来沪上,因此还没有来过这家在沪上鼎鼎有名的国际饭店。 到了国际饭店后,门口的侍应生问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服务人员素质很高,叶松心想。 陪同叶松一起来的叶枫对侍应生道:“我们是金先生邀请过来的。” 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侍应生对叶松恭敬地道:“金先生订下的包间在三楼。我带两位先生去三楼。”然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叶枫和叶松两个人上楼。 叶松是多精的一个人啊!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侍应生前后的那点变化。一开始这侍应生对他们虽然客气,但也是作为工作人员对客人的客气。但是一听到金鹴华的名字之后,这侍应生就开始有些毕恭毕敬的感觉了,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 侍应生在路上和叶松、叶枫两兄弟讲述这酒店里面装修的精妙之处和酒店里大厨的拿手菜。说话很客气也很精妙,并不让人感觉热情过度,也不让人觉得被冷落了。 到了包间,之间包间里面的装饰是欧陆上中古的风格,还夹杂着一点洛可可的元素。但屋子里面的留声机、电话机以及其他机器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款型。不说那不卑不亢、灵活有度的侍应生,单说这装饰,便让人觉得这国际酒店的老板是个妙人。 那侍应生把人送到包间之后便退下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到金鹴华和叶家人约定好的时间,是叶松和叶枫来早了,所以金鹴华还没到。 叶松坐下之后问叶枫:“你在沪上这么长时间了,可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 叶枫摇了摇头:“这我可是不知道的。但是据说这家酒店的背景很深,有洋人,有当官儿的,还有京中大员家里的公子哥。谁也摸不清这家酒店的底儿。我在沪上本来就根基不稳,上哪里去知道这样的秘辛?” 叶松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睛看向了一边儿瓶子里面的插花。那白瓷瓶儿里面的插的花是素白的团菊和满天星。又插了两根树枝,一根是银杏,一根是枫树。树枝上面的叶子红的似火,黄的如同灿金。这花儿插得错落有致,又格外风雅。可见插花之人的品味和细心。 叶枫见他赏花赏得入迷,也不去惊扰他。却不知叶松此时根本没有赏花,他想的是另一件和花儿毫无相干的事情。 他越回忆那个侍应生的举动,就越觉得这家酒店和金鹴华的关联不会浅了。但是金鹴华是不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却是有待商榷。 正在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金鹴华到了。青竹为他推开门,而刚刚送叶松兄弟二人来到这间包间的侍应生也跟在金鹴华和青竹后面。 金鹴华进来便道:“都说了是我来请叶大先生和叶小先生的。结果倒是两位叶先生比我这个东翁来得还早,真是惭愧惭愧!” 叶松和叶枫在他进来之后就都站起来了,叶松站在金鹴华的对面笑道:“哪里是金先生的错?是我太过心焦,来得太早了。不过来得早了也还不错,这家酒店的景致非常不错。” 叶枫笑着补充道:“可不是吗!我二哥看着那瓶插花都看得入迷了!” 金鹴华挑了挑眉:“是吗?那真的是太荣幸了。说起来你们可能都不信,那瓶花儿是我插的。” “什么?”叶枫的声音有些高,显然是因为疑问和震惊导致的。 金鹴华看着眼前两位叶家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是笑了笑。在大家都坐下之后道:“最近诸事缠身,我心情复杂,常常插花来纾解心中郁闷。除此之外”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般道:“最近和洋人之间博弈,忙得很。一直没陪我未婚妻子。我烦心的时候就喜欢做一些不费心费神的事情。想着等到过些时间忙完了,便亲手给秀珠她插一瓶花做赔礼。” 第70章 他说得很自然,眼中流露出一丝幸福的味道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感情极好。说起来,叶松真的没有想到如同金鹴华这样的大商人大财阀,既是白手起家的英雄,又是豪门家的贵公子。居然会有小儿女般的情深。 而且,叶松越发觉得这家国际酒店和金鹴华关系深了。 这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够让一家背景复杂、底蕴深厚的大酒店能够摆放私人的插花摆件? 肯定是关系匪浅。 叶松平素也听人说过,京城金家的四爷在短短几年就挣下了一片家业,若论影响力堪和赵叶二家比肩。他平素还没觉得这位金家四爷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结果今天一照面就感受到了金鹴华这人的厉害。 传言果然不虚,这世间果然没有空穴来风的流言。想来那位所谓的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便是这位金家四爷了。 叶松笑着向金鹴华奉承了两句道:“金先生和未婚妻的感情真好!真是让人羡慕!贤伉俪感情深厚,当真是当代夫妻之模仿。”在说完了这两句话后开始向金鹴华试探道:“金先生的插花花瓶能够摆在这家酒店里面,想来金先生您和这家酒店的老板关系一定很好吧?” 金鹴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松,然后笑道:“当然好了!”然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家酒店和我的关系当然很好,因为我是这家店里的老板之一啊!” 叶松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他刚才就有所猜测,现在金鹴华说出的这句应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于是他拍掌大笑:“金老板好本事!” 金鹴华敛了敛眸子,这个插花花瓶其实是他故意安排进来的。实际上就是为了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的力量。叶家在江南实力雄厚,这位叶二爷不知道他的根底。不去表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怎么能够在接下来的谈判之中占据主动呢? “您不要奉承我了。”金鹴华笑道:“不过是在大学同学的生意里面占上几分股子罢了。” 他越是这么说,叶松越是觉得忌惮。金鹴华是在德意志读书的,金鹴华在他大学同学的生意里面占股子。金鹴华的大学同学大抵是德意志的人。 金鹴华不是在和外国人掰腕子吗?怎么又和外国人有了联系?这可真是一团乱麻,让他理不清头绪。 叶松他心头很乱。他初赴沪上,关于金鹴华的底细并不清楚。现在了解到这些情况,真的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叶松忽然想到了他年轻时叶尧木教导他的一句话。 快刀斩乱麻。当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一力降十会,直接就单刀直入,去拼□□刺刀。 于是他直接就问了:“金先生,您是要对付外资的。为什么现在又和外资藕断丝连?这让我有些不解。” 金鹴华笑了,他道:“我和洋人合作的基础是,我们的关系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 “就算是主仆关系,我也绝对不能是仆人!” 他这话说的鼓舞人心,也说的霸气,甚至有猖狂。但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听了就平添了三分豪气。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强大和自信。 就连对金鹴华产生一丝怀疑的叶松听了他这话,都有心潮澎湃之感。 他这是多少年没听到这话了!如今一听,竟然是感觉血都热了不少。这个国家还是有骨头没弯的人的! 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金鹴华的这两句对洋人的评语,当真是比古代轻薄王侯的狂生还要狂上三分啊! 第83章 接下来的话就和缓了许多了。金鹴华在和叶松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笑道:“咱们这有点上纲上线了,哈哈!” 叶松道:“金先生的豪迈之气,松深感敬佩。” “没什么好佩服的!”金鹴华摆了摆手后对青松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给叶先生倒酒。” 青竹听了后讪讪一笑:“这可当真是我的过错了!竟然听两位的谈话听得入了迷,不记得我的本职工作了!该罚,该罚!” 说完之后,给金鹴华和叶松、叶枫兄弟倒上了酒,之后自己干了满满的一杯:“我自罚三杯,四爷,叶二爷,叶十一爷,你们随意!” 叶松很给面子地跟着青竹把酒喝了。他是看出了这主仆二人酒桌上面的路数了。金鹴华自然是那个掌舵人,在那里说那些条条框框,和他们谈合作谈条件。而青竹则是那个扮丑角的,在酒桌上面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金鹴华在气氛活络了一些之后开诚布公地道:“这家酒店的主人,是德意志商人伍尔夫先生。我和海森堡先生在这家酒店里面都有股份。伍尔夫先生正忙着把酒店开到京城,和沙逊先生没什么关系。” 他直接把各种关系说透之后大家心里都敞亮不少,叶松也从一开始对金鹴华“深不可测”的评价之中走出来,心底也颇觉得金家的这位四爷做事有着北方人的大气和敞亮。 他之前心中的那些存疑有些小看天下英雄了,而在见到酒店之中的种种见闻之后的做法又显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松心里想,看来这次会谈的节奏已经被这位金四爷给把握住了,他现在有些被动了。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 “叶先生,我的想法是。叶家首先要对路易沙逊他们对你们叶家的产业策划的挤兑潮做好反击的准备。这方面我也做出了许多前期准备,我会协助你们。第二件事就是叶家要准备好资金,随时准备和我一起把资金投入市场里面和路易沙逊直接展开真刀实枪的较量。” 金鹴华笑道:“路易沙逊所图不小,除了这次金融战之外他还有别的图谋和后手。若是咱们赢了,我会亲自前往岭南见叶老和他面谈,促成接下来的合作。若是咱们输了,啧!” 他没有说,但是叶松和叶枫心里都明白他没把话说白是给双方都留面子,留下进退之间的余地。 双方都知道,如果这次和路易沙逊的较量输了的话。叶家一定会立刻退出,及时止损。不会和金鹴华一起进行下一步的狙击了。 这很正常,毕竟沪上叶家的根基不深。他们总不能为了一腔意气让自己摔出个一败涂地出来。 “可以。”叶松对金鹴华道:“金先生所说的我们叶家都可以答应,金先生的意思我也可以转告给父亲。但是” 说到这里叶松停顿了一下,金鹴华也知道重头戏来了。这个但是之后的话才是关键。 “但是我们叶家是金先生的合作对象,并不是金先生的下属。在金先生的联盟之中,我们叶家人听从金先生的话可以。但是叶家人不愿意被其他的沪上商人差遣。” 金鹴华笑了。 他完全听懂了叶松的言外之意。不让其他沪上财阀掺和叶家的事情是他们的底线,而对自己的要求就是除了因对付路易沙逊而对叶家进行指挥外,不要掺和叶家之事。 除此之外,也不要妄图把叶家当做急先锋。 叶家这位二爷不都是说了吗!叶家是金鹴华的合作对象。这个合作对象就妙的很!合作合作,自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叶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金鹴华道:“我也理解叶家方面的想法。现在这一刻我们两家的合作才算正式达成。等我回去把需要叶先生帮忙的地方规划好,然后让青竹把文件给你送过去!” 叶松笑着向青竹敬酒:“那就麻烦青竹小哥了!” 正经事谈完,屋内的四个人的气质和心绪都平缓了下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四个人之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这几人都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任务,一场酒宴下来,双方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从陌生变得亲近了许多。这场酒宴更是宾主尽欢,双方都很满意。 敲定了叶家的合作之后,金鹴华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消息芜杂,唯有叶家加入了他们的同盟这一件事算得上是绝对的好消息。 “人都到齐了吗?”金鹴华直接问沈六道。 市场上面的角逐除了要雄厚的资本,还需要锐利的眼光和杰出的人才。狙击路易沙逊打击华夏本土产业的阴谋需要各位华夏的商人、财阀们努力。资本也是这些人一起凑出来的天价本金。但是要说在市场里面真刀实枪,车马分明地对抗,还是需要专业人士。 沈六知道他问的是金鹴华吩咐让他去请的那些专家到没到沪上。他想了想,然后道:“几位先生都答应了,除了高先生。几位先生是做火车专列过来的。青竹管事说在公馆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给几位先生住的小楼。另外,总理给那位高先生安排了一个总理秘书办的一个职位。” 金鹴华心里为父亲叫好,这一手办得漂亮。简直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既然那位高先生不愿意,想来高先生在父亲手下一定会有远大前程的。不用管他们。”金鹴华直接对沈六道:“把你在北平训练出来的那些年轻人全都调到沪上来,我过些日子要给其他的合作方发放接下来的计划,互相传递消息。只有你的人才有本事隐藏踪迹,把我藏在后面。” 第71章 而且,还有这叶家的虎皮大旗给他扯。只要有心,叶尧木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完全就可以把他掩盖起来。 他若是能够成功隐藏在后面,那么父亲想要给路易沙逊设下的圈套就可以去落实了! 他很期待这些专家前来啊!这些专业的经济学家和操盘之人来到沪上之后,他们就可以立刻动手了。现在路易沙逊酝酿已久的阴谋已经在沪上的市场里面开始探出了自己的触角,他们也该动手反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了! 除了这些从京中请来的专家之外,金鹴华还把青杨给叫了回来。金鹴华吩咐青杨把在国外的那些操盘手给送回来一半,让他们过来进行反击的实际操作。正好也让他们来一趟华夏,见一见自己的老板。 各位老板的资金全都汇到了一个账户里面,为了保证安全,不透露出去任何消息。这笔钱被他存在了海森堡家族在海外的银行里面。他平常总是把自己的钱存在巴林银行,这是他的习惯。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难保巴林银行并不可信。 巴林家族和沙逊家族虽然一个是老牌财阀,另一个不过是凭着鸦片起家的新贵。看起来好像不会有什么联系。但是同是大不列颠出身的资本家,到底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显然还是不久前刚刚和自己达成合作的海森堡家族更加可信。一来海森堡家族的海外殖民大本营在西亚石油资源丰富的地区,并不在华夏;二来则是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现在有着很大的一项合作,正在蜜月期。海森堡家族没有为路易沙逊出卖盟友的可能。 金鹴华摩挲着自己抽屉上面的黄铜紫薇花把手,这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个小号密码箱,里面什么也没装,只装了一张海森堡家族的银行的汇票。 他闭上了眼睛。此时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到人全都到齐了之后,他就会立刻动手。 第84章 路易沙逊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他本来是打算等到收拢一半沪上商人之后再去动手的。可是算一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这场商战少说一个月才能结束,现在开始年前就能把沪上收拾成一个清平世界,让整个沪上的银行和商人都得听从他的号令。 路易沙逊虽然不知道什么“攘外必须安内”之类的话,但是他很清楚,他在华夏的根基,就在沪上一地。他这次金融战若是输了,影响力定然下降。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和曹三祥以及北平城中的华夏总统的合作,说不定也是会告吹的。 那些政治人物,只看利益不讲情面。和自己合作就相当于出卖了沪上的利益。而沪上,可是华夏的市县;沪上的百姓,也全都是华夏人。 对于同民族、同国家一衣带水的沪上百姓,这两位华夏的政治人物尚且没有一丝怜悯。那么推己及人,这两个人的心里对于自己这个外国人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情谊的。 所以说为了让自己的目标快速而利索地得到落实。路易沙逊想要在年前得到商场上的成功。然后携商场上成功的风雷之势入北平,再一举得到货币发行权。 路易沙逊的算盘打得很好。沙逊家族是卖鸦片出身,如今虽然富贵,但是也只是自家买下了许多产业的缘故。在金融领域上面,沙逊家的影响力并不高。 这一次路易沙逊的计划是为了让沙逊家在华夏取得金融上的成功,然后再反哺欧陆上的产业。从此在世界银行家之中取得一席之地。借此洗掉暴发户的俗气和卖鸦片的血腥气。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路易沙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有错。反而为此十分自矜。觉得他们沙逊家族就是欧陆上面的雄鹰!翱翔九天只是基本的事情。 但是要是让金鹴华评价这个人的话,那就是这人也太像秃鹫了。整个人既凶又狠,恨不得把对手的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实在是太没风度,太没良心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路易沙逊实在是太过了。 路易沙逊的动手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双线交织,而那 明处就是他开始打压沪上的产业了。先是散播沪上所有没有投靠他的华夏商人的银号和钱庄经营不善的流言,然后让胜华银行和胜华的盟友撕裂贷款合同,四处去催款子。然后去□□烧华夏商人的铺子和工厂。 而这些明面上面的手段还有一个用处,就是能够掩盖路易沙逊在金融市场上面的阴谋。一般来说,他在明面上面喊打喊杀。那么金融市场上面的波动对手们大抵就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这正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些手段都很下作,但是却很有用。和金鹴华同盟的那些普通商人问着他们上面的领导者,也就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他们该怎么办。然后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把这个问题送到了金鹴华的面前。 金鹴华眯着眼睛摩挲手指,直接叫初云生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初云生听了眼睛一亮,直接也过去向花鹤檀他们把金鹴华的意思说了。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路易沙逊这两天心情很好,他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沪上的那些华夏商人就好像是一盘散沙,一击即溃!不过是邢长运打打砸砸,再加上他的运作。那些店铺就直接关门大吉了。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看对手在实业上面那软塌塌的样子,想来在国外更先进的金融市场上面更是会一败涂地!一想到成功唾手可得、指日可待,路易沙逊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多岁的感觉。连对着宁锡林都有了不少的好脸色。 芙蓉宴 傅云平穿了一件秋香色长袍,坐在芙蓉宴包间里的上首,在他面前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那汉子眉眼阴骘凶狠,但是却很是害怕傅云平的样子。傅云平起身,蹲在那汉子面前,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那个汉子的脸。 “邢九。”傅云平道:“你当初为了回邢家背叛了我,现在想让我救你妹妹,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现在沪上的风声很紧,冷雨敲窗啊!” 他说完好似很感慨一般,然后站了起来。对跪着的汉子道:“我给你人和枪,你带着你所有的人和我的人一起去把沪上所有的铺子全都砸了。等到旁人问你的时候,你就说都是邢长运的意思。” 邢九呼吸粗了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眼睛中也除了红血丝。他想说他不愿意干,但是这是他却听到他原来的主子对他道:“呵,当初你背叛我,是为了让你妹妹不当奴才当主子吧?可是你们这主子当得也不怎么顺心啊!” 傅云平低头,冷冷地盯着邢九的眼睛:“你来找我投诚,无非是想让你妹妹不被嫁到林家去。是因为林家的少爷是个药罐子吧?而且,你在邢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有邢长运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这个时候想起来我这儿有前程了,又想靠过来了?哪里有这种好事?” “我告诉你,林家的那个少爷不但是药罐子,还是一个天阉。要不然就算他是一个药罐子,也轮不到你妹妹。别忘了你们的娘,可是秦淮河的花娘!” “林家无非是想要一个女孩子来守住他们家的体面,你妹妹的身份格外合适。林老爷子给了邢长运在漕帮范围内的通行权利,你以为邢长运会放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老老实实按我说得去做,我自然能够给你妹妹一份前程。就算我不能,金先生也能。” 邢九的脊梁一瞬间就好像是要断了一下,竟是身子一颤,险些跪不住了要跌下去。将将稳住身形,傅云平就直接把一沓子名单扔给了他。 “名单上面的这些人,他们的产业要往死了砸。名单上没有的,做做样子就行了。事情办好了,我和金先生会把你妹妹送到英格兰。你知道的,海森堡家族在那边权势很大。我和金先生会给你妹妹安排新的身份,钱财。甚至是一份不错的婚姻。” “洋人那边儿,讲究的是一夫一妻。当初你是为了妹妹背叛了我,现在为了妹妹再咬回去,也不算什么事吗!” 傅云平看向邢九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不久前金鹴华对他道,对方开始行动了。邢长运在砸他们的铺子。金鹴华要以牙还牙地砸回去,还不想沾到他们的身上。 这个不想沾上包括金鹴华也不想让他“砸回去”的这个妙计沾到他的盟友之一,也就是自己身上。因此金鹴华那天便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来办这件事。 傅云平一听就能听出来金鹴华的言外之意。路易沙逊砸他们的铺子,他们要是防备的话就是防不胜防的吗!而且找警署什么的也不靠谱,那些警署里面的人说不定都已经被收买了。 让傅云平和刑长运直接对上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他们守在那个铺子那里防守和刑长运的人打起来的话,最后遭殃的还是那些铺子。 路易沙逊想通过攻击他们的实业让华夏商人去急匆匆地补救。在这个时机内,路易沙逊就可以趁虚而入,在实业上抢占市场,在金融上从容布局。金鹴华怎么可能会让他的想法落实?让他的阴谋得逞? 第72章 金鹴华直接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找傅云平让他去找人来打击那些已经投靠到路易沙逊那边儿的华夏商人和沙逊家在沪上的产业。不就是□□吗!那就看看谁比谁狠! 而且金鹴华的意思是,找来一个和傅云平与他们关系都不大好,而和邢、黄、孔三家比较熟悉的人,威逼利诱让对方动手。然后再把屎盆子扣在邢长运的头上。 金鹴华有信心能够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和傅云平关系不好不代表就喜欢邢长运了。现在正是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的蜜月期。只要他能够拿出一笔不菲的钱,让对方按照他说的做。他完全可以以金家的权势和海森堡家族的力量安全地把对方送出国。 而这些刀尖儿上舔血的人,听到这样的条件之后,是很难不动心的。 第85章 金鹴华说完他的打算之后,傅云平心里十分敬佩他们读书人这种手段。当真是够狠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金鹴华在这件事上面花太多的钱。不是因为“盟友”的感情。 而是他觉得,金鹴华的钱还是留着投到金融市场里面吧!毕竟这次结盟对抗路易沙逊,他也是投了钱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白花花的银洋打了水漂。 除了这一点之外,就是傅云平作为威震黄埔江两岸的青帮大佬知道的秘密和情报让他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这个人选能够让他和金鹴华在付出更少的代价的情况下,更好地实现金鹴华的目的。 这个人,就是邢九! 说起来傅云平在金鹴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在第一时间里就想到邢九的原因,是因为邢九是他的仇人。 傅云平会记得对方身上一切消息的人,大多都是他的敌人。邢九也不例外。 邢九大名邢云台,是邢长运的异母弟弟。最开始,他是傅云平的人。 当初邢九的娘亲被邢家老爷一脚踹了,邢云台和她妹妹在外面流浪,是傅云平看他们可怜,把他们捡回家给他们一份工来做。后来因为邢九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傅云平起了栽培邢九的心,才让他接触了道上的事儿。 邢九一直表现地很本分,对傅云平忠心耿耿。随着时间的流逝,傅云平也很看重他。除了他和他妹妹一直出身低微以及邢九帮傅云平干的事情有些危险外,邢九和他妹妹过得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但是邢九还是背叛了他的恩人、背叛了提拔他的“老师”。选择回到他那个抛弃了他们的父亲身边。原因竟然就是他那个妹妹想要父亲,他想让他的那个妹妹不当奴才,过小姐的生 后来的事情整个沪上的人都知道了,他邢云台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父亲,骨肉之情比救命之恩重要。邢云台从傅云平这里“出走”,成为了邢家的九公子,他的死对头邢长运的狗腿子! 何其讽刺啊! 不过傅云平在金鹴华说完之后就想到了要坑邢云台一把。不是在意气用事,单纯地要去报复邢九。而是因为邢九的确是那个合适的人。而且让邢九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已经和邢九反目的傅云平身上。 连傅云平都不会被翻出来,更遑论更后面的金鹴华? 不得不说,金鹴华这一招以牙还牙真的是精妙至极。一来可以打断路易沙逊和投靠他的那些华夏商人抢占市场的脚步,二来就是对方在毁损他们的财物,那么我们也可以去毁损甚至抢夺对方的财物出一口恶气。 三来则是把“打/砸/抢”全都扣在邢长运的头上,而邢长运后面就是洋人。那些已经倒向他们的华夏商人未免联想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因此他们合作的内部便会出现质疑的声音。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所有的商铺全都被“打/砸/抢”,而不是像路易沙逊计划中的那样,只有一部分的商铺工厂遭殃的话,整个沪上都会陷入混乱。而在那个时候,沪上的政府一定会出面介入。 而在政府介入干涉之后,只要邢九坚持说,是邢长运和洋人指使他这么做的。那么邢长运就必然倒霉。而那路易沙逊就算在治外法权的保护之下能够安然脱身,也要脱下一层皮才能走。 毕竟无论是他傅云平这个混黑的,还是金鹴华这个总理公子,在沪上市政府之中的人脉都很庞大繁杂。 他们两个人谁都不是善男信女,没有一个人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傅云平选择邢九,是因为他太过讨厌这个背叛了他的人,因此一直在搜查有关他和她妹妹的情报。结果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说,邢家和林家的利益交换;比如说,林家的少爷也就是邢老爷给邢九的妹妹选的未婚夫是个天阉。 他就不信,这个把妹妹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重的男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能够淡定。 为了他的妹妹,这个男人能够走上任何一条不归之路。 “我和金先生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的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国。”傅云平看着那个当年如同青松挺挺,现在却如同折了脊梁的男人。冷漠无情地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和金先生会给你妹妹开一个户头,以你的名义。” “你要是不干的话,啧啧。”傅云平冷笑道:“除了金先生外,没有一个华夏人在欧陆上面有那样的势力能够让一个人避开沙逊家的耳目。” “你要清楚,邢九。若是这一次路易沙逊大获成功的话,邢长运就将成为他真正的盟友。帮助盟友找一个软弱无力的姑娘,是多么简单又能卖好的方式。而且”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并不够“摩登”的打扮,忍不住讥讽道:“离了我之后的少爷小姐的生活,好似也没有当初做‘奴才’强。” 他就算是讥讽,语气也仍旧十分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 邢九的眼睛通红,他的逆鳞就是他妹妹。当初他们的母亲去世,妹妹把最后一点吃的给他吃骗自己说她已经吃过了;为了让他不被危房砸到,妹妹把他推了出去却砸到了自己的腿。虽然后来妹妹的腿好了,可是还是落下了毛病,年年冬天腿都痛。 他不过是想让妹妹过得更好些,有什么错呢?妹妹不去当邢家的小姐,难道还要跟着他么?他在刀尖儿上舔血,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要是他死了,妹妹怎么办?在傅公馆里面做扫地丫鬟吗? 可是现在邢九张了张嘴,无声地大笑。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现在妹妹却要被她的亲爹当做筹码嫁给一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的天阉!他的这一生,当真是忙忙碌碌、背信弃义,最后却成了一场笑话。 “我答应。”邢九的嗓子很滞涩,但是还是说出了答应的话出来:“只求傅先生,善待梨因。” 傅云平嗤笑道:“我不是你,还不屑去做背后捅刀的事情。” 邢九离开的时候脚步很迟钝,甚至趔趄了几下。一夕之间就好像是老了好几岁。傅云平看了心有不忍,毕竟这也算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了。但是一想到这人当年的决绝,傅云平的心一下子就冷硬了下来。就好似是一盆凉水给他浇醒了一般。 他摩挲着自己右手上面的扳指,人各有命,因果循环。邢九现在的苦果,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种下来的。 让邢长运和邢九两个人去狗咬狗也不错。到时候他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保护自己坐着的青帮帮主的宝座。就算和金鹴华合作扔出去的钱都打了水漂,他也会因此不那么心疼。 而就在傅云平和邢九达成共识之后,金鹴华的汽车也开到了火车站。金鹴华来到这里,便是来接几位老先生的。 之前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便是要来了! 第86章 沪上火车站 比起水路,还是火车更快一些。不过说起交通方式,在不急的时候,金鹴华还是喜欢坐船。他更喜欢那种凭栏眺望,水波滔滔的浩渺之感。而不喜欢那种被困在火车车厢之中的那种狭小局促的感觉。 船只从古至今就是最重要的交通方式之一,发展至今更是十分舒适——只要你有钱坐得起头等舱,轮船总是比火车舒适的。 但是现在事态很急迫,金鹴华急着让几位专家赴沪,那便只有火车是最快的交通运输方式了。几位老先生坐的是金鹴华凭借着的关系批下来的专列。不但速度快,还能尽可能地保证舒适,防止几位老先生的身体出现问题。 火车到站之后,几位老先生次第下车。其中打头的那位头发花白、十分清瘦的老者名唤吴雪来,是华夏极负盛名的经济学家。当年前朝的变革和现在华夏的经济发展很多都由吴雪来老先生定下方针。他便是金鹴华这次请的几个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位。 其次最被金鹴华看重的是吴雪来老先生的弟子冯博伦。冯博伦现在大概四十来岁,眼睛很清澈。但是金鹴华心底里清楚这位冯先生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冯博伦是从美利坚回来的操盘手,他当初在美利坚的时候是第二银行的合伙人。回国之后在南方政府那边任职,平定了四五场洋人对华夏的经济、金融攻击。后来南北统一,冯博伦却拒绝了国民政府的招揽。据说他是厌倦了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案牍劳形。于是就收拾收拾包袱去和吴雪来老先生做学问去了。 第73章 就算冯博伦在那里做学问,但是他的手段,又有谁能小瞧? 其他几位也是金融市场里面的精英,金鹴华这次能够把这几位大佬全都请来。看得不是利益,也不是名声。不是因为金铨的权势,也不是因为金鹴华能够拿出足够的金钱。他们此次前来,既不怕得罪外国资本家,也不怕失败了之后自己的名声有瑕。他们此来,只是为了他们心中的国家。 古人言,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看来,单纯地把这个货与帝王家当做给一姓之王朝卖命换得钱财富贵、官运亨通,未免过于狭隘。倒不如说是学得文武艺,艺成报家国。 他们既然有一身经济、金融上面的经验本领,这个时候就应该过来和金鹴华站在一起,抵抗洋人的阴谋。 金鹴华这个身染铜臭的商人都站出来了,他们这些做学问的怎么能够不挺身而出? 有这样的英雄,就有不愿意的小人,有投靠洋人的败类。但是金鹴华并不觉得灰心,只要英雄还在,华夏的碧血就仍旧长存。 “吴老,冯先生”金鹴华上前和几位先生都打了招呼,然后道:“金某已经给几位先生安排了住处,家里的厨子也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给几位先生接风洗尘。” 吴雪来拄着一根黄花梨的龙头拐杖,但是背却挺得很直。吴雪来在听到金鹴华的话之后道:“一会儿吃饭就不要喝酒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吃完之后就开始工作。” 吴雪来在这一群人之中威望很高,他的话说完了之后众人都道极好。金鹴华感受到这些人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快一点了解情况,开展工作。也就不去“热情”地劝酒。而是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他对这些先生们道:“给先生们的资料和情报已经都放在先生们住的小楼里面了。但是在开展工作前还是要先梳洗一番,再吃些东西。身体才是本钱,这次和洋人斗争是一段时间不短的阻击战。先生们要劳累很久,身体绝对不能垮了!” 这几位先生在听到了金鹴华的话、看到他脸上真诚的笑容后,心里也觉得金鹴华这人和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公子哥们完全不同。没有一丝一毫的高高在上,反而有着一种平民式的亲切。 金鹴华把几位先生送到了开来的几辆小汽车上面,然后吩咐青竹道:“启程回家。” 到了金公馆,几位先生被青竹送到了金鹴华安排的那一栋小楼里面。青竹带着一队小厮侍女到了小楼那边帮着几位先生放行李,安排住处。这栋小楼在竹林深处。苏轼说过:“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地方风雅素净,这几位先生都和很满意。 酒宴上面的菜都是京帮菜,是照顾了几位先生的口味。不管这几位先生原来到底是哪里的人,但是这几年里这几位先生都是定居在北平的,想来这几位先生也是习惯了北平的口味的了。 所以还是准备京帮菜最不会出错。 金鹴华想的果然没错,这几位先生都对这桌菜挺满意的。吃完饭之后这几位先生也不和他们闲话,直接就去小楼里面看资料去了。 几位先生来了几天之后,讨论出了无数应对方案。而就在这几位先生在讨论和研究的时候,青杨已经带着国外的那些精英操盘手回来了。 这些从欧陆来华夏的操盘手非常精英,是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这场战役的排头兵。他们在经历过金鹴华在欧陆和美洲大陆的市场上面的几次操作之后,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能力全都培养出来了。 现在他们的专业能力非常强。欧陆上面都少有比金鹴华的这一支队伍比得上的。而路易沙逊他们家做银行这一行的年头并不是很久。但金鹴华的这一支队伍完全是按照现代分工安排的,还有海森堡家族这个老大哥带着,能力早就培养出来了。 他们来了之后金鹴华也是松了一口气。在几位老先生和这些操盘手来到了沪上之后,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之中,他可算是占上了人和这一项了! 青杨回来之后直接把这些操盘手带过来见老板,见到金鹴华他们都很兴奋。 之前金鹴华为他们这个团队做出的指示都赚得盆满钵满,这些人心里金鹴华都已经被神格化了。到了华夏,见到一座如同宫殿的庄园,又见到了气势很强的金鹴华,都是心服口服。 金鹴华的气势很强,冷峻内敛,外圆内方。很容易就会让人忽视他的年龄。让人不由自主地把他当做一位长辈来尊敬。 几位从京城来的老先生和从国外回来的操盘手很快就相处的十分融洽,并且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其实一开始这双方能够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是看在了金鹴华的面子罢了。 几位老先生看得是金铨和金鹴华的面子,看得是金铨的权势,看的是金鹴华为国的一颗心。而国外的那些操盘手看得则是老板的面子。 金鹴华这个老板对于这些操盘手来说就如同神话一般。几次远程操纵的大获成功让这些操盘手在心里面给金鹴华这个位于神秘东方的老板取了一个外号——被上帝亲吻过的人间神使。 尤其是在德意志国债市场上的胜利,更是让这些操盘手更加佩服金鹴华的能力。那七八倍的利润简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但是这双方人彼此却是有点瞧不起的。这几位老先生不相信这帮年轻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而那些操盘手也不相信在华夏这个老大帝国里面能够出现多么有本事的经济学家。 但是在双方一起开始干活、互相交谈的时候,这些人才发现他们都想错了。对方的能力很强,现在的事情很急。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之下,双方还是合作的好! 结果一遇到,才是风虎云龙,相谈只是一笑中! 第87章 邢九在傅云平的威胁之下终于动起来了。这一天正是凌晨四点左右的时间。但是沪上的人却没有半个人能够感受到“凌晨四点半,看到海棠花未眠”的闲适,只是感受到一片血雨腥风。 傅云平把自己的人藏在邢九的人里面,拿出了金鹴华帮他搞到的最新的一批枪发给这些人。就在十一月下旬一个寻常的凌晨里面,邢九直接把金鹴华和傅云平给他的那张名单上面的铺子全砸了。 除了这些平铺子以外,那些投靠了金鹴华的人的铺子他也砸了,但不过是在混淆视听罢了。 邢九不但是把这些铺子砸了,还把铺子里面值钱的东西搬走不少。尤其是路易沙逊的产业,他们砸得格外凶。 一时之间,整个沪上风吹鹤唳,草木皆兵。路易沙逊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都绿了。 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动手的人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计划,要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干脆利落的应付手段。 本来路易沙逊让邢长运把那些没有和他合作,向他俯首帖耳的商家的铺子都给砸了。邢长运的举动十分利落,一切都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路易沙逊甚至已经开始去侵吞那些被砸了的商家留下的市场真空。没想到反击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之中,一定是出了内鬼! 路易沙逊还在这里想着内鬼的问题,但是投向他的那些没有骨头的华夏商人现在全都人心惶惶了。他们的铺子都被砸了,和路易沙逊合作没见到收益和回报,但是现在已经来了巨大的损失了! 据他们手底下的那些铺子里面的掌柜和伙计说,对方骂骂咧咧地说砸他们铺子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投了洋人! 路易沙逊不是说他们的合作全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吗?现在怎么外面的人也全都知道了?而且为什么砸他们铺子的人中间领头的是邢九?他不是邢长运的庶弟吗?怎么不跟着他哥哥的道儿往前走? 难道是邢长运出尔反尔,和路易沙逊的合作已经崩了?还是邢九动手是因为这本来就是邢长运和路易沙逊的意思。他们的钱现在已经被筹集到了路易沙逊的手里面,路易沙逊这是要“狡兔死,走狗烹”吗? 现在他路易沙逊还没有大获成功,就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了吗?要是这样,还真真是让人胆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这个说法在当初他们得知路易沙逊要操纵股市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他们喜笑颜开地向路易沙逊投了城。但是现在当他们的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人心浮动。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路易沙逊侵吞华夏既有的市场的目的是达不到了。反而是金鹴华和叶家开始组织走商的商队,来到沪上开始售卖货物。而因为沪上所有的铺子全都被砸了,一时之间整个沪上的老百姓便是连一针一线一草一木叶买不到了!又有无数人失业,一时之间,整个沪上都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 沪上的市政府不能够再视若无睹了!现在老百姓家里还有存粮。但是再过一些日子,存粮被吃没了之后问题就会更加严峻。到了那个时候还不能够恢复市场的话,整个沪上都会陷入恐慌。 第74章 他们一开始只是把自己的耳朵眼睛全都捂起来,装作没看到、没听到洋人的应为。华夏势弱,这些人不愿意去轻撄其锋。不愿意因为收拾洋人丢了自己的乌纱帽。结果到了现在,也就只能去自吞苦果。 路易沙逊和一大帮华夏商人对上了。无论哪边儿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若只是一个商人,沪上市政府自然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了。可是现在两边儿全都是一大帮商人,哪边儿都有一大帮的硬点子。就是沪上政府方面也没有半个人真的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和路易沙逊对着干的那位,到底是哪路神仙。 没有头绪,也没有线索。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就是他们现在遇到最大的难题。而这个时候金鹴华和叶家的走商就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了。这两位把货物运过来,可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但是他们两人派来的是走商的商队,沪上的人也不傻,全都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位大商人担心的到底是什么——无非是现在在沪上开铺子,他们怕被卷到和路易沙逊的斗争之中,也害怕自己的铺子也逃不了被砸的命运,最终赔本。 他们越是这么小心翼翼,明哲保身。就越发让人觉得金鹴华和叶尧木两个人和路易沙逊与沪上本土商人的金融战没有关系。金鹴华用这样的手段把自己保护了起来,也是为了自己将来给路易沙逊挖坑做好了自己的准备。 邢长运最近是焦头烂额。因为邢九的举动,他现在每天都被他们这边儿的商人用着隐蔽而仇恨的眼光看向他,都认为是他下的黑手。而路易沙逊也在质问他,他是想要干什么。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他难过的事情。最让他难受的事情是邢云台和邢梨因那两个小娘养的现在失踪了! 沪上市政府两边儿都得罪不起,便去找他们最容易收拾的动手之人,也就是邢九邢云台。现在邢云台不知所踪,他们找的人便成了邢云台。 而且林家那边儿他也没有办法交代,他们邢家已经把邢梨因许给了林家的那个少爷。现在邢梨因不见了,林家老爷子大发雷霆,声称要和邢家断交。 邢长运现在恨邢云台很到了骨子里。谁能够想到,那个背叛了傅云平后跟在他后面像是一条狗一样的邢云台能够这么狠地咬了他一口,让他陷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一定要找到邢云台和邢梨因,邢长运的眼睛中出现了极其细密的红血丝。找不到他们两个,自己难以解开现在的困局。 他毫不怀疑,若是沪上市政府中那位厌恶洋人的副市长先生把沪上的老好人沈市长和亲西方的苏委员给压下去的话。副市长何东辰一定会对洋人问责。而路易沙逊那个阴险的资本家一定会把他推出去,当做一只替罪羔羊。然后自己稳坐钓鱼台,躲在后面大发其财。 金鹴华不知道邢长运现在在疯狂地寻找邢九,但是就算找到了邢九,他也不会有半点担心。 傅云平推荐的人果然有用,一出手就有了这么好的效果。金鹴华直接把邢九的妹妹认作干妹妹,给她换了姓名。现在邢梨因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金家的堂小姐金玉梨,金铨已经帮忙把邢梨因新的户籍给办了下来。金鹴华把人送到了英格兰,就在海森堡家族的大本营之一的范围之内。 邢九要是真的像傅云平说的那般看重妹妹,就会知道该怎么做。毕竟她妹妹的前程,全都被捏在了他的手里。 不过金鹴华最近最高兴的事情还不是这一件,而是另一件事儿。那就是他请来的这些专家和调回来的操盘手终于有了应对洋人在金融市场、股市、期货等等诸多方面攻击的方案了。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金鹴华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十分激动,心潮澎湃久久不歇。 第88章 邢九干出来的事情本来就让路易沙逊等人焦头烂额。结果路易沙逊还没有查出来和他对着干的这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刑九就跑了。 而且除了刑九以外,金融市场那边也出了事。 在沪上的金融市场里,路易沙逊的布局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开始他还在想,在沪上铺面被砸这一事件上。一可能是沪上商户本身底子硬,是他小看了天下英雄,没有料到对方能够这么迅猛地还击;二则是他们之中出了内鬼,有人把消息泄露给了那些沪上商人。 但是到了现在,路易沙逊看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上面分明写着有着另一股资金涌入股市,来源不明。 这笔资金分成了很多股涌入了沪上市场。但是这笔资金的主人的意图却是十分明显,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狙击路易沙逊的布局。 路易沙逊想要通过抬高期货、债券等等金融产品的价格后再抛售的方式打击沪上的华夏商人和华夏市场。 结果现在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这笔资金也在购入这些金融产品,分明是在和他作对。而且有些资金的流向分明是针对着胜华而去的! 对方这分明就是冲着他路易沙逊来的!而且对他的目标也很清楚。 路易沙逊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上的报告,好像是能够把这份报告看透一般。 他想,他们的这个联盟之中一定是除了内鬼,而且级别不低。 是邢长运吗?!还是宁锡林!是孔家,黄家?!还是他们胜华的股东! 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可疑的信号。但是那些参与合作的一大帮华夏商人倒是最先被排除了怀疑。 不是路易沙逊信任这些华夏商人,认为他们之间形成了十分紧密的合作与联盟。 商场之上,就算是亲兄弟姐妹也有为了利益而撕破脸皮的,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纯粹是靠着利益才形成的同盟。 但是路易沙逊知道,就算是有内鬼,这内鬼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里面的。因为这些具体的行动方针,路易沙逊根本就没有和这些人说过。 就像金鹴华害怕他的计划以及他知晓了路易沙逊的阴谋的这件事情被人泄露出去,从而是找到了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当做传达消息和指令的中间人一样。路易沙逊他对这些投向他的华夏商人自然也不是全然放心的,因此给他们透露出去的计划也是残缺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金鹴华做得圆融,金鹴华这是直接把任务四分给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然后再由花桑初云四家家主把消息传下去。 这些参与到他们这个联盟之中的华夏商人除了知道他们这个联盟是为了抵御洋人、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的以外,其他的竟然是半点儿不知。 邢长运现在在路易沙逊的眼里十分可疑,毕竟动手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虽然邢长运现在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的弟弟已经背叛了自己,又说自己根本找不到邢九。说邢九和他并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感情并不好。指使他的人不是自己。 可是现实就是,虽然路易沙逊怀疑的人很多,但是有着明确嫌疑的人,只有邢长运。 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邢九出手的从利方面,邢长运本来投向他就是为了和傅云平掰腕子,而不是是为了获得更多钱财的。 况且有什么赚钱的路子比得上抢劫来的快?抢劫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且从名来说,敢和洋人叫板不就是一项很强的能力?他们青帮里面不就是喜欢能够和洋人对着干的老大吗最恨和洋人勾勾搭搭的人吗? 邢长运有很大的嫌疑是在利用自己的力量去砸他那个死对头傅云平的产业,然后再捅自己一刀给自己赚名声! 他难道没有这个嫌疑吗?难道邢九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吗?他在这里上嘴皮儿搭一下下嘴皮而,就说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这不是在说笑话吗? 而那宁锡林和其他的洋人股东身上,嫌疑也绝对不小。 孔家没可能背叛他,因为孔家在不久前就和沙逊家族一起达成了走私鸦片的合作。但黄家和刑长运关系十分密切,也脱不了嫌疑。 刑长运最近是恨死了邢九。邢九搞出来这么一出,直接就让他里外不是人了。 但他却是拍拍屁股走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怎么不能够让他心头光火? 邢云台和邢梨因兄妹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刑长运除了把气往自己肚子里面吞以外,别无他法。 邢长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定要把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给找出来! 让刑九把背后之人的消息全都吐出来。他邢长运就没这么憋屈过!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金鹴华最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因为知道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路易沙逊和邢长运毁坏华夏商人铺子的活动,因此才灵机一动去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邢云台那个小子下手还真是够狠的,不但砸了那些人的铺子,还抢回来不少东西。这些天金鹴华也算是大发了一笔,这些东西很快被金鹴华处理掉,然后把回笼的资金投到股市里面。 第75章 以前路易沙逊是要用尽手段,偷偷地布局,让沪上的商人深陷局中,无法自拔。暗算沪上的商人一把,从而在股市上面卷走一大笔的金钱。 但是现在和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现在的情况是,金鹴华知晓了路易沙逊的进攻,但是却不知道路易沙逊到底有多少老底,也不知道对方攻陷沪上金融市场的细节。 而路易沙逊也清楚地知道,有这么一帮人再反击自己的行动。甚至在自己的身边都可能有着对方的间谍,对方对自己的计划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领头的到底是谁,因此也和金鹴华一样摸不清楚对方的底儿。未知和神秘,才是让人觉得最可怕的事情。 金鹴华和路易沙逊都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牌,因此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直接真刀实枪地对着干! 因为只有直面迎敌人的时候,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手段才很难能够用得上。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关系,什么力量。 因为互相忌惮,所以他们选择直接硬碰硬。就看谁的团队厉害,谁的本金足够吧! 而这样直接硬碰硬,就从洋人的卷钱变成了双方对沪上金融领域话语权的争夺。大家直接把钱扔进去进行对抗,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不过金鹴华已经很满意了!无论如何,让路易沙逊不能从沪上的金融市场里面套现,就是他最大的胜利! 邢云台在邢梨因踏上了远赴欧陆的轮船之上后心中便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知道傅云平和金鹴华不会骗他,他的妹妹安全了。 君子有道,小人无伦。金鹴华和傅云平,大抵也是能够被称之君子的。 既然如此,为了他们能够更加地善待他妹妹。他便是要挺身而出,完成他最后的一点任务了! 邢云台很快就在从沪上销声匿迹的状态之中脱离,重新出现在沪上的这一片十里洋场上。可是他的出现没有给邢长运带来任何的好消息,反而让他有一种抓狂之感。 是谁给他邢九这样的胆色,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的还有,邢云台找到了,那他妹妹梨因呢她到底到了哪里 找不到邢梨因,林家那边儿他又怎么去缓和关系 第89章 邢九的确是干了一件让邢长运发飙的事情,他把那些铺子和商店全都给砸了之后销声匿迹。 本来大家都以外他是在干了这么犯众怒的事情之后带着指使他做这件事情的人给的钱逃走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居然又一次出现在十里洋场。 这很难不让人心中疑窦丛生。邢九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他出现的这件事上的疑点简直太大了。 但是路易沙逊并不关心这件事上有什么疑点,他只想快点把邢九抓起来。从他嘴里面问出来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他根本不怕邢九会不说真话,他有让刑九能够把一切都吐出来的倚仗。 因此不管邢九只是在不经意之下被人发现了行踪,还是刑九背后之人有目的地让他出现从而吸引自己或是其他人的注意。 不管邢长运是真的背叛了他,还是没有背叛。只要他把邢九抓过来,他就有信心能够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他们一家可是做走私鸦片这一行起家的,背后的手段数不胜数。哪里会担心套不出来邢九的话? 他手上,可是有三号药剂的。 不论和他敌对的这位到底是有什么心思,最终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邢九很快就被路易沙逊抓了起来。 路易沙逊是在一家很隐秘的民居里面把邢九抓到的。 他去捉拿邢九的时候邢九正在吃饭。路易沙逊看到了对方那双眼睛之中不掩饰的惊惶。 这不是能够演出来的,但是说不定也会有所例外,路易沙逊心想。 他抓走邢九的过程很顺利,也很快速,没有惊动任何人。邢九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的人砸晕。等到刑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路易沙逊的私人地下刑房了。 刑房里有着难闻的血腥气,邢九被绑在椅子上面,椅子外面是一个和他身形差不了多大的牢笼。 这牢笼四周都镶嵌着锋利的刀片,只要里面的人乱动一下,便是鲜血横流。 邢九看向了笼子外面安然坐在那里的路易沙逊,对方的头发灿若骄阳。可这人的心思却如同深渊,让人根本见不到底。 他想到他把妹妹送走的这些天之后,在傅云平的刑室里面重新温习的那种反刑讯的训练,以及藏在嘴巴和衣服里面的那些金鹴华给他的刺激神经防止□□侵蚀神经的药物。一瞬之间便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既然只有自己的事情办好了,妹妹的前程才会更好。那么他就放手一搏吧! 邢家人当初拿妹妹的前程骗了他,结果到了最后却要那般祸害梨因。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受的罪。 邢长运该遭报应,他在心里想。 这也算他唯一能够还傅云平,赎他当年背叛旧主之罪的事情了。 “是谁指使你去砸那些商家的铺子的”路易沙逊的话音很冷,眼中透着一种潮湿的阴毒。 “你让我说我就说吗”邢九冷哼道。“我看你们洋人不爽,就去做了!干你何事另外谁给你胡乱抓人的权力不过既然今天我被你抓了,也就是算我活该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和我废话那么多!” 路易沙逊也没心思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既然对方不招,就让他撞撞南墙,不要搞那些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硬气举动。 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用刑吧。 一桩桩的私刑被用到了邢九的身上,每项刑罚被路易沙逊用完之后他都会去问邢九到底谁是指使他的。 邢九一开始和他讲了几个不着边际的大商人和傅云平的名字,这些人都是邢长运的敌人,路易沙逊直接拿起左轮手|枪在邢长运的膝头崩了一枪。然后冷冷地道:“你是把我当做傻子骗吗 邢九在他崩了这一枪之后,痛得面目狰狞。在这之后,他的声气弱了许多。路易沙逊继续向他行刑审问。 这时候邢九开始按照金鹴华和傅云平给他设置的计划来,开始胡乱地说了一通人名,然后巧妙地把金鹴华的人名塞到这一长串的人名里面。 这是为了消减金鹴华的嫌疑,让路易沙逊不对金鹴华产生怀疑。 金鹴华和傅云平的计划奏效了,路易沙逊听到邢九在那里喊出来的一大串人名,眉头皱了皱。 这个人在这里乱扯一气,不是还是在扰乱他的视线吗 被他叫出来的一个个人名,哪一个不是势大权重之人的名字 邢九这是在胡乱说什么 是想让他怀疑这里面的人还是想让他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拿出人力物力去搜查他说的这些人,和他们咬起来吗 这怎么可能 邢九这样做,不还是要把那幕后之人彻底藏起来? 路易沙逊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看来这邢九,还是一个硬骨头。 “给他喂三号吧。”路易沙逊直接对着自己身边的忠仆约翰道。 约翰哈德恩从小就跟在路易沙逊身边,帮他干各种在暗中的龌龊事情。 哈德恩家族世代都是沙逊家族的忠仆和附庸,而约翰哈德恩更是这一代哈德恩家族之中最优秀的佼佼者。 约翰听到路易沙逊说出三号的名字之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冷冷的。 他直接走出了刑房。没过多久,他就从外面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中拿着一个纯白色的医药箱。 三号在欧陆那些卖军/火和大/烟的家族和团社里面,就如同魔鬼撒旦一般让人恐惧。喝了这个之后一定会上瘾,在被三号控制住的时候,一定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邢九已经把藏在口中的胶囊给嚼碎了吞了下去。至于这药会不会有作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邢九他不知道三号的作用,也不知道胶囊的效果。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他才不惧。 无知故无怖啊。 约翰拿着透明的试管,试管里面是赤色的液体。 那液体红得如同血液,但是却不似血液一般浓稠,反而是透明的,清澈地如同玻璃。 地下密室里面昏黄的灯光照射到试管之上,照射到约翰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地诡异。 他把这一管让欧陆上所有的知情人都心惊肉跳的药水,灌到了邢九的嘴里面。 邢九被迫吞进了这管奇异的液体,他感受到了一点辛辣的感觉,在咽下去之后又感受到一点芳香。 液体很快被邢九咽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瞬间有些发空,眼神渐渐涣散了下来。 路易沙逊见了之后,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阴谋,也挡不住他的三号对人精神上的攻击和控制。 邢九在大脑空白的那一瞬间,也以为今天算是完了。这老毛子的害人药果然是厉害至极。 可是还没有过多久,邢九就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是清醒了许多。 第76章 但是还没等到的眼神变清澈,他心头一动,眼神继续保持了刚才的那种涣散的状态。 他以前对大烟上瘾,傅云平曾经把他绑在柱子上面戒烟。因此伪装出这种眼神涣散的神态,对他而言十分容易。 路易沙逊把手帕递给约翰哈德恩,对他道:“擦一擦手。” 约翰哈德恩刚才给邢九喂药的时候,手上沾上了不少的药液和血迹。 他一直没去管它,直到路易沙逊看到了后递给他手帕的时候,他才接过手帕擦了擦,然后道:“谢谢先生。” 路易沙逊这个时候过去打开了那个笼子,站在邢九的面前,看着邢九涣散的眼神,轻声问他:“回答我,到底谁,才是指使你去砸那些商铺的人” 邢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他艰难地道:“是是我兄长。是邢刑长运!” 第90章 果然是邢长运! 路易沙逊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阴翳,他居然和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开展了合作。 但是在邢长运背后,也是会有人的吧和邢长运关系十分密切的人是黄庭君? 难道黄庭君就是那个幕后黑手还是另有他人? 邢九已经晕过去了,路易沙逊对身旁的约翰道:“按时间给这个□□人喂药,等到彻底控制了他之后,我对他自有安排。” 吴雪来和冯博伦等人带着金鹴华手下的这些操盘手,在沪上的金融市场里面购入了大量的金融产品来做多头。 他们操作的手段很高超,路易沙逊那边儿要把那只股票或期货的价格压低,他们就把这只金融产品的价格炒高。 而当来不及狙击路易沙逊恶意压低金融产品价格的时候,他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购更多由路易沙逊他们付出代价压低价格的金融产品。 他们的种种行动,的的确确是给路易沙逊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而在邢九被路易沙逊“抓走”之后的第六天里,路易沙逊还是没有有任何针对金鹴华的行为。金鹴华这个时候心里就清楚,事情已经成了。 海外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针对着那所谓的“三号”研制的特效即时解毒药剂,是很有用的。这样就很好,他可以继续放心地给路易沙逊设下父亲之前和他讲过的那个圈套了。 而且……之前只是派商队过来往沪上运输货物,却没有想着抢占市场。就是为了为防止引起路易沙逊的注意与怀疑。 但是现在不用了,他可以再沪上彻底扎根了。 他之前十分担心。因为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谁获得的利益越大,谁就越有是凶手的嫌疑。 他担心他要是急匆匆地把沪上的市场给占了的话,路易沙逊会一下子就盯上他。 那他怎么把自己隐藏在后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给路易沙逊下套? 但是现在邢九被路易沙逊抓走了这么久,路易沙逊也没有盯上他。 这就代表着邢九成功了。也就是说,他让邢九说的那些话应该也都被路易沙逊相信了。——至少在路易沙逊的眼中,他是幕后之人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他可以开始安心地占据这块广袤的市场。 此时被人砸商铺的事情还没过去半个月,因此沪上现在还是难过风吹鹤唳,草木皆兵的。 要不是还有洋人的店铺和那些没有被砸地店铺以及金、叶两家的商队的话,沪上的老百姓就会连油米柴盐酱醋茶都买不到。 而当这些老百姓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的时候,就是□□发生之刻。 因此当沪上市政府听到金鹴华想要在沪上开几家新的商铺的时候,整个沪上市政府的官员都很感激这位金家的公子。 他们心里想着金鹴华不愧是总理的公子,就是这么深明大义。 当别人都在躲着不来沪上做生意的时候,人家还能够想着在沪上开铺子。 这不就是在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吗这不就是能够安抚老百姓的举动吗这不就是保住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吗 就是为了这份深明大义,他们也不能够让金四公子的铺子被人砸啊! 市政府那边儿立刻调了警卫队和驻扎在沪上的第229师的士兵来保护金鹴华的商铺。 对外则称,他们这种举动都是为了保护在危急关头还能够挺身而出来援助沪上的商铺。是为了沪上的老百姓。 要不然这些爱国、爱沪上的商人的商铺又一次被那些混黑的流氓地痞打/砸/抢了的话,沪上的老百姓又将会没地方买东西。 而且其他商人见到沪上治安不好的话,也会丧失来沪上开商铺的打算,那些被砸了的铺子也会因为害怕不敢重新开业。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沪上老百姓通过电台、报纸和其他各种渠道听到了政府的这一番宣言之后,都很认可。认为当官儿的终于是做了一些正经事的。 金鹴华听到市井之中的这些流言,也不过是笑笑。 沪上市政府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过来保护他的商铺。诚然是有保护他的商铺让他的商铺不被人砸了,防止沪上的老百姓买不到东西的缘故。 但是到底是不是为了沪上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就不好说了。 说起来,一开始路易沙逊派邢长运砸了那么多他们这边儿的盟友和根本没有参与到这场争端的无辜之人的商铺的时候,沪上市政府可是当做没看到的。 那个时候被砸了的铺子着实是不少的。 刨除了他们这些背后有权有势的洋人和华夏的官商的商铺之外,邢长运那个时候砸的商铺也将近有沪上商铺的一半了。 一半的商铺被砸,已经会对沪上的老百姓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了。 但是在那个时候,沪上市政府的人也没有站出来查清凶手,来稳定沪上的安稳,维持商人的信心。也没派出半个兵丁出来,保护余下的商铺。 无非是那个时候,沪上还有商铺,老百姓就算买东西贵了也无妨。死不了就行,反正火烧不到他们身上。 而到了现在,在金鹴华为了打碎路易沙逊控制沪上实体市场的野心而和傅云平一起设计邢九把那些路易沙逊的那一撮洋人和卖国商人的铺子给砸了之后,整个沪上开始人心惶惶了起来。 现在危险就潜伏在如同一团死水的沉寂之下,时刻都有可能变成骇浪惊涛,颠覆整个仓皇世界。 这就由不得这些官老爷不重视了。 而且,金鹴华的商铺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抢占很大的市场份额。明眼人都看得到。 这些官老爷也是想给这位金四公子卖个好。从而间接地给他的父亲总理金铨和他未来的大舅哥财务总长白雄起献殷勤。 金铨和白雄起两个人再政坛上面实力都很强,白雄起更是年富力丰。这两个人的政治生命加起来好歹还要有个几十年。就算金总理有一天退位了,白总长也还是当权的,说不得还能够再进一步。 当官的谁不想有着一个牢靠稳固的靠山又有谁不愿意戴更大的乌纱帽 金鹴华对他们的心理一清二楚,但是也不拒绝。 免费又合法的保安哪里那么容易找而且留着这些精锐去保护那些官老爷,或者是搁在那儿摆着也是浪费。不如来他这里发挥余热。 金鹴华他也不让这些警察和士兵们白来给他干活。好好干活的一天供一顿午饭,每个星期还有津贴发。这些人可都是有着禄银和津贴的,金鹴华拿出来给他们补贴的钱虽然不多,可也算是一笔来路极正的意外之财。 这些人哪能不喜因此干活更是用心用力了起来。 金鹴华的米庄、布庄等产业很快就在沪上生根发芽,并且回笼了不少资金。抢占了不少的市场份额。 只是可怜了老百姓。无论在哪个时代,百姓都苦啊! 屈子所说的“哀民生之多艰”果然没错。而他所能够做的,唯有上下求索,狙击洋人的阴谋。虽九死其犹未悔。 而在金融市场上面,几位先生和操盘手们的进程也还算是顺利。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对路易沙逊的成功狙击给了众人很大的信心,让人相信大家有能力击溃路易沙逊的阴谋。 比起金鹴华他这边儿的顺风如意,路易沙逊这些天的心情是越来越糟糕。 他没有想到他的计划实施起来是那么地不顺。在金融市场上面屡屡被那一划实施起来是那么地不顺。在金融市场上面屡屡被那一股不明势力攻击。而且在他从邢九的最里面挖出来东西之后,他越看黄家和邢长运就越觉得对方有问题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约翰告诉他说,三号的效果仍旧很好,已经把邢九那个□□人给控制住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立刻派邢九去做间谍。 这是他唯一的作用了,路易沙逊冷酷地想股不明势力攻击。而且在他从邢九的嘴里面挖出来东西之后,他越看黄家和邢长运就越觉得对方有问题。 第91章 邢九被路易沙逊派到了黄庭君的身边儿。 第77章 路易沙逊的这一举动令邢长运和黄庭君都很不解,但是当时路易沙逊送邢九过来的时候,笑呵呵地对黄庭君道:“前不久云台先生在沪上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然后便躲到了我这儿。他也是被人利用了,才会以为咱们这帮人的商铺混进了内鬼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看云台先生他不适合打打杀杀,还是有做生意的天赋的。因此便想着把云台安排到黄老板这里学习学习,请黄老板带一带这孩子。我很看好云台的前程。” 他说邢九之前的举动是被人利用的无心之举,但是在场的众人没有半个人相信从路易沙逊嘴里边儿说出来的鬼话。 砸了那么多的店铺,没有幕后之人的指使,邢九他一个邢家的庶子,怎么敢干出来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邢长运还没死呢! 可是黄庭君还是得答应。 他把自己的不少钱扔到了路易沙逊的这一场豪赌之中,不能够因为这点儿小事得罪路易沙逊。 若是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这里的意图不那么明显、那么强烈的话,黄庭君也就去拒绝了,但是现实是,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这里的决心很大。 黄庭君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了,路易沙逊也会相处办法让他答应。更何况当路易沙逊那冷冰冰地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黄庭君自己的腿就软了。 他答应留下邢九。 黄庭君和邢长运都被路易沙逊的这一手搞得脑袋疼。路易沙逊怎么突然间这么重视邢九了?之前他看邢九不是如同看空气吗? 那个时候邢九跟着邢长运一起去见路易沙逊去听他布置任务的时候,邢九在他眼中渺若尘埃,根本就没有进到他路易沙逊的眼里。 这两个人怎么在现在这个时候联系在一起了?路易沙逊还这么重视起邢九来? 在现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这很难不让人引起遐思。 先有邢九砸铺子,后有路易沙逊把邢九塞到他黄某人这里。黄庭君心头涌起了一个想法,莫非,支持邢九砸沪上那么多铺子的人,就是路易沙逊? 可是无论黄庭君怎么想,他都想不到路易沙逊这么做的动机。路易沙逊要是干了这种事,不是在自毁长城吗?他路易沙逊想要抢占整个沪上的市场,砸了他们的对手的铺子不久成了?砸自己人是怎么回事? 可能会有人想,路易沙逊这么做,就是为了抢占整个沪上的市场,就是为了打击华夏的商人。他是处于民族和利益的双重原因动手的。 但是若是黄庭君听到有人这么和他说的话,他一定会被气到敲着那个说话的人的脑袋骂他笨蛋。 路易沙逊那种资本家,金融市场里面的恶狼,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民族自豪感之类的情绪?为了国家做事,可别说笑话了。对于路易沙逊而言,利益肯定是高于一切的。 要知道沙逊家是做鸦片生意起家的,作为沙逊家族之中的中流砥柱,路易沙逊手上可称不上干净。 而且所谓民族就是一个笑话。要知道路易沙逊身上可是有着犹太人的血统,虔诚地信仰者犹太教。犹太这个民族连国家都没了,请问他打击华夏人是为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夺得利益? 但要是说路易沙逊是出于利益才做了这件事情的话,那他去砸旁人的铺子就行了,何必还去砸把自己的铺子? 而且,他刚有点怀疑路易沙逊砸自己的铺子只是一种掩饰、实际上他的铺子没有什么损伤的时候,他就会想到这样的一件事。 路易沙逊若是没有半分损耗的话,那么在整个沪上稀缺产品、市场正是薄弱的时候,路易沙逊为什么没有及时地跟进?从而错过了最佳的抢占沪上市场的时机? 他的目标不是抢占沪上的实体市场吗? 结果他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有敢,反而是让那位曜日斋的金四公子抢了先? 不过黄庭君虽然羡慕嫉妒金鹴华现在获得的厚利,但是他是却不敢做出什么小动作的。 说起来黄庭君这个人也算是一个枭雄了,凭借着贩卖棉花起家,然后走私鸦片和违禁品积累了原始资本。后来钱多了,开始做矿产和饭庄的生意。 他把自己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手段也狠辣,和青帮洪帮的关系都很紧密。说起来也是一方大佬式的人物了。但是他平生却有两怕,一个是怕洋人,另一个是怕当官儿的。见了上面说的这两种人之后被人家疾声厉色地说上两句,腿就直接软了,骨头也硬不起来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路易沙逊表现出非要把邢九塞到他这里之后,他没有反驳几句之后就答应留下邢九的原因。 但是留下不代表他就放心了。黄庭君吩咐自家的管家给邢九安排客房,邢九也很听话地跟着黄家的管家走了。而黄庭君则是在目送邢九离开之后拿起了自己的珐琅彩鼻烟壶吸了吸鼻烟,然后继续自己的思量。 既然不是路易沙逊,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想来路易沙逊把邢九送到他这里来,定然是有深意的。 那么路易沙逊把人送到他这里,却没有送到邢长运那里,是为了什么呢?说什么邢云台有经商的天赋,他是分毫不信的。要是邢九有这本事,邢长运那个吸血鬼还不早就让邢九他去做生意为他敛财了? 还用得着等他教? 那么为什么路易沙逊没有把邢九送到他的亲哥哥邢长运手里呢? 黄庭君想到这儿手一抖,手里的鼻烟壶应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混了薄荷和冰片烟草粉末在屋子里面飘荡,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黄庭君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心里的骇浪惊涛。 莫非这背后黑手,便是邢长运。而路易沙逊这一手,便是在挑拨他和邢长运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在逼他站队? 若是他没有选择对的方向的话,路易沙逊可能会把指使邢九打/砸/抢沪上商铺的幕后黑手的黑锅,直接扣在他的头上。 邢九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黄庭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若是这样的话,邢九这个人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打算随意搁置在一边儿了。反而是要重用他,从而让这个被路易沙逊派过来的人搅乱这一团浑水,让他不要过于被动。 甚至他还要通过邢九向路易沙逊放出一些合适的消息,以及释放友好的信号。 金鹴华在自家庄园松林中年头最老的松树之下席地而坐,一只尾巴极其蓬松的松鼠窝在他的膝头,吃着他手上拿着切好的苹果。 他极其放松地倚在了松树上,眉目松弛了许多。他抚摸着松鼠的大尾巴,心里想着生意场上的种种事情。最近的事情还算顺利,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够放松一点了。 松鼠把他手里的苹果啃完了,金鹴华把这只小松鼠放到了地上面,小松鼠蹭了蹭他之后便蹿到了树上面。金鹴华市场来喂庄园里面的小动物,这些小动物都认识他,和他很亲昵。 金鹴华含着微笑看着小松鼠爬到了树上之后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篮子,打算直接回屋子里面处理文件。就在他刚刚拿起篮子的时候,便听到了沈六的声音响起。 沈六过来地很急,是跑着过来的。语气都有些停顿。只听他道:“四爷四爷。邢先生那边有消息了!” 第92章 沈六和金鹴华一起从松林之中回到了书房,金鹴华从沈六手里拿到了邢九递出来的密信。 密信的纸张很小,字也很小。金鹴华看久了眼睛有些痛,但是他还是坚持着把这封信看完了。 这信很重要,所以他必许快点看完。 等到他看完了之后,他竟然有点儿失音。没想到,邢云台这人,还真的是个人才。 邢九说,他现在被路易沙逊送到了黄庭君这里,可以给他做一个双面间谍。除了路易沙逊的情报,他还会帮忙刺探黄庭君的情报。 而他要求的报酬是,在事成之后,他要金鹴华给他妹妹介绍一门亲事。并且要让他妹妹就以之前他们为邢梨因伪造的那个身份,金鹴华的堂妹的身份出嫁。 双面间谍,既刺探黄庭君的情报,又去打探路易沙逊的计划,可真有他的。 金鹴华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对沈六道:“既然他愿意,也有信心,那么我答应了。” 沈六有些惊讶:“四爷,给邢家女伪造一个金家堂小姐的身份也就罢了,毕竟要送她出国避风头。可是要是让她以金家女的身份出嫁,老爷” 这样一个私生女出身的女孩子,母亲还是秦淮两岸的烟花女,老爷怎么可能会同意? 金鹴华却道:“不过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邢小姐的出身?” 他拍了拍沈六的肩,然后道:“让人家干了活,就要付出足够的筹码。这位邢九先生既然能够敢干这么大胆的事情,就敢干更大胆的事情。路易沙逊的三号都让他挺过去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狠狠心然后去干的事情?” “虽然说他能挺过三号,主要是因为实验室的胶囊的原因。但是他若是熬不过来,他也没有资格过来和我谈条件。” 第78章 沈六这时突然间想起来,给四爷送来那些抵抗三号的特制胶囊的那个海外实验室的人说过,当三号和这款特制的抗药性胶囊一起发挥药性的时候,会刺激血管和心脏。那种痛苦,不啻于万蚁噬心。 而且邢九既然能够在路易沙逊的审讯之后还活着,还被路易沙逊送到了黄庭君的身边儿。也就是说,当邢九他遭受着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的时候,居然完美地掩盖起了自己的痛苦,向路易沙逊伪装成了一副自己被控制了样子。 这是怎样地心志啊,这又是怎样一个狠绝的人啊!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忍,此人必有超常之毅力,超常之决心。 金鹴华突然之间明白了傅云平和他讲邢云台的时候眼睛中露出的痛恨和可惜。痛恨的是邢云台背叛旧主,其人当诛。可惜的是,邢云台这般人物为了妹妹回了邢家,成了邢长运的狗腿子,不能施展一身才华,着实是可惜可叹。 金鹴华也没有想到,这人为了妹妹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回忆起自家的敏之、润之,他摇了摇头。自己自幼就跟在外祖父身边,和金家的几个妹妹相处都没有几天,自然是没有邢云台和邢梨因这样深厚的兄妹之情的。 不过他想,这世上能够像邢云台这样把妹妹当做执念的,甚至能够献祭自己的人,也是世间少有。 邢云台为了保护妹妹,能够背叛灵魂。 邢九到了黄庭君这里还没过两天,黄庭君就开始带他出去交际,甚至带着他开始处理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就真的好像是他已经相信了路易沙逊的话一般,在用心用力地帮着他的洋人盟友培养英才一般。 就连邢九一开始都懵了。在他的设想里面,应该是再过一段时间之后黄庭君还是不愿意带着他,不愿意让他沾手生意。路易沙逊知道黄庭君的举动之后,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让自己这颗棋子发挥出最大作用,给黄庭君施加压力。 然后黄庭君才会不情不愿地按照路易沙逊的吩咐带着他,在接触到黄庭君之后他再去骗取黄庭君的信任,从而刺探到情报出来。 没想到黄庭君居然直接就带着他了?这是在唱一场什么大戏? 难道黄庭君不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些商铺被砸了的商人会怀疑这么重用自己的他可能就是砸他们商铺的罪魁祸首,甚至可能会恨上他吗? 黄庭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在路易沙逊把邢九送过来的下午,就已经经历想明白了,路易沙逊是要他表态。 既然是表态站队,就不可能做老好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既然路易沙逊盯上的是邢长运,把邢九送到他这里来就是想要试探自己,同时挑拨自己和邢长运的关系。那么自己就只有全都按照他说的做,才能够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比起路易沙逊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邢长运这个酒肉朋友,拜把子的“兄弟”也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真的是透着一种商人的精明。 果然,在黄庭君带着邢九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沪上商界就开始流言四起。有人说黄庭君狼子野心,砸了他们的铺子。 也有人说,和黄老板好的是邢长运,想来是邢长运干的,要不然他弟弟怎么会跟在黄庭君的身边?黄庭君那个老狐狸会无缘无故地接手邢九这么一个大麻烦? 更有人说,邢九是路易沙逊送到黄庭君手里的,果然那个洋人要撕毁他们的盟约了! 黄庭君就这样承受着沪上商人的讥讽和天大的敌意与流言过了几日,路易沙逊那边儿就来人接邢九回去了。 邢九知道路易沙逊为什么派人过来接他,对方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成了他的傀儡。 金先生和他讲过,服用过三号的人,在五天之后服用不到第二份的话,就会有钻心的疼痛在身上弥漫。尤其是头上,会让人疼得想要打破自己的脑袋。 但是这个消息金先生知道,沪上人却是没有几个知道。 ——要知道,路易沙逊来到沪上,也还不到两年。 他的那些手段,可是从未在华夏的土地上面用过呢。这也就是说,刑九在正常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他今天药瘾会犯。 路易沙逊把邢九从黄庭君这里接走,无非是想要看一看邢九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成为傀儡。虽然他对三号充满了信心,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世间之事,是谁也说不准的。 邢九被带到路易沙逊的住处时,和上次他被灌了三号的时间只差了一个小时。 路易沙逊坐在他的大扶手椅上,他从英格兰带过来的管家先生为他们两人端上来一个珐琅彩的托盘。 那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白瓷杯子,杯子上面绘着西洋的风景。又有一个透明的水晶壶,里面装着泡好了的红茶。一个鎏金的小罐子,里面装着枫糖糖浆。 邢九见到路易沙逊之后立刻条件反射地脸色一白,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腰道:“沙逊先生,您好。” 路易沙逊却好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让管家出去,把门关好。然后自己则是拿起了托盘上面的水晶壶,往杯子里面倒茶。 等到他倒完之后,才好似看到了邢九一般。他把茶杯放到邢九那边儿,然后道:“坐下喝口茶吧。”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眼中没有半点不耐烦不愿意,终于放心了些。在邢九端起茶杯的时候他拿起了珐琅彩小托盘里面的小银勺,舀了一勺枫糖糖浆加到了自己的茶里面。 在搅拌均匀之后他喝了一口,感觉不错。他想,邢九到底有没有成为傀儡从此现在这点儿温顺驯服可看不出,说不定是伪装的呢?真正地判断邢九有没有成为傀儡,还要看一会儿之后,他的宝贝三号会不会发挥作用。 第93章 邢九看到了路易沙逊十分讲究地喝着英式下午茶,但是他自己却是没有加糖浆的意思的。握着杯子的把手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放下了自己的茶杯,对路易沙逊道:“这些天黄老板把属下带在身边,属下暂时觉得黄老板和邢长运并没有传言之中那么密不可分。” 端着茶杯的路易沙逊挑了挑眉:“邢长运?”他那带着英格兰口音的华夏语中含着些讥诮,眼中也带着嘲讽:“那不是你的好大哥吗?怎么?这么快就软了骨头,你亲大哥都能被你卖来卖去了?” 这是路易沙逊的嘲讽,也是路易沙逊的试探。 邢九在金鹴华那边儿看过关于路易沙逊的情报,知道眼前人是什么样的性格。那份资料还是宁锡林提供的,曾被路易沙逊骗过,还和路易沙逊共事那么久,宁锡林这样世事洞明的人对路易沙逊的性格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路易沙逊这个人是很多疑的。 于是邢九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声:“我现在,难道不是身家性命都被系在沙逊先生一人身上了吗?” 他看向了路易沙逊,眼中带着一丝惧怕和一丝狂热:“更何况,我当年背叛了傅云平,就是为了让我妹妹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结果呢?” “邢家那个老头子把我妹妹卖给了林家那个病秧子,邢长运说过,只要我答应了帮他做事就为我妹妹重新选择一门婚事。可是我帮他干了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之后呢?他还是要把我妹妹卖给林家卖个好价钱。” “他算什么狗屁的大哥。我妹妹逃离了邢家,至今无踪无影,说不定在外面会遭多少罪。我从此以后,便是邢长运的死生仇人了。那里又来的情谊?” 路易沙逊也是调查过邢九的,知道这个人和青帮那位被邢长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佬傅云平之前的那段往事。不过这也是让路易沙逊怀疑邢九的原因之一。 当初邢九能够背叛傅云平,现在他又背叛了邢长运,焉知他来日会不会背叛自己? 所以说,他今天一定要留住邢九,留他留得久一些,来验证三号到底有没有用。只有三号在邢九身上发挥出作用来,他才能够放下一颗心来。 “那就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路易沙逊的嗓音很冷,传到耳朵后让人觉得人好似是毒蛇在皮肤上面蠕动的那种阴冷而潮湿一般。邢九听了之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便听到路易沙逊继续道:“你若是背叛了我,我一定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邢九恭声道:“属下绝不会背叛沙逊先生” “别再这里表忠心了!”路易沙逊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你和我来好好说一说,黄庭君这些到底做什么了?” 邢九和路易沙逊说了很久,细微道黄庭君这些日子里面和谁说过话,和谁笑过。又有那位商人因为路易沙逊带着邢九而给黄庭君脸色和黄庭君这些日子的压力,以及黄庭君带着邢九,让邢九看到的那些他处理生意时的信息和数据一字不漏地全都和路易沙逊说了。 路易沙逊听了之后很满意,听到邢九说黄庭君在自己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邢九出去,带着邢九处理生意上面的事情。他心里就清楚,黄庭君那个老狐狸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站队了。 第79章 他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儿。 路易沙逊陷入了沉思,良久,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刚要和邢九说一句“你做得不错”,就听到了邢九痛苦的□□。 路易沙逊被他痛苦的声音彻底惊醒,邢九凄惨的模样便随之撞到了他的眼睛里面。 只见邢九他满脸通红,眼睛中含着泪水,嘴里面已经吐出了白沫。他脸上的表情很狰狞,而整个人的身子都在打着寒颤。好像是毒瘾犯了的样子,却有好似比毒瘾犯了还要更加可怕。 这是服用过三号的人在上瘾之后到了期限没有继续服用下一支药剂时的样子。 邢九他曾经有抽过大烟,也有过戒烟的经历。表现出现在这副模样,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这副凄惨的模样,终于露出来了一个笑。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三号在邢九身上,的的确确是已经有了效果了。 中了三号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傀儡。都不会背叛他,绝对会十分可靠。 要不是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邢九砸了这么多铺子毁了他一半的计划,他迫切地想要查明砸商铺这件事情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的话,他绝对舍不得把三号用在邢九身上。 要知道三号并不能量产,一年也就二十多支。但是被灌了三号的人,在接下来的生命里,每个星期都要服用一支三号。 这也就是说,一年生产的三号都不够让一个人用半年的。 而在没有三号的那些日子里面,只有靠自己熬过去。那种痛苦是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甚至可以媲美马车碾过活人的痛苦。 要是忍过去了,半年之后自然会摆脱三号的控制。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在还没有忍过半年的时候就自我了断了。 所以说,三号绝对能够成为他控制人的利器。只不过唔,真是可惜,一年只有二十来支。 路易沙逊拍了拍手,约翰便带着上次他拿到地下刑房的那个白色的小药箱从影壁后面出来了。路易沙逊对约翰道:“给他喂一支。” 约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打开小药箱,拿出了一支装着红色药水的玻璃试管。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好。地面之上也比地下的刑房里面明亮很多。但是那红色的三号药剂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却显得比之前在地下刑房还要更加诡异。约翰却不管那些,或许是他没注意,或许是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打开胶塞之后,直接把那只试管里面的药剂都灌到了邢九的嘴里面。邢九也借机咬破了藏在嘴中的胶囊。 胶囊的药效发作,抵御了三号带来的影响。邢九也好似是三号做效了一般,口中痛苦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开始缓和。 待到邢九恢复了正常之后,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良久,他终于颤声问道:“沙沙逊先生,您您上次喂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路易沙逊看着邢九眼中透露出的恍然大悟的神情,嗤笑道:“邢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们怎么能够这么害我!”邢九愤怒地高声道。 “这东西可比阿芙蓉强多了。”路易沙逊道:“比邢先生以前抽过的大烟好的多。比方说邢先生戒得了大烟,但是可不一定能够戒得了这件东西。” “好好地为我办事。”路易沙逊终于图穷匕现:“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想来邢先生,也不愿意再次遭受刚刚的痛苦。” 邢九终于彻底地低下了他的头颅,好似是穷途末路的雄狮,又好似是认命了的木偶。 “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先生办事。” 路易沙逊和约翰两个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却没见到深深地低下头颅的邢九,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第94章 路易沙逊在邢九平复下来之后对他道:“黄老板这些天也辛苦了,该让他把自己肩上的担子拿下来了。” 说完了之后他对邢九调笑道:“说起来,这担子还是黄老板为你背了黑锅。要我说,你们华夏不是有这样的一句古话儿吗?解铃还须系铃人,帮黄老板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你。” 这个时候他好像是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威胁邢九的样子,也半点儿也没露出他试验三号的效果的时候脸上那冷漠的表情。 反而是笑得如沐春风的,口中是带着英格兰口音的华夏语,话里面是逗趣儿且亲切的笑话。 果然,做生意的和当官儿的,大多都心黑。邢九在心里面暗自腹诽。面上却是露出来一点儿疑惑出来,他笑着试探路易沙逊:“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把邢长运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其实邢长运什么也没做,但是既然路易沙逊认为他有,邢九还不落井下石的话,也就太蠢了。 路易沙逊听到邢九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表示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人不愧是被傅云平重用过的,脑子的确是好用。而且也够狠。 有了三号对邢九的吸引和他查到的邢九因为自己的妹妹和邢长运结下的恩怨,路易沙逊相信他不会骗自己。不过等到这件事情之后,邢九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可不配喝他家的三号。到时候邢九是死是活,也都与他无干。毕竟 人才吗,不能为我所用,那最好就是为我所杀。邢九这样的人,当自己的手里没有三号吊着他的时候,还是死了更让他省心。 邢九在离开路易沙逊的住处的时候对他笑道:“我定然不会忘记先生的嘱托的。” 路易沙逊把他送到外面,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像是真的在鼓励一位被他看好的年轻晚辈一样。但实际上,路易沙逊在他耳边道:“记得就好,邢长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邢九恭敬地颔首,然后任由路易沙逊的人把他送回黄府。 黄庭君被下人通禀,说是邢九爷回来了。黄庭君对大管家道:“吩咐下面的丫头和小厮照顾好这位客人。”然后他问那个过来传消息的下人道:“姓邢的回来之后有什么举动?” “没有。”那个下人对黄庭君道:“邢九爷回来之后就休息了,不过他说老爷之前说要带他去的那场宴会,他考虑好了,他想和您一起去。” “对了!”那个下人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他道:“老爷,邢九爷说了,他去见胜华的沙逊先生。沙逊先生说老爷您现在肩上的负担太重,等到明天他见到他大哥之后,老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黄庭君听到了他的话,这些天积攒在眼中的晦暗一闪而逝。他起身握住了那个下人的肩膀:“邢先生真的是这么说的?” 下人在心中想,大人物还真是善变。刚才还是姓邢的,现在就变成了邢先生了。不过无论主家怎么叫,他们这些下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邢九爷。 没看老爷没过多大会儿就换了称呼吗?这要是干这老爷在叫邢云台“姓邢的”的时候,对这位客人不恭敬,也就罢了。但是你说,要是赶上老爷管人家叫邢先生的时候,你不恭敬,不就是你的过错了吗? 老爷这边儿说变就变,他的心思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揣摩明白的?只有做好本分中的事情,才不会引火烧身。 这年头儿,最重要的,不还是保护好自己吗? “是,邢九爷就是这么说的。” 黄庭君在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之后松开了握着下人肩膀的手,然后竟然是笑出了声音来。 好啊!看来他的意思路易沙逊那边儿是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这些担子也都将要被解下去了! 比起利益,那些谈得来的情谊算得上什么。 金鹴华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青竹过来敲门:“四爷,今天晚上您要去沙逊先生举办的宴会。” 金鹴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青竹继续道:“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您该去换衣服了。” 金鹴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真的,他不大喜欢参加各种宴会的原因之一就是宴会之前要换礼服。那一件件衣裳实在是太过繁复,太过麻烦了。 不过今天是去会一会他的对手的,他还是应该更加重视的。路易沙逊,金鹴华边换衣服边想,他和这个人已经交手好几次了。在金融市场上面也是不死不休的大敌。但是至今他们居然都还没有见过一面。 戴上最后一枚海蓝色的袖扣,金鹴华出了门,问青竹道:“车准备好了吗?” “车已经准备好了。”青竹道:“知道四爷今天晚上要出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让司机备着了。” 金鹴华和青竹吃了点东西之后才上车前往路易沙逊举办的这场酒宴。宴会吗,觥筹交错,笙歌燕舞。那是个交际的好地方,却称不上是吃东西的好地方。 金鹴华一来,荣远行就凑了过来。他们两个现在在合作做物流生意,凑在一起并不引人怀疑。宁锡林也以胜华股东的身份代表主人家迎客,来到金鹴华这边儿也是正常的。 第80章 更何况,宁锡林身上还有着他和路易沙逊商讨之后却定下来的“计划”要进行实施。 “宁老板,几日不见,更显得年轻了!”金鹴华和宁锡林握了一下手,然后对他道。 宁锡林道:“我可是老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风华正茂?你看看你今天,这么风流倜傥,要不是已经订了婚,说不定能勾到多少小姑娘。不过就是你订了婚,这宴会厅里面也是有不少姑娘念着你的。” 金鹴华道:“宁老板,可别这么说。我可是许诺过,和白小姐一生一世的。”他对宁锡林道:“妻贤夫祸少,娶那么多老婆更不是好事。你可不要这么打趣我,让我家小姑娘听到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荣远行调笑道:“你看看,鹴华这还没去老婆就已经开始惧内了!” 金鹴华却道:“什么惧内?那是惧内吗?不过是我心疼我的白小姐罢了。这世道的女子过得艰难,但是我却是不愿意让她也过那样的日子的。” 他敛眸看着杯中酒,想到小姑娘在信纸上面写的思念,心口滚烫。他好想去见她,可是他不能。 比起儿女情长,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而且就算是尽最大可能为小姑娘搏得一个清平世界,他现在也绝不能临战脱逃。 他们在这里谈得正尽兴,那边儿便见到花鹤檀几人相伴而来。他们刚想过来,就见到金鹴华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热门一下子就明白了金鹴华的意思,但是却没有止步,而是直接往他们这个方向走,然后略过了他们,直接走到了他们前面不远的一个酒台,去和酒台那边儿的一个丝绸商人说话去了。 金鹴华的意思他们看明白了,这里是路易沙逊的宴会。他们表现地过于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他们刚刚就是往这边看过来的,要是突然间转了方向的话,也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还不如直接走过来,然后招其他人说话。这样就把他们身上的一点洗干净了。 金鹴华一边儿在心里佩服他们的机智,一边儿听宁锡林和荣远行说话。只听他们在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宁锡林道:“金老板,沙逊先生其实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一直想要见见您,和您交个朋友。但是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就让我做个中人,为你们双方引荐一下?” 金鹴华听到了宁锡林的话,不动声色。心里却闪过了一句话——鱼儿,上钩了。 第95章 现在宁锡林说的这些话,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和金鹴华之间的关系,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 其实宁锡林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做铺垫,他渐渐和与路易沙逊关系密切的洋人经理交好,向他们透露出自己和金鹴华的私人关系不错,很谈得来。 然后在双方都熟悉起来之后,宁锡林又向他们透露出金鹴华背景十分深厚。说金鹴华的父亲是总理,他未来的妻兄又是财务总长。他们做银行的,要是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做事情会方便许多。要是上面露出来点消息出来,更是会赚上很大的一笔,简直就是受益无穷。 而且金鹴华本身生意做得也很大,在海外还有着他们不知道的产业。对银行而言,是一位十分优质的客户。 他是在喝酒喝多了之后,对着这些洋人用炫耀的语气说的。并不引人怀疑。但是实际上每句话都是陷阱。 路易沙逊的计划之一就是获得银行券发行权。而这是需要财务部和国会的点头的。金铨作为总理,在国会里面有很大的势力。而白雄起这个财务总长,就更不用说了。 宁锡林特意用了自己的话术,在醉话里面暗示着这几个洋人管事,自己要去和沙逊先生禀告这件事情,一定会得到奖赏。并且还暗示这几个人,说金鹴华是那种利益至高无上的人,肯定不会向沪上那几家的老头子一样,迂腐地和沙逊先生对着干,把钱往外扔的。 宁锡林暗示中说的那几家的老头子,便是他们推出来挡在外面的几个商人。那几个商人家里的长辈曾经都死在了洋人手里,和洋人有着生死大仇。仇恨加上金鹴华和花桑初云几家家主许诺的丰厚补偿,让他们下定决心冲在第一线为后面的人掩盖。 也因此,路易沙逊虽然一直在探查和他作对的人的身份,但是却一无所获。便是傻子都不会相信这几个人有反抗路易沙逊的能力。但是因为他们就往前冲,咬死了半个真话也不吐,竟然还真的给后面的金鹴华掩盖了起来。 宁锡林知道,这些洋人经理听了他的话,一定会想要抢夺他的“功劳”,去路易沙逊那儿禀告这些消息,并且为了保证自己的“功劳”,一定会把这话时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件事情给抹下去的。 从而就可以把他身上的嫌疑降到最低。 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些洋人经理的确是去抢这所谓的“功劳”去了,并且没有说出他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其实宁锡林已经把那些洋人经理把他供出来或者说路易沙逊把他问出来的话应该怎么应对想好了。 但是万幸的是那些洋人经理演戏演得还不错,而且还真的完美地把他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过程圆得十分圆满。 他们说,是听国际饭店的老板讲金鹴华特别喜欢他未婚妻。然后听着听着才听到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很大。想着和他合作对沙逊先生实现计划有很大的作用。便立刻来向先生禀告了。 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咱们银行的宁先生和金鹴华有交情,可以从他那儿着手。 这些洋人经理在路易沙逊那边儿得了奖赏之后,还来宁锡林这里卖乖。说是听宁先生说您和金先生关系很好,便去和沙逊先生说了。沙逊先生有和金先生合作的意向。想来是要重用宁先生了。 捡了便宜还卖乖,这几个人也是够无耻的了。不过宁锡林心中也并不觉得厌恶。想来这几个得意洋洋的人还不是被他利用了一把? 所以说,大家都是天下老鸹一般黑。要是比起狡诈来,还真是谁也别笑谁。 果然,没过多久,路易沙逊就过来找宁锡林了。和他说起了金鹴华的事情,并且向宁锡林暗示能不能把金鹴华引荐给他,介绍给他合作? 其实实际上就是像他和曹三祥以及陈大总统的合作一样,他拿出足够的利益来,换取金铨和白雄起的支持。 宁锡林表现出来一副有些懵了的样子,然后则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不迭地应了。然后问路易沙逊,是不是要邀请金鹴华来参加路易沙逊在不久之后举办的宴会? 路易沙逊自然是欣然应诺,并且亲手写了一封请帖表示重视。然后让宁锡林派人把请帖给金鹴华送过去。宁锡林自然是让自己人过去送的。除了路易沙逊的请帖之外,宁锡林还送了一封信过去。 金鹴华收到信之后,看到上面的“成了”两个字就笑了出来。这也是金鹴华今天如此谨慎的原因。 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说不定就会鸡飞蛋打。 宁锡林现在过来邀请他,说是路易沙逊想要和他交个朋友。他自然是欣然应下,和宁锡林一起去见这位沙逊先生。 也是去会一会,他的这位对手。 路易沙逊坐在包间里面,等待着这位在沪上颇有些传奇名声的金家四爷。 在收集到这位金家四爷的资料后,他不得不敬叹一声。年纪轻轻闯下来这么大的一片家业,可不仅仅是一份好家世就够了的。就说那海森堡家吧,他们家的那个老不死的阴险狠辣,可不会跟一个靠着父祖的草包合作。 正是因此,他对来人也好奇了起来。 面前是加了冰的威士忌,耳边是留音机放出来的巴洛克风格的钢琴曲。路易沙逊心中回忆着这位金先生的资料,那边儿侍者就已经把门开到:“两位先生,请进。” 路易沙逊起身欢迎客人。金鹴华和宁锡林并肩走了进来。两个人都看向了对方,但是双方都是不露声色,眼中也没有半点其他的情绪。 都有着一身极好的养气功夫,用华夏人的话说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金鹴华没有想到无论是资料里面还是在威廉海森堡的嘴里都是个狠辣阴险的毒/品贩子的路易沙逊竟然是一副金发碧眼、风度翩翩的绅士形象。 路易沙逊也很惊讶,因为他没想到,金鹴华年纪轻轻就如此老成严肃,想来想仗着他年轻,坑他一把的打算是成不了了。 金鹴华今天穿了一套灰色的西服,手上的手套是上好的鹿皮制作的。现在到了室内坐了下来,金鹴华便把那手套摘了下来表示礼貌。路易沙逊为他和宁锡林倒酒,宁锡林则是为双方介绍了起来。 路易沙逊自然是客套地说着久仰久仰,金鹴华也回见到沙逊先生真的是额安分荣幸。 两个人都知道今天的见面另有目的,双方也是奔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并没有真的要交朋友的意思。于是扯着扯着,路易沙逊就把话题转到了金铨的身上。 “令尊为华夏呕心沥血,当真是让我十分敬佩。”路易沙逊对金鹴华道。这些尊称路易沙逊用得很好。因为他想把华夏打造成为他的一个大本营,从这里捞到更多的利益。所以他这一年来恶补华夏文化,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华夏通。 第81章 金鹴华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道:“家父曾说过,为国为民,焚膏继晷案牍劳形也是应该的。我曾劝过他远离官场好好休养一下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是不愿意的。” 说完之后他轻笑道:“这也正常,家父他忙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发号施令,要是一朝闲下来,也会不适应。我找了医生帮他调养身体,身子骨儿也硬朗了许多。想来还能干上许多年。” 路易沙逊听到这里,笑了笑。然后道:“便是大不列颠的女王陛下也是不想放下手里的权力给议院的!金老板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些政治家那个不爱权呢?女王陛下是,我家那个在伦敦做议员的叔叔是,想来令尊也是不愿意撒手的!” 金鹴华往自己的酒杯里面加了两块冰,然后道:“这没什么,父亲有雄心是好事情。老年人若是没了雄心没了目标,那一股子气泄了下来,身子骨儿也就要越来越糟糕了。” 路易沙逊笑道:“想来令尊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退下来也就可以让你安心了。只是还没有登临绝顶,是不是会有些遗憾?” 金鹴华看着路易沙逊,淡淡地道:“到了年纪好好休息也是好的。正好我在国外的产业现在渐渐运营了起来,到时候我也能够带着父亲和母亲一起出去游览一下泰西世界。国外人情风景和华夏俱不相同,想来也足以让父亲开阔心胸,慰之襟怀。” 路易沙逊看着他无论如何暗示金鹴华都能够扯到金铨的身体上面去,便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开口,走他的剧本让他占据主动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他来开口了。 毕竟是来谋求合作的,不开口说话,怎么商量合作事宜? 于是他道:“金老板,我甚是敬佩金总理为国为民的情怀。有意帮助金总理更上一步,成为你们国家最高位的领导人。条件则是让你父亲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你看怎么样?” 金鹴华听了他的话之后瞳孔微缩,路易沙逊见了后便以为他是心动了,露出一个笑容来。 李先生说□□人都是官迷,听到升官握权都会动心。果然是没错的。 第96章 金鹴华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来了一种在他和金铨想要给路易沙逊设下这个圈套之后就想好了的神情。 ——一个被说动了,却迟疑且怀疑的神情。 这个神情,在他的脑海里面已经预演了无数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果然,路易沙逊见到他的神情之后没有怀疑,因为他把那种对得到让父亲高升的机会的心动和那种大商人的多疑表现得淋漓尽致。 路易沙逊笑道:“我和英格兰与法兰西的驻华大使都很熟悉,他们在华夏的国会里面认识不少人。而且,我可以为令尊提供军/火,要是金总理能够有一大笔军火的调配权,会不会得到各省督军的支持?” 他话里面煽动的意味很强,而且他说的那么多的支持真的很让人心动。 金家本来就有的莫大权柄再加上这么一大堆的支持,真的好像是远大前程近在眼前,光明未来就在不远。 要不是金鹴华不知道李丞秋对曹三祥和陈大总统的许诺,他也会认为路易沙逊此时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 可惜他知道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路易沙逊合作。 路易沙逊居然敢拿着一份诱饵,去骗两家?甚至是更多家?真是好大的勇气。难道路易沙逊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玩火吗? 真是有意思,而且在路易沙逊说完了这个他给出的条件了之后。金鹴华觉得自己给路易沙逊挖坑下套都更加心安理得了起来。 之前说是要给路易沙逊下套的时候,金鹴华还是有一点觉得自己不够君子的。虽然说无论是站在家国情怀的角度上还是商场的角度上,他这么做都没有任何错。但是就像他之前也去德意志卷钱,路易沙逊想要来华夏攫取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他真的彻底心安理得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个纯粹的商人,分明就是个冒险的野心家罢了。和君子讲究君子之道,和小人吗,就不用了。 金鹴华手边玻璃酒杯里的冰都已经化了,和威士忌融为一体的时候,金鹴华终于从他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了路易沙逊:“沙逊先生,您的提议真的很让人心动。” 路易沙逊听了这话之后试探道:“金先生这是答应了?” 金鹴华却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因为掺了冰水之后淡了一些又冰了不少的威士忌。 路易沙逊见他喝完酒后好像心情平复了些,想来是要给他答案了。 果不其然,金鹴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道:“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和父亲商量一下的。不过我很喜欢泰西文化,倒是可以和沙逊先生交个朋友。” “闻名不如见面,威廉早就和我讲过沙逊先生的不凡。今日见了,果然如此。金某叹服!” 金鹴华说完了他给路易沙逊的答复之后便敛着眸子看着杯中酒。路易沙逊一看就明白对方这是想要离开的意思。 因此他也不多留,直接道:“今天邀请金先生,一来是要和金先生交个朋友,二来则是听锡林说过,你常年忙碌,到我这里来参加宴会正好放松一下。我这就不拘着你和我讲话了。金先生请自便。” 金鹴华这才放下了酒杯,轻笑道:“那我就不和沙逊先生客气了,外面还有老朋友等我。” 金鹴华走了之后,路易沙逊敲着酒瓶,轻声道:“他是什么意思呢?” 宁锡林哪里会去接话?他都不知道路易沙逊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要是他说错了什么引起了路易沙逊的怀疑,那就不妙了。 路易沙逊问的金鹴华是什么意思,问的是金鹴华提起的那个“威廉和我说过您的不凡”。 和金鹴华相熟的那个威廉,自然是威廉海森堡。 沙逊家族和海森堡家族在军/火生意上面有摩擦,关系并不大好。他可不相信威廉海森堡那个公子哥儿会说他的什么好话。 所以他才在好奇金鹴华到底说了什么,因为金鹴华话里的意思,明显是金鹴华已经意动了。 既如此,那么他们就是友好的合作伙伴关系。那么金鹴华又为什么要说那么一段意味不明的话呢? 真是想不通。 金鹴华刚从路易沙逊所在的小包厢里面出来来到大厅,就被荣远行拉到了一个卡座里坐下。这个卡座的位置不是很好,金鹴华真的不清楚荣远行为什么要拉着他来这里坐。 他刚向荣远行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荣远行就轻声对他解释道:“我的金老弟,快点儿坐好喽,这个位置方便看好戏。” 他语气之中有着幸灾乐祸的感觉,还带着一丝不自察的看热闹的兴奋。 金鹴华一头雾水,荣远行却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让他快点儿去看。 金鹴华自然是看了过去,看过去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才明白荣远行为什么说这个卡座方便看戏。 他们所在的卡座是在大厅的南边儿,这个卡座儿靠外面,对面也没什么遮挡,不够隐秘。 一般来说,在宴会上面找角落里面的卡座的都是想要躲清闲的。这个位置还真的说不上好。 但是现在吗 邢长运和邢九在宴会上面对上了,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就离这片卡座的位置不远。他们坐着的这个卡座没有任何东西挡着,还在最外面视野开阔。可不是看热闹的好地方。 ——而且,还能坐着看热闹,不怕腿痛。 邢九今天遇到邢长运了,而且他是故意过来见一见他这个“哥哥”的。 目的自然是完成路易沙逊给他的任务,把这个已经“背叛”路易沙逊的人的“所作所为”全都揭露出来,从而让邢长运彻底声名扫地。 ——也是为了加快他的新主子和邢长运狗咬狗的进程,从而给他妹妹换来一个更好的结局。 于是他见到邢长运到了就走了过来,刚要开口,邢长运这个“好大哥”居然就要扇他巴掌。 他直接握住了邢长运的手腕,自妹妹梨因不在他们手里之后,他就无所畏惧了。 邢长运被他阻拦,怒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邢九嗤笑道:“怎么,我是狗东西?那你是什么?邢木那个老狗生的另一个狗东西吗?” 邢长运听到他的话之后,更是怒火中烧。邢九这个小娘养的不但做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陷入了不利的境地,还不知道怎么扒上了路易沙逊的裤脚,现在居然爬到了他的头上来。 他刚要反驳骂回去,却见邢九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握得生疼。他怒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长兄的吗?” 然后声音极大地道:“长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长兄?不说你对梨因的无情,要把她嫁给一活不了多长的病秧子。只说你指使我去抢/砸了整个沪上大半的商铺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让后要让我去顶缸,承担众人的怒火!你这样的作为,还配做我的长兄吗?” 第82章 他声音很大,在大厅里面有着回音。这边儿因为有着一个极高的酒台的缘故,人并不少。很快,整个大厅的人都知道了邢九所说的话。 邢九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面饱含着怒火,听到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感。 他的话里的确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他为邢家卖命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妹妹舒舒坦坦风风光光。结果呢,邢家的这几个混蛋干了什么? 他的这份真情实感的确是让不少的人都信了这段话,而那些谨慎的人则是打算在观望一会儿再说。 邢长运想要反驳,邢九却表现得好似是气急了一样打到了邢长运的身上。他无论在傅云平身边还是在邢长运身边都是最利的一把刀。自然知道打到哪里能够然给对方连话都说不出来。 邢长运说不出话来,邢九却是要继续给他摸黑的:“你就是要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名正言顺地把沪上的商人全都抢一遍!赚得一大笔钱!然后再把黑锅往沙逊先生头上面一扣!毕竟大家都会更怀疑洋人吗!” “然后你就可以借机撕破和沙逊先生的合作,向青帮的老头子们卖好!好去抢傅云平的权!” “沙逊先生都和我说了,他已经把你从他那里低价订购的枪/支拿到手里了!要不是有沙逊先生的话,连我你也要灭口的!像你这样狼子野心的人,还配称为我大哥?” 他一边说一遍打邢长运,让邢长运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而他则是眼睛通红,泪流满面的模样。 这可真是 让人心生怜惜。毕竟谁都知道,以前的邢九对邢长运,忠心耿耿。 至于流言中所说的邢九那般都是为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却是没有人信的。这年头,对妹妹好大多也就是为对方找个好点的夫婿,多陪送一些嫁妆。哪里有为了妹妹连自己都能卖了的人呢? 就是因为邢九忠于邢长运这个观点深入人心,所以他今天反水说出来的这些话才格外可信。 连荣远行都说:“这两个人兄弟阋墙,真的是让人难以相信。” 除了傅云平以外,没有人知道真正指使邢九动手的人,是金鹴华。 于是金鹴华附和道:“可不是,谁没听过邢家双英的名头呢?哪里能够想到今天这么一出。邢九,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深沉的心思,这么精湛的演技。居然是邢家那个老混蛋和烟花女的儿子。若是换一个出身,定然会龙腾四海,青云平步。 第97章 邢九这一手算是够狠的了。 他这一下子就把邢长运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整个大厅里面的人都用着仇恨的目光看着邢长运。 金鹴华倚靠在卡座里的沙发里,心下已经明白,邢九已经大获成功了。 他成功地让路易沙逊,相信了是邢长运反水。而且深信不疑。 这可真好啊,明面上是兄弟阋墙,暗地里是盟友反水。接下来说不定还有狗咬狗的事情发生,真是让他期待。 他的这些敌人们,也该尝一尝苦头了。要不然他们会一直觉得,沾了血的银洋是那么容易地就能够赚到。 看了一会儿大厅里面的世情百态像,金鹴华渐渐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毕竟都是一些人在得知“真相”之后或愤怒或虚伪的嘴脸,都是他提前预料到了,没什么好看的。 或者说,看完了邢九自导自演的那一场大戏之后,金鹴华心里就已经对打/砸/抢沪上铺子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有了成算。既然已经清楚结果了,那么现在这里的众生百态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又不是泥人张,要看众生相然后去捏泥人。 金鹴华想到这里之后,喝尽了荣远行给他那的那一杯酒,然后对荣远行道:“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老哥。我这次来,也是宁老板要给我介绍朋友的缘故。” “如今人也见了,时间也不晚了。我也该离开了。”他话里有着困倦的意思,但是面上却仍旧那一副有些严肃的神情。不过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显得有些随意,冲淡了一点身上的冷意。 荣远行笑着拍他的肩膀道:“今天这场大戏看得我欢喜,你是知道的,我和邢长运之间的关系可不好。他吃瘪了,我可是高兴得很!” 荣远行的确是和邢长运的关系不好,当初荣家在黄浦码头上运输货物的时候碰到一帮黑/社会来收保护费。那一帮人就是邢长运手底下的。 而且邢长运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他却像自己对一切都不知情一样纵容着手下动手。一直都在伪装自己根本没听到过这种事情,为他那帮狗腿子当背后的保/护/伞。 要知道,荣远行和青帮的那几位老头子关系不错。正常来说,青帮的人是要给他一个面子的。但是邢长运的行为可是把荣远行的面子往鞋底踩。 不过是因为荣远行和傅云平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交情罢了。 所以说邢长运他器小,终究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这话金鹴华很久之前就和荣远行说过,今天见了这样的一场好戏,他道:“老弟之前说的可真没错。老哥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我知道的,你作息规律的很。”他看了看腕上的瑞士手表:“也快到你休息的时间了。” 金鹴华道:“可不是,老哥你好好玩,我这就走了。” 荣远行在金鹴华离开之后坐了回去。有免费的好戏看他为什么不看?更何况这还是邢长运的好戏!他可是要在这里把邢长运的笑话看完了之后再走的。 金鹴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收到了帖子,是初云生给他下的帖子。 说是冬日降临,他弄到了外蒙那边儿的黄羊和牦牛。昔日白居易都曾写诗说过冬日闲散景象,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今日沪上虽然无雪,但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甚妙。因此邀请他晚上的时候去初家吃手把肉和火锅。 金鹴华吃早饭的时候就吩咐下面人准备礼物和好酒,花桑初云四家的老头子为了掩护都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了,他也该装好样子,不露出破绽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金鹴华坐车来到了初府。是初云生的弟弟初常生过来接他。初常生年纪大概是三十五六的样子,他遵照大哥的命令在这里等待来客已经等待很久了。 但是他还真的没想到,被大哥如此郑重其事的客人年纪居然这么年轻。 他对和这个也就比他儿子大个七八岁的年轻人用尊称真的是觉得有些别扭。 金鹴华却没什么别扭的。他素来被人用尊称用惯了。这世道上强者为尊,金鹴华本事不小,家底又硬,还有那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对他恭恭敬敬呢! 他这人严肃自持,但是对于这些交际上面的东西尤其是“面子”看得不重。别人恭恭敬敬或是谄媚讨好,不能够动摇他的看法。而对比他强大的人低眉,他也没有觉得折辱,觉得低不下自己的头颅。 所以说,他并不像热血上头的青年人。若是不看脸只看气质,说他年纪已经不惑也是有人信的。 初常生把金鹴华送到初云生招待客人的院子之后就离开了,金鹴华走进去,之见初云生正在整理桌子上面的配菜。这屋子里面除了初云生之外,并没有仆役。 看来是要谈很隐秘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仆役也没有,还让弟弟退避。 金鹴华把自己拿来的一坛花雕放到桌子上,然后道:“怎么只有初老板一个人。” 初云生笑呵呵地道:“手把肉吗,已经煮完了,就在桌上的小铜锅里,下面有炭热着。至于火锅,还是咱们自己下有意思,不是都说了吗,偷得浮生半日闲。” 金鹴华整整齐齐地挽起了袖子去帮忙,初云生却道不用,对他说也没什么活计可以做了。唯一剩下的活计就是给自己调个蘸肉的调料。 金鹴华见到桌子上面的辣椒粉、酱油、孜然、韭菜花还有各种酱料,非常谨慎地拿了两个碟子,一个里面舀了辣椒粉和盐,另一个倒了一些酱油上去。 ——他不喜欢气味太大的食物,那个韭菜花和各种奇奇怪怪的酱料,请恕他难以接受。 初云生却是如同老饕一般,调了个混杂着无数种酱料的调味料,然后嫌弃地看了金鹴华的那两个小碟子,之后掀开了锅盖。 热气弥漫在他们中间,蒸汽让人有点儿看不清对方的脸。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做这手把肉的师傅大抵是个中好手,做的十分地道。 不过这些羊肉却不是像蒙古传统的手把肉那般块头很大,反而是被切成了很小的块,用筷子就可以夹起来。 初云生不喜欢用手拿着用刀子往下片羊肉的吃法。而且他和金鹴华的这几次相处,都看出来对方过得十分讲究,想来也是不大喜欢这种吃法的。 金鹴华也的确是不那么喜欢那种吃法的,看到是用筷子夹着吃,心里也觉得比他想象中的吃法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夹了一块肉蘸着酱油吃了,这肉很鲜嫩,也很有嚼头,味道不错,应该是现杀的黄羊。 第83章 “味道不错。”金鹴华对初云生称赞道。 初云生笑道:“喜欢就好,这可是我特意给金老板准备的。”然后他笑道:“昨天有不少人来向我示好。” 他呷了一口金鹴华带来的花雕道:“金老板,你这酒可真是够好的了。”然后他意有所指道:“不过昨天晚上的酒喝得可不痛快。前不久搭上了洋人的给咱们几个老兄弟眼色的人现在又回来奉承了!哈,真是有意思!” 初云生一边给羊肉蘸上蘸料,一边道:“这不都是邢家兄弟闹得吗!他们人心现在乱了,想要从旋涡之中退出来了,所以求上门来了。” “所以说,我今天请您来吃个便饭,是目的之一。让您对这件事儿做个定夺,则是目的之二。” 那些人过来求他的时候,他那个时候的第一反应是一定要拒绝的。毕竟之前这些人搭上洋人的时候的嘴脸可称不上好看。 不过等到他和花鹤檀他们几个老朋友出来的时候,他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发觉这些人想要反水的这件事中好像有许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他们或许可以好好合计一下,做到对自己有利。 没必要那么急着拒绝。 不过,这一切还是要让金鹴华来拍板。一来金鹴华才是他们这个联盟的首领,二来则是金鹴华不知道运用什么手段让路易沙逊的挤兑没有成功实现并且在金融市场上面对路易沙逊做到的有力回击让他们愿意去相信这个年轻人。 他有这个能力的。 第98章 金鹴华坐在那里,夹着锅里的食物安静地咀嚼着。他好似对初云生的话充耳不闻,又好像是已经开始思考了。 初云生只是在那里喝着他的小酒,好似是对这件事情半点儿也不关心一样。 香气和沉默都在这间小厅里面弥漫。良久,金鹴华放下了自己的手中筷子,拿出了帕子擦了擦嘴,在他擦完了之后就把帕子给折了起来。然后对初云生道:“初老板和其他的几位老板希望我答应?” 一针见血。 他一下子就问到了最要紧的地方,也是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的人不希望金鹴华那么快就想明白的地方。 初云生靠在他扶手椅里面,然后看向了坐在那里的金鹴华。笑了两声。 年轻真好啊,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株青松一样。便是北方的漫天大雪都不会他压倒。 初云生清楚对方的精明,但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既然大家都是属狐狸的,就没必要在这里去和人家玩心眼了。 平白地让人家生了厌弃。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坦白:“金老板,说实在的,之前门可罗雀的样子我也记着。我不是没记性的人,但是这还不是对方给的东西不少吗。”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然后看向了金鹴华:“白白送到嘴边儿的东西,很难让人不动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是真的反水了,我们能够给路易沙逊一个不小的回击。” 说完了这些,金鹴华仍旧是面色淡淡的。让初云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无论多少回,初云生都要在心里感叹,金鹴华的养气功夫是真的不错。 金鹴华在初云生提到了这些人要反水的时候就是心里一动,脑海里面也好似是有了灵光一闪。 在刚刚沉默的时间里,金鹴华已经仔细思考了初云生提出来的这件事情的利弊。 首先,真的让这些见利忘义、顺风就倒的人和他们合作做生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一个联盟,要知道连路易沙逊对他们的这个联盟还只是一知半解呢! 大抵是他们隐隐约约地猜到初云生几个比较爱国又被他们精准打击的人可能在对抗路易沙逊的联盟,因此他们就过来卖好,为未来留一条出路。 这些人现在能够因为邢九搞得这件事让路易沙逊陷入了一些不利的时候就把路易沙逊卖了,那么未来这些人也能够为了利益把他们卖个干净。 更何况,这些人为了钱都能够和洋人合作,不顾沪上的利益了。他们这些同行能够和他们有什么情谊? 但是他们也有能够被利用的地方。他们本来和路易沙逊合作,是想着洋人都厉害极了,心里面还有着前朝的那种奴才心理。这些人在心里面就想着和路易沙逊合作就可以躺着赚钱了,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付出自己的钱和良心。因此半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和路易沙逊合作,却因为邢长运和路易沙逊的“内斗”导致自家商铺被砸,损失惨重。 而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恢复了利益至上的商人们的准确思考,那就是路易沙逊在金融市场上面的运作也是不一定成功的。 这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想要把手里面的股票期货等等东西卖出去的。 路易沙逊筹集了他们的钱,但是这些东西的所有权还在这些人手里。因为他们并不相信。 只要他愿意让对方不亏本地收手,并且付出利益让对方陪他们演一场戏。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但是初云生值得信任吗?要知道他话里面的意思可是想要去拉那些人一把来赚钱的。 金鹴华道:“初老板是想要合作吗?要是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会考虑。” 这是试探,却让初云生满头雾水。 金鹴华是被下降头了吗?还是脑袋出了问题?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要知道他只是在试探金鹴华啊,怎么就这样答应了一半呢?他们几个可是想要利用一下那些混蛋的! 初云生没想到自己的试探居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阻止金鹴华做出决定。 “金老板,那些人背信弃义,不可以和他们合作的。都出卖沪上了,难道还不能出卖我们!” 金鹴华被他突然间来的这么一句话搞得也有些失神。良久,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边儿的玉杯。有些失笑。 他在试探初云生,初云生又何尝不会去试探他? 就说吗,他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初云生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么点儿的蝇头小利,就愿意去和那些人建立盟约。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是他有些自误了! 金鹴华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尴尬。这是试探初老板把初老板搞得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了!于是他露出了一个笑来,对初云生道:“我和初老板想的一样,之前是以为初老板你们想要援助一下故友,因此说了两句客套话。” 他这话一说,初云生也感受到了和金鹴华一模一样地尴尬。没有什么比你试探的人也在试探你然后两个人还都说破了更让人尴尬了。唯一好一点的是金鹴华的话很委婉,还算是跟他留了脸面。 真是尴尬。 但是这两个狐狸一样的人物全都没有表现出来一星半点儿,初云生甚至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道:“是我小看年轻人了!你可比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金鹴华谦虚了一句,之后就直接说起了正题,他把他的计划和初云生说了,初云生听了之后果然觉得极秒。 初云生还笑呵呵地对金鹴华道:“我们还可以对他们道,路易沙逊愿意和他们合作,就是为了能够指挥一大笔资金运转,然后把股票期货的价格抬高之后抛售。既然路易沙逊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坑咱们,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去坑他们。” 金鹴华虽然觉得这个挑拨离间的方式很好,但是他很担心那些人并不会相信。他问初云生道:“我觉着这么说他们可能不会信吧。”金鹴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路易沙逊是要用一大笔资金的抛售令整个沪上其他的商人赔个血本无归。他肯定是要抛售很多被抬高的金融产品之后才会达成他的目标。” 言下之意就是路易沙逊给那些同他合作的沪上商人背刺一刀的可能倒是不让人怀疑。但是很明显,现在给这些人背刺一刀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所以他大体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金鹴华也怀疑初云生的话不会让那些和路易沙逊勾结的华夏商人不会相信这种挑拨的话。 初云生坐在那里,仍旧是慢悠悠地喝着他的酒。 “你可真是抬举他们啦!”初云生道:“他们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是在金融领域,可不是行家。” “现在他们对路易沙逊充满着不信任。而你的那个计划又是保证能够让他们能够小赚一笔的。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初云生说得理所当然,但是金鹴华听了之后却觉得豁然开朗。 初老板说得没错,是他陷入误区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几位老板了。”金鹴华对初云生道:“我是不方便露面,引起对方的怀疑的。” 这个不方便就是指他还要给路易沙逊下套,因此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这件事了。 初云生听到他的话之后对金鹴华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盟友嘛!”然后他笑道:“我们吃饭。” 第84章 金鹴华见那炉子底下的炭都燃尽了,对初云生道:“炭火燃尽了,羊肉想来也凉了。” 初云生大笑道:“那正好吃火锅!我们快点给另一个炉子加炭,等水开了下菜。” 金鹴华看着对方一副轻松的神态,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正事谈完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99章 初云生很快就去施行了金鹴华的计划。 他和花鹤檀他们四个人一起,去见那些已经投靠了路易,沙逊的商人。 虽然已经知道金鹴华的目的就是要他们去把这些人手里面的股票和期货全都买来,但是初云生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这些白眼狼能够看出他们的真实目的来的。 不把这些人坑到让他们家里的老娘都认不出来,他们就不配被称为精明的大商人了。 于是这几个人在那些商人面前把自己的姿态吊的很高。而且暗示他们路易沙逊一定会赔,因为有人专门要搞他。 为了不把金鹴华牵扯进来,防止给他在日后给路易沙逊下套添麻烦。初云生他们几个在和这些人交际的气候压根儿就都没提金鹴华。而是编造出来了一个针对路易沙逊的大商人。 他们因为根本不知道这个大商人在哪里,所以说的话似是而非的。说的话又半真半假,把他们和路易沙逊对峙的过程改了改便拿来吓唬这些人。 结果还真的让他们把这些人给糊弄住了。 他们编造的这个大商人的身份是个外商,和政府里面的官员关系很铁。而且在国外也很有势力,和路易沙逊关系很不好。现在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位路易沙逊给搞倒了的。 金鹴华为了帮助他们编造这个谎言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情报,有关于一些他认识的国外大商人的基本信息的,还有一些他老爹认识的官员的私下喜好。 要知道这年头信息流通不畅,正常来说要不是真的合作的话一个华夏人是不可能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洋人有什么产业的。而且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也是老沪上人了,他们背后到底靠着谁这些人都有数。 就算这几个人背后还有着别的隐藏大佬的话。那数目也对不上啊! 他们嘴里边的官员有多少啊!要是这些人都是初云生他们的靠山的话,他们就不会窝在沪上这一亩三分地,还被孔家压着了。 这些想要反水的商人们基数很大,里面总是有那么几个关系很硬的。 正巧他们和初云生他们说的那几位北平城里的大官有点儿交际。这么一听,便知道初云生他们没撒谎,说的都能对上。便越想越相信花桑初云四家家主和金鹴华一起炮制的谎言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想要去相信。听了这么有“道理”的话,竟然都有点想要催眠自己相信的意思。 因为花桑初云四家家主虽然把他们手里面的东西压了价格,但是他们却不会赔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点。 而且在这之后再去演一场小小的戏,就是和路易沙逊演戏假装自己手中的东西没卖,然后就又能够得到一笔酬劳。这可是好事! 他们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有人在攻击路易,沙逊。而且就拿现在的状况来讲,邢九砸铺子那件事情实在是让他们人心惶惶。 因此这些人都有了求稳的想法。 而且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可是说了,有外国的大佬要和路易沙逊博弈。他们听了就已经先有些胆怯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一些事情。那就是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为什么对为来自国外的大佬这么熟悉 他们又不傻,想想就能够猜到这位大佬和初云生他们关系十分密切。那么他们完全有根据猜测,初云生他们和来自国外的这位大佬说不定已经合作了。 嘶,要是这样的话,初云生他们这边儿的势力和沙逊先生那边儿的势力大抵便是差不多的。 他们阎王打架,最后说不定是小鬼儿遭殃。他们最后说不定就成了他们战场之中的炮灰或亡魂。 这可不是什么好结局,这些顺风倒的人们心里思忖着。倒不如及时止损还能给初云生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大佬留下一个好印象来的划算。 在他们答应了之后,初云生他们拿出了付给他们买股票、期货等金融产品的钱并把这些东西过了户,把这些东西落在了他们伪造的一堆假身份的名下。 同时他们又把金鹴华准备的大棒和甜枣拿了出来。 初云生几人笑眯眯地把亮闪闪的银洋和沈六培养出来的那些徒弟们带给了这些人看。 大洋自然是为他们接下来演戏提前支付的一部分酬劳。 而那些穿着青衣黑裤的沈六的徒弟们,则是带来让这些人跟在身边的。 “我们这位大佬先生担心你们干出来什么和沙逊他通风报信的事情。” 初云生道:“所以他派了一些孩子们跟着你们。放心,除了在你们和路易沙逊联系以外,他们平常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有人想要提出异议,这几只老狐狸却道若是不能够让背后的这位先生满意,那他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又道他们是没良心的人,这让他们不赔本的机会还是他们和那位大佬先生说了好话才得来的云云。 总而言之,不知道是大洋太诱人,还是这几只老狐狸嘴里面的那位“大佬”过于强大,还是他们觉得这个平常绝对不会出现给了他们安全感,让他们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反正这些人最后都决定自己要止损,而且愿意拿着报酬帮着他们背后的大佬打马虎眼演演戏。 初云生他们私下里的活动进行地十分隐秘和顺利。那些人手里的金融产品很快就被转手到了金鹴华他们手里。 金鹴华在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金融产品,在计算之后发现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的份额已经超过了路易沙逊手里边儿的。 而且他在路易沙逊那儿还有两颗大钉子在,一个是宁锡林,一个是邢九。这两个人虽然不被路易沙逊全然信任。但是也不是那种被路易沙逊日日警惕或者根本接近不了路易沙逊的这两个间谍,想来也能够去探索一下路易沙逊的心理最高价位。 而且他手下的这些金融、经济学家和操盘手们,正在根据已有数据建模推算路易沙逊的心理价位,并在评估他们要把手里的这些金融产品抬到多高,什么时候把他们抛售。 金鹴华在初云生他们大获全胜的时候,便下达了一条指令。这条指令便是他们要时刻观测这路易沙逊那边儿的动静,要让新被收购的这些股票期货的波动尽可能地和路易沙逊一致。从而让路易沙逊觉得就好像是他在操纵沪上股市,已经掌控了全局一样。 他的这个计划一说,这些被他请来进行实际操作的人再心里都觉得这个方法极秒。若是这样的话,会最大程度地放大路易沙逊的缺陷,从而让他露出来无尽的破绽出来 他们做了,路易沙逊也的确中计了。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而邢九这个服用了三号不被他提防的人终于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然后把这份东西传到了金鹴华手里。 十二月十一日吗金鹴华抚摸着那张小纸条上面的细小字迹。路易沙逊打算在十二月十一日抛售 那的确是众多专家算出来的,这次股市泡沫最巅峰的时刻了但是只有邢九的这张纸条,就真的靠谱吗 他又打开了一个小竹筒,里面是宁锡林给他的密信。这是那个韩六送出来的消息,说是路易沙逊会见了一个姓孔的男人,说是那个姓孔的要和路易沙逊在下个月十号的晚上去码头“卸货”,那个货,可能是大/烟。 下个月十号那不就是十二月十号?是刑九传出来的消息里面路易沙逊抛售所有金融产品的前一天。 在那个时候去给刚刚合作的伙伴卸货?路易沙逊有那么闲吗? 电光石火之间,金鹴华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拍案而起,竟然是这样! 第100章 韩六还能够把消息传出来,就代表着他并没有被路易沙逊发现是内应。这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对他并没有防范。 而且韩六一旦被发现,留给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韩六是极其忠于宁锡林的。像是他这样死忠于宁锡林的探子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背后的主子招出来的。 这也就代表着,韩六对路易沙逊没有任何用处。 你说,一个卖毒/品卖大/烟的毒贩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对那个被他发现的探子。 除了一颗枪子送他西天,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路易沙逊决定要抛售这些股票、期货和债券的日子绝对不可能是十二月十一号。 要是路易沙逊决定在十二月十一号“收获”的话,他在十二月十号那天一定会紧锣密鼓地在筹备着。绝不会有时间去给孔家“卸货”。 韩六说的是对的,那么邢九传出来的消息就是错的。 为什么邢九会给他传达错误的消息?难道他背叛了我们?真的假戏真做投了路易沙逊? 第85章 首先可以排除掉邢九被路易沙逊那神乎其神的“三号”控制的可能。前不久邢九还很正常,甚至还在挑拨邢长运和路易沙逊。胶囊应该是起到了作用的。 不对,邢九不会那么容易背叛他们。邢梨因还在他们手里,他不是还想着让他妹妹用金家堂亲的身份出嫁么? 路易沙逊给不出这样的筹码。 那么邢九的消息为什么是错的?路易沙逊以为三号已经在邢九身上起到了作用,大体不会对他有怀疑。那么这个消息到底是传给谁的呢? 金鹴华想了许久,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他已经从情报中推测出来了路易沙逊“收获”的具体时间。也就没有必要去想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左不过是在十二月八号或者是九号。十号的时候,路易沙逊要去帮着孔家“卸货”。一起做大/烟生意。若是他十号动手的话,那么十号的晚上应该是他的庆功宴。他不会有时间去给孔家捧场。 那大概就是八号和九号了。他手下的这些人分析出来抛售这些东西获利最大的时间就在十号左右。以路易沙逊那种求险的性格,一定是要谋求最大利益的。所以他一定就是在八、九号的时候准备抛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金鹴华已经知道要如何应对了。或者说,知道了对方确切的消息,他绝对不会失败。 任是金鹴华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来邢九为什么会传出来错误的消息。路易沙逊不可能没有缘故地让邢九听到这样重要的信息,也不可能没有缘故地和邢九吐露错误的信息。 他虽然有点担心路易沙逊已经发现他是幕后推手,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这世上之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够由他决定的。 任是金鹴华怎么想也想不到,路易沙逊此举针对的人,是邢长运。 路易沙逊的宴会结束之后,路易沙逊和邢长运两个人就彻底地撕破脸了。双方互相争斗,斗得和乌眼鸡一样。都损失了不少金钱势力。 路易沙逊让邢九知道这个十二月十一号动手的消息,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邢九是不是真的忠诚于自己,二来则是想要坑邢长运一把。 路易沙逊知道邢九背叛傅云平的经过,但他一直不认为邢九真的会为了妹妹做那么多。所以即使给邢九用了“三号”,但他依旧十分多疑。 所以,要是邢九把消息给了邢长运的话,那么邢长运就会在商场上面折沙沉戟。要是他没有的话,就证明邢九还是忠心的。 这一手也不是他大计划之中的一步,只不过是顺手所为的一笔。结果反倒是便宜了金鹴华,让他猜出了真正的目的。 叶尧木那边儿金鹴华已经和对方谈拢了,只要这次他们和路易沙逊博弈成功。叶尧木就会全力支持他们对抗路易沙逊获得银行券发行权。金鹴华和叶尧木书信往来,相谈甚欢。两者皆是儒商,很有共同话题。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金鹴华这些天一直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在外面仍旧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实际上内里却是紧紧地绷紧了一根弦。 金鹴华因为这件事情十分紧张。他也是经过了不少大风大雨了。可是这次保护沪上金融秩序的事情,他却是只想成功,不想失败。 “白小姐。”青竹跟在白秀珠的身边儿道:“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提前派人去接您。” 白秀珠身边儿跟着的是白雄起的亲信,因为北平城里面前些天的学生□□,北平的学校都停课了。白秀珠因此便想着来见一见许久未见的金鹴华。这半年来两人都是书信往来,偶尔打个电话。 她清楚金鹴华有正事要忙,而且她要在明年考到沪上来,学业负担很重。 这次停课,她终于闲了下来。一不那么忙了,心头的思念也就压不住地涌了上来。思忖了良久,她终于和大哥说了自己想来沪上的事情。 白雄起答应了。除了笑着打趣她女生外向之外还派了两个心腹过来送她。等到她到了沪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四哥呢?睡了吗?”白秀珠问青竹道。 青竹道:“今儿歇下了。不知道晚上几点就会醒。这些天四爷的工作很多,而且他压力很大,时常失眠。有的时候晚上醒了之后就彻底睡不下去了。” 四哥前些日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很好吗?工作正常运转,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吃得好睡得香。 金鹴华说的这些话里面,除了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以外,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白小姐先去休息一下吗?您的房间四爷一直安排人去打扫,也按着季节换了里面的摆件和物品。随时都可以入住。” 白秀珠道:“我先去洗漱。然后我要去看看四哥。” 青竹看向了白秀珠。白秀珠对他道:“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很担心。我不去看看他,是不会放心的。麻烦小张管事帮我把我带来的人给安排一下住处。” 青竹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白小姐,我帮您把行李送上去。” 青竹帮着白秀珠放好行李箱之后就离开了。白秀珠进了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一身轻软的衣裳,走向了金鹴华的卧室。 门是虚掩着的,想来除了白秀珠以外,这整座庄园里面的人没有半个人敢直接进入主人家的卧室。当然,白秀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已经换了软鞋,走路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小姑娘并不想扰了心上人的清梦,只想看一看对方是否安好。 金鹴华的卧室装修地很简约。欧式的胡桃木床,落地窗边儿是一张小小的原木矮桌。雅致的博古架和书桌靠在墙边。阳台上布置了棋局。更衣室用屏风隔开。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织金羊毛毯。 白秀珠走过去,坐在床边儿。金鹴华的睡颜便跃入了她的眼睛里。 这个人渊停岳峙,眉目俊朗。是用画笔也描绘不出的好颜色。此时睡着了,更添了三分柔软。只是眼下浓重的青黑破坏了这幅极其美好的画卷。 白秀珠忍不住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眼下的青黑,心中有些心疼。刚把手收回来,便见到他皱起了眉头。白秀珠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了愧疚,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他,结果他不舒服了,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触碰的那一下吧。 一想到青竹说四哥半夜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便更是惭愧了。 却不知她刚刚那一下触碰是多么地轻,和蜻蜓点水来比还要再轻一点,怎么可能会把人吵醒,再把人弄得不舒服? 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直到她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金鹴华坐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金鹴华的眉头还没有松下来。这时白秀珠才确定不是她的锅。金鹴华大概是有些不舒服,应该是因为这些天的疲倦导致的。 白秀珠看着金鹴华的神态。愧疚才烟消云散,心疼又奔涌而来。 第101章 白秀珠坐在那里看着金鹴华眉头紧缩,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伸出手,轻柔地抚平了金鹴华的眉心。然后伸手过去帮他揉太阳穴。 金鹴华在睡眠之中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没那么痛了,便睡得熟了些。白秀珠见他安眠,心中高兴了些。 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能够忙完,他肩上的担子也未免太大了。 正在想着事情走神呢,白秀珠也没有注意到金鹴华的一举一动。结果直到她的手被一股阻力打落了下去,腰上也环上了一点温暖之后,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一看,白秀珠哑然失笑。原来是四哥翻身了,然后寻找热源把自己抱住了。 还真是像一个小孩子呢。 这个时候,白秀珠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见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这个时候她才想到,她还要回自己房间去睡觉的! 现在怎么办? 她想轻轻地把金鹴华的手臂推开,却根本推不开。又不敢用力,因为她不想惊扰四哥安眠。 青竹说过,四哥已经好多日子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有的时候半夜醒来之后就彻底睡不着了。这样的情况,叫她如何忍心吵醒四哥? 金鹴华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睡得格外好。还梦到了秀珠妹妹给自己按摩太阳穴,真是幸福。 半梦半醒之间,他朦朦胧胧地好像是看到了秀珠被他抱着。他只当是在做梦,心里还在想着,这个梦可真不错,还能见到秀珠妹妹。 这肯定是梦啊,要不然秀珠妹妹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沪上?北平和沪上之间的距离也不近,秀珠妹妹怎么可能会突然见出现在他面前,还被他抱着? 然后他下意识地就把白秀珠给扯到了被窝里。重新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刻还在想着,得让秀珠妹妹好好睡一觉啊!秀珠妹妹看起来好像已经坐着睡着了,怎么能够坐着睡呢?那多不舒服啊。 而舟车劳顿的白秀珠也没被惊醒,直接睡了过去。 第86章 第二天早上,有那么一两线的日光透着窗帘的缝隙照射到了室内。金鹴华揉了揉眼睛醒来,却见温香软玉满怀。 秀珠!竟然是秀珠!秀珠是什么时候来的沪上? 现在时间还早,但是他已经没了睡意,是再也睡不着的了。但是他却是不忍惊醒秀珠的。 可是他和秀珠尚未成亲。让秀珠住在他的房间里面,传了出去定然会惹人非议。 这个时代,对于女孩子绝对不是柔软温和的。总是会对女性有更多、更苛刻的要求。他是个男子不痛不痒,但是对于秀珠来说,无疑会让她受到非议。 是他昨天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做梦才行了无礼之事,对不起秀珠。现在他清醒了,又怎么能够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人物议? 想了想,他还是连着被子把秀珠抱了起来。他打算把秀珠送回房间,要是没人看到他们两个便是最好的,若是有人看到他就想个由头把这件事情圆回去。 总而言之,他的秀珠不应该为了他的错误买单。也不该被无知妇人嚼舌根子。他也不赞同那些对女子的苛刻要求和条条框框。但是这个旧世界的人大多都是从骨子里信那一套的。他绝不会让人对他的小姑娘有任何非议,也绝不会让他的小姑娘沾染半点尘埃。 出门果然碰到了人。也是,现在时间虽然不晚,可是也并不是很早。金家的仆人们也都开始工作了。 金公馆的仆人们是要工作的。金家这边给他们一笔在整个沪上都能够称得上丰厚的酬劳绝不是让这些仆人来过《红楼梦》里面的那些大丫鬟们的副小姐的生活的,他们的差事被分得极其细致,每一样都要做到最好。 付出和回报永远是成正比的。这些人不努力工作,金鹴华怎么可能给他们支付工资?京城中的那些什么“积善人家怎可不善待仆人”的说法他向来嗤之以鼻。拿了钱就得干活。而且那些口上仁义道德之辈,心里还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佣人用得不顺心了之后非打即骂。就是弄死了也是有的。 至于告官?笑话,一个出去给人当佣人的人家能够告得赢能够雇佣的起佣人的人家吗? 这些佣人见到金鹴华抱着被子,被子里面包着一个女孩子的时候眼底都浮现了一抹惊讶。金先生不是最不近女色吗?这个被他抱着的女孩子是谁? 昨天晚上值班的人已经下值和新来的人轮班了,而今天新上值的人明显没有搞清楚情况。 金鹴华见到他们目光灼灼地偷偷看他,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弄出声音,吵醒他怀里的姑娘。 众人见了他的手势,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的。连拿东西的动作都变成轻手轻脚的了。 直到金鹴华抱着人往白秀珠的房间里走去,这些人也没人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没人敢说主人家是非。他们这些人里面有金鹴华的心腹,他们无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都会被金鹴华的心腹告知于他。 金先生最厌恶闲话主人家是非的佣人,要是让金鹴华知道了的话,一定是会被赶出金家的庄园,被辞退的。 这份报酬丰厚、主人家虽规矩严且活计精细,但是却对他们有着尊重的工作,他们没人想丢。 金鹴华把白秀珠抱到了这件时刻被打扫着准备让白秀珠入住的卧室,此时床上的帘帐与被褥都换成了漂亮的暖色。 这是他吩咐换的,冬天的时候在这样看着就温暖的环境里面住着,让人一想都觉得温暖。 金鹴华把白秀珠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给白秀珠盖好被子。看了白秀珠一小会儿,才出去干正经事。 他出去对那些家里的佣人笑着道:“我的未婚妻白小姐昨晚来了。我很开心。”他笑得春风和煦,看上去也的确是心情极佳。 “昨晚我已经睡过去了,白小姐听到了下面的人说我这些天一直休息得不好就去照顾了我一会儿,然后坐在床头睡着了。我很心疼,和厨房里面说一声,给白小姐准备一些补身子的药膳。” 他说话的时候,矜贵冷淡里面透着一丝骄傲心疼。明显是欢喜白小姐在意他,又心疼白小姐没休息好的。 “另外,白小姐来了,我今儿高兴。给你们每个人一块大洋的赏钱,去青竹管事那里领。” 金鹴华在说完之后便回房间去洗漱了,他房间里面有浴室和盥洗室。而在金鹴华回自己的卧室之后,这些佣人们心里面还有点懵。 怎么了,金先生这么高兴的吗?还赏了钱? 不过懵也只是懵一会儿。没过多大会儿后那些眼清心明的人就明白了。这是为了白小姐呢! 先生这是怕他们说什么不好的流言,出去嚼舌头。所以给他们赏两个钱,让他们学乖点,说好听的话。 而且金鹴华虽然没有说半句威胁的话,但是见识过金鹴华杀伐果断的样子的金家佣人哪个敢违逆了他的意思。 他的话里就是不想有任何流言在外面传播。要是有流言的话,就定然是他们这些目击者。金先生话里的意思里里外外都是他对未婚妻子爱重异常。舍不得碰了一星半点的。 那么,违逆了他意思的人将会得到怎样的报复。自然是清晰明白的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基本。不得到十倍百倍的报复就是得天之幸。 所以,他们是万万不能去拔老虎的胡须的! 有那乖觉的人想了想,立刻脚底抹油似地往厨房跑。而其他的佣人回过神来则是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真是狡猾,这就想着去讨好未来的夫人了。 第102章 金鹴华洗漱完之后,便换了一身湘色的长袍。去了白秀珠的房间。 他搬了一把椅子,从这间屋子里的小书架上面拿了一本诗集看了起来。 等着他的小姑娘醒来,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白秀珠昨天睡得很晚,加上舟车劳顿十分疲惫。被金鹴华送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被吵醒。一直到了八点半,金鹴华才过去把人叫醒,让小姑娘起来吃饭。 白秀珠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昨天她在四哥的房间里给四哥按摩太阳穴然后呢?她揉了揉自己有点疼的脑袋,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金鹴华笑道:“快去洗漱,我下楼等你下来吃饭。” 白秀珠说好,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昨天,四哥,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金鹴华道:“你在我那儿睡着了,我醒了之后就把你送回来了。谢谢你昨天来看我,我很高兴。” 白秀珠有些脸热。四哥把她送回来的? 金家仆人不少,肯定会有人看到四哥送她回来。她睡着了,四哥肯定是把她抱回来的。这也太难为情了。 还好她在路上没醒,要不然她得羞死。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去洗漱吧。我等你下楼吃饭。” 早餐一直被热着,等到金鹴华和白秀珠都坐到餐桌前就被端上来了。两个人吃完之后金鹴华有些惭愧地道:“你来了,可是我却不能好好地招待你。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有得忙。” 白秀珠道:“无妨,玩是什么时候都能玩的,还是正事要紧。”然后她玩笑道:“不过四哥你缺不缺一位给你红袖添香的小丫鬟啊?我毛遂自荐!” 金鹴华看向她:“这么漂亮的月里嫦娥要来给我当小丫鬟,自然是荣幸之至。” 自从白秀珠来了之后,金鹴华的精神放松了不少。青竹、沈六他们这些亲信都是很高兴的。因为白秀珠来了之后终于有人能够看着四爷好好吃饭睡觉保重身体了。而且四爷总是还能够听进去白小姐的话的。 白秀珠在金鹴华的办公室里面倒也没什么活计做,无非是提醒他吃饭休息,为他泡两杯茶,给自来水笔吸墨水。除此之外,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金鹴华很忙,但是抬眼就能见到自己的小姑娘,也是心生欢喜的。这倒是冲淡了他不少焦虑。白秀珠见他一日日这般忙,也是心疼。但也心生敬佩。 金鹴华他认真工作的样子让白秀珠想起了哥哥。年幼的时候哥哥也是这样忙碌,这样认真地处理家事和工作上的事情,撑起了白家的。 哥哥是这样,鹴华也是这样。就好像是一座山峦一样,沉静而可靠。让人见了,便觉得安心。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十二月七号,金鹴华决定决战的日子。 这些天,金鹴华和吴雪来已经指挥着各位专家和操盘手们跟随者路易沙逊的脚步把整个金融市场炒热,让那些金融产品的价格飙升。今天早上六点钟就要开盘,这也是他们选择的决战时刻。 他们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手头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抛售出去,然后让路易沙逊彻底地赔上一笔。把他的阴谋粉碎成灰! 十二月七日凌晨,金鹴华和吴雪来坐镇在金家的庄园里。众多操盘手纷纷驱车前往交易所。 而那些和金鹴华联盟已久却还一直没有见过这位背后的盟主的商人们,也在花桑初云四家家主的带领下前往交易所进行交易。 第87章 六点十分,交易所正式开盘。这一天早上,被金鹴华和他的盟友把握的股票、期货以及其他的金融产品全部被抛售。 他们的动作隐蔽而小心,生怕惊动路易沙逊从而让对方及时做出反应。众人分成很多股,分别迅速地抛售掉了手里的东西。 在他们一开始抛售的时候。所有还活动在交易所的人都对这些天来一直买不到、价格每天都在上涨的金融产品突然能够买到这件事情而高兴。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众人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七点二十四分,金鹴华他们这帮人已经把手中所有的东西全都抛售一空。 而路易沙逊在七点钟的时候就被他手下盯着交易所的下属叫醒,通知他的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股票、期货种种金融产品的价格都已经开始下跌。路易沙逊这个时候开始抛售,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一天,整个沪上都陷入了抛售潮之中。黑色的乌云压在了众人的心头,而最大的那一朵无疑是被压在了路易沙逊的心上。 前些日子被炒得极热的股票、期货以及其他种种,现在已经不值一文。而金鹴华和吴雪来他们已经在大获成功之后,开始了关于在抛售潮后如何振兴沪上经济发展的大讨论。 青竹寻来了许多好厨子,开始做起了晚上的庆功宴。而路易沙逊终于折沙沉戟,功亏一篑。 约翰来到路易沙逊的卧室里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气冲到了鼻腔里面。路易沙逊好像憔悴了不少,手边儿放着一堆伏特加和威士忌的酒瓶子。 “先生。”约翰不忍地道。“喝酒伤身” “伤身个屁!”路易沙逊道:“我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却是连这个给我摆了一道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着实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先生,您还没有输!”约翰拔高声音道:“现在这此计划不过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甚至只能说是一场预热!先生您竟然是要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而颓靡吗!我们的计划您就不放在心上了吗?我们为了得到货币发行权而做出的努力,付出的资源难道就要付诸东流吗?!” 路易沙逊听到货币发行权几个字,终于像是归了魂魄。这些年来,路易沙逊在商场上从无败绩。这也导致了他从未经历过失败,向来都是荣耀加身。如今失败打到头上,对他的打击之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深刻。 约翰的话终于驱散了他心上笼罩着的乌云。是的,他还没有失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以轻易言败!他是沙逊家的继承人,在哪里跌下去,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而这个时候,金家公馆里面的宴会厅里面已经开始了一场小范围的宴会。除了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以及那些金融学家和经济学家之外,剩下的人都是金鹴华手底下的亲信。 金鹴华携着白秀珠的手一起来到宴会上,金鹴华现在大获成功,前些日子的那些略微焦虑的痕迹已经烟消云散。如今他和白秀珠都身着蓝灰色礼服,正是金童玉女,春风得意。 两人跳完了开场舞之后,金鹴华手持香槟酒杯,对众人道:“今日大获全胜,是诸君的功劳。我和我的未婚妻子向打击道谢,并敬诸君一杯。愿诸君今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第103章 众人听到金鹴华的话,心中思绪各自不同。 金鹴华的忠心下属自然是为了金鹴华这话而感到自己收到了赏识,恨不得立刻为主家肝脑涂地。精明些的则是开始思量起主家的人会给他们多少赏钱,毕竟这些天他们的事情干的十分伶俐。 被金鹴华请来的那些帮手和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自然是因为他谦逊的话而心里顺畅。同时这些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那就是,这位白家的小姐,果真十分得金鹴华的意。 这是显而易见的。今天这场宴会是他们击败路易沙逊的庆功宴。而这这样的一场宴会上,如此正式地介绍白家小姐。明显是让自己的盟友亲朋,亲信下属来认一认当家主母。 之前他们不是没听说过金鹴华在订婚宴会上许诺——一生一世不纳小星。不过就算是那样又有什么? 说实在的,也只有那些年轻小姐和花花公子们会在意那些事情。年轻小姐自然是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花花公子则是因为自己绝不可能放弃三妻四妾的“逍遥”从而对金鹴华的举动产生不解。 但是在这些老狐狸眼里,那句不纳小星的许诺还真的没有金鹴华今天的这个介绍重要。 那些小儿女的情谊,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这些眼睛里面只有利益两个大字的人眼里根本不值分文。 他们甚至是这么想的,那就是金鹴华可能因为爱情许下那样的诺言,也可能是因为白小姐漂亮迷了眼从而许下了那样的诺言,甚至还有人想是因为白雄起的权势才许下了那样的诺言。 虽然他们都清楚金鹴华从不为人胁迫的性格,但是聪明人总是会去多想。或者说老狐狸们的心都脏,但是没想到同样心脏的老狐狸金鹴华却是因为小姑娘千载难逢地干净了一回。 但是金鹴华把白秀珠在这样一场性质为庆功的宴会上面如此正式地介绍给众人,在他们眼中的意义就是非凡的了。这代表着金鹴华愿意和他的妻子分享自己的权柄。 爱情算什么?有情难道就能饮水饱吗?不纳小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姨娘说的好听叫妾室,说不好听的仍旧是个婢女。只要这个男人拎得清,就是十个八个姨娘,也不可能有半个爬到正妻的头上。 但是落到手里头的金钱权势却是实实在在的!这是这些老狐狸们的朴素价值观。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金钱权势分享给另一半,那么他才是真正的看重与爱惜他的妻子。 而在金鹴华把白秀珠介绍给众人的那一刻,他们便知道,金四这次是真的栽了。 他是真的喜欢白小姐,自从白小姐和金四订婚之后他们心中的那种种猜测竟是没有半分靠谱的。 可是金四也不亏,他们看向了白总长的妹妹,只见白秀珠容貌姝丽,眼睛中好像是闪烁着星星,而这位姑娘的眼中,除了金四,竟是没有半个他人在。 这么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再加上白家的权势。金四这也是大赚特赚了! 宴会结束结束不久后,金鹴华就打算离开沪上,和白秀珠一起回京。 一来是要回京防备路易沙逊,阻止他获得银行券代发权;二来则是最近在沪上忙碌已久,着实是归乡心切。 这次因为急着回去,没有提前买好车票。金鹴华便决定驱车会北平。到了晚上就在路上打尖住店,稍作休息整顿。 金鹴华令青竹给家里亲人准备沪上特产和其他表礼。这事青竹是做惯了的,很快就手脚麻利地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他这一年来收获很多,四爷有意提拔他,如今青竹也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而且青杨回国,兄弟见面更是喜不自胜。 虽然说青杨和那些操盘手在忙完了这边儿的事情之后就立刻返回欧陆盯着那边儿的生意去了,但是兄弟两人聚少离多,如今见到了还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也是足以快意。 白秀珠和金鹴华坐在后座上,青竹和沈六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上。几个人是轮着开车互相倒班的,为的就是防止疲劳驾驶。他们后面又跟了三辆汽车。上面是随侍人员和护卫人员,以及一些行李。 白秀珠坐在车上,倒也不觉得无聊。时不时地和四哥聊聊天讲讲笑话也是有趣。冬天路滑,车子颠簸,倒也不适合看书。两个人无事可做,但是一起说着闲话也不觉得无趣。 到了天黑的时候,金鹴华带着的这一帮人就住在了蓟县的一家客栈里面。等到明天的时候继续赶路。 第二天早上,青竹早早地就吩咐店家准备了早餐。然后去叫金鹴华起床。至于白小姐,自然是要白小姐的亲信丫鬟去叫。 金鹴华起得比白秀珠要早,洗漱完了之后出去散步。这客栈是蓟县最好的客栈,在后院里面有着一小园梅花。金鹴华在问过客栈的伙计可不可以折枝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伙计给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客户寻了剪刀。金鹴华寻了许久,才寻到一枝枝干崎岖遒劲,梅花灿若云霞的梅枝。这才剪了下来,回客栈之后修理好了后写了一张烫金卡片。让白秀珠的丫鬟送到他的房中。 白秀珠睡梦之中便好像是问到了一缕幽香,这香气不浓,却是很幽静的。渐渐地,白秀珠也清醒了过来,等到她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枝梅花。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原来是梅花,才有着这样的一抹沁人心脾的幽静暗香。 她心里对送来这梅花的人心知肚明。一想到是四哥,她脸上就漾起了一点笑意。 她拿起了那张被压在梅花下面的烫金卡片,之间上面写着:本为碧海云天云霞仙子,化作人间小小梅花精灵。 第88章 这是在夸她吗? 白秀珠高兴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才起来洗漱。 等到她收拾好了之后,便去寻金鹴华。金鹴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看书,他没有吃早饭,就是为了要等白秀珠一起。 这两个人一起下楼。一个英俊洒脱爽朗清举,另一个容色姝丽娇俏可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是在首都北平和摩登的沪上,这一对儿也足够吸人眼球,更何况是在这个不算富裕的县城之中? 当真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了。尤其是白秀珠这样美丽的姑娘,总是夺人眼球的。 白秀珠被看得不大好意思,金鹴华也看出来了。他笑着挡在了白秀珠面前,然后道:“在下的未婚妻害羞,还请诸君不要看了。”然后他对青竹道:“怎么还想着在外面大厅里面吃了?端上楼在房间里面吃岂不便利?” 说完之后竟然是直接拉着白秀珠的手上楼去了。 青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四爷这么施施然地带着白小姐上楼。然后露出了一个笑来。 昨天不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在大厅吃的吗?现在又变了?这四爷的醋坛子真的是越来越容易打破了。 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白小姐,四爷就吃醋了?要知道这些人看你们也有四爷你比较好看的原因啊! 真的是 不过青竹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惹谁都不要惹吃醋的四爷。所以他直接派了人拎了食盒上去给四爷他们送饭去。 四爷这样有点孩子气的样子也不错。四爷自小就十分老成。如今也唯有在面对白小姐的时候还能够有几分孩子气了。 第104章 金鹴华把白秀珠往楼上带,白秀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金鹴华醋了。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感动。好笑是四哥现在的举动好像小孩子,但是感动也是因为这如同小孩子的举动。 要知道四哥之前在她面前,严肃地好像一个夫子。现在却能够像小孩子一样地放松,她怎么能够不高兴呢? 两个人到了楼上,金鹴华让她去他的房间等着早饭被送上来。他的这间房里面有一张桌子,比白秀珠那间里的桌子大了些,坐起来应该更舒服些。 没多大会儿,青竹派的人就上来了。端上来的都是客栈里面的吃早餐,称不上精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包子个头很大,馅儿也还算鲜香。两个人早上这顿吃得还算舒坦。 吃完了就要启程了,金鹴华思乡心切。而且雪天路滑,今天天气好,正当早点赶路。 此时到了蓟县,离北平也不是很远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金鹴华他们终于到了北平城中。 金鹴华对开车的沈六道:“先送白小姐回家。” 沈六听了,立刻驱车往白家那边儿去。白秀珠道:“说起来哥哥也好久没有见到四哥你了。” 金鹴华笑道:“明天一定登门拜访,和白大哥一起喝酒。只是今天倒是不能久留了。久未归京,应当早点归家,好让母亲放心。” 白秀珠道:“很是应该这样,伯母很想你的。前些日子学校放假,我去看望伯母。却见到伯母在吩咐家里的绣娘给你做冬衣,还拿出了一块极好的狐狸皮子给你做大氅。想来是极其盼着你回家的。” “只可惜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记忆中连母亲的样子都没有了。除了见过照片里面的母亲外,其他的是一概不知的。照片也是黑白的,还有些不清晰。但是能够看出来,我娘她也一定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夫人的。” 金鹴华见到她情绪有些消沉,忙安慰她道:“想来先白夫人也一定是一位贤淑美丽的女子,若是她到了天宫里面做了仙子,也一定是会希望自己的女儿高高兴兴的。”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还有大哥和嫂子爱护你呢。而且我的母亲,不就是你的母亲。” 白秀珠被他安慰得从消沉中走了出来,又被他的那句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露出来了一个浅浅的笑来:“不用担心我啦,我当然是会让娘亲放心的。我还有哥哥嫂嫂”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除了哥哥嫂嫂,我还有你呀。” “我已经很幸福了。” 小姑娘眯着眼,然后道:“以前呢,我在北平,在温柔富贵之中过着太平日子,也不知道任何民生疾苦。和四哥你订婚后,几次去看你的路上见到了许多前往沪上讨生活的人。比起他们,我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 “我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的自怨自艾,伤春悲秋。也该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活啦。而且,我也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我想和四哥一起,一起给这个世界添一点小小的光彩。而不是一个人做一个贵妇人,每日交际往来闲言碎语。我知道当家主母都很忙,不是我说的那么闲散。但是我也想要有一点自己的事业,好和你站在一起。” 金鹴华被她说得心口一烫。 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之前被养在温室里面,大家都过于娇宠她,以致于她有一点娇蛮任性的小姐脾性。但是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所以和她谈过自己的理想,说过自己的抱负。也不自觉地引导她变得更好。 没想到她真的愿意从温室里的生活中走出来,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家里好,但是她还是这样和他说了。 这样可真好,他会和她一起走,并肩而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又能够独自屹立。两个人像是两棵树,一起长在平原那里。一起经历风吹日晒,也一起经历和风细雨。 于是他道:“这样可真好。” 白秀珠也笑了:“这样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金鹴华倚在后座上面,笑得很开怀。他道:“你想要事业,当振翅高飞的鹰隼,我很欢喜。不过你若是不想,想做温室里的花朵。那我也会去找最好最漂亮的玻璃罩子来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年轻的时候不做,老了之后就没机会了。” “人呀,就是不该让自己后悔。”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去阻拦路易沙逊。他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个华夏,也改变不了整个世界。但是目光所及,他想要问心无愧。 这一次他虽然小赚了一笔,但是和付出的心力人脉来比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凭借着他的本事,他这笔钱投到其他的地方能够赚更多。而且和路易沙逊作对,还有可能把这个人得罪个彻底,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但是他和她的小姑娘一样,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所以他就去做了,在保全自己的基本前提之下不计得失地去做了这件事。 他想他是不会后悔的,所以他也不想让他的小姑娘后悔。 “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吧。”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好似大山一样的稳固可靠,又像大海一样拥有着包容的胸怀。“不要怕世人非议。无论前路如何,你后面总是有我站着的。” 白秀珠听了他的话,会心一笑。 她就知道她的四哥和世人大不相同。这新鲜世界虽然鼓吹着民主与自由,说着女子也是和男子一样之公民。但是大户人家总是不愿意家里的女子出去工作的。一个个嘴上都说着三妻四妾、三从四德是封建糟粕,但是心底里却是比谁都享受这一套。 但是四哥是不同的,他说不要就是不要,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让她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就是真的愿意让她和他并肩摘月,一起往前走。 她眼睛里面好像是有几颗闪烁的星星:“四哥,我好喜欢你呀。” 在金鹴华未和她定情之前,他见到旁人这般黏糊的样子只是不解,觉得是小儿女作态。但是现在和秀珠在一起,才终于品得其中滋味。 这份滋味甜蜜而绵长,他是舍不得的。 白秀珠见到他笑得很好看,说出的话也是自己极其喜欢的:“我也好喜欢,我的秀珠妹妹。” 车子开到了白公馆的时候,金鹴华亲自把白秀珠送了下去。青竹想要跟着,他却止住了。 “不用了,给大哥和嫂子的礼物我自己拿就行。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可是那些东西不少” 金鹴华止住了他的话:“没事儿,我能那得动。再说了,我自己拿,也显得敬重。” 白秀珠带着的那一对儿男女,也就是白雄起因为不放心她给他安排的亲信带着白秀珠的行李和白秀珠给家人带的礼物。而白秀珠则是去帮金鹴华去拿他带来的礼物了。 金鹴华把轻巧的给她拿着。至于那盒子绸缎和一小箱子酒,则是他自己端着。 隔了很长时间未见之后的登门,自然是要带上丰厚的礼物来才合乎礼节和情谊。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表示他对白家这门姻亲的重视,才能表示他对秀珠这个未婚妻子的珍视出来。 金鹴华和白秀珠到的时候,白雄起还没有下衙。只有白太太在家。金鹴华拜见了白家嫂子之后把礼物留了下来,然后对白太太道:“家母尚且在家,我心里记挂着。今日礼数多有不周,来日一定再来拜访。” 第89章 白太太听他说记挂着母亲,因此也不好留他。便带着白秀珠亲自送他出了门。到了门口的时候,金鹴华对白太太道:“外头风大,嫂子止步就好。”然后他看着白秀珠:“秀珠妹妹,我走了。” 白秀珠道:“路上小心,回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金鹴华应了之后转身离去,白太太则是带着白秀珠回屋,携着她的手笑道:“如今你去了沪上,见到了你的四哥,可是高兴了。” 白秀珠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到白太太脸上促狭的笑,那份不好意思便被她强行打散了。她笑道:“当然高兴啦!嫂子你不要总想着看我笑话哦。” 白太太见她这般大方,竟然是又有了一个打趣的地方。她道:“这有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以前还是个娇小姐,现在却有着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白秀珠终究还是没抵得住白太太的打趣,还是不好意思了。白太太则是带着下人一起去整理那些金鹴华带来的礼物。 “这可真是有心了。”白太太笑道:“你看这酒,便是香雪酒。绍兴最出名的酒是花雕,但是你哥哥喜欢的确是香雪。再看这绸缎,都是暗色的云锦,是我喜欢的样式。而这砚台和音乐盒都精致异常,称得上名贵。可见他是用了心的。” “这可是好事,你家四哥喜欢着你呢!要不然我这样的老婆子,还有什么让人记挂着的!” “嫂子才不是老婆子,嫂子可漂亮了!”白秀珠被白太太说得不好意思,往楼上跑去。踩踏楼梯的声音嘭嘭的。她一边儿跑一边儿反驳着白太太,而整座白公馆里面响着白太太和白家佣人开怀的笑声。 第105章 金鹴华向白太太和秀珠两个人告别之后,就转身上了车。一上车之后就对沈六吩咐道:“回府。” 沈六听了之后一脚踩了油门,车子瞬间往前飞驰而去。街边的风景飞速地往后去,而车子则是迅速地往着目的地前去。 没过多大会儿,车子就到了金公馆。青竹招呼着他们带回来的下属们搬行李和各种东西,金家的小厮们忙着上来帮忙。 沈六刚要搭手,就听到金鹴华对他道:“别忙活了,六叔。宝宁也很久没见过你了。” 沈六笑道:“不妨事,我帮四爷搬完再去看那个小子。” 青竹拦住了沈六:“我的好六叔,这些天您老还没忙够吗?可好好地歇一歇吧。”说完之后他拉着人往金家的一处院落去。那处院落正是沈宝宁的住处。 金鹴华也不管这两人的拉拉扯扯,心里只是感叹青竹办事果然是越来越得他的心意了。 抬脚进了屋,金太太这时候已经被脚程快的丫鬟小厮报了消息了,正在吩咐人去煮面。金鹴华进了屋,坐到了沙发上,对金太太笑道:“我给娘亲带了闽南那边儿产的珍珠,不但个头大,品相还好。正适合打头面,要是不喜欢磨成粉和着牛奶冲了喝掉,也能后保养身体。” 金太太好久没见儿子了,哪里在意他那是哪里来的珍珠?又哪里在意他的那珍珠有甚稀奇地方?只是不错眼地瞧着儿子,眼眶有点红地道:“瘦了,这次瞧着真的瘦了好多。你上次回家,还是五个月前,还是回来和你爹商量事的。拢共待了一天,只和我吃了一顿饭就走了。我惦念你惦念的紧。今儿你回来了,娘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 金鹴华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哪儿憔悴了,但是无论是秀珠。青竹还是他娘都这么说,他也不好反驳。 “我没什么事儿,娘,我其实挺好的。”说完之后,他安慰他娘道:“大夫说我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金太太道:“那你可要好好休息,一定要按时吃娘吩咐人给你炖的补品。不要像之前一样赏给下面的人。我会派人盯着你喝的。” 金鹴华有些头痛,他心里清楚,娘这么说,一定是不会放过他了。派过来的人也一定不是那些年轻的小厮丫鬟。肯定是一些不好打发的人。 大抵是那些跟在娘身边儿好多年的老妈妈们了。这几位妈妈跟着娘亲服侍多年,忠心耿耿,在整个金家上上下下都是有脸面的。而且看着他们几个长大,待他们也是极好。是绝对不可能被他收买,而且一定会十分尽心值守地去看着他喝完的。 “我听秀珠说,娘您给我做冬衣了?”金鹴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金太太听了,也来了精神。忙着吩咐人把那些衣服拿过来,让金鹴华去试一试,看一看这衣服合不合适。 金鹴华遵从着金太太的命令,换了一身又一身。他虽然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但是听到他娘捏着衣服道什么这件袖子长了,那件腰还要收紧一点,心头就温暖了起来。 这就是家,这就母亲啊。 可真好。 金鹴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温暖,也好看极了。金家的那些丫鬟看到了他的笑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去。 金鹴华还没有试完,面就做好了。金太太让他去吃面,吩咐厨房那边盛一小碗就够了,一会儿金鹴华还要吃晚饭。 金鹴华终于脱离了金太太的换装游戏,以至于平常觉得也是很寻常的海鲜面都好吃了起来。遂夸了那厨子几句。厨子听了很是欢喜,这顿四爷回家吃的面他做得让四爷满意,在太太那边儿的赏是少不了的。 吃完了面之后,金太太拉着他试那件白狐皮的大氅。金鹴华冬天的衣裳还是黑色灰色墨蓝色居多。少有这么浅的颜色。因此他一穿上这件白狐皮的大氅,就让金太太眼前一亮。 只见眼前的青年公子一袭玉色长袍,外面披着白狐皮的大氅。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偏偏去了三分冷肃,更是把那精致俊秀的五官凸显了出来。更是显得俊秀绝伦。 平常的时候人们见到金鹴华,最初见到他的一定是他的那一身冷肃气质,一看就是上位者的架势。而现在灯光缱绻加上白狐大氅带来的伪装,竟然让人觉得金鹴华也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是生出来几分亲近温柔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遗憾的是,金鹴华没穿多大会儿就把那大氅给脱下去了。金太太让人把衣服给金鹴华收到金鹴华的房间里。 金铨今天回来得早,因为白太太和金太太两边儿都去衙门里面给他和白雄起送信了。因此到了下衙的时候,金铨早早地回了家。一顿丰盛的晚宴之后,他把自家优秀的儿子拎了出去,并且和警告他让他不许和几个哥哥们胡闹。 其实现在金铨对凤举很不满,金鹴华在沪上忙得很,对大嫂小产这件事情只是一知半解。虽然觉得大嫂经历丧子之痛十分可怜,也对金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而觉得可惜。 但是他一个隔房的小叔子,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大嫂多送一点补品。除此之外,便是不能够再多做些什么了。 “你都不知道凤举他有多气人。你大嫂在家里大着肚子给他养孩子。他呢,出去寻花问柳还抹不干净痕迹。还交友不慎,让他那个狐朋狗友的太太把事情捅到了你大嫂那里去!” “你也知道你大嫂刚怀孕的那天大夫是怎么说的。那大夫说你大嫂忧思过重,这一胎不稳。不能再有忧思,也不能劳心劳力。结果凤举这个混账,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金铨拍桌子拍得震天响。吴慧芳怀的是金家的第一个第三代,一下子没了他怎么能够不痛心。尤其是他这把年纪了,最盼着的就是含饴弄孙,抱上大孙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不高兴极了。 金鹴华也没法子劝他,更没法子给大哥说好话。更何况大哥这事儿做的不怎么样,实在是对不住大嫂。想到大嫂嫁到金家这些年来从未有失,而且待他们这些小叔小姑周到客气。他念着这份情,也不愿帮着大哥说好话的。 但他作为弟弟,总不能在人背后和父亲说哥哥的不是吧。可是爹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生气。 他想了想,然后对他爹道:“父亲,秀珠去看我了。你知道吗?” 喜气洋洋的,让人看了就糟心。 金铨正在那里和金鹴华说着金凤举的种种不是,结果却冷不丁地听到自家儿子说了这么一句。 还眉开眼笑的,一点儿也不像他往常的模样。可真是有媳妇了,这给这个混小子得意的。 金鹴华笑道:“爹,秀珠来看我的时候说了,说她哥哥说爹特别厉害,一下子就把海关总署的那个副次长的阴谋诡计给拦住了,半点儿也没让他占到便宜,特别地英明神武。” 白雄起素来是不喜欢拍人马屁的,这话被金鹴华说给金铨听。金铨哪里肯信?他狐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金鹴华见他的怒气已经被自己刚刚露出来的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打断,然后又被金鹴华的这段话吸引了注意力。心里松了松,然后对金铨道:“可不是。秀珠说,白家大哥说过朝堂兖兖诸公,少有人能够出您老之左。” 这话白雄起说过,所以他拿出来忽悠他爹,便是一点愧疚也没有。虽然说这话是白雄起在六年前说的,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在念书并没冒出头来,白雄起在说完他忽悠他爹的这句之后还有一句“可惜后继无人,着实可惜可惜”。但是他可是一点儿也不会愧疚的。 第90章 而且绝对不会和他爹说出后面的这句。好不容易把老爷子的火气说下来,可绝不能够去火上浇油。 在说完这些之后金鹴华就立刻开始去问正经事了。他问了父亲国会里面的事情,政坛里的局势。然后和父亲汇报了一下这大半年取得的成果。 他坐在那里,说话条理清晰,和金铨说起政局来也是言之有物。金铨满意地点了点头。和他说了许久的事情之后才放他离去。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鹴华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子,他也算不枉此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且鹴华既不是无情之人,又无迂阔之气。来日若是其他子女遇了难,他也不会不伸出援手。若是有人想要占他的便宜,想来也讨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想到这儿,他觉得他日后也能够放下心了。即便是去了也能够放心许多。鹴华,总是不会放着让自家的兄弟们落魄潦倒的。 想到这孩子那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和那素来冷肃英俊的脸庞丝毫不搭的样子,他噗嗤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还学老莱子彩衣娱亲呢。也是有心了。 第106章 如今大事初定,路易沙逊那边儿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而阻止路易沙逊获得银行券代发权的事情能做得都已经做了,而那些他和父亲商量出来的新鲜想法现在还不能够施行动作。 毕竟现在风波刚休,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能再搞出来什么太大的动静出来,引起路易沙逊的注意。 因此倒是可以好好歇歇了。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渡春风。倒是有时间能够享受一把北平游侠少年的休闲时光。 沈宝宁忙着帮他打理铺子,自是不得空。肖池白倒是有时间的。 其实这一年来,肖池白忙着报社的事情,也不像是往常那般游手好闲了。但是和两个好友比起来,他还是很闲的。而且北平沪上来回跑,倒是既能够承欢于肖老爷子膝下,也能够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 说起来当初金鹴华打算让肖池白来管理这个报社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九州报在北平和沪上都有站点,肖池白两边来往,既有正事做,还能够好好地照顾老爷子。 而且肖池白家学渊源,管理这个报社很有专业素养。再加上他世情上面最是机变,比起那些只会空谈文人风骨的腐儒要强了许多许多。 如今到了十二月,也是入了冬。肖池白这段时间都是在北平这边儿陪着老爷子。这两年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地有些虚弱了。冬天也不大出门。自然也是会闷的。 若是春秋的季节,老爷子还能拎着鸟笼子和老哥们一起去玉渊潭那边溜达遛弯儿,去琉璃厂买个瓶儿罐儿。时不时还会有几所大学堂,请他去讲上两节课,也是逍遥自在。 但是这冬天,却是大大不同,不说那些洋人西医和京中的圣手都说这冬天老爷子要少出去,否则对心肺不好。单说这外边儿凛凛寒风像刀子一般往人脸上刮,肖老爷子自己也就不愿意出去了。 所以肖池白赶着入冬的时间回了北平,平常下了班之后就待在老爷子身边撒娇卖乖给老爷子逗趣儿。肖老爷子开怀了不少,祖孙两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 “所以说,今天你不好好陪着老爷子,出来找我胡闹?”金鹴华坐在书房里,戴着他的金丝眼镜,手上拿着一根铂金色的羽毛笔,在最后一份文件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对肖池白道。 “再说了,除了陪老爷子这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你不去抓紧追求你的官小姐?” 他说的官小姐,自然是之前在秦太太的沙龙里面见到的那位官素增官小姐了。 “嘁,别提了。”一说到这个肖池白就心酸。他往金鹴华那张极其舒服的小沙发上面一趟,手上还抱着那一大盒子剥好了的坚果。一边嚼着坚果,一边对他道:“那位官小姐,我之前是喜欢地不得了。可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金鹴华收好了那些文件和自己的笔,走过去踢了踢肖池白的小腿让他让地方,别一个人占着三个人的位。然后坐了下来轻笑:“那不是你女神吗?你还说她比秀珠还好看。说什么秀珠还是小孩子,但是官小姐却已经有了古典美的韵味了。还说她是当世易安,寻常人远不能及。” 你真是眼睛瞎了,秀珠妹妹明明比官小姐好看多了。 后半句金鹴华没说出来,但是眼睛里面的意思清清楚楚,论是肖池白怎么想要去忽视都忽视不了。 啊,这可真是气死我了! 肖池白刚刚就不情不愿地收起了自己那副懒洋洋的颓废姿态,现在则是恶狠狠地咬着手上的琥珀核桃仁。 金四这不是混蛋,就没人不是混蛋了。他这受了情伤正是难过的时候,好不容易金鹴华得闲了,他过来寻求一点小小的安慰。结果这混蛋还是那么一副冷漠的样子在那里批文件。批完了之后还过来说风凉话。 不就是有老婆了吗!你这不还没娶呢吗!有什么了不起 肖池白脑海里面忍不住想起来白总长家的那个小姑娘,一开始见到四哥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脾气也有点骄纵。可是后来呢,后来呢! 看着四爷眼睛里面就好像有小星星,崇拜得不行。脸红红的,一看就是很喜欢四哥。 好像是有点了不起。 他揉了揉脸,难道小爷长得不帅吗?居然没人喜欢小爷? 他想着想着就说出来,金鹴华道:“长得是好,可惜是只花蝴蝶。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喜欢,还有着一堆小孩子的喜好。” 肖池白不服:“我哪里像小孩子!” “哦。”金鹴华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是承认了你是花蝴蝶了?” 当真是会心一击。 “我的确是的确是有点喜欢逛花楼。但是但是我什么也没干啊!看美人唱歌跳舞有什么错?!而且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为了官小姐?”金鹴华会意道。 可不是吗,结果没想到唉,肖池白叹了口气。 “那倒是,我为了人家洁身自好。改了本性。结果人家拿我当闹着玩呢,和我说什么寒素之家高攀不起我家这样的高门,结果人家是盯上了王家的公子。” 王家公子?北平城里面能够比得上肖家的也就只有海关副总长王家和同济堂王家了。 “是王梦绍王总长还是同济堂的王春生王大掌柜?” “我家这样世代清贵的书香门第人家官小姐都瞧不上,王大掌柜虽然极其豪富,几个儿子都出息,但是以官小姐的容貌精华,怎么能够瞧得上呢?” 他对金鹴华道:“人家瞧上了王总长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官儿的嫡长子了。居然把我当了备胎,呵,还好我发现的早,要不然我肖池白可真的就要成为整个北平的笑话了!” 池白看来比他想得还要难过,金鹴华想。 池白在世情上练达,人也豪爽风趣,很少在背后说这种讽刺意味很强的话。也是,那位官小姐的确是太过了。和池白表现地好像就喜欢池白一样,还要展示自己的清高和小性儿。这没什么,你要是真的喜欢池白,池白他怎么宠着女朋友都是应该的。 谁没一点小毛病呢?不能对人太过苛责,池白不也有许多小毛病吗!池白要是一点女朋友的不好都受不了的话才是不对。可是那种容忍和宠爱是对着真正的女朋友,而不是对着这个把池白当备胎的女孩子。 “这世上的好女子多了。”金鹴华安慰他道:“东坡先生都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莫要太消沉了。早点识清她的真面目也是好事,省得你陷得太深。” 看着他闷闷无乐的样子,金鹴华和缓了语气:“我今天忙完了,你不是来找我玩的吗?那你说,你想去哪儿玩,我和你一起去。” 肖池白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坚果也不嗑了。直接把那个盒子往茶几上面一放:“你说真的!” 金鹴华看他精神了起来,觉得好像有点不妙。 他许诺的,是不是,早了点? 肖池白不会受了情伤之后还有空起幺蛾子吧? “我们一起去胡同!你和我一起去看美人!” 金鹴华扶额,他果然没有猜错。这果然是要起幺蛾子了! 第107章 虽说金鹴华腹诽肖池白的不正经,但是也能够看清楚肖池白那掩藏在逍遥多情的眉眼之间的几分萧索。肖池白这一年来长进多了,但是还是瞒不过他。 金鹴华这些年见的那些老狐狸多了。再者说他和肖池白相交多年,对好友的性格神态都颇有了解。肖池白就算再掩藏,也是藏不过金鹴华的一双眼睛的。 “我和你一起去。”金鹴华清冷的嗓音想起,落到了肖池白的耳中竟是满满地不可置信。 “什么?!你和我一起去?”肖池白讶异道。好友多年来洁身自好。金四爷不近女色之名更是有名。之前他也见过好友对那种风月之地的不喜。怎么就这么答应了? 第91章 若是因此四爷和白小姐的感情产生了波澜,那他可真的是罪人了! 肖池白刚想说话,金鹴华开口道:“不过是看你识破小人之后寝食难安,一副落魄样子,便想着让你高点儿了。说起来,我倒是少有陪着你去过你喜欢的地方玩。也是我这个好友之过。” “可是白小姐”肖池白忍不住拔高了嗓音道。 金鹴华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遂笑了笑,当即按了铃。 门口等待伺候的小厮立刻跑了进来,金鹴华对他吩咐道:“去把青竹管事叫来。” 那小厮听了之后,半句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去了。 无论是看过多少遍,肖池白都是要对此赞叹一声的。金四爷这儿的仆役规矩极严,绝无他家散漫风气。至于那些什么嚣张跋扈的管事和如同副小姐的大丫鬟,更是半个也无。 只说这小厮,在外面等着。听到铃响麻利地很,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站在这儿问主家有什么吩咐了。金鹴华这边儿的吩咐刚下去,那边儿就去执行了。半句废话也不会问,半句闲话也不会说。 当真是规矩严明,礼法有度。 肖池白刚在心里把好友的规矩夸了又夸,感叹不愧是被祖父说有继承了大儒李蔚遗风的青年公子。结果他感叹还没过一刻钟,就听到他心里面极其讲究规矩的好友对着青竹吩咐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你亲自去一趟白家。”金鹴华坐在沙发上随意地道:“去和白小姐说一声,我要去一趟风月地。大抵是因为肖兄受了情伤,因此想去玩玩。告诉她让她放心,金某不会再外面过夜。” 然后他在青竹和肖池白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白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青竹要说得委婉些。” 青竹虽然也觉得有些荒唐,但是他素来是只听金鹴华的命令的。因此在金鹴华说完之后,他半句没问就往白家那边儿去传话了。路上种种思量四爷交代下来的,让他委婉些说的说辞自是不提。 青竹不问,不代表肖池白不问。 “怎么还去上赶着告诉白小姐?四爷,您这是嫌您和白小姐感情好了?” 他现在被官素缯骗了,身心俱疲。对感情这件事也是风吹鹤唳,好友和白小姐感情极好,可是好友这般无所顾忌,岂不会让感情变得越来越糟? “我都许诺了,我不会纳小星。”金鹴华笑道:“自然是要让秀珠放心的。” “这北平城中有什么秘密?我和你去一趟花楼,转眼间就会有无数人知道。与其让其他人对着秀珠说风凉话让她多想。不如我去告诉她实情让她宽心。” 肖池白道:“你就不怕秀珠多想?” 金鹴华却道:“我有我的生意,应酬往来不可避免。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众人都会给我面子。但是也是有人不卖我的面子的。” “这也就是说,这等地方也不是我不想去就能够一次都不去的。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是显得心中有愧。既然我行得正,为什么不敢告诉秀珠?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总是要怀着信任一起往前走的。” “白小姐要是想多了伤心难过,你就不心疼?”肖池白促狭地道:“我记着上次出去狩猎,白小姐不过是磕破了一点儿皮儿,却让你心痛个够呛。” “她年纪小,我年纪大,自然要宠着她,看着她长大。”金鹴华道:“但是这不是我要把她关进温室的理由。” 说着他眉眼间竟然有了少见的一丝温柔:“秀珠如今比起以前,已经成长了许多。我之前每每有这种应酬,也是都和她说过的。秀珠也很高兴我这样做。坦诚相待总好过疑神疑鬼。” 肖池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秀了一场恩爱:“金四,你注意一点!我可是被骗了感情的人!” 他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却也是为了好友感情生活顺遂高兴的。金鹴华也不再继续谈白秀珠。一谈起秀珠他总是有许多话要说,现在还是不要给池白伤口撒盐地好。 于是他道:“走吧,正好今天让池白兄你,带我见见世面!” 肖池白和花间里的人,素来是熟的。他虽然不一掷千金,但是也算是出手大方。他虽然欣赏美人,但是从不过夜。长得英俊潇洒,眉目含情,自有那么一副风流种子相。但偏偏外圆内方,很有成算,绝不是那种能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舍了家业的人。 但是就算这样,这些花娘们还是最想侍奉他,无疑,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绝不会轻薄于你。只是看你跳跳舞,听你唱唱曲儿就有银子拿。这样的好活计,胡同里面的花娘没有一个不愿的。 今天肖池白来了这儿,还带了一个冷面郎君来。这青楼楚馆里的人,全都是一双势利眼,一颗富贵心。只拿那双眼儿一扫,就看出来这位跟着肖爷过来的这位的富贵权势出来。 不说别的,那老鸨心想,单说这位爷身上那件天水碧色的云锦长袍和外面的这件白狐皮大氅,就是千金不止了。 而那一身的气势威严,更是掩盖不住地让人折服。要是这位和肖爷不一样,有那么两分心思。他们这儿那个姐儿被这位看上了,她便是要大赚一笔了。 想到这儿,老鸨的脸上更是带出来十二分的热情出来。金鹴华却是一副不动声色、不近人情的样子,倒是让那老鸨有着全身的力气也没地儿去用。 金鹴华和肖池白进了雅间儿,肖池白道:“让小素姑娘过来弹琴,再让雪梅姑娘过来跳舞。” 见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吩咐了,老鸨有些失望。这两位是清倌人,想来她是不能发财喽。 但是面上还是热切至极的,毕竟肖池白还是大主顾,而那位被肖爷称为四爷的男人一看也是不好惹的。 那小素姑娘和雪梅姑娘很快就来了。小素姑娘穿了一身嫣红色的旗袍,而那雪梅姑娘则是穿了一身素色绣梅花的裙袄。 小素和雪梅问过安后,肖池白对她们道:“来个你们擅长的节目吧,也好让我家四哥解解闷。” 然后他对金鹴华道:“《踏摇娘》怎么样?” 金鹴华无可无不可:“今天我是陪你来玩的,最主要的还是要你喜欢。莫要这么照顾我。” 肖池白道:“这不是好不容易能够说动你出来陪我看美人,想着让你舒坦些,好有着下一次吗!嘿,金四爷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是有名的。如今能够陪着我来,我多有面子!” 肖池白来这里就是来看美人的,因此和小素与雪梅口花花了几句之后就让她们两个开始跳舞了。 金鹴华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儿和肖池白说话。肖池白却是很喜欢这歌舞的,看着美人跳舞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和金鹴华说那些子闲话都好像是有了更多的力气。 孟继祖和孔学尼今天晚上一起相约前来赏花猎艳,巧得是正好和肖池白来的是同一处地方。他看到肖池白和金鹴华上楼的背影,有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孔学尼见他情态,问道:“孟兄,你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怎地还揉起了眼?” 孟继祖道:“学尼,我好像看到金家老七他四哥和肖家那小子上楼去了!” 说完之后他道:“这可真是不可思议,那位金四爷不是最不近女色的吗?” 孔学尼听了之后眼睛珠子转了转,然后他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金四哥吧!” 孟继祖一听到要去见那种严肃人物心里都打怵。他道:“我们今天可是来吃花酒的,去见什么金家四哥?!” 孔学尼却道:“你不想认识他吗?他手里的买卖大的不行,是你我想象不到的。据说都能和赵叶两家比肩了!他手指头缝儿里面露出来点儿,够我们吃半辈子的了!现在他也是出来玩儿的,正是高兴的时候。借着燕西的名头说不定就结交上了。” “就算他不喜欢我们,也不至于对我们有什么动作。我听我爹说了,他见过这位几面,是个注重规矩的君子人物。咱们只是去拜访一下,他不喜的话咱们也不会掉块肉。但是要是得了他的青眼的话,那不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左不过是去拜访世兄而已。” 孟继祖被他渐渐说动,也有点动心。遂拿着一锭银子从老鸨哪里打听到了金鹴华的包间位置,打算过去拜访一下这位金家四爷。 学尼说得对,反正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不如去碰碰运气。 第108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就这样上了楼。孟继祖倒是被孔学尼说动了,是真心实意地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金家的世兄。而孔学尼却是自有一番自己的小心思在的。 孔学尼、孟继祖和刘宝善这些人都和金燕西交好。与金家的几位爷都是私交不错的酒肉朋友。但是这位金家四爷倒是没见过几回的。 少有的几次宴会上碰到,不是对方就是宴会的主人翁,周围包围着名商巨贾、政要名流。要么就是对方被总理带着,威严森森,周围交谈的都是一帮老头子,他们这些晚辈哪个敢去往前凑? 第92章 反正孔学尼是不敢的。 但是借着燕西的名头去结交这位金家四爷,他一个人是不敢去的。总是要拉着孟继组,他胆子才能够壮些。 而且他还有着一些隐秘的小心思,就不好对继祖兄说了。 金曜金鹴华这人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便成为了孔学尼父亲口中的榜样。孔家老父是时时刻刻拿着金鹴华的事迹来教训家中子弟的。孔学尼这位被父亲宠爱的纨绔子弟便是首当其冲。 哪有父亲不爱孩子的呢?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谋长远。孔学尼天生纨绔性子,孔父总是想要掰一掰的。 但是这样的教训方法,总是让孔学尼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金家四爷产生出来一点儿不为人知的羡慕嫉妒的情绪出来。 再加上金鹴华当日和白家小姐订婚了之时说出的那等一生一世的爱情誓言引得北平城中不知多少女子羡慕,有那娇娇的未婚女子,自然是要逼着自家的未婚夫婿也许下这样的誓言。而孔学尼的未婚妻自然是上面所说的众位女子中的一位,而且他的未婚妻当属其中翘楚。 这可是苦了喜爱风流烟花地的孔学尼了!今天见到这位金家四爷来了花楼,自然是激动了起来。也有着一点儿神格坠落的感觉。 就好像是一个神仙,当你突然发现他好像也并非完美无瑕的时候,你自然是会激动起来。要是这位神仙甚至是家中长辈训斥你时拿来举例的榜样,你就会更高兴了。 虽然说人家有了缺点,或者说不够高洁的爱好之后,你和人家的距离仍旧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你仍旧会觉得心理十分安慰。 就好像是,哦,原来你也不是十全十美。那么老爹凭什么拿你来教训我呢? 不过是一场心理满足罢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个人上了楼,到了那个从老鸨嘴里面打探出来的包厢的门口。只见那间包厢的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这两个小厮一个穿青衣,一个穿蓝衣。没一个穿长衫的,可见那位备受金四爷看重的小张管事并没有跟来。 这件包厢名字叫做花中君,是肖池白惯常来的一间包厢。孔学尼也是知道的,这时候到了这里,他对那两位小厮道:“两位小哥,里面的两位爷可是金家的和肖家的?” 青衣小厮一言不发,蓝衣裳的却是出来行了个礼:“见过两位爷了,不知道您是?” 孔学尼见到他们是不愿意透露主家信息的了,也不去强迫。这世上的确是有人能够把手下的小厮□□地极为规矩嘴紧的。 因此他道:“在下名唤孔学尼,这位是我的朋友孟继祖。”他指了指孟继祖向这两位小厮介绍他们的身份。 然后孔学尼道:“我们都是金家八爷的朋友,刚刚影影绰绰地见到了四爷和肖先生的身影。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位爷来了花中君。因此便想着过来拜访一下两位世兄。还请小哥儿前去引荐。” 那蓝衣小厮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给那青衣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青衣小厮点了点头,那蓝衣小厮便笑道:“小的黄鹞,这就进去给两位爷通传。阿东,你在这儿好好地看顾着两位爷。” 说是看顾,却是让阿东好好地看着孟继祖和孔学尼,看着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罢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却是听不出来这里面的一层用意,倒是觉着这小厮办事周到。自然是道了谢之后让黄鹞前去了。 包厢里面,刚刚的《踏摇娘》早已经跳完了。两位清倌人虽然不卖身,但是也要陪着客人喝酒的。这时候肖池白已经开始被那位小素姑娘喂酒喂水果了。而金鹴华却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儿上自斟自酌地喝着威士忌。连酒都不是这花楼里面的,更别说让姑娘伺候了。 雪梅姑娘坐在那边儿束手束脚的,连倒酒都倒不上,刚要上前一步都要被这位爷的眼神给冻死。让她压根儿不敢动弹。 而那位肖爷根本没看到自己的窘迫,只是握着小素的手喝酒。桃花眼里都含了春,但是自己却是半点儿没进到他眼里。肖爷和这位冷面郎君坐在那里谈笑无忌,两个人谈话甚是起兴。好像是这屋子里面的人都忘记了自己一般,着实是让这位被北平众多纨绔子和风流文人追捧的清倌人心中生恼。 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肖池白和金鹴华比邻而作,这时候已经谈到了最近文坛上面的新动向。肖池白道:“那苏夫人当真是有些可笑了,讥讽风小姐的奢侈。却忘了自己也在北平城里安享富贵,家里光是老妈子就雇了三个,重点是这些人还不是拿她的钱雇佣的。写出这样的文章,着实虚伪了。” “世人多重己,文人以笔为矛忘了本心的还少吗?不缺她唐柔一人。”金鹴华喝下一口酒之后才慢吞吞地道:“最主要的是唐柔抽大/烟,这可真是苦了吴紫峻了。这位吴医生医术高明,可是个好人。可怜了吴家老夫人,早年丧夫。老了也不能安享晚福。” “所以说娶妻娶贤。”肖池白道。他忽然间想到了自家爷爷和母亲的脸,一瞬之间因为情场失意的难过却是消散了不少。官素缯并非他心中想象的美丽自由独立之女子,而是追求权势之徒。若是他真的娶了官素缯,日后祖父母亲岂不是会落得和吴老夫人一样的境地? 易地而处,他定会心如刀割。 大/烟是毒/品,而那权势富贵,也是勾引着世人的毒药啊!他肖家世代清正,追求修身齐家,少有一心追求碌碌功名之徒。 自己这个贪恋富贵的纨绔已经是异类,若是再娶了一位野心勃勃的妻子。先是祖父定然不喜,其次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会因为自家的行为方式而感到格格不入。要不是对方退步就是自己退步,总之家宅不宁总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点庆幸,嘴角也勾起了笑来。 金鹴华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心知好友现在解开了心结,想通了道理。遂玩笑道:“怎么?想到唐柔终于物类其伤,联系到自己身上。不难过了?” 肖池白懒懒地窝在那里点了点头:“终究是想到了家里祖父高堂。说起来我不是不难过的,想我也算是年轻有为,不是完全的纨绔子。长相呢也不差,家私也不薄。自忖也是能够配得上官小姐的,结果付出了感情精力,换来的确是备胎的下场。怎么能够欢喜地起来?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配得上? 金鹴华嗤笑了一声,好友这还是太给曾经喜欢过的女人面子了。 那位官素缯官小姐,除了一张清冷芙蓉面以外,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够配得上池白的了。 官素缯不过是部里的一位小官之女,也没听说她多被家里宠爱。身份上是远远不及的。文会呢,他也去过几回。这位官小姐写的东西,真的全都是风花雪月。正正好好是他最不喜欢的文风。有矫揉之嫌。 若是家私的话,一个小官的女儿能够有多少嫁妆?恐怕他们官家上下的钱财都不及池白的私房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位官小姐两眼盯着富贵,嘴上却是独立自由的那一套。实则是在待价而沽,是在并非良妻。 同样是寒家女儿,这位官小姐比起燕西的女朋友可是差多了。 “你能想开就好。”金鹴华道:“想想你肖池白,肖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九州报的总编辑。长相风流俊俏,手里面又有家私。虽然出没青楼楚馆,但实际上颇为洁身自好。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你很好,和该与一位好姑娘共渡一生的。” 肖池白眼睛发亮:“我真的有这么多优点?!”听到金鹴华夸他,他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要知道金鹴华平素还是骂他纨绔不让老爷子省心的多! 金鹴华看他心情已经好了,狐狸尾巴也翘起来了。便要去打趣两句,刚要开口,外面候着的小厮黄鹞便在外面敲门。 在他们叫了进之后,黄鹞向他们禀告道:“四爷,肖爷,外面儿有人求见,一位是孔学尼孔先生,另一位是孟继祖孟先生。他们说他们是八爷的朋友,见到了四爷的身影,想过来拜访一下世兄。” 第109章 听了黄鹞的话,金鹴华和肖池白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肖池白先打破了沉默。 “这是闻着味儿来的,眼睛真尖!”肖池白斜觑他:“总是要给你家燕西一个面子的。” 金鹴华听到他的话之后,对肖池白道:“你想见何必扯上我?还搞出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肖池白却是笑了:“左右咱们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看一看来客解解闷。小素,你说我这主意是不是好极了?” 那小素是个八面玲珑的,见金鹴华脸上神色尚是缓和的。便娇笑道:“自然是好极了,奴家也想见见五陵年少的景象呢。” 肖池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金鹴华。金鹴华无奈地对黄鹞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鹞走后,肖池白看到了金鹴华那沉沉的眸子。他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意思。 ——就忍你这一天,别玩过了。 第93章 肖池白讨好一笑,表示自已已经明白了。 孟继祖和孔学尼在外面已经等了一会儿了,那位叫做阿东的小厮冷着脸像门神一样守在哪里,让两人不敢上去向他问话。 就在孔学尼打算去问问这个叫做阿东的闷葫芦的时候,刚刚进去的蓝衣小厮就已经出来了。孔学尼和孟继祖还没去问,就听到黄鹞道:“四爷请两位先生进去。” 孔学尼和孟继祖谢过这位小厮,然后就迈步进去了。黄鹞在外面把门关严,就像之前那样继续守在包厢门外。 包厢里面的场景和孔学尼想象地不太相同。寻常花楼里面的包厢,大抵是高床软枕,脂香粉滑。一副温柔女儿乡的景象。 但是这间包厢却是中西结合的装修。只有几个博古架,一张大书案,兼有欧式沙发和酸枝枣木茶几罢了。倒是有了几分清雅高绝景象。 此时中间的大沙发上坐着金鹴华和肖池白,肖池白左手边的高脚凳上面坐了一个旗袍美人,和他很是亲密。 而另一个清丽女子却是局促不安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面,端端正正地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这气氛,真是有些诡异。 “听说你们想要见我?”金鹴华坐在那里,随意地看了一眼前来的两人。 孔学尼和孟继祖都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胆怯。 金鹴华这一眼上面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他倒也没有凶神恶煞,但是手握大权的气势威严和身份地位带给对方的心里压迫,就足以让对方被慑住了。 孟继祖倒是比孔学尼更镇定些,因他没有孔学尼那些小小心思,今天是一心结交权势大的世兄来的。因此被金鹴华这么一看之后,他除了赞叹金家四爷的威势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心虚之处。 孔学尼还没有镇定下来,孟继祖就已经开始张嘴问好了:“今天来胡同里面逛逛,恍惚间见到了四爷的身影。想着我们两个和燕西如同兄弟一般,今天见到了四哥,焉有不来拜访兄长的道理?还有肖家哥哥,在北平也是大名鼎鼎,可惜一直以来缘悭一面。今日有缘得见,也是我的幸运之处了。” 说得好像双方多亲近似的,还用春秋手法把他们打探金鹴华行踪的事情给抹了。说话间倒是滴水不漏,可圈可点。可若是只有这点小手段,莫说金鹴华,便是在肖池白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这些不过是这两位爷早都用剩了的手段罢了。 肖池白笑道:“两位倒是有心了。” 他没说别的,只是在有心两个字上面咬字很重。孔学尼和孟继祖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对方在表达对他们二人打探对方行踪的不满了。 孔学尼偷瞟了一眼金鹴华,见他目光仍旧是沉沉的,好似是一双深潭般望不到底。便生出了三分怯弱。如此深沉的养气功夫,足以见识到对方的谋算城府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而且对方的气势威严比老爹还要更深更大,让他见了后便有了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站出来:“是我二人想要见到四爷和肖先生的风采,从而鲁莽了。打探您二位的行踪绝非我们兄弟二人的本意,无非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还望两位海涵。” 金鹴华抬眼看了看孔学尼,直把孔学尼看得脊背冒汗。然而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一声。然后道:“坐。” 孔学尼和孟继祖两人在两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肖池白道:“两位弟弟来拜访,做哥哥的能不好好招待吗?我去叫黄鹞再叫过来两个清倌人。” 说到这儿肖池白笑了,他那双桃花眼笑意盈盈,里面装着的都是促狭:“两位弟弟喜欢清倌人吗?若是常宿花间的话,还是找来两个当得花魁之名的红倌儿比较合适吧?” 他对孟继祖笑道:“不用担心银钱,今天是四爷请客买单。” 孔学尼听到那清倌人三个字之后便知道是自己想差了。尤其是刚刚进来便见到的那位雪梅姑娘坐在那里坐立不安的局促情态,便知道就连这个清倌儿,金家四爷好似也是没有让对方近身伺候的。 可见是真的不近女色了。 因此孔学尼也不愿意再去触人家的霉头。他们今天是来结交甚至是来巴结这两位爷的,哪里能任由自己的喜好去扰了人家的欢喜呢? 因此孔学尼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态:“还是清倌人吧,过来唱个曲儿也就罢了。”说完后给孟继祖使了一个眼色。 孟继祖也见到了,立刻道:“便像学尼所说,才是正好。也风雅些。” 肖池白道:“你们欢喜就好。”说完之后他高喊了一声黄鹞。 黄鹞应声进来,肖池白道:“你过去再让妈妈叫来两个清倌人” “一个。” 黄鹞看向了金鹴华。 肖池白也看向了自家好友:“四哥,为什么就要一个?” 金鹴华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肖池白眨了眨眼,才明白了金鹴华这份掩藏在冷漠无情之中的温情。 他不需要伺候,也不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坐在身边。但是一开始肖池白点了歌舞,来的是两位姑娘。若是金鹴华说不要,自然要有一个姑娘下去。老鸨可不会管他们这些官老爷的想法喜好,只会觉得是姑娘们没伺候好贵人。定然会有所苛责。 尤其是这些不肯卖身的清倌人,老鸨定然会借着由头发作她们。清倌人能赚几个钱?红倌人赚的大洋可是源源不断。 但是现在,金鹴华不用再考虑这些了。因为事情已经可以解决了——只要肖池白只叫一位姑娘,金鹴华的身边自然就不用再有人伺候。 想明白了这些关窍之后肖池白对黄鹞道:“听四爷的,要一个姑娘上来就成。”然后他对雪梅道:“金四爷是有了未婚妻的,不喜欢出去风花雪月。今天过来还是来陪我散心。刚刚冷落了姑娘。如今来了两位俊俏郎君,姑娘且去选一个说说话儿?” 雪梅松了口气,和一旁的孔学尼说起话来。金鹴华则是和孟继祖说话,问他和燕西平日交游的事迹。金鹴华是何等人物,连宁锡林和初云生那等老狐狸都瞒不过他的那一双眼。在话术方面也都是在伯仲之间。孟继祖的段数和宁锡林之间相差甚远,如同天渊地堑。又怎么能够抵抗得住金鹴华的话术? 那位新过来的姐儿还没有唱完《西厢记》,金鹴华就已经把孟继祖的底儿掏得彻彻底底了。除此之外,孟继祖还一不小心透露出来一个让金鹴华颇为惊讶、甚至是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气恼的消息。 ——大哥凤举他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最最过分的是,大哥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外面置办起了新宅子,还把那外室介绍给了他那一众狐朋狗友。甚至还让这些人管那个外室叫做新奶奶小嫂子。 他这是把规矩道理,夫妻恩义,还有家中贤良妻子放在哪里!他想过大嫂吗!想过父亲母亲吗!大嫂听到这件事情会有多少悲伤?父亲听到之后会有多少震怒?母亲听到之后是否会物类其伤,想起昔年往事?金凤举难道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放到心里面吗? “你说明天大哥要举办一场宴会,宴会上面还有一位新奶奶?”金鹴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孟继祖,然后道:“那就麻烦孟先生带我过去看看了,我倒要是看看能够让大哥停妻再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孟继祖说漏了嘴之后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说燕西就说燕西,为什么要说他们出去串戏?说串戏就说串戏,为什么要讲白莲花?说白莲花就说白莲花,为什么把凤举大哥的外室给说漏了?可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就被金四爷问着问着就全都吐露出来了。现在这样,真的是要得罪人了!金凤举不想让他外面的这位新奶奶的事儿被金家人知道,现在他给说了出去,可不是招人恨呢吗! 想了想,他咬咬牙道:“我带着四爷一起去。” 人总是不能得罪尽,他要是不带这金鹴华,便是把金鹴华也得罪了。他总是要趋利避害。 孔学尼这时候也算是见识了金鹴华的手段。把金凤举的这件事说漏了他也有一份。刚刚一直在欢畅闲谈,压根儿没有感觉到其中的不对。现在想想,刚才金鹴华的话里面自有深意。而他们的回话,则是漏洞百出啊! “到时候我们一起和四爷去,也看看一场热闹。”孔学尼想明白了之后附和道。 第110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反正他们已经把事情给泄露出去了,金凤举是得罪定了的。顺不顺着金四爷的意思都不能够改变他们会得罪金凤举的既定事实。 无非是得罪得重还是轻的区别罢了。 但是顺着金四爷的意思,说不定能卖金四爷一个好。待到来日凤举事发的时候他们两个兄弟也不会被总理大人开罪。要是不顺着眼前这位爷的意思 恐怕登时他们得罪的人就又多了一位。 两个识时务的纨绔很快就答应了金鹴华的要求,金鹴华也很满意他们的识趣儿。对他们和煦地笑了一下,然后道:“明天的时候你们去太白楼,就说是我金四的客人。自然有人引着你们去包厢里等我。” 第94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一下子就明白了金鹴华的意思了。金四爷大抵是太白楼的常客,那边儿是给他留着固定的包厢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又是月半中天。金鹴华和肖池白惯常是不在外面留宿的。看着夜色降临,便要离开。肖池白素来大方,最近在报社里面拿到了分成,兜里有着不少票子。他手松,一下子打赏出去一把纸钞,看得两个北平城里的纨绔都觉得有些大方地过了头。 “所以我说,你也不给自己攒着一点家业。”金鹴华靠在车后座上,对肖池白刚才的冤大头的行为表示十分的唾弃。 肖池白眯眯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给自己找乐子呢。鹴华贤兄未免太过刻板严苛了。再说了,给姑娘们花的钱,还计较什么呢?” “我看你是钱多烧手,若不是我建议肖老爷子给你配一个精明忠心的老账房,你的钱说不定会像流水一样地往出花。” 肖池白被他说得没声儿了,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身上还有一些未散的酒气:“说起来,我要是没钱了,四爷,你不会不管我吧?” 金鹴华警惕了起来:“你不会年前就把钱全花没了吧?” “没有,没有!”肖池白矢口否认。 “那还剩多少?”金鹴华看着他笑得眼睛弯弯的桃花眼。 肖池白比了一个五。 金鹴华道:“还剩五百吗?感觉还不少啊?你是给老爷子买节礼钱不够了吗,我可以借你。” 金鹴华觉得自己可以给肖池白几百大洋,让他解一解燃眉之急。但是多了就不行了,钱这种东西在肖池白手里是留不住的。这也是肖老爷子每个月只让肖池白支取定额的钱的根本原因。 肖池白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小声道:“哪里还有那么多,就剩五十块大洋了!” 五十?! 金鹴华听到这个数字真是恨不得打这个混账一顿。年后的分成肖池白分到了一千多大洋,现在居然就剩下这点儿,连零头都不到。这要是他儿子,他肯定就要抄起棍子动家法了! “你干什么了。”金鹴华问他。 “迎来送往,花楼酒楼,又买了两只名贵的鸟儿。出去斗了两回鸡。也就没了。” 金鹴华脸色一黑,这可真是和燕西他们一模一样。有的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他生错了,肖池白才更像燕西的哥哥吧? “我那里还有一方端砚,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等到送节礼的时候你就把这个送给肖老爷子。”金鹴华冷酷无情地道:“你这次太能花了,应该受些教训。” 肖池白绝望地看向了金鹴华。 完了,他这次玩脱了。金鹴华不借他,沈宝宁还有他们那一帮朋友们大抵也是不会借他的。浙西的难关真的只有自己过了! !!! 结果临到头金鹴华到了金公馆之后吩咐司机送他回家,下车之前还对他发出了恶魔的低语。 “记得手头宽裕了之后把端砚的钱还我。” 肖池白欲哭无泪,而且非常想要大喊一声,当年的那个会大方地借钱给他的金四爷哪里去啦! 当然是因为你太能乱花钱了。 肖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用拐杖狠狠地捶他的屁股,然后告诉他,不是怕你不还,而是怕你把家底儿花光。赚得是多,可是赚得没有花得快,怎么能够不让人觉得头痛。 所以说肖老爷子一直认为一定要给肖池白找个厉害媳妇帮他管钱,这就是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上,金鹴华刚醒来的时候白秀珠就已经来了金家。寻常时候金鹴华起得都早,但是昨天喝了酒,晚上又吹了些风。因此有些头痛,喝了大夫开的药之后才睡下。导致今天有些起得晚了。 金太太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也是一副慈祥和乐的样子。其实她一开始对于白秀珠,并不是十分满意。没有对鹴华要娶秀珠这一件事情提出反对的意见,无非是因为以下两点。 一来还是因为金铨和她说的话,是担忧白雄起和金家的关系割裂。二来则是因为金鹴华,她这儿子不近女色,一心扑在事业上,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喜欢的。鹴华一向少年老成,她不是不心疼的。如今鹴华终于有了心仪女子,难道她要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否认吗?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太太对秀珠是越来越满意的。首先一点就是秀珠喜欢鹴华。喜欢和不喜欢那是一打眼儿就能看出来的,秀珠那双眼睛根本瞒不过金太太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一看就知道秀珠满心满眼地都是鹴华。 哪个婆婆不想着儿媳妇一心想着儿子呢?再加上鹤荪在慧厂那边儿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让金太太心里有不大满意。这一下子就对比出来秀珠的好了。 其次自然是因为鹴华这大半年的繁忙。他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金太太大抵都是不管的。尤其金鹴华还是儿子,又在沪上不在北平。因此金鹴华忙着的事情,金太太是不知道的。 但她知道金鹴华在沪上那边儿忙得不行,以至于和刚刚订婚的未婚妻培养感情的时间都没有了。还是秀珠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千里迢迢地去看望儿子。 这就让她生出来一点怜惜出来,觉得有些对不住秀珠。这么几点糅合在一起,倒是让金太太对白秀珠这个未来儿媳妇满意了起来。 昨天金鹴华先送秀珠回家,金太太就说鹴华做得很对。今天秀珠来了,金太太十分和气地拉着她说话。还说鹴华还没起,昨天回来的时候有些脑袋疼,等到喝完药了时间已经不早了。然后又说要让身边儿的妈妈去把鹴华叫起来。 秀珠立刻止住了那位老妈子,然后对金太太说还是让四哥多睡一会儿才好。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嗓音道:“让谁多睡会儿啊,我现在都醒了。” 白秀珠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到金鹴华从楼上往下面走。金鹴华今天穿的很休闲,一件黑色的毛衣和同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深灰色的拖鞋。裤子的裤线熨烫地很直,就算是一件舒适的衣裳,他也是一丝不苟的。 金太太见到他下来,便道:“秀珠来了,你们年轻人说话。”然后对秀珠笑道:“鹴华刚起,一会儿还要去吃饭,麻烦你看着他好好吃饭了。我还有账本子要看,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白秀珠被金太太的言外之意弄得不好意思,脸上红了红。从她和金鹴华订婚之后见识得也不少了,尤其是金鹴华喜欢打趣她。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地就脸红了。但是被未来的婆婆,一位长辈这样打趣,她还是会觉得自己脸皮发烫。 但是那位罪魁祸首却是施施然地走过来给他母亲请了安,然后当着金太太的面就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对金太太道:“娘,您去忙吧。我去吃饭了。” 金太太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俩,白秀珠却觉得自己被握着的手腕上的拿出皮肤,都在发烫。 这处皮肤要是脸的话,说不定会比火烧云还会红吧?在被金鹴华拉走之前,白秀珠有些晕乎乎地想。 第111章 金家的早餐准备的简单,或者说是因为这一餐是专门为今天起得晚了的金鹴华准备的,因为投其所好才准备得简单。 包子,炸糕,津门老豆腐。都是当初金鹴华跟着李蔚在津门的时候吃惯了的早餐。金公馆的厨房里每个星期一定是要给四爷上这么一份有津门风味的早餐的。 金鹴华坐在那里吃饭,白秀珠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他。金鹴华一边盛了一碗老豆腐,一边问白秀珠道:“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白秀珠立刻摇头表示不要:“我再吃就要胖成猪了。” 金鹴华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然后道:“哪里胖了,我看刚刚好吗。而且和你月初刚去沪上的时候相比,好像清减了些。倒是好好补补才是要紧的。” 白秀珠道:“我肯定没瘦,你这是在骗我。”她一边儿说话一边削水果,打算给金鹴华加一道饭后甜点。 因这里只有两个人,金鹴华是一边儿和白秀珠说话一边儿吃早餐的。没去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白秀珠不怎么削过水果,因此削得很慢,而且削得坑坑洼洼的。 金鹴华看她在那里削苹果皮,颇有些胆战心惊。他总感觉那刀刃要划到秀珠那双素白的手上面似的,一颗心都有点悬着。 “秀珠。”金鹴华唤她。 白秀珠抬头看他:“怎么啦?” 金鹴华道:“要不让佣人来削吧。我看着有点害怕,总觉着那刀要落到你手上似的。” 白秀珠没觉着是金鹴华觉得她笨拙,毕竟她不怎么会削水果是事实。反倒是觉得有点窝心,因为四哥很关心自己呀。 但是她没松口说让佣人去削,而是这样对金鹴华道:“我慢慢地削,不会划到手。” 你不要担心呀,因为我想亲自给你削。 金鹴华感受到了她没有宣之于口的情思,因此便也不去开口阻拦她。只是道:“一定小心。” 第95章 白秀珠笑着说了一声好。 金鹴华很快就吃完了早餐,佣人端来了漱口的茶。金鹴华漱口净手之后对白秀珠道:“我们走吧。” 白秀珠把那个被她削好了的苹果从手边儿的玻璃碗里边儿拿了出来,递给金鹴华让他吃。 金鹴华没接,而是直接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一边儿端着瓶罐铜盆的小丫鬟们看着他们,一下子就红了脸。白秀珠看到那几个小丫鬟的情态,也觉得面上发烫,然后跺了跺脚。 金鹴华这个罪魁祸首毫无所觉,还一本正经地和白秀珠说了句苹果挺甜的,大概是烟台产的。 白秀珠有点生气,又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觉得拿苹果烫手,忙把那个被金鹴华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回了玻璃碗,然后往楼上金鹴华的小书房里面跑——白秀珠来金家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在这里和金鹴华说话儿的。 金鹴华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笑出了声音。他胸腔有些震动,笑出来的声音清朗好听。那些小丫鬟哪里见过金鹴华笑?一时间竟然是看呆了去。 在楼梯上面的白秀珠听到了这恼人的笑声,哪里还不明白金鹴华这是再逗她。生气地想到要是四哥不来向她道歉的话,她一定是要生气的! 金鹴华这时候拿起了那个苹果,把那个果肉并不是很多的苹果草草地啃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苹果核扔回了那个玻璃碗。便大步往楼上走。他步子迈得大,白秀珠还没上到楼上就被他给抱住了。 金鹴华贴着她耳朵道:“四哥错了,饶了四哥?” 白秀珠一回头,便见到金鹴华清俊的侧脸。那一双眼里面全都是她。 完了,他一眉眼盈盈地看她,她就缴械投降了。一看到四哥那双眼,她的心肠一下子就软得不像话。 白秀珠没说话,金鹴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白秀珠惊呼一声:“四哥,放我下来。被人看到了多羞” 金鹴华抱着她小跑了起来:“没事儿,这个时间二楼没几个人。我们很快就到了。” 白秀珠只好抱住了他的脖子,金鹴华到了地方把门一推走到阳台,把小姑娘放到阳台上面的一把大躺椅上。之后才回去关门。 白秀珠坐到躺椅上面,还感觉自己的心在嘭嘭地跳。刚才真的是太刺激了,还好没人看到。 要不然她真的是没脸见人了,这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金鹴华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靛蓝色的杯子,把手上面雕刻着精致的浮雕,里面是散发着热气的可可。 “你喜欢甜的,喝点这个。你应该会喜欢。”金鹴华把东西放到了躺椅旁边的小桌上,自己坐在了小桌另一边的小沙发上面。 白秀珠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感觉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果然是她喜欢的。 她看着金鹴华,有点欲言又止。 金鹴华也端起了杯子,看向她后道:“怎么这么急着来了我这儿,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送来的那个乱七八糟的消息。 什么肖池白失恋了受了情伤要去看美人,然后你陪着去了。 虽然对你的坦诚很满意,但是那个人遇到这种自己的爱人去了风月场所的情况还能稳得住啊! “呃,昨天,你去了”白秀珠还没说完,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把那些风月场所的名字堂而皇之地叫出来? 金鹴华却是笑了。 “昨天和肖池白去看了美人,去抚慰他那受伤的心灵。”金鹴华说着话,白秀珠的心却提了起来。 四哥不会被哪里的女子迷惑吧?据说那些沪上的大财阀最喜欢养姨太太,全都是唱戏的和舞女出身 “但是我觉着也没什么好看的吗,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甚至不想拿她们和你比的。不过这里面的确是有可怜人的。可见政府应该把这些禁了,从根子上面禁了。靠私人的力量,能够禁几个人,又能够帮几个人?” 白秀珠一听这话,就知道了金鹴华没有那些意思——那些她担心金鹴华有的意思。一颗心也就放下了。但是听到了金鹴华的话之后她心上又涌上了一丝怜惜和悲伤。 那些人也是可怜人,生在乱世,她无非是托庇于祖宗才能有今日的生活。 “我们不能够帮帮那些可怜人吗?”白秀珠问完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说的话简直有点天真。四哥都说了,根子不尽,私人的力量根本没什么用处的。 “是我有些误了,这些事情私人怎么管得过来?只是我这心里却是有些难过。” 金鹴华看着白秀珠,脑子里面突然间有了一个主意。他拉过了白秀珠的手:“我有了一个主意。” 白秀珠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金鹴华。 四哥和哥哥是她印象中最有智慧的人。说不定四哥真的会有办法帮助那些可怜人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秀珠心里是相信的。 “我们禁止不了那些场所,那些应该是政府去做的。”金鹴华对白秀珠道:“我只是个商人,你是是个闺阁小姐。没有那样的权力。但是我们却可以让更多的女子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没被逼到一定程度,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入娼门的。我给你一笔钱和几个亲信,你带着这些人把慈善募捐搞起来。咱们不放在眼里的几块大洋,一小袋粮食,说不定就能够让许多人免于遭难。” 白秀珠本来听到了没法子改变的时候,虽然理解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心中却有些郁郁。现在听到了这个法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了书案那边儿,拿出一个本子来。把这次的慈善计划和其中的章程,以及后续的步骤,账目公示和审查的细节写了下来。白秀珠在一边儿看着,给他帮忙。时不时地还能帮着金鹴华查缺补漏。 中午饭白秀珠是在金家吃的,倒是没和金家人一起吃。毕竟寻常用饭大家都是各用各的。几盘时蔬炒得清爽,炖菜也够入味。用完饭后两个人继续整理那份慈善计划。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金鹴华把那个写好了的计划给白秀珠装到了档案盒里。然后道:“四哥送你回家。” 白秀珠早已非吴下阿蒙,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问他道:“四哥下午有事情做吗?” 金鹴华笑着带她下楼,上了车之后才对白秀珠道:“四哥是要去看戏抓奸了。不过这件事情和秀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第112章 把白秀珠送回家之后,金鹴华直接驱车来到了太白楼。肖池白是没有来的,毕竟这是金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便不去掺和了。 ——虽然他和金四爷是至交好友,但是和金凤举却只是点头之交。去看人家的笑话,那可是会结仇的。而且也太不道德了。 金鹴华到了太白楼的时候,楼下的小厮立刻上前道:“四爷,楼上有两位爷在等您。” 金鹴华点了点头,那小厮想要为他引路。金鹴华却说了一声不必。 “我常来,自己去就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个小厮是知道金鹴华那说一不二的脾气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小厮也不敢去违逆他的意思。 毕竟拍马屁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的,要是马屁没拍好,反而拍到了马蹄子上面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金鹴华到了楼上包间,却见孔学尼和孟继祖两个人早早地就在那间包间里面等着了。金鹴华和白秀珠一起写那份计划写到了一点多。加上来回送白秀珠和往太白楼这边的车程,现在也将将要三点了。 包间里面的桌子上面摆着两三道冷盘,还有点心香茶。可见掌柜的是很用心的。孔学尼半是打趣半是恭维地道,他来太白楼这么多会,还从没有感受过这么周到的照顾,今天都是沾了四爷的光,才有幸见识到这么周到细致的服务。 金鹴华坐下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数都是孟继祖和孔学尼在说。金鹴华只是随声应两句。但是并不会让人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变小,反而整个谈话过程都是由金鹴华掌握的。孔学尼和孟继祖也在金鹴华的有意引导之下吐露出了不少信息。 到了三点多的时候,金鹴华按了铃,楼下的小厮很快就跑了上来:“四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金鹴华道:“按老样子上菜。” 那小厮一听就明白了,立刻打了个诺,然后恭声离去。临走前还关了门。 “今天便不由两位先生点菜了,你们也是知道的,冬天这时令,菜蔬都是庄子上面来的。一些肉食也不全。若是乱点的话,原料不够好,也是影响菜的味道的。” “但是我常点的那几个菜里的原料,太白楼里面尽有的,又都是家常菜,想来大多数人吃着都是合口味的。” 孟继祖和孔学尼都连声称好。他们也有相熟的酒楼,是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的。现今北平冬天的时候,北平城里的酒楼里面会给熟客贵客单独准备食材,那些东西是要比寻常的货色好的。 第96章 但是因为酒楼里面不能够多存储导致菜不新鲜了,因此只准备熟客吩咐的菜或是惯常用的菜。一般这些客人来了,也只会点这些菜。也习惯点这些菜。 能用到更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去委屈自己。更何况刚才金鹴华在和他们谈天的时候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他们为了给这条金大腿拍马屁,自然连半点不满,一丝拒绝都没有。 不过是一顿饭食罢了。 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几盘鲁菜和京菜。金鹴华对孟继祖和孔学尼道:“先吃饭,晚上的时候大抵就没时间吃了。” 他要去看看他大哥搞出来了什么鬼,干出来了什么混账事。可是却是没打算过去笑呵呵地恭祝大哥娶了一位新奶奶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冷面包公和给他“通风报信”的孟继祖和孔学尼,在大哥的外室娘子哪里可是吃不上一顿消消停停的饭。 孟继祖和孔学尼听了他这话,便知道今天得罪金凤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一时之间心情都糟糕了起来,吃东西也感觉有点食不下咽之感。只有面上却还要强作笑颜,防止再得罪一个。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金鹴华在生意场上起起伏伏多少年了,经手的又有那么多的大生意。便是药品、粮食、军需这等要紧的东西,他也不是没买卖过。生意大了,见到的人也自然是一只只心黑手黑脸皮厚的老狐狸。 因此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个纨绔子弟,虽然心里有成算,手上也有一些铺子,算是有些成就。人情上也足够练达了。但是在金鹴华眼里,那也是不够看的。他一打眼儿,就能够看出来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但是我凭什么就要去安抚和开解他们呢?是我从他们这儿诈出来了大哥的消息,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但是他们也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消息是被我诈出来的。而且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会得罪金凤举。但是他们为什么知道自己会得罪金凤举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漏了出去会给金凤举带来麻烦。那么为什么会给金凤举带来麻烦?无非是因为无论是养外室还是停妻再娶都是极其不道德的事情,这件事情漏了出去,大嫂会和大哥翻脸吵架,爸爸甚至会去打断大哥的腿。 而为大哥隐瞒这条消息,甚至欢欢喜喜地去大哥外面宅子里面喝那个“新奶奶”的酒的孟继祖和孔学尼难道就会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吗?显而易见,他们不是。他们不过是金凤举的两个狐朋狗友罢了。 金鹴华绝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这桌才很合他的口味。他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然后用香茗漱口。之后看着那两位已经无意下咽但是因为他还没吃完所以迟迟没有放下筷子的两个人。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好歹这两人和家里兄弟关系还都不错。要是真的因为他今天的举动起了恶心。从而去坑害家里几位兄弟一把,便是得不偿失了。 虽然他和家中几位哥哥弟弟感情并不是全都十分深厚,但是感情还是有的。尤其是三哥,因为双生子的缘故,感情很不错。因此为了防止打碎了玉瓶儿,金鹴华也不介意拿出一点好处。 “云南的刘泽云,是做茶叶生意的。和我有生意上的往来。听说你们两人办了一个小茶庄。想要那边儿最顶级的冻顶乌龙?” 孔学尼和孟继祖眼睛都是一亮,刚才的种种纠结抑郁一瞬间就粉碎成飞灰。什么情谊什么朋友能比利益更重的?这年岁,什么都没有大洋值钱。 两个人忙开口道正是如此,又说了一大篇苦于没有门路导致自己根本找不到好的货源的话。然后又把金鹴华给奉承了一遍,好话儿一箩筐地往外冒。 金鹴华道:“等今天事了,我会为你们写一封书信给刘泽云。这件事情也不大,刘泽云会卖我的面子。” 孔学尼和孟继祖两人得此意外之喜,早就把得罪金凤举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着奉承好眼前这座金山。金鹴华看到已经彻底安抚好了这两个人,或者用小利收买了这两个人,才起身带着两人奔赴金凤举的新宅。 一下子就把利益直接给了孟继祖和孔学尼,只会让他们有一种这是卖了金凤举给的补偿,还是金鹴华主动送上的。这只会给他们两种感觉,一是出卖金家子弟的消息给他或者是其他人会得到利益;二就是金家好欺,要不然金鹴华为什么要安抚他们两个纨绔呢? 这可不是金鹴华想要的。 然而在此时,在金鹴华出发前往金凤举的新宅之前的这餐饭上,金鹴华给了孟继祖和孔学尼好处。却不会有以上的种种弊端。 这个时候孟继祖和孔学尼自然是考虑好了他们把消息透漏出去的种种结果,正是惴惴不安的时候。而在他们心理脆弱的时候,金鹴华愿意拿出利益,自然是安定了他们的心思。而在这个过程中金鹴华一直表现得深不可测,不好接近。更是会让孟继祖和孔学尼惧怕,而这一份利益又把他们心中的怨气给平复了下去。 正可谓是恩威并施的手段,一切都按着金鹴华脑袋里面想的步骤进行,顺利十分。 而这个时候,在金凤举的新宅门口已经停下了一辆辆黄包车,从上面走下来许多穿着洋人西服和长袍马褂的少爷老爷们。这些人都是金凤举的好友。他们走到了金凤举的新宅里面,为金凤举的“新奶奶”庆祝。 新宅子里面张灯结彩,透着脂粉的香气。暖暖的炉火让人昏昏欲睡,主人和客人的欢笑声从新宅里面传出来。 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人知道,即将就要过来一个人,亲手打碎他们织就的虚假繁华,衣香鬓影。告诉他们什么叫做规矩家族,道德正义。 第113章 燕西其实本来是没有想要参加凤举给那位叫晚香的“新奶奶”举办的小宴会的。 前不久他被大嫂拦住,被大嫂问了许多让他既有些羞愧又有些让他不耐烦的问题。他那个时候帮着大哥遮掩了许多,但是看着大嫂的样子心中也有三分不忍。 但是他向来是一个及时行乐的人,一离开家里,来了这风花雪月的欢喜的地界儿,便是把大嫂的嘱咐全都给抛之脑后了。更何况前不久他刚从白莲花的家里面出来,正是喜乐着,哪里还记得家里的大嫂呢? 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是被人拉上了车,目的地就是那位“新奶奶”、“小嫂子”的住处,他大哥凤举藏娇的金屋。 赵孟元把金燕西带到了车上,被他问起只说是代他大哥请客,带他去新嫂子哪里去。金燕西笑着道:“你这行径简直就是土匪了,有这么请客的吗?” 他话还没说完,地方也就到了。 金凤举的这处私宅十分气派体面,哪里像是给外室准备的房子,简直就像是分府别居的一处大宅子。燕西见到之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若是爹娘知道了,定然是要大发光火的。 赵孟元却是道:“你看凤举兄这处宅子,果然是十分地排场气派吧。” 说完便要拉着金燕西往里面去,金燕西却不让他拉,只是说一块儿进去。 进了后面的一栋房子,里面果然是美轮美奂,鬓影衣香。赵孟元一进来便嚷道:“新奶奶预备见面礼啊,小叔子拜见大嫂子来了。” 他这边儿声音一落,那边儿门就应声而开了。之间那屋子里面有凤举极其亲密的两个朋友朱逸士和刘蔚然,而他大哥凤举则是和他的亲密朋友刘宝善坐在上首。 凤举见到燕西进来,便让他过来坐。一帮人起哄让演戏给新嫂子行礼。又让新奶奶给小叔子回礼,好是一番戏谑。 这位叫做晚香的“新奶奶”梳着女学生的头发,穿着一身儿时新的旗袍。说话也大方,人也漂亮精神。倒好像真的是金凤举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众人也是奉承打趣,这位新奶奶呢,便是坐在那里八面玲珑。又时时刻刻地捧着凤举,倒好像真的是个好女子一般。 而就在这院子里面的人欢欢喜喜地闲话的时候,一辆最新款型的德产汽车停在了这座新落成,或者说是新装修好的“金宅”门口。 孟继祖和孔学尼跟在金鹴华身后下车,今天金鹴华身边儿跟着的两个人不是前两天那两个容长脸儿的年轻小厮了。而是两个穿着青色绸衣的中年男人,这两个人穿着千层底儿的布鞋,手上有茧子。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练家子。 金鹴华下车,便见到了两扇红漆大门楼,上面倒悬着一个斗大的白球电灯罩。电光下,照着一块金字牌,正书“金宅”两个大字。 金鹴华看了,登时觉得心中便涌上来了几分不喜。 这可真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金凤举是分了家,在外面起了这么一出富贵气派的产业。 拿着老爹的钱出来养小娘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这么理直气壮,可真是够有志气的。 但他面上却是没露出来一星半点儿,反而饶有兴致地跟着那两个练家子道:“颜平,苏九,你们看这宅子,还挺气派。” 第97章 孟继祖和孔学尼都知道他的立场的,但是他的话音落入他们的耳中却是那么的平淡,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这简直让这两个人迷惑,这到底是忍不了金家老大的行为啊,还是能够接受,只是过来看个笑话? 他们这边儿停车,是有汽笛的声音的。因此他们还没去开门,就有一个老门房走了出来。 孔学尼和孟继祖他都认得,但是站在他们之前的这个气势威严的男人他的确不认识。更何况这个男人旁边儿还站着两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练家子。老门房一见到这个男人和跟着他的两个随从,就觉得直从自己的心尖儿打颤。 他迎上去对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个人开口道:“孟爷,孔爷。你们来啦!不知道这位爷是?” 他的意思是在问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大好惹,是不是什么砸场子的人或者是仇家。若是是的话他好进去给老爷通报。 但是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个人都不接茬,也不去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们都不去搭话,指望着金鹴华去说话。但是金鹴华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孟继祖和孔学尼只不过是不想要继续得罪金凤举了,但是他们拿了金鹴华的好处,自然要按照给好处的那个人的想法办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两个没心没肺的纨绔怎么可能就按照心照不宣的约定来办事呢? 但是金鹴华一看他们,他们就又怂了。 最终还是孟继祖站了出来:“你这可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位爷便是你们宅子里面老爷的弟弟。” 那门房有些糊涂:“怎么会?刚刚还有一位老爷的弟弟来呢,那位爷穿着洋人衣裳,很年轻的。” 孔学尼道:“这可不就是你的糊涂了?你家老爷来自一个大家庭,这里不过是他在外面的一处小小产业。他有很多兄弟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和你讲,你可要好好招待我身边儿的这位爷。若是你罪了他,你们老爷也是保不住你的。” 那老门房被这么一吓,胆子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更何况这人是跟着孟继祖和孔学尼两位爷过来的,又能够有什么危害呢? 他这么一想,三分惧怕便变成了十分中庸。想着无论如何也是他们这些爷的事情,总是怪不到我这位小老儿的身上的。硬扯出来了一个笑:“小老儿给几位爷带路。” 金鹴华跟着那个老门房往后面走,走过二门便进到了里面的一栋房子。那门房走到这儿便不敢往里面进了。这时候有一个丫鬟看到了他们,刚想出声,那叫颜平的汉子便过去一把捂住了那丫鬟的嘴。 金鹴华往前走,苏九跟在了他身后。孟继祖和孔学尼互相看了一眼,也只好跟上他。但是却没金鹴华走的快,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大衣在空气之中划出来的一道压根儿就看不到的弧度。 到了门口,苏九想要为他开门,金鹴华却伸出手表示不要那么做。 苏九只听金鹴华的,见他阻止,立刻就停了下来,立在了他身后。 颜平和苏九两个练家子是沈六训练出来的护卫。这两个人有一种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豪气,但是却是不通什么文墨的。就好像是孟尝君养士一样,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倾其所有报答恩情。 而金四爷和沈六爷在苏九和颜平的心里就是孟尝君。 金鹴华站在那里停了下来,孟继祖和孔学尼也只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站在了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身后。 金鹴华看着眼前的那扇镶嵌了五彩的琉璃的大门,只听着屋里面传出来了昆曲儿的声音。好像是《思凡》。 有大哥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子的娇声。金鹴华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他那笑容让孟继祖和孔学尼的心一直提着。他这笑可真不像是一个和蔼的笑,反而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他什么时候直接停了笑。 ——因为大家知道,他这个笑容停了的时候,就是雷霆万钧的时刻。 这个时候很快就来了。 屋子里面的唱戏的声音出现了一个清润的男声,那个声音正是燕西的。 合着燕西他居然也知道老大在这里养了一个外室,还瞒着大嫂和娘?!平心而论,不管吴佩芳到底有什么小心思,但是大体上面对他们这些小叔子小姑子都是不错的。长嫂如母,燕西可还记得这句话? 屋里面金燕西唱完那《思凡》之后,便有这其他几个人奉承夸耀他们的歌喉和金凤举与那个外室的恩爱。然后又听到金凤举和那个女人之间的调笑。 孟继祖和孔学尼看着金四爷的脸色,虽然没有神色大变。只是皱了皱眉,但偏生有着一种比别人脸色发黑还要深刻的不满。他们不敢开口,不敢说要开门进去,更不敢说要直接离去。一时之间,只有那个被颜平的手捂住了嘴的小丫鬟发出细小的声音。而那屋子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压根儿听不到屋外面儿的细微声音。 直到屋里边儿开始说起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之类的词语的时候,金鹴华一脚便把那扇镶嵌着彩色琉璃的门踹开。 之前孟继祖他们说什么新奶奶的时候,他就对这个称呼不喜。别人娶小老婆是别人的事情,天下那么多人他管不过来。他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便只要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不去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了。 但是这个新奶奶是什么个称呼?一个外室,要不然就直接叫姨奶奶,要不然就直接称某小姐。居然叫什么新奶奶?金家什么时候娶进来了这么一个新的姨奶奶?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了,这新奶奶哪里是新娶来的姨奶奶的意思?压根儿就是金家新的少奶奶! 谁给他金凤举胆子,又是谁挖了金凤举的良心,让他把大嫂变成旧奶奶? 就算他心里清楚他金凤举压根儿就不敢,但是他能够放任甚至就是直接让他这些朋友这么叫这个外室,是不是真的就不想把大嫂当做妻子了? 真是令人齿冷。 第114章 “大哥这里宴饮笙歌,怎么忘了家中兄弟?” 金鹴华的声音清朗之中带着一点儿冷意,但是面上还是笑着的。 他这一分笑意让孟继祖和孔学尼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这世上怎么会有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 刚刚这人还是面无表情的黑脸,现在居然又笑了出来。 而且还是那种浅淡的,让人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情绪的笑意。 金凤举听到金鹴华的声音的时候心中便觉得不妙,而燕西则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燕西见到鹴华,的确是和见到金铨一般无二的。或者可以说是一下子就露出了宝玉见了贾政的那种老鼠见了猫的情态。 还好金鹴华看着的是老大,而且这里人也不少,他为了自己的面子端住了。要不然说不定今天他会露出来什么样的情态。 金凤举并不觉得金鹴华是为了他的宴饮来的。老四还缺他这一桌酒? 家里老四是跟着先外祖父李老爷子长大的,外祖父那人最讲究规矩法度。 而老四跟着那位老爷子一起长大,骨子里面恪守的东西和那位老爷子一般无二。 他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赵孟元和刘宝善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说到底他们来这里说上各种好话,是在讨好金凤举。 虽说是朋友,但是也和清客帮闲没什么差。 出主意和讨好可以,但是掺和到主人家的家务事里面可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你当你是老几,能够去管人家家里的事情?以疏间亲,那可是大忌。 孟继祖和孔学尼站在金鹴华身后,很是引人注目的样子。金凤举也是邀请过他们两个来的。现在看着他们两人的情态,还有什么不晓得的?一时间恼怒这两个人被老四抓到了行迹,真真是不晓事的混账。 一时间屋子里面竟有些沉默,那个穿着新式墨绿色旗袍的短发女子看了看踹门进来的这位爷,心头上竟然有些恐惧。 这人长得可真是好看,便是金凤举、金燕西以及在这里的其他人加起来都没这人好看。 可是晚香却没有一点儿欣赏这个男人的长相的心思。 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看向她的那一眼好冷啊,冷得她觉得骨头都疼。 孔学尼被金凤举看得头皮发麻,但是看到站在那里的金鹴华,又想到了金鹴华允诺的那张引荐信。心中一下子就又充满了勇气起来。 “凤举大哥。”孔学尼打破了满室的沉寂,张开了口道:“其实也是巧了,我们兄弟两个出去玩,正巧遇到了四爷和肖家少爷。一个不留神儿就替大哥把这喜事儿报给四爷,抢了这喜鹊的活计。真是有点儿该死了。” 他这话说得俏皮,又把自己的罪责给脱了个一干二净。 在场的没有半个人会认为孔学尼傻到真的会认为金鹴华会觉得金凤举在外面养小娘是喜事儿,也没有半个人会认为孔学尼在这之中仅仅只是扮演了一个类似于可怜虫的角色。 第98章 但是金凤举却只好就着这把梯/子往下爬。他总不能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我没想过邀请你吧? 恐怕他前脚敢说出口,后脚他家老四就能让他在外面置外室的事情立刻让老爹知道。 那时候他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不过他现在有些想多了。无论如何,金鹴华都会把金凤举有了外室这件事情告知家里。 养外室可不是什么体面事情。比起这件事情被外人揭发然后让爸爸大发雷霆,还不如让他告诉爸爸,至少他能够把爸爸劝得心平气和。然后大家也好一起去解决问题。 好歹不会因为猝不及防地被别人告诉,然后大丢面子,让老爹气血上涌,大发雷霆。 金铨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他虽然一直盯着金铨的身体状况,找了不少好大夫好药材给爹娘两个人调养。 但是年纪大了的人身体机能都在退化,本来身体就不大硬朗了。是万万不能受刺激,不能生气的。 金凤举听到了孔学尼的话,虽然觉得他在那里给自己洗脱嫌疑的行为有些无耻。但是好歹在这个诡异的满室寂静的屋子里面有人给搭好了梯/子,他也就就坡下驴了。 于是他上前握住了金鹴华的手,请他到沙发上面坐。金鹴华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让他丢面子的想法,便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金凤举把金鹴华按到了大沙发的正中央——正是这个屋子的主位,刚刚金凤举坐的位置。然后给他倒了一盏茶:“哥哥想着你事务繁忙,便没想着用这等些微小事宜来烦扰你。” 他把那茶递到了金鹴华的手边儿:“外边儿冷,你一路过来辛苦,喝口茶暖暖身子。” 金鹴华听到他这么做小伏低,说出的话也很得体,甚至透露出一点温情出来。心中的不满终于消散了些。 或许是他想到了大哥平常对他们这些弟弟也还不错,或许是他想到了小的时候凤举曾为他摘过池塘里的莲蓬 无论如何,他脸色和缓多了。 这也让孟继祖和孔学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最怕的就是金四爷他眼睛里面揉不了半点沙子,和金凤举这位金家大爷吵起来。到时候他们两人不就成了兄弟不和的罪魁祸首了吗? 金鹴华觉得自己终于从种种不舒坦不顺眼中找到了那么一点儿顺眼,一点儿舒坦。但是那位梳着女学生头的“新奶奶”心里边儿却不舒坦了起来。 什么叫做微小事宜?难道她就是微小事宜吗? 想到金凤举说的那些什么你比我家里的奶奶还要好,我心里把你才当妻子的甜言蜜语。这位叫做晚香的前窑姐儿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酸溜溜地不舒坦。于是她竟然起来了,声音娇柔地道:“这位也是小叔吗?老爷,您也不替我介绍一下。” 说完后还看了金凤举一眼,金凤举觉着被她看得心神一荡。但还没开口,就感受到自己手中的茶被接了过去。 金鹴华端过那茶,喝了一口,竟然是黄山毛尖。这可不是大哥喜欢的口味,他不是最喜欢喝龙井吗?至于老八,好像也不是喜爱毛尖的吧? 于是他道:“大哥,我这许久没回来了,你的这喜好都变了许多。我记着你以前,喝茶一定要和龙井的。现在却喝起了毛尖儿。不过要我说,还是龙井更好一些。人啊,还是要念旧一点儿好。” 金凤举和金燕西一时色变,其他的陪客也是心中打鼓。 金鹴华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仅仅指茶这么简单。 金燕西更是觉得大哥这次八成要完。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四哥到底有多守礼,多讲规矩。几位哥哥不和家中女眷常处,所以不知道。但他是常在家的,自然是对此知道地清清楚楚。 就算是家里面正正经经、明媒正娶的几位嫂子,也没一个敢和四哥开什么过分的玩笑的。现在他明显来者不善,晚香女士怎么还敢往他的枪/口上面撞? 那些陪客则是提起了一颗心。他们十分担心他们兄弟两人今天要是真的在这里吵起来。因为这两人吵起来,他们这些目睹之人绝对捞不着好! 本来今天他们过来,不过是陪着凤举兄庆祝一下得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是宾主尽欢的事情。谁能料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他们兄弟两人今天吵将起来,却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日后还能再好的。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别的不说,就说怎么拉架,怎么劝架吧,这就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难题。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日后见面也尴尬。尤其是这位金四爷,据说买卖做得大,黑白两道上面很有势力。 今天搞出来这么一出,岂不是让他以为我们都是凤举兄的狐朋狗友,带坏了凤举贤兄? 虽然这话他们想着都觉得荒唐,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世上的人,哪个会觉得是自家兄弟天生就坏?定然是想着是别人给他们的好兄弟带坏的。而他们在这里陪酒,不就是最明显的小人之朋? 先不说有了这么一茬,他们会不会被这位金四爷定义为小人。只说一点,万一这位爷是个小心眼儿的,要给他们穿小鞋儿。那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谁家里面没有生意,没有铺子?这位想要把他们的铺子给挤兑破产了,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晚香的话一插进来,之前和缓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冷寂又一次降临到了这件屋子。而金鹴华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的确称得上好看,眼神之中有着媚却没有半分清气的“女学生”。 大哥这是什么眼光,这个女子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漂亮,气质更是远远不及大嫂。不过是个庸脂俗粉,也至于让他这样去伤大嫂的心? 按照他的道德准则,便是有再好的女子让你心倾。但你娶了妻子,而且你的妻子一心为你筹谋,你便不该去招惹其他的女子,而是应该好好和你的妻子过日子。 而按照他的利益准则来说,眼前这个女人也根本不值得老大冒着夫妻离心、父母气愤等等风险,花这么大的价钱在外面卖了宅子车子来养着。 根本不值好吗?这是一笔赔本的生意。 他看了一眼金凤举那想要去阻止晚香,有些担忧怜爱又有些气恼的眼神,无谓地笑了笑。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叫做晚香的姑娘,嘴中吐出了有些凉薄的话。 他道:“小叔?我从来不知道,我们金家竟有了第三代,我竟有了这么大的一个侄女。若这是真的,便真真地是一件幸事了。” 第115章 金鹴华的话一说,满场冷然。 他这话可真够狠的。 这不就是指着金凤举和新姨太太的脸对他们说你们这对儿男女的年纪差距,都快赶上父女了吗? 然而他言语里却不是教训的言辞,全都是打趣的语气。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不满,但他还是给他大哥和这位晚香女士留了一分面子的。 金凤举被这话说的有些讪讪,又有些恼怒。但是最后还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晚香却是眼眶一红,泪水将落不落。让人好不怜惜。可惜金鹴华一颗心比铁还硬,比冰还冷。半点儿也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怜惜。 金燕西却觉得四哥有些过分,这晚香看着身上风尘气也不重,一副新派的模样。 反正他觉着这人不是不自尊的人。自己心里也觉得喜欢一个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便觉着这位晚香女士很是可怜。 他忍不住开口道:“四哥,晚香女士好歹也是小嫂子。你这样说未免有些过分。还有……” 金燕西还没有说完话,就被金鹴华给打断了。 金鹴华对金凤举道:“大哥,你今天不是请客吃饭吗?让众位客人去饭厅吧。都凑在这个小房间里,空气都不流通,待着也不舒坦。” 他根本没有接燕西的话茬。 赵孟元和刘宝善他们这一帮人,哪个不是混迹市井的人物?个个都惯是会察颜观色的。 金鹴华这边儿话刚落,他们那边儿就知道这是金鹴华在暗示他们这些无关人士退开,让他们自家人关起门说话的意思。 因此他一说完,还没等金凤举安排。赵孟元和刘宝善两个人就长袖善舞地把众人全都带出了这间小厅。还对金凤举道:“凤举贤兄不用管我们,你家里我们惯是走熟了的。我们自去,自去!” 说着便全都走了,而那没有反应过来的杨半山也被朱逸臣给拉走了。那一扇门也被走在最后面的朱逸臣给关上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金鹴华脸上的那一丝浅淡笑意倏然之间烟消云散。 他看着金燕西想要跟着出去,张口道:“燕西,你要去哪儿?刚刚出去的都是客人,你难道不姓金吗?” 金燕西回头,便看到了金鹴华严肃的表情。刚刚那点儿为了美丽女士出头的勇气便一下子都化作蒸汽了。 他道:“四哥,你不是说。今天大哥是请客吃饭的,所以让大家去饭厅吗?” 第99章 金鹴华端着茶盏问他:“你是客人?” 金燕西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来。说是客人,他是大哥的亲兄弟,金家没有分家,怎么说他也不是客人。 可是说是主人,这里可是大哥养外室的宅子!他是从哪里论的主人! “我只是想要出去招待客人……” “让这座房子的主人去!”金鹴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好似是有些激动。还没等人劝他,他的情绪又自己平和了下来。 他对晚香道:“这位女士,请你出去招待大哥的客人。” 晚香无助的看向了金凤举。 金凤举对她点了点头,给晚香使眼色暗示她出去。 他了解金鹴华,他这个四弟,就算是再厌恶再不喜,也不会去找一位女士算账。 晚香行了个礼,凄凄切切地出去了。在她出去之后,金鹴华看向了金凤举,终于说出了最让他介意也最让他发火的事情。 他讥诮地道:“新奶奶,旧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和大嫂登报离婚了?” “别说新奶奶,你纳的这个外室连个姨奶奶都不是。没被抬进金家,没给大嫂敬茶,爹娘手足连她这个人都不知道。算什么姨奶奶!” “哦,对了。”他看向了金燕西:“我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为‘小嫂子’说话的好弟弟了。呵,小嫂子,你都忘了家里长嫂为你打点的衣食住行了吗?” 金燕西被他说的坐立难安,金鹴华将他的炮口转向了罪魁祸首。 他对金凤举道:“大嫂有哪里不好,值得你说这种新奶奶旧奶奶的话!你真的要和大嫂离婚吗?七八载夫妻情深,金家的门风你都不顾了吗?” “哪里会和你大嫂离婚?那不过是酒肉朋友们之间说着玩儿的。哪里当的了真?偏你这般计较,真是太过古板了。要我说还是你不知道风花雪月的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才会这般古板固执。哥哥我……” “你怎么!”金鹴华道:“风花雪月就是再好。我也只会和我老婆风花雪月,而不是去和窑姐儿风花雪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们去逛窑子捧戏子我管不了!但是你们要是搞出来这些乱七八糟有辱门风的事情的话,就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了!” “我又怎么有辱门风了?!只有你金鹴华是圣人不成?老爷子重视你我不嫉妒,也不羡慕。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但是我怎么活是我的事,你也不要管我!” 金凤举是老大,嫡长子。虽然说到了民国以后大家也没那么重视宗法制度了。但是嫡长子在大多数家庭里还是更被看重的。 但是在金家,金铨最看重的儿子,却是金鹴华。 “所以我才给大哥你留了面子。”金鹴华道:“当着你那些朋友的面前,我没有指责你。也没有直接背后捅你一刀,把事情直接告诉爸爸。” 金凤举哑火了。 金鹴华若是真的是一个小人,一个不尊重他这个大哥的弟弟,一个想要从他手里抢家产的弟弟——就像京里其他家里的那些“弟弟”们一样。那他就会直接去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爹了。 到时候自有老爷子收拾他,而且老爷子说不定为了兄弟和睦,压根儿不会让他知道那个告密者是谁。 他哑火了,不敢说自己是哥哥让弟弟不要去管他的。但是还是在为自己辩驳着。 他道:“那我总不能没有儿子。” “大嫂是因为知道你逛花楼忧虑过重,才让孩子滑了胎的。” 说完后,他还补充道:“那是我们金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 金凤举那残存不多的良心被他的弟弟唤醒了一点儿。然后他听到他的弟弟继续说着。 “你若是想要孩子,最好的途径自然是和大嫂好好过。让大嫂养好身子,保持好的心情。再次就是让娘去给你纳一个良家妾,让她给你生儿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女子做外室是哪家的道理?虽然我不赞成蓄妾的风气,可是这世上没有说养外室是对的道理。而我金家也绝不能够出现私生子。” “那位晚香女士生了孩子,是让这个孩子跟着你姓金,还是让他跟着母亲姓。还有,跟着母亲姓的话,那我这位可怜的侄子侄女该姓什么?我打探到的消息,这位晚香女士出身风流之地,他还有姓吗?《百家姓》里面可没有晚这个字?还是说大哥你要让金家的子孙顶着私生子的名声在北平交际吗?那样的话,你的孩子还能抬起头了吗?” “说起来,这是我厌恶蓄妾风气的重要原因之一。你纳了妾,妾生的孩子平白就比嫡出矮了一头。你不偏心,那么妾生的庶子也是你的儿子,难道你不疼吗?你偏了心,嫡庶不分兄弟阋墙就是祸家的根本。” “爹知道了大哥你这事儿,说不得会打断你的腿。” 金凤举道:“那我能够怎么办,我是真的喜欢她。” 这个她,自然就是晚香。 一个矫揉的女子,有什么好喜欢的?他从孟继祖那里知道了他和那位叫做晚香的女士是如何结识的。一个青楼女子,还是没挂牌的,一头撞到了他这个大哥的怀里。然后顺水推舟,再编出来一段凄惨而高洁的经历——从那位女士的眼睛里,他可看不出来那份孟继祖转述的“高洁”。 “我不是瞧不起风尘女子,她们大多都是可怜人。”他是有修养的人,类似于娼妓哪类称呼不会被他吐出来。他道:“明末也有李香君那样的忠义优伶。但是你这位晚香女士,并不值得那样高的赞颂。我不信你相信了她的那些诡辩之词,你喜欢她的‘高洁’?这不是笑话吗?” “她很好,很温柔,很柔顺,这样的才是女子。女子难道不就该以夫为天吗!你大嫂那样盯着贼一样地盯着我,对我种种斥责反对,算什么样子!算什么好女子!” “因为这位晚香女士是靠着你活着的菟丝子,所以她才会把你当做老天爷!因为大嫂是你的好妻子,她才会对你规劝!因为她还喜欢你,才会介意你纳不纳妾,养不养小娘!” 金鹴华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想继续讲道理了——他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他改变不了所有人。但是当对方的生活方式会侵犯到他,侵犯到金家的利益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出来管一管了。 “大哥,我不和你说这些了。”金鹴华对凤举一直保持着基本的尊重。他道:“既然夫妻之情根本不能让你动容,那我就直接和你说了我的计划吧。你的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告诉父亲,这件事情必须是从我这里让父亲知道,而不能是从外人那里让父亲知道。父亲他年纪大了,受不了气。” 然后他看着金凤举,下达了最后通牒。金凤举听到他要告诉父亲,也是勃然变色。 金鹴华没有等他说话就直接了当地给出了选择:“而对于晚香女士的处理,要不然就是你快点和她断干净,把她远远地送走;要不然你就让金家上下和大嫂同意你把她纳回去。我们金家不能有养在外面的小娘。明年换届,正是风吹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我不会允许,父亲也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坏了我家大事。”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干净,让父亲身上怎么了,让家里闹将起来了,或者是让外面金家的政敌抓到把柄了的话,我绝对不会碍于大哥的面子手下留情。您是我的血亲大哥,我不会对您出手。你的事情自有父亲去管。但是对于你的心头肉和你的那一干朋友,我绝不会留手。”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是儒家道理。不要怪我心狠手辣,牵连无辜。毕竟他们享受了你给他们带来的既得利益,那么当出了乱子之后,他们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 “大哥,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第116章 金鹴华给金凤举摆出了两条路。但是这两条路对于金凤举而言,却是只有一条。 他喜欢晚香,这个姑娘他是抛不开手也狠不下心的。他知道金鹴华素来说话都是言出法随,不可能在这里和他说假话。他是必然做出选择的。 他这个四弟绝不会为他在父亲面前隐瞒。 “如果今天做出这样事情的是老三,老四你还会”还会这么狠吗? “会。”金鹴华回答了凤举。他道:“但是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大嫂贤淑,三嫂却是活脱脱第二个王熙凤,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老三房里。” “大哥你是做出决定了吗?” 金凤举有些哑然,他感觉他的心中都有些焦灼。但是在最后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会去和你大嫂说,和娘说。和爹说。” 金鹴华看向了金凤举,他扯出了一抹微笑:“大哥做出决定就好,爹那边儿我会去知会的。我和爹要对这件事情产生的各种后果做出准备。不过我会劝着爹为了家庭的和睦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在你把大嫂和娘劝好之前不露声色。” “不过你要尽快。”金鹴华说完之后又道:“我管不了大哥你怎么活,但是我还是要和大哥说一声。妻就是妻,妻者乃为奇,是大妇。无论这位晚香女士怎么是大哥的掌中娇宠,也断断没有小娘爬到大妇头上的道理。” 第100章 “希望大哥不要搞出来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出来,也不要去追求外面的那些摩登的‘自由’与‘爱情’。大哥是金家嫡长,应该想一想吴家在政商两界的势力,也该给我们后面的弟弟妹妹做一个表率。就像大哥说的,我是个守规矩的古板人,不懂什么风花雪月。要是大哥的新姨奶奶违了规矩,也不要怪我说话不中听。” “我房中的事,还有你管的道理吗!”金凤举气恼地道。 “管不了。”金鹴华道:“但是在儒家的观点里面,嫂子掉到水里,小叔去救也不是失礼之事。鹴华虽然只是大哥的弟弟,管不了大哥的私事。但是为新姨奶奶请个教养嬷嬷的佣金还是有的。” 说完后他道:“还希望大哥快点让大嫂和娘点头。爹的脾气不好,我不知道能够让爹为你瞒多久。” 金凤举一听到金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了。他看了两眼金鹴华,只觉得心中憋着一口气。但他又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也知道金鹴华所做是为了他这个大哥好,但是晚香又是万万不能辜负的。他越想越觉得头大,最后竟然是一甩袖子出去见他的那一帮清客帮闲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现在犯愁也是没用,不如出去快乐一会儿,喝酒作乐也能麻痹一下自己的大脑。 凤举出去了,却把燕西丢下了。此时这件屋子里面就剩下了金鹴华和金燕西,香炉里面散发着腻人的甜香。金鹴华刚才在这种香气之中说了那么久的话,现在觉得有些腻,不大舒服。便起身去把北面儿的窗花给推开了。一瞬间,凉凉的寒风从窗户之中涌入了这间小厅。 燕西被这风吹地打了一个哆嗦,金鹴华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觉得自己心神宁静了许多。他不说话,燕西更不敢说话,一时间这屋子里面的气氛竟然和外面的温度一样,都是能够让滴水结冰的温度。 良久,燕西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寒冷的温度,他看了一眼站在窗边脊背挺直的四哥,嘴巴翕合了两下。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四哥,你看我也没什么错。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大哥那边儿还有酒吃。” “没错?”金鹴华的声音和外面的风声一起传到了金燕西的耳朵里。“你真的没错吗?” “我不该帮着老大瞒着家里,也不该来参加今天的这个宴会。只是四哥,你不觉着你太偏着大嫂了吗?” “哪里有,我从来不觉得,我偏着大嫂。是我金家,对人家吴家女子有愧。” 外面的风刮得不小,金鹴华在屋子里面的香气散了之后就把窗关上了。他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回过头问金燕西:“你的问题我回答你了。但是你觉得你的错真的只有上面这两点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唱曲儿的?那位叫白莲花的女士又是谁?你不是在追求冷小姐吗,怎么还出去勾三搭四?” “什么勾三搭四!至于会唱曲儿,也不过是我和朋友出去交际的时候听曲儿票戏学会的。白莲花女士也不过是教我们两句戏的人罢了。” 金鹴华道:“那位女士和你没关系就是最好。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也不能够去监视你,去窥探你的。但是作为你的哥哥,我还是要说两句你可能不大喜欢的话。大丈夫生于世,总该有点自己的事业,干点正经事安家立命。树大分枝,咱们家到底是要分家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要养着老婆孩子,撑起自己的小家。便是不能再这么逍遥了!” “妻贤夫祸少,那位冷小姐看着品行不错,你既然认准了她,就和人家好好过日子。不要搞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你们小儿女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金燕西一开始听到鹴华说白莲花,心里觉着不妙。后来听到了他劝诫的这些话,又讲了清秋。心中一下子放松了起来。他和白莲花虽然没有什么隐秘的勾当,但是还有着暧昧在的。他真的害怕四哥把他查个底朝天,从而把他和大哥一道收拾了。 而一听到大哥说起安家立命让他出息起来,又谈到了清秋。他心中竟然不知为何涌起来一点愧疚起来。他脑海里面浮现了那个如同百合花的女子,有点淡淡的悔意。一时之间竟然是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走吧。”金鹴华对金燕西道。 金鹴华的话一下子就打破了金燕西的深思。金燕西有些懵地道:“走,去哪里?大哥的酒席还没吃。” “吃个鬼的酒席!”金鹴华道:“你还真把那位晚香女士当小嫂子了?你要是真的认的话,你就留下。你若是还有一点儿记着大嫂对你的不错,就和我走。” “可是我还没吃饭” “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金鹴华问道:“我急着回家和爹讲大哥的这件事情,你爱走不走。” 要是走的话,还算你有良心,还是我的好弟弟。要是不走的话,你在我这儿的地位,也就是一落千丈了。 金燕西一瞬之间就明白了四哥的意思,灰溜溜地道:“我和您走。” 推开那扇镶嵌着琉璃的门,颜平和苏九还等在门外。金鹴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道:“我们走吧,回家。” 金燕西垂头丧脑地跟着金鹴华,俊秀的脸上有着一丝可怜相。倒是有了一点忧郁气质,颇有些可怜。金鹴华带着他坐在后座上,看着他那没精神的样子,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真是不让人省心,又让人觉着无辜。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金鹴华第三遍听到了金燕西的腹鸣声的时候,他张口道:“颜平,开车,先去最近的酒楼。一会儿再回家。” 金燕西的眼睛亮了亮,但是还是没敢说话。金鹴华仍旧没有张眼,继续保持着他的眼不见心不烦。 自己家的弟弟,又能拿他怎么办?又不能给他饿死了。他们虽然不是感情深厚到不得了了,但是终归是留着同样的血,有着一点心疼的。 人总是会有一些偏心。就拿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来说,他总是希望让大哥尊重大嫂,改正自己的行为和大嫂好好过日子的。也希望自己的行为能够让他们和顺一些,不让爹娘气恼。或许他这样的举动在世人的眼中已经是十分正派了,作为小叔也是无可指摘,伦谁都会说他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是对大嫂尽心尽力了。 足以偿还大嫂对他们这些小叔小姑的尽心。 但是他心中其实知道,自己还是不够清正,不够公道的。 若是梅丽未来的丈夫做出了大哥凤举做出来的这种事,他定然会直接打上那个男人的门。逼迫那个男人和梅丽离婚。在他和梅丽断的干干净净后,亲自去给梅丽谋划一个好前程。 而在保护好了玉瓶之后,那只小耗子一定会被他给打死。他绝对会让那个负了他金家姑娘的男人好好地尝一尝他的手段,让众人知道辱他金家,欺他金家女眷的后果。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对大嫂有多好,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向着大嫂。也不觉得自己公正。 若是让他评论一下的话,他只会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但是并没有什么功劳。至于品德,也并不是世人所想的那种月明风清的高尚。 说到底,是他金家男儿,有愧人家吴家姑娘啊!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那个叫晚香的女人绝对不能留在外面,他看着那个女人就是不安分的。把她接回金家,就算老大再喜欢她,她也翻不出娘的手掌心。 更何况,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大嫂也绝不是一位忠厚的烂好人,是不可能放任这位晚香姑娘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的。 第117章 金鹴华说去最近的酒楼,颜平便把车开到了翠香楼。 翠香楼不但距离他们近,上菜也是最快的。他们从大爷那处私宅出来还要去酒楼吃饭,就是因为八爷还没吃晚饭还很饿的原因。上菜的速度越快越好。 到了翠香楼,颜平立刻和小二道:“炒两盘小炒来,速度越快越好。”又拿出来了一块大洋给了那小二做打赏,给这么厚的赏钱自然是让他把他们这一桌排到最前面,动作麻利儿点的意思。 那小二接了赏钱之后,喜笑颜开地跑去了后厨。没过多大会儿就有两盘炒好的时蔬被端了上来,那个小二笑道:“几位爷,你们先吃着,还有两盘一会儿就端上来。请问您几位要几碗饭?” 金鹴华道:“端一碗上来就成,给我们上一壶茶。” 他们已经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吃过了,现在根本就不饿。 “得嘞,小的这就去。”那小二脚不沾地地去忙活了,燕西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金鹴华。 这么多人看着他吃饭,等着他吃完,真是有些让人难为情。 没过多大会儿,小二就把茶水和米饭端了上来。并贴心地把茶水给四人倒好了之后才离去。 金燕西端起饭碗,真的感受到了那种他预料之中的小小尴尬。但是实在是饿极了,他也顾不上尴尬了,直接端起饭碗就开始吃饭。他教养还是很不错的,就算很饿了吃饭的姿态仍旧很优雅。 第101章 而且渐渐地他也不觉着有什么尴尬了,因为四哥他们三个根本没人盯着他看吗! 金鹴华和颜平苏九三人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他们只是坐在那里说话。茶上来之后端起来喝了两口,继续谈事情。 或者说是颜平苏九两个人在讲,金鹴华只是在听。 颜平苏九两个人讲得都是正经事情,主要是他们最近进行的工作。而金鹴华时不时地会对颜平和苏九两人进行的工作进行评判。 颜平和苏九两人是沈六的徒弟,他们身手很好。本来沈六是要让他们去保护金鹴华的。结果还没等到沈六把已经出师的颜平和苏九两个人派到金鹴华那里,就出了路易沙逊的这一等事。 为着刺探情报,沈六亲自去了沪上。有沈六这个师傅在,哪里还用得着两个刚出头的徒弟?本着不浪费人力资源的原则,沈六和金鹴华两人做主把颜平与苏九两个人留在了北平,让他们负责两项工作。 一项就是让他们继续帮着沈六训练徒弟,那些人都是金鹴华收养的孤儿,在未来这些人会成为他们的情报人员和生意上最被信任倚重的下属。 另一项就是让他们在北平接手沈六原来的情报工作——虽然说重要的事情都会通过他们的密电转到沪上,但是一些小的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进行决策,大面儿上的事情也需要他们这样靠得住的“自己人”盯着。 金鹴华和沈六回来之后,情报工作就不需要他们负责了。但是金鹴华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训练出一些合格的家丁护卫,让这些人来保护金铨。而能够在外面这种不隐秘的地方汇报的工作也只有这一项了。 金燕西一边儿吃饭一边儿听着他们说话,觉得一头雾水。不就是家丁护卫吗?什么侦查能力?什么忠诚度?还有什么反刑侦和射击?这还是家丁吗?他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家丁要有这么多的本事?家丁不是只要长得高高大大能打一点儿就成吗? 店小二把另两盘菜端了上来,金鹴华三人也暂停了对话。等到那小二把菜放下了之后便走了,走之前贴心地把包厢的门给关上了。 在那小二走了之后,金鹴华道:“无论如何,老爷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到了换届的时候了,整个北平都是风雨欲来。老爷子这些年身子保养得好,定是会再干一届的。说不得会碍了谁的眼!一定要保护好他,花多少精力金钱训练咱们的这帮孩子们都行。” 颜平和苏九两个人听到金鹴华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春秋战国的时候齐国有孟尝君养士三千,这三千人俱愿为薛公揽辔。 而他们这些都是孤儿,被抛弃的孩子,比地上最低贱的泥土都不如。若是没有四爷,他们便是被他人一辈子踩在脚下,死在荒地里面都没人管的可怜虫。因为四爷的援助才窥见了一点天光。便是四爷让他们死了他们都心甘情愿。更何况只是去保护四爷的父亲? “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老爷子的安全。”颜平和苏九眼中都是坚定的光芒:“只要我们有一个人不死,老爷子和四爷就会安安全全地活着。” 因为,我们会挡在恩人的前面啊。 没有你,我们早就死了。不管你救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出自什么。但是没有你,我们便是黑暗之中逃窜的老鼠,下水道里面爬动的臭虫。因为你,我们才站在了阳光之下,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被人称作某先生某小哥。 所以,你和你爱的人一定要好好的。这是我们这些人誓死守护的阳光。 金燕西也感受到了那种极其纯粹的忠诚,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些属下对四哥和金荣对他的感觉完全不同。金荣对他是那种讨好的,谄媚的感觉。但是这些人却好像是信徒对着信仰一样对着四哥。 他摇了摇头,不过是属下罢了。还什么信仰,真的想的太多了。 金燕西一边儿想七想八,一边儿就就着小炒把饭吃完了。金鹴华看他撂下筷子,便道:“走吧,一会儿天都全黑了。” 燕西起身跟在他后面出去,看着前面他的背影和那挺直的背。忽然间想到,好像从小到大,四哥的脊梁永远都是这么挺立着。他永远都没有驼背耸肩的姿态,也从来都没有弯过他的脊梁。 晚上六点半,金鹴华一行人终于到家了。金鹴华带着燕西下车之后对他道:“我去找爹说今天的事情,你去给娘请安。告诉娘我去爹那里说事情了,不要让父母大人担心。” 燕西点头:“我会和娘说的,大哥放心。”金鹴华觉得这点儿小事燕西能够干好,遂放心地去金铨的书房了。 燕西到了金太太这儿,金太太道:“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偏偏也每个正正经经的营生,便是和我说你去应酬了,也是没人信的。真真是生来的一个天魔星,就是来对付我的。” 燕西嬉皮笑脸地道:“我出去哪里是没有事情,是出去做诗做学问呢!今天还碰到了四哥,和他在外面用了饭后回来的。四哥还让我给您带话儿,说是他有正经事情要和老爷子说。让您不要担心来着。” 金太太听到他说鹴华,对他的话多了一分相信。她思忖着难道老八今天真的出去干了正经事情?真的去做了学问?还没来得及细细问一问,就听到有老妈子喊道:“太太,太太,有人来电话是,是顾家的老太太。” 金太太听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去接电话了,也没心思继续去问一问燕西了。 金燕西便从金太太这里出来,路上碰到了梅丽。梅丽对他道:“八哥,我有一个女朋友订婚。我要给她送礼物,麻烦你帮我写一张贺词好不好?” 燕西笑道:“你的朋友,那得多小?就订婚了?你朋友订婚你怎么不亲自给你的朋友写,那样不是更有诚意?” 梅丽道:“她是比我大两岁的。而且他们家是一个旧式的家庭,家里孩子结婚都早。她是我极好的一个朋友,又这么早被家里包办了婚姻,定然是欢喜的。我要送她一份很好的礼物,一张很好的贺词。八哥你的字好看,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说着梅丽就把燕西往她那间小小书室拉了。梅丽的书室是在二姨太的套间之中隔出来的,因此二姨太见到梅丽把燕西拉过来,便道:“梅丽,这么拉着你哥哥,真是没规矩。燕西合该好好管管她才是。” 燕西笑道:“梅丽还是很乖的,二姨太不要太拘着她了!”他还没说完,梅丽就把他拉到了书室里边儿,对二姨太道:“姨娘,我和哥哥有要紧事才这么着急的!” 二姨太听了,知道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又是在自己眼前儿,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刚进到那个书室里边儿,佩芳就从外边儿进来了。原来是她串门子走到了这里,把刚刚他们的对话听了个遍。佩芳道:“二姨太对梅丽,也管束得太严了。自家兄弟姐妹,何必那么严苛呢?我看太太也不怎么管束梅丽。” 二姨太笑道:“那是太太疼她,我再不管着这个小魔星一点儿,她就要上房揭瓦了。” 这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间听到了梅丽道:“八哥,你就不管大嫂了吗?” 佩芳听到他们在里面提到了她,只以为他们听到她和二姨太在外边儿说的话。但是突然间就听到了里边儿燕西的声音:“我呢,是记着大嫂,可是也不能不管大哥啊。不过你和四哥的话是一样的,都是向着大嫂的。”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也说她的好话?她很漂亮吗?”这是梅丽的声音。 “自然是漂亮的,她不漂亮,大哥怎么会那么倾心?其实我觉着她还不错,没什么风尘气,人也温和清高。但是四哥今天给了大哥好一个没脸。” 梅丽和鹴华关系最好,听到了燕西谈到了鹴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兴致勃勃地问:“四哥说了什么?” “四哥说,大哥该想想大嫂多年来的操劳,想想他们两个的夫妻之情,想想金家的门风和利益。又说那姑娘也没什么好的,说她是盯着大哥的钱来的。四哥还和大哥说,让他要不就把这个人抬进门,要不然就把她送走。金家不能有外室,也不能有私生子的。” “老四的意思是老大最好把那姑娘送走,大家都好。但是老大不愿意,那姑娘他松不了手。”燕西道:“反正不管如何,那位姑娘犯了老四的忌讳,得了老四的白眼。就算进了金家的门,也得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没她好果子吃。爹娘有多看重四哥,咱们谁不知道?老四看不上她,想来娘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其实也蛮可怜。” 蛮可怜?有谁有我可怜? 佩芳坐在二姨太身边,听到了燕西的话,脸白得和纸一样。 二姨太也对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看到佩芳的脸色。心里焦急。 这都什么事儿啊?居然发生在她这里。这回是想避也避不过去了。二姨太感到头疼,还不得不出来安慰佩芳道:“大少奶奶,这事情唉,这事情老爷太太一定会给你做主的。四爷不是已经说过大爷了吗?无论如何那个女人也爬不到你头上的。” 第102章 第118章 且说他们这边儿在佩芳面前泄露了禅机,那边儿金鹴华到了金铨的书房里。金铨见到他来,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儿子出去送白家小姐回家了的。和人家小女儿谈情说爱去了。现在回来断没有来急着到他这里的道理。 总不能是和人家小姐吵架了,来找父亲哭了吧?便是燕西和梅丽那么小的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鹴华现在来,定然是有急事的。 金铨给他拿了个手炉让他暖手:“怎么了,这么急着来?是得罪了大舅子,找我出面去和雄起给你说好话吗?” 他开了玩笑,金鹴华附和着笑了两声。然后对金铨道:“哪里有,白大哥部里忙,今天还在加班,压根儿没遇到。” “那怎么这么急冲冲地就来了?”金铨问他。 金鹴华抱着手炉道:“若是寻常时候,我也不会拿着这种小事来惊扰父亲。但是现在赶着换届的时候,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在开春之后和洋人打。因此金家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的。所以我便只能来找父亲了。” 他说话语气有些严肃,金铨听他的称呼不是爹也不是爸爸,就知道他说的是正经事。因此开玩笑的心思也淡了,只是看着他。 “我因为偶然的缘故,得知大哥在外面置了一个宅子,里面养了一位娇娘。先不说外室的名头好不好听的事情,只说这样的时候,大哥的这个外室被人知道了,难免会成为政敌攻击金家的借口。”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富贵人家里面也不少,但是大哥那座宅子置办得太豪富了。那位姑娘也是花楼里的姐儿,她的赎身银子也不少。瓜田李下,别人难免会往着贪腐上面想。最后脏水会泼到您身上。用捕风捉影来减少一些中立议员对您的支持。” “其实我觉着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把这个女子送走。但是大哥是很喜欢这个女子的,那就只有把她接进来了。我的意思是一台小轿接进来就是了,也不用摆酒。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我也会派人去封口。对外就说这位新姨奶奶是个良家子,看她好生养所以抬进来的。咱们办得越是掩人耳目越好。一来是为了把一些危机消弭于无形,二来是金家也不能有私生子的存在。” “只是太委屈大嫂了。而且吴家清贵,爸爸也要考虑到吴家几位先生的脸面。” 金鹴华知道这件事情必须快点解决,那么就一定要让金铨知道。他又担心金铨怒火上头伤了身体,就要让他冷静下来。那么就直接和他讲利弊就好了。 爸爸醉心权势,和他说这些布局以及利弊分析能够让他最快得冷静下来。 他夹带私货地说了外面宅子的“豪华”,会让金铨天生地对那个叫晚香的女子产生不喜。这样的话那个叫做晚香的女子一定不能够像当年翠姨嫁进来那般风光。也方便大嫂立威。 大嫂是个旧式女子,在她的观念里她是不可能和大哥离婚的,甚至认为姨太太是正常的。 而他也因为私心里面那点儿希望大嫂和大哥好好地这么将就过下去,不要把事情闹大导致金家在政治上的失利而对大嫂感到愧疚。所以他只好夹带私货地帮大嫂说话。 感情是打动不了父亲的。金鹴华想,但是利益可以。为了和姻亲的交好,爸爸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践踏金家长媳的尊严。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所以男人为什么不能管住自己呢?金鹴华神游天外地想。一个人的感情是不能分成几份的。爱一个人就会有独占欲,而你爱了一个人之后必然希望对方也爱你。那么爱你的人也会对你有独占欲。 这样的话,为了相爱的两个人好好相处。那么这一对爱人彼此为了自己的爱情就不可能背叛。如果你背叛了,就只能证明你已经不爱了,或者说从头开始你就不够爱。 而像大哥那样也不过是贪图了那小姑娘的美貌,要说有爱打死他都不信。但是红粉终究会成为白骨,为了一张皮囊花那么多大洋根本不值得呀。 “你大嫂知道了吗?”金铨问他的儿子。 “还没有。”金鹴华道:“我让大哥到时候自己去和大嫂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金太太身边儿的蒋妈急匆匆地过来了:“老爷,出大事了!大少爷在外面养了外室,事情被大少奶奶知道了。现在大少奶奶哭得不行,太太让我来请您哩。” “呀,四少爷,您也在这儿!”蒋妈道:“老婆子给四少爷请安。” 金鹴华觉得头痛:“大少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说了让凤举好好劝,不要把事情搞得收不了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蒋妈被他问了,便说是在二姨太那儿知道的。然后又请了太太来评理。之后又来了谁有多说了出来。 怎么又和二姨太扯上关系了? 金铨现在和金鹴华一样觉得头痛了。他想了想:“这事情不能闹大,你去吧凤举给我叫过来。” 金鹴华知道他这是要让凤举尽快把他外面那座如同公馆的宅子车子全都卖掉,然后低调地把那个女子抬进来的意思了。 父亲这样总是有决断的,金鹴华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管如何,体统还是要有的。妾就是妾,以后一切都要听大嫂的。而且还是这么一位让咱们手忙脚乱的姑娘。是不该有二姨太和翠姨的待遇的。” 金铨其实早就看穿了他偏着他大嫂的倾向,因为事情已经有了处理方法,再加上看着这个比他还要冷静的儿子。所以金铨的怒气也消了许多。 ——而且他也没那么生气。他只是气凤举置外室,还不分时机地置外室罢了。金铨自己都有两个姨太太,也不是反对纳妾的人。 于是这个时候他也有心情开个玩笑,他道:“这么向着你大嫂?哥哥就不管了吗?” 金鹴华道:“大嫂孝敬父母,友爱小叔小姑。作为长嫂是合格的。大哥这次过分了。爸爸,我不愿意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但是金家的宗妇,总该有她该有的体面。” 金铨沉默了一会儿。金鹴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道:“爸爸,颜平训练出来的护卫已经合格了,您出门时要带够人。我的朋友,法兰西的医药学家爱德华先生六天之后将会抵达北平。我请了他过来给您和母亲看一下身体,需要您调好假期。” 说完之后他对蒋妈道:“妈妈,走吧。去找大哥。爸爸,我走了。” 金铨看着金鹴华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看着那一扇被他关上的门。 良久,他笑骂了一声:“这个臭小子。” 哄他还别别扭扭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听家里下人说他不是挺会哄小女朋友的吗,把人家白小姐哄得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就好像没了别人似的。怎么到了哄老爹的时候这么别扭。 真是个臭小子。 金鹴华跟着蒋妈去了佩芳的屋子,便见到这个时候佩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哭。金太太的脸色也称不上好。凤举在一边儿抽烟。梅丽,道之,玉芬和二姨太他们也都在。有劝慰的,有说话的,闹得一团糟。 金鹴华一见到脸色就落下来了,这不是胡闹吗?搞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金鹴华问蒋妈。 蒋妈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金鹴华道:“二姨娘,这样的事情哪里有让姑娘们看的道理?您带着梅丽回去吧。” 二姨太早就因为这件事情是燕西和梅丽说话时露出来的,担心牵连到自己母女二人身上。一时间便感激地看了一眼,就要拉着梅丽走。梅丽还不想走,但是看着四哥的脸色和姨娘急切的样子,也不好反驳,便跟着二姨太走了。 他这一来,同辈的人便都把嘴闭上了。以金鹴华的事业和权势,以及老爷子对他的看重,都让他有了一种别人没有的威严。尤其是现在他不是春风和煦的表情,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缩手缩脚了起来。 “燕西。”他开口道。 “四哥,怎么啦?有什么事情?”金燕西有点惴惴不安。是因为他一不小心把事情漏出来才让大嫂知道的,他闯了祸,自然觉得不安。 “送老五和三嫂回去睡觉,楼梯里面不大亮,他们自己走我不放心。” 他的意思就是暗示玉芬和道之离去了。道之和玉芬虽然不想走,也有自己的一堆道理能说。但是最后还是走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佩芳看着坐下来的鹴华,想到了燕西的话,便道:“多谢四弟的仗义执言了。” 仗义执言?大嫂怎么知道的? 大嫂要是知道了的话,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燕西把消息漏出去了。若是大哥和大嫂说,不会把他的那些话和大嫂说,也不会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这么短的时间,燕西都能把消息漏出去?! 第119章 凤举看向了他,心中也是充满了无奈。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是燕西把消息漏出去了?他本来只担心鹴华告密。 第103章 后来鹴华给了他选择,他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虽然知道自己除了按照弟弟说的做以外别无他法有点憋屈,但是他心里也是想着好好地哄佩芳,然后静悄悄地把事情办好的。 虽然说老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听着鹴华话里的意思这也是为了方便父亲在外面的布局和以及对他这件事情的扫尾。 为了这件事情保持隐蔽,不为人所知,爸爸和鹴华都不会让事情变得大张旗鼓的。 也就是说,他除了要给佩芳和娘伏低做小以外,也不用太过丢脸。但是现在倒好,事情传的家里人尽皆知了。 凤举觉得头疼,但是又不知道怪谁是好。——说到底这件事情是他没理,谁都比他这个罪魁祸首有底气。 “父亲说要见大哥,让大哥去书房。”金鹴华对凤举道。 凤举听到了既觉得解脱又觉得不安。解脱是因为他终于能从这里离开,从而不用继续被佩芳的讥讽。不安是因为金铨要找他——父亲到底要怎么收拾他啊! 凤举道:“父亲他脸色怎么样?” 鹴华看了他一眼,敛眸道:“不会动手。”他和父亲谈完了那些话之后,想来父亲也冷净下来了。对纳妾没什么偏见的金铨自然不会气到把凤举打一顿。 但是训斥是免不了的。 凤举听到了这话,心中安稳了一些。他扯出了一抹笑:“多谢四弟了。” 无论如何,没有四弟把老爷子的火气降下来,遭殃的就是他了。虽然他对鹴华训了他一顿很不满,但是他有不能够拿老四怎么样,也就只能受着了。 鹴华道:“大哥快过去吧,说话和缓点儿,别再惹他生气了。” 鹴华说完,凤举便告辞离去了。佩芳看着此时屋子里面只剩下了金鹴华和金太太,渐渐冷静了点。她道:“老四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因为政治的原因。”金鹴华说话的声音很和缓:“那个女人不能留在外面,大哥那座宅子也必须卖了,因为它太招眼了。现在要换届了,金家不能出现丑闻。” “大嫂,你是个好人,是一位贤妻。我知道把那个女人接进来是委屈了你,但是大哥现在对那个女人撒不开手。谁拦着他谁就是他的仇人。” 佩芳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愤恨。激动地咬了咬牙:“你大哥他贪花好色,把我放在了哪里?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但是他把人放在了外面,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和世人说我吴佩芳容不下人,是个恶毒的女人吗?我不要脸,可我吴家还要脸的。老四,你为我说话,我很感动。但是” 金鹴华语气温和地劝她:“大哥他对不起您。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物。把她放在外面,反而成了不可控的因素。放在外面开大宅子买车子,让那个女子过正头太太都过不上的生活。算什么道理?别人看着也不像。”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有冷了起来:“大嫂,人还是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你拼命拦着,便也只会让大哥认为他和那个女子是休戚相关的亡命鸳鸯。认为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但是把她接进来,也不过是一个连摆酒都不成的姨太太,说的不好听点儿也就是一个卖身银子更贵的丫鬟罢了。能掀起什么浪来?” 佩芳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好像是抓到一根稻草一样。她道:“真的不摆酒?” 名不正,则言不顺。连酒都不摆的姨太太,难道还能硬起腰杆来吗? “不摆。”金鹴华道:“规矩总是要立起来的,大嫂才是堂堂正正的金家长媳。”说完他对金太太道:“娘,您说对吧?” 金太太虽然偏心儿子,不大喜欢佩芳对凤举的逼迫。但是她心里也是心虚的,知道这都是金凤举的过错。但是外面的狐狸精和儿媳妇比起来,狐狸精就连土灰都不如了。 金太太当年也受过姨太太的苦,所以她才从来没有给儿子们塞过通房丫鬟。她心底里是厌恶姨太太的。 ——尤其是风尘出身的,和翠姨太一样的姨太太。 因此儿子一问她,她便点头道:“正是这样,日后若是凤举不讲体统,我会出手教一教他们规矩的。” 佩芳得到了许诺,心情终于好了许多。说起来,凤举的那些赌咒讨好又有什么用呢?不是每个男人的人品都是好的。这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在五年前她就丁点儿不信了。 三纲五常是对旧式女子的荼毒和压迫,让她们根本无法喘过气来。世人的眼光和世俗的偏见更是让她们根本不敢离婚。一旦结婚就不敢解下这份枷锁,走出这座牢笼。 佩芳也是这样,她讨厌凤举花天酒地,不喜欢他的没有良心。但是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金凤举,也没有想过要和他离婚。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过不下去也要忍着过下去。而且她的生活也还算顺畅。凤举虽然风流,但是比起世间许多男人也没有差多少。 这个世道,终究是向着男人的。她离了凤举,难道就会有更好的人吗?这根本不可能的。 而且更加可笑而可悲的一件事情就是,是三纲五常压迫了这些女子。却也是纲常保护了这些旧式女子的利益。因为金家不能出现妻不像妻、妾不像妾的事情,也不能有外室和私生子,所以无论凤举是怎么想的,他也不能太过抬举那个女子。 所以说在感情已经渐渐在争吵之中磨得越来越薄的时候,佩芳更看重现实利益。凤举的那些甜言蜜语不能当饭吃,但是金太太的许诺和不为那个狐狸精办酒让她名头不正的这两件事更能够让佩芳安心。 “你们瞧我,今天这也是太失态了。说话也冲动了,终究是我太在乎你大哥的缘故。”佩芳对金太太的不满也散了些,现在虽然是在和金鹴华说话,实则是在对金太太服软。 她想了想:“既然凤举那么喜欢那个人,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但是怎么称呼呢?二姨太和翠姨已经叫着姨太为了。再叫这个姑娘姨太岂不是乱了套。可是要因为这个姑娘给两位姨娘改为老姨奶奶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而且也委屈了长辈,哪里有因为我们这些小辈这么委屈长辈的道理?两位姨娘还风华正茂呢!还有,屋子丫鬟都要准备起来” 这就是冷静下来的佩芳进行的火上浇油了,金太太是正房太太,哪里会喜欢姨太太呢? 听到她这个正房太太如此委屈求全地给新姨太□□排这些庶务,又生怕这位新姨太太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不和。金太太怎么能够不感同身受。 果不其然,金太太听到了她的话之后脸色就不好了起来。她道:“改什么称呼呢?孩子们叫二姨太和翠姨都叫惯了的,我这两个妹妹也是听惯了的。改起来倒是麻烦。既然你公公说不摆酒了,就直接叫一声姑娘吧。” “至于屋子,随便安排一间就是了。只是不能僭越了你们二姨太和翠姨的屋子大小。这世上哪里有小辈住的屋子比长辈还要大的道理呢?” 金鹴华看了一眼佩芳,看来日后不用他操心了。 大嫂也是有心机有手段的,有着爹娘的意思在上面压着,大哥和那位新姨娘也翻不出来什么浪花出来。 这样就好,不会给金家添麻烦。大嫂也不是贤惠傻了的,吃不了亏。这样他心里边儿的愧疚也轻了许多。 佩芳只觉得老四这双眼睛可真是够锐利的,看着人好像能把你给看透了一般。但是她想了想,自己也没干什么坏事,就算看透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因此也不继续去想。 金鹴华则是亲自送了金太太回房休息。而在书房里面的金铨则是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金凤举,并且向他通知了自己的打算。 一就是要把晚香抬进来,不许摆酒;而是要亲自派人去把金凤举那座宅子卖掉,并去给他扫尾。 “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窝着,好好给我读两本子书,算两本子账。干点正经事!今年五月之前,你要是再有一次去那些花楼,我就打断你的腿!” 金凤举理亏,只得一一应下来。说起来上面这几件事没有一样让他满意的,唯一能够让他高兴点儿的就是,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和晚香在一起了。 第120章 凤举这件事情被金鹴华发现之后很快就被处理了,也没传出去什么风儿。金铨处事手段很老辣利索。第二天晚香就被金家的人从角门里抬了进来,住进了金太太指定的屋子里边儿。第二天给佩芳敬了茶,也就算是认下了这位新姨奶奶,或者说是晚香姑娘。 金铨没有出面,若是新妇,那么这个媳妇茶是要喝的。一个儿子的小妾,就用不着金铨去见了。更何况他对这个小妾心中不喜,更是不会去见了。 而外面那一座宅子也被金铨给卖了,卖宅子的大洋都送到了库房里边儿。凤举也不敢多说话,虽然心痛那白花花的银洋。但是他现在惹了麻烦,触了老爷子的霉头,哪里还能够捞到好儿呢?更何况父母在哪里有攒这么一大笔私房的道理? 他不是老四,在外面有自己的生意。他现在在部里面上班,拿着政府的工资。按理是买不起那座宅子的。他拿了家里的银洋和底下人的孝敬才有了足够的钱出去买宅子。现在是老爹不和他计较,所以没事儿。要是金铨计较起来了,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第104章 金铨对于他的钱是哪里来的心知肚明。但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凤举的那些小举动,其实很不被他们这些手握大权的大人物放在心里。既然他已经帮着凤举把尾巴扫干净了,就没要再有其他的动作了。 像金铨这样的人,已经是一国的总理,放在古代怎么着也是丞相了。寻常人家的父亲把儿子打了一顿,让儿子把赃款交出去那是大公无私。可是作为总理的金铨要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无疑会让人把这当做政治信号。 那就是,金铨想要治理问题,严查贪腐。 寻常的时候,被人家这么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金铨不是那种眼睛里面含不了沙子的清高人物,他要是的话也不可能当上总理。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胆气的人,做官的人有谁不会得罪人呢?你想要往上爬,就势必会分走别人的利益,因此就势必会得罪被你抢走蛋糕的人。 他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得罪人,但是也从来都不惧怕得罪人就是了。 但是现在不同,无论是为了换届还是为了儿子的计划,无论是从私心来看还是从国家来看,他都应该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而不是把盟友推开。 所以他不能够放出那样的政治信号,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翠姨因为凤举的求助,也向金铨似嗔非嗔地说了两句话来帮凤举求情。说难道是他们这些人就愿意为人小老婆吗?不过是被你们这些男人给哄了去。现在反倒是要受气的。金铨只是笑笑,然后道凤举的这个小老婆和你可不同。是凤举太没大局观,不讲究时机了。 说到这里金铨救住了口。翠姨看到他心思已定,便不再去劝他。她看得清清楚楚,在这个家里想要舒服地活着只能靠老爷。和大少爷那边儿能卖个好自然是好的。但是要是不成也就罢了,为此让老爷不快,那就是顾此失彼了。 不过这些事儿金鹴华在和金铨说完了之后就撂下不管了。他现在挂心的事情是曹三祥那边儿的消息。 他派了心腹去策反曹三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顺不顺利。 等到他收到了曹三祥的回信后,嘴角勾了一抹笑出来。 果然,利益才是最可靠的朋友。就算路易沙逊让曹三祥和他合作了又能怎么样?又没有白纸黑字留下。而且就算有白纸黑字,也约束不住曹三祥这样的土匪。 当他提前得知沙逊和曹三祥合作,然后去插上一脚,愿意给曹三祥开出更好的条件的时候。曹三祥只会更愿意相信他这个华夏人。 毕竟同为炎黄子孙,不管关系如何,总是一衣带水。 金鹴华给曹三祥送的消息,便是用帮他购买/枪/支和药品来换取他的帮助。同时金鹴华派去的心腹还对曹三祥说了。 “坊间都传闻我们家四爷有一座实验室。有人当做是真事,四处去寻。有人呢则是不当回事,只当做奇闻笑谈。实际上这座实验室是真的存在的。而我们四爷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得到曹督军帮助的底气,也是这座实验室。” 那心腹从自己带过去的密码箱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银盒,打开那银盒之后便见到三片白色的消炎药片。 “这是我们四爷拿过来的筹码。”那心腹对曹三祥道:“您可以拿过去给高热的伤兵用,用过之后自然知道效果。” “这样高疗效的药剂,整个世界都是没有的。”那心腹道:“如果您同意和我们四爷合作,对洋鬼子背刺一刀。四爷愿意和您达成交易,把这些药剂率先卖给您。普通的士兵您不在意,但是那些精锐亲卫与您手底下的那些将军们的性命总是要保住的。” 曹三祥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嗤笑道:“你们就不怕我转手把这个消息卖给洋鬼子换好处?” 那心腹不动声色:“我们四爷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吩咐我了,要是曹督军这么问,就和您讲:金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答应四爷,除了洋鬼子的好物,您还可以再从我们四爷哪里再得到一条购买物资的商路。这不是两面便宜都占尽了?” “四爷还说,您是和曹孟德一样的枭雄。既然和枭雄同姓,说不得便是一个祖宗。枭雄只会有枭雄后代,英雄子孙。没有给洋人当哈巴狗的后人。” 曹三祥一下子拔了枪,他扣动了栓机,黑洞洞地枪口指向了那心腹的脑袋。 “你这是再找死!” “我只是个传达消息的。”那心腹毫无惧意:“消息已经传达到了,我便是死了也对得起四爷。没什么好怕的。” 曹三祥震惊于这个小年轻的面不改色。又哈哈大笑起来,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倒是忠心得很!” 那心腹只是淡淡地笑着:“多谢曹督军的赏识。” 那药剂很快就被用在和曹三祥打仗受伤之后高热不止的伤员身上。而那个被军医和大夫们判定一定是要死了的伤员在用完了金鹴华派人送来的药之后,高热居然退了下去之后,曹三祥写下了他的信。并且派人和金鹴华派来的心腹一起把信送到北平。 他答应和金鹴华合作了。和谁合作不是合作呢?而且金鹴华还是华夏人。最重要的是,金鹴华他的那新药是真他/娘的好用。曹三祥虽然不是什么爱兵如子的好人物,但是对士兵还是很重视的。在这样的乱世里边儿,军队是很重要的力量。没有武装力量,便有些帝底气不足。每一个能够打仗的老兵都是军队里边儿的宝物。更何况是他也不是那等冷血无情的人物,打仗全靠人命来天填,知道对于他的这帮兄弟们,他是很上心的。 而且这要见效快,他能想象得到这药剂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减免多少的伤亡。他可耻地动心了,并且对金鹴华话里面透漏出来的意思十分心动。 对啊,坑洋人一把。然后再和金鹴华活动。路易沙逊活动的地方是在沿海和沪上,他这深处内陆的军匪,和沿海省市都不挨着的。路易沙逊又能把他怎么样。 势力再大,也代表不了任何一个国家向他发难。 于是他开始动摇,想要接过金鹴华递过来的橄榄枝。并且给金鹴华回信,和他讲愿意在年后初三祭奠完祖宗后前往北平住上一些日子。十分期待和金先生的见面。 那些由金铨拉拢过来的国会议员的关系还要靠金铨维系。而且金铨这些天也一直再往他这边儿拉拢人,拿着金鹴华新办的物流公司的股份分红把更多人绑上他们的战车。这件事情金鹴华就不管了。 政治上的事情,还是都要靠着熟手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我欺,金铨来拉拢国会议员的手段春风化雨,效率极高。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一大票中立摇摆的人拉到了他们这边儿。而在沪上的成功也坚定了叶尧木的信心。他把叶松派到了沪上,同时带来的还有他的手书。 叶松开始往来于京华高门,用叶尧木的丰厚礼物与信件敲开一扇扇大门,并且达成一项项合作。许多老爷子对叶松的评价都很高,可见他的本事以及做人有多高超。 金鹴华把过来和他商讨下一步计划以及汇报进度的叶松送走之后,也不得不感慨,叶尧木这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竟有几分了“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感。 而在他把叶松送走了之后,青竹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小会客室,并且对他道:“四爷,沪上那边儿来电报了。是宁先生发过来的。” 宁锡林的电报? 是沪上有了什么消息吗?是和路易沙逊有关系的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种种念头在金鹴华脑海中弥漫,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到:“直接拿过来给我就行,我自己看。” 第121章 当金鹴华看到宁锡林给他发的电报时,喜悦之情充斥在心中。 不枉他之前百般布局,千般设网。路易沙逊终于在宁锡林的敲边鼓下决定要寻求他的帮助。 他想了想,走到了书房里的一个黄花梨博古架那里,转动了博古架上的一方青铜器之后,博古架渐渐移动,而墙上面多出来一扇黑漆漆的小门。 金鹴华在门上输入了密码之后进去,踩了一下地上的开关之后让博古架渐渐归回原位。 金鹴华走到这间他的藏宝室,只见里面有着一排排的红木大箱子,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金银珠宝。一排排和墙一边儿高的酸枝枣木架子上面放着一些他的珍藏。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装着主人家心爱玩器的藏宝室一样。 四处都有着欧式的壁灯,这里没有明火,灯罩里面的不是蜡烛,而是灯泡。泛着淡黄色的光芒。 金鹴华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些或华丽或古朴的珍玩,而是直接奔着墙角的一架古旧钢琴而去。 这架钢琴是博福尔森产的钢琴,虽然已经有了六七十年的历史,但是现在仍旧如同新的一般。精准的音色,出色的材料不是这架钢琴最大的价值。他最大价值在于——这架钢琴是李斯特在世的时候的爱琴。 弗朗茨李斯特,这是一个把生命献给了音乐的狂人。他的音光彩逼人、想像丰富、富有力量。他身上带着无可救药的浪漫色彩,让人目眩神迷。他是一个时代的音乐天才,也是一个极其富有人格魅力的音乐家。没有他的存在,或许整个魏玛时代的音乐星空都会黯淡三分。如果缺少了他这颗明亮星辰,那一定会是整个音乐界的巨大损失。 第105章 这是李斯特的琴,李斯特这个名字就足以给这架钢琴增添无限光彩。它有资格被放进这间藏宝室,和那些名画古鼎,奇书珍玩放在一起,绝不会有半分黯然失色。 但是金鹴华这么急着来到这里,可不是过来看钢琴的。 ——他从钢琴中拿出了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座电台。 这次给宁锡林发送的电报内容十分紧密,只有来这里发消息,才能让他安心。少经一个人的手,信息就会更加安全。这个到底很简单,就是街边的孩子在你和他讲清楚厉害关系之后,他也能够对此明明白白。 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件密室里面响起,珠光宝气和历史画卷不过是这台小小机器的掩饰。金鹴华把电报发完之后关闭了电报机的开关,然后重新把这台机器掩藏了起来。 他从那扇小小的门中走了出去,博古架又一次恢复如常。而密室之中的那几盏小小的壁灯,依旧如常地泛着浅淡的暗黄色光芒。 金鹴华的电报被送到宁锡林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晚上。 外面下了小雪,沪上少有地刮了风。宁锡林坐在窗边儿,脚边放着散发着热意的熏笼。外面的风好似还在呜呜地刮,宁锡林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开始阅读这份由金鹴华的心腹给他送过来的已经被译好的电报。 他的手指敲击在身旁的小桌上,指节击打桌子的响声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但是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里面还是显得十分突兀。 “抬高价码,路易沙逊的疑心。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不愧是总理的儿子。” 都是惯来操纵人心的好手。 路易沙逊很快就从一直劝他走一走金鹴华路子来促成成功的宁锡林那里得到了金鹴华开出来的条件。 金鹴华要和路易沙逊达成合作,而且不但要让路易沙逊白白地给他提供技术支持,还要让路易沙逊在利给他。除此之外还要插手到路易沙逊家族的鸦/片生意里面,华夏范围的鸦/片生意要让给他一半。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啊! “他这是想要动我们家的蛋糕,动摇我们家的根基。”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路易沙逊保持不了自己的淡定了,这可是他们家族的根本。他有些愤怒道:“第二条绝无可能,他太贪婪了。” 宁锡林道:“金公子说第二条可以商量。不过他让我向您转达,既然一项提案要通过的话就必然经过上下两院的一致同意。那么他自然会让他们家的门人在第一轮公投的时候就帮您通过。他说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他的本事。自然会好好地考虑他的话。” 那么大的利益不可能只是一锤子买卖,金鹴华生意做的那么大怎么可能不了解这点呢?有怎么会指望他这样离谱的条件会被接受呢?能管路易沙逊要这么多的利润,自然是他有底气证明自己的价值值得让路易沙逊松口。 要是金鹴华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在明年春天的议会上安然通过获得货币发行权的提案的话,自然也就代表着他的这些人能够影响国会。官商官商,无论是在世界上哪一个国家都是这样的道理。金鹴华的影响力要是真的有那么大的话,那么能够带来的利益绝对是不可估量的数字。 那是一个会让每个商人都目眩神迷的数字。 ——这就是金鹴华想要路易沙逊知道的东西,也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张网。他哪里想要做鸦片生意?无非是只有这样贪婪的人才会让路易沙逊相信他会足够胆大,也足够果决地帮他达成心愿。也只有这样贪婪的人才会打消路易沙逊的疑心。 “金公子给我写了信,他的意思是您不用先跟他兑现承诺。他会在第一轮公投的时候让您看到他的价值。第一轮公投结束后,如果您愿意和他达成长期的合作,不只这一次的话,那么上面的两个条件便是没得商量的。如果您愿意在那个时候就把他的第一个条件兑现的话,他会在第二轮投票里面帮您达成心愿。” 路易沙逊这个时候怒意已经降了下来。他面色沉沉地看着宁锡林,明白了那位被宁锡林推荐给他的,他也见过并且觉得深不可测的年轻人的意思。 那个年轻人在告诉他,他不怕路易沙逊撕毁合作、翻脸不认人不给他应得的利益。因为如果路易沙逊要撕毁合作的话,在第二轮投票的时候他也会撕毁合约。 那个年轻人还在告诉他,如果愿意让出巨大利益的话。他们就会绑在一起,他会用他们整个政治家族的力量帮着路易沙逊牟利。如果他们真的合作了的话,那么那个年轻人绝对会这么做——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利益就已经绑在一起了。将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被说服了。 他不相信人心,不相信情感,不相信国家气节,也不相信人品高尚。能让路易沙逊动容的,唯有——利益。 金鹴华正是深谙路易沙逊的想法,深切地明白着这些纯粹的资本家血液里面流淌着的东西。于是他用这些给路易沙逊编织了一张大网,只看他钻不钻了。 如果他钻了的话,自然是普天同庆。但是如果他不钻的话,金鹴华也有其他方案应对路易沙逊,不会顾此失彼。 他喜欢万无一失,自然是做了好几套方案,来应对各种情况。 路易沙逊落入了他的圈套的话只会让他的计划更加容易成功。但是如果他没有落入他的圈套的话,也不过是浪费了诸多人力心力,废了一套计划而已。 “先生,现在我们拉拢过来的人将近半数。按照往常来看,这个数目已经离成功很近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宁锡林对他道:“而且现在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助先生,还是因为他们不懂现代的金融。如果他们明白了的话,不见得会这么愿意把这么大的利益让出来。这次失败了的话,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不是每一年都是换届年。”宁锡林压低了的声音好似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咱们要是成不了的话,定然不会继续浪费人力财力帮助陈大总统连任。到时候无论陈大总统是进是退,亏得都是咱们。而要是有了金公子的帮忙,咱们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金家的政治力量不容小觑。”宁锡林道:“而且金家其他几位公子都是京城里面有名的公子哥儿,政治手腕并不十分高超。因此金四公子的能力和头脑都很被总理看重。总理未来可能会把家产分更多给其他的孩子,因为金鹴华他自己已经挣下来很大的一份家业了。” “但是他手里的那些政治资源一定会交给金鹴华,也只有金鹴华才能压得住金总理的那些门生故旧,政治力量。不会让树倒猢狲散的情况发生。” “他很被总理看重,据说在京中他已经和总理一起办公见客。是被当成继承人磨砺的样子,在金家一系里面说话分量不轻。”宁锡林道:“他应得起这个承诺,不是豪家公子凭借父祖之力妄自开口。” 宁锡林的这些话说完,路易沙逊心中一动。宁锡林已经把他所有的顾忌都解开了。这么看来,这项合作绝称不上十全十美,但的确是有利可图。 他道:“宁先生,你先去忙吧,这件事情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路易沙逊口上虽然是在拖延,但是宁锡林凭着这些日子对他的了解,心里便有底了。 眼前这个洋人,已经有了六分的动心。 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怕太过积极引起路易沙逊的疑心。遂也不再继续去劝,只是起身道:“我觉得这次合作对胜华十分有利,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我这就离开了,希望您获得愉快。” 第122章 宁锡林走之前的那一句话表面上是对路易沙逊的劝勉,好似是希望他立刻选择和金鹴华合作来加重他这个中间人的重量。实则却是在洗清自己自己身上的嫌疑。 他无非是在暗示路易沙逊,他这么用心用力只是为了胜华变好,为了增强他自己在胜华的重量。反正全都是为了他宁锡林自己的利益才会这么用心用力,而他宁锡林的利益和胜华绑在一起。他都是为了胜华好。 先不说他编造的谎言的确可信,毕竟他已经顶住了巨大的压力用他一生的演技来表演一个有野心但却已经被路易沙逊驯服的鬣狗。这样的人既不会背叛他,也会闻风而动,感受到一丁点而的血星而就能冲上去撕咬。 谎言说了一百遍就成了真话。从心理学来讲,这是一种暗示。就像巴甫洛夫所说,暗示是最简单的应激反应。当宁锡林用着他的精湛演技一日日的装着孙子,和路易沙逊说和金鹴华合作的好处以及他和胜华的利益相关。路易沙逊的心上很难不被留下痕迹。 毕竟在表面上,宁锡林说的东西一直都很有道理,很让人信服。你经常听着这些东西,渐渐地潜意识里都会觉得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而这日积月累下带来的认知偏差,会影响一个人的最终决策。 路易沙逊无疑动摇了。他的疑心被宁锡林的话和他那奴仆一样的姿态和闪烁着凶光于野心的眼睛给打散了。毫无疑问,他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敢背叛他,因为对方的脊梁已经断了。 第106章 同时他也觉得对方没有理由欺骗他,因为对方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利益,而他只要服从于自己的意志,这些东西都会唾手可得。 ——尤其是在他的密谋承购,胜华获得银行券代发权,也就是沪上地区的部分货币发行权之后。 他开始对和金鹴华合作蠢蠢欲动了。而且如果他和金鹴华达成合作的话,那么他们的这个提案在第一轮公投的时候通过的概率会大大提高。如果真的有成效的话,只要他能够付出那让他牙疼的利益,在第二轮的投票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失败。 虽然他觉得交出那么多的筹码会让他心如刀割,但是这笔生意并不是赔本的。 他陷入了纠结,而宁锡林则是继续保持着他那种卑微之中又有些倨傲的神情回到了家里——这是在他决定做这个间谍之后渐渐转变的形象。 当然,他并没有变,这一副枯老皮囊之下的灵魂仍旧是那个傲慢隐忍而又狠辣阴毒的老狐狸。这副形象是他精心设计出来的。他觉得这副奴才相就和那些已经把英国佬当做第二个爸爸的印度上层阿三一模一样。绝对可以让所有人相信,他已经被沙逊驯服了,已经臣服在英格兰的国旗之下。 果不其然,他骗过了许有人。 他躺在床上,想起路易沙逊,竟然是笑了出来。良久,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面的笑声渐渐散去,而他嘴中轻轻地吐出了两句沪上俗语。 是骂人混蛋的话。 金鹴华收到宁锡林的回复之后志得意满,连跟着他父亲学习厚黑,结交那些虚伪的政治人物,以及继续收买拉拢国会议员这些无聊的事情都不再显得那么无聊而乏味。而是充满斗志、兴致勃勃地干了起来。 这简直让金铨都觉得叹为观止。在他下定决心决定去培养鹴华的时候便当机立断地让他进书房,并把手中的一些势力交给他操作。虽然鹴华完美地完成了他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他并不是那么喜欢的这一点还是挺明显的。 当然,这个不喜欢也不是指他讨厌。金鹴华不讨厌这样的事情,也不讨厌有用的社交。他只是讨厌无所事事的生活、低俗的爱好以及不够高尚的品德。但是有用的事情他向来都不会拒绝。 只是他的高效并不能够掩盖他激情和热情的缺乏。对于金铨交给他的这些事情,他干起来总是没有像去做他的生意或者是写他的书那样热情盎然,激情澎湃。 但是现在他明显干什么都很有激情,这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了? 当金铨问到他的时候,他露出了一抹笑:“当然是咱们的大鱼上钩了。” 大鱼? 他一说金铨就瞬间明白了这大鱼指的是他主张去下套的对象——路易沙逊。 金鹴华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看之后笑道:“爸爸,我已经把我和宁先生的信件整理好,并写了一份对于这件事情的报告。东西在这间书房里我的办公桌的抽屉里面。”他把一把雕刻着海棠花的黄铜钥匙放在了桌子上面,对金铨道:“爸爸可以自己去拿,我晚上还有约会。” 他和金铨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亲密了。之前的时候金鹴华总是在外面读书,而金铨也没打算把他培养成继承人。他们之间相处得不多,就像所有的传统父子一样,关系不见得有多亲密。所有的感情维系在五千年的道德准则、家长威严以及父子之间的血缘财产继承关系上。 那个时候金鹴华还是叫金铨父亲多,叫金铨爸爸和爹的时候较少。 但是现在情况渐渐不同了起来。 金铨现在属意金鹴华,有意栽培他接手他的政治力量,期冀着他的儿子能够不在官场也能对政治具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就像美洲和欧陆上的那些大家族一样,把金家传承千年百年。 他们之间接触得越来越多了。 他发现这个儿子和他很像,又很不像。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具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恒心,也有狠辣的手段,一样都有着聪明的头脑,又一样有着士大夫所赞颂的家国情怀。 难得的是,他们都在拥有着这种家国情怀的同时不是那么地清高和天真,他们懂得妥协,也懂得和光同尘,借力打力。 但是他们又很不一样。 他的儿子在某些方面很喜欢过着清教徒一般的生活——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着他的儿子信仰了基督。比如说他觉得纳妾是不够明智和高尚的行为,这让他这个拥有两个姨太太的老父亲觉得有点心塞。比如说他十年如一日的自律,并且不断地学习,很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坚持下来的事情。 但是在他问鹴华的时候,鹴华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虽然他阅读黑格尔的书籍,也学习牛顿爵士的物理,同时十分喜欢《创世纪》。但他欣赏的是科学与哲学,这些和信仰以及世界观无关。 可是在某些方面,他又超乎寻常的讲究。他喜欢穿的好、吃的好、用的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定会尽最大的可能满足自己的喜好。他甚至不在乎别人说他过得奢侈浮华。 他曾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问过鹴华这个问题,他那个时候穿着一件云锦的青色长衫倚在椅子上对他道:“我赚的钱来得堂堂正正,同时我也经常做善事来反哺这个社会。那么我怎么用我的钱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不违背这个社会的规则与法律,这是人与禽兽的区分。而在不违背社会规则与法律的前提下,又能够不违背自己心中的正义以及圣人所说的道德,这样的人就是君子了。但是不违背世人的眼光和苛责,这样的人可能是道德君子,也可能是道德的囚徒。” “我会尽全力让自己不成为一个小人,但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他轻笑道:“这个世界绑架不了我,世人的眼光和言语也不能绑架我,纲常伦理也不能绑架我。如果能制定规则,我就去制定规则。如果不能制定规则,我只愿意在不违背我的意愿的情况下遵守规则。” “这也是我一直很急迫的原因。我感觉我后面有着东西在追着我跑。所以我要么打死它,要么就要比他跑地快。现在很明显,我的力量不足以打死它,所以我就要跑得快一点。” “爸爸?”金鹴华看着金铨走神,轻声唤他:“您听到了吗,这把钥匙是开我抽屉的锁的。里面有详细的资料。” 金铨正在想着他们父子之前的那场谈话,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没听到金鹴华的话。这些年在仕途里面打滚,一心二用一心三用都是正常的。就算想着事情,也不妨碍他记下儿子的话。 要不然召开会议的时候政敌拿出议案或者官员任用的提名在那里滔滔不绝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到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还能够一边儿听那些人的铿锵有力的观点,一边儿想出对策和各方面利害关系,甚至还能够再被被人当场提问的时候还能够对答如流的呢? “我都记住了。”金铨这些天见惯了他出去应酬,想到他最近饱满的工作热情,他问道:“今天你是去见谁?”心里已经在猜想,他这是要去见金系的故旧,还是去见生意上面的下属或合作伙伴? “我去见秀珠,她和她的朋友们办了一场茶话会。男友都要陪同的,我得早点回房间准备合适得体的衣服。”金鹴华道:“爸爸没事儿的话,我这就走了。” 对不起金总理,你想的哪个都不是。 你儿子今天晚上不会去工作,他要去陪女朋友了。 或许,这也不错?这也算是他儿子不是清教徒的保证?金铨想着金鹴华今天下午时少有地掏了几回怀表看时间,以及今天和他说晚上有约会时的欢欣。不自觉地有些牙疼。 第123章 金鹴华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 长袍是赤色的,衣料是一种从杭州运过来的绸子。料子上的梅花暗纹极其漂亮,是缂丝的工艺。外面披着的是他的那件浑白如雪的狐裘大氅。这种红和白的对撞一下子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眼球,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压住这一身的。 但金鹴华他容貌俊美,气质高华冷淡。穿这一身既不会让人觉得压不住衣裳,也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大氅的搭扣是银制的,上面的宝石可以替换。而今天金鹴华特意把宝石换成了威廉海德堡给他寄过来的红钻——这是他们在非洲开采的第一座钻石矿里面的宝石,成色极好。 银制的怀表链锤在胸前,与十八骨的油纸伞遮挡着天上降落下来的轻雪。白秀珠和她的几个朋友坐在二楼茶室的窗边儿,在听到汽车的声音的时候,白秀珠便不由自主地往窗边儿看。 熟悉的汽车往院内驶来,而她期待的人也撑着伞从车上走下来。 金鹴华走到屋内,管家亲自过来接过了他的伞:“四爷,外面路好走吗?” 金鹴华笑道:“还好,不是很滑。秀珠呢?大哥大嫂在家吗?” 管家还没有回话,楼梯那边儿就传来了声音。望过去便是正在往楼下走的秀珠。 第107章 她今天穿了一件雪色的改良上袄,袄上绣了一枝红梅,腰身很窄,袄也不长,只到了腰腹处。下身是一条绯色的马面裙,上面是精致的刺绣。头发梳了起来,一边儿是一根红玉的梅花大簪,另一边儿则是三排白玉凤钗。这些簪子是一套,出自同一位琢玉名家之手。 说起来,金鹴华今天穿的这身儿还是知道了她为茶话会准备的衣裳是什么样的之后特意让裁缝做的。 “秀珠,你看。”他眼睛里面好像是有光的:“我今天这一身衣裳,是不是和你很配。” “我真高兴。”秀珠接过了他的带来送她的郁金香,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也许在许多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件相配衣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真的好高兴啊,高兴到感觉自己的脑海里面好像有烟花在炸。 四哥这么忙,但是却是连衣裳这点儿小事也被他放在了心上。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关爱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心口发烫。 白秀珠带着她亲爱的先生来到了楼上的茶室。屋子里面因为墙壁里面镶嵌的热水管而温暖如春,桌子上面放着香甜的茶点。西式小蛋糕上面撒着杏仁碎和蓝莓果干。黑色的铁壶里面涌动着醇厚的咖啡香气。 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女们坐在这间茶室里。男人们在打牌,女孩子们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当主人家带着她的未婚夫重新回到二楼的茶室的时候,这些人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白秀珠亲自把金鹴华带来的郁金香插到了花瓶里,然后结果他的大氅,把衣裳挂在那一个用来给男伴挂衣裳的衣架上。 金鹴华则是笑着向众人问好:“我是秀珠的未婚夫,金鹴华。” 没有其他的任何别称,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介绍。今晚他的身份只有白秀珠的未婚夫,在这样的场合里,他的她的陪衬,也只是她的陪衬。 众人纷纷过来问好,男人们心中想着他的地位和价值,女人们则是在那里想着他今天穿的这一身衣裳。 明显是和白秀珠一个风格,是提前准备的。 真是用心。和自己家的男人比起来,真的是天上地下。人世百种,各不相同。 秀珠挂好衣裳之后笑着挽着他坐下,然后道:“湘湘,秦远。你们快点儿过来。让我们家鹴华见一见你们。他可是想见你们很久了。” 之前两个人打趣,秀珠说她认识了一个青年才俊,是她朋友的男友。金鹴华那个时候发表了一番关于“吃醋”的高谈。在那次知道了顾湘小姐和秦远先生后,他便一直在打趣她,在电话里问她秦先生的朋友是不是和他一样是青年才俊?顾湘小姐会不会把青年才俊介绍给她? 他还对她道,你那么好,万一有人对你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可怎么办? 真是的,这个世界也就他会觉得自己样样都好,是个人人都想啃上一口的香饽饽吧? 顾湘和秦远过来,一个穿着桃色的旗袍,另一个穿着灰色的西装。郎才女貌,果然是天作之合。顾湘是个有点外向的性格,过来便狡黠地道:“金四爷放心,我不会给秀珠介绍男朋友的。她都有你这么一个优质未婚夫了,哪里还会看得上别人?” 金鹴华哑然失笑。 他之前和秀珠说的那些话都是在开玩笑,甚至有一点的意味在里边儿。这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白秀珠听到顾湘的话,恨不得把她的嘴给缝上。这人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问什么都说。 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他的衣角:“那天你给我打电话,她在我家。非得要听咱们讲电话。很抱歉” 金鹴华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听了就听了。正好警告她一下,不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他这是在开玩笑,任是谁都听得出。北平这么大,哪个人敢去撬他金四的墙角?不过他这么一说,就让他家都觉得他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一下子都亲近了不少。 “秦先生,我听秀珠说过你。”金鹴华道:“很感谢你在我不在北平的时候对秀珠的帮助。” 秦远爽朗地道:“哪里用您说声儿谢呢?湘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白小姐和湘湘处的都和姐妹一样了,帮小姨子还用道谢吗?” 这可真不够见外的,一下子他和金鹴华的关系都成连襟了。可他这样也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让人觉得挺热情的。或许这就是个人魅力不同带来的效果吧。同样的话有些人说起来会让人觉得如同春风拂面,可是有些人说起来却会让人产生不适。 这位秦先生,明显是前面的那一种。 金鹴华道:“还是要谢的,以后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他拿出了自己的名片,硬质的卡片上面是鎏金的名字、联系方式以及兰花的图案。秦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忙接了过去:“那就谢谢四爷了。” 一点儿也没推诿,很是大方。 白秀珠拉住了顾湘,然后推了推金鹴华的胳膊:“去和秦先生他们一起玩儿吧。我们这些女孩子讲的东西,你不会感兴趣的。” 金鹴华笑道:“和你有关的东西不会没趣。不过我在这里待着好像会影响你们说悄悄话。我过去了,你要玩得开心。” 白秀珠招呼着顾湘坐下了,然后对他道:“知道了,我知道你更喜欢喝茶。在男客那边儿备了一壶红茶。” 红茶性温,冬天喝红茶比绿茶好。 他看了看她,然后才离开。白秀珠想着他刚刚那个缱绻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好棒啊,我好欢喜。 顾湘雪白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回神了,大小姐,你未婚夫已经走了。快点儿回神吧!” 白秀珠打了一下她的手掌,翻了个白眼:“笑话我?你还有脸笑话我?我走神怎么,我有多久没见四哥你们不知道吗?之前你家秦远出国读书的时候你什么样子,用我帮你回忆吗?” 其他女孩子听了之后掩唇而笑。有的笑得肚子痛让身边的人给揉的,也有笑得花枝乱颤的。 金鹴华来到了他们这一桌男客的牌局,现在是在玩二十一点,加几个人都成。金鹴华一来,便有人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他。无论是他的身份地位,还是因为他是今天举办这场茶话会的主人的未婚夫,这个位置让给他都不会引人质疑。 他今天手气很好,加上会算牌。一直都是赢多输少。这场牌赌注不大,要是赌注大的话他就不会玩了。他一直赢钱会让输钱的人不大高兴。这是秀珠举办的茶话会,他希望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 不过现在这点儿小赌注,想来在场的人都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应该没人在乎的。 女客那边说话说的正高兴,顾湘刚刚讲完他们一家去欧洲旅行的见闻,大家听了都挺羡慕。正在说这话打着牌,突然间听到了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她明明和管家说了不要让人打扰来着啊?怎么会有人敲门?不过她面上端得住,提高声音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管家身后跟着几个仆人,他们手里拿着提盒。仆人们把提盒放到了桌子上,管家对白秀珠道:“这是外面和记送来的,是四爷订的。” 白秀珠看向了金鹴华。 金鹴华对她眨了眨眼,然后道:“这是我之前订的。我想着茶话会开在晚上,大家说不得会饿。就在和记订了夜宵。” 众位女士心里都觉得自己要是白秀珠的话肯定特别有面子。就连刚刚她们之间彼此说的那些攀比暗喻都觉得怪没意思的。白秀珠则是笑靥如花,问道:“四哥,你订了什么啊?” 金鹴华笑道:“鱼汤和烤小鲈鱼,鱼是我从沪上那边儿带回来的活鱼。” 鱼汤挺好喝的,烤小鲈鱼也很好吃。怎么说呢?该说鲈鱼不错,还是说和记的厨子厨艺大有长进? 金鹴华之前在订婚宴上说的那一生一世的订婚宣言让这些小姐们羡慕嫉妒。而在金鹴华因为路易沙逊的事情十分繁忙、甚少回北平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风凉话了。 什么金四爷也不是那么看重白家小姐啊,什么两个人离得远了感情就淡了啊。诸如此类的。 当然,白秀珠不会受她们的气就是了。都是当场就给暗讽回去了,战斗力十分强悍。 可是就算这样金鹴华也还是不满的。 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轮的到别人说了?不久是秀恩爱撑场子吗?他能做得比谁都好。之前太忙了忽略了小姑娘本来就够让他愧疚的了,后来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更是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虽然小姑娘表示不在意,可是她怎么会不在意呢?而且就算她不在意的话,他也是极其在意的。 “说起来我在沪上的庄园里面给你种了一片郁金香花田,等到明年的时候你来沪上读书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每天在郁金香花田里面散步了。” 庄园哦,郁金香花田哦。您这是要表达什么,您很有钱? 第108章 白秀珠看着桌子上花瓶里面的郁金香,笑了起来:“呀,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片花田呀!” 金鹴华道:“我还学了插花。其实这是给你的补偿和惊喜,是为了弥补我的错误。这一年我太忙了。” 大家一下子恍然大悟,人家恩爱着呢,这是对之前京中的风言风语表示不满了。 还真是恩爱呀。 这是要通过他们把他的意见传达给社交界呢。都说了金四爷手腕高超春风化雨,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金鹴华在这场茶话会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和目的,心满意足地和白秀珠一起在夜幕降临时送走众位客人。 在客人散尽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穿着大氅站在白家公馆的大门外,脚下踩着轻薄的白雪。 路灯的光淌过他们的衣角,雪花亲吻着他们的额头。当风吹过的时候,金鹴华低头看着白秀珠的眼,他用英文吟道:“当悲哀的风追赶着杀戮蝴蝶” 他还没有吟完,白秀珠就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她真的好勇敢,又真的好爱他。而且她知道 当悲哀的风追赶着杀戮蝴蝶,我爱你,我的欢乐咬着你鲜李般的唇。 第124章 转眼间就是年后,新的一年在人们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自己跑过来了。 金鹴华这个年也没仔细过,随大流地跟着家人一起拜年吃饺子,赏下去大笔赏钱让底下人过了一个好年。拿了赏钱的人无不感恩戴德。 青竹被他打包上船去了欧洲,上次青杨回来也不过是为了给他送人手,根本没在国内多待。欧陆那边儿青杨就是他金鹴华的代理人,离不了他的。他甚至都没待到他们在沪上市场保卫战的胜利就走了。 想到这儿他觉得有些对不住青竹。这些年张家兄弟跟着他四处奔波,聚少离多,很是辛苦。反正沈六那边儿的大徒弟们已经能够接沈六的重任了,那他也不是非得把青竹拘在身边帮他。 工作上的事情可以让沈六替他,生活上的杂事黄鹞和阿东他们两个做得也不错。青竹也该去和他兄弟好好聚聚了。 “让你去你就放心去。”金鹴华这样对青竹道:“不要担心别人会把你的工作顶了,六叔还是要忙他的主业的,现在不过是替替你。那两个小孩子也就只能做做杂事。也不要担心你走了后我会有很多麻烦,六叔缜密,黄鹞也还算细心。不会让我添加烦恼的。” 青竹见金鹴华都把话说得这么透了,也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他也是真的很想和青杨一起过一次春节了。 团团圆圆地过年吗。听说欧陆那边儿很忙,今年还好些。等到明年四爷和沙逊那边儿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四爷的工作重心就要转到那边儿去了。 到时候他想要和青杨悠闲地一起过节也是过不成了。 这么想着他想去的心思就又高了几分,最终他对金鹴华道:“那我先观察几天。我先把手头的事情撂下,看六叔和黄鹞、阿东两个臭小子能不能把事情办得没有疏漏。六叔我是放心的,但是那两个小子还小,难免经验不足。我看看他们到底成不成。要不然的话我走也走得不放心。” 金鹴华答应了他,心里想着正好让青竹帮忙查缺补漏。也省得他走了之后出问题。 黄鹞和阿东十分谨慎,沈六也是老手了,工作能力很强。没出什么大过错,那些小纰漏也被抢注一一指出并改正了。到了这个时候,青竹才放心地上了船前往欧陆和青杨团聚。 现在青竹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春节也已经过去了。金鹴华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显然是躺在这里睡着了。 黄鹞见了后也没敢去叫他,只是拿出来了一张毯子盖到了他身上。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黄鹞又一次出现在了房间里。这次他是来叫金鹴华起来的。 这是金鹴华在两天前就和他说好的行程。 “四爷,三点二十了,该起了。” 金鹴华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扯下了报纸坐了起来,他整了整领口,然后问黄鹞道:“行李收拾好了吗?” 在年前曹三祥就曾和他说过,在年后的时候会来北平,到时候他们见面详谈。初三那天曹三祥就给他打电话,说到了初六的时候让他带着秀珠去他在北平的温泉庄子里玩。他太太和女儿都在,就当成是一场私人聚会。 金鹴华在问过白秀珠的意思后答应了曹三祥的邀请。今天晚上他们会在温泉庄子里面吃晚餐并住一晚,明天会一起游玩。或者说是借着游玩聚会的幌子商量事情。 金鹴华起身换了衣服,然后和拎着箱子的黄鹞出去了。今天开的车不是金鹴华的私人用车,而是金家的汽车。金鹴华的那辆车被送去保养维修了。车开到了白家,金鹴华一个人进去。到了客厅便见到小姑娘坐在沙发上看着点石斋画报,脚边儿是她的小行李箱。 金鹴华走过去,问她道:“和哥哥嫂嫂说了吗?” 白秀珠笑道:“说了,哥哥同意我去。不过要带着小桃。” 这是一个小丫鬟,长得很漂亮。之前跟在秀珠身边儿的那个丫鬟年纪到了,白家就放出去嫁人了。这个小丫鬟是新配给秀珠的,会打好看的梅花络子。 “哥哥这是不放心我呢。”金鹴华朗声笑道。 白秀珠被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说的不好意思,那个穿着水粉色衣裤的小丫鬟儿也抿嘴儿笑着。白秀珠轻轻打了他两下,金鹴华也不拦着,附身拎起了她的箱子,然后对她笑道:“走吧。” 白秀珠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外走,小桃低眉垂目跟在他们后边儿。 上了车后金鹴华拿了一个橘子给她道:“路上闻一闻橘子的气味,或许会缓解一点晕车的症状。” 白秀珠笑道:“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法子?” 金鹴华道:“之前见到你有些晕车,回家后就在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我娘说闻一闻橘子挺管用的。” 白秀珠道:“原来是金太太。”然后她握住了这个橘子。看着自己手中的橘子,她摇了摇头,然后对他道:“我见过同学结婚,办的是旧式的婚礼。在出嫁的当天手里边儿一直拿着一个苹果,寓意着平平安安,多子多福。你看我!” 她举起了捧着橘子的两只小白手对金鹴华笑道:“我现在除了拿着的是橘子以外,和她那天的样子一模一样。” 金鹴华听了一笑:“和她一样?秀珠很羡慕吗?”他知道她只是在那里讲风俗,但是还是故意去曲解她的意思。对她道:“要是秀珠妹妹真的很想很想的话,等到今年夏天你考完试后我们就去办婚礼。” “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你。” 白秀珠见他在那里张口就曲解她的意思来打趣她,又拍了他一下:“谁想要嫁你?谁羡慕了?” 金鹴华笑吟吟地看着她:“是我羡慕他们结婚了,是我想让你快点拿着苹果来嫁我。”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喜欢旧式的婚礼,拿着手捧花也行。我亲手给你扎,给你扎一束最漂亮的手捧花,配最美的新娘。” 他在白秀珠面前越来越鲜活,喜欢说这些逗趣儿的话让她害羞。她见他冰雪消融,不再是以前那副见了都让人怯惧怕的样子。他感觉她好似三月的春花,带着阳光的温柔。而她觉得她的四哥整个人都好似山川河流,眼中藏着亿万星空。他呼吸中都好像拥有着愉悦的音符,声音里面带着浅浅的涛声,让人无端生出诸多欢喜。 两个人正在沉默着,沉默中带着欢喜温存的因子。 这时,汽车停下了,黄鹞在纠结中还是说话打破了车里的沉默与暧昧。 他道:“四爷,白小姐。曹督军的庄子到了。” 金鹴华听到了下车,去为白秀珠开车门。他手挡着车门防止白秀珠磕到头,身子微微地俯了下来。白秀珠在出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乌木沉香的气息。 沉郁而清冽的香气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白秀珠觉得自己大脑被这香气和外面的轻雪搞得清醒了些,但又好像沉醉了些。不知为何,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在她还没有下车的时候,她白嫩的指尖挠了挠金鹴华挡着车门的手背,让金鹴华感觉到柔嫩而有温度的触碰。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气和寒风之中。她道:“手捧花里面要有郁金香和紫鸢尾哦” 那一瞬间,金鹴华心跳如鼓。 第125章 黄鹞和小桃拎好了行李箱,金鹴华在白秀珠下车后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给她系上。他感觉自己手背上的肌肤好像有些发烫。 给白秀珠系围巾的手指顿了顿,凉风吹过,那份热意好像也消散了许多。金鹴华把雪白的围巾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对白秀珠道:“走吧,我们去拜访客人。” 白秀珠挽着他的手臂,低声问他曹夫人的喜好。若果有可能的话,她也希望能够帮他做些什么。 “不用担心,曹夫人不是为难人的人。”金鹴华说完后压低嗓音在她耳边道:“曹夫人这人是个女中豪杰,平生把秦良玉当做榜样。想来这样的人不会为难人的。” 第109章 白秀珠道:“那就好,我是万万不想得罪了她让你为难的。” 他们两个人说话声音很小,也就他们两个人彼此能够听到。黄鹞和小桃拎着箱子跟在后面也不多说话,谨言慎行,防止失了规矩让人质疑主人家的规矩。 那等四处打量的事情是让人看不起的。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花厅。花厅里面烧了热热的地龙,温暖如春。几盆特意培养的反季鲜花娇艳地生长。曹家的下人已经带着黄鹞和小桃去整理房间了,金鹴华和白秀珠则是带着礼物来到了这间花厅。 他们带的礼物很方便拿,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一人送了一尊白玉菩萨,金鹴华送的是文殊菩萨,白秀珠送的是送子观音。各自都由锦盒装着,既精致又方便移动。 曹夫人是个女中豪杰,瓜子脸儿上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头发被盘了起来,上面插了一根五凤朝阳嵌红宝紫金大簪。衣服穿的也很有个性,既没有穿洋装,也没穿旗袍裙袄。而是穿了一套男人衣裳。 上身一件白色刺绣衬衫,下身穿了一条同样华丽的刺绣马裤。裤脚被掖在了靴筒里边儿。腰间挂着手/枪和鞭子。那鞭子是杨木把手,鞭子上有着让人心寒的倒刺。手上拿着一把黄金刀鞘的匕首把玩着,脸上却是懒洋洋的。曹三祥就大马金刀地坐在她身后,任由她靠着。 这两人还真够放松的,金鹴华看着曹三祥,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坊间风传曹督军和夫人鹣鲽情深,还有曹督军怕老婆的消息大概都是真的。 曹三祥和曹夫人显然是知道他们今天要来的,他们一进来,曹夫人就单手撑着花厅里边儿的矮塌起身。走过来拉着白秀珠的手笑道:“这就是白家侄女吧,真是年轻动人。你和金四爷的爱情婚约,就是到了我们哪个穷乡僻壤也是有所耳闻。我一听就羡慕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我们家那个糟老头子什么时候能有一两分年轻人的浪漫。” 曹三祥和他夫人都快五十了,虽然保养的年轻,看着就像三四十,但是也是比他们高出一辈儿的。她这么奉承了,但是秀珠却是不能就傻乎乎地应下的。 “曹家婶婶严重了,贵地人杰地灵,哪里称得上穷乡僻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光是看着婶婶您光彩照人,就知道贵地定然山青水碧。”白秀珠说完之后笑道:“我和四哥之间的感情生活,还要多多学习一下婶婶和曹叔叔的亲切。曹家夫妻的鹣鲽情深举世皆知,十几年如一日不是那么容易的。” 果然都是交际的好手,脂粉队里的英雄。不管是嚣张恣意的女中豪杰,还是骄傲张扬的大小姐,只要她们想,她们能够说出任何会让听者身心愉悦的话来。 曹三祥看着金鹴华,金鹴华也在看着曹三祥。 他们在观察对方,观察未来的合作对象,也可能是在观察未来的敌手。 曹三祥身上带着从军队里面出来的那种杀过人的煞气,金鹴华容色冷漠,身上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势。 两个人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像是即将就要狩猎的猎豹,另一个则像雪山上沉默的头狼。 都不是善茬。 在曹夫人和白秀珠两个人的客套恭维话说完后,把自己的眼神转到自己的爱人身上的时候,曹三祥和金鹴华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白秀珠扯着金鹴华的袖子甜甜地笑着对金鹴华道:“四哥,曹家婶婶说要带我去泡汤,我很想和婶婶去。” 金鹴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这是曹家婶婶和秀珠妹妹在想法子给他们找机会谈事情呢。要不然曹夫人也不会这么快地就说要带着秀珠妹妹出去玩。而秀珠妹妹也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抚了抚白秀珠的背然后对她道:“想去就去吧,玩得高兴点儿。”然后他对曹夫人道:“麻烦婶婶了。” 叫婶婶总比叫曹夫人觉得亲切。 他们今天是来拉拢关系,以求达成合作的。关系自然亲切些才好。 曹夫人听了之后也是笑了一下,然后对金鹴华道:“放心,保证把你的小未婚妻看得好好地,决计出不了半点儿差错。” 金鹴华道:“我自然是相信婶婶的。” 曹夫人拉着白秀珠的手,然后对曹三祥道:“那我就要走了,督军和鹴华好好谈。” 这声婶婶果然叫得不错。看,曹夫人现在就换了称呼了。刚刚还在称金四爷的。 曹三祥对她笑了声,然后对她道:“夫人少喝酒,路上慢点走。”说完之后他还补充了一句:“晚上天色要是太黑的话就不要回房了,让下人去找我。我到温泉汤子那边儿的屋子里边去住。” 曹夫人应了,转身就看到了金鹴华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一想就明白了:“鹴华是不是担心秀珠。放心,要是那边儿太黑了我不过来的话,我也会把秀珠留在那边儿的。就不知道用不用叫你过去?” 毕竟这两个人还没结婚呢。 金鹴华道:“我就不过去了。”避嫌还是需要的,“但是要是太黑了的话还麻烦婶婶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放心。而且还要让小桃给秀珠送东西过去。” 曹夫人笑着应了,拉着白秀珠走了,路上调笑道:“你家四哥这是疼你呢!” 她们两个走了,金鹴华也看向了曹三祥:“既然婶婶和秀珠都走了,曹叔,我们也来谈谈我们的要谈的事情吧。” “毕竟婶婶和秀珠都这么贴心了。” 曹三祥看着这个肖似金铨的金家公子,笑了一声。他语气和缓,但是说出的话却不客气。 “金四,我一个武人,也不懂你们文人那些乱七八糟的客套。直接说吧,你们给多少条件。我心里是想要和你合作的。” “毕竟咱们都是华夏人吗!都是同民族的兄弟,但是和那些洋人却是人心隔肚皮了。但是合作能不能达成还是要看条件的。你们开出来的条件要是太差了的话,我也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说吧,你能开出多少条件?” 第126章 “我可以答应卖给曹督军磺胺,也可以帮您买到丹麦和德意志枪支。”他的话音拉得有点长,带着些蛊惑的味道。曹三祥听到他答应了卖那个效果极好的神药,还有购入枪/支的渠道,眼神也炙热了起来。 “但是” 谈判中经常会出现但是两个字,无论前面说得多好,只要后面出现但是两字的话,那就代表着有转折了。 曹三祥也不觉得奇怪,他就说吗,金四这么像金铨,怎么可能做白白给他送好处的散财童子。 金鹴华坐在那里,对曹三祥道:“但是磺胺刚刚生产出来没多久,效果还不是十分稳定。”这是真的,“但是这药用得药材原材料珍贵,制作过程中又多有损耗。量产是做不到的。”这倒是假的了。不过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反正他有了磺胺,而且全世界只此一家有磺胺。那么他这生意就是垄断生意,还不是他想要多少就是多少。 “而且为了实验室的安全,这药的生产线在海外。往来运费又要不少。曹督军想要买,也不能让我血本无亏。” “你要多少钱。”曹三祥是真的想要这药,不能量产也想要。大头兵的生死虽然他也很在意,但是乱世人命比狗贱,死了他也不会那这么金贵的要去救治。但是他军中的那些兵王,最精锐的亲卫家丁,和那些他手下忠心耿耿的将领的命却是比金子还要贵的。死了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他已经做好了被人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这药比现有的西药的治疗效果要好上几倍,那么它的价格贵上几倍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金鹴华对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超出了曹三祥的心理预期,简直就像刀子一样在往曹三祥的心口窝里面刺。这个数字完全是他预期中的两倍还要多。 金鹴华不是要让他在接下来和路易沙逊的争斗中站在他那边儿是来拉拢他的吗?怎么还提这么高的价钱?这是合作的态度吗,让他帮忙还不吐好处? “督军。”这个时候他不笑呵呵地叫曹叔叔了,而是对他许下了自己的承诺:“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日后卖给其他人的价格绝对要比这个价格高得多。您知道的,现在全世界只有我有磺胺,这就是暴利的生意。我不可能不去赚钱,不说成本,前期研发需要投入很多的资金。我知道得把投资赚回来了吧?” “磺胺数量也有限,我都和您说了,这药现在还不能量产。谁先买了谁就多了半条命。您和您的亲信的命难道没有钱贵吗?” “自然不是,但是” 金鹴华见到他有些动摇,心中一喜,看来曹三祥比他想的还要重情重义一些。这可是好事,这代表着磺胺在他心中比自己想象得要更重要,也更有价值。 “听我说完,曹督军。我不可能不给您好处就让您给我帮忙。太史公都说了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尽为利往。” 第110章 他笑了笑,这一笑冲淡了他在曹三祥心中对他的固板印象——和金铨一样的老狐狸。他这一笑,也是很年轻,很有朝气的吗。 “所以说,我想要和您形成长久的合作,自然不可能那么小气。而且说句见外的话,我要了这个价钱后您要是还能言笑晏晏地告诉我咱们的合作达成了,您会去尽心尽力的办事,我也是半点儿都不信的。” 那可不是吗,毕竟他们这些合作都是不能见光的。至少半个放到台面上去,要悄默声地在私下里面来。这也就是说,无论是金鹴华还是曹三祥,时刻都有可能撕破他们心照不宣之下的合作“协约”,甚至捅对方一刀。 虽然说为了不把对方给得罪彻底喽,这两人都不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伤敌也伤己的事情。但是谁又说的准呢? 这天下的事情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唯有财帛利益动人心这一条法则亘古不变。 从还未进化的人猿到现在文明社会中的公民,都遵循着这条法则,也都在为自己争夺更多的生存资料。而这生产资料也可以说是利益和财产。 “我答应督军,不会把手里的特效药卖给孙军门。同时,督军从我这里拿磺胺的价格,绝对会是在所有从我这里买磺胺的价格中最低的。不过还要麻烦督军把消息透漏出去的时候,要把从我这里买磺胺的价格说的更高一些。” 曹三祥明白了他的意思。价格是绝对不能降下去的,因为一开始价格低了以后也不好把价格升上去。这一点是说不通金鹴华的。易地而处,要是自己是金鹴华也绝对会狮子大开口一把。这么容易赚的钱不赚,难道还有什么更好赚的钱等着自己去捡吗? 所以价格高一些他可以理解理解个奶奶个腿!好吧,曹三祥承认,他现在在心里找各种借口说服自己答应那个高到离谱的价格就是因为——我不会把特效药卖给孙军门。 孙顺平是楚地的督军,管辖的地界儿正好和曹三祥的挨着。两个人也没少打仗。孙顺平这人喜欢打游击战,用得兵打仗手黑,让曹三祥的手下吃过亏。 孙顺平更是一个既油滑有诡计多端的人,说话还不好听——当然这是看说话的对象的。孙顺平既然能够被曹三祥用“油滑”这个词来形容,就说明这个人如果想要说好听的话自然能够妙语连珠把人说的身心舒畅。但是对于曹三祥这个死对头,他的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总而言之,这两人有仇。而当曹三祥得到金鹴华这个许诺的时候,他可耻地心动了。 从感情上来说,能够看到孙顺平那个狗东西吃瘪,他姓曹的心里就畅意。 而从利益上来说这也是划算的买卖,就算把京中的人脉利益让给金家一些,帮着他们摇旗呐喊也没什么。 曹三祥心里还是有数的,按照华夏的现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曹三祥来当大总统的。那么京中的人脉心腹固然重要,却比不过自己的那块地盘。 而且若是自己的军队里面有磺胺,而孙顺平的军队没有。此消彼长,随着时间的流逝,曹军的实力渐渐地就会超过孙军。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还能从楚地咬下一块肉来。 磺胺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就算他想瞒也是不可能的。药到了他手上,指定是要被用上的。只要用了,就要经过诸多人的眼,谁也保不齐谁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总不能把人全都崩了。 而且就算他把经手之人都封了口,还有金鹴华呢。他指望着这药赚钱呢。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还没等他们这边儿有人泄露消息,金鹴华那边儿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子故意把消息透漏出去了。 思量许久,曹三祥道:“好,我答应你的价格。作为你不把药卖给孙军门的回报,曹家在接下来的议会里会跟着金家的脚步。枪我要一千五百条毛瑟,每条我出四十块美元。” 这个时候金鹴华也不跟他讨价还价了,毛瑟每条四十美元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赚头。但是好歹还是能够赚上一些的,另外一千五百条的订单也不小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想来无论是德国佬还是英国佬应该都不会拒绝这一笔利润不大的合同。 毕竟对于欧美那些世代经营军/火的家族来说,也不过就是在船队里面加上一条船来运货的事情罢了。 “可以,我不和督军你讨价还价。”金鹴华对曹三祥道:“但是我不要美金,一切都拿小黄鱼来结账。这年头这么乱,谁还信纸钞。”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贬值了。 曹三祥想了想后还是答应了:“可以,小黄鱼就小黄鱼。外汇留在手里,正好方便我买东西。” 金鹴华听到他的话后露出了微笑:“合作愉快,曹叔叔。” “合作愉快。” 第127章 秀珠和曹夫人去了温泉汤池那边儿。只见汤池四周都被围上了屏风,四面的屏风各有不同,都是木骨玉面的,也不怕被沾湿了。曹夫人和秀珠都换了浴衣,到了屏风里面把浴衣脱了换了纱衣才进了温泉。 两个人倚在池边儿,温泉水暖十分舒适。汤池外边儿的石台上放着切好的蜜瓜水果和装着葡萄酒的琉璃碗。曹夫人让秀珠喝酒:“这是新疆那边儿的葡萄采下来后现酿的,味道不错,你好好尝尝。度数不高,不醉人的。” 那紫红色的葡萄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透过琉璃去看那酒,带了几分旖旎的色彩。白秀珠刚刚就有些动心。又害怕自己出来做客,在客人家喝醉。因而犹豫不决。现在曹夫人说这酒度数不高,也就喝了。 一尝味道。果然如此。酸甜的味道中带着一点点酒香和涩味,若是不认真尝,这和葡萄果汁也没什么区别。因此也就放心地喝了起来。 曹夫人泡汤泡得挺舒坦的,但是还是不免抱怨:“这酒真的没劲儿,不过泡汤的时候也不适合喝酒。要不然我才不会喝这么娘气的东西。” 白秀珠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哪里不好了?难道是婶婶嫌弃秀珠太娇气,累得婶婶只能喝果酒?” 曹夫人摇头道:“偏你多心,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其实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生错了,恨不得托生成一个男人才好。和曹三祥那个老鬼一起上战场杀敌打枪。我要是个男人,曹三祥他会总拦着我吗?” “可我是个女人,就算是我打赢了玉沟谷的那场仗,曹三祥也不放心让我去帮他。每每只说让我守好我们的家就足够好了。连喝个酒这种小事都叽叽歪歪的这个不让喝那个不许喝,你知道我多喜欢竹叶青女儿红和伏特加吗?结果他让我喝黄酒和葡萄酒,真有他的。” 白秀珠开玩笑道:“这是督军担心夫人的安危和健康,倒不是拘着夫人的意思。夫人和我讲这些,倒是又炫耀恩爱的嫌疑了。” 曹夫人一口喝完了碗里的葡萄酒,游过去勾住她的脖子道:“我和谁炫耀也不能和你炫耀啊。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家四哥爱你爱得像是爱珍珠宝贝的消息全华夏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我这儿才哪到哪儿?你家四哥可是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家老曹还有四房姨太太呢。” “四房?”秀珠惊讶道。看着曹督军和曹夫人感情那般好,她还以为他们两个人就像哥哥嫂子一样是一双夫妻两个人,没有姨太太的。 曹夫人感受到了她的惊讶,只是爽朗一笑:“没什么的,我也不在乎。都是些玩意儿罢了。老曹他身边儿美人来了走,走了来。走的那些死的也有,被送人的也有。来的那些大多数是被人送进来的。说起来那些美人儿攀附他曹三祥这个老东西,还不如来讨好我。曹家的姨奶奶,是那么好当的吗?” 秀珠虽然娇蛮,是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但是因为白雄起对她保护得好,她也没见过人命比草贱的事情,更是没见过互相送女人的场景。 曹夫人见到了她的神情,笑了笑:“我见了你就觉得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我,十分亲切。都是出身名门,受到百般宠爱,娇蛮傲气,大体还守规矩,活脱脱的天之娇女。” 她拿了一块蜜瓜慢悠悠地吃着:“我没有女儿,见了你就觉得好像是白得了一个女儿一般。因此忍不住交浅言深,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女人啊,总是要手里握着些事业的。要不然这生活也没趣儿,男人也不会从心底里尊重你。还有啊,当人小老婆的总是让正房太太讨厌,你以后可要厉害点儿,莫要让人欺了去。不过想来金四爷能在那么多的人面前许诺一生一世,应该也不会违背诺言吧。” 她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摸了摸秀珠的头发:“你总是会比我有福气的。” 白秀珠有些感动,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只好乖乖地双手捧着琉璃碗慢慢地喝着里面的果酒。曹夫人看到她这副一团孩气的样子,也是笑了出来。 她还没和完,曹夫人放在石台上面计时的闹钟就响了。曹夫人对白秀珠道:“时间到了,咱们出去吧。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第111章 秀珠跟着曹夫人出来,擦干身上的水之后换了浴袍。走出屏风也没觉着冷,外面的地龙烧的很热。 丫鬟们已经把她们的衣服折好放在托盘里面等着她们两人了。见到白秀珠和曹夫人出来,忙带她们去空闲的更衣室换了衣裳。然后为他们擦起了头发来。 出了门后见到外面天色已经尽是黑墨色的了,曹夫人对白秀珠道:“来这边儿的客房住吧,我派人去和金四爷说。省得他担心你来回路上不安全。” 白秀珠本来是想在睡前见金鹴华一面的。但是想到在她和曹夫人出来之前金鹴华的话,又觉得曹夫人说得有了十分的道理。想了想后她道:“那就麻烦婶婶了。” 曹夫人吩咐小丫鬟去报信,然后亲自带她去了一间房。对她道:“先在这里住着,有什么想要的就和门口守夜的小丫鬟说。我的丫鬟去通知金四爷说你住在这边儿了,想必一会儿你那个小丫鬟就会拎着东西过来了。” 白秀珠道了谢,然后送曹夫人离开。曹夫人看她有些困倦,便也不和她多说闲话,自己搭着小丫鬟的手走了。曹夫人走了后,白秀珠倒在了小丫鬟铺好了的床上歪了会儿,脑子里面走马灯般闪过了许多场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鹴华那边儿刚和曹三祥谈完合作,跟着带路的丫鬟来到了曹家准备好的客房。黄鹞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浴桶里也已经放好了热水和香药。金鹴华沐浴之后穿了一身月白色绫缎中衣出来,拿着布巾擦头发。 黄鹞想要帮他擦,金鹴华道:“不用了,也不是手断了,这点儿小事还是能做的。你去白小姐的客房那边儿看看白小姐回来了没有。” 黄鹞应声出去,刚推开门就见到一个小丫鬟的右手攥着举到肩膀那么高,看着是要敲门的姿势。因他开门才把对方的举动给打断了。 那小丫鬟见到里边儿有人出来,便立刻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笑道:“这位小哥,我是夫人派过来给金四爷带话的。请问金四爷在吗?” 黄鹞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他们家四爷清朗的嗓音:“让她进来。”黄鹞听了,让了一步,那小丫鬟走了进来,黄鹞跟在她后边儿关上了门。 那小丫鬟脆生生地请了安,然后道:“天色黑了,我们夫人说留白小姐在那边儿的客房住。派我过来和四爷说一声,让四爷安心,不用担心白小姐。” 金鹴华道:“回去给你们夫人带话,说是劳烦曹家婶婶操心。” 那小丫鬟应了,然后道:“四爷,那奴婢走了。还要去和白小姐带来的姐姐说一声,让她把白小姐的东西收拾过去。” 金鹴华道:“去吧。”想了想,叫了一声黄鹞。然后道:“天色黑了,两个小丫鬟走夜路也不大安全。更何况还要提着一个箱子。黄鹞,你跟着她们一起去给白小姐送东西。” 黄鹞应了一声喏,然后跟着那个小丫鬟去了。 金鹴华自是一夜好眠,暂且不提。只说那边儿白秀珠见到黄鹞来了,便问他金鹴华可好云云。黄鹞答到一切都好,又细细地说了金鹴华安置的细节之后白秀珠才放了他走,又要赏了他几张纸钞给他。 黄鹞不敢收赏钱——按照金鹴华的规矩,除了家里的赏钱以外,是不能够接其他任何人的赏钱的。白秀珠听他说了金鹴华的规矩,也无心去坏金鹴华的规矩,便从箱子里面拿出来一小包奶糖出来——这是十三行那边儿的新货,味道不错,在北平城里十分走俏。然后把这糖给了他。 “好歹麻烦你大晚上跑一趟。不收赏钱是对的。只有这样才忠心,不会随便背弃主家。但是几块甜嘴的糖没什么了不起的,拿着和你那些小朋友们分了,也有面子不是?” 黄鹞年纪小,在加上这是白小姐赏的,想来四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谢了赏后收了。心里想着要把这好东西分给谁。 唔,阿东是一定要给的。至于别人,他还要考虑考虑再说。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霁雪初晴,天空湛蓝,只有极少的几片云丝儿。金鹴华早上吃过早饭后被曹三祥的人请了过去,说是要请他泡温泉。他想了想便应了,到了地方只见到了曹三祥。 “秀珠和尊夫人呢?”金鹴华问道:“她们今天不泡温泉了?” 曹三祥笑道:“她们昨天泡完了,今天不想泡了。我太太带着你未婚妻去跑马了。咱们泡一会儿,舒坦了之后去打猎。我太太想吃现杀的羚羊,咱们正好去猎场里面打。” 金鹴华应了,和曹三祥一起泡了温泉。今天他们倒没说什么正经事,一起侃大山,天南海北地说着,气氛很是融洽。 泡完了之后金鹴华跟着曹三祥换了猎装,骑了高头大马前去打猎。曹三祥打枪打得很准,没多大会儿就打中了一头羚羊。金鹴华也没闲着,他在搜寻让自己满意的猎物。 他们两个出来打猎,也不让人跟。因此只能自己下马捡猎物。就在曹三祥下去捡那头羚羊的时候,金鹴华开了一枪。 曹三祥闻声看过去,便见到雪地之上出现了一抹赤色。一只很肥的白兔子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过去顺手把那只兔子捡了过来,拎着它的耳朵颠了颠:“呦呵,还挺肥的。” 金鹴华下马帮他把那头羚羊放到马上。然后和曹三祥先后上了马。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来,猎物打多了也带不回去,因此一人打了一只猎物之后也就决定打道回府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猎场里的山林又一次归于寂静。而那皑皑白雪之上,也只是空留马行处,马蹄铁的斑斑痕迹。待到一场风雪来了,这点痕迹也会被自然的力量,归于无痕无踪。 第128章 金鹴华和曹三祥打猎归来,却见曹夫人正揽着白秀珠教她打枪。 他们驻马之时,子弹穿透了靶子。金鹴华和曹三祥视力好,一下子就看清楚了打中的环数。 八环,对于初学者来说很是不错了。 曹夫人听到马蹄声笑道:“督军和鹴华回来了!秀珠,走,咱们过去看看他们打回来了什么猎物!” 白秀珠过去,只见曹三祥和金鹴华脚边儿是一头羚羊和兔子,还都挺肥的。看来猎场里边儿猛兽和猛禽都少,动物们过被养得都不错。 要是天天担心猎食者的捕猎的话。在这个肃杀的冬天,这些草食动物肯定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更别说整只动物都白白胖胖的。 但是现在,那两只白白胖胖的草食动物被堆在两个男人脚旁。想来在这个猎场里面,所有动物最大的天敌大抵莫过于人类。 不过本来就是曹三祥养的食物罢了,不过是为了味道好所以散养在这座小山包上。也没什么好值得叹息的。 曹三祥道:“做个麻辣兔肉,再做个羊蝎子,爆炒羊肉也不能少。这样冷冷的天里边儿,吃一点热气腾腾的辣味吃食是最合适的。” 曹夫人和金鹴华与白秀珠这一对儿小儿女都点头称是。曹夫人特意问了他们两个人的口味,要是不能吃辣的话就让厨房上给他们做一点不辣的咸口甜口的菜。 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说不用,他们也挺喜欢辣味吃食的。平时怕上火,吃得也不多。今天出来玩,自然是要吃得开心一些。因此并不让曹夫人去吩咐厨房准备咸口甜口的菜。 等到菜被端上来,果然热气腾腾的红彤彤一片。曹三祥和曹夫人都是习惯吃辣的,带到京里的厨子尤擅川、湘菜系。辣味的菜肴做得最是得心应手。几个冒着热气儿的大碗和瓷盘中的食物都在拼命地往外散发着浓厚的香气。 金鹴华尝了一口羊蝎子火锅,味道麻辣鲜香,吃下去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做这菜的厨子定然是个极厉害的大师傅。他赞不绝口,曹三祥听了他的称赞之后也觉得十分得意。 他家这位大师傅做羊蝎子火锅是一绝,无论是清汤红汤还是青麻的,都做的让人流连忘返。他心中以此自得,但是从不在众人面前表现。不过若是有人夸赞了这件事的话,他心中也是高兴的。 白秀珠有点儿受不住辣,但是却很喜欢。即使觉得嘴麻了还是忍不住继续吃,金鹴华看着她鼻尖儿上沁出来的汗珠,觉得有些可怜可爱。拿出手帕给她擦了,然后给她夹了不少凉拌黄瓜。 曹家的小菜做得清爽,正好压一压辣味。 这一餐饭吃完,金鹴华和白秀珠就向曹三祥夫妇告别了。曹三祥和金鹴华的合作已经达成,自然是不在乎这一场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目的的“联谊聚会”。倒是曹夫人和秀珠颇为投契,已经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离开曹家之后,白秀珠问他道:“四哥,你和曹督军要谈的事儿成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金鹴华对她道:“成了。不用担心,这个世上没几个人能够为难我。毕竟我并不贪婪,不贪婪的人很难让人抓住把柄。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面,就不会有人能够为难我。” “更何况我和曹督军的合作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又不是我求着他。所以就算他想为难我也没有发展的空间。” 第112章 白秀珠道:“这就好,这就好。我看曹督军太凶了,就怕他为难你。倒是曹家婶婶,的的确确是个和善人。” 金鹴华道:“当初你还说我很严肃冷峻,不好亲近呢。我们现在多亲近?曹督军那是在战场上的煞气还没洗下去呢,看着自然凶。不过吗他这个人也的确不是个和蔼老人,也是个利益至上的枭雄啊!” “不过我看着曹夫人还是很舒朗大方的,你若是喜欢她,和她多往来一下也成。至少她不会像别家的小姐一样天天说诗词歌赋胭脂水粉的。我看你这些日子交际,好像是有些厌了?” 白秀珠靠在他身上:“以前觉得也没什么。那些诗啊花啊的我的确没看出来什么悲情什么落寞出来。不过衣饰搭配什么还算有趣。可是最近经常听,便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 金鹴华道:“无趣了就去找一些有趣的事儿去做。前两天你不是说要去做慈善,扶助贫家女童的成长吗?沈宝宁手底下的一个年轻掌柜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了,就把他调给你。我给你捐助第一笔善款,你就可以忙起来了。等到春季开学之后就要准备考大学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就没有空闲,不会觉得无趣了。” 白秀珠觉得这个主意好,那个援助计划还是她和四哥一起做的呢。她希望能够把他们两个人的善意给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他们拥有很多,就算是为了在冥冥中祝愿她和四哥能够年复一年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好好地走下去,帮助别人也是很应当的。 “对了,这个好。我一定要很好地帮助一些人。首先我得去募捐,然后我要” 金鹴华很支持她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也很高兴她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让秀珠在家里做漂亮得如同花瓶儿、金丝雀一般的太太,就为了符合世人的价值观和别人的一声称赞——尊妻贤惠、在家中教子相夫,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他的生意很忙,虽然现在很多人说他和北叶齐名,但是他并不觉得满足。他的目标没有那么短浅。海外的产业他要做得很大很大,大到能够像海森堡家族那样影响洋人国策。国内的产业他也要尽可能地让它们蓬勃发展,他不但要赚钱,还要让工人赚到钱。不但要让工人赚到钱,还要尽可能让华夏人的资产握在华夏人的手中。 没有道理让洋人去捡便宜。 除了生意,他还要写文章做学问。他的事情很多,这会让他十分繁忙。他工作上面繁忙了,休息的时间就减少了。休息的时间减少了,和秀珠欢乐地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要减少了。 如果秀珠想要做他们这个家的主妇,没有什么追求事业的心。他也不会阻止的,甚至会觉得挺高兴的。毕竟他的小姑娘,漂亮,娇软,身上带着富贵娇憨。这种气质很吸引人,他其实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小姑娘的好,从而觊觎他的妻。 但是说到底,他还是希望秀珠能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那样秀珠的生活才会更充实,也不会因为他的繁忙而觉得无趣。而且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你可能在安享繁华的时候觉得舒适安逸。可是等到多年后的一个午夜,你扪心自问的时候,定然会觉得后悔。 充实和饱满的生活,为理想和事业拼搏的热血是滋养自身的养料。他觉得他的小姑娘,就应该是一株茂盛生长的植物,春绿秋白思无邪。能够化作天边的一道晚霞,惊艳他往后余生所有岁月。 他曾以为她是个娇娇大小姐,吃不了一点儿苦头。没想到现在,小姑娘也渐渐长大了 第129章 曹三祥答应了合作,这是一件极其让金鹴华高兴的事情。缺少了一省督军的支持,路易沙逊成功的可能会降低许多。毕竟按照沙逊原来的计划,是从中央到地方都有权力极大威势极大的人和他合作。到时候他携风雷之势前来,其余的那些中立的议员自然就会“望风而降”,审时度势,给他的议案一张通过票。 但是现在曹三祥为了磺胺反水了,路易沙逊的阴谋就像桌子断了一条腿一样,只剩下三条腿的支持,这张四方桌又怎么能够坐稳呢? 人有旦夕祸福,古人这话果然没错。金鹴华这厢把曹三祥拉拢了过来,正是欢喜得意之时,祸事就悄无声息地来了。 因为今年是换届年,许多职位都有所变动,包括大总统和总理的位置。或是连任,或是换上其他人。金铨没有退休,自然是稳稳地坐在总理的位置上。他不退,别人就上不来。别人上不来,自然就要想办法把他搞下来。 这场风波来的寂静且快速,在没人察觉到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到了北平城。就好似是一颗火星子落到了□□桶里一般,一下子就把因为换届而浮躁起来的北平城给彻底搅乱了。 起因是这样的,南华日报上面突然间出现了一条新闻,主人公就是金铨。说这位老大人先生贪赃枉法,纵容子孙,侵吞公利以肥私人。此等品德修养,如何当得起国家总理之位?为万民之宰辅? 接下来申报便刊登了另一篇文章,是对南华日报新闻的评论文章。文章中说,无论南华日报所说是真是假,总理大臣也该换个人了。金铨沉稳有余,开拓不足。现在天下正是大争之世,外夷辱我中华,没有一个敢于进取的年轻人来与列强相争,又如何兴我华夏?中国不该是老大帝国的姿态,沉沉暮气。应该换一些有朝气的青年人为这个国家掌舵。 申报的这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就在京津沪冀徽一带引起了大讨论。情况对金铨很是不利。 金铨和金鹴华两人虽然对报纸上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不得不说,国民会议召开在即,现在的情况对金铨来说很是被动。 “这些报纸真是在胡编乱造。”凤举坐在会客室里面把报纸仍在一边儿,手上是尚在燃烧的雪茄,语气郁郁地道。 “的确是胡编乱造,可是偏偏有人相信。别的不说,就说这贪赃枉法,老爷子是截留过哪项公款?要是有一次的话,咱们家里也会比现在更富一些。至于那些冰敬炭耗,生辰年礼,生意上的照顾,哪家没有?天下都一样!就是管着邮局的小吏员都要照顾家里人呢!老鸹落在黑猪上,谁也别说谁黑!哪里有只盯着我家的道理!”鹏振愤愤不平地对鹴华道:“这事儿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啊?现在外面风声很大,说什么地都有。” 鹴华揉了揉额角:“我的人一直在查这流言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一直没有头绪。南华日报和申报又都有外资的资本在。咱们家在广州和沪上虽有亲信,但是根基却不牢靠。根本没法子强制逼问。要是收买的话,连煽风点火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收买?” “那可怎么办啊?这都是什么事情!真是让人心痛。想来这些天爹不会好过了。”凤举道。 这老爷子要是真的被搞倒了,他们可怎么办啊?他们哥几个现在在政府里面,官位也不高,实权虽然有一些,但也就那个样子。钱呢,也没有许多。老爷子要是真的退休回乡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没法子了,要是真的查不出来,干脆就弄个鱼死网破。”金鹴华看着那一堆报纸,心里烦躁,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火气。 金铨虽然不是能够改变世界之伟人,也不是能够扶大厦于将倾的不世出的英杰。但也是枭雄能吏的角色,安民卫土的稳固大臣了。结果却因为换届而遭到了这么多的非议,岂不让人觉得齿冷。若是没作为,陈大总统就有作为吗?若说进取心,金铨开办诸多学校学习西方技术,又主张保护工人农民的利益,难道就没进取心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功劳难道还没有苦劳吗?这么多年金铨尽忠职守,也没向洋人谄媚,也不容易了。结果就是这样被人诽谤。他焉能不气? 诚然,金铨不是一个完人,甚至不是一个完全的好人。他是要在保住金家的前提之下才为国为民的,也喜欢舒适奢侈的生活,甚至还养了娇媚可人的姨太太。但是这并不是能够把他的一切功绩全都抹杀的理由,也不是无端诽谤他的理由,更不是把华夏几百年闭关锁国带来的落后归咎到一个老人身上的理由! 纵是那些文界和政界之中的开明之人也清楚这一点,并且拿起笔来和那些搞阴谋的人再报纸上战斗,并为之愤懑。更遑论他这个儿子看到那些无知的话语或者可以说是“故意无知”来摸黑他的父亲的话语时,心中会升起怎样的不满和怒火。 这究竟是谁?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否则他也不介意去使用一些激烈手段的。 这次的消息虽然十分难查,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被沈六带出来的这些徒弟们,或者说是金鹴华手下的这些有天资的孤儿们给查了出来。这个结果让金鹴华觉得难以置信的同时更是让他露出来了一个诡异的笑。 居然是李丞秋,果然是他,呵,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又这么恶毒而又精妙的主意? 第113章 是的,是有许多人更相信老成持重之人才能够稳定住华夏的政治生态,也有许多世事洞明的人知道在大环境之下金铨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好官,更有人记得金铨的功绩,也理智地知道华夏的落后是十几代人造成的后果。而这些人在和那些阴谋家以及被阴谋家裹挟进来的天真而正义的青年人战斗。 金铨的名声虽然有瑕,但是这点儿风言风语不足以让他名声扫地。但是在国民议会召开期间,在今年这个大选年的环境之下,怎么可能没有恶劣的影响。 以他父亲的手段,想要拿这点儿东西来把他搞下台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年的国民议会父亲很难占到上风。 李丞秋那个混蛋不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沙逊养的一条好狗! 这消息还是他们派出去的一个好不容易潜伏在李丞秋身边的一个女间谍以及给路易沙逊做厨师的哑巴韩六两个人传回来的情报拼在一起,才得到的真实情况。 路易沙逊在宁锡林的怂恿和心理暗示之下决定找金鹴华合作。但是他又觉得金鹴华的胃口太大,提出的条件太多。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曹三祥和孔大总统两个人的友谊与合作,路易沙逊对和金鹴华合作的心理就没有那么地急迫。 所以他很犹豫。和之前的犹豫不同,之前他的犹豫是要不要去找金鹴华合作。而现在的犹豫则是变成了和金鹴华合作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值不值得,能不能够少付出一些。 宁锡林的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影子,他觉得和金鹴华合作的好处不少。但是付出太多的代价又是他所不想要的。但是之前在股市上的失败让他十分挫败。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来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成功 而且,也只有接下来的计划成功,他那个吸华夏农民的血的贷款计划才能够顺利进行。 若是不能够代发银行券,让胜华的银行券成为沪上流通的货币的话。凭借胜华这一家银行,他没有那么多的基本金,更没有足够的实力来控制整个沪上的银根。 更何况他之前惨败了一场,损失良多可恨他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在搞他,只是影影绰绰地知道是一个和沙逊家有仇的洋人大财阀家族和沪上的几家本土大商人联起手来和他作对。 这还是邢九和约翰两个人带着精干间谍出去刺探查到的结果,可是他现在的重心在于北平,没时间再去报仇了。更何况那些走狗并不值得他去对付,真正应该被他报复的应该是那个主谋。可是只知道是和沙逊家有仇的欧陆财阀有什么用? 沙逊家族买卖鸦/片,开办银行,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血,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路。要说仇人不知道有多少。就这么一点儿信息,让他去上哪里查出主谋的身份? 主谋是查不出来的,这是金鹴华精心安排的结果。 他们一直都是层层传达消息的合作方式,那些沪上的其他商人老板根本没见过他的面,也根本不知道那场打败路易沙逊的金融战的主导者和策划师是金鹴华。 知道这个消息的极少数人不是他的亲信就是那些大金融家大学者,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花桑初云四家的家主了。 他的亲信自然不会背叛他,而那些被他找来的学者有都是高风亮节之辈。同时他还送了他的一家新开的工厂的干股分红给了他的亲信和那些给予了他帮助的学者们作为他们为这次金融阻击战的奉献的回报。 只有金鹴华好,这个以金鹴华为核心的新式工厂才会好。这些人才会得到更多的分红。利益相关,同时封口费给得厚。这些人不会背叛的。 花桑初云四家家主更不会说出去。因为只有他们上面有一个疑云重重的势力极大的“洋人”护着,才会让路易沙逊忌惮从而不动他们。要是让路易沙逊知道这就是他们一般华夏人搞出来的阵的话,金鹴华不一定会怎么样。但是他们一定会被路易沙逊抽皮剥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叶尧木和傅云生又很爱国,想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叶家子孙现在还被叶尧木禁足呢。而傅云生因为厌恶鸦片贸易,对沙逊恨之入骨,更是不可能帮着沙逊。 所以金鹴华在这场金融战之中扮演的角色,路易沙逊和沪上的绝大多数商人都一无所知。 路易沙逊现在已经不大想要查清到底谁是这场金融阻击战的幕后策划人了。人力和物力都是有限的,而现在他要把他的物力用在北平的国民议会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通过他的议案。现在去查那个人的身份,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么办?他压根儿不想分出力量去报仇,从而让他获得银行券代发权的可能下降。 他连报仇雪恨的都压下来了,给金鹴华让出利益也不是这只欧陆之狐难以容忍的。但是对方太会狮子大开口了,他也不想为人所制 ——之前和金鹴华的几次交锋,让他渐渐了解了这个人的性格。这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绝不会屈居人下。 可是他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很纠结,很犹豫。他只想控制人,不愿意为人所控。 就在路易沙逊万分纠结的时候,李丞秋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第130章 李丞秋在知道了他的洋人主子的烦恼之后,为了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立刻拿出来了他的锦囊妙计过来。 他对路易沙逊道:“沙逊先生想要和金鹴华合作,又想站在掌控者的位置上。想让他自己让出来这个位置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高高在上的门阀公子,生下来就是发号施令的。并没有普通人对洋人的敬畏之心。” 这可真是一条洋大人的好看门狗。因为治外法权而导致华夏人在洋人面前的低声下气是民族的耻辱!他居然能够用敬畏之心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数典忘祖不过如此。 李丞秋当然不以为耻,他继续对路易沙逊道:“那是天之骄子,哪里能够容忍别人骑在他的头上呢?想让他心甘情愿地帮着先生您做事,便要让他吃个亏,然后先生您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他不久知道了先生您的本事吗!在这之后您表现出想要合作的意思,他还不得求着您要和您合作?”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敢提什么条件?又能够掌握什么主动权?一切局面还不都在您的控制之下了吗?” 路易沙逊被他打动了,而且之前李丞秋帮他把曹三祥与孔大总统都拉拢过来这件事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值得让人信任。所以说他说的这个主意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路易沙逊可能会觉得提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在异想天开。但是若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李丞秋的话,那么他便觉得这个主意有实现的可能了。 所以他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李丞秋笑道:“几年可是大选年,先生您说要是报纸上面纷纷扬扬地说起了金家家事。道金铨总理德不配位的话,他的位置还会稳吗?” 路易沙逊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够被迷惑的人,听到李丞秋斩钉截铁的话语,他也没有丝毫动摇。他摇了摇手中装着红酒的水晶杯道:“那点子流言,不可能击倒任何政治人物的。更何况一点流言,又能造出多大的声势出来。毛毛雨一般。金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李丞秋这时候笑了,他笑得诡异而兴奋。带着一点恶毒的欢乐和幸灾乐祸的欣喜。他道:“是说只有那一点子流言呢?若我说这后面还有其他政治势力的运作呢?” 这个时候路易沙逊终于被李丞秋挑起了兴趣:“其他人?其他势力?会是谁呢?不可能是陈大总统,他的力量要用在连任大总统的选举和我的提案上面,已经分不出来势力对付政敌了。” 李丞秋诡秘地笑了,他道:“沙逊先生,这个人您也认识。海关总长秋雪来,他要对付金总理,总是有分量的吧。我可以去和秋总长说沙逊先生您愿意替他活动关系,使许多外媒报纸旗帜鲜明地对付金铨。代价是让秋总长在日后给先生一些帮助。到时候您既可以获得秋雪来先生的友谊,又能够借势打压一下金鹴华的气焰。” “到了金家被逼得沉不住气的时候,先生您再出来,说您能够帮着金鹴华让那些外媒的报纸闭嘴。他还能够不感恩戴德?” 路易沙逊无疑是心动了,但是他的理智还在,他问道:“按照你的计划,我最后是要帮着金鹴华把对金铨不利的消息给撤下去的。而你说的那位秋雪来秋总长是要对付金家的。那我把消息撤了,还能达成他的目的吗?那所谓和他建立的友谊也就荡然无存了。” “而若是我不和他达成合作的话,没有他在后面的力挺,那些流言对金铨的伤害会很轻。到时候也不用说什么救世主的施恩了。这前后是矛盾的吗!怎么可能实现?” “所以我说我们要多等一段时间,逼到那金鹴华忍不了的程度再去伸出援手!”李丞秋立刻出声回答他的问题,并继续道:“秋总长也根本没指望这一届就能够把金铨给搞下去。只是想给他添些麻烦,抹黑一下他的名声。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而已,留下足够让他操作的时间也就够了。” 第114章 “沙逊先生,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绝对不能够错过!政治投资不会亏的,若是秋雪来真的在未来当上总理甚至四大总统了呢?要知道他可是相当年轻的,不是没有这个机会。” 是啊,他要是在未来当上大总统了呢?到时候和他建立了友谊的路易沙逊先生将会从中得到数之不尽的利益,无数的便利。就像日本的三井家族当初做了一笔正确的政治投资之后让他们的资产无限扩大,政治投资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带来数之不尽的利益。 尤其是在以华夏为首的这些“官本位”的亚洲文化圈的古老国家里面,如果做出了一笔正确的政治投资,将会带来一笔丰厚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回报。 而且 他清楚金鹴华的骄傲,因为他也是那种年少有为的势家子弟。这中人就好似骄阳,也好似草原上的狮王。是不可能俯首在其他人的面前的。这也就代表着——金鹴华不可能对他让步。达成和金家合作的代价必须是他向金鹴华让出丰厚的利益。 那可是从他身上割肉,他怎么可能愿意? 但是不这样的话,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若是李丞秋说的那个秋雪来也有一大帮门人,一股势力的话。甚至不用像金家这样势力庞大,他都会去问李丞秋呢过不能够和秋雪来达成什么协议了。但是李丞秋是蠢人吗?显然不是。他不但不蠢,反而精明地厉害。 这样一个精明狡诈的人会错漏掉用和秋雪来合作代替和金家合作这一个选项吗?显然是不会的。但是他为什么不提?那就是秋雪来根本没有和他合作的基础——一大帮门人,形成规模的势力。 华夏高官的资料路易沙逊也看了不少了。这位海关总长年少有为,和帝国主义国家的几位大使之间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却是单打独斗一个人坐上那把宝座的,门人寥寥。在国会里面并没有形成一股势力。 李丞秋的计划真的很诱人,用秋雪来的势力逼迫那个让他觉得相似又觉得耀眼得有些刺目的华夏总理家的公子摧眉折腰,达成他们的计划。同时拿出一些人情金钱换来报纸对金铨的打压,还能够换来一位华夏少壮派的官员的友谊。着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他动心了,所以他也动手了。但是可惜的是,金鹴华并不觉得被逼迫地喘不上气来。一来,政治上的事情虽然和他有关,但归根结底他是个商人。二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这是祖父交给他的处世哲学。 遇到这中事情,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把消息给压下去,而是要把水给搅混,把所有害他父亲的嫌疑人全部都拉下水。同时一定要找到那个传闻中的幕后黑手,给他一个永生不忘的教训。 第131章 李丞秋和秋雪来结识,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李丞秋为了帮路易沙逊给孔大总统送消息来到了北平,顺路走私了点不大规矩的货过来。他运气不好,被警察给逮了个正着。正巧赶上了年终考成的时候,警察署也正在赵政绩。这种情况下,李丞秋撞到了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个时候李丞秋正在想脱身之法呢。首先,是绝对不能够向孔大总统那边求救的。想要和孔大总统合作,就要展现出自己这边的强势出来。利益才是双方合作的基础。要是让孔大总统那边儿这么一救,他们这边也就别想着在合作之中占据一个又是地位了。 其次,找沙逊先生帮忙也是不大可能的。路易沙逊远在沪上,对北平这边儿鞭长莫及。就算路易沙逊有办法也没用,北平和沪上距离如此之远,等到消息传过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看当前的情景,他也找不出人帮他去送信。 就在他一边儿和那些警察伪装成一副惊恐的样子,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脱身之法的时候,秋雪来出现了。 秋雪来那个时候道:“这人是我老家的兄弟,警长给个面子,放了他。” 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商量,但是语气却是平淡而坚定的。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么说话,话里面都有了一丝命令的味道了。 那警察也知道这人是海关总长,位高权重,政府里边儿能够排在他头上边儿的没几个。谁也不愿意得罪他,最后自然是在请示上级的意思后把李丞秋放了,然后恭恭敬敬地把秋雪来送走了。 李丞秋那个时候还在想,这人为何要救他,还对他颇为有礼?古语中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那么这位位高权重的海关总长,到底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好求的呢? 李丞秋虽然靠着洋人攒下了不少的家底,但是那都是在秘密之中的。远在北平、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瞧得上他这仨瓜俩枣?那可是海关总长啊! 所以他很疑惑,很纠结。一方面他觉着自己拿不出来什么东西给秋雪来,也没想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秋雪来渴求的。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就算秋雪来真的对他提出来了他能够完成的心愿的话,他又该怎么去完成呢?以这些政客的胃口,想来秋雪来也不会轻易满足的。 总而言之,秋雪来救他的原因总不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之中都有一个秋字,所以显得格外有缘吗?这也太离谱了,先不说秋雪来会不会知道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的名字。就算秋雪来知道,他会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来救自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可是除了这个荒谬的理由,他甚至想不出来秋雪来到底为什么要救他。 秋雪来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简单而荒谬的原因拿着自己的面子去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不过他的确是知道李丞秋是谁罢了。 就如同李丞秋所想的那样,他救了李丞秋,自然是有所谋求。而且秋雪来所图不小,是势必要从李丞秋身上收回更多的利益的。 所以他救下李丞秋后就直接把这人带回了他的小洋楼,直接对李丞秋开诚布公地道:“我知道你是沙逊的人,你现在要去拜访孔大总统。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你就和我说一说你去见孔大总统的目的吧。”他眼底划过一片锐利的冷光:“如果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部分,你可以回避不说。但是说出来的话就要负责任,不要想着骗我。” 看着屋子内腰间鼓鼓囊囊明显是枪,长得凶神恶煞的几个彪形大汉站在秋雪来身后,李丞秋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什么可以不说,什么回避?那些都是客套话了。看着眼前这几个彪形大汉,李丞秋心想,这可真是出了狼窝就入了虎穴。 他扯出了一抹笑:“沙逊先生想要在生意上面得到一些便利,因此要和孔大总统结盟。”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并没有把路易沙逊和孔大总统达成合作以谋求银行券代发权的事情说出来。不过秋雪来对他隐藏的事情不感兴趣。沙逊获得不获得银行券代发权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李丞秋没说银行券代发权的事情,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了路易沙逊和孔大总统合作的事情。他心中还颇有些惶惶不安,担忧秋雪来看穿了他的把戏,让他的那两个彪形大汉把他送到警察局。 但是没想到,他说的那句话还真的引起了秋雪来的兴趣。 “陈大总统?”他语气中有些讶异又有些讥诮:“他要连任?” “当然。”这个时候李丞秋的心虚也渐渐稳定了下来,说话的声音都不打颤了,理智和狡诈也回归了他的大脑:“孔大总统还是很年轻的吗,自然是想要继续进步,为国民做事。” 这话连鬼都不信。他孔大总统要是真的要去“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焚膏继晷,案牍劳形才会让人吃惊。无非是贪恋权力,所以想要继续做下去罢了。 可是陈大总统不下去,岂不是就代表着金铨要继续坐在总理的位置上面,稳稳当当的。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换个位置,站到高位呢?他也想当总理啊。可是 想到这里,秋雪来就觉得心情抑郁。就算他娘的金铨升上去或者辞了职把位置给让出来了,那又有个格老子的用处?金铨下去了,肯定想着要给他的那个宝贝土地苏德川铺路,让他接班。就算苏德川出了问题,还有白雄起接着呢。白雄起在财政部干了多少年的总长,根基是多么的地深厚。 而且白雄起自己的本事和势力也不小了,这人虽然是靠着金家起家,但是现在和金系的关系似合似离,自己也有着一股势力。要是这么说起来他比苏德川还要强些,而且他妹妹现在和金鹴华订婚了,所以金铨到底会选择谁还是两说。 这些京中大大小小的流言传到秋雪来的耳朵里面,让秋雪来心里都觉得烦。金铨继续留下,或者是白雄起、苏德川二者之一去接班。无论是那种猜想,都和他秋雪来没什么关系吗!好歹他也是一部总长,位高权重,难道他不配吗? 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些嫉恨。 再加上金铨的确在商务部和海关里面都有着不少的势力与资源,秋雪来在海关总署当着长官,不可能对这些不动心。因此便想着要搞他金铨一搞。但是海关总署里边还有着金铨的人,他们总署这边儿的一些事情又不能经过财务部。他是不能够和金铨在明面上对起来的。 第115章 据说陈大总统和金铨不和,在今年这个大选年里面他们的矛盾肯定更是要激化的。因此在他听说陈大总统最近和一个外地人走得很近,那个人和外国人之间的关系不浅的时候他就有了一个主意。 他要通过这个人来调动陈大总统。从而得到借刀杀人的效果。 秋雪来这人酷吏出身,当初还做过监察工作。因此他没什么势力,也没什么亲信。这是他走得艰难的原因。而这样的一个桀骜不驯的官员若是突然登上了陈大总统的门给他建议,让他对付金铨的话。陈大总统肯定会很快就察觉到他的意图,甚至可能连想都不想就把他给客客气气地送走。 但是眼前这个巧言令色的,已经和孔大总统搭上的人不同。他若是巧言如簧地给了孔大总统建言的话,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这样想着,秋雪来对李丞秋道:“这话谁信呢?不过陈大总统想要权力的话,真的不忌惮金铨总理吗?我看金总理颇有些不顺心如意之处。若是李先生愿意为我解决这个麻烦的话,我会帮着李先生把那批货给拿回来,还会送给李先生二十条小黄鱼。” 李丞秋呼吸一滞。良久,他道:“我会帮秋先生想办法的,看在我们的名字之中都有一个秋字的缘分上。” 第132章 秋雪来是想要借刀杀人,通过李丞秋这个人说动孔大总统,让孔大总统去对付金铨。从而让金铨吃些苦头。但是李丞秋却不想按照秋雪来给他划下来的道道往前走。 他虽然说会让秋雪来得偿所愿,但是他这个人已经接触过孔大总统几次了。对孔大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性也有了一番了解。不能说是已经心知肚明,全然清楚。可是也知道八分。 孔大总统明显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和沙逊先生的合作都是在巨大利益的诱惑和提前付给他的“定金”的厚重之下才达成的。在大选当即,想让他靠嘴皮子劝动孔大总统和金铨掰腕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只能应着,秋雪来救下了他。也凭借着一袋子大洋和个保镖把他的那批货——或者说是装着他的那批货的船给劫了下来。船上不但有货,还有他的下属,他的往来信件。真是人赃并获。他清楚如果自己不答应秋雪来的“请求”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捏着他走私的证据,随时随地都能把他送进局子里去喝茶。 这也是秋雪来在李丞秋答应了之后,既没让他发誓赌咒地保证,也没让他落下白纸黑字的契约,而是十分大方且客气地把李丞秋送走的原因。 他手里面捏着拴着蚂蚱的那条线,根本不怕李丞秋阳奉阴违,满口谎言。 他不会想要得到欺骗他的后果的。而且这个聪明人,也绝对会因为心中对那种惨烈结果的清楚而不敢消极怠工。 李丞秋会做到的,除非做这件事情的代价大到比李丞秋进局子喝茶还要大。他又没让李丞秋去把金家扳倒——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金家既有金铨又有金鹴华的情况下扳倒金家。他不过是让李丞秋去帮着他给金家制造一些麻烦罢了。 既然李丞秋有给路易沙逊和孔大总统牵线搭桥,并且能够把他们撮合到一起,让他们达成合作。那么李丞秋就绝对有能力帮他达成他想要的。 ——让金铨吃个亏。看他不舒服,我就舒服了。趁机还能在商务部和总署里边儿捞到更多利益,安插进更多人把金家的人给挤出去。 如果李丞秋没有达成他的心愿,那么那批货就该进警局了。秋雪来冷漠地想着。没用的人哪里配被他救呢?要是对方消极怠工,记不住他的恩情,那就更该落水下石,痛打落水狗才是。 李丞秋对秋雪来扣下他的那批货的原因心知肚明,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秋雪来一份让他满意的答卷的。 可是当他登上孔家门给孔大总统送消息的时候,费尽心思用各种委婉的语言给了孔大总统言语上的暗示。但是孔大总统却好似是没听明白一般。果然是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在大选年的时候,孔大总统是不愿意去浪费力量和金家博弈的。 虽然说他的话里面也没有博弈的意思,但是就算拿出一部分的力量给金家添麻烦也不符合孔大总统在这个时期的利益。若是平时,为了和沙逊家族良好的合作,听到李丞秋的暗示之后他应了也就应了。反正他和金铨是政敌,给金铨添麻烦也是正常事情。 但是这个时期怎么能这么干呢?现在可是大选年!他是想要继任大总统的!金铨不参加竞选,就暂时不是他的敌人。或者说,相对于他的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来说,不算他第一等的敌人。既如此,他是不能够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让金铨以为他们孔家要和金家宣战。 要是真的误会,动起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收手的了。到时候要是真的对起来了的话,绝对是两败俱伤的态势。 这可不利于他的竞选所以他就当做听不懂吧。孔大总统想,要是李丞秋是个识趣儿的,他就应该能够听清楚他话语之中的坚决。也就不会再提了。 李丞秋八面玲珑,这么一问一答的对话之间就明白了孔大总统的意思。让孔大总统在这个时候登时就答应对付金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想来也是,他也不是身上有着什么让人言出必随的魔力。能够和孔大总统说上几句敲边鼓的话就能奏效的。要是他有这样的魔力,他也不用在这里给沙逊先生做掮客了。直接去几位大富豪面前说给我几百万两的白银,然后带着钱去国外过逍遥日子岂不是更好? 但这种事情会发生吗?显然不会。要是有人盼着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现实里边儿,那他就纯粹是在白日做梦了。 李丞秋为了和孔大总统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惹怒孔大总统,也是为了不让孔大总统觉得他有所图谋,只好住了嘴又说起了其他。好像刚刚的建议只是不经意间想到后觉得很有必要和孔大总统说一声,才掺在话里边儿随口说出去的一般。 孔大总统在他走了之后沉吟了一会儿。他想,李丞秋这么给他敲边鼓,难道是沙逊家族要对付金家吗?若是沙逊家族要对付金家的话他是欢迎的。有人帮他对付政敌,他能够不开心吗?但是要是沙逊家族想对付金家,但是却不愿意自己动手,而是来怂恿他们家付出人力物力来和金家对峙,他就不愿意了。 在现在这个紧张的时节,对于孔家和孔大总统来说与金家作对是得不偿失的。而且 谁又比谁低贱呢?他和沙逊家是合作的关系,路易沙逊为了让他帮他们沙逊家族获得银行券代发权也是付出不少的利益的。现在想要凭借着三言两语来怂恿他当出头的椽子,杀人的刀,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他又不是沙逊家族的马前卒。 李丞秋虽然说早就有了孔大总统不会被他说动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孔大总统用冷漠下达了最后的宣判之后,他的心口还是一凉。 就好似是腊月飞霜,漫天大雪,滴水成冰一般。他清楚,如果他达不成秋雪来的要求,他的那批货,以及各种人证物证都会被送到警署里。 他可不想吃牢饭 正在李丞秋为这件事情愁到嘴上起了一个火泡的时候,他听到了消息,沙逊先生想要和金鹴华合作,来加大议案通过的可能,确保他们一定能够得到银行券的代发权。 一开始李丞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更加上火犯愁了,他想着若是沙逊先生要和金鹴华以及金铨合作的话,那么他们就没有可能对金系动手了,更没有可能让金铨吃亏了。孔大总统不愿意在这个时机和金铨宣战,沙逊先生要和金鹴华合作。想来都是不会愿意给金铨使绊子的。 既没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也担心做了后露出风声去影响他们现在心心念念的事情。 孔大总统现在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连任大总统的位置,沙逊先生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获得银行券代发权。 金家潜在的威胁以及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上面的这两件事情重要。 而曹三祥,他那个把兄弟!嘿,更别说指望他了!曹三祥虽然和他是把兄弟,关系挺亲密。但是若是到了动真章的时候,这个把兄弟也不算甚。更何况曹三祥的把兄弟还少吗? 另外,他知道曹三祥虽然经常用“老狐狸”、“老不死的”来形容金铨,但是心底里却觉得金铨还算是个能办事的官儿。还是有欣赏的。不可能因为他去和金铨较劲。一旦他和曹三祥露出了想要对付金铨的话风儿,曹三祥肯定会刨根问底地问他原因。 可是那原因是曹三祥能够知道的吗?他走私的那批货里边儿可是有大/烟的!曹三祥胆大心黑,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走私。但是唯独不碰烟/土,要是曹三祥知道他走私了大/烟的话,说不定会和他割袍断义,甚至崩他一枪。 他本来心焦地都快要死了,甚至还病了一场。在秋雪来手里的那批货就好像是达摩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他的头顶,让他惶惶不安。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沙逊先生一直都对和金鹴华合作这件事情犹豫不定又十分心动。这是十分矛盾的现象,很不同寻常。不同寻常的事情里面一定隐藏着重要的信息,于是他立刻就对此上心了。 第116章 而在他关注路易沙逊的行动和分析了沙逊先生的真实想法之后,他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沙逊先生会给他升职加薪,对他称赞不已;同时又能完成秋雪来要求他做的事情,换回来他的那一批货,换来他的安生。 于是他对焦躁而又心烦的沙逊先生道:先生可以先对金家进行打击,然后以救世主的影响走出来帮助金家,这样金鹴华自然会不自主地低下头,然后先生就可以高高在上地和金家达成合作,站在控制者的身份上了。 路易沙逊相信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华夏智囊的话,并且掀开了一场舆论之战。李丞秋也在报纸上一片混战,许多外媒报纸上阴阳怪气地讽刺金铨之后去见了秋雪来。并拿回了自己的那一批货。 但是李丞秋没有想到过,金鹴华的应对手段会那么激烈。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通过金鹴华安排的间谍历经百般艰难刺探得到。并传回了金鹴华的手中。 第133章 在最开始金鹴华知晓有人趁着大选年的时机来搞金铨和金系的时候,他是出离愤怒的。任是再冷静的人,他也是一个人。身为一个身处于社会环境里的人,必然就有感情,有亲疏。 若是寻常时候,看到那些道德卫士来批判他父亲这个“政客”,他也不会愤怒到这中程度。若不戴着亲人的滤镜,父亲金铨所作所为并非十全十美,也有诸多贪权用私之处。但是终究是七分功名三分过错,功大于过的。 错的要批评,好的也要奖励。光打大棒不给蜜枣的行为是违背基本法则的。 他们这样单纯的污蔑,一夕之间放出漫天的流言,每一条都是对父亲的批驳。明显是阴谋家别有用心的手段了。用春秋笔法来抹灭父亲的功绩,把那些肮脏龌龊的中中事情不分黑白地往父亲身上扣,就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想要踏着他们金家人的尸骨往上爬吗。 但是金家是他们想当垫脚石就能当的吗?金鹴华再不知道是谁在摸黑金家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一堆文学界的好友请他们帮忙写文章发声,同时用自家的宣传渠道和报社为金家发声。 除此之外,他还去拜访几位老先生请他们帮忙抨击那些野心家的阴谋,写出事情的真相。金铨也动用了手里的宣传渠道,整个金系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 果然,这样几套组合拳打下来,金家的舆论危机已经降了下来。 在普罗大众看到那么多的革命斗士和学界大佬在报纸发表了对金铨评价的文章后,在他们看到文章上面写着的有理有据的七分功劳三分过的话之后,许多有理智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愿意去相信这些文章上写的东西。 首先是那些大佬和革命斗士们的名声都是极好的。这些人平时写文章的时候下笔极其公平正义,有时甚至会因为义愤填膺而措辞激烈,得罪当权之人。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写的文章,大众打心底里就是相信的。现在他们用他们的公信力为金铨作保,自然也就有他们的追随者和许多普通人愿意相信金铨并不是之前那些报纸上面所说的那么坏的。 就说现在发声的这位肖老先生,他地位很高、家私无数,曾为革命事业奉献无数,桃李三千尽在高位。这样的老先生谁敢得罪,是权势所不能够威逼的。 再说现在发表了《理智看待华夏千年变故,制度之落后安可归罪与一人》的破晓先生和发表了《所谓政治博弈》的连则女士也不可能为了权贵摧眉折腰。这两位作家素来都是□□的激进文风。他们批判社会的黑暗,批判政府的无能,大笔如椽字句如刀。这样性烈如火、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连监狱都不怕的人,是绝不会被收买的。 既然如此,当他们为金铨辩护的时候,大众便相信了他们的话,觉得他们说的非常正确。比之前的那些报纸上面说的更加充斥着对这个国家的公心。同时也开始思考,之前报纸上面一夕之间出现了一边倒的言论,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金系的几家报社也开始行动了,他们大肆转载几位先生和名作家、大学者的文章。不得不说,这是很有作用的。 虽然说那些外媒报纸在当今的华夏人眼中的确是更加“专业”,更加“科学”,更加“摩登”。但是论起公信力,在国耻的阴影之下,外国人的报纸比得上肖老先生,比得上破晓先生和连则女士吗? 显然是比不上的。 而且像申报那样的报纸太贵了,而街边的星罗小报之类的报纸就要便宜许多。金铨匆匆收购的几家小报社发挥了他们的作用。通过小报把他们想要传达的信息传达了下去。 其次,这些被金鹴华请过来的人写的东西虽然不像那些阴谋论者书写的谣言那般蛊惑人心,却是有着真凭实据作为依托的。是真真正正地依托着金铨和金鹴华整理的资料写出来的文章。若是仔细读下来,你会觉得还是后出现的这些为金铨辩护的文章更经得起推敲。 毕竟金铨这么多年的官当下来,要是没有政绩的话也不会把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不是? 流言和谎言在真凭实据面前虽不能说是不堪一击,毕竟人心总是会对那些隐秘的、尤其是大人物的阴私事情更感兴趣。但是这些流言和谎言终究站不住脚,在无数写着真凭实据的白纸黑字面前,这些东西一下子就变得单薄了许多。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论战被金鹴华给掀了起来。而为了掀起这样的一场大论战,金鹴华耗去了无数的人情。 除了商人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一个文人,也是一个资助者。作为一个文人,他认识许多友人。而作为一个资助者,也的的确确有许多人在他这里得到了帮助。 在这件事情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因为金家的事情或者是生意上的事情来请这些人帮忙。以他的孤傲奥杰,是不愿意让他和那些志同道合之人的结交以及对那些心中有热血有激情的年轻人的资助变了味道的。 但是现在的这次危机与往常不同。若金系真的被他们成功攻击了的话,在短时间内定然会产生一些人心上的动荡。而在这中时刻,他们拉拢过来的那些合作对象说不定就会左右摇摆。 而若是这些人立场不够坚定,让路易沙逊的那个议案通过了的话,他和父亲都会十分失望。沪上的经济也会遭受到一场打击。年前的那场努力将会付诸东流,有了银行券代发权,路易沙逊会有无数中其他的法子来攫取沪上百姓的财富。 而当他的财富飞速扩大的同时,想来野心也会越来越大。到时候继续买通官员这就像是一条链条一样源源不断。除了把链条斩断,让他根本起步不了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 想到这里之后,金鹴华就已经决定要请这些人帮忙了。 更何况他也不是让这些人胡编乱造,去说他家的好话。而是请他们把真实的情况、他父亲的功过得失全都和普罗大众说明白。并把有野心家为了政治利益要对他们家动手的事情也明明白白地披露出去。 他的被资助者们,那些用笔在战斗的斗士,那些他尊敬的老前辈们,那些在文坛上颇有名声的有人们在听他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大都义愤填膺,纷纷出来帮忙——帮助他们家洗脱那些被野心家扣上的罪名,帮助他们家把野心家的阴谋揭示出去。 让他没有料到的事情是,他为了解决危机而发起的这场舆论战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思想上的大论战。而一开始被那些野心家立为靶子的金家反倒是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不过他很满意,开启民智是一件好事。他们家不引人注目反而可以让他和爸爸隐藏在暗地里面布局。 ——想要在搞了他们家之后还安全脱身,这世道还有那么好的事情了吗? 金铨和金鹴华在没有查清楚是谁在搞他们家的时候,本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的。他们罗列出了所有的嫌疑人,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就是抹黑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到时候大家都下了水,也乌鸦老鸹一般黑,谁也别笑谁了。但是还没等到他们设定好他们的计划的时候,从沪上那边儿就传来了情报。 这件事儿是路易沙逊干的,是为了打压金家,然后他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帮金鹴华解决危机。然后就可以站在高处和金家合作了。 起因是他觉得金鹴华提出的条件太苛刻,就像狮子大开口一样,让他占不到便宜。而提出这样的一条恶毒计策的,就是之前的那个让金鹴华觉得恶毒又小人的李丞秋! 金铨对金家的舆论战转变为思想大论战之后心情平复了不少,因此在金鹴华把新的情报告知金铨的时候,金铨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哈,老四,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金鹴华无声地笑了笑,可不是吗,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134章 不管金鹴华和金铨到底有没有觉得他们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反正现在的路易沙逊却颇有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和无力的感觉。 第117章 李丞秋给他畅想的美好未来并没有产生。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炮制的那些言论的确对金家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可是到了后来的思想大论战开始的时候,金家反而在这潭浑水之中抽身而出了。 也就是说,他们费出了人力物力对金家进行的打击,并没有起到什么应该起到的效果。而且他在京中安插的几个探子回信说,金系的官员因为金铨父子的出手利落和人脉通达更加团结且对他们的党首充满信心了。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而且他万万没有想到,金鹴华居然会有这样的人脉,让那么多的华夏的大作家愿意为他辩驳发声。他不是个商人吗?怎么又和那些文人那么熟? 对此,宁锡林给出的回答是,金先生是一位资助人。他给许多境况窘迫的大学学生和穷作家穷画家给予援助。就像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欧陆贵族一样,支援这些学者来实现他们的研究和学业。从而得到回报、良好的名声和社会满足感。 路易沙逊觉得这可真是一笔划算极了的买卖。拿出一笔银洋虽然让人心痛,可是此时带回来的价值却不是钱能够换来的。不过他也是事后诸葛亮了。若是在此之前他听到金鹴华居然拿钱去资助那些学者作家,绝对会嗤之以鼻地说:“这是魔鬼给了这个华夏人太多钱,才让他无聊到把钱扔到河里去喂鱼!” 沙逊家族绝对不会把钱投到回报周期这么长,回报也不一定大的事情里面去。如果有闲钱的话他们更愿意在印度多种植两亩罂粟田,然后把罂粟炼制成□□卖掉。一船的利益就是本钱的十多倍。 不过京中局势渐渐复杂了起来,金铨和金鹴华正在京中寻找暗算他们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情虽然在民间,在大众面前都没什么风声,但是在整个北平的官家圈子里面已经传遍了。金深恨对这个在大选年暗算他的人,宣称若是找到了这个人一定要视之为仇雠。 沙逊的疑心又一次动了起来,李丞秋为什么要出这么一个主意让自己给金家使绊子呢?他说的那位秋雪来秋总长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李丞秋提出那个建议真的是一心为了自己吗? 他不知道,但是李丞秋帮他拉拢了孔大总统和曹三祥,能力很出众,忠心也是有的。情况一有不对就疑神疑鬼,指责下属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下属离心,也会让其他下属跟着心寒,这个道理路易沙逊是懂的。 因此,他的疑心也只能被他按下。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他总是对李丞秋多加了一丝提防。 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金鹴华并没有发现他是幕后的推手。 暗算金家这件事情他做得隐蔽,都是派不大亲密的属下和一些暗桩去做的,这些人在明面上和他的关系都不大。而那些外媒报社和金鹴华也没什么关系,不会把他这个自己人给供出去。 所以合作是可以谈的。 就像金系的那些人因为金家这次成功地渡过了危机所以更加紧紧地团结在了金家的周围,路易沙逊也因为金铨和金鹴华渡过危机的能力而更想和他们合作了。 宁锡林的话让他难以忘记, ——先生,金家的政治力量可以保证你的议案万无一失。退一步来讲,孔大总统迟早是要退的,但是他的门人后继无力。但金系却还有白雄起和苏德川两人大有可为。 ——若是金家后人都是草包,这些人迟早是树倒猢狲散。可是金家还有金鹴华,他有钱又有手段,有钱可以襄助选举,有手段就可以控制人心。这一股势力不会散,和他们合作是不亏的。 时间随着报纸上的论战到了三月,国民议会即将召开。路易沙逊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立刻北上,去和金鹴华谈合作事宜。 他以为金鹴华和金铨不知道他和李丞秋背后的手段,但是这父子两人早已经对此心知肚明。金鹴华本来还没有想着要如何坑沙逊一笔,只是想阻拦他的计划,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不撕下来一块肉来,他心里都觉得难受至极。 路易沙逊来到北平后首先就去拜访了英格兰和法兰西的驻北平大使,在这之后住到了他在租界的第六大道的公馆里。并邀请金鹴华前往六国饭店一起共进晚餐。 华灯初上,金鹴华的汽车停到了六国饭店门口。这个时候青竹已经从欧陆回来,并带回来了欧陆上生意的利好消息——威廉海森堡和青杨已经拿下了德意志和南欧国家的几处煤矿和铁矿以及苏格兰、英格兰、法兰西因为“新自由主义”运动和私有化浪潮出售的国营银行与企业的股份。 生意十分顺利,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威廉和青杨已经带着专业人士把事情全都处理好了。在非洲的矿产虽然遭到了一些袭击,但是他们组建的雇佣兵已经解决了那些冲突事件,并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形成了威慑。 这些生意的成功给予了他更大的信心与底气。 青竹穿着一身墨蓝色竹布长衫,跟在金鹴华身后。金鹴华今日穿的也是长衫,月白色的长衫上面绣了松针暗纹。 到了六国饭店门口,侍应生给他们打开了门。青竹上前问道:“请带我们去沙逊先生的位置。” 路易沙逊来之前是说过他有客人的,侍应生听了便知道这两位就是那位沙逊先生的客人了。因此忙带着他们来到了路易沙逊的包厢。 包厢是半开放式的,在二楼被花草书架隔着,并不会让人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温暖的橙黄色灯光照到桌子上,添了三分温暖。 金鹴华到了之后,沙逊起身相迎,金鹴华笑面以对。让人看不出他们两个人有半点的算计,半点儿的不真诚。 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 几人很快就点完了菜,在菜上来之后沙逊笑着开了一瓶酒,然后把酒倒进了醒酒器里。 紫红色的葡萄酒在水晶制成的醒酒器里面躺着,散发出美妙的酒香。好似是一块巨大的紫红色水晶玛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今年波士顿新产的酒,不是什么名庄产的。”路易沙逊笑道:“不过葡萄园是好园子,这处新开的葡萄园土地十分肥沃,种出来的葡萄甜蜜多汁,最适合酿造葡萄酒了。” 金鹴华笑道:“这酒是沙逊先生自家酒庄产的吧?” “金先生好眼力!”路易沙逊赞道。他表面上笑容完美,但是心底下却是在想着这样的一件事。 金鹴华是怎么知道的?是他的人手暗线已经铺设到了欧陆的土地,还是他敏锐十分从他的话中推敲而出? 总不能是他猜的吧? 金鹴华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即使他猜到了他也不会回答路易沙逊这个问题了。 他此时只是浅浅笑着,对路易沙逊说两句真是过赞之类的废话。然后把话题扯到了国外政治,战争局势和文学艺术上。 今天他们说得好听是来谈“合作”的。说得不好听的就是来谈判扯皮的。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急了,谁先急了谁就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 当金鹴华的话题从门德尔松转到了兰波与魏尔伦的不伦之恋的时候,路易沙逊终于忍不住了。 他问道:“金先生不用继续说这些文学和艺术了。我是个商人,不大喜欢这些高雅的东西。我们直接来谈正事吧?” “您怎样才愿意答应合作,帮我通过议案。” “之前的条件我是不能答应的,我不得不说,您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我的生意,是不可能分给外人的。这是沙逊家族的祖训,我不可能违背。” 沙逊家的产业,只能掌握在姓沙逊的人的手里。分薄家族的产业是愚蠢的做法,所有后代子孙不可违背。 这的确是沙逊家族的祖训。 金鹴华笑道:“您需要我去办得事情,我已经通过我的至交好友宁锡林知悉了。” 他唇边带着三分笑意,眼底却是清冷的:“您说的这事情,对我来说也不容易办的事情。金系虽然是金家的政治势力,但是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政治生涯规划的。金家为了凝聚众人的力量,也不好去强迫人家做事,让人家投出一票,那边必然也是要拿出一些东西的。” “而且您和孔大总统合作了,据说给出去的东西还不少。您要是给我们的东西太薄了,岂不显得我金家掉价?虽然说您需要的是孔家的全力以赴,而对于我金家的要求只是伸出援手就成。但是也不能让我们家差太多了,要不然怎么和下面的人交代?” “毕竟您这是要让我们和政敌孔家并肩而战,这怎么想都觉得诡异,觉得不对。您说对吧?所以您给出一些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135章 路易沙逊听到了他的话之后,给两人的酒杯中又添了一次酒。然后他道:“我可以理解金先生的话,也愿意给金先生合适的报酬。我还是那句话,不是太过分的,我都能接受。” 金鹴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含着戏谑之情。他道:“沙逊先生是把我当成了华夏乡下的那些只知道孔子和土地的土地主吗?我也是前往德意志读过书的人,海森堡先生曾和我一起探讨过亚当斯密的著作。您获得银行券代发权之后会得到多少利益,这是的大家心底里都清楚的事情。” 第118章 “帮您办成这样大的事情,得到丰厚的报酬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金鹴华道:“我从不觉得我贪婪,也不觉得我胃口大。沙逊先生还是不要学习夏洛克和泼留希金的品格了。真正高贵的绅士是不会那么吝刻的。” “但是我还是保持着我之前的观点,您出的并不是主力。”路易沙逊道:“您只是我为了我的计划增添的一道保险。先生,我们家族的鸦片生意是我们家族的根基,不可能让您掺和进来。” “至于您说的合作开办工厂,您让我出的东西我要是都有的话,也就不必要加上您了。您说对吧?我哪里会缺少那一半的本金呢?什么来钱快也都没有大/烟来钱快,您说对吧?” 金鹴华冷声道:“您要是觉得我没用的话,先生,您今天就不会约我见面了。” 他言语尖刻凉薄,并没有给对面的洋人留什么面子。 一下子就又把主动权从路易沙逊的话术之中拿了回来。 “好吧,您既然并不看好我们金家的未来”他让宁锡林转达给路易沙逊的条件虽然只是他胡诌的。但是其中第二条——也就是让他参与到沙逊家的大/烟生意中的那一条胡诌的条件却是在暗示沙逊答应了这条,金家和沙逊家族就是长长久久的合作了。 虽然也是为了让路易沙逊他不起疑心才编的谎言,但是现在看来,大名鼎鼎的沙逊先生并不是十分看到他们金家和他未来的前景呢。 是不看好还是觉得和华夏人平等地、甚至被人家压了一头地合作很耻辱?金鹴华不清楚,但是他心想,要是路易沙逊觉得那样很耻辱的话,那就让他继续觉得耻辱去吧。 反正他本来也没想着要和这只吸血蚂蟥一起合作。 “那么我也不强求着和你拥有什么亲密的合作伙伴关系。”他轻笑道:“您说吧,您愿意给我什么筹码,换取我这一次的友谊。” “这一次”三个字他咬字咬得很紧,就是在声明,既然条件给不到他心里满意的价码。那么合作也就仅此一次。以后不能再来攀扯于他。 路易沙逊心中冷笑了一声,当谁稀罕呢?不过是个华夏人 但是他面上仍旧是和善的笑意,他道:“我愿意给金先生十万银洋。” 金鹴华嗤笑了一声:“沙逊先生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那点儿银洋别家无产无业的年轻公子看了可能会眼热,但是那对我来说,又能够算什么呢?” 路易沙逊当然没想着能够拿银洋来打动这位大商人。但是谈判吗,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一开始就把底牌露出去了,接下来还怎么谈事情? 金鹴华切了一块香煎鳕鱼,咽下去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对路易沙逊道:“这样吧,沙逊先生,您也不要在这里试探我的底线了。我直接说出我心底里的最低价位吧。” “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自从前年的时候结识沙逊先生,至今我们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极好的朋友了。所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正是知音难得。您得到银行券代发权之后会用它做什么我心底里是清楚的。无论是榨取工人,商人还是农民的利益,反正最后得利的都是您。” “而我们都清楚。”金鹴华悠悠地道:“也许现在大家还不清楚资本主义国家的金融操作手段。但是华夏商人是智慧的,他们在十七世纪就已经有了票号。虽然短时间内不明白您的手段,但是时间长了,他们总是会想明白的。” “到了那个时候,沙逊先生若还是想要在沪上、在华夏消消停停地把生意做下去。只有两个可能,一就是英格兰的海军打到我的国家来,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耸了耸肩:“华夏人有四万万,而英格兰有多少人呢?而且现在德意志对英格兰也是虎视眈眈的。想来贵国也不会为了沙逊先生而做出行动吧?” “既然这一条走不通,那么您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扔出一个傀儡来替您死,而我的好朋友宁先生就是您最好的选择了。但是沙逊先生,我很重感情,不愿意看到我的朋友去送死。” “青竹,把合同拿给沙逊先生看。” 坐在他身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青竹从公文包里拿出和一份合同和一支钢笔,然后把合同与钢笔递给了路易沙逊。 “先生,放了我的朋友。回购宁锡林手上的股份,明天把汇票送到我家里。我会答应您之前的条件。” 金鹴华道:“我知道日后您的银行会升值的,回购这份股份并不亏,对吗?” “虽然再一次培养出来这样的一个替罪羊很麻烦,我知道您当初为了取得宁锡林的信任付出了许多代价,再一次套出来那么多东西会让您很心痛。但是再一次拿出那样的代价心力就能够换来我的友谊,这并不亏,您说对吧?” 他之前答应过宁锡林要把他从胜华的泥潭里□□的。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路易沙逊会答应的。这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宁锡林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宁锡林在路易沙逊面前做了这么久的间谍,谄媚讨好,弯下了自己的一根傲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时候该让他脱身了。 果然,沙逊在沉吟了许久之后终于在那张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道:“您的确是一位十分重感情的人。上帝在上,谁有了您做朋友,那他一定是得到了圣光的祝福。” 金鹴华只是勾唇笑了笑,上帝吗? 要是路易沙逊信仰上帝的话,恐怕地狱里也就没有魔鬼了。 因为魔鬼都去信仰上帝了,都在圣光中消散了,可不就空空荡荡了吗。 让金鹴华相信路易沙逊拥有对上帝虔诚的信仰,不如让他去相信亚当和夏娃不会在毒蛇的诱惑之下去摘苹果,该隐不会嫉妒他的哥哥。反正都是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一项值得让人相信。 汇票送到了金鹴华的手里,金鹴华安排人去把汇票送到宁锡林手中。并且他让青竹前往沪上,带着他的钱去收购宁锡林在沪上的产业,然后派可靠人手送宁锡林去广州。 沪上已经不适合这为老先生待着了。广州一带有叶尧木叶老先生在,宁先生在那里会安全地安家落户做生意的。 而且他已经让青竹帮着宁老先生把他家的那些老账房和钱庄票号的从业人员给带走,宁锡林行事手段老练,会把这一帮人全都劝到广州的。 除了信誉和准备金,这些专业人员就是银行的基础。他可不打算把银行开办在沪上,这地界儿租界也太多了。不如开到广州去,广州离香港和澳门也近,海路也发达。虽然竞争压力也不小,但是好歹租界少一些。 还没有对宁锡林关注度很高的路易沙逊。 他能保护好自己,因为他有金家,还有海外的巨大产业。路易沙逊不会轻而易举地对付他。但是宁锡林就不同了,他作为一个本土商人,并不是拥有着治外法权的洋人的对手。 国民议会终于在众人或期待或不期待中召开了,一条条议案有条不紊地被不同的议员提了出来。其实没到第二轮会议上的总统选举,有不参与政治的议员是不大关心这些议案的。 不同势力和党派的议员都在尽全力争取他们提出的议案的通过,而他们的政敌在极力抨击他们的议案。 虽然这些议案都是写满了为了华夏,为了国家的议案条文,但是掩盖在这些文字之下的都是各派政治主张。不同的政治主张导致着不同的政治观点,这也是他们最初成为政敌的原因。 当然,现在他们的敌对已经不单纯是为了政治主张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不同的队伍之后,政治也就和利益相伴而行了。而推动这一些的动力,都是复杂的人心。 这些不同的议案都是针对着国家当前的不同问题而提出的,各有针对性。在坐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着高度的政治敏感的,对于这些议案的提出也没有任何疑惑。 其实他们在参加国民议会之前已经在心里推测了可能会出现的议案,他们设想的一些议案也的确是被各位议员提了出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今天的初次议会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一个议案。 提出那个议案的是一位陈姓议员,在坐的众位都知道他,因为他是孔大总统的人。 只听这位陈议员道:“沪上自开埠以来,经济飞速发展。国内缺少白银矿产,而我们国家现在又没有统一的法币。唯一一次的试推行也夭折了,法币的过渡引发导致了通货膨胀,最终被停用。但是按照沪上现在的经济发展水平,在沪上流通的白银是不够支撑他的发展的。” “胜华银行愿意为华夏军队捐献一批军火,获得银行券代发权。这种银行券只在沪上通行,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全国,成功了却可以提供宝贵的经验。沙逊先生是一位热爱华夏文明的绅士,他会像扶桑的三井家族一样,和我们的国家一起发展他的产业。” “我希望给予他这份权力,我们需要尝试。”他蛊惑地道:“而且,我们现在很缺军火。有免费的捐助,为什么不要呢?那可是丹麦和美利坚产的最新款的步/枪。咱们寻常想买也是没有路子的。” 第119章 第136章 那位陈姓议员的话说出来之后,整个议事大厅里面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无论是懂经济的还是不懂经济的议员,在陈姓议员说完了他的提议之后,都断定这个所谓的“银行券代发权”一定有着巨大的利益。 在坐的这些人都是精明的政客,都是见微知著之人。在这场华夏的国民议会之上,有人站出来诉说一位外国人的“请求”,这代表着什么不久十分明显了吗? 这代表着这位议员的提案完全是为了那个他背后的外国人提出来的。那位外国人必定也付出了巨大的利益。 而一看这位议员的身份之后,大家心里就更加明白了。 这位议员姓陈吗! 他姓陈,华夏的大总统也姓陈。那位外国人是和陈大总统的势力达成了合作,或者说是利益交换? 果不其然。 在那位陈姓议员说完之后,立刻有一些陈系的议员出来附和。而陈系的政敌也开始站出来反对。但是因为陈大总统的威势,一些中立派和骑墙派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虽然说今年出来参加选举大总统的候选人有好几个,但是陈大总统还是十分有力的一位继任者。 除了年龄以外,他占据着最大的优势。 而在代表着曹三祥的那几位冀地议员表现出同意附和的意向之后,这些观望的人再心里已经决定站到陈系的那一边。 京中有大总统,外面有手里面握着军队的督军。这份支持的势力已经很强大了。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下注,不用担心站错队之后被人报复。 就在这时,一部分的金系议员表示了他们对这项议案的同意,这些议员都是一些亲英美的议员。而余下的那些金系议员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有的微微蹙眉好似有不同观点但是强自忍住了。 但是最后,他们都选择了 ——弃权。 一开始的时候众人对此十分讶异,但是看着陈姓议员脸上的笑容。众人明白了可能是金铨和陈大总统或者是那位隐藏在背后的洋人沙逊先生达成了协议。 加上金系同意的人,这项议案的通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中立派和骑墙派很快投出了和金系议员一样的投票,或是同意或是弃权。 议案很快被初次议会通过了,只要等待着二次议会的复审就能把这项银行券代发权下放到路易沙逊的手中。 陈姓议员眼中已经充满着向往的光芒,他在听到“通过”这个中文词语之后好像就已经看到了他的堂伯和那位洋人先生给他描述的充满着光明的美好未来。那是一片通天的坦途,荣华富贵唾手而得。 而金系的那些议员仍旧挂着他们刚刚的表情,或是没有表情,或是欣喜,或是不满。好似意见并不统一的样子。但是他们心中却都是不约而同地对这这个陈姓议员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个年轻人还在这儿傻乐呢,压根儿不知道他们的同意都是四爷布下的一个局。等到二次议会的时候他们就要给那个叫沙逊的洋人和洋人的通货捅上一刀了。 那也是他们活该,这些人心想。不但想着侵吞着沪上人民的利益,还想着打击他们金系。这都是报应——他们亲手给出的报应。 这么一想还挺爽的。一想到议会之前那将近一个月的舆论战,这些金系议员就觉得心中烧起了一团火。攻击金系首当其冲就是金铨,但是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人了,连金鹴华受到的冲击都没他们大。 人吗,在自身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反应才是最大的。金鹴华把路易沙逊对付他们的事情有所保留地告诉了金系之人。只说是沙逊对他们攻击,原因不明。然后把证据,也就是他们的情报人员搞出来的几张残颇的复拓信件给这些人看。 他闭口不言那些背后的事情,因为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只是涉及了金鹴华和沙逊的设套和反设套的话是激发不了这些人的怒火的,也不会达到让他们团结到金系周围的目标。 但是当他拿出这些不明不白的证据,说上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后,以这些政治人物的心术、智慧和多疑,他们会补全这个答案的。 果不其然,他们认定了这是陈大总统和洋人达成的交易的条件之一就是削弱金系的力量。 如果说在他们认定了这个消息之前,他们愿意按照金鹴华所说的在国民议会上投票还只是为给金系未来的继承人一个面子,同时也是对金鹴华给出的利益的动心。但是到了现在,为了他们自己的政治利益,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让沙逊,或者说是陈大总统的任何计划都胎死腹中了。 在他们最熟悉的领域,谁也不能动他们的蛋糕。 他们开始给这个在接触下来之后手腕心术越来越让他们感到满意的继承人提出更加靠谱的手段,传授着他们的厚黑之道。金鹴华为他们的计谋感到惊叹,自觉自己和他们在这方面相比是大大不如的。 但是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养气功夫好,因此当他容色平和地听着众人的建议的时候众人都觉得他深不可测。而他的另一个优点——虚心地接纳别人的意见、有着如同大海一般的包容,也让这些年纪不小的金系主干感受到了未来继承人对他们的尊重。 以前他们是不大放心金铨总理的儿子的,毕竟他们年轻又纨绔。但是现在对金四,他们已经开始有了认可之心。 这是一个有手腕有能力也够狠的人。同时他包容而自谦,能够让他们这些金铨的下属觉得舒坦,不觉得自己被人看低。他虽然是一位商人,但是他有钱到已经可以制定一些规则,更何况他还在海外有着巨大的一笔财产,而在国内也掌控了一部分的电报和一些大城市的电厂。 这样的人足以成为他们这一系的继承人,让他们对他充满信心也满意。 沙逊在除此议会结束了之后的心情一直很好。无论是陈大总统还是金鹴华、曹三祥都遵守了他们的诺言。初次议会的时候这份提案安全通过。他好似已经看到了银行券代发权和无数银洋向他扑面而来。 要不是因为议案还没有彻底通过的话,这位洋人先生说不定已经开始举办舞会庆祝了。但他的喜悦之情并没有保持多久。 ——因为之前他帮着秋雪来给金系扣帽子的事情被人给捅了出来。 这真的是一件无比戏剧性的事件。就在三月初次议会结束不久,等待着二次议会召开的休会十天的某一天里,一份通讯登上了无数份报纸,传得人尽皆知。 这个消息就是,大家不是对之前突然间报纸上,尤其是外媒报纸上出现了很多攻击金铨,把他贬得一无是处的文章,哦,不,是辱骂,很好奇吗?现在对金铨总理攻击的这件事的原因已经浮出水面了。 海关总长秋雪来,这位金总理曾经在国外援助过的小职员,在回国之后因为没有继续得到金总理的无私援助,所以变成了恶狼要来咬东郭先生。而路易沙逊,胜华银行的行长,为了能够得到陈大总统和秋总长的友谊,联合他的洋人朋友们对金家和金系展开了一场舆论抹黑战。 他们是在欺骗着华夏人民的感情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同时在仁人志士帮助了金铨总理洗脱罪名之后,这些人还借着金铨总理和金家公子们不知道他们的背后的手段,前来假惺惺地和金家因为年少而不知人心险恶的公子结交。 暴露消息的笔者说他是从金鹴华曾经在津门举办的“留学生援助计划”善金中受益的一名留学生,回国后就在申报得到了一份工作。 当他得到了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之后,终于忍不了他的恩主被一帮人面兽心的东西欺骗。所以他决心要做荒原之中燃烧的一点星火,为他的恩主照亮一点光明。他已经决计要和那些人间的魑魅魍魉同归于尽,纵使遭到当权者的报复粉身碎骨,也不肯再让黑暗通知人间。 一时之间,整个北平上下哗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桶,只要有一颗火星子,就会立刻爆炸,带来巨大的恶劣后果。 而金鹴华则是看着报纸,露出了自己十分诧异的表情。 果然,若是论脸厚自己真的永远比不上父亲的这些亲信下属,师哥师弟徒弟们。比起他的这些叔叔和师兄们,他还是太甜了。 看看他们写的这文章吧,都是些什么奇怪的话?偏偏他们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还振振有词,十分地正义凛然。 这写的什么?不知人心险恶的年轻公子?这真的是我吗? 金鹴华看了看镜子,除了是一位人类年轻男性,按照金家的家境也称得上公子哥以外。前面的那些描述词,都有些过于离谱。 佩服佩服,这样的面皮,他真的是万分敬仰了。 第137章 这位传说中的正义凛然的曾经的留学生,现在的申报工作人员下笔如刀,字字溅血。消息又不知道是经过谁的手段传遍了大半个华夏的媒体,而且让大多数的报社都选择在第一时间登报。 第120章 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下了大力气的,但是到底是谁动的手并没有人知道,也根本查不出来这是谁做的手脚。而那位“勇敢”地揭发了外媒报社的小职员现在更是不知所踪,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路易沙逊掀了桌子,去查不出幕后真凶,同时忧心忡忡地担忧着金家是否还会遵守他们之前的约定。陈大总统也很暴躁,前些日子他看到路易沙逊和金家的公子相互往来的时候还担忧着路易沙逊不会联合金家要搞他。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可是他的心情却并没有美妙起来。 看看那些报纸里面是怎么写他的吧!和路易沙逊一起陷害一个没什么大错的为国为民的总理的昏庸统治者。有了这样的舆论,等到投票的时候那些中立派选他的可能将会下降,而那些清高的文人为了自己的羽毛势必不会选他。 至于金家,本来就是政敌了。但是为了政治的平衡,在金铨没有想要他的这个位置的时候,金铨是不会管他们这些人到底是谁会得到最终的胜利的。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他已经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陷害金家的阴谋家之一。金铨还会遵守规则,保持中立吗? 他心中已经对这种可能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可是当他做出决断要和金家修复关系,哪怕是付出多大的利益也在此不休的时候。他却发现金铨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工作了,一直称病不来上班。据说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金家的几个儿子,不管是当官儿的,经商的还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这些天没有一个出现在外面。金家的大门紧紧关着,说是要闭门谢客。 而金系的门人们则是在四处奔走,说着他们老师的可怜。在他们各行各业的友人们登上他们的家门后哽咽地说着自己对老师的担心,说到动情处更是痛哭流涕,一个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全都没了儒雅体面,或是和一个孩子般可怜,或是一下子好像是苍老地成了一个老人一般。 演技可以说是相当了得了。 他们向外传输的观点和消息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是不管信还是不信他们的话的人心里都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金系被人打了一场没有任何理由的舆论战,无故地被人抹黑的事情是不会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而那些真的相信了金系最核心的这些门人的“悲切之声”的人,还真的把他们的“惨状”给说了出去。渐渐谣言四起,连金铨被气到旧疾复发,这些金系之人决定开展报复的话都传出去了。 谣言总是越传越离谱的。 当消息送到路易沙逊的耳中的时候,已经成了金铨卧床起不来了。金鹴华把整个金系握在了手里,现在决计要为父亲报仇,就算鱼死网破也是在所不惜。 秋雪来,路易沙逊,陈大总统现在都被他恨上了。首先要被清算的就是秋雪来,而其他人也一个都少不了。 路易沙逊虽然觉得金鹴华也不能够拿自己怎么样,毕竟他家里是卖鸦片的,在国外手里还有着自己的私人武装。金鹴华作为一个华国人,并不能够拿自己怎么样。 但是他虽然伤害不了自己,却能够全力阻拦他的那份提案通过不了。 初次议会上金系的人影响力之大他也是见识到了的。说实在的,现在因为市井之中流言纷纷,陈大总统的信誉开始下降,只有陈系铁杆的支持再加上金系的全力反对,他付出了那么多的资源所求的提案通过能不能成功就是两说了 他在华夏接下来的计划,无论是对农民的贷款,还是对金融的操纵,都是离不开银行券代发权的获得的。 可是当他前往金公馆拜访的时候却见到紧闭的大门。一个头发花白的门子对他道:“我们府上这些天不见客,老爷病卧在床,家中其他主子都在伺候汤药。您请回吧。” 路易沙逊看到这个老头老眼昏花什么都不懂又固执十分的样子,心头就涌起了一股火。可是隔着雕花铁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悒悒不乐地转身离开。 而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面,他去收买金系的官员,可那些官员却好像是被金铨和金鹴华那对父子灌了汤一样,对金家忠心不二,好像多少利益都打动不了一般。 他哪里知道,金系的这些核心官员都被金鹴华的物流生意和电厂矿厂给锁地牢牢的。而为了保证他们的忠心和这个联盟的稳固,每一家都被金鹴华送去了一个专门处理这些金鹴华送出的这些股份分红的账房。 这些账房平常的时候什么事情也不管,也不接触这些官员家里的任何人。但是当金家某一阶段的敌人来接触这些官员的时候,这位账房将拥有权力在一旁伺候。 说是伺候,实则是监督。但是这份监督能够最有效地保证他们这个联盟的稳固。要知道他们中的这些人的利益都被这些盈利很多的工厂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若是他们中的谁决定出卖他们的话,所有人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失。 为了利益,他们选择接受这位账房。而金鹴华也很有分寸,这位账房绝不会探查任何一位联盟中的核心成员的情报。只会在这种开展斗争的紧张时刻对成员们进行监督。 这种运行模式被整个金系的核心成员们接受,也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忠心不二和团结。 路易沙逊的收买必然是不成功的。因为没人愿意放弃金鹴华给出的那份分红,比起收买的钱财,这分红才是源源不断的受益。 同时,因为有这位账房的存在,他们中若是有谁真的背叛了金系的话,这个秘密大多是保不住的。没有人愿意做出这种事情,让所有金系的人对他进行攻击报复。 那个结果也太可怕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得到那样的后果。 金家的态度太明显了,他们就是要报复。路易沙逊和陈大总统没有办法修复他们和金家的关系,只有在这最后几天拿出最大的利益去收买更多的中立派。 的确有人为了这份利益动心,毕竟他们给的的确不少。但是还是有许多明哲保身的人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 那是投票表态的事情吗?对路易沙逊表示了支持之后,给陈大总统投出了胜出的一票之后就代表着他们已经站了队。到了那个时候,金家和陈大总统的政斗还是能够避免的吗? 十天真的很短,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二次议会就又一次在议会大厅里召开。 众位议员仍旧是光鲜亮丽、风度翩翩地来了。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金系的那一帮人。 所有人,不管上次在初次议会的时候是笑着的,还是皱眉的;不管是面无表情的,还是激动热切的,现在他们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全都冷肃着脸。带着一股子看不到的煞气走了进来。 来者不善,所有人都在心中暗暗想着。 而他们想的果然也没错。 就在致辞结束之后众位议员自由提出议案的时候,金系的议员站出来提出的第一个议案,就是关于海关总署总长秋雪来的弹劾案。 第138章 在座的许多人对金系的人要报复秋雪来这件事情都有了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他们本以为金系大抵会在国民议会之后找个由头查秋雪来的违法违规事宜,然后给他降职之类的报复的。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国民议会上就直接提出了弹劾案。 这是要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但是想想,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秋雪来秋总长和洋人勾结暗算金系的消息传得满北平到处都是,当日的物议汹汹,事态危急他们也都是见到的了。 这样的报复,也算是顺理成章。而且金家,也的确是有愤怒的理由。 要知道秋雪来虽然和金铨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合作。但是归根结底,秋雪来还是欠着金铨一份恩情的。 当初金铨在国外做大使的时候,秋雪来正是金铨的下属之一——虽然只是一个小职员。但因为当时大家都在国外,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和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之间,他们这些华夏同胞的关系更加密切一些。 毕竟他们这些炎黄子孙一衣带水,都流着夏后氏的血液。 因此金铨对秋雪来还是有过照顾的。虽说在金铨回国之后,他也没有再管过自己当年的下属,秋雪来和金铨也没有什么联系了。但是当初在国外的那些华夏官员还是见过金铨对秋雪来这个小职员不求回报的援助的。 时隔多年,虽然感情渐淡。但是秋雪来这些年也没有回报过金铨的援助,平时的时候也没上门拜寿什么的。 按照儒家的到的标准,出手援助的目的本身也不是为了求得回报。所以秋雪来这些年的举动也并不引人注目。而金铨也早把当年随手帮助的小职员望到了脑后。直到这位小职员成为了海关总长之后才想起来了当年的一段往事。但看到人家也不想提的样子,金铨也就把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总归他是不能够去携恩求报的。 但是当秋雪来做出和洋人勾结,还来暗算恩主的时候,这件当年的往事也就被有心人给挖出来了。一下子引起了一阵哗然。 第121章 这不就是当代的东郭先生与狼吗! 金系上下对此事都十分愤怒,一定要给秋雪来一个教训。金铨表面上并没有策划什么针对秋雪来的事情,但是无论是从他的表情、他的动作还是他听到秋雪来之后的表情来看,他都是对秋雪来十分厌恶的。 下面的人不都是看着上面的人的脸色行事的吗?更何况这次秋雪来针对以金铨为首的金系,是伤害了所有人的利益。你要动人家的奶酪,就要有被奶酪的主人剁手的准备。这些人在前些日子因为对金系不利的言论而人心惶惶。现在可不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吗。 据说今年换届,西北几个省空出来了一些缺儿。不如就让你秋雪来秋大总长补上吧。 你海关总长干了这么多年干得也不错,出去主政一方也算威风。至于想去鱼米之乡,那是不可能的。你看监察机构里面有多少关于你的上报信和告密信,全都是你违法犯罪的证据。听说你还骄奢淫逸,贪污受贿。都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了,谁还敢放你到那些富庶之地? 而且说实在的,除了金系的官员出于各种目的想要给秋雪来一个好看。其他的官员其实也不打算轻易放过秋雪来。因为他这一手袭击恩主,背后捅枪的手段实在是太不讲究规则了。 在他们这些当官儿的圈子里面,都讲究一个“提携”。什么是提携,就是在你弱小的时候帮助你一把,等着来日的回报吗。其实学生老师,义父义子之间的关系和这提携也没什么差别。也就是恩主和被施恩之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起来。 政治盟友的关系总是不可靠的。家族子弟也不一定都能成才,成才了也不一定都是政治方面的才人。他们辛辛苦苦攒下人脉,习得一手为官之道,传给的人不但有儿子,也有弟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施恩自然是为了让你日后帮上一把。无论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都算你有心。只是前者不那么让人放在心上,后者却能够更加彰显一个人的人品,更添感动。 这些都是被施恩的人给恩主的回报。当初子贡救了人之后不向国家索取酬劳,孔子说他这是绝了行善之路。连孔子都认为不是每个人都是君子,只有拥有满足感或回报才能让更多的普通人去做好事。 而秋雪来这样的举动,岂不是给那些被施恩者一个坏榜样——只要你位高权重,你就不用报恩了。反正收拾了恩主,也有没有人对你有恩了? 这样的话,谁还愿意去提携后进。那些高位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不起一点疑心,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的门人,到底拥有着的是人类的还是野兽的心? 金系的人一心要搞掉秋雪来,而秋雪来也的确不是什么有着一大帮党羽的党魁。再加上这人已经违背了规则,因此在听到金系官员激烈且愤怒的话语之后,除了少数的几个秋雪来的盟友以及金家的政敌之外,其他人竟都通过了这份弹劾案。 接下来是定罪。他们定下来处理办法之后再提交法院通过这份文件。 但是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同意金系官员的意见了。他们想要把秋雪来一撸到底,这也太狠了。 秋雪来的做法是不够君子,但是也不能这样。金系拿出的证据的确能够证明秋雪来的罪名,但是这些罪名也不够把秋雪来彻底免职的。 而且要是真的金系的人说什么他们都同意的话,这不是在给金系立威的机会呢吗?再说了漫天起价坐地还钱的道理大家都懂,金系的真实目的本来也不是把秋雪来一撸到底。 不过是先提出一个不可能被他们答应的价位,然后在慢慢地抬价罢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能够瞒过谁呀? 因此又是互相推诿抬价谈了几个小时,终于确定了秋雪来的去处,前往西北做行署专员。 行署专员这个位置是不错的,而且官位说起来也没比海关总长低多少。但是那也要看是去做哪里的行署专员。 西北马大胡子那帮人,有哪个是好的呢?都是一帮土匪出身的,行事充满匪气。到了那种地方当行署专员,命能不能都保得住都是两说,更别说富贵荣华了。 不过众人是没有人关心秋雪来的命运的。他们只关心这个结果还算满足他们的心理预期。只是让金系报复了秋雪来,而不是踩着秋雪来的政治生命给他们立威。 西北虽然不好,但是秋雪来的官阶并没有下降多少啊。至于秋雪来如何那就只能各人各扫门前雪了。 他人的瓦上霜他们管不起,管得起也没有管的必要。 在秋雪来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金系的人就不再高调地发声了。众人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遵守潜规则。 金系的人在弹劾秋雪来的议案上十分强硬,众人也给了他们面子。接下来就是金系回报的时候了——在接下的议案之中,尽可能地保持中立和支持。 金系的人开始保持缄默,其他的人也依次开始拿出他们在初次议会中已经通过了提案来二次议会继续讨论,众人或是同意或是不同意,展开了许多辩论和纷争。 他们都急着为自己这一系的议案的通过使力气,都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在初次议会上十分激进的陈姓议员,在二次议会上并没有对他手中那份已经被通过的提案提出复议。 第139章 陈议员不提路易沙逊的提案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的陈大总统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他和路易沙逊的合作了。 本来是想着让沙逊帮他继续连任总统的位置的,之前也的确是帮助他收拢了一批亲英美派的议员,并且把曹三祥拉到了他们的统一阵营之中。但是现在 因为秋雪来和路易沙逊搞出来的这件事,让他十分被动。而且在他看来,他们和曹三祥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十分紧密。 前些日子,好像还没有过正月的时候,金鹴华好似还带着他的小未婚妻去了曹三祥和他老婆的温泉庄子上面玩儿。 说句难听的,曹三祥愿意和路易沙逊合作就是为了枪和钱。但是这些东西难道金鹴华就拿不出来吗?不可能的。如果金鹴华想,他是一定有渠道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的。 而写曹三祥对洋人的好感度也不大高 尤其是现在,整个金系打着要为金铨复仇的旗号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陈大总统可不相信一个秋雪来就能够满足金系的胃口。毕竟把秋雪来搞下去也没有什么油水,秋雪来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他势力小。他下去了空出来的那点位置还不够金系塞牙缝的。 至少搞了秋雪来得到的东西还比不上他们为了把秋雪来搞下去付出的资源多。虽然为了立威,秋雪来是必须被搞下去的。但是要让金系前脚被毫无缘由地被打了舆论战,泼了脏水;后脚费尽心力开展报复行动还要亏本的话,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这肯定是要让他陈某人吃亏,从身下撕下一块肉来才可能罢休的。 要说他为什么不说金系之人会针对路易沙逊,而是说金系之人会针对他。原因十分简单,和路易沙逊作对有什么好处可拿吗?显然是没有的。唯一一个和沙逊有接触的金家四爷的生意和路易沙逊的生意冲突并不大。 对付他有什么好处吗?显然是有的。陈家和金家是政敌。他能够有一点儿不舒坦的地方,对于金系和金家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地方。更何况这个时候金系对付他,还能和其他的几个总统竞选人做出交易。 比如说从那几个另外的候选人手里面要出来一些资源,作为金系帮他们打击对手,也就是他陈某人的报酬 以己度人,若是自己是金铨的话,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对付陈家的。 可惜金铨那个老狐狸,天天称病窝在家里边儿不出门。金家的人天天出入药房抓药,下人们一在外面露面就哭丧个脸,好像是金铨那个老不死的要死了似的。 真是在骗鬼呢,金铨那个老不死的儿子给他请了中西西医各位名医。药补食补都吃着,太极八卦打着。身体好的好像是能够活到九十九。一下子就被气晕过去了? 天下政客都一样,眼睛里面盯着的不都是政绩和升官儿?怎么金系的人就那么特殊?他不否认这个世界有良善之人,也有真正的政治家。但是小人和明哲保身之人绝对是存在的,而且绝不在少数。 怎么,金系的人就格外高风亮节,感情深厚?各个都是君子? 这简直是比笑话还要更加好笑一些。 但是金系要是真的盯上他了,硬要从他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来,在这种竞选的时期里还真的是十分要命。而且现在舆论对他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 于是他又往金家送了一张拜帖,请求相见。 金鹴华坐在金铨床边的一张锦凳之上,把手中的拜帖看完之后扔在了床头柜上。 金铨只穿了一身秋香色的睡衣,倚在床头,身上盖着青色绣白鹤的锦被。正戴着一副眼镜看手中的书。 厚厚的黑色大部头,小羔羊皮包着木头制成的封面。听到了金鹴华那边儿扔帖子的声音后抬眼看了看自家儿子:“陈大总统的帖子?” 第122章 金鹴华道:“可不是,到现在这一封,已经是第五封了。” 金铨把书合上,揉了揉鼻梁:“他现在急了。” 金鹴华接过了他的书,放到了床头柜上:“父亲之前说要等一等,果然是高见。” 金铨笑道:“我们呢,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路易沙逊。但是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让我们亲爱的陈大总统和洋人狗咬狗,总是比让洋人把咱们家当做生死仇敌好的。” “虽然说咱们也不惧与洋人为敌,但是麻烦还是越少越好。我太了解陈盛林这个人了,他这人总觉得天下所有人有要害他。现在这个时候,他一定想着咱们要对付他、心中不怀好意。我再拖他一拖,他一定十分犹疑。等到来日相见,我一诈他,他一定会把沙逊给卖了。” 金鹴华道:“父亲高见,在那之后,我会去好好地给沙逊先生演上一处好戏。” 金铨却是对金鹴华道:“不要小瞧天下英雄,也不要小瞧了陈大总统。如果他这次真的上钩了,也是因为他太贪恋大总统的宝座,关心而乱了。若是他没有上钩,你也不要气馁。陈盛林本也不是一个草包。而你还年轻,即使遇到了挫折,事情没有按照你想的走,也不要灰心,而是要继续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金鹴华帮他收拾了他手边那一摞有些乱的杂志和报纸,然后轻声道:“是,父亲。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时候见陈大总统?” 金铨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把眼镜递给了金鹴华,然后道:“派人去给陈盛林传消息,说明天上午八点,我在家里等待陈大总统的拜访。” 金鹴华亲手写的回帖被送到了陈大总统的手上,陈大总统打开这回帖之后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手字当真十分有风骨。 一手瘦金体清瘦有骨,又添了三分锋锐刀兵之气。写这手字的人的性格已经在字中尽显了。 这不是金铨的字。 金铨的字是一手行云流水的欧阳行书,字迹潇洒秀丽,圆融通达,让人看不出写字的人的真实性情出来。唯一能够从字中看出来的只有一丝潇洒情态。 但那可不是金铨的真性情,金铨这人可不是什么潇洒的风流客。而是一条圆滑的老狐狸。 想来给他写帖子的这人,大抵就是那鼎鼎有名的金四爷了。 金铨这个儿子还真够狠的,之前给秋雪来的那一下可真是把人往死里逼。活生生就像是一条草原上的野狼。 第二天早上陈盛林来到了金家,金鹴华在楼下接待了这位贵客。 陈大总统只见金鹴华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色长袍,神色是冷肃的。见到他之后客气地把他请进了会客厅,让女佣把茶端了上来。 金铨不在。 陈大总统和金鹴华喝了一会儿茶之后问道:“不知道令尊可还好?怎么不见他?” 金鹴华放下了茶盏,带着一脸情真意切的悲痛看向陈大总统:“父亲急怒攻心,还卧病在床。知道陈大总统前来喜不自胜,特命我好好招待贵客。” 陈大总统扯了扯嘴角,这金铨还真演上瘾了? “金总理的病重,我是十分心痛的。不如世侄带我去看望一下总理?” 金鹴华听到陈大总统的话,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对陈大总统道:“多谢陈大总统的关心,情您跟我来吧。” 希望爸爸能够让你做出决断,也希望各路神仙保佑,陈大总统真的会像爸爸设想的那样贪恋权势,乱了阵脚。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趁虚而入。 第140章 陈大总统跟着金鹴华上楼到了金铨的房间门口,金鹴华敲了门。陈大总统只听到里面传出来金铨的声音。 他道:“进来吧。” 金鹴华推开门对陈大总统做了一个请手礼,陈大总统道谢后进去了。金鹴华跟着他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金铨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白,仍旧是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腿上盖着刺绣的锦被,一副养病的姿态。 陈大总统是压根儿不相信他病了的,现在见到他这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倒是有些迷惑。难道还是真的病了? 不可能的,他心里想着,这难道是化妆了?伪装得真的是很像了。 金铨这人,果然谨慎。 金铨似笑非笑地看了好几眼陈大总统,把人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道:“大总统前来看望金某,金某甚是感激。可惜金某身上不好,不方便起身。倒是怠慢大总统了。” 陈大总统听他说话声音虽然并不中气十足,但是也还是十分清晰的。这样的人哪里像一个病人?看来金铨也没想着要继续在自己面前演戏。 那他是要干什么? 他正在猜测金铨可能会有的作为的时候,就听到金铨对他的儿子道:“鹴华,去吩咐厨子,做两道淮扬菜,陈大总统好那一口。” 金鹴华道:“好,我这就去。”应完后对陈大总统微微俯身点头,这倒是告别的礼节了。只是他姿态优雅,做出这样的动作倒也好看。 陈大总统知道这是金铨要把儿子支开和他谈话的意思了。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凝固,陈大总统笑了笑道:“鹴华这孩子还真是精神,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雏凤清于老凤声。说的就是金公和你家四公子了。” 金铨听他夸奖金鹴华,倒是没有挂上他那副笑吟吟的面具,而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我家鹴华是金家的麒麟儿,总归是比我这个当爹的强的。” 这时的他语气中倒是有了几分老父亲的骄傲满意之情在里面,不像以前戴着假面那般不可亲近。连陈大总统这种对他很有偏见的政敌都觉得他这个时候有人情味多了。 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说起金鹴华,陈大总统便找到了话题的切入口。他道:“金兄,你家四公子的手段果真了得,爱护父亲的拳拳孝心也很让人感动。对付秋雪来所用的手腕果真了得。我要是有一个这样出色又心疼父亲的儿子,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金铨眸色一闪,心里想着,陈大总统的狐狸尾巴这是要露出来吧?什么秋雪来,一个已经被处理的人物哪里值得他陈大总统单独拎出来说呢?无非是要由秋雪来为引子,扯到议会上的争端和总统选举上。 不过 要是陈大总统认为他这么一来拜访,就能让他姓金的松口退步,就又点太瞧不起他了。 陈大总统怎么会瞧不起他,有怎么可能会觉得他会那么容易松口?但是不得不说,他今日亲自前来,也的确是有服软的意思。想让金铨看在他的面子上面,尽可能地往后退一步。 于是陈大总统对金铨轻声道:“我知道鹴华为父报仇心切,想要为你出一口恶气。秋雪来的作为也的确是十分恶劣的。这样的卑鄙之事,便是对陌生人都不该行使的。而金兄是秋雪来的恩主,他却如此行事,当真是过于卑劣了。便是天打五雷轰变也是不够的。” “市井流言,总说我是背后主谋。这怎么可能呢?金兄,你要相信我的话啊。陈某人虽然不才,但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公正之心还是有的。怎么可能肆意地去陷害良臣呢?” 为国为民的公正之心,金铨笑了笑,没说话。 陈大总统看出了金铨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想来也是,这要是他,他也是不会信这样的话的。 但是场面话还是必须要说的。 他接着笑道:“而且我也没必要那么蠢不是?在这样的时节得罪金兄这么大的一股势力,岂不是得不偿失吗!这都是我的那些小对手瞎编的,为的都是挑拨咱们两个的关系,从而渔翁得利。想来总理也是不想让旁人在背后当了渔翁的吧?” 他语气豪迈洒脱,表情诚挚可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若是没有他和鹴华查到的眼前的人已经和路易沙逊合作的情报的话,说不定他也就信了他的这番说辞。 于是陈大总统就见到金铨脸上没有半点儿动容,反而是靠在了床头坐得笔直。看向他的眼睛中带着清光。 他道:“大总统,到了这个时节,我们也不要去探讨关于你有没有害我金家的事情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虽然我们金家利用了很多人脉和资源把事情压下去了,可是终究也是有所损失的。我这张老脸也被人扔在地上踩了。” “我儿鹴华的孝心,我是阻拦不住的。我门下之人的野心,我也是控制不了的。” 他已经在暗示自己绝不会退步的话出来了。 “说到底,谁都知道秋雪来虽掺和到了那场舆论战之中,但却绝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我金铨的面子被人踩了,就要通过把害我金家的人面子给踩回去才能够恢复一点昔日的光荣。陈大总统,你说,这个要被我踩回去的人应该是路易沙逊先生呢,还是” 他语气拉长,带着三分疑惑。笑着对陈大总统问道:“还是您呢?” 陈大总统并没有因为他的疑问而变色。但是却还是被他问得无法第一时间去回答金铨的问题了。 第123章 他开始在这里迟疑。 金铨这可真是好一手二桃杀三士的好伎俩啊! 金铨这是在逼他做出选择,或者是出卖路易沙逊,金铨就会把路易沙逊当成那个幕后黑手给金家立威报仇。不会去阻拦陈大总统的选举。或是死保路易沙逊,金铨则要用金系全部的力量来搞他了! 陈大总统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声:“只是为了面子和立威来得罪我和沙逊家族,真的值得吗?” 金铨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笑:“我和陈大总统的关系好过吗?面子上客气的情谊,镜头前装出来的知己。谁又当真呢?至于沙逊家族,那些外媒的报社,除了他还有谁能指挥得动?不得罪他也对我金家动手,得罪了之后又能拿我家怎么样呢?” 说完这句话后他对陈大总统道:“不过陈大总统有一句话说得还是很对的。” 陈大总统问道:“什么?” 金铨朗声而笑:“当然是您说我有一个好儿子了。鹴华的确十分优秀。在欧陆和美洲都置办了大笔产业。另外,欧陆几个国家议会里面进去了新的议员。他们的援助人是我的儿子和威廉海森堡先生。”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就算把沙逊给得罪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洋人商人,有着洋人的关系。难道我儿子就没有了吗?他不但有,他还是那些人背后的金主呢。 “总理好手段,说到底,无论我答应不答应,最后损害的都是我陈氏的利益罢了。” 若是他答应金铨不再帮路易沙逊通过他的议案的话,他和路易沙逊的联盟也就土崩瓦解了。从此沙逊家族和他的关系恩断义绝,说不得还要成为仇怨。而金家的报复因为有理由反而会在他的背叛之下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若是他不答应,金铨是一定会借着他现在被卷入了“舆论门”事件的时机狠狠地打击陈系。同时用尽金系全部力量让他当不成大总统的。这次其他的候选人还有宋家人,宋家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若是金系再全力打击他,他还能够连任吗? 但他却是不知道,从始至终,金铨想要的都只是让他放弃帮助路易沙逊,再挑拨他们反目罢了。虽然很想把政敌打倒,但是若是一棒子打不死的话就麻烦了。 而且现在首要的目的是把那个想要害人的洋人的提案给否了。他们金系要全力做这件事情,便不能够再分出人力来和陈系作对。这个当口太过贪心是会鸡飞蛋打的。 不过既然陈大总统根本不知道他和鹴华的真正目标,那他就要好好地演好了这一出大戏。好让他们能够更加轻松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第141章 金铨在暗示陈大总统在总统之位和沙逊这个盟友之中做出选择。陈大总统虽然知道即使金铨真的要全力搞他下台,也不一定会成功。 可是虽然不一定会成功,可是还是有很大成功的可能的。 陈大总统他赌不起那些可能性。他年纪大了,最多连任这一届总统。若是这一届不能连任的话,等到下一届的时候,他都快七十出头了,哪里还有继续在总统的位置上靠着不下去的道理? 而且,七十多岁的年老总统,听上去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沙逊他们来搞金铨的时候,不就有一条无端的诽谤是说金铨年纪太大了,继续当总理简直就是老迈官员配老大帝国,是带着华夏往末日悲歌里面走吗? 当时他看热闹的时候还在偷偷地笑,但是现在想想,金铨年纪大了,已经五十大多了。可他呢,他年轻吗?当然不,要知道他今年已经六十四了啊。比金铨还要大出好多的。 他等不起了。 至于洋人的好处,大不了就不要了。他和沙逊合作,看上的是他拿出来的军火,以及用军火收买的地方督军。是为了连任大总统之后节制地方,再用地方的权势来逼迫中央的这些人低头。 比如说,当曹三祥等人上了他的战车之后,他就能够凭借着这些有兵的督军给金铨、宋任这些人一些威胁。从而让他们收敛低头,遵照他的政治观点行事。 而陈系也会得到快速的发展。 这也是他答应和路易沙逊合作的原因,让路易沙逊帮他通过总统选举只是条件之一,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亲欧美派虽然重要,可是没有陈系作为地基,他根本谈不上过来选举,争取连任。 只有这些真正的嫡系,才是最让人放心的政治势力。 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就是因为这样,反过来说,对于金铨最信得过的也是他的嫡系。而他的嫡系战斗力又十分强盛。除此之外,金铨的四子又十分富有。 这代表着他这个继承人有着足够的利益让金系的人都对金家俯首帖耳,也代表着他们有着充足的资金在二次议会上和他熬。 可是他没有。 他要把所有的资源全都用到和其他几个候选人的对抗上去,还要帮路易沙逊通过提案。哪里还有势力对付金系呢?而这个时候金铨要是对他下手的话,那绝对是致命的。 他虽然想要得到那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强国的援助,也想要得到充足的资金。可是这些东西美好的作用只有在他当上大总统之后才能发挥出来。如果他不是大总统的话,那么这一切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自己和别人,权位和信誉。这样的选择对于陈大总统来说,并不难做出抉择。 于是金铨从陈大总统的嘴巴里面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他听到陈盛林这个老东西说:“沙逊先生虽然很有才华,但是对我们华夏人总是包藏祸心。我因为和他有些私交,被扯到了之前的舆论战中,也是十分倒霉的了。” 陈大总统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十分痛心。看到金兄卧病在床,脸色如此苍白,更是悲痛不已。我和金兄的感情是什么样子,天地可鉴。哪里会来陷害您呢?换句话说,金兄不参与这次的总统大选,和我陈某也没有利益冲突,我有为什么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傻事?想来我会被搅进去还是因为有人想当渔翁吧?”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抹黑宋任等其他几个候选人。金铨却恍若不知,见到陈大总统“悲痛”的表现,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只听他道:“大总统忧国忧民,又深明大义。怎么会和洋人勾结,陷害同胞呢?”他的语气殷切深情,陈大总统却听出来一股子讽刺的味道。但是看向他的时候,却见他仍旧是那么地诚挚。 这两个人虚伪地和对方演戏,话里面已经把事情谈了下来,彼此都心照不宣了。金铨流了一小会儿泪,然后拿帕子擦了。摇铃让佣人送水上来洗了脸,又让人把金鹴华叫了上来,问他淮扬菜做好了吗,要留陈大总统吃饭。 陈大总统和他把事情谈妥了,心中有底了之后哪里还愿意在这座政敌的公馆之中用餐?找个理由便要离去。金铨留他不住,便让金鹴华去送他出门。还道自己身上不好,因此不能送大总统出门,真是礼数不周云云。 陈大总统心中虽然知道他都是装的,但是嘴上仍旧是说自己不在意,金兄还是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然后跟着金鹴华离去。 金鹴华一路都站在他右后方以表尊敬。把人送到了门口后道:“欢迎大总统下次来我们家做客。今天本来是想留大总统用一顿便饭的。可惜大总统日理万机,倒是让我失去了一个和大总统共同用餐的机会。” 陈大总统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若是想要和我一起吃饭,只管直接去我家就好。不用送拜帖,直接进来就成。我和金兄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当然是不大友好的政敌关系。陈大总统也只是说着客气,谁要是真的当真了的话,那就是他自己太天真了。 金鹴华看着陈大总统走了,便回去了。一进屋就见到“卧病在床”的父亲金铨此时坐在楼下餐厅,桌子上面摆着厨房给陈大总统特意做的淮扬菜。 金铨对他道:“鹴华,过来吃饭。你娘他们今天中午要吃汤锅。你最近忙地要命,医生不是说让你吃清淡一些的吗?来吧,和爸爸一起吃饭吧。厨子好不容易做的,不要浪费了。” 金鹴华坐下和他一起吃饭,吃完了之后问道:“他答应了?” 金铨知道金鹴华说的他是指陈大总统,也没否认,而是露出来一个笑。然后点了点头。 金鹴华一看这个就已经心底有数了,也不在饭厅里面继续说这件事情。而是和金铨聊起了别的,金铨也和他聊着这些有的没的文学艺术,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似的。 等到晚上父子两人在书房的时候,金铨对金鹴华道:“陈大总统还是更想要总统的位置的,二次议会最后一天就是总统选举。陈大总统的时间不多了,他来不及对付咱们。所以说他说要和路易沙逊分道扬镳的可能性很大。” “我了解他这个人,比起总统的位置,沙逊的威胁和信誉的保证,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金鹴华笑道:“这样最好,只有这样才方便咱们父子两个施为。” 第124章 金铨道:“谁说不是呢?陈盛林这个人啊” 金铨没有说完,好像有无尽的意味感慨在里面。金鹴华也猜不出自家父亲是有了什么样的感慨,对陈大总统又有怎样的评价。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没有谁能够洞知一切,全知全能。而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没有洞察一切的必要。 陈大总统和金铨谈妥了之后,陈议员对那份提案的处理方式也就不是把它那么不尴不尬地放着了。而是在第二天的议会开始的时候把提案拿了出来。 但是他显然没有那么意气风发了。这些天路易沙逊对这位年轻议员的夸耀被他放在了心头,并且引以为知己。沙逊先生和叔叔两个人明明已经合作了,探索出了一条最为光明的大道。而他,将是这条大道的第一个受益人。 这么好的计划为什么不能够继续行使下去了?叔叔为什么又要和沙逊先生撕毁合作?他的远大前程还没有出现就粉碎成灰,他有怎么能够不难过落魄? 但是没有办法,做出决定的是陈大总统。而陈大总统也不会在做出决定之后给他这位堂侄做出解释。 于是陈议员有气无力地提出了关于胜华银行获得银行券代发权的提案的复议。而在初次议会上面强烈表示支持的议员们,这一次都好像是没有听到陈议员的话一般坐在那里望天望地,对陈议员熟视无睹。 众人都感受到了这其中蕴含的风暴。要知道上次强烈支持的人和这次熟视无睹的人都是同一批人,他们都是陈系的人。 这背后到底有着什么?许多谨慎的人都选择了三缄其口,免得惹火烧身。 就在这一片让人尴尬的沉默与死寂之中,金系的人突然出头一个接着一个地站出来对这项提案表示反对。说这是洋人意图把控华夏经济的阴谋,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一个接一个,所有金系的人都对此表示反对。金系之人众口一词的反对和陈系之人出人意料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陈大总统和那位传说中正在家里卧病在床的金总理已经达成了共识。 在金系的人表达完他们的看法之后,在初次议会上就对这个提案十分反对的议员们纷纷站了出来,用他们分析的角度说这一个提案会对华夏造成多么大的伤害。有的人说得十分中肯,甚至用着十分超前的经济学思想。但是有些人说得那些话,却是不沾一点儿边的。 果然,百样米养百样人。有人一心为国发声,也有人趁着这个机会给金系卖好,找一条向上爬的道路。 不过金鹴华并不在意,他一直都知道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尽可能地让这个介乎与黑白之间的社会更好一点。 不止他知道这一点,那些能够被称为政治家的官员们,都清楚这一点。而剩下的那些眼中利益为重的政客,也是这个灰色世界里面无法缺少的一笔。 虽然不太美丽。 不过结果达到了就好。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金鹴华终于把路易沙逊意图控制沪上经济的计划给摧毁了。在二次议会上,因为金铨和陈大总统的默契,这项关于胜华银行获得银行券代发权的提案,很遗憾地并没有通过。 第142章 陈大总统遵守了约定,作为回报金家果然也没有在陈大总统接下来的选举中做任何手脚——即使宋任已经找到了金铨头上,并且付出的利益不少。 金鹴华听到金铨对他道:“陈系既然已经遵守了约定,那么我们就不可以去撕破脸皮。陈大总统来了咱们家,之后在议会上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大家都清楚是陈家和金家的利益交换,也都清楚是他陈大总统把路易沙逊给卖了。” “接下来的时候,咱们是绝不能够背信弃义的。不是说我们是多么遵守道义约定的君子,而是我们只要想在这个圈子里面好好地经营下去,就不能够在利益交换之后还去捅人家一刀。” “尤其是这种明晃晃的交易。”金鹴华补充道。“这也是陈大总统放心让咱们先把路易沙逊的提案给否了的原因。他不担心咱们捅他一刀。因为这是明晃晃摆在众人眼前的利益交换。若是金家背信弃义,未来便是没人愿意和咱们家达成任何协议了。” 金铨道:“我儿看得明白,而且宋任也没比陈盛林好到哪里去。我看宋任此人虽有心机,却有些阴柔。非有扛鼎之相。尤其是这样的乱世,宋任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金鹴华轻声问道:“可是陈大总统这些年也渐渐地不复当年的壮志豪情了。父亲您可是有意?” 他这是在问父亲是否有意那个位置了。 这些年他冷眼瞧着父亲手腕高超,虽然凭良心说父亲绝不是那种能够扶大厦于将倾、可以为国为民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人物。但是也是有大毅力大决心的。而且父亲这一生都在庙堂。庙堂之上经纶事务之人,谁不盼着那个位置? 若是父亲有意在来日一搏,他也是会全力支持的。纵观国内,暂时也没有出现那种能够超绝人物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那么父亲来坐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 至少,金铨决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但是金铨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老了,做个总理也就尽够了。前些日子的那场舆论战,虽说是来摸黑我金家的。但是我看了一些言论之后,也是格外有些触动。老大帝国暮气沉沉,我这个老家伙为国家当个守夜人海城,却是没有那种让日月换新天的本事的。” “这些年手掌大权,渐渐变得越发有掌控欲。但是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二郎成长起来,我的心也没有那么贪恋权位了。人生虽长,可在历史的车轮里也不过如同白驹过隙。我还是想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让位置的。” “年轻人?”金鹴华有些不解:“宋任不也是年轻人吗?” 金铨知道他对政治了解不深,更没有深入了解这些还未当权,只在各个党派里活动的人物。毕竟是这一年来才渐渐上手的,沪上和海外又有一大摊生意。金系和政敌也都要他去了解,已经很忙了。因此不知道宋任这一号人物,也很正常。 于是他为儿子解惑道:“宋任的本领,在我看来尚不如陈大总统远矣。不过此人心机上乘,头脑聪慧,为人玲珑。的确是个人物。” 金鹴华笑道:“您这是夸他了,但是有了先前的那句,我还是想知道这位宋先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金铨道:“为四万万国民之首领,却只有弄臣之心术。焉可乎?而对于宋任来说,让我绝不会答应他的原因还正是他的年轻。这次选举里面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是陈大总统和宋任。陈大总统当一届之后也七十多了,无论如何也就退了。可是宋任呢?他才五十岁,还能干十多年哪。” 金鹴华笑道:“这竟是权衡之后之后的最佳结果了。宋任若是上台,这么年轻,想要再把他搞下去废的力气可少不了。既如此,还不如让他一开始就上不去。” 当上了大总统之后,清洗政敌势力就会得到无数的利益。再加上一个宋家的话,宋任的权势绝对少不了的。 青年人朝气蓬勃,说不得会给这个国家带来蓬勃生机。父亲无心经纶,这让他十分安心。虽说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如果父亲有心那个位置的话,他一定会尽全力支持父亲。但是若是能有一个真正强有力的天纵英才出现在华夏,他是会更加开心的。 父亲终究是老了,没有那么果决了。而且强度这么大的工作,帝国主义侵略这么大的阴影和压力,以父亲的身体,还能够撑得下去吗? 他是不愿意看到金铨出事的。 金铨说宋任没有扛鼎之相,那么他觉得谁有那所谓的扛鼎之相呢?他脑海里面闪过了好多个名字,但是他不确定父亲认为哪一个才是他心中的千里驹。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父亲是属意苏兄?也是,德川兄才华斐然,一颗仁爱黎庶之心让人感动。正好和封建残存斗争,救万民于水火。” 他说得真情实感,好似是真的打心眼儿里觉着苏德川是救世之人一般。一副恨不得立刻把陈大总统从大总统的宝座下扯下来,然后把苏德川按上那个位置的样子。 金铨道:“鹴华,你是觉得爹属意苏德川,觉得他是治世良才?” 金鹴华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确是有一点怀疑的,金铨对苏德川的栽培,就好似是徐阶培养张居正一般,处处用心。他也觉得金铨是打算让苏德川得到更高的位置,和他守望相助的。 但实际上,金鹴华虽然也喜爱苏德川风光霁月的品行,忠诚谦谨的情操。但是他并不觉得苏德川能够成为谋大局者。苏德川太过君子了,虽然有能力,也不缺谨慎和政治上的敏感。但是他不够果决,也不够心狠。在这样的大争之世,在这样百年未有的大变局里,苏德川是不能够纵横捭阖的。 他心里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白雄起。 以前的时候,他就觉得白雄起够狠辣,能力也超绝。而且看他对白太太和秀珠的态度,就知道这人心中还有一点温情,不是良心泯灭的人物。 第125章 是个枭雄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在变局之中才能成为牢牢不动摇的中流砥柱,才能够和那些心思鬼蜮的蝇营狗苟斗下去,在这污糟的官场里面扫出来一片天光来,才能够和那些不怀好意的帝国主义国家斗争到底。 曾经他还担心白雄起太狠,会不会为了私利忘了国家。也曾担心白雄起这样有着朱温之相的人,会不会反扑金家。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对白雄起的了解日益加深,随着他和秀珠定情、订婚,他也渐渐地接近了一点白雄起的内心世界。 这人倨傲而桀骜,胆大心细而又手段高绝。是乱世之枭雄,今日之曹操。但是在枭雄的骨子里面也是有着民族的脊梁和文人的风骨的。 这人,绝对不屑吃帝国主义的残羹冷炙。 而且他相信,凭借着他金鹴华的本事,也绝不会让白雄起能够把他给反噬了。说到底以他赚钱的本事和在政治上的见解,白雄起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合作伙伴了吧? 还不用被人说背信弃义。好歹金铨也挂着白雄起老师的名字,和金家子合作的名声与他背叛金系而出的名声好听多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一个共同深爱的女孩子,他的一生挚爱,白雄起心尖儿上的宝贝妹妹,他的小姑娘,秀珠。 因为这一分情谊,他更属意白雄起。而因为这一分情谊,他相信白雄起也不会把刀挥向他这个妹夫。 第143章 “我知道鹴华你虽然推崇德川的品行,但是却是不愿意和德川这样太过君子的人合作的。”金铨说着笑了起来:“更何况你现在还和秀珠一起了。自然是想着和大舅哥联手的。” 金鹴华被他说中心底的心思,在老爹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流露出一丝少有的赧然。但是接下来他却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心中所想。他道:“我觉得苏德川若在盛世,必定是长孙无忌、魏征杨涟般的人物。但是在这样的时世,是要孟德元子那样的人物的。” “德川兄的品德高洁,是儿子这个身沾铜臭的人万万比不上的。若是当德川兄站在不适合他的位置里与老狐狸们皮里春秋,只会让他万分痛苦。” “所以德川还要历练啊!”金铨笑道。他对金鹴华道:“若是论起感情,我最希望的还是让你进入政坛。但是现在这是不可能的了,你年纪太轻,爬到高位需要多少年?我已经等不起了。” “其次便是让苏德川上位,德川有赤子之心,感恩之心,品行十分高洁。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德川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心里是栽培着德川来继承我的政治志向的。” “但是就像是你说的一般,德川太君子了!这世间需要君子,但是能够压得住所有人的政治家却是既不能是君子,也不能是小人的。” 金鹴华低声道:“爸爸既然连急流勇退的想法都有了,有如何会挂念一家一姓政见的传承感情用事?是儿子的错,把爸爸想得狭隘了。” 金铨却并不在意,他道:“谁都会怀疑我属意苏德川的。这些年来我精心栽培素德川,用得感情都是真的。可是面对着国家和家族在这样的湍流之中的走向,是不能够意气用事的。” “其实是我有些误了。”他对金鹴华道:“我想让德川成为一名纯粹的政治家,而不只是一位政客。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啊!可是这样的时事,是容不得人太过纯粹的。当年我还年轻,想法也有些理想主义。现在回头看看,还是有许多错处在的。” 金鹴华听着金铨有些落寞的语气,心头突然一动。他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于是他问道:“爸爸,您想让德川兄外放到省市?” 金铨有些讶异他的敏锐,竟然从他的那几句带着落寞之声的话语中推测出来这么多的信息。他也不瞒着金鹴华:“我打算让德川去沪上。沪上现在的副市长先生年纪不小了,据说他现在正在活动着要到北平做官。想要在退休前捞一个副总长当当。那么沪上的位置也就空下来了。” 金鹴华道:“沪上情况复杂,德川兄若是真得立住了,会让他以后的路平顺许多。而且有儿子在沪上,各方各面都会给些面子的。” 本来他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背后还靠着金家。现在他在海外有了那么多的产业,又在之前沪上商铺“被邢长运”“打/砸/抢”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稳定了沪上市场,因此在沪上官场很有面子。花桑初云以及傅云平等人也和自己达成了合作。各方各面都有关系。 在这花花世界十里洋场,他金鹴华要保住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沪上还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我代白大哥谢谢父亲。”他知道金铨这么做的意思,就是要指定官场中的接班人了。 他刚刚和金铨说了白雄起的名字而没有被反驳,就足以见金铨的心意。 其实金铨打算让苏德川去沪上,也是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的。他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和得意的弟子出现矛盾反目,但他是知道儿子和德川在一些观点上的看法很是不同,在现在这中情况下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到了将来鹴华和德川一起商量一些对策的时候,肯定会产生矛盾。 他心中终究还是更加在意血肉至亲的儿子的。他想把金系交给鹴华,可鹴华却不在官场。若是他硬要扶持德川,日后德川和鹴华产生了矛盾是有分道扬镳的风险的。 白雄起就不同了。白家的秀珠是鹴华心爱的未婚妻。秀珠小姐就是联系鹴华和白雄起的纽带。而且鹴华虽然有一身君子傲骨藏于身中,但是却十分冷静,手段也颇有几分狠辣。对付敌人更是信奉着要斩草除根,认为敌人不除尽了的话,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白雄起是个心挂家国的枭雄,手段比鹴华要狠辣多了。他坚韧不拔,心性稳固。而且白雄起心中还是有着底线在的。这也就决定了,白雄起和鹴华这两个聪明人是不会产生太大的矛盾的。 他让苏德川去沪上任职,除了上面这些还有以下两点考量。 第一点考量是他打算把手中的权位交给白雄起。既然想要给白雄起,就不要留下苏德川让人误会。给了人好处还不让人记得他的好。 第二点考量就是他决定让苏德川后退一步,这中让步鹴华心里也是知道的。这样在日后鹴华和德川产生矛盾的时候鹴华也会顾念德川一些。而且在沪上也会用心照顾德川。 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金家。 陈大总统如愿连任了大总统,而路易沙逊的提案也如同金鹴华的设计一样,没有通过。 金家阻止沙逊家的提案的事情路易沙逊是知道的,陈大总统的背叛也让路易沙逊抓狂。 他精心的计划就这样破灭了,心底如何能够不增添怒火? 国民议会结束,金家的大门也终于被打开了。金铨的“病”仍旧没好利索,但是据说金铨现在已经能够下地了,心中郁气也消散了许多,心情也平缓了起来。 至于他的郁气是怎么消散的,大家也全都心知肚明。 路易沙逊摔了手中的报纸:“怎么消散的郁气?还不是从我这儿消散的!呵。” 人总是这样的,只能够看见旁人的错处,看不见自己的错处。此时路易沙逊恼恨金鹴华背弃他们的“合作”,更恼恨陈大总统的背叛。却看不到当初因为李丞秋的怂恿而在背后算计金家时的阴险。 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弊端了。 他也知道他那么讽刺金铨,那么抹黑金系。金家和他翻脸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傲慢和愤怒与他相伴而行。 心底压着怒火的路易沙逊和金鹴华两个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再一次相见。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越是不愿意见的人就越是会被上天送到你的面前。 五月二号,英格兰驻北平的贝尔曼大使举办一场舞会来庆祝他夫人的生辰。而路易沙逊和金鹴华,都在邀请之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居然来的时间也巧合得只隔了一两分钟。金鹴华前脚达了宴会厅,路易沙逊后脚就从他的汽车上走了下来。 第144章 路易沙逊看到了前面的金鹴华,立刻追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金先生气色真好,你们华夏有一句老话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就是金先生现在的情态了吧?” 金鹴华听到他的声音,不急不躁地道:“比不上一个月前沙逊先生的喜悦心情。” 一个月前,正是路易沙逊掀起舆论战,把污水往金铨头上倒的时候。 他眼皮微垂,对路易沙逊道:“沙逊先生的胆略,是鹴华远远不及的。” 他这是在讽刺路易沙逊的背信弃义了。 和他来谈合作,居然还在背后给他捅刀。这样的行径,哪里有脸来指责他的报复? 两个人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贝尔曼大使走了过来笑着迎接了自己的两位贵客。他那英国绅士的风度翩翩的礼节和并不同大不列颠人的风趣给金鹴华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126章 贝尔曼对金鹴华笑道:“金先生在欧陆上的生意兴隆,我听父亲说了。他在信中对我说金先生简直就是天才般的商人,您的代理人和小海森堡先生在利物浦和伦敦取得的成功,真是让人惊叹。” 然后他又笑着对路易沙逊道:“路易先生,老沙逊先生不久前过了生日,可惜我身在远东,无法过去给沙逊先生祝寿了。” 路易沙逊道:“父亲若是知道贝尔曼先生身在远东还如此关心他,也是会十分感动的。” 贝尔曼大使道:“我记得沙逊先生家里的法国厨师做的扇贝非常美味,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扇贝了。” 路易沙逊对他道:“来日贝尔曼先生高升回国之后,我一定会宴请贝尔曼先生到家里做客。” 贝尔曼应下了之后又对金鹴华笑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或许金先生还不知道呢。我的侄子安德烈今年从巴黎高师毕业,现在就在金先生的公司里工作。” 这一点金鹴华倒是真的不知道的,他道:“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会发电报去问一下我的代理人的。不过想来小贝尔曼先生应该也是人中龙凤,看一看贝尔曼先生就知道了。” 贝尔曼大使道:“金先生过誉了。” 路易沙逊听着贝尔曼大使和金鹴华的交谈,心中有些难以置信。他本来以为金鹴华也不过是一个在华夏沪上比较有名的商人罢了,这其中还有他是总理公子才带来的加成。竟没想到他在欧陆——那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得到了巨大的财富。 这笔财富肯定是巨大的。要不然贝尔曼家族的孩子,怎么会去金鹴华的公司工作?贝尔曼家族在欧陆上很有权势,他们家的孩子就算是刚毕业要出去工作磨练自己,也不会去那种二三流的公司任职的。 他是知道金鹴华在海外有产业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金鹴华在海外的财富,已经让贝尔曼家族都不可小觑了。 贝尔曼大使和他的友情虽然不是很深厚。不过他知道贝尔曼先生喜欢在对自己没有伤害的时候为别人提供帮助积累善缘。那么他现在拉住自己和金鹴华说话,试什么意思呢? 要知道前些日子的风波很大,整个北平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以贝尔曼大使的智慧,他不会看不出来金鹴华和自己现在的重重矛盾的。 他这是在告诫自己,金鹴华不是一个小小的华夏商人,而是一个可以和他们这些享有盛誉的家族并驾齐驱的大资本家。而且他的父亲在华夏位高权重。他们必须给予他尊重。 而且之前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路易沙逊理亏。去抹黑人家的父亲,还若无其事地找人家合作。结果消息漏出去了,这不就是擎等着人家报复呢吗? 如果说金鹴华只是一个小小的华夏商人,自然是把他挤兑破产都是可以的。只要自己心中痛快了就行。可是金鹴华不是,以他的财富和权势,若是真的和他撕破脸皮不计代价地对了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金鹴华也听出了贝尔曼大使的劝和之意。他屡次提起路易沙逊的家,路易沙逊的父亲,就是在说沙逊家族不简单,让他后退一步。拦了路易沙逊一个提案出了气也就罢了。不用那么针锋相对。毕竟真的斗起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不过金鹴华本来也没打算鱼死网破。现在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他从一开始的目标也只是为了拦截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的计划,让他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不要想着把华夏人的血榨干而已。 他无力改变所有人,但是会尽全力让那些猖狂者收敛一些。 贝尔曼先生说完了这些暗示的话之后,金鹴华和路易沙逊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这三个心思各异的男人也没说什么商业或是政局上的事情,而是谈起了雪莱的诗歌。 谈论文学,尤其是并不带有政治隐喻和偏向的文学,是最安全,最不容易产生冲突的高雅话题之一。 轻柔的钢琴曲在耳边响起,是不知名的作曲人做的田园牧歌。虽然并没有什么高超的弹奏技巧在里面,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水绿色杏白花边的洛可可宫廷长裙的贝尔曼夫人提着裙子过来,给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行礼后挽住了贝尔曼大使的胳膊:“亲爱的,我们该去跳开场舞了。” 贝尔曼大使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向金鹴华和路易沙逊告辞,带着他年轻的夫人翩然离去。 路易沙逊这时候也不想和金鹴华继续谈下去了,但是他在离开之前向金鹴华闻了一个问题:“陈大总统去拜访令尊的时候,彼此的关系还像以前一般剑拔弩张吗?” 陈大总统和金总理是政敌,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在二次议会的时候,陈大总统向金总理妥协也的确是事实。 “自然是关系融洽。”金鹴华道:“左右是他陈大总统左右为难,而不是我父亲求着他出卖朋友。” “为了我父亲的颜面和我金家的威严,是要有一个够分量的对头为之前的舆论战付出代价的。要不然旁人还以为我金家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呢。” 路易沙逊听到他道:“秋雪来可不够分量。不过陈大总统亲自登门,为我父亲的遭遇深感痛心。言辞恳切让我父亲相信了同民族的一衣带水。因此两人的谈话时极为融洽的,哪来的剑拔弩张之说。” 金鹴华说完之后就翩然离去,唯有路易沙逊在那里,心中已经盈满了愤怒。 他知道金鹴华言语之中有挑拨之意。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怒火。 好!真是好得很!陈盛林陈大总统,还真是当机立断的天才政客!呵,真是好得很啊! 第145章 路易沙逊在贝尔曼大使先生为夫人举办的生日宴后放弃了找金鹴华报复的想法,但是对于见了势头不好就背叛了他的陈大总统却并没有客气。 陈家不同于金鹴华,金鹴华有着很大的一分产业,对冲风险的能力很强。可是陈家却不是这样,陈大总统身居高位,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自然是不缺钱的。 可是也只是不缺钱而已。 他的几个小儿子正在做外贸生意,路易沙逊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全都给截了。陈大总统也知道之前自己的作为实在是太过理亏,因此也忍了,并没有声张出去。 金鹴华在拦下那份银行券代发权的提案之后国内便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他的工厂已经开工,和荣远行合作举办的物流生意已经渐渐步入正轨。而他打算开办的新银行因为宁锡林到了广州尚未安顿好,因此并没有成行。他想了想,突然起了去一趟欧陆的念头。 那边的生意他虽然时时刻刻盯着,也有青杨这个心腹替他看着。但是他自从德意志回来之后也有好久没有出国了。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另一点心思在里面。六月的时候秀珠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他因为生意和路易沙逊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陪过秀珠了。 而且秀珠复习也很忙,想来是很累的。等到秀珠考完了,他想要带着秀珠好好地玩一玩。 那个时候就没有时间去欧陆视察了。 青杨在码头上等了很久,他知道四爷乘坐的船是十一点钟才会到。但是他还是早早地就来到了码头上等金鹴华,等了足足两个钟头。 他是极其感谢四爷,也是极其崇拜四爷的。感谢是因为四爷救了他们兄弟二人,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恩情不啻于再造。在这乱世之中让他们安安稳稳地长大,又看他们聪慧忠心,精心培养他们,让他们现在能够体体面面地活着。 这是他们两个穷人家的孩子永远都没有想到,也绝对不敢想的活法。 崇拜则是因为四爷的本事和手段。他跟着四爷初来欧陆之时到底有多难他是知道的。但是四爷却有着玲珑手腕,雷霆态度,又算无遗策,本事超群。就算是那些欧陆上眼高于顶的洋人也不得不尊敬佩服他们四爷。而四爷更是在短短几年内,就在国内外都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在国内的产业或许还会有人说四爷是借了老爷的势。但是在海外,却全都是四爷的本事。 尤其是年前在国债市场上的成功。四爷通过电报遥控指挥,大获全胜,为他们赚来了无数的启动资金。 若是没有那么大的一笔流动资金,现在他们和海森堡家族的合作也不会顺利到这种程度。 华夏有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事实也正是如此,鬼佬也爱钱啊!金币和英镑能够敲开任何人的大门。 十一点的时候,阿尔法号远航渡轮终于停在了码头之上。金鹴华身后跟着青竹和沈六,以及四五个随从下了船。 等在那里的青杨在阿尔法号驶入港口停下来后就四处搜寻着金鹴华的身影。找了一会儿后,终于看到了金鹴华的身影。 金鹴华今天没有穿长袍,而是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塔夫绸衬衫和休闲裤,浅杏色的开衫薄外套上佩戴着一枚祖母绿胸针。很休闲舒适的打扮。 第127章 青杨往他们那边儿走过去,金鹴华也看到了他的身影。 青杨走过来后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四爷,然后问道:“四爷是想去郊外的庄园上住,还是去□□道?” 金鹴华笑着道:“我记得在伦敦咱们只有之前买下的一个破落贵族的庄园田产,什么时候在□□道上还有房子了?” 青杨道:“四爷说要来伦敦之后买下来的。四爷来了之后要与人交际,少不得在金融城里面有一处宅院。” 金鹴华点了点头道:“青杨有心了。” 还没等到青杨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的时候,就听到青竹打趣道:“阿杨是对伦敦有什么偏爱吗?四爷还要去法兰克福与洛林,也没见着你在德意志和法兰西买房子。”他眼中露出了一点笑意,打趣的意思十分明显。 青杨知道自家兄弟因为自己性格板正,总是喜欢打趣自己。 因此他在听到青竹的“质问”后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对青杨道:“四爷在德意志读书的时候已经买了房子。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四爷是会住在海森堡先生家的。而到了法兰西的时候,四爷的行程只有和小海森堡先生去视察几项产业,并没有什么举办宴会的需要。可以住在酒店。” 青竹耸了耸肩,然后道:“阿杨果然永远都是一本正经的。唉,我就想着他心里那么在乎四爷的看法。这么一问他说不定会看到他惊慌失措的。结果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 青杨道:“这证明我八风不动,足够担当四爷交付的任务。说起来阿竹,你跟着四爷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够稳重?” 青竹对着金鹴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青杨这个小古板。而且古板全都对着他来了,对着那些洋鬼子倒是够圆滑的。 金鹴华道:“青杨,咱们的车在哪里?” 青杨本来就边和他们说话边带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听到金鹴华问他,回答道:“在另一边儿人少的地方。码头这里停着的车太多了,一会儿说不得会堵车。我们走一会儿再上车,上了车之后就能够直接走了。” 金鹴华笑了笑:“咱们来了这么多人,车能坐下吗?” 青杨看了看那几个随从,一个个都很剽悍,看着既像军人又带着点匪气。想来是保护四爷的。 他道:“能坐下,我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安排了几辆车过来。” 回答完金鹴华的问题后他对跟在金鹴华身后的沈六正式地打了招呼,他行礼道:“六叔。” 六叔也是四爷的心腹,重要的是自己和沈六并不熟悉。因此不能轻慢,是要正正经经地问好的。 沈六年纪比他大了三十多岁,是长辈。问好是应该的。 虽然同是四爷的下属,但是他对待沈六的态度不能够像对待哥哥那样随便。 沈六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就不再说话了。而是像影子一样跟在金鹴华身后。 金鹴华这次让青竹过来也是为了让他们兄弟团聚一下。今年年初的时候青竹虽然来了这边儿住了些时日,但是除去花在路上的时间外也没和青杨团聚多久。这次过来,自然是带上了他。 一众人上了车,青竹青杨沈六和金鹴华坐在了一辆车上。青杨坐在金鹴华旁边儿,又一次问了刚刚那个问题:“四爷,咱们去哪里住?” 金鹴华道:“你说了,你在□□道上为我准备了一栋新房子。那我们就去看看□□道上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 “况且我来了伦敦,也要举办一场宴会。见一见这两年资助的政客和拉拢过来的盟友。” 第146章 十/八大道的房子是一处二层的小别墅,里面的装修风雅精致,是金鹴华会喜欢的风格。 金鹴华到了之后,便见到别墅里面的几位女佣正在收拾花圃。青杨带着金鹴华去了二楼的主卧,几个女佣见到了买这栋房子自称这栋房子管家的华夏男人带着一众华夏人来到了房子里。并把其中那个很威严的男子带到了主卧。 那个人,就是这家的主人吗?他是什么身份?到底是多有钱才能够在寸土寸金的金融城里面买下一栋这样好的别墅? 几个女佣一边收拾花圃一边窃窃私语,讨论着金鹴华那冷峻的气质,猜测着他的身家。厨娘已经在厨房做好了午餐,青杨也知道英格兰料理的糟糕味道,因此此时在厨房里面做饭的是他聘请的一位法国厨师。 生蚝和扇贝的味道都很鲜美,勃艮第红酒炖牛肉也充满着美妙的香气。柠檬的芳香从小蛋糕上向外弥漫。几位刚刚抵达伦敦的华夏人并没有觉得菜不和胃口,而是吃了还算不错的一餐。 不过沈六觉得酒不够烈,洋酒还是比不过烧刀子,让人喝得痛快。 十/八大道的这栋小别墅里面的女佣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雇主到底是多么的富有了。 在这位mr金来到伦敦后的第二天,那位让她们管他叫约翰的华夏管家就又雇佣了几位女士,并且向他们宣布,三天后在这栋小别墅里面他们要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很多位在伦敦鼎鼎有名的先生。 就在这短短的三天内,十/八大道的这栋小别墅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华美的织物和挂毯被挂在了墙壁上,细腻的青瓷和白瓷瓷瓶被装点在别墅中的各个角落,里面插着色彩淡雅的花。 这些被这栋别墅的主人雇佣来的男佣女佣都得到了一套新的制式服装。黑色的西服和裙子虽然不是十分昂贵,但是料子十分舒服。 意外得到这样的一套免费的衣服,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在这些佣人们准备着三天之后的晚宴的时候,金鹴华和青杨一起去参观了他们在伦敦建立的金融公司。 他的那些操盘手都在那里工作。 这些操盘手们本来只是为了金钱来为华夏老板工作。 但是当那场精彩绝伦的国债操作被金鹴华演变成现实之后,这些员工都对这位从未见过面,遥控指挥他们的老板充满好奇和崇拜。 尤其是在那些前往沪上帮着金鹴华工作的几位接触的操盘手回到欧陆之后和他们讲了前往华夏后的见闻和老板的手段之后,更是叹为观止。 金鹴华抵达这家被命名为king的公司后,见到他的员工们朝气蓬勃地努力工作。 文件被一份份地传达,电话声不停响起。每个人都在专心地干自己的事情,便对青杨点了点头。 青杨笑了笑,然后把金鹴华迎到办公室里面去。等到他们进去了之后,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士对他身边的人道:“约翰那个魔鬼居然笑了?他带来的年轻人是谁?” 他身边的人想了想道:“不会是老板的儿子吧?你看他年纪那么清,约翰又对他那么恭敬。” 两个人正在说话呢,却听到他们这个工作小组的老大笑了一声。金发碧眼的男士听到了问道:“杰克逊,你笑什么?” 那位叫做杰克逊的主管正是之前前往华夏帮助金鹴华阻拦路易沙逊的操盘手们中的一员。他对着两位同事道:“什么老板的儿子?那就是咱们的老板。” 老板这么年轻吗?能够从普鲁士佬那里赚回来那么多钱的老板,被他们称为“上帝之手”,“神秘东方的普路托”的人,居然还没到三十,连个中年人都算不上? 他们虽然很震惊,但是事实的确就是如此。他们的老板就是这么年轻。 这两个英格兰绅士听了杰克逊的化后连怀疑还没有开始怀疑的时候,就被人通知要去开会。 而在king最大的会议室里的首席上面,就坐着刚刚进了青杨——让他们称呼为约翰的总经理的办公室的年轻男子。 金鹴华这一日穿了一件夏季穿的轻薄西装,这套西装剪裁十分妥帖,颜色稍深,把金鹴华的那种冷峻锋锐的气质毫无保留地凸显了出来。 金鹴华坐在上首,拿出他的文件夹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计划。这是他已经写了很久的计划了,本来是打算打电报发送过来的。 因为他这一次正机缘巧合地前往欧陆,便不用发电报了。可以由他来宣读,而且可以和众人一起写上,听一听大家的意见集思广益。 单单一个人的看法,未免有些太过浅薄,或许还会有失偏颇。 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金鹴华起身离去。king的员工们今天终于见识到了老板的本事,计算能力很强,算那些数据和账目毫无差错。而且提出的方案另辟蹊径,思路开阔。他们没有想到的赚钱方式,老板居然都能够想到。 比如说把房子当做一种经济产品炒起来。再比如说,打造奢侈品品牌,能够从中得到无与伦比的收益。还有其他的种种方法 听了之后真的是灵感爆发。 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方法,这种情况。但是总归是没有这么成系统,这么全面的。 可能老板真的是普路托转世?谁知道呢?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三天之后,请柬早都被送到金鹴华要请的人手里了,他们也回复了消息,说是一定会来。 第128章 金鹴华这一日穿上了一套青杨早就在萨维尔街帮他定制的礼服,刺绣的墨绿色西服充满了神秘。而他佩戴的装饰品则都是外祖父李蔚留给他的遗物。 这是一套欧珀的男子饰品,领带夹、袖扣和胸针应有尽有。一块古旧的白银嵌蓝宝石的怀表被他佩戴在身上,头发被梳成了大背头,身上是浅浅的雪松香气。 那是曜日斋旗下最新款的香水,味道清淡深远。在不想给衣服熏香的时候,就可以拿这款香水来当替代品。 这一场晚宴让□□街小别墅里面被雇佣的佣人们叹为观止。看一看来的客人都是谁吧! 汉密尔顿勋爵,威尔逊议员,财政大臣米尔斯,海顿家族驻英格兰总代理人詹姆斯海顿先生还有许多在白厅和金融城里面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全都来到了mr金的府邸,参加他举办的晚宴。 这是多么大的面子啊!记得中东某小国的三王子来到英格兰,也没有这么多的人卖他的面子啊! 当然不会,因为那个国家完全是英格兰的殖民地。那个三王子是没有继承权的普通王子。但是金鹴华在欧陆已经拥有大笔产业,是个很富有的纳税人了。而且他还援助了那么多的政客 这样的人是必须交好的。听说他在那一片神秘而广阔的太平洋上有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岛屿。那座岛屿没有任何人发现,而他已经在数十个国家里面用微不足道的价格购买下了那块土地。无论在哪个国家的法律里,那块无主的土地都归他所有。 而在那座岛屿上,他有着一个实验室。而那座实验室里面研发出来的技术,每一项拿出来利益都非常可观。 守着这个会下金蛋的母鸡,金先生的财富就会源源不断。许多人都想和金先生合作,一起去卖那些人无我有的产品。 而且之前金先生还对他的小岛与实验室掩掩藏藏,是怕别人侵吞他的财产。但是现在看着他在欧陆上的举动,大家都知道一个新的家族即将就要建立。而这样的一个家族,是不惧怕把他的财产放到阳光之下的。 第147章 金鹴华举办的这场宴会是晚宴,但是在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就有人来了。金鹴华没去招待,一般来说越是大人物就越重视体面,基本上来的都不会太早的。 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金鹴华在二楼的卧室里面已经吃完了青杨给他端上来的晚餐。等一会宴会开始,他这个主人要招待贵客,还要和一些目标人物谈事情,是没有时间吃饭了。 晚餐用完了后金鹴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下楼去参加宴会。 此时楼下的宴会厅里面衣香鬓影,穿着晚礼服的绅士们和穿着礼服裙捏着扇子的女士们已经在宴会厅里面低声交谈起来。金鹴华下楼后便见到了詹姆斯海顿先生正和汉密尔顿勋爵说话,他走了过去,拥抱了这两位先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在谈论工党的先生们提出的一项新议案,海顿先生是坚定的反对者。汉密尔顿勋爵也对海顿先生的反对表示支持。 然后汉密尔顿勋爵问金鹴华道:“亲爱的金,你觉得呢?” 金鹴华笑道:“议员们代表的是选民的利益,但是这位理查德先生的想法有些太过简单了。有些事情不是上层政府下达一个文件就能心想事成的。就像我们国家的王安石变法,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实际实施中却出现了很多问题。” 理查德议员提议的议案是为药材定价,压低药物成本,从而令药价下降,让老百姓吃得起药。这触犯了詹姆斯海顿先生的利益,他在印度殖民地上有着大片的药材园,是欧陆上有名的药材原料商。 压低药材的成本,让人民吃得起药,这自然是极好的。金鹴华自然是不会反对,但是理查德先生的议案却太不切实际。 只降低药材的价格只会让药材商人们愤怒不已,而药品生产商在拿到便宜价格的药材的时候只会觉得自己会大赚一笔,而不会想着把药品的价格下调。 而且药材原料商种植药材,运输药材,这些商业活动养活了多少人。若是突然出现药材价格强制下降的话,药材原料商一定会强烈反对。而这些靠着这条线吃饭的人也会滋生出许多不满。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尤其是那位理查德先生只要求降低药材价格而不提下调药品价格的事情,也让人觉得可疑。 詹姆斯海顿先生恨死了理查德议员,听到金鹴华附和他的话,就肉眼可见地和金鹴华更加亲切了起来。 他笑着问道:“金,那位王先生是有什么事迹?” 金鹴华轻声道:“那是在□□百年前的时候了” 米尔斯财政大臣和威尔逊议员很快也到达了宴会厅里,金鹴华亲自去迎接他们:“亲爱的两位先生,原来你们是一路过来的!” 米尔斯笑道:“亲爱的金,你还是那么年轻英俊。”威尔逊议员则是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初次见面,以前都是通过信件和电报交流的。” 金鹴华把他们迎进来,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又去招待其他的客人。这一个晚上金鹴华穿梭在宴会厅里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通过对方的言谈举止摸清了不少人的底细。同时也通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色谈下来不少的生意。 尤其是和米尔斯先生的合作。 米尔斯先生答应帮他收购苏格兰皇家银行的股份,为了答谢米尔斯先生的帮助,金鹴华送出去一块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桃花冻。 桃花冻是寿山石的一种,杜少陵等写诗赞曰:“桃花一簇浑无主,可爱深红间浅红。”毛奇龄则称赞道:“如酿花田,碧落蒙蒙,红光晻然,宜名桃花天。”是做印章的好材料,很是珍贵稀少。 米尔斯先生不缺钱,最喜欢收藏各类名贵玉石珍宝。想要他帮忙,自然就是要投其所好。 英格兰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金鹴华接下来的形成是启程前往德意志的法兰克福,海森堡先生现在就住在哪里。 住在海森堡家族在德意志法兰克福的老宅里。 文森特海森堡今天起得比往常要早一些,他收到了他的忘年交,儿子的好朋友,来自华夏的金的电报。 他在今天就回到法兰克福了。 威廉海森堡在码头上接到了金鹴华和他的随从,这时跟着他过来的只有沈六和几个保护他的随从。英格兰那边儿还要青杨坐镇,而接下来的视察只要有威廉带着他就行了。 至于青竹,他打算让他在青杨那里多住几天。 上了威廉海森堡的车之后,威廉就对他道:“你不知道老头子知道你来有多高兴,早上居然早起了半个小时!” 金鹴华瞟了他一眼:“这只是海森堡先生的礼貌。相信他的其他朋友要来做客的时候他也会提前起来的。而且只是半个小时,说不准是因为海森堡先生他昨天睡早了?” 威廉摇头:“才不是,我回家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他早起?他就是因为你来了而高兴!昨天晚上我还在我爸爸的书房里面和他一起看文件,他一点儿都没有早睡。”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啊,又不是客人,有什么必要早点起来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吗? 还有,你自己不是有书房吗?为什么要和老爷子一起看文件? 金鹴华想着也就问了出来,这时候威廉不去抱怨了,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不是和约翰张先生的合作十分顺利吗?最近事情渐渐少了些。因为前些日子实在是太苦太累的,所以吧,我就放松了点儿。晚上的时候出去听戏了,老爷子看不惯,就亲自看着我干活。” “只是听戏,老爷子能这样看着你?”金鹴华对此表示不信。 “当然,听完戏之后”威廉海森堡笑了两声,然后继续道:“我去柯迪尔小姐哪里住了几夜,没有回家。被老爷子发现了。” “柯迪尔小姐?”金鹴华眉头一挑,威廉是谈女朋友了?不对啊,就算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国外比华夏要自由开放许多,但是对女子还是有诸多限制的。没听说过那个好人家的姑娘会留男人过夜的啊? 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 金鹴华想着这些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间浮现出他在大学时的记忆。那个时候威廉带他出去玩,到斯佩尔剧院听戏,听戏的时候给对面包厢的交际花送蜜饯糖果和鲜花。晚上的时候还想着带他去交际花那里过夜,只是被他拒绝了 “那柯迪尔小姐,是交际花?”金鹴华问他道。 “她可是一位高雅的小姐,会读席勒的诗歌。”威廉海森堡道:“她非常美丽动人,而且有着一头铂金色的长发和湖绿色的眼睛。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当然,这并不能够打动我那位老父亲的铁石心肠。他狠下心让我工作为他赚钱不让我去见柯迪尔小姐。” ?! 怎么突然间说起了海森堡老先生铁石心肠?难道是威廉要娶那位柯迪尔小姐,然后文森特先生坚决不许,棒打鸳鸯? 第129章 “你难道要娶柯迪尔小姐,老先生不许?” “天啊,我亲爱的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威廉海森堡惊讶道:“柯迪尔小姐只是我的情人而已,而且她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情人的。我怎么会娶她呢?我们不过是在一起渡过一段快乐时光罢了。至于爸爸,他只是觉得我太懒惰。” 糟糕,一定是在他打倒路易沙逊后终于无事一身轻的时候看起了秀珠妹妹给他推荐的话本子。看《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什么《巧娘传》的看多了,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错觉。 像威廉海森堡这种浪子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位心爱的女士去反抗老先生呢?他巴不得不结婚多玩两年。 不过威廉先生和这位柯迪尔小姐,还真的是都渣得明明白白啊。 当然,那位柯迪尔小姐还有可能是像《茶花女》里的玛格丽特小姐一样是被逼无奈的。 至于他亲爱的朋友威廉先生或许他知道为什么海森堡老先生天天看着他看文件了。 第148章 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到达海森堡家的庄园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老文森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桌子上面堆着一堆《经济日报》、《法兰克福汇报》、《明镜》之类的报纸。白瓷印花的杯子里面装着刚刚榨好的果汁,里面还加了冰,正适合这个季节饮用。 金鹴华和威廉进来后,老文森特就起身给了金鹴华一个拥抱。金鹴华拿出了礼物给老文森特,文森特海森堡打开那个红木锦盒,便见到了里面四个雕刻着梅兰竹菊的玉瓶,玉瓶里面装着四色茶叶。分别是祁门红茶,西湖龙井,黄山毛尖,顾渚紫笋。 每一种都是精心炒制的,出自有名的茶叶产区里面年头很久的茶叶母树之上。这份礼物也是有心了——尤其是在文森特海森堡喜欢喝茶的情况下。 文森特笑道:“我很喜欢这份礼物。”红木盒子被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拿了下去,一杯猕猴桃汁被放到了金鹴华的手边。 金鹴华见到之后露出了一个笑:“您还记着呢。” 文森特面上露出一些怀念之色,他道:“当初你在德意志念书的时候,说喜欢我们家的猕猴桃汁和三文鱼。我怎么会忘呢?我的朋友,就像你记得我喜欢的茶叶一样,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喜好。” 金鹴华道:“先生的关怀,我是不敢忘记的。当初远渡重洋,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之下。多亏了先生的帮助,我才能够打开局面,站稳脚跟。” 文森特听他说完后喝了一口猕猴桃汁,看着他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没有改变喜好,还是喜欢这果汁的,遂露出了一个微笑出来。 他道:“金,你和沙逊家的那个孩子的‘战役’,我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却知道你的胜利了。果然不愧是我看重的孩子,比卖毒/品的强多了。” 他有些冷漠地道:“先是靠着在非洲走私,买卖黑奴起家。然后在印度种罂粟,卖毒/品。钱是没少赚,但是手段却太偏激了。所有赚钱的机会都要抓住,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也没什么商人指责的。但是现在沙逊家已经有了这么多年的经营了,就该想着稳下来,置办一些稳固的产业,持续地传承下去。而不是抓着毒/品买卖这一条不放。” 金鹴华道:“沙逊先生家里也是经营这一行太久了,太多人都被绑在他们的利益线条之上。纵然是他们有了如同先生一样的远见卓识,也是没有办法脱身退步的。” “可是再怎么也不该和西西里的那些人沾边儿啊?那些人合作可以,找他们帮忙付报酬也可以。但是不能够卷到那帮人里面去呀!”威廉海森堡听到金鹴华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道。 文森特海森堡瞟了威廉海森堡一眼,本来是想要让威廉海森堡闭嘴的。但是想了想,若是之前的话和金鹴华说这种话不大合适。但是现在不同,现在金鹴华在欧陆上的生意扩张地很快,并和海森堡家族形成了密切的合作。已经不算是外人了。 以前他们是朋友,但是朋友只是情谊上的关系,和利益伙伴不同。 西西里,金鹴华听到了这个词语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黑手党。这些从1282年开始出现,一直到今天还在蓬勃发展的犯罪组织,也就是黑帮,一直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欧美世界里活跃。 沙逊家族怎么还和他们沾了边儿了呢?他们虽然是毒/品贩子,但是和黑帮却是一直没什么关系的。路易沙逊之前虽然败于他手,那也是以有心算无心的结果。若不是他从宁锡林那里得知了路易沙逊的计划,并提前防范布局。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取得成功。 而且说是容易,那也只是相对的。在这次的商战或者说是针对路易沙逊的狙击之中,他付出的资源和精力也绝对不少。不是那么轻飘飘地就成功了的。 这世界上只有黑帮洗白的,没见过如同文森特口中的那些已经面临转型升级的家族去加入黑帮,让自己洗不干净的。 以路易沙逊的精明,他不会看不出这一点。他也绝不会做出那么蠢的决定。 金鹴华把自己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并且还补充了一句:“路易沙逊这个人聪明隐忍,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文森特哈哈大笑。 金鹴华看着文森特海森堡的笑容有些疑惑。威廉也不知道为什么金鹴华和爸爸评价了一下路易沙逊先生就能把爸爸给逗成这样。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我的金?”文森特道:“你是自己去创立事业的,什么事情都是你一个人乾纲独断。但是沙逊家族却不同。沙逊家族现在做主的是路易沙逊的父亲和大伯两个人,可不是他这个小辈说了算的。路易沙逊的父亲有些耳根子软,成不了大事。而因为路易沙逊的能力突出,已经让他的大伯对他虎视眈眈。” 文森特对威廉道:“想一想沙逊家的贝尔曼先生最近为儿子娶的新妻子,是谁家的女儿。” 威廉对这些人情往来和社交信息都十分敏感,在文森特的问题被抛出来之后他很快就报出了答案:“是马斯利家的小姐。” 马斯利家族,是西西里的黑手党家族之一。 这是沙逊家族的内部争权导致路易沙逊的大伯贝尔曼沙逊做出了联姻的举动,以至于最后使出了昏招了。 这么想起来,路易沙逊想来也要焦头烂额了。在他来欧陆之前见到路易沙逊的时候见到他脸上只有对他们的怒气也没什么愁容和其他情绪。显然是因为技术落后兼着欧陆和华夏远隔重洋,路易沙逊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要是路易沙逊知道了这个信息的话,只怕会被气得吐血吧?金鹴华在心里边儿不厚道地想着。 金鹴华道:“那沙逊先生还真是有些不走运了。愿霉运之神不会一直盯着他。” 文森特海森堡也露出了和金鹴华如出一辙的同情表情,好像是真的感同身受一样地道:“谁说不是呢?家庭关系的不和睦的确是会导致家族利益的损失的。” 威廉海森堡看着自家好友和老爹又开始这样“虚伪”地坐在那里说着“善良”的话,心里腹诽,这两个人一个是无神论者,另一个是基督徒;一个是华夏人,另一个是日耳曼人。却偏偏和犹太人一模一样。 自己没有那么成功,是不是自己的脸皮还不够厚,心眼儿还不够黑? 威廉海森堡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让老头子和金鹴华两个人去路易沙逊那里夺走大熊猫的食物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上帝的子民应有的善良,他决定要转换一下话题。 于是他道:“不要再说沙逊家的那点儿破事了。路易沙逊那么骄傲的人有什么好说的?金,你不是说你有一项新买卖要和爸爸谈吗?” “赚钱可比沙逊家事有趣多了,你说对吧,亲爱的金?”说完之后,他又把自己的胳膊搭到了金鹴华的肩头。 第149章 “什么生意,盖文?”文森特海森堡有些好奇地道。 能够让他这个不着调的儿子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的生意,大抵不会是什么太小的买卖。 金鹴华没有要和他卖关子的意思,直接就说了自己的来意。他道:“海森堡先生,我的实验室里面发明了一款新药,治疗效果很好。可以消炎消毒,可以有效治疗战场上战士们的伤。比现在市面上的消炎药的效果要好几倍。” 文森特海森堡吸了一口气,却听到金鹴华继续道:“这款药品耗费了我们实验室的研究人员非常多的心力,现在属于人无我有的状态。” 人无我有,资源集中,药品被他们牢牢地抓在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垄断,由技术而形成的垄断。而伴随垄断而来的就是定价权。当这款药品的定价权被握在手里的时候,他们能够把这药品的价格定在买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最高价,从而谋取暴利。 简直没有比这种生意来钱更快的了。不但快,而且还安全,还尊贵。 第130章 这可是人无我有,效果极佳的药品。等到这药品的疗效展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定然会有人过来求着他们卖药。 可是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金鹴华为什么要过来找他们海森堡家,自己赚钱不好吗? 金鹴华是想要做什么呢?老文森特在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想着。 “先生,我是需要您的帮助的。”金鹴华道:“我亲爱的文森特,你是知道军情五处的厉害的。若是五处真的要用尽全力盗走我的资料,搜寻我的秘密的话,恐怕我不会很容易地就能够拦住那些狡诈的间谍。虽然说这些年我的确培养了一些忠实可靠的‘孩子们’,还有一些退伍的军人也被我拉去保护我的秘密。但是” “你一来不想真的和情报部门对上,二来是想要把你的实验室过了明路。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对你的实验室心存觊觎,也不敢真的真刀实枪地出手?” 文森特说完又补充道:“而且你有信心,只要不是各国政府情报机构的核心力量去查你的实验,他们就一定查不到。而我只要帮你成功阻拦那些情报机构一次,有心人见到了后自然会不愿意去继续为此付出资源。” “老先生心清眼明,一针见血,鹴华佩服。” “盖文,你利用起我这一把老骨头来可真是不客气。”文森特说着批评他的话,语气却并不严厉。他笑骂道:“你是想把我绑到你的战车上,让你的实验室抹上海森堡家族的色彩。还想让我帮忙阻拦内部会议让军情五处去查你药品的资料。” 金鹴华眉眼盈盈,笑着道:“我亲爱的文森特,你若是和我合作的话,我会分给你三成利润。”“您没有参与研发,也没有参与生产。不用出任何成本,只要在欧陆帮我售卖这份药品,我只是想要借一下您的势力。想来让出来的这份利益能够让您心动,也足以证明我们之间身后的友谊。” “我尊贵的海森堡先生,您想想看,这么大的一笔利益您愿意放弃吗?!只有胆小鬼才会放弃送到嘴边儿的利益。这可是一笔垄断的买卖,整条渠道都被我们掌握在手里。如果您答应了和我合作,那么帮助我躲过情报部门的调查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我的利益,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若是情报部门搞到了他的资料之后,他们自己就能够研发这份药品了。那么海森堡家族和金鹴华都是赚不到钱的。 但是老海森堡先生却没有说话,手上拿着装着果汁的陶瓷杯子,静默不语。 阳光照射在老海森堡先生身上,地上是老海森堡先生沉思的倒影。金鹴华知道他在沉默在思考,也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拿出更多的利益。 这是一场博弈,但是金鹴华却不想一直和他博弈下去。 于是他直接开口了。 “除了这个,我知道海森堡先生开办了一家新公司,是制造汽车的,用了很多心力。我在欧陆这边儿借着法兰西人的名头开办了一家制造改良发动机的工厂,可以和海森堡先生的公司合并,建设一家如同罗斯柴尔德-霍普银行一样的汽车公司——海森堡-金汽车集团。” 发动机是汽车的核心驱动力,海森堡家族是新进军汽车行业的,因此手里的技术尚且比不上一些老牌的汽车集团。那家被叫做“紫罗兰”的发动机制作工厂制造的发动机性能非常优秀,老海森堡先生也动了收购的心思,但是派去的谈判人员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工厂的主人没有出售他们工厂的意愿。他们的资金也很充足,并不需要吸纳外部的注资。 现在金鹴华过来和他说这个工厂是他的? 还真是带着金鹴华这位神秘的东方先生的神秘色彩。 但不得不说着很让人心动,发动机是汽车的核心,有了紫罗兰的加入,未来的海森堡-金汽车集团的发展会走上一条快车道。 而且他也不怀疑金鹴华那“紫罗兰”作为合作的筹码的事情是别有用心。首先药品的合作对于海森堡家族来说也不是没有利益可图的,只是有些不划算罢了。因此文森特才会迟疑。 垄断的药品虽然价格会抬到很高,但是需要海森堡家族付出的人脉却是不少。而且付出那些人脉却不仅仅只是为了药品,大头都是给金鹴华的那个实验室“过明路”,这不就是相当于海森堡家族给金鹴华打白工吗! 虽然能够赚钱,但是感觉自己被利用了。所以老海森堡先生自然是会有些不情愿的。谁也不愿意自己吃亏,这是人的自利性决定的。 理性的经济人都会做出自利的事情,而不是利他的事情。而且位高权重,常年手握大权、说一不二的人都会有一些自傲的性格特点。这让他们忍受不了自己吃亏而成全别人。 但是当金鹴华说出把他的发动机厂拿出来和他合并的时候,文森特海森堡的心气儿就顺了下来。 首先,的确是海森堡家族在进军汽车市场之后遇到了一些麻烦。毕竟这是一片他们从未踏入的市场,现在贸然踏入不但底子不够厚,还遭到了其他人的打压。那些汽车大亨可不管你是不是海森堡家族的产业。 商场如战场,海森堡家族进入汽车市场,那是去分蛋糕的。分走他们的蛋糕,他们能够忍吗,那必然是不能够忍的。 但是“紫罗兰”却不同。 “紫罗兰”是一个工厂,而且是一个发动机工厂。他生产的发动机质量很好,动力很高。一些汽车厂愿意把自己的发动机制造外包给“紫罗兰”。那些无法自主生产发动机的小牌子汽车也会寻求“紫罗兰”的帮助。 所以说,“紫罗兰”在汽车业的人缘很好。而且还有发动机的核心技术在。这些都是海森堡家族欠缺的东西。金鹴华的这个提议可谓是说到了文森特的心坎儿上。 他知道,如果金鹴华想要狠下心来自己却做汽车行业。凭借着他的这款性能极佳的发动机,他就能够从那些老牌的汽车集团中闯出来一条血路来。 对于金鹴华来说,他单打独斗地在这片异域的土地里面进军新兴的市场,也是很不明智地事情。就连海森堡家族都在汽车业里面遭受到了排挤,更别说他这个异乡人。 而且现在他的投资公司,矿业公司,实验室和计划中的银行都让他十分忙碌,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他。所以说分出资金和精力去进军汽车行业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因此倒不如向文森特做个顺水人情。 还能作为筹码让沙逊先生答应他之前的那项提议。 和他合作,一起在欧陆向各国政府卖磺胺。同时帮助他的实验室彻底过了明路,最大可能地避免被情报部门查探的风险。 他相信文森特支持的那些议员们,是能够用“经费不足,各国战火不断。是没必要拿着纳税人的钱去查一个微不足道的华夏商人,而不去建设国防和刺探其他国家政要的信息的。”这样的理由,阻止有心人的查探。 第150章 果不其然,最终老海森堡先生答应了金鹴华的合作邀请,并在他和威廉前往法兰西之前签订了意向合同。 金鹴华是要和威廉一起去法兰西的洛林看一看他们收购的那几个矿场的,在他视察完法兰克福的产业之后,文森特和他说打算在他离开之前为他举办一场送别宴会。 金鹴华谢过了他的好意,知道这是文森特打算让他扩展一些人脉而做出的决定。 临行前的那一天晚宴,文森特海森堡和他的妹妹冯扬奇夫人一起跳了开场舞,之后就是众人自由地享受宴会了。 男人们打牌谈天,女人们聊天跳舞。年轻的小伙子们去奉承漂亮的小姐,美丽的交际花搜寻着自己的目标。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这种舞会大抵都是这样的场景。区别只是舞会中的人是不同的,大家的心境情景也不同。 文森特海森堡先生的宴会每一次都是十分精致的。以至于每一次海森堡家的宴会结束之后,文森特先生的品味都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成为整个法兰克福上流社会的谈资。无论是他家里那些珍贵的艺术品,可以轻松弹奏《鬼火》的乐师,还是他那白底金花的精致瓷器,味道鲜美的鲈鱼,都让人为之心醉。 金鹴华自然是大力赞扬了文森特的宴会是多么地吸引人,让人沉醉。在跟着文森特认识了许多银行家并谈下来几笔不大不小的买卖之后,金鹴华又一次得到了一位小姐请他过去跳舞的邀请,金鹴华则是礼貌地拒绝了。 文森特道:“这个世界果然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处处都有漂亮小姐邀请你过去跳舞。不过你为什么不去?” 金鹴华对他摇了摇头:“我已经是有未婚妻了。” 文森特有些可惜地道:“可是有了未婚妻不代表你就不能和其他漂亮姑娘跳舞了。你虽然拒绝得很礼貌,但是人家女孩子被拒绝了也是很不舒服的。要我说,你们东方人可真是太保守了。” 金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邀请了一位年纪不小的贵夫人跳了一支舒缓的舞曲之后就再也没有跳过舞了。很明显,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和那位夫人一起跳舞也只是为了遵守社交礼仪。 第131章 他好歹来了,总是不好一支舞都不跳的。 金鹴华笑而不语,保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东方人都这么保守。但是这些都没有必要和老海森堡讲了。 宴会结束之后不久,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两人就启程前往洛林。这次不像是之前从英格兰出发,因为隔着海峡还需要坐船,因为德意志和法兰西都在欧陆腹部,可以直接坐火车过去。 比坐船要快很多。 洛林的风景还不错,但是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矿场就是矿场,没有那么多的法兰西浪漫风情。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一起前去视察矿场的运行情况,发现了一些弊端之后立刻派人前去解决。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威廉道:“病成那样的矿工还被逼着去下矿井,真是不把人当人。” “我们开除了那个监工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金鹴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个矿工肯定不是个别现象。我们得想想办法” 虽然说商人逐利,总是要被雇佣者为他们带来几倍的银钱才肯罢休。但是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还是不愿意去赚沾了血的银子的。 或者说,他们生来就是很富贵的。没有经历过太多困苦。这种生活让他们下不了狠手去无视生死,也让他们不忍踏着别人的血泪走。 当然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都是像他们一样的人。有的人生于富贵但是却对贫苦之人有同理心,愿意对旁人伸出援手,有的人生于贫贱却不自怨自怜怨天尤人而是积极生长,他们都是推动着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人。 但是有的人却是生于富贵便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人,不见父祖筚路蓝缕之辛勤。只思奢华享受,对于压榨人民剥削血□□有一种“上等人”的快感。这便是时间百种,各不相同了。 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这样富贵的恶人都能够像话本小说里面写得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就好似是关汉卿在《窦娥冤》里面写的那支《滚绣球》里的话:“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湖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这真实的世界终究不是小说里的美好大同人间,总是会遇到种种恶事,让人千般唏嘘感慨。 “找一些信得过的人过来监督,可以吗?”威廉海森堡道。 “可是时间久了的话,这些人还能不能信得过就是两说了。”金鹴华对威廉海森堡道。 “那我们安排一个基金会或济贫会,帮助那些过于贫困的人。等到他们的生活没有那么困难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为人所控了。” “就怕有人贪污我们拿来援助的钱,就像狄更斯书里的利姆金斯们一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威廉海森堡沉吟了许久,然后他道:“把你的那些‘孩子们’派来几个人吧,我也会派出我们家培养出来的精英。” 这些人忠心于主家,绝不会受外物所动。 但是这些人的培养极其耗费金钱和精力,每个人都有着重要的用处。把这种死忠用在这种援助工人,还不是自己国家的工人身上是极其浪费的。但是不得不说之前那冷血的一幕的确是触动了威廉海森堡。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了,好似是在用道德绑架金鹴华来帮忙的一般。当他小心翼翼地去看金鹴华的脸色的时候,却见到金鹴华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他道:“难道只有我的朋友你舍得,慷慨大方。我就舍不得了?” 威廉海森堡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担忧。他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是我狭隘了!我向你赔罪!” 金鹴华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人也要这么客套地说话吗?”然后他道:“你先派人过来,我让青杨把款子拨付过来。你们先把那一套班子置办起来,等到我派人来的时候就能够直接上手了。” 威廉海森堡道:“可以,我会吩咐下去的。”他和金鹴华坐在这里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完了一部分报告和账目。等到两个人处理完所有的报告和账目并写好批复意见的时候,两天已经过去了。 威廉海森堡和金鹴华对矿场和工厂的意见和账目的问题都被写在了批复意见里面,一丝一毫的错漏都没有落下。 有这样精明的老板在,让那些心存侥幸的下属开始觉得胆寒。想来他们是不会再敢搞什么小动作了。 在法兰西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时间可以休息一下。金鹴华答应了威廉海森堡前往巴黎度假的邀请。但是万万没想到威廉海森堡的计划是,他要在巴黎这个名利场里猎艳,从而来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而为了能够成功博得一位法兰西小姐的欢心,他打算先去买一件漂亮的首饰。用这件首饰来敲开漂亮的法兰西小姐的心门。 第151章 被威廉海森堡拉到香榭丽舍大街上购物是金鹴华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以为只有女人才对此感兴趣。而除了陪秀珠和他娘这两个女人逛街外,金鹴华认为自己不会有陪任何人逛街的耐心。 其实威廉海森堡也不是很喜欢这项活动。但是他打算要和那位现在在巴黎鼎鼎有名的交际花黛儿小姐结识,自然要有能够打动美人儿的礼物奉上。 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当到了香榭丽舍大街的那些首饰店和裁缝店之后,被激发起购物欲的人,居然是金鹴华。 “这是尺码。”金鹴华在一张粉紫色的便签上面写下了尺码,然后对这位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所有的裁缝店里最有历史的一家——玛丽珍裁缝店的店主简妮夫人道:“我想要您帮我做两套晚礼服,裙子,披肩,斗篷,手套都要最全的。一套要黑色的宫廷风格,一套要希腊风格的。我可以加钱,希望您能够在这几天全力帮我赶制。” 然后他又见到金鹴华在首饰店里买了铂金的莲花花纹手镯,上面镶嵌了极大的几颗钻石,光耀夺目。又见他买了赤金底儿的金项链,上面带着猫眼石,欧泊和祖母绿制成的吊坠儿。然后又见他买了紫水晶的项链,蓝宝石的王冠。 一条街走下来,金鹴华的钱花了大把,威廉海森堡拿着他打算送给黛儿小姐的钻石戒指和红宝石项链,都不晓得到底是谁陪谁来逛街了。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威廉海森堡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笑。 金鹴华上了车,然后对威廉道:“别那么看我,先说你出去玩不要让我陪着去。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威廉听到他的话后有些失落地道:“原来你这些东西都是给未婚妻买的,还以为你要和我出去玩……” 金鹴华摇了摇头,威廉见他摇头,问他道:“你摇头了,难道是你要和我出去玩?” 金鹴华道:“我摇头是因为这些东西里面除了有给我秀珠妹妹买的东西外,还有给我娘买的。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你可以随意玩是因为你没有爱人,自然是欢场里随心所欲。可是等到你有了妻子的时候,你还能够这般随便吗?” 威廉海森堡想要反驳,但是想要张口的时候才发现他好像反驳不了什么。不管别人如何,他威廉海森堡若是娶了称心如意的妻,是必定要收心和外边儿断个干净的。毕竟,这是老头子说的责任吗。 在巴黎的这几天里,威廉成功地成为了黛儿小姐的入幕之宾。到了离别的日子时,黛儿小姐乘坐着她的小轿车过来送别。威廉和黛儿小姐之间“执手相看泪眼”,依依惜别。金鹴华则是带着自己的随从,拎着一大堆的礼物,登上了马赛的火车。 他会在马赛坐船前往英格兰和青竹会和,然后启程回国。 威廉是走陆路回法兰克福,在巴黎的时候两个人就向对方告别了。金鹴华在马赛坐上前往英格兰的船只的时候,心里想着,威廉必然是要比自己到达伦敦之前回到法兰克福的。 到了英格兰修整了两天,和青杨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之后,金鹴华带着自己的一众随从登上了回国的船只。五月末的时候,金鹴华从秦皇岛下船,从秦皇岛走陆路回到了北平。 欧陆一行,收获颇多。至少异域风情的美景和威廉这个风趣的浪子朋友让他紧绷着很久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现在又一次恢复了放松从容的心态。 从国外回来之后,金鹴华把他从巴黎那里买来的漂亮裙子和精美首饰送到了白家。秀珠很喜欢这些漂亮衣裙首饰。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多漂亮多华贵,而是因为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四哥用心选的,都很符合自己的喜好。而且哪个女孩子收到喜欢的人送给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是不开心的呢? 但是看这些漂亮衣服和首饰看久了心情就不像一开始那样完全都是甜滋滋的美好了,而是在心头里涌起了一丝觉得十分可惜的情绪。 第132章 现在即将考试,她必须努力学习、准备考试,每天都待在学校里面,根本没有时间穿着漂亮裙子出去玩。 而这些衣服华美漂亮得很,大多都不是上学的时候可以穿的。对于这世间任何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有了漂亮裙子却没法穿这种事情,都是挺让人郁闷的。 但是她也没有郁闷多久。 四哥和她说,等到她考试考完了之后带她去挪威玩,还可以滑雪。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滑过雪,也没有见过雪山和书里面描写的绚丽极光呢。 而且还可以去丹麦玩,哪里是她童年的美好回忆,童话大师安徒生的家乡。她对此十分期待。 甚至为此连学习都更有动力了。毕竟出去玩是那么好的事情。但若是等到在外面开心完了回来之后发现自己没考上,可就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数学和英文的习题,白秀珠忍住自己不想做题想要睡觉的想法,捏着钢笔继续写题目。 嗯,好好学习。再有不到两个月,自己也就熬过去了。 哥哥说的没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有现在努力,才能考上震旦公学。 如果白雄起知道自己以前无意间在家里发表的豪言壮志居然感染到了妹妹,他一定会十分惊讶。如果他知道他的话居然对自己的妹妹产生了很大的积极影响,他一定会一边儿心疼一边儿欣慰。欣慰秀珠不愧是他的妹妹,居然这么努力;心疼则是妹妹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不想让秀珠太过辛苦。 金鹴华最近对一件事情很感兴趣,他现在住在北平城里,会在周一到周五的五天里迅速地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那样等到了周六周日的时候,他就能够带着他的秀珠妹妹去图书馆里学习了。 因为和破晓的关系很好,他通过破晓办理了两张燕京大学图书馆的借书卡。每每周六周日的时候,他会带着白秀珠来图书馆里面学习。在这种人人都在学习的安静场所里面学习的效率,是大大高于在家里的安逸环境的。白秀珠去过两次之后,便决定以后每周都要去了。金鹴华自然是心里暗自高兴。 最近燕京大学的学生们发现他们的图书馆里边儿在周六周日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漂亮小姑娘来学习,但是这姑娘好像不是他们学校的。而且这个小姑娘身边儿总是会跟着一个俊美冷冽的男人。那个男人每次来到图书馆里面后都会认认真真地看书,认认真真地照顾着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姑娘。 “所以说你们现在很出名啊。”破晓在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到他们家吃饭的时候和他们道:“有人在打探你们的身份来着。说起来我这里是燕京大学的家属楼,说不得有人见到了之后就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破晓的夫人吃吃地笑,往桌子上面端了一小盆红彤彤地冒着浓烈香气的水煮肉片后对破晓道:“能知道什么?知道你们是朋友吗?你的那些学生们还太年轻,没参加过你们的文会。他们哪里知道金先生的身份。你比金先生大了将近十岁,金先生和秀珠妹妹又是那么年轻。旁人只会怀疑他们是你的亲戚学生的。” 破晓被媳妇说了,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对他夫人道:“吾妻,不要总嫌弃我老好不好。你这种行径,会给弟妹留下不好的榜样的。” 破晓的夫人哈哈大笑,金鹴华和白秀珠感受到一种俗世烟火的温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152章 破晓的家就在燕京大学的家属楼里面,他虽然在外面也有一座房子,但是在非寒暑假的时间里,他都不会出校住的。这是因为在家属楼住比较方便的缘故,而外面色房子则是被他赁了出去,这就是另一笔收入了。 秀珠和鹴华来燕京大学复习,中午的时候便时常来破晓家蹭饭。一来是为了节约时间,二来则是因为破晓夫人做的饭菜的确是一绝,十分美味好吃,让人十分留恋欢喜。 时光飞逝,在白秀珠自来水笔的痕迹和指间的书页飞舞中转眼间就到了盛夏,也到了白秀珠高中结业考试的时间。 虽然这只是贝满女中的结业考试,但是对于大学入学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金鹴华在外面等白秀珠考完出来,他倒也没什么心焦的情绪。一来这也不是大学入学考试,二来则是他相信他的小姑娘。 她已经那么努力了,凭借她的智慧,大抵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就算是考砸了又怎么样呢?她已经付出过了,不后悔就行。 人生最可恨的不是失败,而是在往前走的过程中你为了安逸或是别的停下了脚步,到了最后失败了则长吁短叹当初的失误的悔恨。可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事后诸葛亮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陷入当初失误的悔恨会让接下来的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变得不开心,变得充满灰败。 那样的生活是不幸福的,而他的秀珠妹妹不需要有多大的出息,不需要去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生活,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每日里毫无目的地闲散度日,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如果她愿意,我愿意把她变成城堡里的公主。但是如果她想要在这个世界里面冒险,我也愿意陪她去闯荡。 中午的时候,秀珠从考场里面出来。白家的女佣和司机想要带秀珠回家,金鹴华摇了摇头说不用,对白家的佣人笑道:“你们家太太都把你们小姐交给我了,你们家放心吧。” 白雄起去部里上班没时间来陪白秀珠考试,所以白太太本来是想要跟着秀珠一起来的。但是金鹴华说他不去陪着不放心,工作则是提前处理完了,就为了把这两天的时间空出来。白秀珠也劝白太太不要去,在外面等着太耗费心力,白太太的身体并不是十分强健,她不想让嫂子在外面坐在车里等着她。 外面有鹴华哥哥等着,她在里面已经很心安了。 “我在这附近的酒店里订了房间,还提前吩咐了家里的厨子把饭菜做好送过来。”金鹴华道:“我们过去吃饭,吃完了之后还能睡一觉休息一下。若是要回家的话,开车虽然很快,但是也要耗费时间。比起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如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白秀珠握住了他的手:“四哥辛苦了。” 金鹴华接过她的文具袋,笑道:“为我的秀珠做事,有什么辛苦的呢?” 白秀珠笑得灿烂,然后她对那个司机和跟来的女佣道:“你们回家一趟,和嫂子说我考得不错,现在的状态很好。再说一下四哥的安排,好让嫂子安心。” 那女佣上了车,司机载着她扬长而去。显然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家去了。这边儿金鹴华也不拉着白秀珠上车,从贝满女中到他定下的酒店,也就一两百步的距离。走着过去就当做是散步了,没必要还上一趟车。 金鹴华吩咐金家厨房真被的菜色很清淡。现在正是夏天,口味重的菜色虽然好吃,但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却不容易下咽。而且吃了容易上火不舒坦。不如吃些清爽的小菜,舒舒坦坦。 白秀珠就着几道小菜吃完了一小碗米饭后喝了半碗鱼汤,然后给金鹴华也盛了一碗鱼汤。金鹴华和她吃完饭后跟着的小厮就把东西给收拾下去,另一个小厮端上了沁凉的水和香皂毛巾来。 两人漱口洗脸之后躺在床上歇了,一点半的时候被守在外边儿的小厮叫了起来,又洗了一次脸,秀珠擦了香膏。这才出去往贝满女中那边儿去,参加下午的考试。 贝满女中的结业考试考了两天就考完了,考完之后白秀珠也没闲下来。女中的结业考试并不是最重要的考试,最重要的还是大学的入学考试。 她已经向震旦公学提交了入学申请书,在这个月十五号的时候就会道沪上参加考试。 四哥曾经问过她想要读什么专业,是想要读国文还是英文,还是其他的专业。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白秀珠选择学习物理学。 她以前的时候读书并不是很认真。整个北平城里读大学的女孩子并不多,即使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只要是旧派家庭出身的,就几乎没有去读大学深造的。而新式家庭里的女孩子,大多也是到了年纪嫁人,余下读书的那一部分是很少的。 在认识四哥爱上四哥之前,秀珠还是一个不大懂事的小姑娘,整日里追着燕西跑。她天生就是千尊万贵的大小姐,生来就拥有了一切。从没有想过理想和未来。 但是四哥就像一个师长一般,引导着她向上,引导着她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告诉她她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和未来。她在这一年的学习中对物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除此之外,她也想帮助她爱的人。 当一个当家太太能够给四哥带来多大的帮助呢?或许那些没本事的男人需要一个手腕高超的太太来帮他们打理人机关系。但是四哥或许并不是非常需要那样的一位太太。毕竟这些年来四哥没有太太,他也游刃有余。 或者说,他已经足够强大。所以不用去加强和别人的联系,维系和别人的关系,自有那一干人上赶着过来巴结他。 第133章 那么怎样才能够帮得上他呢? 白秀珠是听说过四哥那个神秘的实验室的。她想,若是自己成为了一个科研人员,也能加入那个实验室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帮助得上四哥了呢? 而且秀珠知道在文界鼎鼎有名的凤阳先生就是四哥,她也想以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号和她的四哥一起被后人传颂。 她会是商界大亨、爱国作家的妻子,另一位值得称颂的科研人员。而不是故纸堆里面的那个金鹴华的妻子,被后人说一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凭借着家世嫁给了金鹴华。 她知道四哥爱他,她作为白雄起宠大的大小姐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但是她在金鹴华那细水流长的温情中变得更加宽和与坚韧,她想她现在已经可以面对风雨的木棉了,不再只是玻璃罩子里面的柔弱鲜花。 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让人说,就算没有白雄起。白秀珠这个人也是配得上金家的四爷的。 金鹴华是不知道小姑娘细腻的心思的。但是他看到小姑娘身上的干劲儿和饱满的精力。她眼中有着向往着未来的光芒。 这真的很好,他的小姑娘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长大,容颜更加漂亮,性格更加宽和开朗,人也变得更加骄傲恣意,充满理想和希望。 他很欣慰,他爱上一个人,给他爱的人带来好的变化。这证明他不是一个糟糕的人。爱一个人不是去折断对方的翅膀和脊梁,让对方只能依附着你而活。而是要和对方一起,慢慢变得更好。 他们将要一起启程去沪上,而在那里,秀珠将要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他们将会有更多的时光在一起,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一直分隔两地。 这样可真好。 第153章 震旦公学的入学考试是在七月十五,报名费需要三块大洋。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三块大洋并不多。但是对于许多普通的人家来说,这三块大洋也不少了,至少能顶普通女工一个星期的工资。 白秀珠带着准考证前来考试的时候,金鹴华对她道:“我在外面等你。” 和四哥在贝满女中外面等着自己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没有别的不同。既没有宽慰秀珠不要紧张,也没有告诉秀珠好好加油。可是看到他那双充满着温情的眼睛,白秀珠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或许爱侣之间的力量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或许也是他们心意相通。知道他在外面等着自己,白秀珠就觉得自己后面总是有一座山让她靠着,有一条光明的退路让她走。 但是这座山,这条退路却没有让她松懈,让她觉得有退路可走就可以轻言放弃。因为她身后的四哥爱着她,反而给了她往前闯荡的勇气。 偶尔,她也想做他的□□。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会成功的,自来水笔在素白的答题纸上面迅速而工整地写下娟秀的字迹。她不会让四哥失望,也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没有人会知道当她亲手让灯泡亮起来,让滑轮动起来时的喜悦;也没有人知道四哥眼中带着欣赏而骄傲的光看着她的时候她心中那无边的欢喜。 震旦公学考试的科目一共考八门,国文、英文、数学、物理、地理、化学、生物和中外历史。秀珠这一考又是足足考了两天。等到她考完之后金鹴华才问她考得怎么样,又拿来了自己走门路找来的试卷,让她回忆一下自己的答案,估一估分数。 其他几门很快就估算完了,毕竟只是对一下答案。但是国文不同,今年的国文题目只有一道作文,是论民主与自由。金鹴华问她是怎么写的。白秀珠噤了噤鼻子道:“四哥,我的国文分数应该不大高了。” 金鹴华问道:“怎么这么说?” 白秀珠道:“我知道按照当今的风尚,是很崇敬西洋的民主自由的。当然,我也觉得没错,在受到压迫的时候不自由,毋宁死。但是经常在四哥你和哥哥的身边,我也知道西方的东西不是一味的好的,自由和民主也必须是有限制的民主和自由。我说不出谎话,但是我这样的文章大抵不是主流。” 金鹴华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不用担心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崇拜西洋的。你们大学的杜先生就是一个好古之人。更何况你这篇文章实事求是,坚持真理,分明是没有半点错处吗。若是凭借着自我之喜好,评断旁人之公正的话,是对方之心虚,而非我之萧索。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白秀珠一下子就安心许多,金鹴华见到她不由自主地松口气的模样,但是却好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并没有挑破她。而是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其他科目考的很好,尤其是物理这一科,分数很高,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的。考完试了,我们过两天回北平?” 白秀珠道:“好,先回家。” 金鹴华问她道:“我之前答应你的,等到你考完了就带你出去玩。我们回北平休息一些日子就去。” 白秀珠摇了摇头。 金鹴华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之前和秀珠妹妹说的时候,秀珠妹妹不是十分向往,特别想要去吗?现在怎么又摇头了呢? “我想着,还是等成绩出来了之后再去吧。”白秀珠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在意担心的。但是事实上我却是担心得不得了。也许只有当成绩真正出来的时候我才能够安心出去玩。无论是好还是坏。” 金鹴华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吧,都听你的。”然后他道:“我看你这两天连着考试,也是很累了,去休息一下,好吗?” 白秀珠看着他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被他拉着去了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下来。 等到晚上白秀珠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楼下并没有点灯。只有客厅的茶几上面有着橙色的光亮,走过去却见到茶几上面摆着几盏小桔灯和加了冰块剥了皮的橘子果肉。小桔灯中央是一束薰衣草,花香缠绕着上面泛黄的卡片。 卡片上面写着,无论如何,希望我的小姑娘永远开心。 白秀珠突然有点想哭,她知道,这桌子上面的小桔灯大概是四哥亲自做的。他知道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时候,白秀珠突然感受到背后覆上了一片温暖。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是四哥在她的身后,永远地看着她。 “开心一点了吗?”白秀珠听到他道。 白秀珠点了点头,忍住了眼中的泪光,拿起了桌子上面的水晶碗,笑意盈盈地对金鹴华道:“四哥,一起吃?” 等到回京的时候,秀珠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金鹴华仍旧不放心她的状态,时常去看他。他这样担心的举动倒是让秀珠不那么挂心了,反而安慰起他来。和他讲自己没事,让他去安心工作,不用天天过来陪她。 过了一些日子之后,看到秀珠的情绪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总体来说还是很健康的。金鹴华放心了,才没有像前段日子那般,那么勤地登上白家的门。 结果没过多久,好消息就传来了。 那是一个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天空瓦蓝,有些闷热的属于北平的七月天。 白家的女佣像往常一样去邮筒里面取信件报纸。今天的信件好像格外地厚,有一个大大的牛皮纸的信封。 “太太。”那女佣是识字的,她道:“这里面有小姐的信。” 白太太见了,便让人去叫秀珠。秀珠下楼之后从白太太手里边儿接过了那个大信封,白太太还问了句:“这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寄的信,信封竟是这样大的。” 白秀珠接过信封,打开后便见到了一封信件和录取通知书。她揉了揉眼睛,心头涌上来了一股喜悦。 白太太只听到家里的小妹妹道:“嫂子,我好像是……收到了震旦公学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白太太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拍了一下沙发,然后道:“这可是喜事啊!” 收到了震旦公学的录取通知书无疑是让秀珠十分欣喜的事情。白雄起也为之感到十分骄傲。 白太太对秀珠道:“还不去和鹴华少爷打电话。他那么认真地陪你读书复习,要是知道你已经考上了,肯定是十分高兴的。” 白秀珠听了道:“嫂子说的对,我这就去。”说完之后便踩着软软的拖鞋往电话机那边跑了过去。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白秀珠听到那边儿的女声道:“这里是金公馆,请问您找谁?” 白秀珠知道这大抵是金家的女佣接了电话,她道:“我是白秀珠,找你们家四爷。”那女佣听了以后说了一句请您稍等,这就帮您去叫四爷。然后白秀珠就听到电话那边儿一阵静默,等到再有声音的时候,四哥已经在电话的另一边儿。 电话线跨越空间,让他们两人好似在一处一般。白秀珠心头涌上了一点儿温暖。她突然想到,她准备学习物理,想要发明出各中各样的东西出来。那么她能不能发明出来一样东西,能够跨越千山万水,也让她和她的四哥好似在一处呢? 第134章 “四哥,我考上了!”白秀珠声音有些激动:“我之前以为按我的那篇文章,是没戏了的。” “震旦公学的物理系已经录取了你吗?”金鹴华的清朗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恭喜我的小姑娘今日得偿所愿了啦。” 秀珠笑道:“以后到了沪上,就要多靠四哥照顾了。多多关照啊,四哥。” 金鹴华道:“与秀珠妹妹朝朝暮暮,是鹴华求之不得之事。何谈关照之说?”金鹴华调笑的声音压低,听得白秀珠有些耳根发烫。 她道:“能够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多亏了四哥一路陪伴。”说完她小声地念了一句法文,之后便扔下了电话,远远地跑了。 第154章 白秀珠说的那句法文是:rienplusbeauquelemot“jet\&039;aime”。 ——再没有比“我爱你”更美的字句了。 金鹴华已经想象到了电话另一头的小姑娘大抵会是怎样的情态,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把电话撂下之后耳朵冒烟。秀珠总是很纯情的,时常会不好意思,脸红心跳。 想一想都觉得可爱。 白雄起为了秀珠举办的宴会也没有邀请他的同僚。这个宴会本就是一个让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起玩的宴会。是为了庆祝秀珠考上震旦公学的喜悦,不是为了排场,更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因此没必要邀请那些政商名流,让孩子们玩得不自在不开心。 金家的兄弟姐妹们这些同辈份的都过来为白秀珠庆祝。老四的未婚妻考上了震旦公学,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不管是想来的人,还是不想来的人都是必须要来的。要不然外面的人就会传一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说他们金家出现了什么兄弟阋墙的情况。 金鹴华早早地就去了白家帮忙。玉芬和鹏振夫妇两个人来得很早,他们也是过来帮忙的。比起金家的其他同辈之人来说,鹏振是鹴华最亲近的兄弟,秀珠和玉芬两人也是关系不错的表亲。他们过来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很愿意过来的。 无论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其他方面上讲,他们过来都是合适的。 为秀珠庆祝的这场宴会就在白家的宴会厅举办,白雄起和白太太在一开始出现致辞之后便离开了。这是因为担心他们这样的长辈在他们这些小辈儿玩得不松快的缘故。 金鹴华和白秀珠在送走白雄起和白太太之后一起在轻快的舞曲之中跳了开场舞。舞曲结束之后,金鹴华上台扶着话筒道:“秀珠这一年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说一句托大也是有些不要面皮的话,秀珠的辛勤努力,也是有一些是为了我的。我为此十分感动,也很庆幸能够在未来和秀珠成为一对爱侣。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和秀珠一起变得更好,共同进步。我永远爱我的缪斯。” 众人自从那场让人震撼的订婚宴会之后,已经习惯了金鹴华对白秀珠的表白。不过随着金鹴华在公开场合进行这种表白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家在心底甚至觉得金鹴华这个人当初允诺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会变成现实的了。 像金鹴华这样的人没过多久就在公开场合许诺一次,这不就是在告诉大家,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吗?要不然他这样信誓旦旦地许诺,甚至连个让人忘记的机会都不给是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来做自己来日违背诺言的时候的打脸证据吗?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宴会邀请了很多人,秀珠的同学朋友,白雄起同僚家的公子小姐。金系官员的小辈,金鹴华的朋友下属。乌泱泱一帮人,阵仗也不小了。不过全都是年轻人,至少没有年纪超过四十岁的。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交际,众人都客客气气地叫一声白小姐。说起来众人心底里也很是感叹的。这才过了多久,白家的姑娘也变成大姑娘的样子了。 宴会结束之后,玉芬和鹏振坐上汽车回家,和他们坐一辆车的是小妹妹梅丽。梅丽上了车后对玉芬道:“若不是我亲眼见了,我真有些想不到。白家的秀珠姐姐以前还是有些娇蛮的,现在居然那么大方。四哥以前也冷得像个冰块,今天整个人都春风满面的。” 玉芬笑道:“这或许就是西洋人的小说里面写的爱情的力量?不过秀珠妹妹的确是长大了,和以前大不相同。若是以前,谁敢想到她能够考上震旦公学这样的学校。而且考的专业居然还是什么物理系。这样枯燥无味的专业,居然被一个娇娇的女孩子选了,怎么能够不让人觉得惊讶呢?” 鹏振道:“旁人是去玩的,咱们夫妻两个却是被老四拉来干活的。我快要累死了。”说完他对司机道:“张叔,车子开得快一点儿,我想早点回家睡觉。” 那司机应了一声是之后,车子开得速度果然快了起来。玉芬却是不累的,拿了一个小软枕让鹏振靠着之后便和梅丽说话。 回得家去,已是满屋子灯火辉煌。鹏振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洗了澡就躺到了床上睡觉去了。玉芬换了一套休闲衣裙后没有睡意,看了时间还早,就打算去金太太屋子里来坐坐,顺便和她讲一讲今天的见闻。 走进屋去,却见金太太屋里人还不少。金太太斜在软榻上躺着,道之三姐妹坐在小沙发上个金太太讲话。梅丽和佩芳则是围着一张大理石小圆桌儿,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养着一只粉色的鹦哥儿,很是玲珑可爱。 大嫂佩芳拿着切好了的水果喂着鸟儿,梅丽则是拿着一张大卡纸和淡粉色铅笔,在那张纸上划来划去,大抵是在画那只鸟儿的素描。 玉芬往梅丽这边儿来,看到她笔下面已经有了那只鹦哥儿的雏形。 “这画得可真好,这鸟儿长得这般漂亮可爱,是哪儿来的?” 佩芳撑着自己的侧脸,一边喂那只鸟儿一边道:“这是叫秋草鹦鹉的,据说是从澳洲那边儿流传过来的鸟儿。老四得了两对儿,一对儿送到了白小姐哪儿去,另一对儿就送到了娘这里来。这鸟儿看着小小的一团粉,却不是便宜的,就着么两只,差不多得有两千现大洋。” 玉芬坐在她身边,见到这种缩起来好像是一颗水蜜桃的小鹦鹉,也有几分喜欢。她坐在旁边围佩芳身边儿逗弄那鸟儿,本是很专注的。但是没过多大会儿,金太太和那三位小姐讨论燕西婚事的声音就飘到了她们这边儿。 只听道之说:“那姑娘也是极其漂亮标致的女孩子,人也是斯斯文文的。国文学得好,也能够教导燕西上进。说起来燕西也是野马一般的性子,若是来了一个气盛的大小姐,那真真是一天要吵个八百回的。倒不如娶一个家私门第没有那么好,但是性格要强的。也好管一管燕西。” 金太太道:“我倒不知道这位冷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天仙人物,竟引得你过来说项。他们订婚的事情,我是不知的。这样大的事情,不经过父母,难道是可以的吗?不过说起来,咱们家也不是那等旧式家庭。必定要门当户对才可以的,若是那女孩子好,便是门第低一些也是无妨的。” 道之笑道:“哪里是人家女孩子引得我过来说项?还不是燕西太喜欢人家冷家小姐,才球了我过来帮着说情。也有着担心你们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因素在里头。” 金太太道:“这种事情,我是不管的。若是那女孩子真的好,燕西又实在喜欢,我倒也不会拒绝。只是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你们爸爸点头答应的。” 玉芬逗着鸟儿,一直都没有说话。一直听到他们快要说完了,玉芬才张口道:“虽说现在这个世道讲究个民主自由,但是哥哥的婚事没有办,就办弟弟的婚事,终究是有些不合规矩的。老四的婚事还没办呢!道之妹妹怎么这么着急?” 佩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心里既不希望家里最后一个弟妹出身太寒微,又不希望她出身太豪富。鹏振和鹴华是双生子,玉芬和秀珠又是表姐妹。以后自然关系是极好的。 慧厂整个人追求着民主自由,是不太把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的。最后一个弟妹若是出身太寒微,这位新来的妯娌便是说不上什么话,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她私心里也不愿意金家娶进来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以后出去交际都会添上一堆麻烦。 可若是对方出身太豪富,她又担心这位新来的妯娌不好相处。毕竟燕西的妻子和鹴华的妻子不同,鹴华和秀珠以后每年都有半年是不在北平的。可燕西的妻子不同,燕西的妻子是要常年住在北平的。 不过说起来,玉芬这重点找的还真是够准的。是啊,哪家里面会有哥哥的婚事还没办,就开始着急地办弟弟的婚事的道理呢? 第155章 玉芬这话一说,气氛就有些冷凝。金太太本来也是含混的态度,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也觉得有理。便开口道:“按理来说,婚姻大事,燕西也是该让我们有些准备的。这回倒是好,直接把事情放到了我们面前。倒是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玉芬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呢,听到道之妹妹说那女孩子人品相貌都好。我就想着要是早些这道这位小姐,也好彼此往来一番,见识一下这等神仙妃子般的人物。” 第135章 道之很是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便开口道:“三嫂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觉得三嫂也没有什么想要和冷小姐结交的意思。” 玉芬捏着自己的扇子,她道:“又何必这样讽刺于我呢?我是半点私心也没有的。若是说起私心,也是为了鹴华的私心。四爷和我们鹏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我总是要顾着他的脸面的。” 说完之后竟是捏着扇子给金太太行了个礼就径自去了。金太太皱了皱眉,玉芬这样直接离去,她心里有些不喜。但是她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老四和金家的脸面,是不能丢的。而且道之虽然是她疼爱的女儿,但是那话说得有些太过了。 道之见到金太太的神色,有些担心,开口道:“左右这是燕西迫切的愿望,我是没什么私心的。四哥也不是什么拘于俗礼的人,想来也会理解燕西的感情。而且那姑娘是极其标致的,便是比起梅丽来都要漂亮” 梅丽这时才从自己的素描画儿里面抬起了头来,笑道:“四哥哥怎么会不讲规矩礼节呢?前些日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还有,我虽然不漂亮,但也不喜欢被人拿来比较。” 尤其还是被比下去的那个。 而且四哥哥对她很好,她不想让四哥哥吃亏啊。 那小鹦鹉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那一片梨,佩芳便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后笑道:“我心里想着,若是想要结婚,也是不必那么急的。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要问一问鹴华的意思。毕竟这事情和他有关系。无论如何,弟弟急匆匆举办婚事举办到哥哥前边,这是会让人家说嘴的。” 如果说是鹴华一直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的意向。燕西等不及了要结婚。这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如果说是鹴华订了婚后许久都不举办婚礼,就像是曹家沈家的公子们那样因为学业或是别的耽误了婚期,不好让弟妹们等着,也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但是现在不同,鹴华和秀珠订了婚,就等着秀珠再长大一点,两个人相处地再久一点就可以结婚了。在这种时候,燕西在众人连他有女朋友这件事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间要订婚,别人会这么看金家呢? 不用张口都知道被人会怎么说。要不然就说是鹴华燕西两个人兄弟阋墙,所以燕西才会急着扯过来一个人匆匆结婚给哥哥没脸;要不然就会说金家可真是后“新派”的,不愧是总理亲口承认的民主家庭,自由到打破所有的“封建”,连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不顾了。 敏之看到大家都不大高兴,便出来打圆场道:“燕西有了心爱女子,这是一件好事来着。现在大家却因此都不高兴。这是没有必要的,四哥哥和燕西是血浓如水的亲兄弟,打断骨头也是连着筋的,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而生气。我们又何必因此伤了和气呢?” 道之却是嗤笑了一声,然后道:“六妹你好脾气,我却不是的。三嫂无非是之前撮合过燕西和秀珠,结果却没成,心里不舒坦罢了。何必在我这里耍威风呢?她是大家夫人,我也不是丫头子不是?” 金太太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变幻。佩芳看着婆婆的脸色,低眉敛目,并不多话。却听到金太太语气中带着一些不悦地道:“撮合什么?你三嫂家的表妹和金家的年轻人玩得好些,又有什么?胡说什么?燕西玩得好的女性朋友还少吗?秀珠是鹴华的未婚妻子,哪里是能够被这么说的?” 道之听到金太太的批评,心里是不大舒坦的。但是她是不会和自己的母亲争吵的,因此只是没甚精神地应了。过了一会子,便找了个借口离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道之见到金铨今天在家,也没去书房。只是在客厅里面坐在沙发上看报,便凑过去和金铨敲边鼓。这不是道之太热心,也不是她太能揽事儿。而是一来她的确喜欢那位冷小姐的人品,二来则是燕西言辞恳切地求她,而她又是看着燕西长大的姐姐,这样的感情,又怎么能够让她不心软呢? 因此才有了今天这等事儿。 金铨听了道之说的那位女孩子有多好,燕西又因此学了国文,开始上进的话之后随意点了点头。刚想问金铨是不是答应了,却听到金铨接下来那一针见血的话。 金铨道:“昨天晚上,我也是听你们母亲和我说这件事情了。但是我心中却是有几个存疑的。那女孩子或许是真的很好,但是我却有两件事情要说。一来就是燕西也太没志气,他之前和我要了钱说要去做诗社,结果却是买了房子却和人家女孩子做邻居。有这等精巧心思,怎么不放在正事上面?人家女孩子只是因为世道对女子不公的缘故,见到的世界小了些。就像林黛玉一样,在合适的时间里面突然间就见到了一个这样漂亮又阔绰,带着一点翩翩风度的男孩子,便认为这是自己的命定之人。但是实际上,却也不是这样的道理。燕西身上带着一些宝玉的气质,焉知人家女孩子日后不会后悔呢?” “二来便是你们昨天考量的事情,哪里有哥哥的婚事还没办,弟弟就连明公正道的订婚都没有就急匆匆地结婚的道理?这太不守规矩,让人家说嘴看笑话,也未免不尊重鹴华了。说起来,鹴华对燕西这个弟弟,也是没得说的。礼物教导,哪一样也没少过。寻常哥哥做到的,他也没少一分。也不怕你们笑或说我偏心,我心里头是觉得对鹴华更有一分偏爱的。倒不是因为他的出息,你也知道,鹴华小的时候就在你们外祖父身边,一来是因为你们外祖父看重了他的资质,二来也有替你们母亲尽孝的缘故。我总觉着还没为他做过些什么,孩子就一下子长大了。因此总有些唏嘘之感。所以我不愿意用父亲的威严来让他受委屈。你们若是想要办成这件事情,总是要让鹴华点头吧?” 道之被父亲这两大段话说得哑口无言,想要说出口劝告的话也全都被呛了下去。她知道父亲心里因为之前燕西说是要作诗社结果却是去追求女孩子的事情不大高兴。因此心中是不大愿意的。但是燕西恳切的哀求又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而且冷小姐真的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啊。 燕西坐在金太太的房间里面,听到道之的话,脸色都有些灰败,他丧气地道:“婚姻自由,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民主家庭吗?现在已经是进步的时代,难道还不能够娶我的心中所爱,反而是要等待着包办吗?若是不能够娶她,我还有什么存留在当世的意义呢?倒不如出家当了和尚去。” 金太太听到了这话,忙道:“这等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吗?”她看到燕西的脸色,悚然一惊,这孩子脸上竟然全都是灰败之色。难道这门婚事达不成,他竟是要心灰意冷,走向另一个极端吗? 气氛沉默了许久,燕西脸上的脸色越来越灰败。金太太于心不忍,她终究是心疼孩子。而且她本来对这门婚事的反对也不是十分强烈。现在见了燕西这副可怜样子,她便更是升不起太多的反对之意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这门婚事也不是全无成功的可能。若是你和你四哥同时办这门婚事,说是咱们家想要来个双喜临门的话,便也没有外人能够说什么了。只是会对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有些猜测,但是就算是你不和你四哥一起办婚事,这种猜测也是会有的。至于你们爸爸那里,你四哥的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但是你怎么让你四哥帮你呢?”金太太道:“我是不会以母亲的身份去要求你哥哥的。而且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是很奇怪的。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结婚呢?这件事情也并不是十分急的。说起来你才二十岁,根本不急着结婚的。” 燕西急着结婚的理由又哪里是能够告诉金太太的?他自然是不会回答金太太的疑问,只是急急地道:“我太爱她了,急着要娶她。”话说完之后便匆匆地要跑出去找金鹴华。 金太太的话给燕西一个新的希望,他一定要求四哥帮他一把。 毕竟,清秋那边儿是等不得了。再过一些日子就要藏不住了。说起来都是他混蛋,总不能够让他爱的女子为了他的混蛋买单吧? 第156章 燕西在听到他们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四哥的同意之后便急着去找鹴华。金太太想出的办法已经是现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除了四哥以外,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够说通父亲金铨的铁石心肠。 他跑出去找金鹴华,在和几个丫鬟小厮打听了金鹴华的行踪后快步走到了家里的小池塘。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想着劝四哥给自己帮忙的说辞。 只见金鹴华这一日穿了一件湖绿色塔夫绸宽松衣裳裤子,整个人十分闲适地坐在柳树的阴影下钓鱼。墨色的钓竿被那双修长清瘦的手拿着,显得手更加冷白如玉。一旁的白铁水桶上面雕刻着花纹,而那水桶里面已经有了几尾游鱼游来游去——是刚刚被四哥钓上来的。 金燕西默默地挪过去,坐到了金鹴华身边儿。 金鹴华感受到有人过来,一抬眼便见到了燕西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便知道他过来是有事情要说的,也不催他,只等着他说。 第136章 沉默,沉默地让燕西心焦。 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是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热。尤其是现在,坐在柳树树荫之下,旁边就是湖泊。身处水边总是要凉快些的,更别提天公作美,刮起了一点小风。 吹在人身上,舒服得紧。 这样的天气,总是不能够让人心焦,也不会让人汗如雨下的。但是燕西现在却很心焦,额上也沁出了汗水出来。 金鹴华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心里也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让燕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于是他终于在燕西的期待中开口了:“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金燕西有些踌躇,他心底是害怕他这个四哥的。但是看着四哥今天也不是十分严肃,而是闲适舒服地坐在那里钓鱼;又想到清秋和他说要不要把孩子打掉时自己心里升起来的男人担当。心头上便升起了一股勇气出来。 他嘴唇翕合了两下,终于狠狠心张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事情。只听他道:“四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我想要结婚啦。” 金鹴华持着鱼竿笑了笑:“这是好事啊,年纪大了也该定下来了。是和那位我见过的冷小姐吗?先去和爹娘介绍一下,然后慢慢地定亲过礼。成家了之后才好立业吗。” 金鹴华昨天晚上还在和秀珠一起享受庆祝宴会,等到送走了客人之后已经十一点多了。秀珠看他有些疲累,很是心疼自己的情郎。白雄起和白太太便做主留他一晚,今儿上午九点多才回来,回来之后就来钓鱼了。因此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是丝毫不知的。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弟弟突然间就要在短时间内结婚呢?这种离奇的事情,在任何讲究的人家里都不会发生的。便是贫寒人家,只要是说得过去的门第。总是要先下定,然后过上一些日子才好求娶的。 但是现在燕西的确有着不得不快些把清秋娶过门的理由。再过些日子可就瞒不住了。他心底里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受到伤害的,因此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能够让他不急呢? “四哥,我想和清秋结婚。但是爹他不大同意,一是因为我当日做诗社是为了追求清秋的事情让爹很不满意,二来是因为四哥你……” 金燕西说到这儿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难道让他说是因为四哥还没有举办结婚典礼,所以碍了他的事儿吗? 现在的情况是他着急,是他过来求四哥。可是上面的那些话,无论怎么说都好像是自己心有怨气一般。 金燕西组织语言组织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因为四哥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爸爸觉得我突然间要结婚会引发不好的流言,因此更加反对。爹说了,四哥不同意他是不会同意的。而且我觉得即使四哥松口了,爹也不会同意……因此娘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金鹴华眯着眼睛看着湖面,自己的钓竿在这个时候沉了沉。金鹴华把钓竿一提,只见鱼钩上面挂着一条两个巴掌大的鱼。收了钓竿,把鱼放到了桶里。金鹴华洗了洗手,然后把钓竿递给了燕西,自己则是提起了那个小铁桶来。 燕西有些急切和迷茫地看着他,鹴华道:“这里是谈事情的地方吗?”说完就往屋里走去,燕西听到他四哥说出来的“还愣着干什么,不快点儿跟上”后急忙拿着他四哥的钓竿跟了上去。 燕西跟着鹴华到了鹴华的小书房里面,坐在了鹴华身边儿,他声音恳切地道:“四哥……” 金鹴华则是倚在沙发的靠背上,问他道:“娘是不是说让你过来求我,让我们在同一天举行婚礼,就在这个夏天里面举行?还让你过来求我,让我帮着你跟爹求情?” 燕西没料到鹴华竟然一说一个准,竟然好似是会算卦一般。这样的铁口直断,就是李淳风、袁天罡也莫过如是了吧? “四哥是怎么知道的?!”燕西惊讶道。说完之后他又给可能会决定他的未来命运的四哥拍马屁道:“这简直就是铁口直断!” 金鹴华道:“听你刚刚和我说的情况。我想着若是你必定要在今年夏天举办婚礼的话,除了和我一起把事情办了、对外说你和冷小姐的婚事是提前定好的外没有任何其他能够说服爸爸的办法。” “但是这操作性很低。”金鹴华接下来的话给金燕西浇了一盆凉水:“先不说爸爸的想法。我和秀珠打算在今年冬天举行婚礼,这件事情连白大哥都知道了。突然间要改变婚期,这根本没有理由。” “真的不行吗?四哥,求你了。你帮帮忙,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燕西耷拉着眼,对金鹴华道。 金鹴华道:“你先别求我,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和冷小姐结婚。之前也没见到你这么急。你老老实实地回答,若是你不把缘由说明白,我是不可能陪着你胡闹的。” “那法子是个好法子,可是我不大喜欢别人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婚礼。” 金燕西看着四哥坐在那里,眼中是十分冷静的。他坐在那里,就让他想起了金铨。无论是多少次和四哥同处,都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面落针可闻。挂钟的声音好似是锤子锤在了燕西的心口上。他是见识过四哥在大哥为晚香女士安置的那处院子里面训话的威风的。四哥连长兄做了错事都敢训斥,更何况他这个幼弟? 他很害怕。 就在他心生退缩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如同百合花的笑,又一次浮现出清秋说要不要把孩子打掉时的话语。他迟疑了,毫不停歇的钟声敲在了他的心口,好似是在拷问他的良心。终于,他还是决定说出真实的情况,来恳求他四哥的帮助。 而且他知道,四哥起了疑心。那么不回答他的问题,自己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的。 金鹴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听到了一句让他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的话。 他听到他的弟弟对他道:“四哥,清秋……清秋她怀孕了。四哥,都是我混账,是我混蛋。但是清秋她等不了啊!我也不能让我的女人把孩子打掉吧?四哥,我求你……求你看在清秋,看在你未来侄儿的面子上,帮帮我。” 第157章 “你说的没错,你可真是一个混账!”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金鹴华终于张口打破了沉默。他道:“你不是说冷小姐是你此生挚爱吗?这就是你对挚爱的态度,在未婚的状态下唐突佳人,还未婚先孕?!” “你知道若是旁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看待你的挚爱吗?他们会说冷小姐是狐狸精勾引了你这位千尊万贵的总理公子!人言可畏,你让你的挚爱以后怎么活?” 金鹴华语气冷淡地道:“世人总是愿意烧热灶。你是总理公子,大家自然不会说是你的错。我知道冷小姐是一位很好的女孩子,我见过她,她的眼睛很干净,不是那种不好的人。但是外人谁又知道冷小姐是怎样的女孩子呢?” “这世间是男儿掌权,女子处于弱势,出了这种事情,外人会怎么说,你给我好好想想!” “一个贫寒女子,一个富贵公子哥。人家只会说是这个女子为了攀高枝才干出了这种事情。你若是爱她,就要学会克制自己的。尊重人家好人家的女子。让媒人长辈等上门去求亲,准备好礼物去下聘。然后定下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地把人家娶回来!哪里是像你这样,干出这种混账行子才会干的事情!” 金鹴华拍了拍桌子:“比大哥在外面娶小老婆还可恶。大哥养外室,好歹也是那个女人为了钱愿意跟着他丢人现眼。你呢?你和冷小姐谈恋爱,海誓山盟地念叨着真爱。结果你就是这么对真爱的?” 金燕西被金鹴华批得体无完肤,心如刀割。他捂住了脸:“都是我的不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四哥,我是不能够让清秋把孩子打掉的。” 金鹴华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心里又觉得那姑娘颇有些可怜之处。他弟弟出去祸害了人家姑娘,难道能够让人家姑娘去打胎,承受身体和名声上面的双重伤害吗? 他冷声道:“我会去和秀珠说,想个理由出来和白大哥说要改换婚期的事情。爹那里我也会去帮你说一些好话。” 金燕西眼中迸发出带着希望的光芒出来,金鹴华见了,对他道:“答应我是答应了,但是燕西,成家之后就要收心了。好好做出一份事业来养活老婆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要能够顶门立户撑起一个家来。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结婚之后还敢跟着什么白莲花、红莲花的鬼混,我就打断你的腿!” 金燕西马上对天发誓,保证自己绝对会好好过日子,以后全部都听四哥的,绝对不会再有一分的胡作非为,否则的话就让他天打五雷轰。 白公馆 “情况大抵就是这样,燕西做出的事情太不像了。”金鹴华对白秀珠说:“因此不得不委屈你和我提前准备婚礼,打乱我们既有的计划。而且为了冷小姐的名声,提前举办婚礼的缘由是不能够让其他人知道的。” 第137章 白秀珠理解他的说法,但是她的语气却很是忧愁。她道:“我们早早地就和哥哥说过,是要在今年冬天的时候结婚。是要在之前订婚同一天的日子举办结婚典礼的。现在突然间要变了日子,哥哥岂不疑心?他又怎么能够不去问我们到底是什么缘由?胡说一个理由绝对骗不过哥哥的,他那么敏锐,说谎骗不过他。” 他们结婚的日期,是白秀珠和金鹴华之前的时候定好的。他们决定举办结婚典礼的日子,是存了一番浪漫的心思在里面的。 他们想着,把订婚和结婚的日子定在在不同年份的同一天,就好像是订婚和结婚相互重合了一般。而他们往后余生每一年中的这一天,都会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他们也将拥有无数个岁岁年年来纪念这特殊的一天。 这个罗曼蒂克的说法白雄起也是知道的。他曾经还笑过金鹴华和秀珠太孩子气。但是当时两个人却说,他们的爱情又怎么会是孩子气的事情呢?这只能证明他们感情很好罢了。 当时他们是那么地信誓旦旦、坚定不移。现在却突然要改变日期,又如何向白雄起编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呢? 总是不能够把燕西的事情抖露出去的。若是把燕西的事情说出去的话,冷小姐的名节还要不要了?以金铨和白雄起的关系,白雄起知道这件事情后是绝不会想金铨隐瞒的。而若是金铨知道了燕西这么着急结婚的理由的话,燕西和冷小姐的婚事还能够成行吗? “这样吧,就说我爱你爱得不得了。害了相思病,必须要立刻娶到你才成。”金鹴华对白秀珠道:“其实本来也是这样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心境。现在有了这种特殊的情况,正好方便我把我的心情全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白秀珠被他说的噗嗤一笑,然后道:“我也是想要和你快一点在一起的,比谁的心情都要急迫。但是这样的理由,说起来总带着些荒唐的意味。是说服不了我大哥让我们匆匆举办婚礼的。” 金鹴华听到荒唐两个字,突然间想出来一个极好的主意出来。他挪到秀珠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秀珠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不痛不痒地锤了金鹴华一拳。 “我还以为四哥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没想到四哥你居然也是一个流氓。可见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 金鹴华笑的开怀,坐在那里大大方方地道:“食色性也,这是人伦道理。有什么不好讲的?不过我心里只有秀珠妹妹你一个人,所以还是和天下男人不大一样的。” 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这些天下男人千千万万都向往的东西,金鹴华并不是那么热衷。 他要最好的衣食住行花的是他自己赚的钱,而且只觉得这是日常生活所需,并不觉得是奢侈享受。没有这些东西,他也能够很好的生活。 妻妾之奉他不需要,他不热衷于美色。就算喜好美色,他也只喜爱他的小姑娘这一枝春桃。 至于所识穷乏者得我带来的喜悦,在金鹴华这个男人看来是最低级的爱好。向别人显摆自己的富贵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只能显示了你对自己的不自信。 就好像是项羽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带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也如同元杂剧里面的《高祖还乡》,浑身都是讽刺味道,并没有什么尊贵可言。只会让人记得“你还欠我三斗粟”以及那上面的刺绣图腾被乡人看作是兔子天狗的御用旗帜。 无端地让人哂笑。 白秀珠被他刚刚说的话搞得有些害羞,不过倒也没有想过金鹴华真的会把那么孟浪的理由说过白雄起听。只是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来着。 同是女子,现在又不是情敌。白秀珠也是不希望冷清秋那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遭受太多磨难的。因此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怎么和哥哥说,她和四哥打算在今年暑假的时候就举办婚礼的理由。 却没有想到,四哥他居然在吃完晚饭之后直接去了大哥的书房,把刚刚和她讲过的那个孟浪至极的理由和大哥说了,说了,说了…… 天啊,当她从四哥和她说她已经把那个孟浪至极的理由讲给大哥听了之后,她都不敢再去看大哥的眼睛一眼。生怕看到大哥眼中的戏谑打趣…… 反正无论是什么,白秀珠都是没有脸面去看的。 她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第158章 白雄起从来都不知道光风霁月的金四爷居然能够这么不要面皮,在他们家吃了饭之后跟着他进了书房。 他看金鹴华急着跟着他进书房而不是和秀珠腻腻歪歪地谈情说爱,还以为在不久之前干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的金四爷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和他说。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么一段让他质疑金鹴华的节操的话。 听听这位光风霁月的公子说了什么只有小流氓才会说的话吧! 首先他说,他答应了和秀珠在考试结束后一起去欧陆旅游,还请大哥答应。 嗯,很好,很关心我妹妹,没问题的。 然后他说,等到秀珠到震旦公学读书的时候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爱人的,还请大哥放心。 嗯,很好,很爱我妹妹,也很有担当。除了这么自来熟地还没结婚就随着妹妹的叫法叫我外,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说实在的,外面威风赫赫的金四爷。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叫大哥,老老实实地讨好他这个未来大舅子。白雄起这样的枭雄人物也不能免俗地有一丝自得之情。 但是接下来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他说,大哥,我觉得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订婚日期不大合适。我想着在今年夏天就举办婚礼,婚礼结束后带着秀珠去度蜜月。 他还说,大哥,我这样是有考量的。情之所至难免会有所冲动,以后和秀珠日夜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多,我怕唐突佳人…… 这个混账,说的试什么狗屁倒灶的话! 他骂了这个混账两句,这个混账居然还笑呵呵的。还劝他不生气,然后告诉他,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娶秀珠回家。还说了什么遇到了一个老道士说今年夏天娶妻,旺大舅子的仕途!是为了他考虑才提出了这个想法的。 什么狗屁话,他的仕途官运还需要你们来旺吗? 不过不知道金鹴华这个混小子给他灌了什么汤,说了一溜十三道,居然真的把他给说服了。在他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之后这个混小子已经逗完了秀珠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若是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妹妹被金鹴华给逗了,就看秀珠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了。自己一看她,她就心虚地把眼睛给转走,就好像欠了他八百万的心虚。 一看就知道金鹴华那个表里不一的狐狸已经把和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和秀珠说了! “秀珠。”白雄起道:“你们为什么突然间想要提前婚期?”他可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虽然说他刚刚也被震惊到了,然后又在震惊的状态下被金鹴华的话术给迷糊住了。但是现在回过神来,哪里不知道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 “哎呀,哥哥你别问也别管啦!这是我和四哥的秘密。”白秀珠道:“反正也没耽误哥哥你的什么事情,没必要这么操心的呀。” 白雄起装成很认真的样子:“怎么不干我的事情?我还想着多留你半年。结果突然间要更早地把你嫁出去,我心理准备还没做好,掌上明珠就没了。心里怎么可能舒坦呢?” 秀珠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道:“哎呀,难道我嫁给了四哥之后就不是哥哥的掌上明珠了吗?我嫁给了喜欢的人,哥哥应该高兴才对呀。而且等到以后我和四哥有了小孩儿,小孩就可以和我一起孝敬哥哥啦。哥哥应该很舒坦才对的。” 白雄起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也不知羞,还没嫁过去,就想着小孩了。” 白秀珠打掉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道:“小孩儿是哥哥的侄子,为什么不能想!四哥说他想娶我想疯了,我急着要给哥哥生小侄子所以急着结婚,总行了吧!”她凶巴巴地说完之后踩着楼梯跑回房间,不见了踪影。 白雄起靠在沙发上,以手撑额闷闷地笑。妹妹真的好可爱啊。 还装得凶巴巴,秀珠整张脸都红得跟个番茄一样,头上都要冒烟了。还好像很凶的样子,真的好像……好像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金柯西跑过来把自己的爪子按在了白雄起的腿上。白雄起把金柯西抱了起来,想到,还真像被抢了小鱼干的时候的金柯西。 金铨又一次被人提起了燕西的婚事,只是这次来和他提起这件事的人不是道之,而是和燕西的婚事毫不相干的鹴华。 “那个女孩子我之前见过,人品是极好的。”金鹴华道:“燕西求到了我那里,一副不和人家结婚就要去了的架势。我看他那副落魄样子,心下不忍。就和秀珠说了提前办婚事的事情。秀珠善解人意,也答应了下来。” 第138章 金铨放下了自己手边的茶杯,对金鹴华道:“你也是燕西找来的说客?他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一个个都像是被灌了汤一样过来帮他说话?这不是胡闹吗?” 金鹴华笑着过去给金铨捶背,然后温声劝道:“我听过许多新闻故事,说是那些年轻公子小姐们因为家里不允许他们结婚而私奔的。看着燕西那一副非得立刻和冷小姐结婚的样子,我心里也担忧他热血上头做出来这等事情来。” “爸爸是知道燕西的性格的,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有些任性赌气的公子哥气质。他要是不管不顾地做出了这中事情,到最后心疼他在外面吃苦的不还是您吗?而且那女孩子也是很好的,虽然生的贫寒了些,可是谈吐人品都不俗。也好教导燕西向上奋进一些。” “不成家哪里谈得上立业呢?等到燕西结了婚生了小孩,有了一个小家庭需要依靠他的时候,他也就长大了不是?我心里面知道爸爸疼我,也担心京中流言风闻。但是我还是疼爱弟弟的,委屈一点也没甚关系。说起来我和燕西若是同一天举办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操作好了也能形成一段佳话。” 金铨冷哼道:“还真是好话赖话都被你给说尽了。” 金鹴华感觉他的态度好似有些松动,便趁机又说了许多好话。金铨是相信金鹴华看人的眼光的,之前他对老大和他那个姨太太的态度也证明了鹴华对感情上面事情的态度。想到这里,他突然间觉得鹴华的话或许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金鹴华又陪着他唠了一会儿嗑儿之后才离去,和燕西说了他的进展之后对燕西道:“我已经了尽了自己的努力了,爸爸的态度已经松动了。这些天你们好好跟爸爸敲敲边鼓吹吹风。” 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给燕西出了一个主意:“你去找翠姨,让她也帮帮你的忙。” 金燕西千恩万谢地答应了,小跑着出去买礼物,准备送给翠姨求她帮忙。金鹴华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画画了。 他之前打算在婚礼上放映由他亲手画的图画制作成的电影,向所有认识的人展示他和秀珠妹妹的相爱历程。 本来他们打算在冬天大的时候结婚,准备这个电影的制作的时间还是很充分的。 但是现在不成了。燕西那边真的很急,现在距离举办婚礼的时间大抵不会很久了。他若是还想要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在婚礼上放映这个记录他和秀珠妹妹的爱情的电影的话,便要赶紧把画稿赶制出来了 第159章 金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受到了来自太太,翠姨太太,几个女儿和小儿子的轮番轰炸。哭诉,装可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手段,没有他们用不到的手段。 燕西拿了那个女孩子的诗作给他看。虽然格局有些小,但是辞藻清丽,对仗工整,堪称佳作。加上之前鹴华亲口认定的人品好。都让金铨产生了动摇。 不到一周后,金鹴华被金铨的长随叫到小花厅里。到了小花厅,发现家里人都在。燕西坐在金太太右手边儿上,脸上流露出来幸福的笑容。 这是爸爸同意了?要不然燕西他还能够笑得出来? 金鹴华坐下后女佣立刻端上来一杯凉茶来,他喝了一口后笑道:“今儿怎么凑得这么齐?” 鹏振道:“四弟,爹说让你和燕西在今年夏天举办婚事。你那么喜欢秀珠,马上就能把她娶回家,高兴不高兴?” 鹴华道:“当然是高兴至极的。” 鹏振指了指燕西:“看看老八笑得牙不见眼的,那才是高兴至极的样子。你笑一笑就算是高兴了?” 鹴华道:“我当然是高兴至极的。至于没有那么喜笑颜开,是我知道我娶秀珠是势在必行的人生规划,早一点固然更加高兴。晚一点也没什么差的。” 总归只能是我金鹴华的太太。 金太太道:“鹴华和燕西一起办婚事,时间就蛮紧张的。鹴华,你和秀珠讨论过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吗?是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金鹴华笑道:“办西式的婚礼,方便咱们宴请客人。秀珠的婚纱和我的礼服我都早早地订好了。” 金铨听了后起了一点谈天的兴致:“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急着娶媳妇。连礼服都早早地订了。正常的不都是在婚期前一两个月才去定做礼服?你倒是早早地订好了,可见你的心急。” 金鹴华却道:“为了娶心爱女子而心急,又有什么可笑的呢?不过是情真意切罢了。” 金铨看他眼中很是真诚,也有一些触动。联想到燕西身上,也没有那么不悦了。他想,燕西这孩子之前和一些交际花们交往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现在这么急切地迎娶心爱女子,说不定结婚之后就收了心呢?这也能够让他快慰几分。 于是他再一次张口和燕西说话的时候,语气便并不十分严肃:“你四哥为了完成你的心愿,可是在我那里打了保票,说你日后成家之后就会好好地做一番事业,撑起自己的小家庭顶门立户的。若是你娶了老婆还整日散漫度日,我可是不依的。” 燕西连连做了保证,发誓赌咒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做事。又甜言蜜语地说了一串儿好话,道以后出息了一定会孝敬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云云。他说的情真意切,又带着三分滑稽色彩。把众人说的笑语欢声不止。 大家心里都是挺高兴的,毕竟谁人又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 金鹴华知道家里已经在筹备婚礼之后便开始闭门画自己的画稿。金太太则是开始收拾起来给冷家小姐的聘礼来。 这份聘礼不能太薄的。听燕西和他们说的话,话里行间那位冷小姐的家境都不是很富有的。若是冷家拿不出一份足够体面的嫁妆来,是会受人耻笑的。更何况还是和老四一起办婚事。 白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白雄起对秀珠爱若珍宝,定然是要十里红妆把自己的妹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尤其是之前的时候他们家为了和白家建立更加密切的联系,拿出的聘礼十分丰厚。鹴华又自己添了许多进去。就因着这一点,白家给的嫁妆就会更厚一些。 易地而处,平心而论,若是来日敏之、润之和梅丽的婆家若是拿了极厚的聘礼过来下聘。那么她给几个女孩儿安排的嫁妆也会更厚几分——这是为了不让婆家看不起自己女孩儿的道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不希望自家的女孩儿好呢? 这么两相一对比,就更会让有心人嚼舌头了。 为了金家和未来儿媳妇的颜面,这份聘礼也得多给一些。 金太太是为了金家的颜面准备了这份聘礼。但是其他的儿媳妇们知道了这份聘礼单子之后心里就不大高兴了。 这份聘礼可比她们当初嫁到金家的时候给的厚多了! 吴佩芳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儿酸。那条项链上面的宝石比当初送到她们家的还要大呢!想想他们几个儿媳妇,哪个嫁进金家的时候不是带着几十台的嫁妆进来,哪一个又没有成千上万大洋的压箱钱呢? 虽然说金家不是京中那等不讲究的人家,破落户般用媳妇的嫁妆。她们这些儿媳妇的嫁妆平素也只是用在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庭身上。可是说到底等到她们百年之后,这些东西还不是要留给孩子? 那些孩子可都金家的孩子,都是姓金的! 当初和白秀珠下聘的时候,虽然心里也有些酸酸的。可是想一想白家的势力,便觉得拿出多少东西也是心甘的。至少和白家交好对金家有好处,以后自家男人也能借一点白雄起的光不是?但是现在…… 吴佩芳一直都很贤惠,也很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因此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只是压在心底下,半句话也都没有说的。 王玉芬却不同,她知道这份单子后心里便很是不舒服。晚上躺在床上拉着鹏振的睡衣袖子道:“这可真是不公平的紧。我嫁到金家来的时候,带进来多少台的嫁妆!娘到我家下聘的时候给的礼单也就不过如此了。那个戒指上的钻石还要比我的那个更大。还没嫁进来就因为燕西这样讨长辈喜欢,以后哪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呢?” 鹏振侧过身去搂她,把下巴压在她肩窝道:“气什么,这两年鄂罗斯国西伯利亚多了几个钻石矿,钻石价格都降下来了,货也多了。不是娘偏心。一份聘礼能有几个钱,家里也没短了咱们的。何必拿这种事情生气?当初娘替老四下聘的时候,往白家送了那么多的聘礼也没见到你心疼。” 玉芬转身过去拿手指点他的胸口:“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没意见当然是因为想着你!咱们家越重视与秀珠的婚事,和白家的关系不就越紧?” “你那个司和财政部的往来多么密切,你也是知道的。白雄起可是财政总长,有了他的提携,你岂不是青云直上?再说了,老四和你是同胞的双生子。我难道不会因此偏心的吗?” 鹏振这时有些困了,听了玉芬的话后也有些感动。搂着老婆亲了一口,然后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娘的决定你也改变不了不是。说到底也是为了双方的颜面,没有什么偏不偏心的。快点儿睡吧,不早点儿睡明儿起来眼睛下面都是黑的。你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听戏吗?” 第139章 鹏振说完没过多大会儿就睡着了,玉芬刚想和他说话,一侧头便看到他睡着了。气道:“这个没心没肺的讨债鬼。”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往上拉了拉被子,也径自去睡了。 鹏振都不急,偏偏她在那里急。就好像是俗语里面的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真真儿是没趣极了。 第160章 金太太很快就带着大儿媳佩芳去冷家下了聘,下聘回来后开始繁忙地准备婚礼。 要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地举办起一场体面的婚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酒席,宾客,场地,礼服,帮佣,风俗,车马……哪一样东西都是让人操心至极的。哦,对了,有一样是不用操心的了,鹴华和秀珠的礼服他已经自己提前给订好了。 可是没了这一桩,还有千千万万桩事情等着她来办。一场婚事能够让一个大户人家上上下下都忙起来,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金家有两位爷同时举办婚礼呢。 邀请的客人更多,需要的东西,订下的酒席,请来的侍者都更多了。事情多但时间紧,金太太拉着儿媳妇和女儿们带着家里的管事账房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是把前期准备定下来了个七七八八。 请帖被送到了交好的人家、政治上的盟友、商场上的伙伴以及平素交心的朋友手里。大家都很疑惑金家的四爷和八爷为什么同时举办婚礼。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缘由。渐渐地便有各中各样的流言传了出来。不过因为鹴华和金铨早就防着这件事情,便把流言压了下来。 现在的坊间传闻是,因为金铨和金太太岁数大了,想让两个儿子一起成亲,更喜庆热闹一些。另一条传闻是说,金太太到京郊的白云观里面和傅安道长求过签,说是余下未婚的两个儿子一起结婚,是双阳利金的卦象。能够保佑他们金家富贵绵长,因此才在同一天举办的。 反正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不过这两条传闻是金铨放出来的,也有他和金鹴华的人伪装成小市民在民间散播。渐渐地这中荒诞不经的传闻竟被民间所相信,之前的那些流言都在金铨的操作下渐渐销声匿迹了。 七月初三,是宜嫁娶的良辰吉日。金家的婚宴也在这一天举办。 早上的时候,金鹴华和金燕西兄弟两人一起出门去接他们的新婚妻子。 和燕西一起去接新婚妻子的,是他的那一帮朋友。刘宝善、孟继祖、孔学尼一帮公子哥儿。金鹴华邀请的人则是他的好朋友肖池白与破晓,他的亲信下属青竹与沈宝宁。还有一众和他交好的北平官场上的青年官僚。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金鹴华到了白家。白家的帮佣和秀珠的朋友们很是为难了金鹴华一把。金鹴华今天笑得很灿烂温暖,让这些平素觉得他很严肃有些可怕的年轻人们都敢和他开玩笑了。金鹴华对这些人撒红包撒得痛快,这是打算用钱把路给砸开了。 果然,金钱是无比强大的力量。凭借着丰厚的金钱攻势,金鹴华就这样给自己砸出一条路来。他急着见他的新娘,走路都比寻常快了许多。 最后一关是要找鞋子的。白秀珠的手帕交和同学们让新郎官儿去找鞋。找不到鞋子是不能吧媳妇娶走的。白秀珠刚想给金鹴华使眼色作弊,就被她的好朋友按住了手。 真是重色轻友的小色鬼!何小姐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帮她藏好了鞋子为难新郎。现在见到情郎就把她的努力全都忘到脑袋后边儿去了。 白秀珠无辜地看了一眼何小姐。用眼神示意她:对不起啦,就是看到四哥之后就条件反射想要往他那边儿走,给他帮忙。 如果何小姐知道她的想法的话,绝对不会因为她歉意的眼神和今天是白秀珠结婚的日子这两个原因轻易原谅白秀珠。 这简直是太重色轻友了! 金鹴华却没去找鞋,而是从肖池白那里接过来一只鞋盒。打开那只棕色的鞋盒之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双极其漂亮的银色水钻高跟鞋。他腰背挺直,坐在了白秀珠坐着的床的床边的矮凳上,抬头看了一眼那位何小姐。 何小姐很有眼色地离开,不再继续当电灯泡。而金鹴华则是按住了白秀珠打算去换鞋的手,弯下腰亲自为他的小姑娘换上了他带来的高跟鞋。 他好似是一位守护着公主的忠诚骑士。但是当他抬起头,众人看到他那双沉静深沉的眼睛的时候,便会怀疑这不是骑士,而是禁锢美丽公主的黑暗巫师。 他亲自为他的姑娘穿上了高跟鞋,然后带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从此这位姑娘,便是他心爱的妻。 他牵着白秀珠的手,拎着她婚纱的裙角站在了白雄起的面前。对白雄起和白太太道:“我会照顾好秀珠的。她在嫁给我之前是什么样,嫁给我之后就还是什么样。” 这样的承诺,不是之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震撼感动,也不是寻常人都会说的我会对您家女孩儿好一辈子的应对之辞。平平淡淡,却重逾千金。 他的语气是那么恳切,那么坚定。让人相信他是个言出法随,一定会做到自己的承诺的男人。 白雄起心中激荡起了一些豪情,又有了一点温暖。他拍了拍这个让他觉得可靠的男人的肩膀:“好好和我的妹子过日子,我永远是你的大哥。” 好好地过日子,我会给予我的妹夫如同亲兄弟的关怀,给予你我能够给予的帮助让你去闯荡事业。但如果不好好地过日子,我就不是你大哥了。不是你大哥的白雄起,有着无数手段。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威胁,即使这个男人那么喜欢秀珠。他还是忍不住做出承诺和威胁,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他的妹妹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会待秀珠妹妹始终如一的。”他对这个奸诈狠辣,但是对着秀珠如父如兄的哥哥道。 无论白雄起是怎样的奸雄。但是面对妻子和妹妹,他始终都是白家的那个大家长,妻子的丈夫,妹妹的哥哥,沉默可靠如山,宽和浩瀚如海。 ——这是一个值得让他尊敬的男人。 而他今天,将会从这个人手中接过他珍爱的明珠。从此和明珠同度一生,并将永远都不会让明珠蒙尘。 “哥哥……”白秀珠看着把自己养大的哥哥,感觉自己的眼眶发酸,心里阵阵地疼。 那种疼,是深深的不舍。 白雄起眼中也涌起了无限的感伤,他走过去在秀珠身边儿蹲了下去:“上来,哥哥背你出门子。” 新娘子出嫁,脚不能沾地,由家里兄弟背着上花轿,这是传了千百年的风俗了。 白秀珠攀上了自家哥哥的背,眼泪就一下子止不住了。哥哥的背仍旧是那么的宽阔。可是以后她虽然能够回来看望哥哥,却再也不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了。 相依为命十余载,如今兄妹二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了。无论是白雄起,还是白秀珠,心中都是一中感伤的味道在的。 金鹴华见到白雄起背起了白秀珠,心里知晓这是要走了。便对一旁眼角发红的白太太道:“嫂子放心,我日后待秀珠,定会千千万万好,不会让她有一星半点儿的不舒坦。嫂子想秀珠了,便一起出去游玩听戏打牌,和秀珠没嫁人做小姑娘的时候没有半点儿区别的。” 白雄起背起了秀珠,和金鹴华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金鹴华跟上了白雄起,白太太小跑过去拉住了小姑子的手。她的手很温热,给了白秀珠无穷的力量。 金鹴华听到这位素来贤惠大方的端庄太太对他道:“好好待秀珠,秀珠是个好姑娘。这些年我没有孩子,秀珠就像我的女儿一般。我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头。” 金鹴华从白雄起的背上接过了秀珠,把他的新娘送到车里,然后对白雄起和白太太道:“迁千句万句承诺也抵不过行动,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绝不会辜负秀珠妹妹。” 白雄起和白太太看着金鹴华上了车,听到秀珠隔着被打开的车窗对他们说不要挂念、回门的时候就能够再次见到她了,然后看着车子远去。他们家娇养的娇客儿,就这么成为了金家妇,成为了他人的妻子,不再仅仅只是白家的一个懵懂可爱小姑娘。 孩子终究是会长大的呀。 白雄起回到客厅里面坐在沙发上,眉头有些皱了起来。白太太过去挽了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安慰。然后叫来了管家,对管家道:“出去备车,我们一会儿要去金家赴宴。” 秀珠和鹴华的婚礼,是按照西式婚礼的模式举办的。作为秀珠的娘家人,这场婚宴他们也是要过去参加并对新人表示祝福的。并不像传统的古代中式婚礼一般,娘家人不参加婚礼,只有等到回门的时候才能够再次见到秀珠。 白管家应声出去备车了,在白家的那些秀珠的朋友们刚刚都簇拥着跟着出去坐到了金家前来结亲的车队的空车里。 白太太一边儿安慰着白雄起,一边儿安排家里的佣人,打点着出门前的准备。女管事过来问她给金家小八爷的新婚礼物已经装好了,问让跟哪个小丫鬟跟着过去去拎东西的时候,白太太也是立刻给出了答案。 第140章 说到燕西,其实白太太也不知道金家为什么突然间要把鹴华和燕西两个人的婚礼放到一起办,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不能够接受。毕竟两个儿子一起成亲的喜庆热闹还是有许多老人家喜欢的,虽然有些不规矩,但是京中也不是没有先例。 尤其是在金家送来了表示歉意的赔罪礼物,恳切地表明了自家的歉意,礼数做得十分充分。无论是从情还是从理上,他们也都不好说些什么。 小姑自此以后就出嫁了,她虽然不如白雄起一般伤心,却也觉得心里边儿空落落的。唉,只希望金家四爷能够说到做到,让以后秀珠每天都过着舒舒坦坦的幸福日子,不要让她和伯言失望。 第161章 从白家接亲的车队在明媚的阳光里往金家行驶,今天天公作美,天空蓝得清透,如同洗过的琉璃瓦,半点儿云丝儿也没有。轻柔的风吹过,抚平了夏日的燥热。车开得不快,跟着来的小厮往路边撒着糖和串了红线的铜钱。 金鹴华在车上为白秀珠整理了一下上面布满了大片刺绣的婚纱裙摆,从车子里面的小箱子里边儿拿出了一个杯子,里面儿装了加了冰块沁凉的酸梅汤。 “少喝一点儿解解乏。”金鹴华拧开了杯子的盖子之后把杯子递给了白秀珠,白秀珠接过杯子后双手捧着它。还没抬手去喝酸梅汤,就见到金鹴华又从那个小箱子里面拿出来了一根木制吸管。他把吸管放到杯子里面:“别把你的妆弄花了。” 涂着口红怪不方便的。 白秀珠笑眯眯地喝了两口,然后就不喝了。今天穿着裙摆这么大的婚纱,不方便去卫生间。少喝两口解解渴就行了,喝多了不大方便。 白雄起是真的疼秀珠的,十里红妆蜿蜒逶迤地跟在金家前来结亲的车队后面。让北平城里边儿的看热闹的人都看直了眼。到了金家,金鹴华牵着白秀珠的手下车,俯身为她提起了裙摆。因为今天举办的是西式婚礼,穿的是婚纱而不是传统的婚服。因此没有盖头而是戴了一条刺绣的纯白面纱。面纱后的女孩儿容颜姣好,恍若姑射仙子,不似人间中人。金鹴华压低声音对她笑道:“他们说你是仙子,我觉得十分切和我的心意。小生真乃三生有幸,才能够得到这样好的一个小仙官儿来做我的太太。” 白秀珠被他夸得耳热,就在这时,金家的女管事过来了。金鹴华问了她两句话后便不再多说话,而是带着白秀珠去了婚房。而白秀珠从白家带过来的人则是遵从新姑爷和小姐的吩咐乌泱泱地跟着女管事去安置他们家小姐带来的嫁妆去了。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了他的房间,这间大套间现在被收拾的十分喜庆。金鹴华笑着对她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一会儿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还有的累呢。除了这间屋子外我还分到了一栋小楼,你以后要是不喜欢在主宅住我们就把小楼收拾出来。” 白秀珠道:“别浑说了。再说了,我们在北平一年又能住上几个月呢?何必大动干戈?”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的秀珠最善解人意了。但是还是你住的舒不舒服最重要。”金鹴华道:“我让人去请三嫂、敏之和梅丽了,有她们陪着你,总还不算无聊。” “四哥是要出去招待客人吗?”白秀珠问道。 “可不是,那些老狐狸我总是要出去应付应付的。”他说完后对秀珠道:“今天和燕西他们一起举行婚礼,委屈秀珠妹妹了。我一会儿有一个惊喜给你,算是我的赔罪……” “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啊?”来人还未到,就已经让婚房里面的新郎官和新娘子听到了她的笑音了,真真是一个堪比王熙凤的人物。 只见这声音的主人王玉芬穿着一件玫瑰紫色的旗袍,戴着一挂珍珠项链,耳上垂下来两条细细的紫金坠子。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姑娘,一个身着天蓝色小洋装,眉目秀丽,温和可亲;另一个梳了两根麻花辫,粉橙色宽袖上衣搭配着奶白色背带裙,古灵精怪,灵气逼人。正是敏之和梅丽两个。 “新郎新娘两个还没拜堂,新郎怎么就开始赔罪了?老四你这是犯了什么事,才跟我们秀珠妹妹赔罪?” 金鹴华听到王玉芬的打趣,也没有不好意思。他道:“三嫂,这是我和秀珠的秘密,不大方便告诉你。” “难道是你们的恋爱故事?”他不说,王玉芬反而更有兴趣。她拿着自己的小团扇走到秀珠身边儿揽着她的肩膀道:“好妹妹,姐姐我想知道想得要疯了。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个人是最喜欢听新闻故事的。快点儿告诉姐姐,你们到底有什么小秘密?” 敏之和梅丽也过去了,好奇地看向了白秀珠和金鹴华。显然也是想要知道的。 白秀珠哪里知道金鹴华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而金鹴华给她惊喜来赔罪的缘由,却又是万万说不得的。她想插科打诨混过去,但是玉芬却是不许的。两个小姑也帮着玉芬说好话。白秀珠都被玉芬的各中打趣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金鹴华过去解围道:“我那么恳切地请你们过来,是来照顾秀珠妹妹的。怎么你们这还为难上秀珠了?” 王玉芬笑道:“你们看看,看看。果然还是我们秀珠妹妹可人。纵是老四这个冷面神也要把秀珠妹妹放到心尖尖儿上。这不就是心疼上了吗?” 她说话的语气俏皮,众人听了都笑了。金鹴华道:“莫要为难秀珠了,三嫂想知道的事情,一会儿自然就知道了。你们来了我也该出去招待客人了,我走了之后三嫂和两位妹妹要是还为难我太太,我可是不依的。” 梅丽道:“四哥真是不知羞,婚礼还没有举办呢,就急着管白姐姐叫太太!”玉芬道:“可不是吗,老四也太心急啦!” 金鹴华刚要张口,就听到秀珠为他解围道:“四哥,你不是还要招待客人吗?快点过去呀。”他想要张口说不急,秀珠却提着自己的裙子,推着金鹴华出去了。 等到那扇门被丫鬟关上的时候,金鹴华摸了摸鼻子。 这是被秀珠护短了呢。 白秀珠在丫鬟把门关上后便提着裙摆往会走,梅丽小跑过来眉眼弯弯:“我给白姐姐提裙子。”说完她不等白秀珠拒绝就提着裙摆跟着白秀珠往回走,等到白秀珠坐到床上后梅丽道:“白姐姐可真好看。头发梳得好看,衣饰搭配得好看,人呢,就更好看啦!” 敏之道:“可不是,四嫂和四哥坐在一块儿,就像才貌仙郎和姑射仙子。是天生一对儿的。”玉芬道:“还是你们会说话,不像我,一张嘴就是八卦笑话!只想知道秀珠妹妹的恋爱故事!” 白秀珠耳根发烫道:“表姐!” 几人看了看彼此的情态,最后竟然全都拊掌大笑起来。 金鹴华下楼到了宴会厅。今天的婚宴在金公馆的园子里面举办。但是现在还没到婚礼举行的时间,客人们都在宴会厅里面待着。燕西去冷家接冷小姐,还没有回来。金鹴华已从楼上下来走进宴会厅,他一进来,客人们立刻围上来恭维这位新郎官儿,祝贺他新婚大喜。 当然,除了巴结这位新郎官儿外。也是存着一点儿趁着他心情好,看看能不能从他的手里面拿到合作的机会的心思。 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四爷要是因着今天心情好从手指头缝里边儿露出来点儿什么,就够他们赚一笔的了。 金鹴华周围围着几位他扶持起来的官僚和因着之前那场对路易沙逊的狙击结识的金系官员。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也没有说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要是有重要的事情也是在私下里说,是没有在现在这中人多口杂的地方说的道理的。更何况今天还是主人家的新婚之日,没有人会用杂务来让主人家烦心的。 但是在这中喜气洋洋的时候好好地联络一下彼此的感情是很有必要的。而且这些围在金鹴华身边儿的官僚们觉得很有必要——从之前的那场狙击里面,他们已经见证到了金四爷的狠辣圆滑手腕以及对这个国家的热爱了。 有手腕又有底线,这样的人值得追随。纵然他不入官场,可他是金铨的儿子啊。更遑论他还坐拥那么一大笔让人惊诧的财富。 金铨身边的一位税务官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口处一阵喧哗。那一阵热闹和刚刚金四爷进来的时候差不了多少,税务官看了过去,只见一帮他不大认识的公子哥儿们簇拥过去,和他们刚刚簇拥过去的样子区别不大。 是金家八爷,金燕西。 第162章 “燕西来了。”金鹴华笑着对周围的朋友们道:“想来他已经把他的心上人接过来了。” 他语气温和,眼角带着一点笑意。众人都是八面玲珑,极有眼色的人物。素来知晓金鹴华为人严肃,如今见了他的温和态度,联系起京中前段时间被压下去的流言,哪里还能够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于是一张口就送上了奉承话,不是说金家兄弟二人今天一同步入婚姻殿堂,真乃是大喜之事;就是说郎才女貌,他日瓜瓞绵绵云云。金鹴华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话,默认了他们的奉承。 第141章 今天是他和秀珠妹妹大喜的日子,他并不想听到那些不中听的话。还是这样喜庆热闹的话中听些。 平素他是最不喜欢这些奉承的场面话的,但是今日他却不能免俗地喜欢听这些喜庆的祝福了。即使是听到了第十六次的新婚大喜,四爷您和白小姐真是天作之和之类的话,金鹴华也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反而是兴致勃勃地数起自己到底听到了几次祝福来。 那边燕西应付完了自己邀请来的一班朋友,便往他哥哥这边儿来了。到了这边儿,喜气洋洋地叫了一声:“四哥!” 金鹴华听到燕西叫他,便把他拉了过来。围着他的这些官僚们便又对燕西道了一回喜,然后便识趣儿地告辞,把说话的空间让给这对兄弟。 围着的人走了,金鹴华道:“把人接来了?” 燕西答道:“接回来了,清秋在婚房里面,我请了五姐他们几个去看望清秋了。” 鹴华道:“安置好了就好,三嫂在我那边儿陪着清秋……”他还没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就听到了好多句:“白总长来了!”,便止住了自己的话音,对燕西道:“大哥来了,我去招待他,你和客人们好好玩。”说完便往门口走去。 白雄起见了金鹴华过来,便和他同行。金鹴华对白雄起道:“我已经让三嫂和六妹妹九妹妹两位妹妹去陪秀珠了,六妹妹敏之温柔和善,小妹妹梅丽狡黠可爱,再加上三嫂这个熟人,秀珠不会不适应的。” 白雄起有些复杂地看了金鹴华一眼,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后眼睛中闪现出一些对后辈的慈和与释然出来。 他道:“你是个好的。这一年多来的行为举止,让我知道你是个君子,也是真正爱着我妹妹的。便是我当年娶太太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细心过。” “说起来,我是把秀珠这个妹妹当做女儿养的。你待秀珠这般好,我心里也高兴。咱们年岁差的大,我虽未把你当孩子看待,但是这一年多过来,对着你也有了对吾家儿郎的心境了。说起来还是要和你道歉,我心里不高兴把掌上明珠嫁出去,有时候对你未免有些苛责……” 金鹴华止住了他:“这都是该有的考验,若是受不了,又有什么资格来娶白家的女儿呢?易地而处,若是我养大的宝贝妹妹,相依为命的掌上明珠要被人娶走了,我也是会心中不爽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况且大哥对我颇为不错,是没得说的。” 白雄起虽然因为白秀珠这个宝贝妹妹要被娶走有的时候会小小地为难一下白秀珠,但是实际上他已经帮了这个让他满意的未来妹夫不少忙了。 无论是之前的军需订单,还是这次对路易沙逊的狙击,白雄起都是金鹴华的有力支持者。 这是因为秀珠,也是因为金鹴华对白雄起的胃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雄起和金鹴华是一类人。他们都有手腕心计,也不乏心狠。都一样有着家国情怀,有着远大抱负,也有着责任担当——无论是对着国还是对着家。唯一的区别是金鹴华还是有着文人情怀和君子底线的一身风骨,而白雄起则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式的人物。 金鹴华是很推崇他的这位妻兄的,白雄起虽然有的时候觉得金鹴华骨子里面还带着一点天真,但是也不乏对他出手的利落狠辣赞叹——尤其是这个人居然能够在名利场上打滚之后还能够保持着他的那一点阳春白雪的气质,这不能够不让人赞叹。 冷家的娘家男宾除了清秋的舅舅以外便没有旁人了,燕西在和他问了好之后便安排他和一些朋友夫子们聊天,自己去招待他的那些朋友。白雄起和金鹴华身边又一次被围了起来,一个金四爷就已经足够让那些人放下身段去攀附了。这时候又来了一位财务总长,这更让他们这一众人趋之若鹜。 他们这边儿正在闲聊,那边儿金太太带着大儿媳佩芳招待着众位女客。道之和润之姐妹和清秋说着闲话,玉芬那边儿则是开起了新一轮的玩笑,梅丽被她三嫂讲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敏之则是和秀珠坐在一起,弯着眼睛看着玉芬和梅丽两个人说笑,身边洋溢着快乐的氛围。 时间很快到了十一点钟,金太太派了男佣女佣去请众位客人移步他们家最大的一处园子——那里是正式举办婚宴的地方。 司仪在扎起来的圣洁漂亮的台子上面说着婚礼的致辞和一个个步骤,年轻俊美的两位新郎穿着精致的礼服站在台子上面。雪白玫瑰扎制的花门上面绑着雪白的带着金线刺绣的飘带,空中飘满了漂亮的淡色气球。 金鹴华今天打扮地格外繁琐,中世纪风格的贵族结婚礼服层层叠叠,刺绣精美——和白秀珠那条漂亮的,有着大幅刺绣,上面镶嵌了珍珠钻石的婚纱是同一套、同一种风格——都是由伦敦的萨维尔街上面的苏伦先生制作,格外精美。 寻常的西式婚礼,最重要的情节除了在牧师问“无论贫困还是富有,你愿意他/她成为你的伴侣吗?”外,便是新娘的父亲带着他们的宝贝女儿走过长长的红毯,把自家的女儿交到她未来的丈夫手上。 但是白秀珠和冷清秋这两位新娘,她们的父亲都已经去世了。因此带着新娘过来的便是白雄起和清秋的舅舅宋润卿。 白秀珠今天穿着刺绣婚纱,婚纱的裙摆上面镶嵌着珍珠宝石。这件婚纱自从金鹴华和她订婚之后就被订制了,总共做了半年才做完。 如今白秀珠穿着这条婚纱,佩戴着白雄起为她准备的一整套的红宝石首饰。真真是如同锦绣华章,光彩照人。寻常女子是压不住这么奢华的装扮的,但是她却冰肌玉骨,容色艳丽,燕妒莺惭,让人不敢直视。生生让那装扮都成了她的陪衬。 一旁挽着宋润卿胳膊的冷清秋在秀珠这样华章锦绣,满堂金玉之下也并不显得逊色。白色的婚纱衬托得她像是一朵清丽的百合花。任是谁见到这两位世间难得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忘记之前所有的流言,只会说金家儿郎好福气,娶来了这般标致的女孩子。 而金鹴华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只剩下了白秀珠手里捧着的那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第163章 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距离金鹴华越来越近,他心爱的姑娘也奔他而来。 真是让人心醉啊。 白雄起和宋润卿将带过来的新娘子交到她们各自的新郎官儿手中。司仪又说了许多步骤,无非签署婚书云云,新婚夫妇自是全都照办。很快就到了主婚人前来致辞的环节。 金铨作为主家的大家长,谦逊地推辞着让两位新妇的娘家哥哥舅舅来说。白雄起却道:“我和金公有师生之恩义,安能如此僭越?”还是请金铨来说。 白雄起这位总长都让金铨来说,宋润卿有如何想出这个风头?他一届小小官僚,若是压了总长的风头,岂不贻笑大方?遂以自己不擅长这种盛大场合的公众发言为由推辞了成为主婚人致辞的事情,仍旧请金铨发言。 金铨见白雄起这般推辞,知道让他来讲是不可为之事。听了宋润卿的话后,也是真的担心他不擅长搞砸了婚礼。便自己上前致辞,作为这场婚礼的开端。 只听他道:“今日鹴华和燕西成婚,蒙诸位亲友光临,十分荣幸。对诸位的祝福之词语,金某人十分感谢;但对于两位小儿和寒舍的夸耀,却是愧不敢当。金某为国家做事多年,有一点浮草虚名,不值一提。唯有为国为民办了一点事业,也算是不愧怍与天地。” “三十多年经营,在居大不易的北平城里办下来一点家业,也不算是什么富贵门第。外人总以为我金家是何等富贵人家,但是在我心里看来,也不过是平安度日罢了。京中流言不少啊!但是我想,我也不过是千千万万寻常的公职人员中的一个,又何必牵扯杜撰出来一些传奇故事呢?无非是因我有一个官身罢了。” “市井为什么对我家家事如此感兴趣?这是因为人们总觉得官僚身上带着一些算计的色彩和高高在上的阶级的缘故。婚姻也是一个筹码,所以才会有了那么多的流言。其实实际上来说,无论是鹴华和白小姐还是燕西与冷小姐,都是自由恋爱的吗!我们这些家长都是没有过任何干涉的。人们会好奇就代表着我们华夏的官员做的还不够好,才会让官僚的习气这么深入人心。在日后,我和诸君都是要共勉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家中的儿女,我心中是有愧疚的。志于公事,未免会愧于私情。子女们长大成人的经过我参与的不多,作为父亲我是不够合格的。所以在未来的时光里面,我总是要好好地教育我的这些子女,让他们知晓一些圣人的道理,知道一些为人的方法。从而做出一番为国为民的事业出来。小儿女们喜结良缘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一切的开始,在未来,我是期盼着他们做出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出来的。” “最后,感谢各位来宾拨冗前来参加两位小儿的婚事,金某不胜感谢。” 金铨的话音一落,众人皆鼓起掌来。一时之间,掌声雷动。金铨自是退下,两位被金鹴华请来的牧师被请到了台前。 第142章 其实这样彻底西式的婚礼,在华夏还是少见的。在当今时世,所谓的西式婚礼大抵还是半中半西的。先是按照西式的婚礼证婚,然后再到后堂里边儿去见舅姑磕头鞠躬。然后新郎去招待男客,新娘招待女客。但是金鹴华却觉得麻烦,若是这么半中半西地举办,还不如直接举办中式婚礼来的利索。他心里头是要带着秀珠去见他的那些合作伙伴的。 因此便直接举办了彻彻底底的西式婚礼。 在对着牧师说完“我愿意”之后,两对新人交换了他们的戒指。金鹴华把他准备好的那枚被雕刻成缠绕的藤蔓上面缀着荆棘玫瑰的戒指戴到了白秀珠白皙的手指上。粉紫色的钻石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色彩。而金鹴华的手上,也被他的小姑娘戴上了另一份荆棘王冠。 他们会在此后余生,踏过所有的荆棘,把人生开出美丽娇艳的花儿出来。 一众伴郎伴娘站在一起,乌泱泱地一大帮人。金鹴华这边儿自然是肖池白和沈宝宁做了伴郎,而燕西那边的伴郎则是两个他曾经的同学,都是极其漂亮的小伙子,一个叫做谢玉树,一个叫做卫璧安的。 在交换完戒指后,两位新娘子开始扔手捧花。肖池白坐在那里压根儿没有去抢那花儿的意思,结果却被白秀珠的那捧玫瑰花砸到了头上。 “这不是给伴娘的吗?”肖池白刚和沈宝宁抱怨完,就听到女宾那边儿惊呼一声,竟然是梅丽被砸到了。 这是什么缘分? 梅丽抱着那束百合,还有些懵。就听到她身旁的一个女孩子对她道:“说不得你的姻缘很快就到了呢?这可是很准的。上次我表姐结婚的时候拿到手捧花的女孩子很快就嫁人啦。” 梅丽皱了皱眉头对那女孩子道:“不会吧?我才多大啊?像我这么小的女孩子,有嫁人的吗?我家又不是旧式的封建家庭,恨不得早早地把女孩子嫁出去。我还是要读书的呢。” 那女孩子和梅丽关系还不错,听到她的话后安慰她道:“哎呀,这个只是玩笑的啦。准不准的也只是说说而已啦。梅丽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要是不想结婚,难道你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会逼迫你吗?” 梅丽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当然不会,我可是娘和四哥八哥他们最喜欢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梅丽,她知道梅丽是金家的庶女。但是嫡母喜欢她,亲娘也为她打算,又得家里哥哥们的宠爱。过得自由自在的。 她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嫡出,但是娘亲却早早地去了。继母和姨娘们哪里会对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有一点真心? 唯一幸运的就是父亲是重视规矩脸面的人,因此继母和姨娘们都不大敢难为她,可终究是过得不大舒坦的。不过这女孩子羡慕归羡慕,倒是没有什么嫉妒之情的。她这个人温柔和善,梅丽对她好,她也喜欢梅丽的活泼自在。 交换戒指之后便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由他们这两对新婚夫妻给长辈敬茶。敬茶后接了礼物改了口,婚宴便正式开始了。早就订好的酒席被端上来,拢共有八凉八热拢共十六道,参肚鲍翅无一不全。做菜的师傅们除了金家的厨子外还有从京中“四大楼”里面请回来的六七位大厨,婚宴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绝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菜色不够好的。 鹴华和燕西分别带着秀珠和清秋回去换了衣裳,再次出来的时候穿的衣裳已经变成了中式长袍和旗袍。敬酒需要来回走动,刚刚穿的衣裳太过不方便了。 只见金鹴华身着一件赤色长袍,长袍外套着一件墨色的对襟丝绸上衣。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大幅的龙凤呈祥。秀珠身着赤色旗袍,旗袍上面是用银线绣着和金鹴华长袍上面同样的花纹。 果然是天生一对,新婚夫妇都拿着金玉制成的小酒杯,四处敬酒。只听道金鹴华的声音道:“啊,苏副总长,这是我太太,白秀珠。” “张掌柜,这是咱们家老板娘。你也过来认认人!” “叶二公子,幸会幸会。您太太在女客那边儿?也喜欢骑马打牌?好说好说,以后让我太太和您太太约着出去玩。” “林教授?下次能不能登门拜访一下令尊?对,我太太大学选则学习物理!林老先生是这方面的巨擘,我早就想着见一见了……” 白雄起身边儿坐着法院的林官,他也见到金鹴华带着新妇应酬的场面了。只见他唇边漾着笑,端起了酒杯对白雄起道:“恭喜伯言公了,令妹嫁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看看今天的架势,就知道这金家的四公子是把令妹放到心坎儿上的了。” 要不然何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介绍,一口一个我太太,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生怕别人不知道不认识一般。这般地把自己的人脉全都介绍给新婚妻子。 定然是极其喜欢的。 白雄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来:“我是把秀珠当做女儿的。不是我自夸,得了这样的一个妹婿,就好似是自己又多了一个孩子。心里自然是满意的紧。只是我不夸他,这是怕他骄矜的缘故。” 林官乐呵呵地喝了杯中酒,对白雄起道:“果然,你和金铨一模一样,都口是心非的紧!” 第164章 在午宴过后,还有一场酒会。大家刚到宴会厅没多大会儿,就见到有丫鬟过去拉宴会厅的窗帘。 没过多大会儿,窗帘全都被拉上了。宴会厅里面暗了下来,众人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拉窗帘。就见到电影的幕布被金家的佣人放了下来。 原来是要请大家看电影。 金家的佣人们拿来了椅子请众位坐下来,那边的电影也开始播放了。 在开头的钢琴曲结束后,电影幕布上面出现了两个卡通小人。 这怎么还请他们看起了小孩子看得动画片? “啊!那不是金四爷和白小姐吗?” “咦?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啊。” …… 这些声音在宴会厅里面回响,众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前面坐着的新婚夫妇和电影幕布。越看越觉得那两个小人和新婚夫妇是十分相像的。 只见那电影幕布上面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是眉眼带着些冷的黑衣服小男孩,一个是可爱的卷头发小姑娘。伴随着音乐声,剧情渐渐开始展开。 两个小人初见时,那卷头发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哭,黑衣服小男孩轻声哄她。然后便是两个小人再次相见,出去骑马,游园,听戏,四处流连。 两个小人渐渐相知,相恋。小姑娘坐上火车前来看望她爱的男孩。小男孩在花园里面给小姑娘准备了许多充满爱意的惊喜。他们两人之间的点点眷恋,千般缱绻,都被搬到了幕布之上。——并且是有声音的。 那个可爱的男童音对小姑娘道:“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永远都不会改变。” 旁人不知晓这份心思的精巧,只是感叹技术的神奇——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看到过声音如此清晰的电影呢。 但是金铨夫妇如何不知晓这里面的精巧心思?那男童音和金鹴华小时候的声音一般无二,找来这样的配音要花费多少的精力?还是说……这是老四为了这个片子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真是难以想象。 这其中的缱绻深情,又怎么能够不让人动容?即使是在电影里面,我也希望,对你说出诺言的声音,是我而不是别人。 我和你,是夹杂不了其他人的独一无二。 这场婚事金鹴华的准备是很用心的。因为燕西的缘故,他匆匆地举办了这场婚礼,因此觉得对秀珠有所亏欠。 他的小姑娘应该拥有他精心策划的婚礼,而不是这样和别人一起举办婚礼。 ——就算那个人是他的弟弟和未来弟妹也不行。 而且他们之前还有那个罗曼蒂克的约定,虽然有些玩笑的意味,但是当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不真心的。现在因为现实的缘故,诺言却不能够成行。他就只好相处其他的办法来尽可能地弥补他们婚礼上面的遗憾了。 白秀珠看到这个短片里的人物和一草一木,看着十分熟悉的笔触,心中盈满了喜悦。那些带着些幼稚可爱的图案画面,大抵都是四哥亲手画的。 不要千金富,却要郎君心。明珠三千,白银万两,却又哪里比得上你的一点真心来得珍贵? 想来话本小说里面那些拥有了许多常人无法拥有的财富的女孩子,大抵都是因为想要一颗真心才会有和穷书生私奔的勇气。 白秀珠没有和穷书生私奔,她爱的人是那么强大而温柔,富贵却宽和,严肃而又充满激情,狡诈多端又满身君子之风。 毫无疑问,金鹴华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是一个厚黑学学到了精髓的人,按理来说应该十分心狠无情,但同时他又是一个道德君子,无论怎么运筹帷幄使用手腕,最后却都能够守住自己的底线。他是那么地看重规矩,却能够不顾形象地在凌晨的时候摘来第一束郁金香,放到他爱的姑娘的窗前。 第143章 或许就是这样的矛盾带来了一种独特的魅力,让白秀珠喜欢他,爱他,在他的宽和下变得更好,在他的微笑下奔入他的怀抱。 今有明月入我怀啊。 在片子的最后,出现了一张手写的明信片。上面是金鹴华那一笔锋锐冷硬的瘦金体,只见金鹴华写了这样的一段话。 他写道:我是个无趣的人,你是上天予我之趣味,我之色彩,如此明媚、鲜妍。我想和你一起走过长长的一生,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也相互依偎着取暖。 影片结束了,白秀珠眼眶有点红。众人心中也感叹:这金家老四之前在订婚时说的八成全都是心里话,他是真的喜欢白家小姐喜欢得不行了。 金鹴华道:“这便是我给你的惊喜了,你可有一丝欢喜?” 白秀珠道:“一丝这个形容是万万不对的,若是让我来形容……” 她停在这里不说,金鹴华反而更想知道。白秀珠听到金鹴华问她道:“当如何?” 小姑娘笑得弯了眼。只听她道:“自是欢喜无边。” 片子放完了后,金家的仆役们拉开帘子,按开点灯的开关。刹那间整个宴会厅便灯火通明起来。这时已经闹腾到四点多了,晚上还有冷餐会。在这种极其自由的婚礼过后的宴会里边儿,大家都是去找和自己交好的一帮人玩儿去了。 比如说鹏振,就组了一个听戏唱曲儿的局。请了一帮唱昆曲儿的名家和唱花鼓的娘子,一帮人凑在一起听戏票戏,自在的很。 燕西也有他的一班朋友要招待,比如说孔学尼、孟继祖、刘宝善这一帮人,还有他请来做傧相的谢玉树与卫璧安。还有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女性朋友,什么邱小姐,乌二小姐,都是要招待的。 鹴华则是带着秀珠去了他的那个圈子里面说话谈天。今天是金鹴华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只谈风月,不谈国事。没了那些经纶事务缠身,倒也快活。 鹴华和秀珠甫一过去,就有人缠着问他们这个片子制作的初衷,问他们这个片子里面的是不是他们的恋爱经历,又问那有声音的电影到底是怎么做的?七嘴八舌地热闹极了。 又有朋友家的太太拉着白秀珠的手,对她羡慕他们新婚夫妻感情真是好极了,有这样罗曼蒂克的情怀。 金鹴华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这是我给我家秀珠的惊喜。至于有声电影的技术,自然是我旗下公司里面的人研究出来的。说起来,那些画儿还都是我亲手画的呢,画的全都是我和秀珠经历过的事情。” 他这话一说,众人更是惊叹。道没想到四爷还有这样好的画工,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奇妙的技术。但是你们感情的亲密,他们却是有了心里准备的。 而金鹴华只是拉着他家小姑娘的手,笑而不语。 给他心爱的姑娘做补偿的惊喜算不上罗曼蒂克,但是他在温柔的灯光下亲手画下那些他们曾经过往的过程,还有忍着羞耻发出那般的声音做配音的过程,倒是有一点罗曼蒂克的感觉的。 第165章 金鹴华推门而入的时候,铜制的鎏金烛台上已经凝固了许多蜡泪。小姑娘不在屋子里面,只有两个丫鬟在整理床铺。 “秀珠呢?” 正在铺床圆脸丫鬟回答道:“四爷,少奶奶在浴室洗澡。” 金鹴华轻声道:“知道了。”看到她们已经把床收拾好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们都出去吧。” 那圆脸丫鬟和另一个丫鬟行礼后悄没声地走了。他们这边儿的新房是很安静的——没人敢过来闹金鹴华这个冷面阎王的洞房——而为了不显得一边儿热闹非凡,一边儿冷冷清清,本来打算去燕西那边儿闹洞房的年轻人们叶全都偃旗息鼓了。 白秀珠洗完澡回来之后便见到屋子里边的两个丫鬟都出去了,唯有他们家四哥坐在那里。或许是因为热,长袍领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露出蜜色的喉结出来。灯火温柔了素来冷峻的眉眼,在雪山之上硬生生开出一朵素淡雪莲出来,平添了一些温柔缱绻。 “四哥?”白秀珠看他走神,便叫了他一声。 金鹴华抬眼,眼睛清凌凌的,和平常不大相同。他耳后有些红,好似是喝醉了? “秀珠?”金鹴华看到白秀珠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刺绣丝绸睡袍,露出来的肌肤在红色的睡袍的映衬下更显得欺霜赛雪。金鹴华抬头看她道:“是我的小凤凰过来了吗?” 这人果然是醉了。 白秀珠想到这里,心里头就有些柔软。四哥今天心情很好,敬酒的时候来者不拒。虽然他喝的是掺了水的酒,但是也喝了不少。 在那之后的冷餐会,他又喝了朋友的敬酒。只要别人祝福他新婚大喜,夸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四哥就找不出理由,或许也是不想找理由去推拒了。但四哥又不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四哥平素精明,今天却像是一个傻瓜。白秀珠想到这儿,心里头又甜又软。便过去哄他:“是啊,我是秀珠呀。是四哥的秀珠。从今天开始就是四哥的太太了!” 金鹴华一把把人拉到了怀里,白秀珠撞到了他身上,倒是不痛,却感受到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金鹴华的下巴压在了她的肩窝上,委委屈屈地道:“不是四哥……” 不是四哥?白秀珠愣了愣,这不是当初定下的称呼吗? “我喜欢你平日里叫我四哥,亲近得很。可是今天是我们大婚……” 他好像是越说越委屈了:“我想让我的小月亮叫我四郎。四哥听起来像哥哥,四郎听起来才像是叫情郎。” 这么委屈?听了金鹴华委屈的语气,白秀珠有些好笑。 看来四哥的酒量果然不大好,以前因为他身份的缘故,没人敢给他灌酒,也就是应酬的时候喝上几杯,自然没有出现过酒醉的情况。但是今天四哥大喜,又因为高兴没有拒绝别人的敬酒,一下子喝醉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喝醉了的四哥居然会是这样的,嗯,这样的孩子气。 “四,四郎?”她从来没有叫过这样的称呼,突然间叫还颇有些说不出口。白秀珠有点儿不敢看金鹴华的眼睛了,她推了推金鹴华:“四哥,去洗澡了,水我都给你放好了。” 金鹴华有些不情愿,白秀珠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四哥听话好不好?你的睡衣女佣已经准备好了,我帮你放在了浴室里面,你去洗漱,我们一会儿好睡觉。” 金鹴华眼睛亮了亮,他看了一眼白秀珠,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声:“好,我去洗澡,洗完澡之后就睡觉!” 好像刚才不情不愿的人不是他。 白秀珠有些惊讶地看着金鹴华往浴室走的背影,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不情愿,一下子就这么乖? 她没说什么吧? 金鹴华很快就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了,身上穿着雪白的素锦中衣,上面绣了攒心竹叶。他踩着拖鞋带着水汽向白秀珠走过来,一下子就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往床上带。 白秀珠惊呼了一声:“四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金鹴华把人放到了床上,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当然是睡觉啊。” 不过不是白秀珠以为的名词,而是金鹴华词典里面的睡觉。 是动词。 红色和白色的衣裳纠缠在一起,被扔在地上厚厚的墨绿提花的波斯地毯上面。西式的铜制大床的帘子全都被拉上,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那么一星儿半点。白秀珠白皙纤细的手指抓着绯色的龙凤喜被,额上沁出了一点儿汗出来。 而那个让她又爱又恼的男人偏偏还要在她耳边说那些羞赧的话。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儿道:“太太的腰好细好软啊,像云朵和棉花一样。” 还听到他嗓音低声沙哑地在交欢时道:“珠珠是来渡我的小菩萨。” 有这样对小菩萨的吗?菩萨就是这么来渡你的? 果然,天下男人都摆脱不了流氓的本质。但是四哥能把自己的流氓说的一本正经,好像是在开国际会议。 也是本事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白秀珠便看到金鹴华穿着衬衫长裤坐在床头,他好似已经洗漱完了。昨天晚上的一片狼藉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头柜上的粗陶花瓶里插着一枝清荷,荷花与莲叶交相辉映,带来一阵清浅莲香。 “醒了?腰痛不痛?”金鹴华见她睁眼,放下手头的书,把手伸进被子里面给她揉腰。 他不问还好,一问白秀珠脑海里面就一下子蹦出来了昨晚的一夜荒唐。她脸一下子涨红了,感觉腰上修长有力的手也灼人了起来。忙把那只手给拍下去后,白秀珠撑着身子起来嗔道:“四哥昨天晚上也太过分了,现在还来欺负我!现在几点了?我得快点去洗漱了。” “还没到八点,不用着急。” 金鹴华说不用着急,但是听到这个时间之后白秀珠怎么能够不着急。她忙着下床穿了拖鞋就往浴室那边走,金鹴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出门让门口等着的几个丫鬟进去伺候。 第144章 那几个丫鬟捧着一堆东西去了浴室那边儿,又有一个白家来的丫鬟去柜子里面给白秀珠拿衣裳。没过多大会儿秀珠已经洗漱完了,穿了一件织金缎的衣裙出来。上衣是改制的,只到腰腹那里。裙子仍旧是马面裙,只是裙幅小了些。 这套衣裙的边边角角是金线绣制作的花纹,月白色上衣的盘扣用玉珠装饰,衣裳上面绣了并蒂莲花,下面一条浅青色长裙,是小幅的白鹤竹林。和金鹴华那一身青色长袍很搭。 白秀珠坐到了梳妆台旁,丫鬟要帮她梳头。金鹴华却走过去,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把玳瑁梳子,亲手给白秀珠梳了一个漂亮的堕马髻。 梳完了之后,白秀珠又亲眼见到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装了一堆头面。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黄金翡翠的蝴蝶华胜戴到了发髻上,又在另一边儿插上了一小排白玉小簪。拿出了他当初送给她的一对儿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好看吗?”金鹴华问白秀珠道。 白秀珠看着镜子里面那个被打扮成一个古典美人的自己,有点儿不真实地抚了抚那个漂亮的发髻。恍恍惚惚地问他:“四哥,你这手艺是什么时候学的呀?” 金鹴华有点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最后还是回她道:“知道要娶你之后,就请来了一位梳头娘子。无事的时候就对着假人模型练练手。也没什么难学的。” 他虽这么说,白秀珠清楚,对一个大男人来说,梳这么繁杂的头发,又怎么会是很容易学会的呢? 可对于金鹴华而言,却也没什么不容易。他也只不过是,想为他的小姑娘梳理三千烦恼丝。 第166章 赵妈来到金鹴华的房间的时候,金鹴华和白秀珠已经吃完了丫鬟端上来的早饭,正在小客厅里面喝着蜂蜜水。打算喝完蜂蜜水就下楼去敬茶的。 白秀珠见到赵妈过来,露出一个笑来:“妈妈来了?”说完之后一旁站着的白秀珠从金家来的小丫鬟走过去给了赵妈一点赏钱。 赵妈说不要,白秀珠笑道:“我知道金家的规矩,是不讲究这些的。我也不是为了妈妈办差给赏钱——用四爷的话说,已经给了工资,还有用赏钱来催下人工作的道理吗?但是今天给妈妈这赏钱,是因为我们新婚高兴,不是因为别的道理。” 赵妈看了一眼金鹴华后,金鹴华点了点头。赵妈这才接了,露出了一个喜庆的笑出来:“多谢四少奶奶的赏。” 四少奶奶。 这个称呼白秀珠听过好几回了,但是每每听了后还是有些不习惯。在以往十多年的时光里,白秀珠是未出阁的大家小姐,一直都是被人称作白小姐、白同学的。但是现在却被人称呼为四少奶奶,难免有些耳热。 金鹴华牵着白秀珠跟着赵妈去了大客厅。金铨和金太太宝相庄严地坐在沙发上面,佩芳和玉芬都坐在金太太身边儿。 佣人们见到四爷和四少奶奶来了,都摆好了蒲团。一看他们这要敬茶的架势,佩芳和玉芬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坐到了自己丈夫身边儿。 白秀珠和金鹴华跪在了茶几前的蒲团上给金铨和金太太敬了茶。金铨喝过茶听过新妇的改口就往放茶盏的托盘上边儿放了一个红封。金太太则是拿了一只准备好的海棠点翠挂珠钗戴到了白秀珠的头上。 “佳儿佳妇,多福多寿;琴瑟和鸣,宜室宜家。真真是好一对小夫妻。”金铨见了小夫妻眉眼盈盈的养着,笑着说了一句祝福。赵妈听了他的这句祝福之后上前把跪在蒲团上的少爷少奶奶给扶了起来。 金鹴华起来带着白秀珠坐到了佣人搬过来的锦凳上面。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金铨眉目温和地听着,接过了管家给他送过来的刚刚烫好的报纸。正在他下意识地按照往常的习惯去看报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老八还没起?怎么还不过来?” 金太太想了想后道:“已经让李妈去看了,就不知道还起没……” 金太太还没说完,就听到楼梯那边儿传过来说话的声音。只见燕西已经带着新妇下来了。 冷清秋看到家里人都到齐了心里便觉得懊恼,燕西直到李妈过来才起来,他们来得这么晚,金家人会不会对她有意见? 燕西一下来,便见到金铨脸色不大好看,心里一突。在这种冷凝的气氛下,最好是有一个儿媳妇出来说上两句俏皮话来打破这样的氛围的。 但是佩芳素来懂得明哲保身,慧厂自诩新女性,最厌恶人情往来是是非非。若是平日里,玉芬早就出来说话了。但是她对清秋的不喜,是难以改变的。在这种偏见下,怎么可能会出来说话呢?因此只是拿着扇子看热闹。 冷清秋正是心急的时候,却听到那位曾经在戏楼里见过一面的四嫂,传闻中那位白家小姐小声笑道:“四哥,老八可算是带着他媳妇下来了。这么藏着掖着,可见是宝贝着的。我和你讲,一会儿你可要让老八把他媳妇让给我,让我也好好看看这个美人。” 客厅里面金家的三个儿媳妇心底里都有些诧异,她们印象中的白秀珠还是一位娇娇的大小姐。现在在这成为妯娌的第一天里边儿,这位弟妹一张嘴竟是能够看出几分八面玲珑来。 她也不对那对小夫妇说什么,更不对心情不好的公爹说什么。只小声地对自家丈夫说了两句俏皮话。倒把燕西夫妇起晚了的事情说成了是燕西舍不得新妇的恩爱了。 鹴华笑着握住了秀珠的手,然后看向了燕西道:“老八,听到你四嫂说的话了吗?一会儿让你媳妇和你四嫂说说话。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给爹娘敬茶!” 他这厢话音落了后,金铨的脸色也和缓起来了。佣人们听了鹴华的话后偷偷看了看金铨的神色,就好似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般忙活了起来。 刚刚鹴华和秀珠用得那两个蒲团还没收,手脚麻利的女佣重新倒了两盏茶来。一样地敬了茶改了后,金铨夫妇拿出了见面礼后,这敬茶便就结束了。 金铨喝完媳妇茶之后就走了,他这一走,金家的几位少爷也都散了——他们是不想陪着老婆聊天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并不是男人感兴趣的话题。 但是鹴华夫妇和燕西夫妇却被金太太留了下来。他们两个昨天举行婚礼,亲密的朋友们也没得空和他们说话,今天大抵是要登门拜访的。还有那等过来逢迎找门路的,那等过来谈合作的,那等有利益瓜葛联系的,大抵都会在新娘子回门之前登上金家的大门。而这些人都是要由新婚夫妇招待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大会儿就有客人来了。是金鹴华在两湖那边儿极亲密的一个生意伙伴带着夫人来了,金鹴华带着白秀珠把人带到了小书房招待。这位老板好似就像是水龙头的阀门一样,自从他来了之后,客人络绎不绝地登上门来。和金太太刚刚说出来的那个留下他们的理由是不差分毫的。 回门的前一天晚上,白秀珠躺在金鹴华身边儿。她道:“四哥。” 金鹴华上床之后把人搂了过来,问了一句:“嗯?” 这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看燕西招待的客人也太多,有些人根本没必要招待的。”白秀珠道:“就像是那些点头之交的场面朋友,也要大张旗鼓地招待吗?我看弟妹就这么几日就瘦了不少,脸色也发白。” 金鹴华在她耳边呢喃:“你怎么这么关心燕西的客人……” 声音轻软,带着一丝儿酸气。明显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老婆来哄他。 白秀珠信以为真,双手抱住了他的脸亲了一口:“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呀。我都说了是看清秋她就这么几天就消瘦了不少才注意到的。和你说是让你这个当哥哥的去管一管的缘故。真是乱吃飞醋。” 金鹴华不甘示弱地亲了回去:“好吧,那你说说,弟妹难道是天仙吗?你这么关心她?我这些天招待客人虚与委蛇不辛苦吗?可怜我还心疼你,为你按摩,给你做补品……你却只关心弟妹一个人,我简直就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 他这简直是越说越不像了。白秀珠他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也止住了他继续往下亲的动作。轻声哄这个打翻了醋坛子的人道:“我怎么可能不关心四哥呢?四哥镇日里胡说喝醋。我和四哥多么亲密,和弟妹的关系又是多么简薄。四哥难道不知道吗?什么王宝钏,四哥怎么能够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啦,我最最喜欢最最爱的人就是四郎啦!” 四郎。 小姑娘为了哄他已经开始叫这个她觉得别扭的称呼了。 金鹴华心里十分满意,面上不动声色。他亲了一口小姑娘的手,然后道:“好吧,我觉得白秀珠同志十分真诚。因此我为我的无理取闹正式道歉。” 作一下是可以的,喝一点小醋也是可以的。但是还是不要玩大了惹火烧身。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金鹴华听到自鸣钟的声音后把灯给关了,对身旁的新婚妻子道:“早点睡吧。明天回门,总不能让大哥大嫂看到你的黑眼圈吧?” 第145章 白秀珠这时有些困了,黑暗的环境又给她添加了几分困意。她在睡着之前碰了碰他们家四哥的胳膊道:“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记住了吗?” 金鹴华摸了摸她头发道:“嗯,知道了。我回去说一说燕西,让他向我学习一下……” “学习什么?” “学习心疼夫人。” 第167章 第二天早上,金鹴华和白秀珠早早地起了。金鹴华备好了四色礼物,和白秀珠打扮一新,前往白公馆。 这是三朝回门,新娘子回娘家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风俗。白秀珠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这是什么时候做的衣裳?” 有着这样大幅苏绣的衣裳,可不是那么快就能够做好的。 金鹴华穿了一件绣了雪景山水的长袍,笑道:“早就给你做好了一批衣裳,只是你一直都是让丫鬟帮你收拾衣裳,自己也没去衣帽间和卧室里面的衣橱里看看,哪里会晓得?不过今天你还是穿着我给你准备的衣裳的好。” 白秀珠笑道:“四哥也会有俗人的观点,对市井之中那些女孩子回娘家的时候还穿着自己嫁出去时带过去的衣裳是受了婆家的冷遇的想法有些赞同吗?” 金鹴华抖了抖袖子,扶了扶她头顶上有些歪了的发簪:“我是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过我怕大哥认为我不在意他的宝贝妹妹,那我可是惨了。好不容易把你从大哥那里娶过来,万一他不认我这个妹夫了怎么办?” 白秀珠道:“四哥居然还会担心这样的事情!”金鹴华揽过她的肩头对她道:“当然会担心啦!这是人之常情罢了!” 汽车很快就开到了白公馆,因着今天秀珠的到来,白雄起和白太太都在家里。金鹴华奉上礼物,然后为白雄起点了一壶茶。白太太拉过了白秀珠的手和她说起话来。白秀珠笑道:“哥哥嫂子可想我啦?我这两天早上起来没见到哥哥嫂嫂,觉得好不习惯……” 她这话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心里的想法和感情,但是白雄起听了却感觉有了点落泪的感觉。偷偷侧过了头,在没人察觉的时候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对白秀珠道:“你和你嫂子说话,我和鹴华有点事情说。” 说完后他对金鹴华道:“鹴华,走,和我去楼上书房。” 金鹴华摸了摸白秀珠的头顶,跟着白雄起走了。白太太看到他们两个人上楼梯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后对白秀珠道:“这两天过得舒服吗?姑爷对你可好?在金家住得可习惯?” 白秀珠挽住了白太太的胳膊,半个人都窝到了白太太怀里,对她道:“都好,四哥对我的心意,嫂嫂难道还不知道吗?自然是极好的。公爹和婆母都和善,不管他们是因为哥哥还是因为别的,反正对我和善。只要和四哥一起好好孝敬他们就是了。且我看公爹是不大管我们这些小儿女的事情的。” “在金家住的也习惯,四哥准备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从家里带过去的佣人我也用得顺手。只是冷不丁一下子见不到哥哥嫂嫂,有些不习惯,心里面也想得紧。一想到下半年我要去沪上上学,就更舍不得哥哥嫂嫂了。” 白太太打趣道:“那怎么不去考燕京大学?还不是舍不得你四哥。果然哦,嫂子人老珠黄了,比不上你们家眉如翠羽,丰神俊秀的四哥哥了!” 白秀珠脸色微红,做势要去挠白太太的痒痒:“嫂嫂就知道取笑我!我走了之后大哥和嫂嫂会想念我吗?说不定大哥还会偷偷笑,说是小电灯泡终于走了!” 白太太捏着帕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果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家和女人家成了一对儿夫妻之后就连夫妻相都有了。你们这是不是夫唱妇随?想想你出嫁前,哪里有这样的伶牙俐齿。可见是跟着姑爷在学的谈判场上的威风。” 秀珠转了转眼珠:“哪里有,之前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是嫂子没点出来罢了。想来是我说哥哥嫂嫂恩爱,嫂子你不好意思,所以拿我找补……” 金鹴华跟着白雄起上楼,白雄起自然是对他说了诸如请他一定要对秀珠好,白家会永远护着秀珠之类的云云。金鹴华对着白雄起赌咒发誓一定会实现自己之前许下的所有诺言。两个男人说完了这些儿女情长后又说了一些公事新闻,便从楼上走了下去。 到了楼下,便见到秀珠和白太太笑做一团。问她们缘故她们也不说,直到后来白太太身边儿的一个丫鬟在被白雄起盯着询问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压力把刚才她们两个人说的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 让金鹴华没想到的是,白雄起这样的人在听到那丫鬟复述了白秀珠说的那句“小电灯泡”的话之后脸色竟然红了红,真是稀奇景色。 晚上白秀珠和金鹴华留下吃了晚饭。菜色都是白秀珠和金鹴华喜欢的,尤其是那一道莼菜羹,做得极其有味。 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秀珠和鹴华一起回家。虽然知道现在不是前朝那等封建的时节,若是她想,她自可随意回家看望兄嫂。可是还是忍不住感伤。 从白家女变成金家妇,她是既欢喜又惶恐的。欢喜的是与君相伴日久,惶恐的却是自此自己便再也不单单是在兄嫂面前撒娇的那个小女儿了,以后便是金家的媳妇,未来还会是一个或者几个小孩子的母亲,回白家就是做客了。 “我感觉到你有些悲伤?”金鹴华揽着她的手臂紧了一些,亲了亲她的眼角:“是舍不得哥哥嫂嫂了吗?” “是……”白秀珠带了些哭腔,她扯了扯金鹴华的袖子:“我以后……嗝……不单单是,哥哥嫂嫂的小妹妹了。” 她这话若是当今时世的其他男子听了,是不一定能够感受到里面的不安的。 但金鹴华却感受到了。 于是他对白秀珠温声道:“你永远是哥哥嫂嫂的小妹妹,也是四哥的宝贝妹妹啊。金家是你的家,白家也是你的家,这样我的珠珠就有两个家,也有两个家的家人爱你啦,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呀。” 白秀珠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嗅着他衣裳上好闻的熏香哭了一小会儿才缓过来。等到她缓过来了后便发觉自己刚刚有些丢脸,金鹴华那些如同哄小孩子的话和哄小孩子的语气更是在白秀珠脑海里面盘旋。 “我好丢人,这么大还哭鼻子。”白秀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旗袍上面的刺绣花纹对金鹴华道。 “哪里有?”金鹴华讶然道:“一点儿也不丢人,我的宝贝珠珠就是哭鼻子也是我见犹怜的。” “真的吗?”白秀珠狐疑道。 “当然是真的。”金鹴华回答地斩钉截铁。 白秀珠对金鹴华的回答十分怀疑,虽然他的语气十分果断。可是她觉得四哥不是在哄她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算不得数的。 直到了晚上。 白秀珠被她的好四哥欺负地眼圈泛红,无力地搂住了金鹴华的脖子。然而她的好四哥却不打算放过她。金鹴华直接抱起了身上就只剩下了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和绯色纱衣的白秀珠到了那面巨大的换衣镜前,有些沙哑的嗓音传到了白秀珠的耳边。 那个坏心思多得很的狐狸四哥,对他的小白羊道:“珠珠快看,是不是我见犹怜?” 白秀珠羞愤欲死,头顶都快要冒烟了。但是狐狸却半点儿没有不好意思,脸都没有红一下地把小白羊又一次抱上了床。 第168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这对新婚夫妇在新婚之后并没有在家里面待多长时间。毕竟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在订婚后就定下了两人结婚之后要一起出去旅行度蜜月的计划。 更何况就算是他们现在没有结婚,也还有金鹴华之前答应白秀珠的,在她考上震旦公学就一起去欧陆旅行的诺言呢。 君子一诺千金。遑论这样带着新婚老婆一起出去玩的好事,任是大罗神仙也不会拒绝的。 欧陆是金鹴华当初留学的地方,也是他的生意密布的地方。算是他的第二个老巢,在和海森堡家族合作之后欧陆这边生意的发展更是迅捷。对他的作用也越来越重。 他来到这个地界儿,称得上一声如鱼得水。 白秀珠和金鹴华一路从里斯本玩到了突尼斯,去了罗马,巴黎,法兰克福,柏林和伦敦这样的大都市。最后的时候,金鹴华带她来到了挪威。 “这里的渔业和石油矿产都非常丰富,环境也相当好。”金鹴华在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从挪威的首都奥斯陆游历完便带着她前往北部的小镇。 在这个小镇享受了维京人的风土人情之后,两个人打算出去享受一下自然的秀丽风光。并在当地买了一辆二手车和帐篷,打算出去露营。 这里靠近北极,即使是在盛夏也没有一丝热意,甚至还需要多穿一些省得觉得寒凉。但是风光是极其秀丽的。山色青翠,冒着徐徐青烟。水色湛蓝,如同刚刚切割过的蓝钻。到处都有清澈的湖泊,往前走便能见到湖上的天鹅。 天空中有时候明媚得没有一片云,瓦蓝得清透。有的时候却有着大片大片色彩瑰丽的云,让人好似陷入了魔法世界。 第146章 苍翠的森林,四散的木屋。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天空飞过的云雀。因为天气凉爽,人口稀疏,森林又多,兼着几乎没有工业痕迹,这个地方的空气格外清新,让人身处其中便觉得神情气爽。 虽然此时正处夏日,这处北极圈之内的小镇每日礼白昼的时间相当长。这样长的白昼会让外地人难以睡着。不过还好鹴华和秀珠两个人并不是很娇气的人,习惯了之后在帐篷里边儿戴了眼罩后还是能够睡着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眠并没有成为鹴华和秀珠两个人的困难。但是去让秀珠期待已久的欣赏极光变成了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两个人很幸运地在他们旅行途中看到了极光。 那只是很寻常的一天,就在那一天里短暂的三四个小时的黑夜里,他们看到了属于这个北欧小镇的绚丽极光。 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任何画家都调不出的瑰丽奇幻的色彩。瑰丽地让人目眩神迷。而两个相爱的人在这目眩神迷的瑰丽的极光下深深拥吻,便是不足外人道的故事了。 不过可能是华夏人的老话有一种神秘的规则力量吧。“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成为了发生在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身上的现实。 就在这两个人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极光之后的第二天,他们两个人收拾好了帐篷,打算过去爬山。结果还没有在蜿蜒山路上面走多久,老天爷就劈头盖脸地下了大暴雨下来。 暴雨下大了,他们哪里都去不了,雨天路滑,现在出去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这样的意外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刚刚天气还很好,谁能够想到天气会这么无常。而且现在也没有专业的天气预报——尤其是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小镇罢了。 金鹴华和白秀珠现在被阻隔在了山上,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灰尘不少,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动物。金鹴华从一旁收拾来了一堆枯木,虽然有些湿,但还不是太透。勉勉强强地生起了一点火来。 白秀珠心里头是有一点害怕的。但是因为有四哥在身边,她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好似外面的这些风雨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为了不让四哥担心她,她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笑话,帮金鹴华找事做。金鹴华心里知晓她的心意,心里头又甜又软。 北平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哪会又不怕的呢? 他垂下了眸子,北欧夏天的雨大多迅疾而快速,他们背包里的东西也不少。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他把情况都缓缓地说出来,让他的小妻子不要太过害怕。然后生起来一堆温暖的火出来。 “秀珠妹妹,把衣裳脱下来烤烤?”金鹴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对白秀珠道。 白秀珠不大好意思,但是心里清楚自己不把衣服弄干迟早生病。便脱了衣裳下来对着火堆提着自己的衣裳。 金鹴华看她不好意思,别过了眼。其实他不君子的事情早都在干遍了,但是在这种时候偏偏又君子起来了。 即使那是他老婆。 不过他这样做,白秀珠的确自在了许多。两个人今天倒霉,倒是真的做到了金鹴华在他送给白秀珠的影片里面写下的那段话了。 ——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们也不算是倒霉到家,暴雨果然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在天气转晴后踩着泥泞的山路下了山,不过却被滞留在这个名字叫做鳕鱼的挪威小山村里面,哪里都去不了。 暴雨过后,有一段路面损毁。在市政厅把路修好之前,小山村里面的人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也就是说,他们被滞留在这里了。 还好金币银币带得充足,鳕鱼村又靠着大山,时常有人过来爬山游玩或者去山里打猎,因此还有小旅馆可以住。 他们现在住在鳕鱼村的维京大娘格林夫人开的小旅馆里。当他们在下山之后的晚上又下起了雨。这两个人在这样的雨夜里,肩挨着肩喝着格林夫人做的热气腾腾的奶油蘑菇汤,心里升腾起满满的幸福感。 这样的一碗很普通的热汤,也会让人很幸福呀。 这对出来游玩却倒霉地遇到大雨的新婚小夫妻被格林夫人安排住在了二楼里面的房间里面住。 格林夫人的小旅馆里的房间不大,里面布置着一张胡桃木床及一只橡木的五角橱和柜子。除此之外还放着一张没有漆过的桌子和凳子。墙面上糊着带着小碎花的壁纸,这壁纸的质量不是很好,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有些泛黄。 但是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可以看得出屋子主人,那位淳朴的维京大娘是一位十分热爱生活的夫人。 窗边的小碎花窗帘被白色的绳子束好,窗台上面摆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子里面是一大束蓝白相间的野花。 香气浅淡,带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在这样的暴雨天中散发出一抹香来。 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的衣服都被送到了旅馆的洗衣房里。现在他们穿的是格林夫人提供的干净衣服。金鹴华穿了一身洗干净的蓝色工装,白秀珠也换上了一条欧洲牧羊女的裙子。他们两个人长得好,便是穿这样普通的衣裳,也显出三分的好看来。 他们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的打扮,也从未见过对方穿这样普通的料子。因此见了后格外觉得新奇。 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累了一天,有了倦意。晚上洗漱之后便倒在了床上。外面的大雨磅礴,一直都没有停息,而屋子里面的新婚夫妻伴着花香相拥而眠,岁月都好似伴着他们温柔了几分。 第二天早上,白秀珠从金鹴华怀里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四哥已经看她看了许久了。见她醒了,金鹴华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睫毛。 他轻声说着情话:“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第169章 白秀珠闭着眼睛拱了拱他:“怎么一大早上就讲情话?嘴上是沾了蜜糖吗?” 金鹴华的手指穿进了白秀珠的头发里面低声道:“起来了?” 白秀珠摇了摇头:“我好想继续睡觉。” 金鹴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轻声哄他道:“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该起来了。睡得太多了会头疼的。” 白秀珠把被子蒙到了头上装死,金鹴华从床上爬了起来。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白秀珠感觉到了有一点冷,终于清醒了过来。还没出声,金鹴华就把一件外套披在了白秀珠身上。 然后他自己去换衣裳了。 去换衣裳了。 白秀珠看到金鹴华大大咧咧地在那里脱衣裳,只见男人肌理分明,身材挺拔。腰腹上没有一点儿赘肉,脊背直得如同松树。 白秀珠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她还没有看多久,金鹴华酒已经换好了衣裳了。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也隐隐地有一些遗憾。 遗憾什么? 白秀珠猛然惊醒,遗憾什么?遗憾四哥的美色吗?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金鹴华在白秀珠捶自己脑袋的时候走过去,拿手背蹭了蹭金鹴华的脸侧,然后对白秀珠道:“清醒了,我摇铃让格林夫人送来些水洗漱。” 他拉了屋子里面的绳子,楼下的铃铛响了起来。下面听到了铃铛声,格林夫人雇佣的一个女仆,一个脸红红的维京女仆从楼上跑了上来。敲开了门后,金鹴华走了过去,探出来头后对外面的那姑娘道:“女士,我们需要一些温水。” 这位叫做玛丽的年轻维京姑娘听到这位年轻的华夏男士张口便是一口流利的挪威语,是有些惊讶的。玛丽昨天请了假,并没有见识到这位来自华夏的先生的流利挪威语。现在听了,自然有些惊讶。 这中北日耳曼语支并不是广泛通行,被人使用的语言。但金鹴华当年在欧陆铺开自己的生意的时候,金鹴华系统地学习了一些欧陆上的语言。虽不精通,但是普通的日常交流还是可以的。经过这么多年持续不断的学习,还算没有扔下当初学习到的东西。 白秀珠对他小声道:“我也要换衣裳了。” 金鹴华会意,把门给反锁了。白秀珠换好衣裳没过多久,那位维京姑娘就提着水来到了楼上。 听到那维京姑娘的敲门声之后,金鹴华把门锁打开了,接过了她手中的水桶,对她道:“谢谢。” “不用谢,先生。”那位维京姑娘说完之后问金鹴华道:“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请让厨房的大娘为我们做一些吃的,麻烦你了。” 玛丽道:“好的,我这就去。” 玛丽走了之后金鹴华把水桶提了进来,往房间内的洗脸架上面的洗脸盆里面倒了水,两个人洗了脸之后走到了楼下,等了一会儿之后格林夫人为他们端上了早餐。 燕麦面包,蔬菜汤,咖啡和煎蛋。这里只是挪威的偏僻小镇,并没有什么稀奇精细的吃食。面包有些粗糙,但是还是能够忍受的。蔬菜汤味道很好,咖啡豆虽然不是什么名品,但是也还算很醇香。 第147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吃完了早餐后,一起走了出去。雨后天晴空气十分清新,这两个人出去溜达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当地的手工艺品。这些手工艺品别有一番北欧风味,很有一些独特风情。 他们在格林夫人的旅馆里面住得很舒服。外面高大的松树和翠柏十分青翠,拥有着一中冷透的青翠颜色。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舒坦地很。 过了一些日子,市政厅的人终于派了工人过来修理公路。这条路很快被工人们修理好了,金鹴华开着他的车带着白秀珠回到了这座小镇所属的郡城。金鹴华把东西卖了后买了两张回挪威首都奥斯陆的火车车票。在经历漫长的车程之后,两个人回到了挪威首府奥斯陆。 他们在之前的那些其他的国家的大都市里面买了很多东西,在他们自驾去小山村后便把松溪寄存在了奥斯陆的一家大酒店里面。他们回到奥斯陆后又一次住到了一家酒店里面,这里是他们这场为期不短的旅行中的最后一站。 跟来的管事之前被金鹴华安置在了奥斯陆,金鹴华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公费旅行,他们在找了几个通译后在这里玩得还算开心。在金鹴华和白秀珠回到了奥斯陆之后他们的度假便结束了。 其实也好,这几个人在这些天里已经把奥斯陆逛了个遍。为了方便金鹴华和白秀珠回来之后找他们,他们根本不能够离开市区。 因此到了他们度假的后期,除了窝在酒店里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干。若是混日子的人有这样的悠闲时光大概是很高兴的。但是金鹴华这次带出来的人是沈六培养出来的,平常都忙得很,现在突然间闲了下来,便有些不大适应。 该回程了。 登船的那天,天气晴好。阳光从湛蓝而清透的天空上,穿过层层叠叠的云彩照射下来,笼罩在碧波之上。巨大的圣玛利亚号停泊在渡口边上,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入住了头等舱里。跟着的几个侍从去了二等舱。 头等舱自然是处处奢华的,二等舱四个人住在一间船舱里面,有两张上下铺,还布置着桌子绿植,还算舒适。 坐着船远渡重洋,也怪无趣。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却觉得待在一处是去为无穷无尽的,恨不得腻在一起,不理会这世间所有人。 这两个人除了窝在船舱里边儿赌书泼茶、谈笑画眉外,便是出去和同船的华夏人一起打牌——金鹴华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打牌的。有那么几个人气量忒小,输了几个钱便耷拉下了眉眼,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的。他不愿理会,也不愿意和那些人交际。 夏虫不可语冰,怪没意思的。输不起就不要出来玩吗。偏偏喜欢得紧,还半点输不起。只想着赢。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中东西岂是能够爱得放不下的? 白秀珠倒是交到了一个好朋友,金鹴华听他的小妻子讲过她新认识的朋友罗太太。那位罗太□□籍在荥阳,后来家里搬到了沪上。娘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嫁的婆家是松江人,距离沪上很近。 婆家就是罗家了,是松江的一户地主,家里也有不少良田,是一户耕读人家。家里唯有一个儿子,便是这位去法兰西留学的罗先生了。他听秀珠讲过,罗太太去法兰西是为了照顾那位罗先生的生活的。两个人还有一个小儿子,养在了松江的老太太和老夫人膝下承欢。 “想来这位罗太太过得还算不错。”金鹴华对白秀珠道:“娘家和婆家都很富足,夫君出息,也有子息。她和他丈夫回国之后是要在沪上定居吗?如果是的话,你还能够和她一起出去玩。” 白秀珠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徐姐姐她平素也很温和大方、眉目舒展,但我总是觉得她不是那么轻松自在的。我和她很聊得来,我很喜欢她。我觉得我能够从她身上学到很多,听她说话,无论是处理事情还是管家,都有条理得很。简直就是北平的那些夫人们最喜欢的冢妇的模样。”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喜欢她就和她一起玩,但是没必要那么辛苦地把自己活成那副样子。我要的是小太太,又不是小管家婆。我又不是长子,你也没必要去当什么冢妇。” “我喜欢你去学习物理,不喜欢你去学习那些众人喜欢女孩子学习的绘画,国文。不是对学科有所偏见,而是我喜欢你学习你所喜欢的,而不是为了我,活成世家太太的模板。” 白秀珠听到她的先生对她谆谆教诲道:“你是白秀珠,而不是族谱里边儿简简单单的金白氏三个字。” 第170章 不久后,金鹴华就在牌桌上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罗太太。 长相并不是十分的出众,只能称得上清秀。面若银盆,长了一双杏眼,有一点宝相庄严的意味、听她说话是很有条理的。 而在金鹴华听到了她的事迹后,才真的开始欣赏起这位秀珠的朋友来。 那是船已经到达香港口岸进行补给的时候,白秀珠约了这位罗太太下船去逛街。金鹴华不放心她们两个的安全,便带着随从跟着这两位夫人一起下了船。 坐到随从租的车上后,金鹴华才有空和两位女士说说话。他刚刚就看到罗太太是孤身一人跟着秀珠来的,心里便觉得不对。但是也不好去问罗先生的下落——若是罗先生有正事要办还好,若是罗先生不愿意跟着罗太太下来,他再去问岂不是碰到了人家的伤心处。 白秀珠也默契地不去问罗先生的去处,只管和罗太太谈笑风生。白秀珠和罗太太在雇来的向导的引领下逛了首饰店,书店和香港的一些特色店铺。到了正午的时候,在一家粤菜馆订了包房。 吃饭的时候金鹴华才知道罗太太姓徐,学名是叫汇燕的,也读过两年私塾。最让金鹴华敬佩的是这位徐太太讲,当初的时候她父亲出去走商,大半年没回来。 这大半年来她大弟弟被外面贪恋女色,还染了烟瘾。从家里面偷了抢了出去抽大烟。徐汇燕一个女孩子,愣是把她大弟弟给绑在堂屋里面训斥,盯着他戒了大烟。然后又把人扔到了军队里面,等到她爹回来,居然劝得她爹不但没训斥她把儿子扔到九死一生的军队里,还把教育儿子的权力交到了她手里边儿。 等到一年过去了之后,徐汇燕自己送了大洋去了老家的军政府里边儿,把她大弟弟从军队里边儿接了出来。在和她大弟弟谈了心之后,她大弟弟不但不恨她,反而是从此把她的话奉为圭臬,开始发奋读起书来。 听她的话,如今在甘肃已经在军政府里面做了财政局的副局长,很是年少有为。 金鹴华心里想,这位罗太太还真是真人不露相。看着她温温柔柔的语调和清秀长相,真的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么雷厉风行的过往。 是个人物。 白秀珠这一天大多时候还是和徐汇燕腻在一起的。金鹴华也明白白秀珠的温柔,并不吃醋。罗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陪着罗太太,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太过亲密了,未免让罗太太触景伤怀,心里感伤。 反正本来也只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出来秀恩爱的。他的珠珠和罗太太这个姐妹淘一起玩也没什么…… 没什么个鬼。 金鹴华是可以理解白秀珠的想法的,而且以他的风度来说也该这么做。但是金鹴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醋的。 唉,罗先生为什么不过来陪他太太?害得他只好把自己的太太让出去陪姐妹淘。 罗太太买了一些回家送人的礼物,给自己并没有买很多东西,给她先生买金笔尖的万宝龙钢笔的时候倒是没有半点心疼。 白秀珠没卖多少东西,他们在前在欧陆的时候已经买了许多东西了。白秀珠兴致勃勃地买了不少香港特产的糕点。徐汇燕看她买的实在是太多了,拦她道:“买了这么多,来回拿也不方便,到时候碎了的话你岂不是白买了?” 白秀珠笑道:“尝尝味道吗。剩下的散给船上认识的朋友,左不过是一些街边小吃,也不值什么。四哥是个富户,还不得让他多为我买些单?” 徐汇燕这才不拦她:“你倒是大方得紧。算啦算啦,我不管你啦。你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事。” 金鹴华拿出钱包为白秀珠买单,几个人逛了一会儿之后回到了船上。白秀珠把送给徐汇燕的礼物整理好给她,然后才让随从把剩下的礼物送给那些和他们玩得比较好的在船上交到的朋友。 这些糕饼味道不错,各种口味都有,大家都交口称赞。金鹴华在打牌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他不大喜欢的那些人白秀珠也没管会有人说酸话,半点儿东西也没送。左右不过是同船旅客,何必顾忌那么多人情往来的面子。 而且以她白秀珠骄傲的性子,便是和日常往来的熟人她也不会因为旁人的议论改变自己的想法,委屈自己去折节的。 到了沪上,金鹴华的人早就派车过来接他们了。白秀珠和她新交到的朋友在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之后依依惜别。金鹴华这才见到那位他还没见过的罗先生——据说这位罗先生在船上是和一些进步的文人们去举行文会了,神龙不见首尾的。 第148章 金鹴华在船舱里面看一些资料和书籍,除了白秀珠找他以及船上几个谈得来的人邀他出去打牌。他也不大出去,因此两个人倒是还没有见过。 今日下船,秀珠和徐汇燕相互告别,倒是见到了这位罗先生。头发三七分,人是很俊秀的。打扮很洋气,是个新派的人士。金鹴华和他说了两句场面话之后便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毕竟都是陌生人,之前是从未见过的。若是没有罗太太和白秀珠的友谊,这两个人的人生就合该是两条平行线,是没有交叉的可能的。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上了车,白秀珠对他抱怨道:“罗先生未免有些太不体贴了。或是雇一个人,或是自己拎着,总是好的。偏偏自己风度翩翩地拎着个箱子,剩下的杂七杂八全都是徐姐姐拎着,雇车雇人也要徐姐姐来。真的是……” 金鹴华道:“你怎么不早说,也好让咱们家的人去帮忙。” 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位跟着的随从也开口道:“对啊,四奶奶,您一张口,小的们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白秀珠却叹了一口气:“知道你们热心,可是徐姐姐是个体面的人。她先生还在那里呢,咱们家的人去帮忙那不是打脸吗?徐姐姐也会觉得尴尬,要不然我哪里会和你们客气。” 金鹴华见她有点不开心,忙去哄她:“哎呀,那位罗先生不是个文人吗?可能是他太不通俗务了,罗太太才忙前忙后的。想来他心里边儿也是心疼你新结识的好朋友的。” 白秀珠道:“唉,但愿是这样,我也才能放心。” 车很快就被开到了沪上的庄园里面,现在正是盛夏时节,绿树成荫,草色青绿。庄园里面因为有池塘湖泊,也有喷泉水景,因此格外清爽凉快。翠薇,紫薇,赤薇开的鲜妍明艳。 那些红的白的海棠立在枝头,白的如同阶下乱雪,红的如同腮旁胭脂。只恨无香,否则杜老定然也会为之目眩神迷。 白秀珠对这栋宅子阔别已久,如今回来住也格外舒坦闲适。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却还是要再回北平一趟的,一是夫妻二人要收拾行李,二来也是要把礼物送给金白两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因此这两人在沪上修整了两天之后,就一次踏上了回归北平的旅途。 第171章 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回到北平金公馆后休息洗漱了一会儿,便被金太太叫下来吃面。金家小厨房里面做的云吞面味道很好,金鹴华和白秀珠吃了一人吃了小碗后才放下。 吃完东西之后,金鹴华便跟着来叫他去书房的金铨身边长随走了。白秀珠则是留下来陪着婆婆聊天。两个人刚说了一会儿子话,白秀珠身边的丫鬟小桃便是捧了一个大盒子过来。 白秀珠笑道:“几位嫂子弟妹和妹妹们的礼物,已经让丫鬟送过去了。爹和兄弟们的礼物,是四哥安排的,我不大清楚。给娘亲的礼物,却是我和四哥精挑细选出来的。娘快看看喜不喜欢?” 小桃把那个大盒子捧了上来,金太太戴上了眼镜,打开了那盒子的盖子。一打开,便见到里面分成了几个格子。 一个格子里面装着一件内敛奢华的蓝宝石胸针,很适合金太太的年纪。一个格子里面装着一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音乐盒,另一边儿的一个大格子里面装着一摞衣裳,大抵是在国外买的洋装。还有一个格子里面装着一个黄金盒子,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金太太也好奇里边儿到底是什么,便指了那盒子问道:“这里边儿是什么?盒子着实是好看得紧。” 这倒是真的,这个盒子上面雕刻着玫瑰和圣母玛利亚的浮雕,雕刻得精致细腻,栩栩如生。让人见了便觉得喜欢的紧。 白秀珠道:“这是在法兰克福的时候去百货公司给娘买的老花镜,是罗敦司得公司制造的。这盒子倒不是从他们那里买的,而是我和四哥在巴黎的时候见到了这个首饰盒,我看了适合给娘装眼镜,便买了下来。” 金太太听了,心里头高兴。儿子媳妇出去玩,无论是在德意志,还是到了法兰西,心里都还惦念着她这个当娘的,她肯定是很高兴的。首先四儿子不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其次她本来还担心白家小姐骄矜,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孝顺的。更是心里满意。 白秀珠把那盒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眼镜。这副眼镜打磨地十分细致,眼镜框是紫金的,镜片由水晶打磨而成。眼镜框的尾端包了一层树脂,并不会磨坏耳朵。 金太太戴上眼镜,赵妈手脚麻利地拿了镜子过来。金太太看了,也觉得十分好看。这眼镜本来就是很漂亮的,可是一副眼镜再好看能够好看到哪里去。无非是心理作用导致的金太太看这眼镜哪里都顺眼——这可是儿子媳妇孝顺的表现。 白秀珠见她高兴,又奉承她道:“我和四哥心里头想着给爹娘的礼物一定要尽十二分的心去选,毕竟我要去读书,四哥也忙得顾不上家。不能承欢在爹娘膝下,已经是很不孝了。别的地方不用心,那还配被称作人子吗?” “娘一把这样年轻人戴的金丝眼镜换了之前的黑边眼镜和玳瑁眼镜,竟然显得年轻了许多。又是这么地慈爱宽和,我恍惚间竟好像见到了大嫂似的。” 要知道白太太才四十多。 她又夸她慈爱宽和。 金太太被她哄得高兴,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更是满意。当天晚上便让人把一对儿白玉嵌珊瑚珠儿的镯子送了来。金鹴华在看到赵妈把这对儿镯子送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惊讶:“这镯子可是外祖母送给母亲的东西,平常连戴出去都怕磕了。今天怎么割爱于你了?可见她是爱极了你的。” 白秀珠倒是清醒,她道:“因为我是四哥的媳妇,所以娘才这么疼我呀。” 当然,我的马屁也是万万不可缺少的大功臣!不过这就不用和四哥说了!彩衣娱亲的事情,难道能够被人称作是拍马屁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没过多久,北平城里边儿苏家的结亲,金太太就戴着这副眼镜和那枚蓝宝石胸针去了。她的那些交好的夫人自然是没见过她的这副眼镜和胸针的,这是新首饰,又十分漂亮。自然是要去恭维的。 金太太矜持地道:“这是我家鹴华和他媳妇的孝敬,你说这两个孩子,出去度蜜月旅游还不忘记给我和他爹选精心的礼物。带回来的东西没有一样不合心思的,真真是孝顺极了。” 众位太太听到她言语中是对新婚媳妇十二分的满意和自得,全都围上去奉承了遍。不是说四爷和四少奶奶是天作之合的;就是说老姐姐你有福气孩子都孝顺,丈夫还身居高位,晚年只管享福的。 金太太自然很是自得,心里对秀珠更是满意了几分。 金鹴华和白秀珠在家里待了几天,又去白家住了几日之后便收拾了行李去沪上了。震旦公学的录取通知书很漂亮,白秀珠特意定做了一个相框来装它。 这一日金鹴华在曜日斋忙完回来,却见到白秀珠抱着一堆小册子,神色如遭雷劈。 金鹴华问道:“怎么了?” 白秀珠把那个小册子塞到了他手里,金鹴华翻开第一页一看,这是震旦公学的宣传手册和学校规定。规定里面的第一条便是震旦公学的学生在大一学年必须住校。 白秀珠看着四哥也看到了那一条消息,软软的身子靠上了金鹴华,蔫蔫地对他哭诉道:“我还以为来了沪上念书,我们就能够天天在一起。谁能够想到,我们居然还要每五天才能够在一起。这可真是九月份我听到最难过的消息了。” 金鹴华皱了皱眉:“我记着以前没有这个规定啊?” 白秀珠道:“震旦来了一位从国外回来的新校长,这是他新订的规矩。说是让大学学生们住在一起,加深感情,也能够培养自立的能力。这小册子还是从北平寄过来的,我之前给学校留的还是家里的地址。” 这个家里是指白公馆,金鹴华晓得。毕竟在考大学填信息的时候他的宝贝秀珠还没嫁给他呢。 金鹴华看到这条校规后,心里头充斥着对秀珠的不舍。但这是学校的规定,是人力不可更改的事情——其实也并不是不能够更改的,比如说他去给校方捐一些教育基金,给秀珠妹妹办理一个走读也并不是不能够实现的事情。但是…… 那位留学回来的校长说的也没错,大家全部住宿的确是拉进学生们距离的好方式。 况且,想来学校的学生大多都是要住宿的,秀珠还是和同学们一起住宿来得好。一来可以让秀珠和同学们熟悉起来,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二来则是不会让秀珠因为和同学们不熟悉而被人排挤或在学校里面过得不舒心。 他希望她能够过得好,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她往前走的路变得不通畅。 而且他也希望秀珠能够过一个完整的大学生活。 “我心里是想让你在学校里面交到一些朋友的。”金鹴华安慰她道:“说不定等到日后你在学校住习惯了,有了极好的朋友,就把家里的金宝钏给全然忘没了。” 第149章 “四哥惯会胡说,王宝钏怎么得罪了你?让你总是用她的典故来打趣我。” “这不是切合我的形象,我的女相公在外面读书建立事业,我在家里面苦守寒窑等着你。”金鹴华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白秀珠瞅了瞅周围,眼中充斥着对四哥能够语气这么平淡地一本正经说瞎话而产生的震惊。咱们屋子里面挂着的那副山水小品就值八百块现大洋,这还是这屋子里面最便宜的装饰。四哥是怎么好意思说他苦守寒窑的? 苦守? 白秀珠借着窝在金鹴华怀里的姿势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显然是在撒娇。 “怎么了?珠珠怎么撒起娇来了?”金鹴华嘴上是疑问,但是很明显,他心里面是很受用的。 白秀珠在他耳边吹气:“我去学校了,鹴华哥哥可不要被小妖精勾走哦。要不然我就再也不喜欢鹴华哥哥啦。” 金鹴华笑道:“担心甚么!我这些年的作风,你还不清楚吗?我倒是担心进了大学就像龙游归海,看到那么多年轻俊秀又有活力的小伙子后把我忘到脑袋后面去。” 白秀珠这会儿倒是精神了起来,她亲了一口金鹴华:“我这辈子,只会喜欢四哥一个人呀。” 金鹴华听到她的甜言蜜语,知道她是在配合自己讲笑话,心里却高兴。而且看着她那么认真的眼神,他自己也觉得这表白也并不是最初的笑话了。 第172章 既然知道白秀珠要住校,金鹴华就让家里的佣人收拾好了白秀珠的行李。衣裳鞋子,被褥床单,帘子枕巾,书本玩器,洗漱和化妆用品……各中繁杂的东西收拾好了之后装满了几个行李箱。 用金鹴华的话说,就是早点收拾好了,等到开学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金鹴华亲自去送他的小妻子。到了震旦公学,青竹和金鹴华把白秀珠的行李搬了上去。白秀珠要帮忙,青竹笑道:“我的四奶奶,您可好好歇着吧。要是累着您,四爷的心痛可比搬这点东西的累要多多了。” 白秀珠嘴上道:“就你会说嘴!”但是手上却麻利地拿着新买的水壶去给两位搬行李的先生打水去了。 几个行李箱很快就被搬到了二楼白秀珠所在的宿舍。这宿舍的环境还不错,一间屋子住四个人。白秀珠他们这是最先来的,金鹴华给她挑了一个不靠门的下铺。 白秀珠打水回来看到金鹴华额上沁出来的汗,心疼得不行。拿出自己口袋里面你的手帕去给她四哥擦汗。她擦得很细致,金鹴华也坐下来任由她拿着手帕为他擦拭。 青竹默默地给自己和四爷倒了水,把四爷的水放在一边儿,自己坐在凳子上面自顾自地喝起水来。 果然,和四爷四奶奶在一块儿,他青竹就是看着小夫妻恩爱的电灯泡。每天都会发现自己更亮了一点儿。今天仍旧是如此。 唉,说实在的,看到四爷和四奶奶这么恩爱。我们的张管事心里面也想着娶一个小妻子回来。可是每次有了想法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到了现在青竹他也没遇到一个合心合意的人。 白秀珠为金鹴华擦完汗之后把青竹倒好的水给他端了过来。金鹴华现在也着实是渴了,没喝几口就把水给喝没了。白秀珠看着他喉结滑动,忍不住想,四哥真的很好看呀。 喝个水都是很性感的。 白秀珠整理完自己的衣服书本之后回头看到了金鹴华收拾地整整齐齐,堪称豆腐块的被褥已经不复当初的震惊。想当初他们在家里的时候,都有佣人整理房间。出去旅行的时候,也有酒店的员工工作。 真正让白秀珠见识道金鹴华整理内务的能力的时候,是在船上。 船上人多眼杂的,他们和随从坐的船又不是同一层。因此船舱里面的被子一向都是金鹴华亲手叠的。他们一般只用船上的佣人进来拖地和倒垃圾。那个时候她便见识到了如同豆腐块一般方方正正的被子,震惊得不敢相信。 试问北平的这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谁会干这些活计? 问金鹴华的时候,金鹴华便是笑笑对她道:“这是当初在德意志留学的时候学的,我并不喜欢什么活计都依靠着别人。” 为了适应大学的新生活,白秀珠在开学的一段时间内,还接受过金鹴华、赵妈和小桃的特训。学习的内容就是,洗衣服,折被子,扫地以及其他的一些生活技能。 她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些活计都是不会的。但是她现在长大了,是真正虚心要学习的。即使做的不好也要做下去。 而且接触外面的世界久了、被四哥影响久了后,白秀珠对其他人有了深切的同理心。而不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太过自我。 她清楚有许多人过得并不快活幸福,所以她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这点活计压根儿就不算什么。她绝不能退缩去做她不知世事的娇小姐,而是要大步往前走……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呀。 金鹴华和她收拾完了之后让青竹出去在这附近订一桌菜,现在才十点多,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但是等到一会儿学校人来多了之后,恐怕去得晚了外面的酒楼餐馆就没有好位置了。 青竹离开没过多大会儿,这间宿舍的其他同学就陆陆续续地来了。有两个是沪上本地的姑娘,其中一个是家里人陪着过来的,另一个却是家里的佣人送过来的。最后一位来得晚,她家里在开封,是她哥哥陪她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金鹴华和白秀珠的舍友的家长们聊了一会儿后便把这几家的底细给摸得清清楚楚了。那位陪着孩子来的一对夫妻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很新派很摩登的。两个人都是念过书的,一个是报社主编,另一个是沪上宁安女中的英文教师。 那个家里佣人陪着过来的姑娘家里是做生意的,开封的那位姑娘家里做什么的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她哥哥是银行职员。 青竹订完了位置之后就忙不迭地回来向他们家四爷四奶奶禀告。金鹴华让他歇一会儿,给他倒了一杯水。青竹喝完之后闲不住,便笑眯眯地过去给其他几位学生的家长帮忙。 金鹴华见有人替他交际,为秀珠留个好印象,便把交际的任务交给了青竹,自己拉着秀珠坐在床上说起悄悄话来。 十一点多的时候,金鹴华问道:“我订了一桌菜,大家要不要出去聚聚?”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内敛的。他们这几个人还是第一次相见,若是出去一起吃饭、还是让人家请客的话,也未免有些孟浪。因此纷纷婉言拒绝了。金鹴华也不强求,和众人告别之后带着白秀珠离开了。 他们走之前,那个由佣人送来的姑娘家里的佣人们已经离开了。他们手脚麻利地很,把他们家小姐的东西收拾完便走了。那姑娘此时也不在,佣人离开之后那个沪上姑娘就直接自己出去了,说是要逛一逛公学里面的景致。 白秀珠和金鹴华吃完了饭,才感受到分别即将到来。迟来的苦闷弥漫上心头,让她显得有点蔫哒哒的。金鹴华看了好笑,只好安慰她道,五天之后就能够重新见到了,到时候他会推了公事,陪她在家里玩。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金鹴华把白秀珠送到了宿舍楼下,对她道:“上去吧,你进去之后我再走。” 白秀珠依依不舍地抱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进去。一步三回头地把这段短短的路走得无比漫长。 可是再漫长也还是那么短的一段路。 白秀珠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金鹴华的视线里,他又往楼上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当他的明珠散发出自己的灿烂光辉,当他的凤凰已经羽翼丰满,当他的姑娘已经拥有自己的远大的理想,他能够做的不是用华美的笼子把她关起来歌唱,也不是用盒子装好这个明珠明珠向别人欣赏炫耀。而是让她自己去舒展羽毛,搏击长空;让她自己去散发潋滟华光,辉煌万丈。 第173章 白秀珠到宿舍里面的时候,宿舍里的家长已经走没了。三个女孩子里面也只剩下了那位来自开封的姑娘。 因为追求性别平等和妇女解放。所以华夏很多大学开始招收女学生,施行男女同校的制度。但实际上这些大学里面招收女学生的名额有限。而且因为学费的缘故,许多中产阶级的小业主是不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出来读书的。 这也不能够怪他们,现在大学的学费一年需要两三百块大洋。对于大财阀大学者大地主来说,这笔钱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笔钱几乎是一年的盈余——这还是对于受过教育,薄有资产,在社会上受到尊重的小地主和小业主们来说。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让自家的女孩子出来读书的。封建的思想在社会各阶层根深蒂固,社会的偏见也让大多数女孩子找不到拥有远大前程的工作。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从愚昧走向开明必不可少的阵痛。这种悲哀和阵痛不仅仅发生在华夏,在世界各地都有着这样的阵痛。 第150章 而对这样沉重的枷锁说不,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女性。她们不被家庭支持,不被社会理解。但是正是有了她们,才有了对未来的改变。 但是她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小,就拿震旦公学来说。这一学年招收到的女学生,也不过是只有白秀珠他们这一个宿舍而已。 只有四个人。白秀珠选择学习物理,这位来自开封的郑因姑娘学习建筑。而另外两位沪上本地的姑娘是学习文学和艺术的。一位学习的是英国文学,另一位学习绘画。 白秀珠和郑因非常投机。郑因出生在开封的一个大家庭里面,她父亲要为她包办婚姻,为了阻止她念书把她关了起来。所幸她哥哥十分开明,支持她逃出来并支持她继续学业。 她虽然经历了这些事情,但是性格相当开朗。并不消沉郁愤,也并不对于世界保佑怀疑态度。而是很认真地学习专业知识。 她给了白秀珠很大的影响和震撼,这个女孩子每天看书到很晚,非常用功。她说,我没有文人的才华横溢,也不懂什么流派主义。我只是想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为这个国家,为这个世界。 她还说,这个世界需要舍生取义的人,也需要做平常工作的人。她这么普通且渺小,或许一辈子也成为不了英雄。但是她愿意为英雄们做底层的地基,只要她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她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当时白秀珠和郑因两个人在湖边散步,听到了这段话之后她很有感触。以前的岁月里面,她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骄矜随意。可是当她睁眼往外看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她也应该做些什么。 或许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哪怕是只做了郑因所说的那个地基里的一粒沙,哪怕只是推动历史车轮前进一毫米甚至是一微米的距离的力量,也是好的。 她读书更加刻苦努力了。也终究明白了四哥当初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地去和路易沙逊斗争,保护沪上的金融稳定。 她想,四哥心里定然也是清楚,以他们这样的微末力量,是改变不了整个世界的。但是当他们所有人都这么想却一点努力都不做的话,这个国家就完了。所以即使四哥是总理的儿子,他的业务也和路易沙逊的银行冲突不大。但是他还是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了。 甚至因为这种事情是阳光之下的阴影,是黑暗之下的较量。他辛苦了那么久,百般周旋,但是最后他的功劳也只能够掩盖在历史的车辙之下。 但是他还是那么去做了。 四哥可以,郑因可以,或许,我也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不该潦草度日,心中没有理想,也没有前进的方向和家国的苦难。 我不能够再自己的舒适圈里面日日过那种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日子了。 郑因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也很高兴白秀珠能够有这种变化。说实在的,郑因在来到这间宿舍的时候,就知道里面一大半儿都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很担心自己会和他们格格不入。但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够交到这样的一位好朋友。 金鹴华周末来接白秀珠的时候,发现她瘦了好多。十分担忧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给他打电话。白秀珠说自己没有,金鹴华却怀疑她可能是害怕他担心所以在狡辩。 郑因见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在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听到白秀珠管这位金先生叫四哥,还以为他们也是一对儿兄妹呢。结果当她问白秀珠的时候,白秀珠一脸尴尬地和她讲,那是她先生。 而且还是自由恋爱后结婚的先生。 她也听到了白秀珠对她先生的描述,宽和而温雅,心胸开阔又有魄力。在沪上的事业很大,他的工厂每天的工作时间和薪酬保障了工人的利益。而且他还是一位文人,写的文章鞭辟入里,很有远见。 白秀珠同学说,她的先生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导师。 如果这不是爱人的滤镜加成的话,那么这位金先生便真的是一位十分正直而智慧的人了。 这次金鹴华来接白秀珠算是郑因和他的第二次相见,但是相处和谈话也都是不多的。不能够让她了解这位先生是不是像白秀珠说的那么好,那么完美。不过她确确实实是认识到了一点,这位先生是把她的新朋友白同学放到了心尖尖儿上的。 “秀珠只是太用功了,并没有生病。金先生不用担心。” 金鹴华这才放下心来,把他带来的伴手礼送给郑因后带着白秀珠回了家。 在这两天的假期里,金鹴华严禁白秀珠继续学习了。让厨房做了各种各样的补品给她吃,终于养回来了点肉,就又要把人送走了。 “张弛有度,学问不是一下子就能够做得通的,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记住了吗?”金鹴华在分别之前问她道。 白秀珠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忙不迭地往学校里面走。 四哥她的的确确是舍不得的,但是这两天的药膳和补汤,喝得她都快要有应激反应了。 大概就是看到四哥,就想到四哥端着补汤过来,然后舌头上就好像是弥漫了那股药膳和补汤的味道吧。 下意识地就想逃。 当她把这份苦恼和郑因说了之后,她的好朋友不但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反而是捂着肚子笑话她,还学着《红楼梦》里面语调,让她过去给她揉揉肠子。 揉个鬼,让这个混蛋自己疼去吧! 白秀珠接下来的生活过得极其规律,大抵就是在学校里面认真学习,和研究动力以及无线电通讯的陈步云教授请教问题。放假的时候被四哥接回家,他们一起逛遍了沪上的大街小巷,亲手在家里的花园里面种下了花草树木。 不过在繁忙的学习过后,她心里总是在想他。 白秀珠本来想的是,一周之内总是能够和四哥在一起待两天。虽然她仍旧会有些想念,但是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毕竟之前她在北平的时候,她和四哥相隔许久才会相见一次。 但是后来她才发现,才发现思念真是一种忍不住的东西。一两日不见,便是如隔三秋,思念成疾。上课的时候感受不到,学习的时候感受不到。而当夜深人静躺到床上的时候,还是会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的。 正可谓是涓涓细流终不停歇,可谓是花香阵阵沁人心脾。是如此的难以相忘又引人向往。 第174章 一个对于白秀珠来说不太美妙的消息到来了。 金鹴华下个星期要去津门考察,然后要北上去和察哈尔的商人谈判。将近一个月都要在外面了。 这也就是说,她要一个月都见不到四哥了。 郑因见到这次从家里回学校的白秀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那种快活的气息。反而是有些垂头丧气的。心里担心,便过去问她:“怎么啦?回家了还不开心?” “我家四哥要北上去谈生意,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她有些蔫蔫的,精神头也提不起来。 郑因是知道她和金先生的感情有多好的,因此只好安慰她道:“哲学家讲过的,距离产生美。说不定金先生出去一趟,回来发现你更加漂亮了呢?知道你舍不得你先生。可是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到时候瘦了憔悴了,心疼的还不是你家先生?” 白秀珠想想也是,打起精神来和郑因说话。在接下的几天里面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把郑因的话听进去了。脸上也带了笑,不想那天一样悒悒不乐。 可是当她放假回家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绵绵不绝的想念。明明屋子里面还有那么多佣人,只是少了四哥一个人而已。可她偏偏觉得这栋宅子都空空荡荡的,寂静地不行。 四哥在家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面都是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算她没有和四哥聊天,四哥也没什么特别浪漫的举动的时候,两个人在飘窗前的木榻上边儿看书,阳光照下来暖暖的,那种感觉也很棒。 那个时候也是任何声音也没有的,可那个时候谁也不会认为这栋宅子是寂静的。 白秀珠在这种寂静中拿出了信纸,给金鹴华写了他北上后的第一封信。 她寄出去两封信,这两封信是一模一样的。一封寄往了津门,另一封则是寄往了察哈尔。 如果四哥视察工厂视察得快的话,可能会提前动身北上。寄两封一模一样的因为白秀珠是担心出现信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的情况发生。 思君念君,是以夜夜君入梦。 金鹴华抚摸着信纸上面熟悉的字迹,眼中流露出一丝柔软来。沈宝宁笑着道:“这是少奶奶来的信吧?少奶奶肯定是想四爷了!要不然咱们四爷能笑得这么高兴?” 金鹴华其实也很想念秀珠。他不是那种特别儿女情长的人。但是和秀珠之间的缱绻情深,终究还是刻骨铭心的。更遑论自从秀珠到了沪上上学之后,他们两个人每个星期都会待在一起两天,渐渐地,这种陪伴成了习惯。 他也是,思卿念卿,卿卿入梦呀。 “给刘纪云和赵安风他们施压,我想早点完成谈判。” 第151章 沈宝宁听了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嗨呀,快刀乱麻地谈判和曲折复杂的使手段才是他喜欢的方式吗!之前四爷说拖着磨刘纪云和赵安风的耐心,从而把收购通往鄂罗斯的车队和接手他们走通了的商路的价格压低。他知道那是好办法,可是不够痛快吗! 而且那个老东西还以为他们非他们不可了,坐地起价了起来。要知道鄂罗斯那边现在有动乱,他们这东西到底值不值那个价而还说不准呢! 好了,现在他可以放手去干了!果然,当初他就觉着四奶奶和四爷那是天作之和。看看现在,这一封信来得多么及时。 让他好好想想,怎么给那两个得意洋洋的老头儿迎头来一个痛击!也出一出这两天受的鸟气! 在沈宝宁的动作和金鹴华的安排下,这场谈判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金鹴华在合同签完之后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连庆功宴会都没有参加。 白秀珠这天晚上刚刚从图书馆回来,洗完澡后趴在床上看书。她手上拿着一支铅笔在书上标注重点,刚要起身喝水,就听到在阳台吹风的郑因惊呼道:“秀珠,那……楼下那个!楼下站着的那个!是不是你先生!” 白秀珠扔下了手上的铅笔,趿拉上拖鞋就往阳台上跑。宿舍里的另两个女孩子也跑过去凑热闹。 白秀珠到了阳台上,顺着郑因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如同玉山般的男子。那个男子穿着一件墨色的长风衣,手臂间夹着黑呢礼帽。不是她家四哥还能是谁? 就在白秀珠往下看的那一瞬间,金鹴华好似若有所感一般向着白秀珠她们这间宿舍的方向抬了头。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对接上了。 虽然两个人隔得远,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是那种绵长的,被压抑着的思念,却如同荒草一下子遇到了火星,倏忽间便成燎原之态。 白秀珠什么也没说,郑因她们刚要开口问她句什么。白秀珠就从阳台跑回了宿舍,用她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然后跑到了楼下。 郑因她们三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学校里面用功读书,出了名刻苦的白秀珠小姐扔下了自己没看完的书;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大家小姐用着不到三分钟的速度换好了衣裳和鞋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旋风一样跑到了楼下,像书里面的考拉一般抱住了楼下的那个男人。 “那是谁呀?”那个学英国文学的姑娘道。 “那是秀珠的先生,秀珠上大学前两个人就结婚了。”郑因道。 “呀……居然是这样。” 郑因和白秀珠两个人和宿舍里面的另两个姑娘关系一般。只是普通的舍友关系。那位学习英国文学的姑娘每天忙着学习和给杂志投稿。学习绘画的姑娘在不久前文学系的才子谈了恋爱。 因此几个人同时在宿舍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了。再加上大家都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情,因此除了郑因外,余下的人对白秀珠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 只是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至于具体情况如何,都是一概不知的。 “我回来了。”金鹴华对他的姑娘耳语道:“下了火车就过来看你了。现在见到了人,我也安心了,你快点上楼吧。” 白秀珠与他已经有将近三个星期没有见面了,舍不得和他分开。便道:“我们去和舍监请假,明天上午没有课,不会耽误时间……” 金鹴华心动了。 因为天色已晚,白秀珠想让他睡个好觉。因此两个人也没回家,只是去了在震旦公学附近买的一座小公寓里面住。 这里车程短,来这里能够早一点休息。 第二天早上,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照到了床上肢体交缠的两个人身上。从新婚到现在,白秀珠每天早上醒来见到自己躺在四哥的怀里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脸红。今天尤甚。 这简直是太尴尬了。因为昨天半夜外面下大雨,以及这处住处常年没人住的原因,昨天晚上冷得要命。可能是为了取暖,她整个人都缩进了四哥的怀里。 更令人尴尬的是,她整个人的脸都贴在了金鹴华的胸膛上。而且四哥和她讲,她在他醒来后还在睡觉,但是睡得很不老实,还动手动脚的…… 四哥板着脸说让她对他负责。 可那是睡着了的她干的事情,和醒了的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她负责! “所以说秀珠妹妹是不想要负责了?”金鹴华低沉喑哑的声音在白秀珠的耳边响起。白秀珠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怀了孕,整个人都好似要迷醉在那一双沉郁的眼睛里面。 可是当金鹴华的手摸到了她的腰的时候,白秀珠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腰有点软。一下子握住了金鹴华修长清瘦的手,耳朵红着对金鹴华小声道:“四哥,四哥!我下午还要上课。”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露出些无奈来:“好吧,起来吧。我们先去吃点好的,然后我送你去学校。” 第175章 白秀珠在和金鹴华分别后就又一次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物理学的基础是她主要学习的内容,其他的时间她都在学习无线电。并且加入了沪上的无线电发明创造协会。 她去研究无线电,是陈教授给她的建议。 因为她把她那个奇特的设想,也就是发明出来一中可以相隔千里也能够通话乃至相见的升级版电话电报的设想和震旦公学教物理学的陈教授说了。所以陈教授才给了她这个建议。 其实陈教授觉得她的设想太天马行空了,实现的可能性几近于无。但他很信奉亚里士多德说的“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所以他从不把自己当做权威,也不认为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对的。 而且学生有想法是好事情,不应该扼杀,而是应该去鼓励。 无论能不能够实现,敢于设想,敢于钻研创新才是科学进步的基石。在达尔文之前没有人敢相信人类是由猿猴进化而来,在哥白尼之前也没有任何人敢否认地球是宇宙的忠心。 任何人的奇思妙想都应该被鼓励,而当这些有着奇思妙想的人真的把一生都投诸于她的奇幻想法之上。并且脚踏实地地不懈努力,如果是谬论就果断放弃,如果有希望即使千难万难也绝不退缩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很可能把奇思妙想变成现实。 纵然不能,他们在实验的过程中也很有可能会创造出其他对整个人类社会,对这个国家有益的东西。或者退一步说,就连一点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的话,那么这些人走错的路,也会给后来者指出错误的方向。 而这些人,都是时代进步的基石。 陈教授要做的,便是培养这样的时代基石,每一个人,无论能力大小,天赋高低,总归是能够推动进步与发展的。他很清楚,历史从来不是个别英雄推动的,或许那些英雄是整个时代的荣光,由他拿着火炬指引着大家向前走。但是时代洪流,终究是由亿万尘沙构成。 而且无线电通讯,对华夏来说,也是很有用很有用的呀。 救国图存,科技兴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而且当今时世,真的很少很少有女孩子,也很少有结了婚的女孩子来学习自然科学的啊。 但是华夏需要女科学家,大学不应该是优雅的全职太太培训学校。需要有人站出来,来证明女子的价值。他衷心地希望这个世界不要有那么多的歧视与偏见。 所以他是真的很希望白秀珠同学能够坚持下去的。陈教授也清楚这个时世男子对妻子的约束,更清楚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歧视,所以他对白秀珠同学的那位丈夫也是有一些好奇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好奇罢了。 于是他对来把自己的奇思妙想,甚至可以说是如同白日做梦的想法告诉自己的白秀珠同学道:“科学是没有止境的,我们在宇宙的浩瀚和伟大的自然面前都渺小若尘埃。我只能够和你说,去探索吧,坚持下去。即使是再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有一线实现的可能。” “而且你说的这中可携带的移动的,远隔千里甚至隔着大洋也能够用来交流沟通的工具,也许和无线电有关。去认真研究吧,即使有生之年也研究不出来那般神奇的东西,可是无线电的技术仍旧有利于我们的国家。” 白秀珠那时眼睛是很明亮的,她道:“我知道了,老师。” 她看到了老师眼中的鼓励,也忘不了四哥和她说的,人活一世,总要为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薪火相传。 白秀珠很认真地在汲取知识,一开始她初窥门径,觉得发明创造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随着学习,她才发现自己欠缺很多。甚至连基础都还没有打牢,所以她一直都十分努力。 因为她的刻苦努力和非常不错的英文德文水平,陈教授也很喜欢这个学生。白秀珠想着陈教授的殷殷期盼和追随四哥脚步的初心,便更加刻苦地学习。 金鹴华不是不心疼的,但是他从来不去阻止。白秀珠做的是好事,也是在为她的理想奋斗,她应该坚持不懈地走下去。 第152章 吃苦头是难免的。就像他当初在德意志留学的时候想要在那片对其他中族有所歧视的大陆上发展自己生意和势力的时候,吃的苦头摔得跟头都不少。但是正是那些挫折,成为了他成长过程中的宝贵财富。 这是雏鹰飞向天空中必不可少的苦难,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安享太平富贵,就能够走向成功了的。 金鹴华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无线电协会捐赠一些资金,支持妇女解放杂志和社团的建立,给予自家纱厂和织布厂中的女工好一点的待遇。最后用凤阳的笔名写了几篇男女平等的战斗檄文。 为了秀珠,也为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子。 所幸放寒假之后,白秀珠终于开始放松了。会约朋友一起玩,出去逛逛街什么的。有的时候会接受沪上的一些太太小姐们邀请去赏赏花,打打牌,听听戏。并不那么拼命了。 也让金鹴华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外面下了大雪,金鹴华出去应傅云平的应酬。那中舞会歌舞繁华,处处都是脂粉香。白秀珠今天早上醒来后就觉得懒懒的,看了一会子书之后就窝在壁炉前面儿抱着金柯西不动弹了。 金鹴华自己也不愿意让小妻子去他们那些黑帮粗人举办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宴会,因此便是自己去了。 白秀珠在他走之前给他挑了一根领带,垫着脚尖给他系了一个温莎结。金鹴华亲了一口她的手背,道:“珠珠怎么还喜欢起当贤妻良母了?” “怎么?难道我之前不是贤妻吗?”白秀珠作势要打他,金鹴华也不躲。白秀珠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收了回去:“四哥快点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金鹴华道:“不恼了?舍不得打我?” 白秀珠推着他出去:“不是说要在七点半前到?怎么这么饶舌?只会欺负我?” 金鹴华这才走了,走之前对她道:“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李记的糖炒栗子。” 晚上金鹴华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今天晚上下了薄薄的雪。金鹴华回来的时候撑着一把伞,怀里揣着一小袋栗子。 白秀珠坐在沙发上围着一张毯子等他,金鹴华走过去把栗子放到了她手上。自己接过了女佣送过来的热茶,一口喝下去暖洋洋的。放下茶盏后倚在了沙发上。 白秀珠道:“外面可冷?” 金鹴华回答道:“还好,穿的厚,并不觉得很冷。”白秀珠剥了一个栗子喂给他吃,然后问道:“今天出去赴宴,有什么好玩的?” 金鹴华把人抱到了腿上:“左不过就是那些他们喜欢的东西。请了歌星过来唱歌,和交际花跳舞。没一样我喜欢的,你又不在我不想跳舞,就直接找了两个熟人去打了一晚上的牌。要不是傅云平之前帮了忙,要卖他的面子,这样的宴会我压根儿不想去的。” “不过今儿晚上打牌,倒是听了一个新闻故事,还挺有趣儿的。” 第176章 “什么故事?”白秀珠坐在金鹴华腿上,饶有兴致地问他。 金鹴华身上带着一点酒气,温度透过衣裳传了过去,在这样的雪夜里面显得温暖。他低声道:“听人说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听说是一个沪上本地的一个名士,笔名叫舒云的。去了察哈尔后和人家那边警察署长的太太一起凑局打麻将。嘿,结果可倒是好!” 白秀珠听得正入神,金鹴华却把话只说了一半,她哪里能够不好奇。便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好四哥,你可别卖关子了!” 金鹴华道:“那署长太太年轻貌美,又是一个接受过欧美教育的女士。因为家里的压力才嫁了这位署长,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现在遇到了这位名士,岂不是久旱逢甘霖?两个人背着署长谈情说爱,最后这位署长太太竟然是跟着名士跑了!” 白秀珠讶异道:“这岂不是给那位署长戴了好大的一顶绿帽?他岂能忍下这样的耻辱?” 金鹴华倚在沙发上:“所以说才是个新闻,那位署长说事情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但他并不是十分地怨恨他的妻子,愿意和他的妻子和平离婚。还说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让那位名士好好地对待他的前妻。” 白秀珠这时倒是有些敬佩这位署长的胸襟了。金鹴华道:“听说那位署长姓林,之前去察哈尔做生意也听过他的名声,是个人物。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见的胸怀坦荡,称得上是君子。就是可惜了……”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这位林署长也是喜欢他的太太的。 结果弄成这样,也是世事无常,不可能全部都如人心意。 “我看了托翁的《安娜卡列宁娜》,对安娜的做法还是难以理解的。在这不平等的世间,女性应该去寻求独立与自由,却不该是这种方式。拒绝封建包办是应该的,只是……” 白秀珠说到这里,因为语言还没有组织好说不出自己的意思,便有些着急。 金鹴华见了,便猜测她的意思道:“只是如果拒绝就一开始拒绝。没得和人家结了婚,大家也都是和和美美的。突然间又出现了一个俊俏风流的男子,便用自由和爱情为借口,来抵消婚姻的神圣。珠珠是这个意思吗?” 白秀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她道:“就像郑因说的那样,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无论是反对封建包办的婚姻,还是出去工作上学。但是这位名士并不君子。以爱情为名去引诱人家的太太,这是什么事情呢?打过几次牌,一起参加过几次沙龙。就能够了解对方的品性吗?” “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吗!看了人家夫人貌美,会写新文学,会读英文,足够摩登。便以之为真爱,算是什么呢?” 这两个人说了一会儿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毕竟是旁人的事情,感觉距离他们很远。除了唏嘘两句后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而且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谁能够替谁感同身受。 因为这是个花边新闻,且舒云这个笔名远远比故事里面这个名士的真名更加有名气。传来传去的大家都说舒云舒云,也没人说那位名士的真名。 以至于当消息传到了金鹴华和白秀珠这里面的时候,他们也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新闻来听。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发生在熟人身上的事情。 金鹴华还和白秀珠开玩笑道:“这搞的我都不敢让你去打牌了。秀珠妹妹爱护我的一颗心,我是知道的。就是怕有那不长眼睛的,看到秀珠妹妹貌美,也来不知好歹地追求你来。” 白秀珠嗔道:“我都对外言明很爱我的丈夫啦,哪里会有那等不长眼的人过来触霉头。反倒是四哥让我不放心,这样大的家业,整个十里洋场说不得有多少交际花盯着你呢!” 金鹴华却道:“你醋了?我好爱你呷醋,因为这让我感受到你狠在乎我。我又不愿意让你呷醋,毕竟这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白秀珠转嗔为喜:“呷什么醋?明明是四哥每天乱吃飞醋!” 寒冬腊月这个词语在比较温暖的沪上体现得并不是十分明显。在这个东南沿海的城市。华夏最宝贵的出海港口之一、镶嵌在国土边界的弯弓最中央的明珠里,冬天下雪的时候不多。下了之后也会很快融化。并不会让人感受到那种银装素裹,原驰蜡象的感觉。 但是腊月还是来了,年味也越来越浓。沪上的金公馆也布置得十分喜庆。虽然他们不会在沪上过年,但是把家里打扮得有过年的气息,却是这边儿的金公馆每年的必修课。 尤其是今年先生结婚了,太太也住进了金鹴华精心布置的这间屋子。而且今年先生生意上的事情十分繁忙,所以他们计划北上的时间很晚,要在沪上住到腊月二十七才会登上北上的火车。 腊月二十七,金鹴华终于紧赶慢赶地把自己的工作全部做完,带着白秀珠个青竹他们打理的行李和礼物登上了前往北平的火车。 一路上都忙忙叨叨的,直到金鹴华和白秀珠坐到了他们包下来的火车车厢里面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坐在柔软的座位上,相顾而视,看着对方额上的汗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选择坐火车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时间太紧张,想要在二十八号到达北平的话,无论是坐船还是开汽车自驾回来都来不及。只有火车的速度足够快,能够让他们在二十八好的时候如期抵达。 除此之外,金鹴华和白秀珠喜欢在出远门的时候乘坐火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在船上太闷了,虽然乘坐汽车很舒服,还能够随时停下出去看看风景,晚上也能在附近的城市里面找住处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如果不几班倒这开车的话,太折腾开车的司机,也不够安全。在临近新年的时候,金鹴华更想让这些司机回家过年,而不是陪着他们折腾。 金家来火车站接他们的人是鹏振和燕西。因为金鹴华在出发前发了电报给家里,说他们的行李很多,多开一辆车过来拉行李。因此今天鹏振特意让车房里的人开了两辆车过来。一辆来拉人,另一辆用来运行李。 第153章 此时鹏振和燕西坐在车上等着,而金家的司机和长随则是那边儿等着火车到底进没进站。 因为现在的技术限制等现实原因,火车并不是每次都会按照列车表上写的时间进站。经常会有提前到或者晚点的突发情况发生——当然,还是晚点的情况更多,或是暴雨或是暴雪或是出现故障,总是会影响列车运行的。 考虑到这一点,鹏振一直让人在外边儿守着,看火车有没有进站,防止和四弟四弟妹错过。 他们是过来接人的,要是和正主儿错过,那笑话就闹大了。 很快,时针渐渐转到了数字十。现在已经快要到了列车表上面写的火车进站的时间了。金鹏振直接和金燕西道:“老四他们快到了,咱们下车吧。” 金燕西点了头,跟着老三下了车,两个人把手笼在兔皮手筒里面,走到了司机和长随站着的那边儿。 司机见到家里的两位爷过来了,忙把占好的位置让给两位少爷。 等了没多大会儿,他们等待的火车就已经进站了。金鹴华和白秀珠甫一下车,就见到了鹏振和燕西的身影。 抗包儿的力夫背着他们的大件行李,带回来跟在身边的佣人拿着小件的行李。金鹴华和白秀珠穿着一水儿的狐皮大氅,从火车上下来便直直地往他们这边儿来了。 “三哥,老八。”金鹴华问好道。 鹏振拍了一下金鹴华的肩膀,然后对白秀珠笑道:“弟妹,路上可好,在沪上这半年过得可习惯?” 白秀珠眯眼笑了:“一路上都好。有四哥照顾我,在沪上也都好。多谢三哥关心啦。” 鹏振挤了挤眼睛,然后对她笑道:“都结婚了,也没个爱称?还叫四哥?” 这样的打趣真的不算什么,有了这一年多的历练之后白秀珠也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但是鹏振的打趣还是让白秀珠耳热。主要不是因为这打趣的内容,而是来自于打趣的人的身份。 金三哥和王家表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油嘴滑舌惯会打趣人的。 “四哥就是爱称,三嫂叫三哥的时候不也是只叫名字?”金鹴华道。鹏振听着金鹴华用他那平淡的语气道:“难道三嫂管三哥叫了什么甜蜜的爱称?相公?官人?亲爱的?哈尼?” 鹏振算是知道了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个道理了,他就是嘴欠不该去逗老四的媳妇。听着老四顶着他那张冷硬俊朗的脸,用陈述的语气说着那些腻人的称呼来向他发问。鹏振就觉得好像鬼上身了一般。 “没有没有!老四,你再那么说话哥哥我就和你翻脸了!”这是亲兄弟吗?这必然不是吧? “一切都听三哥的。”金鹴华道:“三哥想要的沪上孟大家的签名照片和他亲手制的子坤笛,我都给你带回来了。” 鹏振爱戏如命,这孟大家是沪上乃至整个东南有名的乾旦。送上和他有关的东西,只要你不是触碰到了鹏振的底线,他都能够因为东西原谅你。 果然,现在鹏振看向金鹴华的眼睛中充满着对东西的渴望。至于刚才的想法,早都被他扔到了脑袋后面去。 这是亲兄弟吗? 这必然是呀! 第177章 燕西看着在四哥身边温温柔柔笑着的白秀珠,觉得自己十分尴尬。自从那日新婚之后,他从未和白秀珠单独相处过,也没有和白秀珠说过话。现在他们过来接四哥夫妇,又是不能够不去称呼,不去问好喊人的。 可是他该管白秀珠珠叫什么?四嫂? 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别扭极了。 金鹴华在和鹏振说完话之后看向了燕西,然后笑道:“老八,见了人怎么不说话?在那里立着像块木头?” 燕西看向了金鹴华,开口道:“四哥一路平安回来,我心甚安。四……”他看向白秀珠,却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传过绯闻的女朋友,现在是他四哥的妻子。他要管眼前这个这个变化很大的女孩子,叫四嫂。 真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金燕西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金鹴华却看向他:“叫人呀,这是你小四嫂。怎么,去了沪上几个月,换了个发型,就不认识了?” 是的,换了个发型。之前白秀珠一直梳得都是欧陆流行的宫廷卷发。现在却是剪成了学生头,这是为了方便的缘故。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件雪青色的藕荷白鹤裙袄,外面是狐狸皮大氅。笼着狼皮手筒,靠在四哥的肩头。 嫁给四哥,她过得很好。 “四……四嫂。”话说出来之后好像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了,燕西感觉自己好了一些。白秀珠也不多说话,只是笑道:“辛苦老八了。” 她年纪轻轻,却好像真成了自己的长嫂一样。金燕西心想,白秀珠越来越像四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吗? 白秀珠一回家,就被王玉芬拉着说笑。这两个人本就是表姐妹,当初秀珠和燕西关系很好的时候就是玉芬在撮合这两个人。当然,现在白秀珠和金燕西各有佳偶,王玉芬这样精明乖觉的人自然是把当初的事情给烂到了肚子里面。 四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人,她才不会傻到乱说话。 梅丽感觉白姐姐……哦,不,现在该叫四嫂了。四嫂她变化很大,怎么说呢,还有着当初白家大小姐的骄矜,但感觉人温和了许多,而且现在还变得促狭了起来。 难道和四哥那样的人再一起能够让自己变得促狭吗?梅丽坐在软沙发里面撑着自己的下巴想道。 她手指抖了抖,感叹自己真是胡思乱想。和四哥那样严肃的人在一起,他们这些年轻的弟妹和那些晚辈的人连话都不敢多说。怎么可能变得促狭,变得爱开玩笑呢? 梅丽哪里想得到,她们家四哥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候。叫着夫人太太珠珠妹妹的,可没见到有一点严肃的。 “娘她也太偏心八弟妹,给那边儿送的东西都是好的,还总是夸她。要我说……哼。”王玉芬拉着白秀珠愤愤不平地抱怨,然后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要我说,最该疼的儿媳妇怎么说也该是表妹才是。看看我们秀珠这样的人品,谁能不爱呢?” 白秀珠眉心还没蹙起来就松开且绽出一个笑来,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谁都没有见到。白秀珠笑着拉着王玉芬的手,然后道:“怎么,多了我们两个小弟妹。表姐呷了醋不成?看看这比琏二奶奶还会说的嘴儿,谁在太太那边儿能够越过你去?” 反正她讨好金太太不过是为了家庭和睦,不让四哥烦心罢了。也没指望着金太太疼她。说到底做婆婆的还是会向着自己的儿子,哪里会对儿媳妇真的像女儿呢?她也从来不指望那中“疼爱”和“喜欢”。 她底气很足,并不看重金太太的疼爱。她既不需要金太太的看重来给自己做脸,也不盯着金家的家产和金太太的私房。白秀珠她的哥哥是白雄起,她的丈夫是金鹴华。有了这样的身份,谁敢不给她一点面子? 至于那些家私,公爹会亏待四哥这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吗?况且她嫁妆厚得很,四哥又有那么大的一片家业。便是金太太的私房很丰厚,白秀珠也并不会汲汲营营地去盯着。 金太太愿意给谁就给谁。如果给了她一份,她心里自然感谢婆母对她的好。如果不给她,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毕竟家里的嫂子弟妹都在北平承欢在婆母膝下,伺候着长辈——虽然有丫鬟做活,不用她们动手。但是终归她是不在金太太面前日日尽儿媳妇的孝的。 不给她也是应该。 玉芬表姐觉得金太太偏心,无非是担心那些家私未来的分配。本来燕西就是小儿子受宠些,若是八弟妹再得了婆母的青眼…… 不过这中事情她并不愿意掺和进去,大家族内部的事情虽然复杂,但是四哥的强大足以让她超脱于其外。所以她愿意说说笑笑,交际往来。但是这中背后说人小话以及去为了争宠去讨好婆婆的事情,白秀珠现在还是不愿意去做的。 白秀珠拿话儿岔了过去,然后便把在那边儿看画报的梅丽叫了过来。问她和玉芬喜欢什么花色的料子。 她说是她从沪上带回来了一中极好的苏绸,花色漂亮。她想要请一位老师傅过府来做一件新式的旗袍,若是她带回来的绸子里面有她们喜欢的颜色的话,那么等到裁缝师傅上门之后就一起量了尺寸,把衣裳一块儿给做了。 话题一下子就歪到了料子上面。王玉芬眸色闪了闪,最后开口的时候之前的那些抱怨和牢骚全部都不翼而飞。她笑着道:“梅丽妹妹,今天我们可得好好地吃一顿大户了!” 梅丽道:“那也要看四哥哥让不让呀。咱们欺负了四嫂,四哥可是要恼的!” 梅丽的话说完之后,姑嫂几个笑做一团。至于之前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会去再提一句。 好似所有人都失忆了一般。 晚上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坐在床上,白秀珠道:“我好像有点饿。” 第154章 金鹴华推开被子,起身出去吩咐了两句。没多大会儿,丫鬟提着食盒上来了。打开之后是几碟特色的小菜和两碗鲜香的面。 一边儿吃面,白秀珠一边儿说道:“青竹已经把咱们带回来的礼物按房分下去了,大家又都送了回礼过来。大嫂送来的那块玉佩是很漂亮的,颜色搭你新做的那件长袍,明天回哥哥哪里四哥可以戴这个。” 金鹴华笑了笑:“都听秀珠妹妹的安排。” 金鹴华和白秀珠吃完了之后起来溜达了一会儿消食。等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才睡下。第二天起来就是二十九了,考虑到年后白家肯定会门庭若市,拜年逢迎的人极多。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决定在二十九的这天去给白雄起拜个早年,也早点让白秀珠回家去见哥哥嫂子。 二十九这天早上一早,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就启程了。到了白家,老管家揉了揉眼睛之后喜道:“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白秀珠道:“回来了,白叔,给您拜个早年。” 老管家一边儿把他们往屋里面迎,一边儿道:“哪里让大小姐和姑爷给老头子拜年?该是小老儿给大小姐和姑爷拜年才是。祝愿大小姐和姑爷以后步步高升,和和美美的。” 金鹴华道:“承您吉言,多谢白叔。” 白雄起和白太太这半年来因为白秀珠潜心治学且已经出了门子的缘故,一直都没有见到白秀珠的真人。虽然说分离是一件常事,但是白太太和白雄起还是想得不得了。那一点电报和电话的交流根本抵挡不住思念。 可是孩子大了,也该离家了。 虽然舍不得,可是孩子还是应该有他们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往出飞。 这是不能够抵挡的事情,也是他们一直所期待的。 白太太把人拉到怀里面心肝肉儿地叫,白雄起则是和金鹴华说起了话。金鹴华和白秀珠在白公馆住了一晚上,三十早上的时候驱车回家。 到了今天,便是除夕大年夜了。 金家的人全都回家了,包括道之和她的丈夫。金鹴华对道之的丈夫是非常不喜欢的,这个娶了一房日本姨太太的男人让金鹴华觉得厌恶至极。 当时他也问过他大妹妹,要不要和那个男人离婚。凭他的手段,这个男人不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但是道之却拒绝了他的提议,说她和那个男人已经有了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好吧,但是金鹴华自此对道之和她丈夫的感官都是平平。和这个妹妹的关系也并不是十分亲近。 他也不喜欢她这样的行事作风。家里面有着总理父亲,也有他这个哥哥。和那个男人闹了闹之后就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真是…… 白秀珠因为丈夫的喜好,和这位在金家行五的道之小姐也并不亲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需要她去讨好小姑吗?她是白家的小姐,完全没必要做这中贬低自己的事情。 道之也对白秀珠又一些偏见,但她也不敢得罪金鹴华。金鹴华现在掌握了金家的不少资源,她先生的前程还被这位哥哥握在手里,她哪里能够得罪这位哥哥? 就这样,大家也算是相安无事。欢欢喜喜地待到了晚上。 第178章 年夜饭很丰盛,是从进了腊月之后就开始准备的各种名贵食材。厨房端上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来。饺子馅儿一共有五种,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都不大喜欢芹菜,丫鬟往他们身前端的便是两盘三鲜馅儿的饺子。 吃完晚饭后,男人女人们拢共凑了两三桌牌局。今天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手气都好,拢共赢了上百大洋。年节的时候喜庆,金鹴华和白秀珠在下牌桌的之后直接做主把赢来的这些大洋全都赏了出去。 今天晚上在金家值班的人,人人有赏,每个人赏两块大洋。余下的留着,让他们等到明天人到齐的时候,大家拿着去安置几桌酒来,也让下面的人乐呵乐呵。 佣人们得到了这笔意外之财,全都喜出望外。知道是四爷四奶奶赏的,一面儿心里边儿十分感激,另一边儿也不得不感叹,四爷夫妇这出手,当真是阔绰大方。 吃过年夜饭,外面的佣人开始放烟花。金家上上下下的大小主子们也全都穿上了厚棉衣和各种皮子的大氅一起踏雪走了出去。烟花放了出去,有金玉满堂的,有凤凰于飞的,还有什么满天星的。煞是好看。 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 钟鼓中天晓,烟花上界春。 烟花的场景自然是很美丽的,只是有些太过短暂。但是那一瞬间的美丽也是十分可爱的。金铨看着这样的美丽奢华场景,又看着家里面所有的儿子全都成了家,老怀大慰诗兴大发。当场做了一首诗来。 父亲做了诗,家里的子女自然前去捧场。佣人们端出来桌椅板凳和笔墨纸砚,当场众人作起诗来。金鹴华做了一首七律之后便扔下了自己手里边儿的毛笔,然后拉起了白秀珠去放二踢脚。 白秀珠说她还没有放过鞭炮,金鹴华小的时候放过。白秀珠听金鹴华放过鞭炮的事迹之后,便缠着金鹴华让他带着他放鞭炮。金鹴华受不住她缠,便带着她去了。 金铨看过几个儿子写的诗,喜欢金鹴华的诗里面的疏阔气质。叫了金鹴华几声之后既没有见到人过来,也没听到有人答应。疑惑地问道:“老四呢?” 金太太拿着帕子捂着嘴,指着远处的金鹴华和白秀珠:“老四带着他媳妇过去放鞭炮了!” 金铨一听笑了:“人家娶媳妇都是成家立业之后成熟起来了。老四倒好,娶了媳妇后倒是活泼了许多。孩子气了许多。” 金太太倒是满意,老四之前太严肃了,也对自己太严苛了。她这个当娘的看着觉得心疼舍不得。如今娶了媳妇,和媳妇待在一块儿倒是活泼了许多,也更有人气儿了。她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因此对白秀珠也更添加了几分满意。 看完烟花之后金太太搀着金铨的胳膊回屋儿去了。金铨也老了,和老妻在一起多了几分年少时没有的脉脉温情和默契。 他年少鲜衣怒马的时候就知道要给正房太太体面,现在老了多了这份温情后就更加尊重金太太。因此这一年里头宿在金太太这里的时间也不比在年轻貌美的翠姨太太那边儿少。 金太太在回房之前对家里的儿子儿媳妇们道:“不用管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太。我们年纪大了,不好吹风。你们却年轻,和我们并不相同。老四和他媳妇玩得高兴,你们也在外面玩一玩。” 程慧厂在金太太走了之后立刻拉着鹤荪去放鞭炮去了,她自诩新女性,男人会的东西她都想尝试。本来就是个假小子一般风风火火的人物,拉着鹤荪就走了。燕西喜欢玩些新花样,早就带着冷清秋去放窜天猴去了。 王玉芬和鹏振也都是喜欢玩乐的,见到老二夫妇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和凤举与佩芳告别道:“大哥,大嫂,我们也走了。”说完就往另一边儿走去。几个妹妹们想要玩的便带着丫鬟过去玩,不喜欢的便跟着金铨夫妻两人进屋去了,现在已经喝上了热热的茶。 吴佩芳看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散开了,温婉地对着凤举笑了笑:“大爷,咱们也去放鞭炮?可惜我不会,不能够帮到大爷了。” 凤举在金公馆里安置的路灯的灯光下看着吴佩芳的笑,今天吴佩芳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猩猩毡斗篷。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吴佩芳又长得白,在大红的衣服的映衬下红得越红,白得越白。 凤举越看越觉得心头滚烫。他好像在一瞬间激发了自己当初新婚时的热情和温柔。他拉着吴佩芳的手往远方而去,吴佩芳在他身边儿温柔款款地说着家事,金凤举越发心底柔软,觉得家里妻子贤惠温柔。 晚香看着金凤举拥着吴佩芳往远方而去。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她捏着自己的帕子,恨恨地咬了咬唇。 翠姨太刚要回屋,一转头便看到了晚香站在那里的神色。嗤笑了一声,她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在紫苏色暗色帕子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这位金家的老姨太太今年还很年轻,她穿着漂亮的毛皮大衣走到了晚香跟儿前站定。 “不服气了?羡慕了?嫉妒了?这就忍不了了?”翠姨太讥讽道:“可这就是为人妾室的苦楚。你不聪明还耍阴招,让大奶奶收拾了几回就觉得自己委屈了?” 翠姨太瞟了一眼金太太赏赐给她的新年礼物,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心里想,太太送了厚礼,自己要是不卖力气,八成就要有排头吃了。 而且眼前这个,也不是多聪明的人。居然想着给大奶奶下药让大奶奶怀不了孕好自己生孩子巩固地位,这可真是个笑话! 大奶奶在金家经营多年,她的药能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一个新抬进来的姨太太动得了手脚的。偏偏这人受不住身边那个心怀不轨的丫头的挑唆给大奶奶下了药。她做了这等事情,还能落得着好儿? 当初挑唆着爷们在外面给她置宅子,一个胡同里面儿出来的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想要搞什么外头屋里两头大的把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第155章 大爷爱美色,不顾发妻是个混账。可是眼前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好的。 偏生还蠢。 翠姨太笑道:“当人小老婆的,就该清楚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太太让我转告你,不要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四爷和八爷身上转,金家不能够出龌龊事,明白吗?” 在吴佩芳把晚香给她下药的事情抖出来之后金凤举对晚香便不复当初的情谊。那份晚香温柔柔弱只能依靠他的滤镜碎了之后,她身上便没有了太多吸引金凤举的地方了。 你说漂亮,胡同里面的女人们哪个不漂亮?家花哪里有野花香?更何况,当初他一眼看中晚香也不过是因为她和那个私奔了的,没有被他弄到手的小怜有几分相似……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吴佩芳为了挽回婚姻和想要一个孩子傍身的愿望开始对金凤举温柔内敛了起来之后,金凤举对小怜的执念也渐渐地散了。 晚香在被抬到金家之后也和金凤举有过一段儿如胶似漆的日子,但是也就是一段儿罢了。现在她的生活可并不得意。金太太也不大理她。 但是不久前金太太却从家里的心腹丫鬟和她安排在晚香身边的人哪里得到传话,说是不知晚香姨太太和八爷说上了话儿,八爷还拿了帕子安慰她。又说晚香姨太太在几个月前四爷去察哈尔做生意途经北平,住在家里的那天晚上给四爷送了汤,只是四爷没收。 金太太心里有些恼怒,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安分。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够大张旗鼓的来,老鼠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害怕打碎了玉瓶儿。她儿子的夫妻感情和名声比收拾一个姨太太要紧多了! 于是她便想出了一个让翠姨太去代替她警告晚香的办法。翠姨太没有孩子,而且还是个聪明人,她给足了好处后,翠姨太一定能够帮她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翠姨太也的确办的很漂亮。 她把晚香的老底而给掀开后,晚香恼怒道:“我是小老婆,你就不是小老婆吗?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 “呦呵,脾气还挺大?”翠姨太拿着帕子擦完了自己的手指之后直接上手打了她一巴掌。晚香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翠姨太。刚想冲过去便被翠姨太身后的丫鬟给架住了。 翠姨太个头比晚香高,今天又穿着根儿很高的高跟鞋。但是她站得却是稳稳的,她嗤笑道:“我虽然当初干的也是下九流的营生,可好歹比你这这个卖皮肉的好。当初也是干干净净地唱戏。后来到了金家,虽然也是当小老婆,也是从小门里面抬进来的。但是却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给太太磕了头,还摆了酒的。” “你呢,你算什么?从胡同里面出来之后给人家做外室,老爷少爷们觉得丢人,才把你抬进来的?就这样还有脸说我?” “还有,是哪家的规矩让你能够见到我之后一次礼也不行,还对我大喊大叫的?是我的脾气太好了吗?”翠姨太道:“我虽然怕罪了大少爷,可是大少爷好歹也是要给我一份尊重的。我怎么说也是总理光明正大地抬进来的,是大少爷的庶母,也是你的庶母!” “大奶奶都叫我一声翠姨,你一个小辈,犯了错事,我教训一下是应该的吧?”翠姨太冷笑道:“老老实实地待着,金家还有你的一块地方。若是不老实,自有结果等着你。” 翠姨太说完之后对自己的丫鬟道:“走吧。” 那两个丫鬟松了手,扶着翠姨太进了屋儿。晚香却是一下子站不住,跌在了地上。 第179章 二姨太听说了这件事儿,不过是捏着佛珠念了两句佛也就罢了。至于家里的小辈,因为金太太的严防死守,压根儿就没人知道除夕夜里头,还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儿。 年节过了后金鹴华又带着白秀珠去了白家公馆里边儿住了几天,然后又回金家住了几天之后便启程会沪上了。北平这边儿的生意有沈宝宁看着,他很放心。 沪上那边的事情不少,宁锡林在广州和香港两地已经办起了他们两家合资的银行。也有许多事情和资料要让他去了解。 根据他在广州和香港那边派去的代表和间谍传回来的消息也必须快速处理。这些都是紧着要办的事情。 金鹴华在和金铨与金太太说明了情况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小妻子回到了沪上。到了沪上,金鹴华开始忙起了他的工作。白秀珠则是恢复了她寒假的正常生活,时不时地还会去给金鹴华送个宵夜,整理整理文件什么的。 金鹴华终于体会了一把古人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妙事。不过金鹴华喜欢,不代表白秀珠喜欢。至少当白秀珠连坐都坐不住躺在床上揉腰的时候,觉得这的确不是一件妙事。 他们回到沪上没过几天,就有人邀请白秀珠出去玩。金鹴华的生意做得大,白雄起在官场长边也越走越顺,越来越稳了。金鹴华不喜没用的社交,一般来说大家都请不动他。白秀珠也是如此。为了不讨人嫌,一般也不会有人不识趣儿。 但是有一些社交还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有生意往来的伙伴和有交际人情的世家,他们的邀约总是会有一些让你推脱不了的理由。尤其是白秀珠最近虽然潜心治学,但是她终究还是白家的大小姐,流光溢彩的富贵花。也是喜欢热闹的,因此在沪上也有一班玩得好的小姐妹。 今天她们凑得这个局儿,就是欢迎白秀珠从北平回来的小宴会。一来是补上一把拜年,二来也是大家找个由头出去聚一聚。 这里面有一些秀珠的朋友,也有交好的那些人家家里的小姐和少奶奶们。凑局的那位沈小姐还让秀珠多邀请些朋友过来,秀珠想了想,还是让人去给徐汇燕送了帖子。 徐姐姐虽然很忙,但是说不定她现在有空了呢?而且这是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够少的。 白秀珠在年前放了寒假之后就没见过几次徐汇燕,她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徐汇燕还住在沪上,每每周六日放假还能够约这位和她极其投契的女士出去玩。 但是在她放寒假时间更宽裕了的时候,徐汇燕却开始忙起来了。因此她们两个人见面反倒是比白秀珠上学的时候还要少了起来。 所幸两个人之间书信一直没有断过。书信酬和,寄友情于信纸,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白秀珠每每问她为什么这么忙的时候,徐汇燕便会和她讲是在忙正经事情。不过因为是家事,所以不便告知白秀珠。说等她忙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便能够和白秀珠相伴,一起出去玩了。 白秀珠问了几次,见她实在是不想答。便不再去强人所难。更何况徐汇燕已经向她解释了,她忙得是他们家的家事。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外人管到人家家里去的道理的。遑论徐汇燕已经说了不变告知,她再去问,未免显得太不贴心,不够朋友。 因此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按下心底的好奇,不再向徐汇燕提起这件事情。 一直到了过年,徐汇燕都很忙。到了最后连写信都是忙里偷闲给她写的了。不过徐汇燕和她讲,等到年后就能够松快一些了。她那个时候只是以为徐汇燕的事情在年后会变少一些,哪里能够想到徐汇燕能够无事一身轻呢? 因此今天的这场聚会,帖子虽然递了出去,但她根本没有抱徐汇燕能够前来的希望。哪里能够想到,徐汇燕居然能够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只见徐汇燕头发高高地盘起,梳了一个西式的贵妇头。头发上带着珍珠王冠,米白色的礼服和她雪白的肌肤相得益彰。脸上化的淡妆恰到好处,正好把徐汇燕脸上全部的有点都凸显出来了。 ——一双杏眼多情,两片菱唇优美。 今天的这个徐汇燕和之前在船上穿着琵琶襟大袄的徐汇燕,完全不同。 她已经去掉了自己身上那层土石的外壳,而让内部的盈盈华光露了出来,光耀于世。 当真是人物风流,比玉石还要好上三分呀。 白秀珠今天打扮得很男性化,穿着一件女式衬衫和黑色马裤,脚上是一双小皮靴。主要是下午的时候四哥得了空带着她去骑马,她便穿了这一身儿跟着四哥出去了。 骑完马回来之后想到晚上还要来参加聚会,便觉得懒懒的,不想换衣服。金鹴华纵容她道:“何必去管别人的眼光,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谁规定了女人就得穿裙子?” 白秀珠一听这话,便打起了精神,更为自己的懒找到了借口。因此便就这么来了,颇引人注目。 这个时候权势和个人魅力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金鹴华和白雄起的权势与财富,白秀珠的美貌和人格魅力让在坐的人对她的打扮的描述都是特立独行有风格。就算是心里有意见的人 也只能死死地憋着,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在坐的这些人只会捏着帕子或是扇子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淑女地笑着说道:“嗨呀,这不是哗众取宠吗?真是贻笑于大方之家。” 徐汇燕在白秀珠来了之后就把她拉了过去,白秀珠笑道:“徐姐姐的事情忙完了?我给你送帖子的时候还担心你还在老家,不在沪上,根本来不了呢。” 第156章 徐汇燕笑道:“都忙完了,从此以后我是真的无事一身轻了。”说完之后她从手提袋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给白秀珠:“这是给你的礼物。” 白秀珠打开,便见到锦盒里面的丝绸托座上面放置着一枚漂亮的蓝宝石胸针。白秀珠把胸针拿出来道:“徐姐姐,这款式可真漂亮!不过这也太厚重了吧?” 徐汇燕倚在沙发上,对她道:“这不是给你会沪上的欢迎礼物,而是送你的告别礼物。我要去英格兰留学了。” 留学? 白秀珠脸上露出来几分讶异来。徐汇燕是那种醉心于家庭的贤妻良母,怎么突然要去英格兰留学了? 这不是她的性格啊? 徐汇燕也看出来了她的讶异,想到这是自己少有的朋友,再加上今晚上喝了好几杯香槟,有些忍不住和她说出了自己的苦闷、恶心与对未来的期待。 “前不久沪上有个新闻,可惜我这个受害者在里面连个名字也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新闻?什么新闻? 白秀珠有些迷糊,她看着徐汇燕的笑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们在码头分别的那一刻,想到了罗先生的不体贴。又想到了四哥和他讲的那个舒云的事迹。 罗先生好像,也是学习文学的呢。 罗先生对徐姐姐好像并不是十分满意,徐姐姐又是旧式的女子。难道罗先生也干了舒云那样恶心的事情?而徐姐姐被下堂了?还被人家扣上了一定封建包办的帽子? 徐汇燕和白秀珠坐在卡座里,她拿着自己的香槟杯,对白秀珠慢悠悠地说道:“哈,听过舒云吗?那是我先生的笔名。哦,不,哈,现在已经是前夫了。” “白妹妹在信里面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前段时间再忙什么吗?我当然是在忙着和罗纪云离婚。” “他在外面口口声声称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我这个为他奉养公婆,生儿育女,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封建包办’。那我还怎么能够继续为他们罗家奉献?我们徐家的女儿,还没有那么下贱。” 白秀珠听她的语气,是很豪迈不在乎的。可是她清楚,徐姐姐是不可能不在乎的。她有多么仰慕自己的丈夫,白秀珠都心里有数。年前在徐汇燕“忙起来”之前,她还在想着给自家丈夫多制几套冬衣。 徐汇燕道:“哈,旧式,新式。若是我当初能够读书,我绝对会比他姓罗的多创出几分事业来。难道是我想要让自己是旧式的吗?罗纪云他若是真的那么不喜欢旧式,和我耍什么威风?当初他爹娘给他定亲的时候他就去反抗啊?何苦糟践了我。” 她放下酒杯对白秀珠道:“我和大弟说好了,带着孩子们去英格兰。我想学习服装设计。离开这片伤心地。而且我也不信,我徐汇燕就会比别人差了。” 白秀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语言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想了想,握住了徐汇燕的手。然后对她道:“徐姐姐去学习一些知识,建立一些事业,是很好很好的。出去散散心,也能够缓解一些郁闷之情。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也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 “我家先生在英格兰有一些产业,也有一些人手在英格兰。回头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徐姐姐,再让我家先生给徐姐姐写几封引荐信。若是徐姐姐在英格兰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尽管去找他们。” 徐汇燕心头暖了暖。她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了。罗纪云那个混账再无情,再不要脸又能够怎么呢?虽然她心底里是喜欢罗纪云的,但是也就那样了。 还是那句话,她徐汇燕还没有那么下贱。 左右她还有大弟二弟,还有白妹妹这样的好朋友,还有一双儿女。除此之外,她在未来,还会有自己的事业。 明天,会变得更好的。 第180章 白秀珠晚上回家的时候心情郁闷,直接到了书房里面把头靠在了四哥的肩膀上。金鹴华问道:“怎么了?” 白秀珠摇了摇头:“没怎么?” 她不想说,金鹴华也不会去勉强她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罢了。 第二天,金鹴华在听了白秀珠的叙述之后也有一些唏嘘。万万没想到那个让他不喜的舒云先生居然就是秀珠的好朋友徐汇燕的丈夫。他也想到了在船上时罗先生的不体贴。 他原本只以为那是华夏男人在几千年的男尊女卑影响下产生的大男子主义罢了。谁能够想到今日的一切,原来早早地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金鹴华感叹徐汇燕的遭遇,也钦佩她的勇气,欣赏她说的那一段话中的疏阔之气。加上对徐汇燕那一双玉雪可爱的小孩子的喜爱和她与秀珠妹妹的深厚情谊。金鹴华很痛快地把白秀珠要求的引荐信件和联系方式全都写了下来。并且让青竹去收拾出来一份礼物出来,以秀珠的名义送给徐汇燕的一双儿女。 大抵都是一些玩具吃食,里面有一些卡车玩具和赛璐璐什么的。白秀珠邀请过徐汇燕和她的儿女上门做客,那两个小孩子古灵精怪的,很招人喜欢。 反正金鹴华是很喜欢他们的。 所以他希望他送过去的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能够帮助这两个他很喜欢的小孩子更快地走出悲伤。 徐汇燕收到这份礼物和信件之后,也不得不感叹这份礼物的用心。两个小孩子年纪虽小,但也懂事了。知道父亲的可耻行为,最近一直都很懂事。 其实徐汇燕之前那么忙,就是为了争夺孩子们的抚养权。罗纪云巴不得和她离婚,连孩子都不管了。不过罗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是不同意她把孩子带走的。 不过哥哥最近升了官,弟弟手里面也有了兵权。罗老爷子和罗老太太虽然不愿意,最后还是松了口。 一来是民不与官斗,二来也是因为徐汇燕的话。 “他们永远都姓罗,我不会让他们改姓的。您二位也永远都是他们的爷爷奶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不想让两个孩子被糟践了。我为了孩子会永远不再婚的。可是罗纪云呢,他能够做到吗?他已经停妻再娶了啊。”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徐家后辈的权势和徐汇燕的真心让两位老人家松动,最终还是让他们的儿媳妇把孩子带走了。说到底,是他们罗家对不住人家徐家的女儿啊。 其实公婆是很不错的。徐汇燕想,但是孩子她还是要带走的。大家都很可怜,但是要说可怜,谁又能够比她可怜呢? 罗纪云那个新太太,能够容得下她的孩子吗?想想也是不大可能的。就算能够容下,现在罗纪云那个混账满心满眼的都是新太太。他勾搭过来的那个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他还会有一点重视与她徐汇燕生下的儿女吗? 她爱这一双儿女,还期望着他们以后生活幸福,出人头地的。 三月份的时候,徐汇燕踏上了前往英格兰的邮轮。白秀珠和金鹴华夫妇去送她,在码头遇到了徐汇燕的几个弟弟,彼此说了两句话。 在分别之后,金鹴华对白秀珠道:“徐女士的这几个弟弟,都是人杰。” “所幸他们是真的看重也爱护着徐姐姐。这世道女人苦呀,还好徐姐姐的家人不是那等封建刻板人家……” 现在在华夏,也是有那种把被离婚,被休弃的女儿沉塘的古板大家族的。 死气沉沉的,让人一想就不寒而栗。 金鹴华晚上回去之后心有所感,提笔写下了一篇短篇小说《流岚》。以一个叫做流岚的女子的视角,写下了这种追求“自由”和“爱情”的新派人士对妻子和家庭的伤害,讽刺了那些追求新鲜颜色反而披着“爱情”外衣的人的嘴脸。 同时又些流岚在离婚之后被迫和孩子分别,然后被娘家的大家族沉塘的悲哀。他的文笔十分老辣,把每一个面孔都刻画得惟妙惟肖。揭露了封建大家族和纲常名教对人的迫害。 这篇凤阳的新文章被发表在了《世间百态》上面,引发了人们的一些思考。也就是那些“自由”与“爱情”真的是对的吗? 也有知情人觉得这是凤阳在讽刺舒云故事,在有人说出了这件事情之后,聚拢在凤阳和舒云身边的文人们又开始了一场骂战。 不管别人怎么说,金鹴华觉得自己的观点绝对没有任何错处。他问心无愧,也没有夹杂什么私心,只不过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四月份的时候,秀珠放假回家。便接到了一个报喜的电话,是北平金家传来的。说是家里八少奶奶怀孕了。 这是大喜事,自从佩芳滑掉那一胎之后金家一直没传出过好消息过。金铨和金太太一大把年纪了却连一个孙子孙女都没有,心里怎么能够不急。 人家家里都孙子孙女一连串地承欢膝下了,他们家里却连第三代的影儿都看不着。怎么能够不灰心丧气? 白秀珠对金鹴华道:“这是大喜事,咱们是要送一份庆贺的礼物的。就是不知道要加上几成才显得厚重又合适?” 金鹴华坐在沙发上,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就按照寻常的礼物往上加三成吧,当初大嫂怀孕的时候也是这么送的。爹娘虽然高兴,却也不宜越过大嫂去——本来大嫂就已经因为滑胎心情一直低落了,咱们不能够打她的脸面让她心里难受。” 第157章 白秀珠拿着礼单删删减减之后递给了管家让他去库里面准备礼物,然后低声道:“我在电话里面听到了娘说话了。她的意思是也希望咱们两个……” “咱们两个什么?生小孩吗?”金鹴华道:“不用担心,你好好地读你的书。咱们不急着生小孩儿。” 白秀珠其实是想说,要是实在不行,生一个小孩子也是可以的。她心里也是欢喜把自己和四哥的血脉传承下去的。但是一想到学业,她就有些迟疑了。之前的时候她不是没问过四哥这个问题,四哥那个时候就和她说:“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先好好念书。咱们暂时先不要小孩子。” 因此在医生哪里得到了科学合理不伤身体的避孕方式之后,他们一直在避孕。今天金太太的电话打过来,先是说了冷清秋怀孕的事情。接下来说的便是他们两个也不小了,自己要是能够帮他们两个哄一哄孩子,便是无憾了。 虽然没有催促他们,但是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金家素来追求民主自由之家,儿媳妇没有小孩子也没有遭到公婆的冷脸。但是那种暗示和隐隐透露出来的急切是掩盖不了的。而且白秀珠也理解这种急切,血脉传承,儿孙繁盛,哪一个老人不期待这样的事情呢? 尤其当今还是这样的一个社会,虽然说追求民主自由,但是大家还是很看重子息的。那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仍旧十分有市场。 这个时代富人不多,接受教育的人也是少数。而且焉知那些追求德先生与赛先生的人,心里面是不是也持有这样的看法。 所以说,为了家庭的和睦,她是愿意做出一些自我的牺牲的。 但是金鹴华却道:“我还是之前的观点,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如果你喜欢小孩子,可以等到你再长大一点,读完大学之后再去生吗!” “如果你现在并不是很想要小孩,想要再玩两年,我也是全然理解的。毕竟你自己还很小,连二十岁都没有到。人生才刚刚开始,生孩子这种事情压根儿不用着急。” “娘那边儿也是老生常谈了。家里第三代连个影儿都看不着,她当然是会着急的。这我很理解。但是大嫂二嫂三嫂她们嫁到金家也有好几年了,都没生小孩儿,过得也挺好的。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呢,怎么着也不会让你这个四儿媳去为难的。” “娘要是说你,我就去帮你劝劝她。不过我感觉娘应该不会那么做的。你到时候好好哄哄她,对娘说些好听的。娘看了你的孝顺,也就舍不得开口说你了。” “放心,总归有我护着你。” 而且他觉得他娘大抵是不会单独去说秀珠。毕竟几位嫂嫂也都没有小孩儿,要是娘因为孩子这件事情只去说秀珠,外人会怎么看金家? 人们会说,是金太太在特意刁难四儿媳妇。 金鹴华相信他娘绝对不会干那么愚蠢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像白秀珠那般担忧。他也不担心金太太和白秀珠会产生婆媳矛盾。 要是因为小孩子这件事情金太太会和儿媳妇产生巨大矛盾的话,那这个矛盾应该已经在家里已经上演好几次了。没道理现在三位嫂子和娘还和和美美的。 ——不管娘和几位嫂嫂心底里到底怎么想,反正表面上是十分和美的。而且实际上,她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相处得蛮好。 他们住在沪上,更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 “放心。”金鹴华对白秀珠道:“不用操心那么多。总是操心的话会年纪轻轻就成为小老太婆的。我可不想大好年纪就成为小老头。” 白秀珠被他逗笑了,看着他挺直的腰脊和墨色深深的眉眼,心里想: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爽朗清举的小老头吗? “我心里不排斥小孩子,只是担心会影响学业。”白秀珠道:“今天说起这件事,也是因为娘提了,我想着我也不是很不喜欢,不如孝顺一下娘亲。而且你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金鹴华难得地有些局促,他手指动了动:“我哪里喜欢小孩子了?” 白秀珠道:“我都看见你哄徐姐姐家的小侄子和小侄女了,眉眼间分明是喜欢的。” “我才不喜欢!”金鹴华嘴硬道:“那两个小魔星能调皮捣蛋,我喜欢他们什么。” 白秀珠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下巴垫在他肩窝里:“四哥,别嘴硬了。” 金鹴华默了默,抚了抚她的头发。喟然长叹道:“我的珠珠啊!” 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又怎么这么心软,带着一丝丝柑橘的清甜。 第181章 今年过暑假的时候,白秀珠和金鹴华回了北平。彼时清秋还在养胎,燕西也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小孩子,心情是很不错的。整日里看顾着自己的老婆,小日子很美满。 鹴华夫妇两个人回了北平,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自然觉得亲切。在金家和白家两边都住了几日。初时很是顺心如意,但是过了一些日子,两个人过得就不那么如意了。 原因就在于这个孩子上面。 金太太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总是还是对秀珠旁敲侧击。白太太也很忧心,劝秀珠养养身子,趁着年轻生一个小孩子。不要像她一样,年纪这么大了,想生小孩子也是不能的了。 白太太还有另一重担心,这世间对待没有孩子的正妻的男人有几个好的?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伯言一样敬重发妻,也不拘泥于血脉传承的。 虽然她知道金鹴华是个君子,也知道这位姑爷很喜欢他们家秀珠。但是这世上还有一句“却道故人心易变”呢,谁知道未来会什么样子? 还是有一个孩子傍身,让她觉得心中安稳。 家里几个妯娌对于最小的弟妹怀孕的事情,心里头不是不酸的。说起来她们结婚的年头也不少了,但是却没有一个生下小孩子的。如今却被一个新嫁娘拔了头筹,心里不是不羡慕嫉妒的。 尤其是金太太如今终于等来了盼望许久的小孙子,眼睛里边儿就剩下了冷清秋了。就连她心里边儿最疼的燕西和最让她骄傲的鹴华都要退一射之地,更遑论其他人。 金太太这样盼着大孙子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封建的,也带着一点子糟粕意味。但是也不能够怨她。她本来就是一个旧式的女子,现在虽然在这个“新式”的家庭里面做大家长,但是心里头守着的还是旧式的那一套。只不过是不那么严厉,因此也愿意对孩子们民主宽和。 可是归根结底,金太太是生在一个封建的大家庭里面的,金太太的爹也就是金鹴华的外祖父李蔚还在前朝当过官。这样家庭出生的女孩子,年幼的时候还养在李家那一辈子活在封建礼教的老封君身边儿。让她不重视血脉传承,这可能吗? 更何况,在这时节,便是寻常人家也是在乎这些东西的。 金太太也算是宽和的了。这或许是因为她真正的宽和,也或许是因为她纵然没那么宽和,但是因为金家标榜“新式”,她也自诩“民主宽和”,所以即使心里头恨得要死,她也没干过那种其他人家的老太太们因为家里面媳妇没孩子就各种挑毛捡瘦,给儿媳妇下马威,或是给儿子指丫鬟的事情。 但是也是会忍不住说上一些诸如“我有生之年要是能够看到你的儿子女儿长大,我便是闭上眼睛也都能够瞑目了”,“我不是不焦心的,这北平城中其他人家的老太太们,那个不是孙子都能够上小学了。咱们金家的第三代,连影儿都看不到。我怎么能够不忧心呢?”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当小儿媳妇怀孕了。她的偏心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金太太偏不偏心,白秀珠是压根儿不在意的。左右她有哥哥嫂子,还有四哥和一帮朋友,也不缺人爱。和金太太处好关系,也就是帮四哥尽尽孝心,把家庭关系处理得和睦些罢了。 金太太偏心怀孕的小儿媳妇,白秀珠也没什么不适应,或者是不舒服的。 只有她在乎的人不再把那份偏心给她的时候,她才会伤心难过。而且照顾老弱病残孕,这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应该做的吗? 照顾孕妇,关爱妇女! 秀珠不那么在乎金太太的偏心,可家里的几个嫂子是真的或多或少的不舒服的。二嫂还好些,只是流露出了对“传宗接代”的糟粕思想的反对。大嫂佩芳和三嫂玉芬的心情都不大好。 大嫂佩芳也是怀过孩子的,当初养胎的时候金太太对她的待遇和如今对冷清秋的样子是没什么差的。结果佩芳最后却因为凤举的缘故动了胎气,没保住自己的孩子。如今见到金家这种热热闹闹的宣扬态度,心里自有一种悲戚之感。 谁还记得她没了的那个孩子呢?佩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要是那个孩子生下来,现在也应该会走路了。 玉芬心情也不太美妙。嫁进金家这么多年,她虽然一直性烈如火。和王熙凤一样的威风笑闹,可是这不代表她不想要一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玉芬比大嫂佩芳还要有更多封建思想在心里。 第158章 而且金太太是更加偏心燕西的,老八和冷清秋现在有了孩子,若是个男孩儿的话,那可是金家的长孙! 王玉芬和王熙凤一样喜好弄权,也和王熙凤一样,甚至更加爱财。金家分家分财产,金太太也是有发言权的。而且金太太的私房…… 现在她看到金太太如此偏心,心里眼里面全都是冷清秋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心里面怎么能够不嫉妒。但是终究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狠毒的人,做不出那些大宅门里面阴毒的动手动脚的行为。也就是在心里头想一想,要是老八媳妇生个小姑娘就好了。 金太太可没那么喜欢女孩儿。 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来不觉得自己自私或者有这样的心思有什么不对。她知道她不善良,也没有什么良好的品行。可是这世道,善良能当饭吃吗? 就拿实际的事情来说吧,她握着三房大半的财产,有着大笔的嫁妆。这些钱放到她手里面,铺子,田地,期货,股票……她什么都干过。虽然也亏过钱,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赚了不少。这些生意蒸蒸日上,金鹏振便是为了这些钱,也要给她面子。 他养戏子她也不管,但是人不能弄到她面前,也绝不能花钱花到他自己手短然后来向自己伸手,也不能人尽皆知,这是她的底线。 便是看她手里这些砝码,金鹏振就必须敬着她这个太太,甚至有的时候还要有些气弱——毕竟,金鹏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赚钱掌家的那块料。以后分了家,三房还是要靠着她的。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金鹴华和白秀珠在度过回到北平的头几天之后,就陷入到了被家里人“催生”的痛苦。无论是谁见了他们两个都要说他们结了婚,趁着年轻考虑一下生一个小孩子的事情。无论是在白家还是在金家,无论是金鹴华和白秀珠,都遭到了轮番轰炸。 而且除了这个,大嫂心情也不大好,三嫂说话带着些酸气。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虽没有被人耳提面命,只是被旁敲侧击,可是也没有一开始回来那么开心了。 其实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倒也没有到不可以忍受的地步。但是一想到自己平日里已经很忙,且在他不打算在近期和秀珠生小孩影响秀珠的学业的情况下,金鹴华觉得他们说什么都是没有任何用的,他和秀珠两个人耐着性子去听也是浪费时间。 再说了,秀珠学业那么忙。放假了难道不该好好休息吗?别人不心疼他媳妇,他还心疼呢。 虽然说……白秀珠觉得就听一听一些唠叨,也并不累叭。 不过还是有点烦的。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出于好心,但是还是忍不住不喜欢的。 于是在金鹴华晚上盘腿坐在床上和白秀珠宣布,他们两个人要找个借口逃离北平的时候,白秀珠眼睛都亮了。 她还为这次大逃离取了一个名字——逃离北平自由保卫战。 第182章 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就这样什么行李也没带就轻车简行地溜了。等到众人发现这两人不见了的时候,被白秀珠和金鹴华赋予了重大任务的青竹和小桃硬着头皮向家里各位老爷太太们解释:四爷和四奶奶有重要生意要办,事情办完之后他们要开始奇迹旅行。 有生意?奇迹旅行? 都是什么鬼? 要是有生意要处理的话也没必要这么急吧?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跑了?还有什么是奇迹旅行?旅行就旅行?叫什么奇迹? 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说法? 青竹和小桃两个人此时的感受高度同频:四爷四奶奶/小姐姑爷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两个了。 但还是要硬着头皮说金鹴华交代他们转达的解释:四爷说察哈尔那边儿的生意还要去看看。听英格兰的医生说过,生孩子和夫妇双方的心情很有关系,他们办完正事之后出去玩一圈,说不定回来就有小孩儿了。 这不就是奇迹旅行吗。和变魔法似的,出去两个人,回来三个人。 青竹断断续续地把这些话说了,低着头偷偷掀眼皮去看金铨和金太太的脸色。金太太一开始是有点茫然还有点生气的,结果听完他的话之后竟然渐渐若有所思起来了。金铨一开始是面无表情的,到他说完,反倒是露出来一个笑出来。 “这个混账行子!”金铨笑骂道:“这是不着急要孩子,被咱们说急了。过来跟他老子耍小脾气呢!都多大的岁数的人了?如今都是要当伯伯了,却把以前那些稳重给忘到了脑袋后面,越来越带着些幼稚赌气了。” 金太太听了他这话,因为金鹴华和白秀珠偷偷跑掉产生的一点不满一下子消弭无形。老母亲维护孩子的精神立刻战胜了一切。她捏着帕子轻轻拍了一下金铨,做一副打人样子:“哪里有你这么说孩子的?老四和老四媳妇多乖的孩子,你还说他们混账!” 青竹和小桃面面相觑,太太,您这是什么眼神呀? 难道是看儿子自带滤镜?八百米柔光的那种? 不过他们两个的高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金铨和金太太热闹也没看上多久。就收到了一个让他们两个如遭雷劈的消息。 金太太道:“老四和秀珠出去了,白家那边儿还没消息呢。既然老四两口子把你们两个心腹留下来向我们交代信息和去处。那就再劳烦你们两个走一趟,去白家那边儿和雄起与他太太把这事儿说一声,也好让他们放心。” 青竹和小桃能说什么?四爷四奶奶给他们留下来的坑,跪着也得填完。金太太交代完了之后这两人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事情给办得利利索索的,然后一起去了白家。 金太太在他们走了之后,也是忍不住笑了:“一开始我是有些生气的,现在想想,也是我有些心急了。而且我影影绰绰听着,两个孩子他们大嫂那边儿也催得急。难怪有些忍不住了。鹴华那个孩子,我是了解的。他不大喜欢听人唠叨,倒不是觉得烦,就是觉得听一遍遍重复的话浪费时间……” 金铨道:“你这个人呀,真真是个慈母。到处给鹴华找借口找理由。现在是不是怕我真生气,才来说他的好话?放心,我没生气。咱们这次也是太心急了,上上下下,金家白家,全都盼着他们生孩子。催来催去,旁敲侧击,现在想想,要是把被唠叨的人换成了是我,我也会有些不耐烦的。” “本来老四就对那种什么传宗接代的理论不感冒。现在这么催他,难免会任性些。哈,倒是少有看他赌气。一直都是那么一副听话可靠样子,我这个父亲看他叛逆一回,倒是新鲜。” 真的挺新鲜的,金鹴华一直都有着一直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冷静。现在这样,倒是让他有了父亲包容不听话的孩子的新鲜感。 青竹和小桃两个人继续硬着头皮去了白家,把那个听着就不靠谱的留言和白雄起与白太太讲了。顶着白雄起和白太太那有压迫力的目光,青竹仍旧成为了转达金鹴华和白秀珠的意思的主力。 作为一个男人,他要照顾好小桃姑娘。自己站出来承担老爷太太们眼神的压力。总而言之,他一个男子汉,总不能当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他前面吧? “就是这样的。”青竹说完那些理由之后总结道:“四奶奶说了,让白总长和白太太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他们回来给总长和太太带礼物。” 白雄起冷哼了一声:“还算她有点良心,还知道我们会担心她!”他看了青竹一眼:“你们家四爷说什么了?” 青竹道:“四爷说了,他会照顾好四奶奶的。让总长和白太太尽管放心就是。” “真是翅膀硬了,也真是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白雄起摩挲了一下手指,还是问道:“你们家老爷和太太接到消息之后是什么反应?” 以白雄起的骄傲,是不会十分在乎金铨和金太太的情绪的。至少金太太的情绪想法,并不被他放在眼里。说到底他的仕途是他靠自己往上走,别人给的,不过是机会或是锦上添花罢了。区别只在于,前者白雄起需要,后者白雄起根本就不在乎。 金铨给白雄起的,便是前者。但是这对白雄起而言,从来都不是必不可缺。至少在白雄起而立之后爬到当初的那个实权处长的位置之后,白雄起便是没有金铨的帮助也能够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 所以说,他是根本没必要顾忌金铨和金太太的一点小小的情绪的。政治人物,看的是利益,不是情绪。就算金铨对他又看法,但是在正事上面,金铨绝对会一视同仁。 因为金铨很冷静,白雄起也很冷静。他们都是合格的政客乃至政治家,并不会感情用事。 这也就是说,白雄起并没有必要去关心金铨和金太太的情绪。而按照白雄起那种骄傲的性格,按理来说,大抵也是不会很关心这件事情的。 但他还是问了。 他问,你们家老爷和太太接到消息之后是什么反应。 不是为了自己,而全然是一颗担忧白秀珠的心。 第159章 他骄傲强大,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任何想法。但是白秀珠还是要以金家的儿媳妇的身份生活在金家的。虽然他们小夫妻两个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住在沪上,虽然他知道金鹴华爱重白秀珠。但是儿媳妇对上公公婆婆,便天然地在身份上有了弱势。 一个孝字,便能够大过天去。 他不希望金铨和金太太对秀珠有任何看法。要不然他也不会急着想让秀珠和鹴华生一个小孩。 他作为哥哥,总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过得顺顺当当的呀。 白雄起把白秀珠从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养大到她读大学出嫁。看着她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长成一个漂亮骄傲的大姑娘。 他们一起度过了父母去世之后的那段黑暗且难行的岁月。虽然在那个时候,白秀珠只是一个什么都帮不到白雄起的小孩子,但是她是那个年轻且偏执的白雄起在那段黑暗时光之中于此世唯一的锚点。 白雄起看她,像是看妹妹,也像看女儿。当那个和他一起穿着孝衣、跪在灵堂的小姑娘握住了他的手指,对他说“哥哥别哭”的时候,白雄起就在心里许诺,他要让他的妹妹永远都要幸福骄傲地活。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地往上爬。从而守护他的小太阳。 第183章 白雄起这么疑问青竹,青竹也知道这是亲家老爷对四奶奶的担心。于是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出来。 他轻声道:“老爷和太太知道四爷这么任性之后并没有很生气,老爷还说四爷如今愈发小孩子气了。而且四爷和四奶奶走之前,两个人特特地置办了两套礼物,现在还放在西山的庄子里边儿。是孝敬给家里老爷太太和白总长白太太的。” 为了害怕你们生气,四爷早都准备好了东西来让你们消气儿了。什么欧陆产的最新款的电风扇,美利坚产的最新款的电冰箱。总理喜欢的古巴雪茄和极其地道的波尔多红葡萄酒。金太太最喜欢的稀奇盆景,总长和亲家太太你们夫妇以前念叨过的那极稀罕的观赏鱼和白孔雀,都准备好了。 青竹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介绍起来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辛辛苦苦给两家长辈准备的消气礼物,当然,青竹是决口不提这些礼物是为了给这些老爷太太们消气降火用的。只说是四爷四奶奶的孝敬。 “因为这些东西件儿太大,还得让小的带着下面那些小子们往回搬。四爷说了,他带四奶奶出去玩。家里面的长辈们都得照顾好了,要不然他不放心。” 不放心个屁,这个混小子。 白雄起心想,东西倒是准备的齐全。不过说什么孝敬!全都是扯淡吗。分明是拿这些东西装孝敬,来让他们消气的。 把东西放到了西山庄子里面,还说什么东西件儿大。这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吗?——毕竟,这些东西要是提前搬到家里来的话,动静儿太大。不就跑不了了吗? 真是带着些孩子气了。 这么突然地人间蒸发,连个信儿都没有地就跑了。虽然知道是他们前段时间给他们小两口搞得有些烦了,但这也不是能够不声不响地就跑了的道理吧? 这分明就是赌气的离家出走吗。只不过是金鹴华和那些动不动就和家里决裂、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大小姐们不同——他有钱,根本不会像那些离家出走的少爷小姐们过得落魄。 说不得这两个混蛋现在就在甲板上看海,或者是在馆子里面吃地方风味吃食,过得惬意得很! 不过白雄起面上虽然很严肃,脑海里面浮现的这些内容也全都是对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离家出走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他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这金鹴华和白秀珠要是直接就因为他们说了两句之后就人间蒸发、拍拍屁股走人的话,那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当然生气的主力就是冲着金鹴华去的,他妹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当然,秀珠也是有一点任性的。 而且他还会很担心白秀珠。 这世间的人,当然是向着和自己更亲近的人。他觉得秀珠没错,那么推己及人,金铨和金太太也肯定也会和他一样觉得他们儿子没错啊。 那错的是谁?不就是秀珠吗? 还是那句话,一个孝字能够大过天去。金铨和金太太要是真生气了的话,秀珠的日子还能那么舒服吗? 不过现在他放心了大半。 看来金鹴华还是提前做了安排的,在他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了心腹来劝说抚慰两家长辈。外加帮他们说好话拍马屁,还准备了精心的礼物来哄人。 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反正他是不生气了。倒不是在意那些东西,要是他白雄起想要,什么东西弄不过来?也不是金鹴华和妹妹秀珠哄人的手段高明,就一个会说话儿的青竹,再加上哄人的礼物和那么几句解释的话,真的不是十分高明的。 关键是用心。 他们知道自己不告而别会让他生气,所以认认真真地准备了礼物和劝解他的说辞。这代表着这两对小夫妻还是很担心他们这些长辈生气的吗! 重要的不是方法高明不高明,而是金鹴华和白秀珠用不用心,在不在乎他们的感受。 现在看来,这两个小混蛋还是很在乎亲情,很在乎他们这些长辈的感受的吗。 而且金鹴华有这个胆气和魄力带着秀珠逃之夭夭,看来他也是很爱重秀珠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除此之外,金鹴华好像也不太着急让秀珠生小孩儿。 这就好,有他金鹴华这个态度,秀珠是能够过得舒服的。金鹴华能够有这个这个立场就好。更何况…… 即使金铨和金太太对秀珠有了意见,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秀珠的地方吧。 他白雄起还在这儿立着呢! 总而言之,白雄起消气了。白太太在青竹说了金鹴华在他和白秀珠两个人前往的地方都是有产业的,虽然离去的时候因为是偷偷摸摸地走的所以没有带多少行李,但是钱是带够了的。 有了足够的票子,世界都可以通行。带够了钱,基本上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四爷外出经验很丰富。不是说让我们这些下属照料。而是当初在德意志的时候,那时候四爷还没多少人手,还需要自己外出办事,是没有出过岔子的。所以还请亲家太太放心。” 这话也是四爷吩咐自己告诉白太太的。 白太太是很担心秀珠和金鹴华这么什么都没准备就出去会过得很不舒坦的。听了青竹的话之后,她的这颗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青竹很快带着人就把金鹴华准备的礼物从西山搬回了金公馆和白公馆,说了无数的好话。 “这是四爷早就惦记着总理喜欢的。” “四奶奶说了太太最喜欢这个样式的盆景儿。” “咱们四奶奶惦记着哥哥嫂子,这是从在沪上的时候就开始收集的花鸟游鱼,直到回了北平,才精中选精选了这么多。” “害怕老爷太太/白总长白太太您二位苦夏,这几件儿电器是四爷从英格兰和美利坚的洋行里面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都是最新款的货。外面的鎏金装饰是咱们自己打的,和咱们家里面的家具款式相配。摆着也不显突兀。” …… 总而言之,金鹴华倚靠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和解释的言辞话语,再加上他的心腹,我们伟大的青竹管事的杰出口才,终于把家里的这一帮大佛给哄好了。 主要是,他们心里也觉着,前段时间那种旁敲侧击,步步为营地劝告他们两个快点儿去生一个小孩子的做法,还想有点太急切了。 不过这个时候,金鹴华已经带着白秀珠去了草原,他们在那片草原上打猎游荡,享受了一段平和美好又刺激的时光。同时他们也去走访查探,见识到了牧民的真实生活。 ——这个时空的牧民,生活的并不是十分好。 不过他们的羊养得还是很好的,只是销路并不是十分杰出。金鹴华是做工厂的,纺织也有所涉及,因此在草原这边开辟了几个原料产地。 主要是曹三祥的地盘也打到这边儿来了,他和西北军的关系也不错。而和曹三祥建立了不错的关系的金鹴华,从西北军和曹三祥的地盘里面运输货物,是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的。 他的工厂还没有饱和,因此完全吃得下这边的原料产地。 虽然运输费不便宜,但是这边儿的羊毛和活羊的价格都不高。这样综合一算,金鹴华也亏。当然,也赚不到什么就是了。 和在别的地方采购的成本没什么区别,而且因为交通方面的原因,来这边儿还会麻烦一些。 但是就算有些麻烦,金鹴华也捏着鼻子认了。 这边儿的牧民过的真的是太糟糕了。金鹴华不是没见过穷人,沪上的,津门的,北平的,河北的,英格兰的济贫院和德意志的贫民窟,法兰西的圣安东尼区。他都见过。 但是这里的牧民,饱受土匪,活佛,军阀,蒙古残留的地主王公的多重压榨。这里的土地贫瘠,也并不是每一片草原的草场都肥沃。生态环境是很恶劣的。 第160章 金鹴华决定为他们做点什么。他清楚地知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于渔。他过来收购羊毛,给他们一个稳定的收入,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可能在草原一直待着。如果他捐了一笔钱,等他走了,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这些牧民便是,什么都留不下。 第184章 离开草原后,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了津门的纺织厂,和那边儿说好了去察哈尔那边采购羊毛的事情。然后带着白秀珠登上了外祖父家的门。 带着媳妇娶见见李家的舅舅舅妈们。在此之前,白秀珠也就在新婚的时候见过这边儿的亲戚,这次多住几天,也好和舅舅舅妈们亲近些。 金鹴华和舅舅舅妈们感情不错,小的时候在外祖父这里学习,舅舅舅妈们对他很是照顾。相比金家其他的兄弟姐妹,金鹴华和李家的娘舅亲们的感情更加深厚。 李家的几位太太很喜欢白秀珠这个新媳妇,直道白秀珠长得漂亮可爱,让人喜欢。白秀珠又是惯会这种玲珑场上的社交,嘴巴甜又会说话,把几位长辈给哄得乐呵呵的。 而且一个人喜欢和在乎另一个人的眼神和举动是瞒不过其他人的。这几位李家的太太们哪个不是玲珑心肝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位新媳妇是把外甥放在心尖尖儿上的。爱屋及乌,自然是更加爱她了。 这一住就住了两个星期。金鹴华已经很久没在舅舅家待这么久了。这次住在舅舅家里,没有俗事缠身。和舅舅舅妈们说笑,住在外祖父曾经住过的院子里面。让金鹴华觉得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心里是温暖的。 回到沪上后,白秀珠没过多久就开学了。金鹴华自然是把自家小姑娘送到了学校。 这一日白秀珠放假回家是青竹去接她的。一般来说,金鹴华有事情的时候都会让青竹去接白秀珠。 白秀珠见到是青竹接她,坐在后座上问道:“四哥今天有事?” 青竹眼中带着点儿期冀地看着白秀珠,对她道:“四奶奶,今儿丹麦洋行的大班又过来和四爷谈生意,本来谈完之后,四爷的心情还不错。结果没多大会儿,京里来了一封信件,四爷看了之后心情很糟糕。他说今儿让小的来接您。他脸色不好看,别让外人看到了误会他对您有意见。” 青竹道:“四奶奶,您回家之后好好劝劝四爷吧。小的问四爷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脸色难看。我想着,也就只有四奶奶您能够劝好四爷了。” 白秀珠听到青竹的话,心里头就焦急起来了。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让四哥心情糟糕成了这样? 回到家里面,只见家里面的气氛十分冷凝。佣人们没人敢在主人不高兴的时候说话的,整座公馆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白秀珠到家里面立刻又佣人给她递拖鞋,她换完之后问道:“四哥呢?” 那佣人立刻答道:“太太,先生在二楼书房。” 呜呜,太太终于回来了。先生心情不好整个公馆都没人敢说话。整个人都紧绷着,感觉好像是冷刀子往身上刮一样。这个家里面,只有太太有可能把先生劝好了。 这个女佣和其他的佣人们一样,对白秀珠抱有极大的期待。 太太,您就是全公馆的希望呀! 白秀珠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全公馆的希望。只是急急地往二楼走。四哥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她十分担心。青竹说是京中送来了信件,她很担心京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这一路上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特别害怕金铨和金太太出事。四哥看着严肃冷峻,但是心底里很重感情。尤其是他和公公的父子感情十分深厚,如果是金铨出了事情,白秀珠不敢想象那对金鹴华来说会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 直到推开书房的门的那一刻,看到金鹴华戴着眼睛坐在飘窗附近的沙发上看书。虽然看到了四哥的脸色不大好看,但是白秀珠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四哥还能够冷静地坐在那里看书,证明这件让四哥心情糟糕的事情虽然不是好事,但是大概不是什么大事。 白秀珠放下了自己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扯出来一抹笑出来。她走过去抱住金鹴华的胳膊:“我听青竹说你心情很糟糕,还是从看了京里的信之后变得心情糟糕的。怎么了?京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惹你生气?青竹问你你也不说?” 她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四哥告诉我好不好,我这一路回来都很担心你。” 金鹴华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了白秀珠的肩窝:“是老八的事情,真是让人生气。明明在他结婚前他都答应我,要在日后好好过日子的。结果这个日子,就是这样让他好好地过得吗?” 金鹴华还没说完,白秀珠心中就大定。虽然这样讲不够道义,一听到出事的是燕西而不是对金鹴华影响很大的金铨和金太太,白秀珠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金燕西。 他干了什么让四哥心情变坏? 自从金燕西和白秀珠决裂,那一份被人堆砌起来的小孩子似的偏执的爱情就早已经烟消云散。自她和金鹴华定情,燕西于秀珠就已经是过去的一缕黄沙故纸了。 只是年少之事的一缕记忆罢了。 而且这记忆还不大美好——燕西曾经那种对别人的撮合和他们二人之间的流言“不否认,不肯定”的态度最与后的撕破脸皮,给白秀珠留下的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好记忆。 所以说…… “燕西怎么了?”白秀珠一边儿帮金鹴华按太阳穴一边儿轻声问他。 金鹴华拿起了小沙发附近放东西的小桌子上的几张信纸,递给白秀珠道:“你看看便知。” 白秀珠接过了信件,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封信件是三哥鹏振写给金鹴华的,前面是鹏振对他们这对小夫妻的问候和一些家事。后面半截便让人触目惊心了。 三哥说燕西在外面养了戏子做外室,是叫做白玉花和白莲花的一对儿姐妹花。这对姐妹并不是检点人物,一点樱唇万人尝的。 燕西他养了戏子也就罢了,偏偏拿了冷清秋的首饰出去变卖给那一对儿姐妹花销。好人家的男儿,哪里又拿着老婆的东西出去养小老婆的? 一开始冷清秋忍了,可是后来燕西越来越变本加厉,无所顾忌。这件事儿最后闹大了,闹到金铨都知道了,气得金铨要把金燕西赶出家门。 冷清秋要和金燕西分居,又有想要离婚的意思。金铨不同意,金太太好说歹说把冷清秋给劝住了。又好生训斥了金燕西。但是燕西被那个叫做白莲花的女子勾引得都不知道南北西东了,老爷子暴怒,动用了家法。 最后是鹏振转达的金铨的意思,现在冷清秋看到金燕西就流泪,对孩子和母亲都不好。金燕西还总是想从家里边儿逃出去去找那两个女人。金铨做主要把金燕西送到沪上这边儿来,把金燕西和冷清秋隔开。不许金鹴华给金燕西钱花。 金燕西现在被那两个女人勾地魂儿都没了。有了钱也是出去吃喝嫖赌。白花花的大洋不能扔进填不满的无底洞里边儿。 金鹴华为了带着白秀珠躲避众人对他们生小孩一事的催促,带着老婆跑路了。走的时候家里面儿还好好的,结果回沪上之后居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明金燕西和冷清秋结婚还没过多久,七年之痒压根儿就无从谈起。冷清秋又是一个漂漂亮亮温温柔柔且有才气的女子,还是金燕西他明媒正娶的妻。谁能够想象当初说自己如果娶不到冷清秋就去剃了头出家当和尚的金燕西,现在居然会这样。 真是等闲识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呀。 这有了小孩子是一件好事,结果燕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又怎么能够让冷清秋安心养胎? 便是白秀珠这样和金燕西冷清秋并不大亲厚的人看了这封信之后都已经隐隐地有些生气了,这人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做这样的负心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更遑论金鹴华这个亲哥哥,金铨这个父亲了。 他们焉能不气? 第185章 “这未免太不像话。”白秀珠放下信纸后道。她揉了揉金鹴华的头发,很柔软,今天金鹴华没有梳背头,并没有打头油。 “清秋这可怎么过日子?”白秀珠道:“清秋这还怀着燕西的孩子呢,燕西却做出这等事情来。真真是作孽。还有燕西,燕西这个月月中就过来了。四哥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先说一点:你可不能轻饶他。看着这封信里面的事情,我坐在这里都已经开始生起气来了。” 金鹴华道:“当初这媳妇,是他千求百求求来的。求爷爷告奶奶,在娘那里哭丧着脸一副要娶不到这媳妇就要出家的样子。把娘搞得心里惶惶。求到我这里,又是天打五雷轰地保证自己以后会和清秋好好过日子。和那个叫白莲花的戏子断干净。结果呢?” 他没和白秀珠说那些恶心人的事情。没结婚的时候当花花公子和这个唱戏的有勾连也就罢了。可是这都和心爱之人结了婚,结婚还没多久,新妇还给你怀了小孩子,然后你还能够在外面摸上那些不干不净的床?还去拿老婆的首饰出去当钱给戏子花? 第161章 在外面还不是一个,竟然搞到了“姐妹花”!他当初说让金燕西和什么红莲花白莲花的断干净的话分明是不准确的吗!人家搞到手的是白莲花和白玉花! 可真是一对姐妹花呀! 金鹴华捏了捏眉心。金铨要把燕西送过来的缘故,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这种事情不好和秀珠讲。当初大嫂因为他那个不省心的大哥在外面和那个叫晚香的勾勾搭搭滑了胎。现在历史重演,金铨和金太太定然是风吹鹤唳,草木皆兵了。 要不然以娘对燕西这个小儿子的溺爱,绝对舍不得让燕西来他这里吃苦头。 听了白秀珠的话,他道:“管教是要管教的。可是我竟是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了。他金燕西现在也二十一二了,也成了家。按理来说正是立业之时。应该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人了。哪里有当小孩子训斥的道理。我是能够打他骂他,也能狠下心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按着他做正经事。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日子终归是自己过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改正了那么十天半个月。等到回京之后见到家中家长消了气,便渐渐地故态复萌原形毕露。他们兄弟几个终归是要分家异爨的,到时候燕西这样的处事态度,这样的担当,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白秀珠看了金鹴华揉着眉心,也猜到了他犯愁的地方。她沉默了一会儿,心头里涌上来一个念头来。 “四哥听没听过《玉连环》?” 金鹴华听着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是他是不常听戏的,因此对此并不熟悉。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具体的印象,因此他张口问道:“那是什么?” “我曾听过一家做生日时的堂会,里面有一折戏便是讲梁小姐嫁给孙生之后,孙生浪荡冶游,吃喝嫖赌,败了半数家财。那梁小姐伪做家中家财散尽,让那孙生见识到了在他没了权势钱财之后那些朋友和曾经情人的嘴脸。我想着,若是让燕西也经历这么一遭,说不得会有所改变……” “这办法不错,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现在金家没败,只要燕西一天还是爸爸的儿子,是我的弟弟,他就能借到钱花。也有那些溜须拍马的人送钱过来给他花。” “而且金家怎么做出家财散尽的模样?一夕之间家财散尽,父亲下野?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呀!也不能让人信服。就算和燕西说了这些,他也是不会信的吗!” 白秀珠想了想,凑到金鹴华耳边耳语了几句。金鹴华皱了皱眉头,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来。他喟然长叹道:“也只好这样了。只是你的计划不详细。我忖度着,是要把那两个戏子也带过来的。这样这一出戏,才能唱的真实。” 白秀珠道:“我是不管具体的细节的了。只求这法子有效,真的能让燕西学好。你为这糟心事心情变差,我可是要心痛的。” 金鹴华握着她的手道:“但愿吧。” 但愿他的举动有效。但是若是实在是无效的话,他也是没法子了。 很快,青竹按照他的吩咐给京中的沈宝宁发去了一封电报。随着给沈宝宁的电报过去的还有一封给家里的电报。内容是告诉金铨,随时都可以把金燕西送过去。 金鹴华和白秀珠也担心吴佩芳的故事会再一次在冷清秋身上重演,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早点把燕西和清秋隔开,也好让人放心一些。 就在金燕西被押上火车的时候,沈宝宁按照金鹴华吩咐派上火车的人也上了火车。 和金燕西在同一个车厢里面。 这人很快就发现了沈先生给他的照片里的那位金家八爷,他听到金燕西正在那边儿抽烟看杂志,很快就摸了过去。 “这不是金总理的公子吗?怎么要去沪上?是去旅行还是去看哥哥?”孙长云朗声笑道。 金鹴华循声看过去,只见是一个极其俊俏的男人站在他旁边儿。这人穿了一件真丝长袍,手上戴了一个白玉指环。人物是很风流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这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位先生,我记得,我没见过你吧?”金燕西疑惑道。 孙长云笑道:“八爷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八爷的。当初是在万和剧场看戏,八爷打赏上面的旦角儿,手笔是很大的呀。我这次来北平第一次听戏,便见到这样豪气的人物,便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八爷您。” “我见到八爷人物风流,是很想要结交的。可惜我要回沪上,在北平待的时间不多。没机会去走门路见一见八爷了。谁知道这么巧?咱们还能够再火车上面遇上!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孙长云所说的万和剧场的打赏,哪里是金燕西看人家唱戏唱得好的打赏。分明是给白莲花的缠头。偏他装作不知,只说燕西阔绰。说话又好听,意思又是奉承的。这让最近在金铨哪里吃足了苦头的燕西一下子就大感亲切。没过多大会儿就和孙长云称兄道弟了起来。 很快金燕西就知道了孙长云是个遗少,做派很新潮,家里在沪上有几家纱厂。他本身也是一个纨绔子弟,是沪上的地头蛇。对于沪上下城区的那些红灯区,长三堂子里面的漂亮姐儿,法租界里面的小公寓,还有沪上的那些知名的夜总会、赌场,舞厅,饭馆全都如数家珍。 他说话蛮风趣,带着一些引人注目的荤段子。金燕西十分艳羡他说的那些和大上海舞厅里面的台柱子跳舞,和长三堂子里面的红倌春风一度的经历。很快两个人就成了“知己”! 跟这过来押送金燕西去四少爷哪里的长随李顺劝金燕西听老爷的话,不要再交狐朋狗友,老老实实地去沪上。金燕西听了怒道:“这可是我在风尘之中遇到的一个知己。是个雅人!你担心什么?!你这个奴才,难道把自己当成我爹了?怎么什么都要管!” 李顺被燕西说的哑口无言。主仆有别,他终究不敢狠说燕西,按照老爷吩咐的那般教训八少爷。可是若是金燕西在这路上真的再交到什么狐朋狗友的话,被老爷安排过来监督八少爷的自己,还能够得到什么好吗? 李顺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好像有蚂蚁在啮噬着他的心脏。金燕西却是不管不顾的,仍旧去和那个姓孙的遗少玩在一起。 孙长云看着金燕西的得意,偷偷摸了摸衣袋里面的汇票,扯出来一个奉承又不谄媚的笑出来。 这可是他的工作对象啊,那位沈先生出手真是大方。只要他把事情做好了,就还有另一笔佣金等着他去逍遥。 第186章 孙长云自然是金鹴华吩咐沈宝宁安排的,另外,那白莲花白玉花姐妹二人也被秘密地送到了沪上来。 且说这边儿,孙长云在和金燕西熟悉起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得到了金燕西的信任。在他的有意引导之下,金燕西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在北平经历的事情给吐了个一干二净。 孙长云立刻表示自己的同情,表示金燕西这么做完全没有什么问题。说了一堆男人就该风流之类的屁话。 金燕西听了他的话之后,更生知己之感。吐露出了自己害怕的情绪——他也不是没有记忆的,当初求金鹴华帮他娶清秋时做出的允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在外面和白莲花白玉花搞到一起的时候不记得当初的承诺。现在要被老爹送到沪上“劳动改造”了,他当初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的样子便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不散。 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怕金铨,但是还有金太太护着他呢!到了沪上就不同,沪上可没有金太太。只有和爹一样可怕严肃的四哥! 而且四哥不但可怕,还对他这次犯的事情深恶痛绝——当初他是见到过四哥毫不留情给大哥揭短的样子的。那还是对哥哥,四哥要保留基本的尊重。现在是教训他这个幼弟,还是爹让四哥收拾他——他都不敢想,自己要吃多少苦。 他本来以为自己去求娘,娘能够把他留下,不让他去沪上呢。结果不知道爹和娘说了什么,娘就转了口,变成了一副他必须去沪上接受四哥再改造的模样。 他把这些苦闷烦心全都和孙长云这个风尘中遇到的知己说了。还道:“我是真的不敢去见四哥啊,我怕他打死我。而且我要是落到了我四哥手里,只怕是要被断了钱,也不准许我出门的,那简直是比要了我的命还难。” 孙长云眼珠子一转,笑道:“不如你跟着我走,到时候你跟着我住。哥哥带着你出去玩,再带着你投资一些生意,现在沪上的茶叶标金等生意都是好做得很!到时候你跟着我发一笔小财,在沪上吃香的喝辣的,半点儿不用受人约束!” 不得不说,金燕西动心了。孙长云便开始各种劝他,说等到他在外面赚了钱,出息了之后再回家,家里的人一定会更容易原谅他。而且到时候自己有里面有了钱,在外面养小老婆也不容易被发现云云。 金燕西晕乎乎地好似踩在云端上,他对孙长云描绘的美好前景迷了眼睛。不过他仍旧还有犹疑的地方:“可是我爹安排了李顺看着我,我怎么逃过他的眼睛?” 第162章 孙长云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说完之后凑到他耳朵边儿嘀嘀咕咕睡了一通,他越说金燕西眼睛就越亮。最后竟然是笑了出来:“孙兄真是算无遗策,诸葛再世。” 孙长云笑着附和他,心里边儿想着,还是那位找他的先生神机妙算。千里之外就能把你的反应给猜个不离十,能不是诸葛再世吗? 至于我,就算了吧。也只有骗人的时候才是诸葛再世!干老兄你这一票。一张大额汇票到手,这世间就没有这样便宜又无本儿的买卖! 金燕西来到了花花世界,十里洋场。就如同是鱼儿入了水,老鼠钻了米窝。孙长云这个领路人热情得很,带着他逛遍了整个沪上的舞厅。金燕西这些天和华夏的,日本的,白俄的舞女跳舞,晚上跟着孙长云去夜总会和赌场,真是见识道平生所未曾见过的“繁华”。 金铨让他来沪上,一来是分开怀孕的儿媳妇和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防止冷清秋重复吴佩芳的悲剧。二来便是让鹴华来教训一下老八,让他也学一学,什么是丈夫行径,什么是人伦道理,懂事一点,不要在干那等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老四那边的青竹管事带着他派过去押送燕西去沪上的李顺一起回来。一听到李顺说八少爷跑了,金铨救勃然大怒。青竹忙出来劝他这是四爷为了教八爷学好设的一场局,是不会让八爷出事的。这才让金铨的怒火降下来些。 金铨道:“这法子有用?” 青竹道:“四爷说他拘八爷一段时间,也只能让他学好那么一会儿。没人看着就会故态复萌。现在出这么一个主意,让八爷也感受一下没了钱之后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吃一吃苦头,才能知道上进两个字的意义。” 金铨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一个理。于是他道:“去和太太回话的时候不要说漏了嘴。太太舍不得燕西吃苦。” 他吩咐青竹:“你只消说老八已经到了老四那里,老四把他训了一顿,然后给他安置了一个活计让他做。派了人每天把老八看得牢牢的。要是以后风声漏了出去太太要找你算账,只说是我让你这样讲的。” 青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出来:“小的多谢老爷体恤。” 沪上,金公馆 白莲花和白玉花被引着走过金公馆主宅门外那长长的林荫道,然后走到了门前。带着她们两个过来的管事按响了门铃。门铃响了没过多久,就有人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赵妈,见到他们后道:“跟我来,先生在小会客室等你们。” 白莲花和白玉花两姐妹跟着赵妈和那管事走了进去,见到这栋房子里面的装饰高雅华美。那桌子家具不是紫檀的就是黄花梨的,不是红木的就是金丝楠木的。全都是好木头。装饰也高雅,地上铺的是大片的墨绿色波斯地毯。各处摆放的花瓶都是成套的钧瓷。 这是一处富贵地儿,白玉花白莲花两姐妹哪里见过这样的富贵繁华?简直是看花了眼睛。但是她们倒也没四处打量,看得也隐蔽。这两人是唱戏的,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是见过世面的。不会做出一副乡下人的姿态。 到了那赵妈说的小会客室门口,赵妈按了铃。便听到门内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赵妈打开门,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那管事便带着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走了进去。 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跟着管事走进去后便见到屋子里面的布艺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男人。这人大概有二十六七的年纪,穿了一件烟灰色丝绸上衣,同色的丝绸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人是很清俊的,只是那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便让人心里头发慌,好像是能够把人看透一般。就好似是你的底细在他面前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他一用审视的目光看你,你就会不自觉地觉得自惭形秽。 第187章 那管事是沈宝宁安排过来的管事。白莲花和白玉花千里迢迢来沪上,就是因为沈宝宁安排过来的这个管事说,只要她们姐妹二人跟着往沪上一趟,就给她们二百大洋。 诚然,白莲花姐妹留男人过夜和唱戏都能赚钱,而且钱还不少。但是来钱的速度哪里有着白得的两百块大洋来的快,来的便宜? 因此她们姐妹二人在深思熟虑之后,便同意了跟着这个管事去沪上的事情。 左右去沪上的开销用度都不用她们姐妹二人出,就当做是免费旅游了,还有报酬拿,这是多美的事情呢? “好一对姐妹花。”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意味不明地道。白玉花听了这话,有些沾沾自喜。觉得是这男人夸赞她们姐妹二人的美貌。白莲花却没有妹妹这么天真,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金鹴华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和白莲花白玉花姐妹二人说话了。而是看向了那管事:“你是沈宝宁的人?姓什么?” 他虽然问的是两句,但是第一句是极其肯定的。但是那管事还是按部就班地回答道:“回四爷,小的是沈爷的人。姓崔。” “崔管事,招待两位白……招待两位小姐坐。” 他并不想叫这两个女人白小姐,因为那是他曾经对秀珠的称呼。一想到他叫这两个女人的称呼和曾经叫秀珠的称呼相同,金鹴华就觉得难受。 崔管事是老人精了。一听到金鹴华那不自在的改口。再联想到四爷的太太姓白,崔管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此再次开口招待白莲花和白玉花的时候,从嘴里面冒出来的句子便是:“莲花小姐,玉花小姐,你们请坐。” 说完后给四爷和白莲花白玉花都倒上了茶。见四爷点了头后才找了另一个沙发坐下。 金鹴华锐利的目光扫过白莲花和白玉花,这两人颇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却也不敢多问。眼前这人的气势太盛,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说你们前不久钓了一个凯子?姓金?真巧,我和他一个姓。” 白莲花和白玉花都是精明人物,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够反应不过来呢?这是金燕西家里人找过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这姐妹二人没一个往那边儿想的。毕竟金燕西是总理公子,要是总理家找他们的话,那也应该是在北平呀?怎么会在沪上? 沪上!对了沪上!金燕西的那个哥哥,不就是在沪上! “您是……金四爷?!”白莲花装作怯怯的样子娇声问金鹴华,看过来的眼神里好像带着害怕和忧郁。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些楚楚可怜的气质。 “好好坐着,好好看人,好好说话。”金鹴华看着白莲花身体前倾,手拖着下巴,眼中含情的样子就觉得脑袋嗡嗡地响。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表完了直男讲话后直截了当对她们道:“我找你们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让你们做一件事。” “事情做好了,你们给燕西设红粉局从他那里哄钱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还会提供给你们一份酬劳。事情结束后和燕西彻底断干净,我不会对你们动手。否则……” “否则的话金四爷能怎样?”白玉花娇笑道:“八爷过来嫖,我们给他睡,他付我们大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天王老子也管不着的。四爷能怎么收拾我们两个?” 金鹴华勾唇笑道:“是吗?玉花小姐?青帮的傅云平是我的合作伙伴。北平的青帮分堂势力不小吧?我们正经的官家不可能去胡同里面找你们麻烦。那么青帮的混混呢?” “胡同里面可怜人不少。但是绝对不包括你们二位吧?前不久宝宁打探的消息,你们二位抽大烟赌钱,把好几个年轻人搞到破产。当然,这也是他们贪色活该。但是我听说您二位还拉皮条。那戏班里面长相漂亮又不想卖身的小戏子们,你们为了钱财也会把这些人给搞到权贵富商的床上去?我便是报复你们,也是心安理得,甚至能够称得上是替天行道。” 白莲花没了那副勾人的情态了,白玉花也不去娇笑挑衅做一副狡黠姿态了。两个人被金鹴华揭老底揭地脸色发白。又被他之前所说的那个威胁吓得心里发突。 这人,不会真的让青帮的混混们去找她们的麻烦吧? 金鹴华这时却眉眼盈盈地笑了,比刚才的表情真诚得多:“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们。现在我想问一下两位小姐,现在,你们还愿意合作吗?” 白莲花和白玉花连忙点头,看金鹴华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魔鬼一般。 金燕西最近和孙长云混得很好,不但拿出一笔钱投到了茶叶期货的市场里,钱连天见涨。出去跟着他的好孙兄一起去赌,手气也好的爆棚,赢了一大笔钱。除了心里有些想念和自己打得火热的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外,竟然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至于给他怀了孩子的糟糠妻,早就被他忘到了脑袋后面去了。 孙兄真是他的福星,真是他的贵人呀! 没料到福星高照,很快他唯一的一个遗憾就被弥补上了。白莲花和白玉花两个姐妹居然为了他,抛弃了北平的一切,追着他来沪上了! 第163章 多么爱他的女人呀! 好友,事业和女人都有了。金燕西春风得意,觉得人间快意莫过于此了。老爹就是死脑筋,总是说他一事无成。看,他来到沪上之后,不也赚到钱了吗?还总说莲花和玉花是无情无义的戏子,最是不该沾的。怎么样?患难见真情吧?莲花和玉花这不就追着他来了吗? 他最近赌钱的时候赚了一些,手头还算阔绰。金铨虽说不许金燕西带一个大子来沪上,但是他多会耍小聪明呀。自己用各种手段在身上藏了钱。金太太心疼他,又偷偷地给他塞了汇票。算来算去也要个小几千。 现在已经有了一部分的钱被他拿去做事业了。很快这笔钱就能够赚来更多的钱,金燕西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他是富家公子,大手大脚惯了的。来到沪上后跟着孙长云认识了一班朋友,都是有见识的人。因他出手阔绰,因此人人都奉承他,更是让人好不得意。 如今白玉花和白莲花来了,金燕西更是欣喜。立刻从孙长云哪里搬了出来,经孙长云介绍租了一间屋子,和白莲花白玉花这对姐妹花过起了娥皇女英的日子来。 他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被父亲送过来接受哥哥的教训和再改造的?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好极了,恨不得天天这样过下去。 只是志得意满的燕西,根本没注意到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的不自然和孙长云眼中隐晦的嘲弄。 这样顺遂的好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因为你的哥哥想要让你感受一下生活的毒打。 第188章 金燕西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时间渐渐转到了十月初,这是孙长云曾经对他说第一次把手里面的期货出手换钱的日子。他欢欢喜喜地去孙长云家,结果一敲门里面出来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沪上阿姨。 那阿姨穿着毛呢裙子,脱口而出的是沪上的软语:“侬四撒拧?” 金燕西脑袋“嗡”地一声,他问道:“阿姐,这里住的孙长云孙先生呢?” 那阿姨道:“孙长云四侬?” 金燕西道:“这里不是孙长云的房子吗?他是一个高高的,容长脸儿,有一双凤眼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那阿姨笑了,她道:“侬搞错了。这房子四林阿姐家的。侬说的那男人唔晓得哩,四之前的租户啦。阿拉晓得他交相漂亮的。孙先生已经走啦,听说四去北平啦。” 金燕西如丧考妣,强忍着不失态对那阿姨道:“我晓得了,谢谢你,阿姐。” 沪上人喜欢管年长的女性叫阿姐,便是对着五六十岁的阿姨也是叫阿姐的。金燕西这些天入乡随俗,已经叫得很溜了。 那阿姨笑眯眯地说了没事儿,不用客气。然后便把门儿给关上了。 那孙长云是个骗子? 金燕西在街上彷徨彳亍,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受到了一种被欺骗戏弄的愤怒,心头好似有一把火在烧。 又想到那孙长云引诱他去买期货,又说自己是行家老手,可以代他操作。因此便给了孙长云一千多的大洋,让他帮忙操作。现在这些大洋被孙长云卷走了,他心头充斥着悔恨。 要知道他从李顺哪里跟着孙长云跑了出来,身上拢共也就那些钱。来沪上花费挥霍掉了一些,现在又被孙长云那个骗子骗走了这么多。剩下的钱也就剩下一千多了。 这些钱对于那些小门小户的人来说,可以生活很久。但是对于金燕西这样的公子哥儿够做什么的?没多长时间,就能尽数花干净了。 他脑袋浑浑噩噩地走在街头,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家中。到了家里,却见老妈子已经把饭做好了。白莲花白玉花姐妹穿着家常旗袍,坐在那里等他吃饭。极尽温柔款款。 金燕西见到这两姐妹在这里等他,心底里生出来一些温柔。那被孙长云伤得支离破碎的终于被这两姐妹给弥补了几分。他强自扯出来一个笑来:“你们都在等我啊。” “是啊,燕西少爷。快来洗洗手吃饭。”白玉花接过老妈子端过来的水盆,让金燕西过来洗手。 金燕西洗完手之后,接过了白莲花递给他的毛巾。擦完了之后坐下吃饭。他并没有说出孙长云的事情,不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显现出来自己被人欺骗的事情。 白莲花和白玉花都感受到了他心情不好,但她们都乖觉地不去问他怎么了。吃完饭后几个人出去看戏,白莲花和白玉花花钱仍旧是大手大脚的。 金燕西以前都对她们这样的花钱不以为然。但是今天在孙长云卷款携逃之后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他的钱所剩不多,看着白莲花和白玉花用钱的阔绰,他心里头升起来一丝焦急之感。 但是面子仍旧让他说不出来阻止白莲花和白玉花的话出来,只是默默地在后面付钱。 为了让自己的钱财丰裕一些,金燕西决计去赌场赌赌运气。他和孙长云去赌场的时候手气极好,十赌九赢。因此他觉得自己便和小仲马写的《茶花女》里面的阿尔芒一样,是一个敢于反抗家族,追求自由爱情的勇士。也会和阿尔芒一样受到上帝的眷顾,可以在赌场里面赢够足够的开销。 让金燕西高兴的是,上帝果然站在他的一边儿。一个晚上他就赢了两百,手气好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当天晚上他就带着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去下馆子庆祝。此时的春风得意,已经让他把孙长云带来的郁闷忘到了脑袋后面去了。 他愈发喜欢去赌场,因为除了这个金燕西再也找不到任何谋生的手段。他在北平的时候能够轻松地去中学任教,靠的是金铨的面子。但是在沪上,没有人知道他是总理的公子。他没有读过大学,也没有做过生意。哪里找得到薪水丰富的工作? 更何况金燕西也吃不了苦,便是找到了工作他也做不长久。 还不如去赌场里面碰碰运气。 但是幸运女神不会长久地眷顾一个人。金燕西在顺风顺水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始在赌场上开始失利了起来。 他开始输了。 一开始还只是从十赌九赢变成输钱的次数多了些。到了后来便成了输多赢少的局面了。但是只要还能赢,燕西就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根稻草——他心里也清楚,他是找不到合适的、能够为他赚来足够他的奢侈开支的大洋的工作的。 他已经没有收入了,剩下的那一千多的大洋也是日益减少。在沪上生活,什么都是要钱的。房子的租金,出门坐黄包车,老妈子的佣金,白莲花白玉花两个人的花销,连吃一小把青菜烧一次炉子都是要花钱的。 以前燕西生在一个大家庭里面,衣食住行都有家里人打点。当家的是金铨金太太,管家的是大嫂吴佩芳。家里的支出都是走公中。燕西只管去领他的月钱出去玩,万事不用理的。 现在却不同,他要养着白莲花和白玉花两位女子,在沪上每天都用钱,但是却没有收入。整日里坐吃山空,简直要把逼死。 金燕西此时终于明白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道理。他痛苦地想死,却不肯回家认错。钱渐渐地不凑手了起来,金燕西在当了自己的第一个扳指后便走上了去当铺的道路。 一件件的饰品被当掉,日子也渐渐地捉襟见肘了起来。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自然感受到了。她们按照金鹴华给她们的剧本那样对金燕西百般安慰,说是一定会和他患难与共。 金燕西大为感动,白莲花便道,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说让燕西出去找个差事做。她们姐妹二人也可以出去唱戏。 金燕西本来就是花间老手,对于那唱戏里面的弯弯绕绕哪里不明白。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既没有戏班,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若是想要在沪上唱戏出名,便少不了给权贵公子们赔笑甚至……金燕西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去被别的男人侮辱呢? 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出去找一个差事的。第二天出去后便遭到了迎头一击。 那些公司和商行一听他既没有做过生意,也没打过算盘,便是半个没有要他的。金燕西自然不会愿意去应聘什么伙计和小职员的职位,想要做掌柜、账房或是经理——但是这样的职位,哪家会要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金燕西呢? 他说自己是金鹴华的弟弟,众人哄然大笑。说是并没有听说金四爷家里来了人。都道四爷在沪上做生意是头一个。那座公馆里面出了什么新闻,只要金先生不去刻意隐瞒,过不了就会传遍沪上。 又道你若是金四爷的弟弟,来了沪上到了四爷家里,只怕整个沪上商界没人不会知道的。怎么现在没人知道四爷的弟弟来了沪上的新闻? 又有人道,你若是总理的公子,又怎么会这般落魄?富贵人家高官子弟,哪一个不是鲜衣怒马的?怎么会落魄到你这般境地?你莫不是假扮的吧? 金燕西被他们嘲笑讥讽地掩面而逃,众人哈哈大笑。心里头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那位四爷应该满意了吧? 第164章 这金四爷,为了教育弟弟,还真是大费周章。不过他们得了好处,便也不去管人家家的家事了。只不过有些唏嘘之感罢了。 第189章 金燕西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低落颓丧的气息。白莲花和白玉花却是柔声安慰他,告诉他没事儿的。她们会和他同甘共苦的。 金燕西心底里还算是有了一些安慰。 晚上吃的是馄饨,几个人吃完之后也没出门,就在家里边儿待着。毕竟出去是要花钱的,现在他们手里头的钱已经不够让他们肆意挥霍,把钱往舞厅赌场里边儿扔了。 第二天早上金燕西醒来,下意识地把手往身边摸。一摸却是摸了一个空,白莲花不在那里。 他勉力睁开眼睛,嗓音尚有些沙哑:“莲花,你起了?” 没人回话。 “莲花?玉花?”金燕西提高了一些声音,还是没人回答他。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冷,金燕西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看了看卧室,只有他,没有旁人。忙把衣裳穿好,连鞋子都没穿就赤脚踩着地板走出了卧室。 “莲花?玉花?你们在吗?”金燕西又一次问道,眼睛四处搜寻着两姐妹的身影。 没人回答,整间屋子里边儿也没有这两个姐妹花的身影。 金燕西这时候心里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但是他不愿意去那么想和他共渡难关,为了他奔波千里的白莲花姐妹。但是事实告诉他:这两姐妹已经跑了! 他心头弥漫着不安。忽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忙着跑回了卧室。急匆匆地扯开柜子门,只见那柜子里边儿乱糟糟的。白莲花姐妹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现实好像是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金燕西,然后打了金燕西一个巴掌,直接把他的脸打得火辣辣的。 漆黑的柜洞好似是一个旋涡,择人欲噬;又好像是一张正在笑着的大嘴,对他发出无情的嘲笑。 金燕西浑身颤栗地从柜字里边儿拿出他藏在柜字里边儿的那个藤木盒子,他打开盒子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而当那盒子终于被打开之后,金燕西脸色涨红,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手抖地再也拿不住那盒子。一下子把盒子摔到了地上,盒子里面仅剩的几十个大洋摔在了地上,噼里啪啦地作响,在这寂静的房舍里面好如平地惊雷一般。 这盒子里面最后的那几张汇票已经随着白莲花姐妹的窜逃一起不翼而飞。显然是被那姐妹两人卷走了。余下的这些零钱算是白莲花姐妹最后的一点慈悲——好歹还给金燕西留下了最后的一点钱,不至于让他即刻饿死。 但是这钱,留和不留,又有什么区别。 金燕西在孙长云的欺骗,赌场的失败,求职的困境,众人的嘲弄后终于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生活,什么叫做苦厄,什么叫做挫折。 对于他这样高高在上被富养着的公子哥儿来说,打击已然是极大。他在沪上如同无根浮萍,随时都可能被风浪击垮。而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会陪着他渡过难关的决然,也是金燕西在这些日子里面记忆中唯一的温暖。 现在告诉他,这个温暖是假的。这对他来说,刺激不可不谓之不大! 他渐渐站不住了,坐在了地上。背靠在柜子上,昨日白莲花和白玉花那温声软语的承诺还历历在目…… 但这还没到最悲惨的时候。很快,余下的几十个大洋便被花光了。能当的东西也全都被当出去了。正在金燕西看着手里面仅剩的六块大洋发愁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金燕西走过去开门,只见外面是一个穿着青白花旗袍的中年女人。那女人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小伙子。那女人道:“先生是这栋屋子的租客吧?您之前交了两个月的租金。现在日子到了,您得交租金了。月租八块大洋。” 金燕西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霹雳一般。他想和这个青白花旗袍女人说,请她宽限两天。可是话到了嘴边儿,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他嘴唇翕合了两下,感觉舌头上都发干。这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是还是要说。 因为他只剩下了六块大洋。 “阿姐……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两天。”金燕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不合时宜。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话。他记得自己曾经路过北平的市集,和一干朋友大笑着嘲笑着那些穿着破旧的女人为了一两个铜板和人家吐沫星子乱飞地争吵还价。但是现在,他却已经和那些女人的形象重合起来了。 这种还价的话说出口后,便没那么让人难以启齿了。他嗫嚅道:“现在手头有些紧,等到钱宽裕些。在下一定会按时间把房租交上。” 青白花旗袍女人冷笑了一声:“若是谁都让我宽限一段时间我都答应的话,我岂不是要天天过来收租?这宽限一段时间又是宽限几天?当初你们租房子的时候,来的那位孙先生不是说租这房子的是个阔佬吗?怎地要我宽限?原来也是个穷鬼吗?” 金燕西被她这嘲讽的话说得心头火起,但是现在的确是人穷气短,连反驳的话说起来都没有那么振振有词了。他道:“怎地有你这样说话的?我只是请您宽限两日,也没说不给租金要赖账……” 那女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说话难听。小哥,我这房子在霞飞路上,想住的人多了去了,压根儿不怕找不到租客。何必等你那遥遥无期的筹钱?租房子是做生意,你要是付不起房钱,只管搬出去。何必妨我的事?交不起自去租些便宜的房子。你我两相便宜,昨天还有一个中西女中的小先生要来租我的房子呢。” 说完后她道:“你只管说,今天你能不能把租金续上吧?续不上就搬走,不要碍着我找下一位租客。” 金燕西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自己能够交得上,但是现实却是根本交不上这笔钱的。那女房主一看他的神情,变什么都知晓了。直接道:“这位小哥,你去收拾行李吧。我不想让我的人动手。” 金燕西本来还不想动,还想和这位女士说两句好话,请她帮忙宽限两天。结果这时,那女人身后的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却站了出来,恶狠狠地看着金燕西。 这女人是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过活。家里有田有房,租出去的钱款足够他们一家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这女人也刚强,说话做事笑里带刀。在丈夫死了后独自一个人把家给撑了起来。 但是她为人再刚强,出去收租的时候也因为自身是个女人,多有不便之处,甚至还有人想借此占这个寡妇的便宜。因此她特意在自家田庄里面找了两个忠心的长工,每每出去收租,这两个粗壮遒劲的长工往外面一站,便是地痞流氓都不敢轻易招惹于她。 普通人更别说了。 金燕西被那两个汉子一瞪,哪里还敢啰嗦。进屋里面收拾了东西后便走了。那房子的房主把屋子租给了别人,这且不提。 金燕西此时手头仅剩六块大洋,不得不精打细算。但是那贫民区糟糕的居住环境着实让他难以忍受。这时候他终于还记得自己还有哥哥了。从记忆里面翻找出来哥哥在沪上的住址,坐上了黄包车,打算前去投奔哥哥。 想来自己虽然先是犯错,然后又从李顺哪里逃出来。但是哥哥应该除了把自己打骂一顿之外,也不能够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吧? 第190章 黄包车车夫很快就把金燕西拉到了金鹴华所居住的庄园。到了那座金公馆后才发现这里大门紧闭。这也寻常——大户人家哪家不是大门紧闭的呢?只是却太寂静了些。按理来说,以金鹴华在沪上的炙手可热,他的门前不可能出现车马冷落的状况的。 合该门庭若市才对。 金燕西付了车钱,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却见到一个老门房探出头来:“先生,您找谁啊?” 金燕西对那门房道:“我是你们家先生的弟弟,金燕西。快点给我开门,我要去见我哥哥。” 那老门房道:“怎地现在这么多的人都上门来说自己是金燕西啊?咱们公馆都打出去多少人了?怎地还有骗子往上撞?老头子今天心情好,就不去揭发你啦。你快走吧!再不走,我让人把你送去巡捕房。” 什么叫做这么多人都上门说自己是金燕西?什么叫做骗子? 金燕西有些懵,他道:“我是真的金燕西啊?我怎么会是骗子?当初是我不懂事,从李顺叔哪里跑了出来,现在已经幡然悔悟,过来找哥哥认错。我哥哥是金鹴华,我爹是金铨,这是全然没错的啊!” 老门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这些天来的骗子都是这样的说辞。燕西少爷不懂事出去养戏子,京里总理把燕西少爷送到沪上来让咱们家先生管教。结果燕西少爷从北平那边儿的李管事手里跑了出去,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京里总理大怒,说是要和燕西少爷断绝关系。” 第165章 “自那之后,市井之中流言日多。加上现在有了报纸,咱们金家的一些消息也会传播出去。那些小人在听到了咱们家先生近期出国做生意和燕西少爷以前没来过咱们府上这两条消息后,便上门来说自家是金燕西,骗取钱财。真是好不可恶!” “先生已经发过电报回来了,以后上门来说自己是金燕西的,统统打出去!先生说了,北平的太太给燕西少爷偷偷塞了钱,他不可能上门来找他骂的。因此上门的全都是骗子,半个都不用理会!” 金燕西听了这话之后如遭雷劈。他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了。门房见他还不走,便没有刚刚那么好的脾性了:“我说,你怎么还不走?我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若不是我今儿心情好,哪里会和你浪费这般的口舌?偏偏你这个小瘪三还不领情吗?” 金燕西被这老门房刺了几句,但是现在他被人这样讽刺辱骂,却没有最初遭遇这些的时候的那种愤怒了。他隐隐还是有些生气愤怒的,但是这丝生气愤怒在他摸到兜里的五块大洋和刚刚做黄包车找零找给他的一把铜子儿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他仅剩下五个多大洋,在沪上的生活已经无以为继了! “老哥。”金燕西握住金公馆的铁门上的浮雕栏杆:“我真的是金燕西。不信你去找一个认识我的人,一看便知。”他听到了那门房说金鹴华已经出国做生意去了,此时并不在。因此便道:“你们的青竹管事,沈管事,都是认识我的。” 想了想后他又道:“对了。今天不是星期六,你们家太太应该也放假在家,她一定是认识我的!” 那老门房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死心呢?知道我们家先生身边的几个人,便了不得了吗?非要进去?先生身边的两位管事,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当之前的骗子没有说过,所以过来和我撞运气吗?既然你不死心,那我问你,我们青竹管事和沈管事具体的姓名年岁,你能够答上来吗?” 金燕西也就知道金鹴华身边有这么两个得力的管事,哪里知道他们具体的姓名年岁?金鹴华说那两位是他的管事。可是在金燕西看来,身边的管事或是外面铺子的掌柜,也不过是家仆罢了。 他一个少爷,怎么回去关心家仆的事情! 见他讷讷地答不上来,那老门房好似是笃定了他是骗子一般:“你这个骗子!青竹管事和沈管事都和先生做生意去了!就你这样的骗子,居然还拿我们家太太还唬我?整个沪上谁不知道太太他们物理系的跟着陈教授一起去南边游学了?” 说完之后他按响了手边的一个电铃,没过多大会儿便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出来。那老门房对两个大汉道:“这又是一个看咱们家先生太太不在家,想要来撞大运的骗子。直接扔出去!小老儿今儿心情好,想要劝他走。可他偏不听,在这里喋喋不休,把小老儿当傻子!你们把他扔的远远儿的!” 这老门房也是金鹴华比较信任的一个老仆。金家的门禁很严,门房也是一个重要的工作岗位。因此像是这两个大汉这样的普通护院,对着老仆都是很尊重的。 他们听到了老门房的话后问他道:“老叔,用不用咱们把他送到条子哪儿去?” 那老门房把门打开,让着两个大汉出去收拾金燕西。一边儿开门一边儿对着两个大汉道:“不用,先生太太和几位大管事都不在家。咱们这样身份的人,去见条子也麻烦!不用把他往条子哪儿送。扔远些让他长个教训就行了!” 那两个大汉听了他的吩咐,出去便架起了要往里面冲的金燕西。冷笑道:“像你这样的骗子,我没见过十个也有八个了!今儿走远些,以后认清这是谁家的门!” 金燕西被他们架了起来,弄得不大舒坦。整个人又被提了起来,脚尖儿都离了地。极其不体面,那两个大汉又下了暗手,捅了他几拐子。金燕西又痛又恼,破口大骂起来。 那大汉听了觉得聒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破布,直接堵在了金燕西的嘴里面。这两个大汉架着金燕西走了很远,然后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掼,扬长而去。 可怜燕西一个人倒在地上,周围都是他不认识的街道。衣服皱巴巴的,又沾了尘土。那一小箱行李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所幸他的那些大件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当了换钱。而首饰之前已经当尽了!因此那行李箱里面除了一些衣裳外便是没有什么了。丢了虽然会让他的生活雪上加霜,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惜。 要是他在这时节丢了什么名贵的东西,那才是当真要哭死的。 四哥不在家,白秀珠也不在家。四哥这里的仆人他半个都不认识,还有那么多的骗子来过四哥那里!他根本没法子登门! 现在好了,在沪上活不下去,会北平连车票钱也没有。而且老爹已经信誓旦旦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要和他断绝关系,他以后,金家的门能不能够登上都是两说了! 这时节,他终于感受到了深切的痛苦。他不得不去找工作,那些他看不上的工作都要去找了。可是无论是教员,还是公司员工,或是抄写员,他都干不长久。他受不得气,又吃不了苦,学问也并不是很详实。脱离了总理公子的光环,他还能够干什么呢? 到了最后,他竟然是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了。此时已经开始入了冬,沪上虽然在东南沿海,冬天鲜少下雪。可是终究还是冷的。气温下降了许多,可是金燕西连一件棉衣都没有。这时候他终于开始想念金家冬天的大壁炉,想念大家围坐一团烤栗子谈笑的时光。 也终于想到了,算算日子,他的太太冷清秋,这个时节,好似也快要生产了。 而他,却在沪上这般落魄潦倒,连回家去看太太儿子的车票钱都凑不出。他坐在廉价的贫民区租房里,听着屋子里面漏进来的呜呜的风声。望着天边的残月,心里想,想来清秋也许根本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让他们的儿子有他这样的一个爹罢。 他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脱离了金家,便是连衣食住行都难以为继了。 又是这样的无耻。白莲花和白玉花那般轻易地就抛下了他,那般水性杨花的女子也能把他迷得团团转。若是清秋……清秋定然不会那样对他的。可恨他居然去拿清秋的首饰,去给那两个无耻的女人花销。他是做了什么样的事啊。 思及此处,他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地哭出声来。 第191章 白秀珠问过金鹴华,他是不是做的太狠了?金鹴华道,燕西没吃过什么苦头,如果就让他之吃一点点的苦头就放过他,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对生活的感悟,只会怪我太狠,恼我对他太刻薄。只有让他真真切切地吃些大苦头,才能让他记住些道理。 经历这么一遭,好的情况就是燕西经历了这一遭之后,真的大彻大悟决定要痛改前非了。不好的情况也能够让燕西记住,脱离了金家,他还不努力没本事,过得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有了这个认知打底,好歹燕西也能做些正经事情上进一些,也不会在做太离谱的事情了。 毕竟燕西不会想再过一回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再想经历一次这样的穷困和窘迫了。因此他不会再次犯事,让金铨把他扫地出门。想来他经历了那些求职的困难,也会想着做些正经事,至少要有一个谋生的手段,能够养活自己。 白秀珠听了,深以为然。也不说些什么了。时间渐渐到了腊月,北平城里传来了电报,说是冷清秋生了一个小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金铨很高兴,给孩子取了名字,名唤金松。大家都松哥儿,松哥儿地叫着。 金鹴华觉着这孩子也出生了,也该到把燕西接回来的时候了。便对青竹这般那般地吩咐了一通,青竹点头应是,出门往贫民区那边儿去了不提。 金燕西现在做着一份抄写的工作,每日里从早写到晚,也不过能够赚到一天的伙食和炭火钱。 每天攒下的两个铜板,连修屋子和买棉衣的钱都不够。身上现在穿的衣裳,还是从之前剩下的几块大洋中挤出来的三块大洋买的一身旧棉衣——棉花已经有些薄了,衣服上也有补丁。 金燕西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都没有这么落魄过。也从来没有穿过那么破旧的衣裳。像是这样的衣裳,金家的佣人都是不穿的。更别说金燕西这位千尊万贵的小少爷。 但是他现在除了这身衣裳以外,便是身无长物了。这些日子,这个小少爷学会了洗衣,也学会了做饭。虽然衣裳洗的一点儿也不干净,做的饭也难吃的要命。可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威风赫赫的金八爷,而是变成了一个窘迫寒怆的穷鬼,这些事情他不会做也得做了。 这些天金燕西每天都活在悔恨当中。悔恨当初为什么不多学些本领,悔恨当初他为什么要犯错,悔恨他为什么迷了眼要喜欢白莲花和白玉花那两个无情无义的戏子,悔恨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地对待冷清秋。 ——算算日子,他和清秋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 第166章 可是他这个当爹的,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着。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长得像不像他,叫什么名字。 想到这里的时候,金燕西心中绞痛。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金燕西走过去开了门,却见一个熟人站在他的门前。 是四哥身边儿的青竹! “青竹?你怎么在这儿?”燕西讶异道。他问道:“不是说你和四哥出去做生意了,现在还没回吗?” 金燕西这些日子也隔长不短地去曜日斋打探他们家老板回来没有,但是得到的答案一直是否定的。至于金公馆,金燕西是不敢上门的——之前那个老门房已经记住了他的长相,又认准了他是个骗子。他害怕自己再上门真的被人当做不死心的骗子,扔去巡捕房或是警察局。 现在没人知道他是金铨的儿子,要是真的掉进了局子里面,可就彻底地完了。 要知道现在他还能够等四哥回来,摆脱现在这中要命的生活。可是要是进了局子,被送去蹲监狱做劳改犯,就真的没有出头的一天了。没有人会知道他进了监狱,也没人会去捞他。他就真的完了。 于是他在想起了四哥公司的名字之后,便隔三岔五地去曜日斋那里各中旁敲侧击地问他们家老板回来没。可是他三天前去曜日斋的时候,从那里下班出来被他拦住的小职员告诉他的答案的还是老板没回来。 现在青竹怎么来了?难道是四哥回来了?青竹和四哥又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的? “八爷!您怎么住到这儿来了!小的和四爷也是前两日才回到沪上的。今儿去曜日斋上班,小的听到几个员工聊天,说是有人上门打探四爷在不在,怀疑那人是想要找咱们四爷拉投资的。” “您也知道,咱们四爷援助那些做发明创造的学生,因此和您一样去打探四爷的行踪的年轻人也不是没有。我这一开始也以为是来拉投资的学生。可是一听他们描述来人的形容,我越听越觉着像是八爷您。便和四爷讲了。” “四爷那时候还说,怎么可能是燕西,京中太太给了您带钱,不可能那么落魄的。但是小的知道这么长时间,四爷和总理都没找到八爷您的下落,嘴上说不认您了,心里却是着急的。” “小的想着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便和四爷建议去查探一下,这来人是不是您。四爷他嘴硬,心里头却是软的。过后便找了青帮的傅先生帮忙,打探到了八爷您的住处。然后吩咐我过来看一看,是不是八爷。现在我过来一看,那来人俨然是您!这可真是好事,四爷也能放心了!” “京里头八奶奶已经生产了,生下来一个小哥儿。老爷给取了名字,叫做金松。总理写信过来讲,那小少爷和八爷长得是很像的。只是八奶怀孕时没将养好,身上有些虚。” 金燕西听到这话,顿觉羞耻。他的廉耻之心终于升起来了。从青竹嘴里面蹦出来的“太太给了您钱,您不可能这么落魄的”,“总理和四爷心里却是着急的”,还有“八奶奶怀孕时没将养好”就好像是巴掌打在他脸上一般,火辣辣的。 他为了那些狐朋狗友,外面的无义戏子,欺辱自己家里的妻子,离家出走气煞家中父兄。他这都是干了什么啊。 当他被白莲花和白玉花两个女人卷走了自己的钱财,扔在沪上那个冰冷的公寓里的时候,才终于感受到了冷清秋被他夺走首饰的时候的悲切心情。他可是比白莲花和白玉花还过分啊!白莲花和白玉花只是这样无情地对待她们的恩客。可他,却是那样对待他的妻子…… 而且出来的时候带着几千大洋,自诩自己能够干出一番事业。结果却被骗子和戏子搞了个一塌涂地。没有钱了去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生意做不了,学问不精通。也不能摧眉折腰,不要面子地去挣钱。离了父兄,他真真是什么都不是。 青竹却好像根本不知晓他的痛苦一般,只是拉着他道:“八爷在外面受苦了,四爷知道了肯定会心疼。快走,快走,八爷快跟着我回家。好好地跟四爷认个错。四爷的气也就消下去了。” “还有啊,八爷,青竹虽然只是个管事,人小言微。但是在总理和四爷面前也算还有几分薄面。今日便托个大,和八爷讲个道理。这次呀,您是真的对不住八奶奶。人家女人家在家里给您怀孕养育小孩子,您却拿着人家的首饰出去养戏子。别说现在是民国,就是在前朝,正经人家的子弟也没有做出这等事情的。您也别怪总理和八奶奶生气。回去好好道个歉,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金燕西此时只会点头,半句也没驳青竹的。他脑子里面乱乱的,只有那一句“就是在前朝,正经人家的子弟也没有做出这等事情的”在他脑海里面盘旋,重复不断。 原来,像是青竹这样的局外之人都是这么看他的吗? 第192章 燕西被青竹拉上了车,带回了金公馆。到了公馆后,那老门房见到了燕西从车上下来,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那个骗子吗?” 青竹对那老门房道:“什么骗子?这可是咱们家八爷。” 那老门房颤声道:“这位爷之前来到咱们家里问四爷四奶奶的下落。我还以为是骗子——之前不就是有许多人说自己是八爷,趁着家里主子们不在过来骗人吗?” 青竹听了他这话,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金燕西:“八爷,这也不是邢叔的错。之前因为您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加上沪上这座宅子里边儿见过您的主子管事都不在家,就有骗子上门来了。咱们家里想着,您出门后有太太给拿的盘缠能过活许久……” 大家都想着,你绝不会上门求助的。因此一概把借着您的名儿上门的全都当做骗子了。这也不是下人的错不是? 金燕西听出了青竹的言外之意。也知道这事儿谁都怪不得,只能怪他做错事不争气。要是他没有犯错误,他就根本不会来沪上;要是他没有被孙长云和白莲花姐妹骗了钱,他也不会落魄到上门求助的地步。 终归是他没用。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迁怒这位姓邢的老门房。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困苦之后,经历了在贫民区讨生活,在寒风瑟瑟中抄书的困苦之后,他高高在上的心渐渐降了下来。也终于能够理解一些底层人民的苦厄了。 “不是这位老叔的错。这些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我惹出来的。”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感觉自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这些帮佣面前把错误归咎于自己了。至于认错的话,他在这些金家雇佣的人面前,说不出来。 他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但是有了这样的一番经历,终于让他的一颗心渐渐降了下来。落到了实地里。他渐渐地,也开始学会反思,而不是一概地把过错安在别人身上。 这已经很好很好了,对于一个把傲慢和不负责任写在骨子里面的大少爷来说。他已经渐渐地学会长大。 青竹笑着道:“八爷果然体贴咱们这些下人。哈哈,老叔,你放心吧,咱们八爷压根儿没把你那点儿事情放在心上!喝你的茉莉花去吧。” 老门房笑呵呵地给金燕西行了礼:“之前是小老儿眼拙,在这里给八爷赔个不是。多谢八爷高抬贵手啦!” 金燕西有些不自在。说到底,老门房那日也是尽忠职守,没什么错儿的。他想了想,上去把老人家扶了起来:“您多礼啦。我说了,您那日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尽忠职守。” 金燕西和青竹进了屋子,老门房坐在了他的椅子上面,抽了一口烟斗。吐出了一个烟圈。他想,刚刚他的演技果然不错。没有任何破绽,不愧是他邢三胡子。就算是六十三了也是宝刀不老。 说起来,这回金四该满意了吧?金四这弟弟之前的样子他邢三也不是没见过,没什么气魄。如今出去经历了一遭磋磨,反倒是有了骨气,眼睛中也有精气神了。啧啧,果然,在花园温室里面娇养,哪里能够养的出来能吃肉的小狼呢? 想要当狼王,那就得出去闯。闯得遍体鳞伤再结痂了,也就不怕外面的风霜雪雨了。 不过金四也不算狠心到底,金四他们家的这小少爷能在沪上这么长时间也没出过什么事儿,在赌场里面来回走也没碰到过赌场里面的老千,平日里也没混混打手找事儿,不还是金四去找了人打了招呼,又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家小少爷的缘故。 邢三又抽了一口烟——嘿嘿,这湘西的烟叶果然比老家的好,有这个做报酬,也不愧他配合金四倾情出演。 别的那些帮佣胆子小的和兔子一样,听了要给家里先生的弟弟做局,一个都不敢干。生怕日后遭了报复。不过他邢三也理解,毕竟他们都是靠金家吃饭的吗! 虽然说自己现在也靠金家吃饭,但是自己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的,怕他娘的呀!也不看看他邢三来他金四这里养老之前是干嘛的。想当初,自己也是唿哨一方的绿林好汉呢! 第167章 金燕西和青竹来到了客厅,只见金鹴华坐在客厅里。除此之外,客厅里面半个人也没有。青竹带着金燕西往里走,金鹴华没有抬眼,只是在那里拿着桃花冻的小茶壶斟茶。直到脚步声停了,金鹴华才放下手中的小茶壶。抬眼看向了青竹和金燕西,嗓音仍旧是熟悉的清朗。 金燕西只听他清清淡淡地道:“回来了。” 没有疑问,只是一个陈述句。声音淡淡的,却让金燕西听得想要哭。 在外面这些日子,他算是吃尽了自己一生所没有吃过的苦了。 金燕西坐在沙发上,他踌躇道:“四哥……我,我错了。我不该惹爹娘生气,不该拿清秋的首饰去养戏子,也不该轻信他人……当然,四哥你不知道孙长云那个骗子的事……” “我知道。” 金鹴华的话如同霹雳一般在金燕西耳边响起,四哥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出国做生意去了吗? 金鹴华拿起茶盏,递给金燕西一盏。自己又端起了一盏,轻啜了一口,复而放下。 他直视金燕西的眼睛道:“我若与你说,孙长云和白莲花姐妹都是我安排的。你会不会恨我?” 金燕西脑袋一下子变成了空白,此时他的脑袋里心里五脏肺腑里面全都是乱糟糟的。别说恨了,他此时已经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 金鹴华继续道:“破而后立,这哪里是容易事。可能你觉得我心狠,但是我宁愿你恨我,也要让你认清这个世界。” “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在北平,你和你的那一班狐朋狗友出去玩,轻而易举地就能被人哄着买单。随便是那个清客帮闲,就能把几百的首饰吹嘘成一千,从你那里哄来两三百的油水。” “你也太耳软,听了外面的女人家几句好话就找不到东西南北。和那些戏子红倌儿混在一起,还自以为遇到了风尘中知己,认定了人家把一颗心挂在你身上。辜负家中良妻。” “除此之外,你一直都不大负责任,有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没有男子汉的担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父亲他一心经纶,忽略了你的成长;母亲又溺爱老来子,一味地娇养。我也诚然是有错的,我当初在外祖父家读书——和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关系并不是十分紧密。从心里而言,我待同胎的三哥和你,的确是有所不同。” “现在你长大了,若是我一下子就要求你琴棋书画,赚钱养家样样都成,实在是过分。这也是你怕爹的原因,他有些太严苛了。但是你拿怀着孕的老婆的首饰出去养戏子,这就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品行的问题了。” “我雇来了孙长云和白莲花姐妹,只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这个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要怪我过分。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老老实实地来我这里,你想要在李顺送你来的路上出逃的计划,爹他是知道的。” 金燕西听他说了这么久,才从之前那乱成一团的情绪中清醒下来。他张了张嘴:“爹怎么知道的?” “你喝醉了什么都说。你的那些丫鬟小厮们拿的是谁的钱?” 是金铨的。 所以他们会给金铨打小报告,因为他们是靠着金铨这个总理过活。 “我的这些布置,都是针对着你的弱点来的。燕西,你要清楚。你若是自己逃走的话,为了不被我们发现,定然不会表露出你是金铨的儿子的身份。你只知道孙长云是一个恶毒的骗子。可是你知道沪上的那些地下赌场里面到底都是什么人吗?” “像你这样出手大方,又隐瞒身份让人觉得背后没有任何靠山的人,在那些人眼睛里面,就是一只白嫩嫩的小绵羊。这些日子你在市井里面打滚儿,应该也听说过那些人的手段吧?” 金燕西猛然间便想到了这些天他听到的那些事情。赌场里面有那等因为输了钱被人砍了手挖了眼的,有被逼着卖儿卖女卖老婆的。还有那等一进去便被当成肥羊盯着被老千给盯上输的倾家荡产的。还有被人看上相貌买到窑子里面去卖笑的…… 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遇到了那些人到底会遭遇什么。也不敢想象,要是真的掉落到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虎口里面,家里人找不到他,他是不是真的就会陷入泥沼中,再也出不来了。 “四哥……” 他一开始听到四哥安排了骗子过来骗他,他过了这些苦日子,心里头不是没有不满和怨愤的。 可是随着四哥的解释,他的怨愤和不满渐渐地消散了。他现在能够听得进去别人讲的道理了。可若是以前,四哥和他讲他那些狐朋狗友的不对,讲那些红颜知己的无情。他是会跳起来大吵一架,或者是干脆把那些话当做耳边风的。 所以这些苦难都是他应该遭受的惩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清秋,为了那个出生后连爹都没见过的儿子,他就活该遭受这些惩罚。 第193章 金燕西坐在沙发上,听到金鹴华继续道:“至于那白莲花和白玉花姐妹,在你来沪上的时候就已经又重新接客了——是董家的公子。那时候你才多久没和她们两个人见面?有半个月吗?” 金燕西脑袋嗡嗡作响,金鹴华却又拿起了茶杯。在喝茶之前对青竹道:“带八少爷去洗漱换衣服,然后让厨房炒两道清爽的菜,粥要碧粳粥,不用弄什么花样。” 青竹连声应了。他们家这位小爷在外面是吃了苦头回来的,现下可吃不了什么油水,生怕坏肚子的。 金鹴华话音落下,就自去喝茶了。青竹对金燕西道:“走吧,八爷。小的带着您去您去给您准备的房间。” 金燕西跟着青竹走了,一路上青竹也没说话。到了屋里确定金鹴华听不到了后青竹才开口道:“八爷,您别怪四爷下手狠。他也是气狠了。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想来对弟弟也是一样的。您在沪上这些天,虽然说是遇到了许许多多四爷给您设下的关隘。但是四爷却也是在一直保护着您的。” “这十里洋场鱼龙混杂。八爷您在赌场……呃,还有堂子舞厅里面半点儿事儿也没遇到。那些青帮洪帮的没一个去找您麻烦,也没有地痞无赖寻衅滋事,这都是四爷和青帮傅先生打了招呼的原因。但是八爷,那傅云平在沪上那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咱们家四爷和他平辈相交,哪里有把人家当做小弟使唤的可能呢?傅先生出手帮忙,咱们家四爷是欠了人情的。” “那孙长云和白莲花姐妹做局骗你,四爷也是拿着白花花的银洋砸下去的。这样的话是老生常谈,大家也都没人愿意听。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四爷他也是为了八爷您好。” 青竹在为金燕西放好洗澡水之后帮他准备换洗衣裳,一边儿准备一边儿道:“四爷他这人面冷了些。但是心中也是把八爷记挂着的。八爷刚刚进来之后就没有见到过半个仆人吧?那都是四爷的吩咐。四爷今儿早早地就吩咐他们去偏楼那边儿了。这都是为了八爷您的面子的缘故。” “四爷他说了,您打小儿就好面子。不能够让下人见到您落魄的模样。” 他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就把那些衣裳给收拾好了。收拾好了之后对燕西道:“这些衣物小的都替八爷收拾好了。八爷自去洗漱,也松快松快。小的下楼去厨房吩咐他们做饭。” 金鹴华鼻音发闷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他眼眶有些红,微微仰着头。青竹也知道他这幅情态是不想让人说出他哭了的,便假装成没有看到的样子,把收拾好的一衣物放在方便拿的地方,然后躬身走了。 随着房间的门被关上,青竹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金燕西沉默地走到浴室里,全身浸泡在浴缸里面。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忽地笑了起来。但是那从手掌缝隙之中淌出来的泪水,却和浴缸里面的水混在一起,消失不见。 等到金燕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当初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小少爷了。身上是一件锦绣长袍,颜色和金鹴华身上那件事同一个色系的,只是浅了一些。 燕西下来的时候,厨房里的小炒也做好了。因为金鹴华让佣人们去偏楼的缘故,此时帮佣的人手不足。端着菜和粥上来的是掌勺的师傅和青竹。金燕西道了谢之后沉默地坐下吃饭。那大师傅放下东西之后就回厨房了,青竹则是去金鹴华那边儿回话。 金鹴华见他过来后对他道:“打个电话给偏楼那边儿,让他们回来吧。今天辛苦你了,已经许久没这么让你连轴转地干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了。” 青竹笑了笑:“为四爷分忧,小的是心甘情愿的。” 金鹴华撑着头道:“你为我分忧,我是很高兴的。但是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大管事了,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伺候人的小厮啦。今天把帮佣们全都赶到了偏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让你做的,我是要道谢的。另外……” 青竹笑道:“哎呀,四爷说的是哪里话?什么小厮管事的?无论怎样我都是四爷的手下呀。”然后他又问道:“四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是想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打算什么时候娶老婆。青杨如今已经有了女朋友,是威廉家的一位远房亲戚。那位安娜小姐家里虽然已经落魄了,但她也是一位身份尊贵、举止大方的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你想要娶一位好人家的女子,我也能为你讨过来一位好人家的小姐做妻子的。” 第168章 青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金鹴华没有错过他的微表情。心里琢磨了一下,开口道:“你是担心身份问题吗?放心,不会有人说嘴的。虽说有人说你们兄弟是家仆出身,但是咱们现在可是民国,早就不兴那个了。” “况且整个沪上谁不知道你是我家的大管事,我最是看重你。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大家都看得明白。到时候我为你准备一份聘礼,前去向女方家里开口。那些中等人家大抵是不会拒绝的。” 青竹见金鹴华果然是误会了。而且他心里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兄弟二人陪着他们家四爷走过了那么多的刀枪剑雨。金鹴华心里面也是把他们当做半个兄弟看待的,因此一直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够娶得一位识文断字的好人家的女孩子做妻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这里头是有原因在的。因为他们两个是金家家仆出身,单独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嘲讽过他们的出身。那些嘲讽他们的人有那中目下无尘的,也有那中看重出身的,更有一中见到他们混得好眼红的。 他和哥哥并不在意,但是这话传到了四爷耳朵里面。当时四爷狠狠地在背后整治了那传小话最狠的几个人,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并且四爷在他们过去向他说他们并不在意这个的时候,年轻的金鹴华道:“我听到从那些败家子嘴里边儿说出来的奴才秧子这个词儿就生气。一堆靠老子的,哪里有脸说你们?以后我定要让你们做大管事,给你们聘来体体面面好人家的女儿做媳妇。到了那个时候,看谁还敢说嘴。” 当时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不敢张口。说实在的,四爷一心想要给他娶来一位小姐。可是他……他看上的却是四奶奶带过来的小桃啊。 “我前些日子让沈叔出去帮你打听合适的人选了。一位是做杂货铺生意的乔家女儿,还有一个是一个松江小地主的女儿,这个是读过书的……” 青竹一开始还不敢张嘴。现在一听金鹴华都帮他打听合适的人家了。心里一下子就急切了起来。 金鹴华听到他那个稳重的大管事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急急地道:“四爷!不要耽误人家家的小姐了!我喜欢小桃!” 金鹴华讶然地看着青竹。青竹喜欢小桃,他没看出来啊? 青竹这个时候脑袋的温度降下来点儿了。他脸有些红地道:“就是之前,之前您和四奶奶偷偷跑出去旅游。我和小桃姑娘在老爷太太与亲家老爷太太那里解释的时候熟了。然后,然后就日久生情。我想要娶她,希望您能答应!” 金鹴华挑了挑眉。他有点想要拒绝,如果小桃是秀珠妹妹的亲信侍女,是未来的女管家的那中人物的话,他也不是不能答应。但是事实上,这个小桃是白家在一批大丫鬟年岁到了出去嫁人了之后雇进来的。小桃被雇进来没多久,秀珠就和他结婚了,在这之后就去震旦公学读书了。因此秀珠和小桃相处的并不是十分久,她们的关系也并不是很亲密。 这也就是说,小桃也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了。可是青竹却是他寄予信任的心腹,十分看重的大管事……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一看,便看到了青竹那充满着希冀和可怜的眼神。金鹴华摩挲着自己的扳指,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道:“行吧,只是要请回来一个先生来家里坐馆,教小桃识字算账。我的大管事的妻子,可不能是个文盲。” 当初青竹青杨两个人被人骂奴才秧子,被人指着鼻子说他们两个就算是做了管事看着光鲜,实际上也是祖祖辈辈做奴才的命。青竹兄弟二人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他也很欣赏这两个下属,因此当那话传到他这里来的时候,是真的惹到他了。 后来他虽然为青竹兄弟二人出了气,但是他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因此他一直都希望给青竹娶回来一个体面人家的女儿,不想他和家里的丫鬟侍女成亲。可若是青竹真心喜欢小桃,他也只能成全。 毕竟,他是真的很少看到青竹眼睛这般闪闪发亮地充满渴求的样子了。可怜巴巴的,让人不忍拒绝。 第194章 当白秀珠周末放假回家的时候,金鹴华和她讲了青竹想要娶小桃的事情。白秀珠有些惊讶,因为前不久金鹴华还和她商量去哪家给青竹提亲合适来着。 在白秀珠的疑惑之下,金鹴华把青竹的那些解释复述给白秀珠听。白秀珠听完了后笑道:“竟然没想到,青竹管事这样的至情至性。” 她对青竹和小桃的婚事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小桃和她虽然不是顶顶的亲密,但是相处也算融洽。小桃能够有一个好归宿,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这次放假回来,最让白秀珠惊讶的事情并不是青竹和小桃的婚事,而是燕西。 金燕西变化不小。他身上那种浮华且浮躁的公子哥儿气消失了,人也沉稳了许多,沉静下来了。 表现在行为上。就是早上起来的也早了,她记得以前燕西早上起来的时候大都十点多,中午都快要到了的,现在却是七八点钟就起了;也能在家里面坐得住了,至少在她回家的这两天晚上都是早早地就上床睡觉,而不是溜出去玩。 “燕西变化可真大。”白秀珠穿着杏色的棉布睡袍,坐在梳妆台上梳头发。金鹴华则是穿了墨绿色的睡袍,靠在床头看杂志。 她梳完头发后放下手中的玳瑁梳子,转过身把胳膊搭在了椅子靠背上。看向金鹴华道:“还好我那个时候劝你放松改造标准的时候你没同意。你要是同意了,燕西还能变化这么大吗?就是不知是真的变了,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是痛定思痛,却不思改变。” 金鹴华捏了捏自己的山根,对白秀珠道:“我是希望他是真的已经有所改变的。想来老八他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经历了没钱没生活的苦痛,总是会长些志气的罢。” “或许燕西他不会全然改变——劣根性的抽除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但是他这次回来,我是在他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悔恨的。” 白秀珠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没过多大会儿就搂住了金鹴华的腰。 她靠在金鹴华的肩膀上道:“燕西有所改变总是好事。至少他做出来一个态度出来,也好让弟妹顺心一些。这年岁女子离婚会遭到多少白眼?更何况我还不清楚大家族大家长的态度?公爹总是不会同意清秋离婚的。或者说,就算他同意了,也不会让弟妹把孩子带走。” 金鹴华唔了一声。然后在静默之中拍了拍白秀珠的肩膀:“是我们金家对不起冷家女儿。” 白秀珠吃吃地笑了一声。然后她道:“遇到了四哥,是我的幸运呀。” 讲起来有些自私。她知道她自己性格中有些偏执。如果当初不是遇到了四哥,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她或许不会那么清醒地认识到,她对燕西的喜欢也不过是在旁人的打趣起哄下产生的错觉,她或许会一直把得到金燕西当做自己的目标。 因为她是那样的骄傲。旁人都说金燕西喜欢她,她又怎么可能在许多人都有了这样的认知的情况下,允许金燕西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扔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如果没有遇到四哥,她或许会得到金燕西,或许不会。但是结局都不见得会有多好。冷清秋嫁给了金燕西,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清秋可怜,也觉得燕西可恨。而冥冥之中,她又有了自己逃过一劫的感觉。 但是冷清秋,却没有她这么幸运。 她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性格。骨子里面带着一丝文人式的清高。遇到了这样的羞辱,她还能够继续在金家这个大家庭里心平气和地生活下去吗? 她心里头有些担忧。 以前的白秀珠是骄傲的大小姐,对旁人的想法与苦厄毫不在意。但是现在的金太太却在她的四哥身上学到了慈悲和宽和,她仍旧那么骄傲,但是却开始学会接纳这个世界,也开始学会融入这个世界,学会关心他人。 于是她在睡前迷迷糊糊地道:“我呢,也不知道燕西有没有彻底变好。但是我对他的印象,在褪去了那层并不真切的喜爱后,便变得糟糕了起来。” “你呢,和他是亲兄弟,自然不忍他吃亏。但是又心中又着自己的原则,又绝不会做出让弟妹委屈的事情。因此你除了教育燕西外,只能两不相帮,我心里清楚。” “但是我不同,我是四哥的太太,也是白家的小姐。我心里觉得弟妹的遭遇可怜凄惨。又担心她做傻事惹恼了公爹。平白地替燕西分担公爹的怒火。今年回家,我是要和她讲一些让她能够占据优势地位的建议的。至少我觉得——燕西他们这一房,还是弟妹当家的好。” 金鹴华静静地听着她讲话,搂着她直到她沉沉地睡了过去才把刚刚那没有翻一页的杂志扔到了床头柜上。他俯下身去,吻到了白秀珠那白的如同大理石一般的侧颈。从口中溢出了一声饱含深情的“我的珠珠啊”。 第169章 金鹴华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在白秀珠说她对燕西曾经的喜欢是并不真切的喜爱,说她对燕西的观感糟糕的时候,他的心跳了起来。 作为大家庭的兄长。合该对家庭成员的和睦而欣喜的。但是当白秀珠明确地表示出她对燕西的观感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喜悦。他在这段感情中,是后来者。因此他是有些小小的醋意的。 他吃醋于燕西和秀珠曾经有过的那些青葱岁月,那是他不曾陪伴他的珠珠走过的时光,也是也他不曾见过的珠珠的音容笑貌的剪影。 而当秀珠说,遇到了四哥是我的幸运的时候,他的心里真的是很高兴的。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在自己的女人眼中是特殊的,是优秀的,是比别人更好的呢。 更何况,自己是幸运呀。 那些小小的,被金鹴华隐藏在暗处不想被白秀珠发现的醋意,一下子就飞灰烟灭,消散无踪。甜言蜜语果然是让人开心起来的最佳良方,尤其是这份甜言蜜语还是喜欢的人真情实感地说出来的时候,这份良方的效果还会加成。 青竹和小桃的婚事在白秀珠放寒假的时候举行。小桃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和先生学了算账,也认识了不少字。女管事赵妈又教了她不少管家的本领。如今看起来已经和当初的那个懵懂的小丫头大不相同。 金鹴华给青竹准备了一间外面的两进小院儿做他们的婚房。以后他们小两口无论是住在金公馆里还是金公馆外都可以。 白秀珠在自己的那一大堆的嫁妆里面找出来了一些合适的金银首饰,又拿了一百大洋给小桃准备了一份得体的嫁妆。金鹴华和白秀珠又特意为他们摆了酒,体体面面地为他们办了婚事。金鹴华还特意在酒宴上面讲,青竹是他的大管事,和他半个兄弟是一般无二的。 让这些被邀请过来的客人不得不感叹,金鹴华重视他的大管事的传闻,果然不是虚话流言。 第195章 考虑到金燕西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自己新出生的儿子一面的事实,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个人决定今年冬天早些回北平。 金太太很思念燕西,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她连问都不敢问金铨鹴华给燕西定下了什么样的考验。她怕她自己听了之后会忍不住打电话给鹴华,哭着求鹴华把燕西送回北平。 金太太是一个精明而有智慧的大家夫人,她太清楚金铨这个人的性格和底线了。一旦他做出了决定,即使是自己哭着喊着求他,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她干脆就不去问,问了也是平白地惹自己伤心。但是她心底里却是时时牵挂着的。 金太太这些日子心里很疲累。她一边儿要安抚住儿媳妇的情绪,另一边儿又要去金铨哪里溜缝插针地帮燕西说好话。 收到鹴华那边儿的来信,说是他们要带着燕西回来了。金太太松了一口气。燕西的“改造”结束了,她也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燕西了。 要是燕西是单纯地在鹴华眼皮子底下受教训,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但是当金铨和金鹴华瞒着她的事情——也就是燕西在沪上贫民区吃苦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后,她的一颗心就提起来了。 而且清秋那孩子的心结……唉,这两个孩子呀,真是冤家。她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不过燕西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哪里有拿妻子的首饰去给戏子的?这不是在打妻子的脸面吗?便是她这样的旧式女子,在已经仙逝的老太太手底下做儿媳妇时,也是不能够忍受的…… 更何况燕西还说了那样的话。 那样子过分的话,她压根儿不敢和金铨说,生怕他更加恼怒。而且清秋那孩子也不想让人知道燕西说过的那些话。 当初清秋忍无可忍后和燕西发生了剧烈争执,他们房里的小丫鬟立刻去找了金太太。那小丫鬟是金太太的人,放到燕西他们房里倒也不是为了做什么别的,只是为了照看清秋的这一胎。 金太太和那小丫鬟说了,八爷他们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报上来。因此金太太很快就赶了过去为清秋主持了公道。她也没想着瞒金铨这件事情,这公馆是金铨的公馆,只要金铨想知道,就没有他知道不了的事情。 自从清秋怀孕之后,金铨也在暗中关注着燕西他们这一房。这边儿发生这样剧烈的争执,金铨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金铨把燕西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但是并没什么用,燕西仍旧死性不改,要出去见那两个狐狸精。 在那之后,金铨便把人关了起来,然后让李顺把人送到沪上去接受改造。金太太和金家其他女眷好生宽慰清秋,但是清秋却一直泪流满面。 最让金太太头疼的是,清秋在燕西走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每日里以清粥小菜度日。门儿也不出,还换上了她在娘家时穿的衣裳。 冷清秋心情不好,胃口也差,时常流泪。便是常人日日这样,身体也会变糟。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孩子每日里都会分走母体的营养。冷清秋眼见着一日日地憔悴,身体也消瘦了下来。唯有肚子逐渐变大——她穿着的那些出嫁前穿的衣裳也开始变得不合身。 金太太每每把补品和各中衣裳玩物给冷清秋送过去,冷清秋总是客客气气地道谢,但是从来都不会使用。金太太劝她,她也只是沉默地听着,并不答话。而当金太太问她因为什么这样苛待自己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流泪不语。 无论金太太和金家的几位姐妹嫂子怎样劝她,清秋都总是沉默的。 直到有一天,冷清秋突然间开始头痛心悸还恶心,浑身都不舒服。金太太急急地请来了一位大夫。那大夫把脉后,说冷清秋的身体太虚,忧思过重,若是不调养好可能会小产,对冷清秋未来的身体也会产生十分糟糕的影响。 那老大夫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产妇的?”又看向冷清秋道:“这位少奶奶,你就算是再难过,也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糟践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医者仁心,这大夫是个有名的妇科圣手。即使面对的是总理的家人,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金太太温声赔了不是,请老大夫帮忙开药房和药膳单子。 冷清秋在听到那老大夫说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小产,整个人都愣了愣,大脑一片空白。 她抬头看向了棚顶的吊灯,水晶被雕琢成了华丽的浮雕。她眼前忽然有些模糊,渐渐地她好像看见了眼前晃着一个小小未成形的婴儿的尸体,那尸体上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 冷清秋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眼前有些发黑。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才好了些,而眼泪则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冷清秋开始食用金太太为她准备的补品汤药,也不再流泪了。她脱下了那已经有一些不合身的衣裳,换上了裁缝新制的衣裙。 只是…… 她养身体是极其用心的。可是衣裳却只穿最普通的衣裳,并让丫鬟传话说她日后只穿没有任何刺绣花纹的棉布衣裳,不要绫罗绸缎。 她不戴任何首饰,也不用金家的任何奢侈的东西。每日只待在房间里。除了在燕西的几个姐妹过来的时候和她们说两句话以外,她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金太太看了她这样的状态,虽然放心了一些。但还是心中犯愁。 清秋这样的行为,莫非是在和金家划清界限? 金太太心里犯愁,担心清秋起了和燕西离婚的心思。这样的事情虽然很少发生,但是也不是没有。尤其是清秋还是一个念过新式学堂的女学生。 一开始她没有这样的怀疑,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太不可思议。现在这个社会对离婚的女人不大友好,便是为了自己过得好也不会有几个女人愿意选择这样遍布荆棘的路。 可是随着清秋的中中举动,她心中又不确定了起来。 金太太这些日子每日都会去和冷清秋说话。这是为了开解冷清秋,也是为了探听冷清秋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一日复一日的坚持打动了冷清秋,亦或是那些糟糕的情绪积郁于心,冷清秋终于忍受不了了。在冷清秋八个月的某一天里,她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如此痛苦的原因。 “他说,他拿我的首饰怎么了。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金家的。和……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不再用你们吃你们金家的了。我是冷家的女儿,受不得这样的侮辱耻笑。 金太太强忍住自己把燕西拉回来暴打一顿的想法,也不再觉得金铨和鹴华对燕西的举动太过狠心了。这……哪里有这样说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冷清秋说完了,人也放松了许多。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假如自己没有嫁给金燕西,没有被那些浪漫的举动而感动,没有接受过燕西的那些漂亮礼物……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她想要离开金燕西。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时世提供给女子的职位太少。而她又因为结婚的缘故,并没有继续进修。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第170章 而且她还有孩子。 但是继续这样的婚姻生活,又让她觉得痛苦。她一时之间十分迷茫,一想到未来,就好像是看到了布满迷雾,看不清楚前进的方向。 而此时,冷清秋得知燕西即将和四哥四嫂回来的消息,只是拍了拍睡着了的松儿。又一次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不过无论日后如何,自己以后,也是不复与君有情了吧? 清秋为人清介,学不会和光同尘。自此以后,情心已死,爱慕皆断。惟恨当初未建立事业,依附于他人。 日后,总是要想办法出去工作的。 她再也不会,抱有幻想。也再也不会,仰人鼻息。 第196章 白秀珠一回北平,就从几位嫂子那里得知了冷清秋的近况。 家中的少奶奶们冬日时不喜欢出去逛街搓麻将,而是躲在家里面猫冬。百无聊赖时拿来一副扑克,一边儿打桥牌一边儿聊天八卦,是解闷子的好法子。 白秀珠回来后,便被玉芬表姐拉进了牌局。 在没有金太太和金家的几位小姑子,只有他们妯娌几个的牌局上,几位嫂子聊天的时候就不那么谨言慎行了,而是说起了金家家事。 其中就包括冷清秋的状况。 “表妹,说起来她也是怪可怜。我这个人呢,以前是最不喜欢她的了。但是看着她憔悴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头也觉得不舒坦,收拾了一些好燕窝送过去给她养身。”这是王玉芬的话。 吴佩芳则说:“老八媳妇不知怎的了,换上了娘家的旧衣裳,日日吃清粥。不知她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竟然那般地苛待自己。还好松哥儿平安地被生下来了。可怜我当初的那个哥儿,还没成型就……” 说到这儿的时候,吴佩芳眼圈一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几人忙着安慰她,吴佩芳拿着丝绸帕子压了压眼角:“我没事儿,就是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大家玩牌,玩牌!” 又打了一会儿,程慧厂以指为梳抓了抓头发。然后问白秀珠道:“四弟妹。都说老爷子把老八送到沪上去接受老四的改造去了。我知道老四那人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燕西吃了不少苦头吧?” 白秀珠把一张老k打了出来,撑着自己的下巴笑了笑道:“我在上学,不大清楚四哥的方法。放假回家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到燕西几回。不过我看着燕西的确是瘦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可见我家鹴华的手段方法卓有成效。” 她没必要在这里和几位嫂子宣扬金燕西在沪上过得有多惨。燕西在沪上受到教训学到道理是一回事儿,而他惨遭欺骗、在贫民区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的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儿。 或许燕西变好了,或许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无论他有没有变化,想来他大抵都不会想让自己最落魄的形象人尽皆知。 毕竟他是那么骄矜的一个公子哥儿。 自己没必要去做那等讨人嫌的事情。她倒是不在乎金燕西的脸面。只是如今和四哥夫妻一体,总要考虑一下四哥和家中弟兄的感情。 四哥虽然不喜燕西对清秋的所作所为,不喜欢他那副浪荡的花花公子模样。但是事实上,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弟弟的。 要不然,四哥也不会去浪费时间经历金钱乃至人情来教训燕西。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为了金燕西他学会罪人的道理。 四哥心中,还是有些在乎的。 “所以我说老四有本事。”程慧厂道:“燕西回来这么多天,居然一趟门都没出去过。乌小姐给他打电话,他居然没聊几分钟就挂了。” “表妹和老四真是恩爱。一口一个我家鹴华我家鹴华的。对了,你还叫老四四哥,这又是什么爱称?”王玉芬笑着打趣。 “三哥就不疼你?偏偏抓着我不放。”白秀珠道:“你们前两天不是还一起出去看电影了吗?” “那电影里面打打杀杀的,没意思的紧。”王玉芬说完后笑着打出了自己的牌,然后道:“赢了。” 吴佩芳道:“真是好手气!玉芬今儿晚上可没少赢。说起来,老八变化还是真的不小。今儿早上我看着他跟着奶娘学抱孩子,真的是跌破眼镜。” 王玉芬神神秘秘地笑道:“你们说,老八媳妇会原谅老八吗?” 程慧厂嗤笑道:“原谅什么?这要是我遇了这等事情。登时我就去和他金鹤荪离婚。现在都是民国了,又不是不能离,只能等着别人来休。我看八弟妹之前的举动,分明是要与金家割裂的,她是有和燕西离婚的可能的。就算是不离,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原谅老八。” 白秀珠一边儿听一边儿抓牌,最后她问道:“现在弟妹生完了小孩子,仍旧在过那种艰苦的生活吗?我刚回来的那一天,看到她穿的衣服好素。这些天也没见她出过屋。” “素?”王玉芬道:“哪里素了?那身衣裳还是老八媳妇为了迎接你和鹴华夫妇二人,不想穿的太寒酸弄得大家都尴尬才换上的。之前她一直都穿蓝棉布的。你说这人也是钻了牛角尖儿,就算是再生气,又何必委屈自己呢?若是我……” 她接下来的话都不说了。但是牌桌上的其他三个人都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若是我遇到这种情况,定然不会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打牌结束了后,白秀珠不打算继续和几位嫂子一起唠嗑。而是打算回房间去睡一个回笼觉。结果却在走廊里面见到了冷清秋。 对方未施脂粉,嘴唇缺少血色。人也单薄了许多。身上穿的果然是玉芬表姐提到的蓝棉布衣裳。黑色短发失去了以前见到她时看到的轻松和俏皮,眼睛的光芒也略有黯淡。唯有一身孤冷气质不变,甚至好像更冷了。 这是傲骨凌霜,冰雪枉然吗? 她和她一样,都是骄傲的人。白秀珠想。或许自己该和她说些什么。就像她之前和四哥讲的那样。和冷清秋说一些,可能并不利于燕西的话。 白秀珠走了过去,搀住了冷清秋的手臂。冷清秋只觉得一阵温暖扶住了自己的手臂,她看了过去,只见一双明亮而温暖的眼。 是白秀珠。 燕西曾经的朋友。金鹴华的太太。她的……四嫂。 她和白秀珠交际很少。这个时候有些生疏地道了一声:“四嫂。” 白秀珠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我有些心里话想和你说。走吧,去我那儿,我那儿有今年夏天新制的玫瑰花茶。你四哥他出去会老友了,不会有任何人过来打扰我们。” 白秀珠拉着人就走了。她说话的语速快,又笑得和善,冷清秋还没想好婉拒的说辞,就已经被人按着坐下,手边儿放好了丫鬟端过来的玫瑰花茶。 白瓷茶杯上面绘制着莫奈的油画。把手上有着漂亮的玫瑰浮雕。黄铜的小勺子把手处是熔铸成的杏花图案。茶杯往外冒着热气,玫瑰的香气从其中飘扬了出来,让人陶醉。 房间里面很暖,冷清秋看着白秀珠,忽然想,这花茶很趁四嫂。 四嫂很像玫瑰。 白秀珠看向冷清秋,对她道:“四哥教训燕西。是让他在外面吃苦讨生活,认识到自己的不成器。并不是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两句就放过了他的。但是,我今天想和你说的事情,不是要和你讲他吃了多少苦头来让你同情的。” “清秋,他被教训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原因。是因为他沉迷女色,交狐朋狗友,软弱不成器。而你们的争执,只不过是一个诱因。你也不用因为四哥罚他而对他心软。或者觉得他已经赎罪了。” “那是四哥罚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哥哥教训弟弟的事,能和丈夫向妻子赎罪混为一谈吗?” 冷清秋听了她的话,却是忍不住眼角发红,哭了出来。那蓝色的棉布衣裳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有一些刺眼,让人不敢逼视。 第197章 冷清秋讶异地看向了白秀珠,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 自她生下松哥儿后,来金家看望她的人很多。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大抵是和金家交好的人家的太太们和她的熟人。 但是这些人无论是和金燕西亲近还是和她亲近,说出的话总是那么相似。全都是劝她道“哪个男人不偷腥?”,“有了孩子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和“他吃了这么多苦头,你也算解了气了。也就算了吧”的。 这样的言辞实在是太多了。让冷清秋既觉得痛恨,又有些动摇。甚至有些自我厌弃,怀疑自我。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和她讲。金燕西遭受惩罚都是他活该,是他自己的问题。 就算没有她和金燕西的争吵、没有金燕西拿走她的首饰给戏子的事情,甚至说金家没有她冷清秋这个人,金燕西也迟早都会受到这些惩罚。 她也不必不必因此觉得金燕西已经赎罪,觉得金燕西已经洗清了他对自己的不公。 “当然,我今天过来不是来和弟妹你说老八的。他的事情有公爹和四哥操心。我这个做嫂子的最好还是要避嫌。” 第171章 四哥。冷清秋知道这是白秀珠对金鹴华的称呼,他们在婚前就是这样叫的。当时她尚和金燕西情谊深厚,同去戏园子听戏。遇到了金家四爷和白家小姐,听到了他们的互称。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金燕西他,并没有兑现他当初的诺言。 或许…… “冷小姐想要去读书吗?”冷清秋听到白秀珠问她道。 她一开始被那个冷小姐的称呼叫得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中闪现了一点点的光。 冷清秋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可以吗?” 白秀珠笑道:“短时间内不可以。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和四哥都会帮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听说几位嫂子说了,燕西去沪上的时候你在家里没少苛待自己。你为什么要做傻事?难道你想要和金燕西离婚吗?” 冷清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至于说苛待自己,也不至于。我只是恢复了我作为冷家女儿的生活条件。金燕西他说我吃金家的用金家的……” 所以他说,他拿走他给我买的首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他拿走那首饰,是给外面的戏子。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受不得那等侮辱。”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真的很差劲?我的确没有任何事业,也不擅长人情交际。金燕西他有的地方说的也对,我的确是吃金家的用金家的。穿的绫罗绸缎,吃得海味山珍,都是金家的。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冷清秋很惊讶自己居然在这个不熟悉的四嫂面前吐露心扉。事实上,这些话,除了金太太外,半个人都不知道。 她觉得和别人自怨自艾地说这些话只会招来耻笑和怜悯。她并不觉得说出这些话后会让自己觉得轻松,也不觉得卖可怜相会让自己觉得舒坦。相反,那样做只会让她觉得耻辱。 但是她在白小姐面前,却是这样轻松地说出了这些事情。 或许是对方之前和她说的话,让她觉得心里舒坦。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她是可以放心地和白小姐说出这些事情的。 对方不会耻笑她的贫困,也不会怜悯她被丈夫瞧不起。 在白秀珠说话之前,冷清清还用她那已经升温了的目光看着这位秾色华艳的四嫂。心里想,就算她一会儿说出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安慰话,她或许也会觉得温暖的。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向着金燕西,而是向着她的。 她虽然为人清冷,也不擅长人情交际。但是她并不是不懂,反而有一种洞若观火的冷静。她能够感受到,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但是当白秀珠把话说出来后,冷清秋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出来。 只听白秀珠骂她道:“对个屁!” 白秀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冷清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娶老婆、老婆为了和他结婚中止了学业、还为他生了小孩儿,难道他还不养老婆吗?” “你不用金家的,穿金家的,吃金家的,凭什么替他管家,替他生小孩儿?难道是为了做善堂?他那么能,要求这要求那,怎么不去冷家做上门女婿?” “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脸往回拿?真是好不要脸!” 冷清秋看向了白秀珠,只见白秀珠此时眼中都带上了火气。 她素来是没受过气的,在家里白雄起和太太把她当掌上珠,嫁人后金鹴华把她当小凤凰。她一直都很骄傲,带着三分豪气,受不得憋屈。此时看着冷清秋穿着普通的棉衣,燕尾式短发上没有任何装饰,人也瘦了一圈儿。越看越感同身受,越看越心头冒火。 白秀珠握住了冷清秋的手道:“我不建议你离婚。” 冷清秋听到她这么说,目光也没有变冷。她觉得,能够说出哥哥惩罚弟弟是不能够和丈夫向妻子赔罪混为一谈的人,不会像别人一样,过来劝她忍耐。 冷清秋听到白秀珠对她道:”公爹为了金家的颜面,为了松哥儿这个长孙,是绝不会愿意让你和燕西离婚的。公爹和我们家四哥感情深厚。因此若是你要离婚,四哥他即使感念你的遭遇,但最多也就能两不相帮。其他的金家人,哪个能反对公爹的决定?” “不是我自矜,除了四哥,没有一个人敢,也没有一个人有那个本事。” “不要意气用事。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会让人后悔。”白秀珠贴在冷清秋耳边道:“比起登时和金燕西离婚,不如考虑一下出去读书。你完全可以表现出来想要离婚的想法,做出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戏。然后为了孩子和大局‘大度’地后退一步,和他们说可以不离婚,但是等到孩子大了些后要出去读书。” 白秀珠眼睛一亮:“对了,你的那些话给了我灵感。到时候你就说,燕西的话给了你很大的不安全感。你觉得精神恍惚,或许出去学些东西才能够让自己踏实下来。碍于金燕西他做出来的事情太理亏,公爹总是会答应的。” “公爹年纪也大了……等到公爹他未来有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大家总是要分家的。等到那时你要离婚,谁能拦你?先出去念书,好好学一门知识,学会一门养活孩子和自己的本事。你心里也能看开些。” “四哥把金燕西给修理了一顿,我看他有些变化,或许未来会上进些的?算了,不说他,现在说他就生气。” 冷清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有些羡慕这位小四嫂的敢爱敢恨。 “不过,我也是要批评你的。” “你合该立起来,不该让金燕西这般欺辱你。如果你捏着这一房的钱,金燕西燕西他还敢这样吗?你看三哥他敢这样对表姐吗?” “可是我和你们不同。”冷清秋捏着杯子,指骨间都失去了血色:“我是一个寒家女子,吃用都是他们金家的。我知道四嫂说的那些话有道理,可是世人却只能看到我一个寒家女子攀了高枝,怪我贪心。” “当初被爱情迷了眼。现在终于觉得悔恨,人终究是要靠自己,永远不能够靠别人。可是我终究还是明白完了。我再也不愿意用金家一分一毫,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一点尊严。” “家父在世之时,虽然只是京中小官。后来做了野鹤闲云。但好歹也是诗书人家,我不能没脸没皮,堕了冷家颜面。” 白秀珠笑了,她摸了摸这个傻姑娘的脸,拿着柔软的帕子为她擦了泪,反问道:“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就要吃这些苦呢?” “我问你,你打算和金燕西离婚后再找一个,再结一段新的良缘吗?” 冷清秋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有些发愣,眼睛也是直直的。她摇了摇头,她虽然还没有考虑好是否要和金燕西离婚。但是她若是要离婚的话,也不过是清清静静地带着松哥儿过日子罢了。怎么可能再嫁呢? 这世道,怎么会有好人愿意娶一个离婚的女人? 而且,她也不愿意去赌会不会又遇到一个金燕西这样的、甚至比金燕西更糟糕的男人。更也不愿意去赌,改嫁的男人和他的家庭会不会接受她的松哥儿。 见她摇了头,白秀珠道:“既如此,你又何必离婚呢?无论如何,都是你带着孩子过日子罢了。而且有公爹在,你要是铁了心离婚还不一定能把松哥儿带走。” “退一万步说,你成功地带着松哥儿走了。可是这世道,女人家单独在外面带着一个孩子讨生活,过得该有多难?金燕西他不顾念你,你也不必顾念与他的夫妻之情。趁着这个时候金燕西理亏,你抱着孩子去找公公婆婆做主把你们这一房的钱全都握在手里才是正经。” “就说担心燕西故态复萌,所以求公公婆婆做主把四房的私产。就金燕西在外面买的房子之类的,契约上的名字全都改成孩子的。到了以后,这些东西,不就都是你的松哥儿的了吗?” “你嫁到金家来,享了什么福?金燕西还有脸说你吃金家的用金家的,全都依仗金家?他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几挂首饰,就成了他让你屈从的理由了?真是好不要脸。你为了他生儿育女,难道他不该养老婆吗?” “说句难听的,你吃金家的用金家的也是金家在养儿媳妇,不是他金燕西在养老婆。他给你花的钱,你衣食住行花的钱,有一分是他金燕西挣的吗?” “你心里考虑离婚这种可能,想过要带多少钱走吗?想过要多少抚养费吗?” 冷清秋十分无措。这些,这些她都没想过。单是想过怎么把松哥儿带走就够她思量的了。 “如果……如果可以让我带走孩子,我可以不要金家的任何东西。我可以抄书,也可以洗衣服。总是能挣到钱让松哥儿堂堂正正地长大的。他不会像他父亲一样……” “你这个傻瓜。”白秀珠嗔道:“凭什么什么都不要,只带着孩子离婚。还要因此触怒公公,给他金燕西分担怒火?不,清秋,你可不能那么傻。” 第172章 “日后金家分家,他金燕西能分到大笔的房子地产,铺子大洋。这么多的东西让他给胡同里面的姐儿挥霍了,还不如让你握在手里,留给松哥儿做家财。” “以后孩子长大读书、娶媳妇,要想样样都好,哪样不要钱呢?我虽说可以帮你出去读书,可是你在读书之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赚得钱也不过是够你们母子二人读书生活而已。” “是他金燕西对不住你们娘两个,凭什么你就要不争气地去退位让贤,分文不取了?还傻乎乎地帮他养孩子!以后他金燕西和这个花那个朵的,还有什么乌小姐邱小姐去过花花世界的好日子。你们却要吃苦。你不恨吗?” 白秀珠说着说着竟有一些热血沸腾之感。白秀珠是白雄起的妹妹,骨子里面就流着白家那一脉相承,绝不吃亏的野心家的血液。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她认为是情敌的女孩子,心中忍不住地对她怜惜。冷清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品行良好,骨子里面还有一份让她喜欢的清高傲岸,一份坚韧不屈。 她面对着她,心里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当初金燕西因为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于是和自己翻脸,不再继续那让人无望的暧昧。她也因此认清了金燕西的为人,不再泥足深陷。 想来若是燕西没有遇到冷清秋,那么以金燕西对她的那种不承认也不拒绝的渣男态度,说不得她嫁的人,便是金燕西了…… 这,会不会是冷清秋在代她受过? 虽然她知道根本没那回事儿,但是白秀珠忍不住就那么觉得。越这么想,就越觉得冷清秋可怜可爱。 她希望对方过得好,能够有光明的未来。她希望对方能够更加坚强,也不要那么单纯善良。她觉得冷清秋现在这样善良是很好很好的。但是她更希望的是对方能够在保持本心的同时做出改变,更好地适应这个成人世界。 “我希望你能过得好。”白秀珠道:“不要总是自己去做佛陀,割肉喂鹰。人要学会自私一点。金燕西要是真的改变了,变成了一个响当当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就还把他当做丈夫。他若是没有改变,你就只把他当做松哥儿的爹。耐心等到金家分家,公爹百年。” “无论如何,记得不要把那些家财便宜了别人。他们让你和金燕西和好,好好过日子。说是为了孩子,实则还是为了燕西。但是我和你说的这些话,却都是为了你和松哥儿考虑的。” “我知道你良善,所以给你提的这些建议都很温和。” 若是她白秀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会让那个负了她的渣子好看,受尽痛楚与教训。而绝对不仅仅只是,破财消灾。 嗤,还是破给自己儿子的。 若是寻常人,钱都是自然而然传给儿子的。哪里用得上这个“破”字?只不过金燕西…… 要考虑到他外面小三给他生儿子和他自己把钱花干净的风险。 第198章 冷清秋在接受了白秀珠的劝导后,很快就学以致用。抱着孩子去了金铨的书房。 她抱着锦绣襁褓里面的金家长孙,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却比前些日子多了些精神。衣裳仍旧是素色的棉布,但是头发上却多了两件银制首饰。 总算不像前些日子一般,如同槁木死灰了。 “老八媳妇,你过来是有什么事?”金铨问道。 怎么不去找太太,反而找到他这里来了? 难道是燕西那个小兔崽子又出什么事儿了?他不是保证自己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吗? 金铨不动声色,温声问儿媳妇道:“是老八又惹你生气了?” 冷清秋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这是实打实地跪。直直地就下去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金铨听着就觉得疼,心里想,出了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吗!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直? 金铨让她起来,她并没有,而是道:“公爹,清秋有些事情和公爹说。清秋接下来的话又一些大逆不道,因此就这样跪着就很好。” 金铨心里一动。老八媳妇不会是,铁了心地要和燕西分开,要离婚吧? 他起身过去扶她,冷清秋却仍旧是直挺挺地跪着。但是却把孩子递给了金铨。 “麻烦公爹抱一抱松哥儿。清秋和公爹说事情要说许久,这样抱着孩子,孩子会不舒服的。” 屋子里面的仆役都是金铨的心腹,在冷清秋跪下来、金铨给他们使眼色的时候,就已经全都退了出去。 金铨很看重这个千难万难才得来的大孙子,听了冷清秋的话后,并没有叫人进来抱孩子。而是自己抱着孩子,站在了冷清秋的面前对她道:“老八媳妇,有话好好说就行。老八惹事,爹为你做主。你起来,地上这么凉,你跪着像什么话?” 冷清秋执意不起,金铨抱着孩子也没有手拉她,只能任由她跪着。 金铨叹了口气,这孩子脾气还真是倔:“说吧,是什么事情?不着急,慢慢说。” “当初清秋挚爱燕西,因此决计要和他在一起。我是万万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当日燕西把我比作那些不自爱的女子,我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我生活在金家,耳边盘绕着燕西说的‘吃的用的全是金家的,我拿了又怎样’,心中苦痛万分。” 金铨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五味杂陈。只听他道:“当初你们的婚事,我是不看好的。” “我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但是知子莫若父,燕西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知道吗?我听人说你是小家温文贤良女子,喜欢诗书。又知道燕西在你家附近买房追求你的过程,就觉得你们并非良配。” “燕西就是一个没长大的人,一个十分自我的公子哥。儿媳妇你呢,则是和《红楼》里面黛玉一样的角色。是个没见过太多男人的好人家女子。” “这时候燕西出现了,他长得漂亮,说话好听,出手阔绰,还会一些罗曼蒂克的手段。家里给他大把的钱,他自然能生活在象牙塔里,像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给人以很有依靠的感觉。于是你爱上了他。” “他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金铨道:“你知道你们的婚事是怎么达成的吗?是燕西说,没了你就去出家达成的;是燕西去求他哥哥,说了谎言,他对鹴华说,你们两个已经珠胎暗结,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鹴华为了你的名声,答应了燕西,也没有把这个所谓的你已经怀孕的假消息说出去。在你们结婚后你们那一房也没有动静,鹴华才知道自己被骗,但是他仍旧没把燕西骗他的事情说出去。” “这还是这次燕西的混账事闹大了,鹴华气急败坏才说漏嘴的。燕西他当初的举动,简直就是引诱了你。后来的行为,也对不起为他孕育孩子的你。因此我若是拿夫妻之情还劝你留下,就好似是在说笑话。但是还请清秋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是金家和燕西对不住你,我向你诚恳地道歉。” “日后燕西若是有一点欺辱你,只管来和我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冷清秋听着金铨的话。不提燕西只提孩子,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又口口声声教训燕西,放下封建大家长的尊严向她道歉。金铨越是身段低,她心里就清楚和金燕西明公正道地离婚有多难。 而且金铨说:“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从这一句话中,就能够看出来,金铨压根儿没考虑过她和金燕西离婚后带走孩子的可能性。 但是她是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 总不能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吧? 冷清秋跪在那里,越想越清醒。她越清醒越发觉得小四嫂说的话是至理名言,于是她艰难地露出来一个笑,对金铨颤声道:“是啊,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她垂下了眸子:“像我这样的人,只读到了高中,还是一个女子,若是带着孩子离开金家,如何给孩子带来优渥的生活呢?可若是不带走孩子,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娘,是多么的可怜。我没了自己的骨肉,也是如同割了心头肉一般。” “而且公爹和婆婆对我都好。我心里不是不感恩的。” “我想要陪着孩子长大,看他以后读书、成家、立业。看着松哥儿以后长成和四爷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她知道,公爹最喜欢的儿子,就是小四嫂的丈夫,金家四爷金鹴华。 金铨抱着孩子,看着松哥儿那稚嫩白皙的小脸儿。好似看到了鹴华小时候一般。鹴华小时候就老成,后来跟着岳父去了津门,他陪那孩子总是少的。因此此时看着松哥儿,心里头更添了几分柔软。 他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下来:“松哥儿以后会和老四一样的。” 冷清秋按照小四嫂教她的方法,趁机道:“燕西回来后,我发现他已经有了许多改变,我心里也想着原谅他。当初他待我情深义重,后来我虽心灰意冷,却忘怀不了当初情谊。” 第173章 “若是他真的改变了,以后尊重妻子,撑起我们的小家。我是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把儿子养大的。只是……” 金铨听了她的话,心头一喜。家和万事兴,清秋要是愿意好好过日子,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停住了? 他问了出来。 冷清秋道:“有一句老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可是之前的事情实在是让我不安。那一日燕西过来向我道歉,在门外站了许久。我心里有些软了,有些想要原谅他。可是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我原谅了燕西,没过多久燕西就故态复萌。您和婆婆劝了骂了也没用。后来……请原谅我的不敬,后来您百年,金家分家,燕西把家业挥霍一空,我和松哥儿流落街头,生活难以为继……” “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公爹,我是穷人家的女儿。可是我父亲也是读书人,我也是有一根傲骨的。我从不觊觎金家的家财。但是恳请公爹,顾惜一下我的儿子,您的孙儿。” “燕西这一房,当家的可以是燕西,但是也可以是未来的松哥儿。掌握这些财富的可以是燕西,也可以是松哥儿。我会教导松哥儿孝敬父亲,松哥儿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往事。” 冷清秋一个头就磕了下去,这个头她磕得真心实意。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都青了一片。金铨他摸了摸松哥儿的发顶,看着小孩子睡着时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的一抹笑,心中的天平渐渐地偏向了金家唯一的第三代。 他看向了冷清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过些日子我会派账房和管事娘子去你那里。和他们好好学。” “照看好孩子,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不要跪着了,地上太凉了。回去记得擦药。” 冷清秋抱着孩子从金铨这里离去的时候,脚步走得很稳,嘴角绽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 无论旁人怎么看她,她终究是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小四嫂说的对,让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199章 金铨的动作很麻利,说是答应就是答应了。很快,金铨答允的账房和管事就被送到了冷清秋哪里,而四房私产中的不动产也直接被金铨大笔一划划到了刚刚出生的金松的名下。 冷清秋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终于对燕西露出来了很久未见到的笑容。燕西欢欣鼓舞,有了精神头去做事。他本事不大,但是去初级中学教书的能力还是有的。谋了这个差事后每日里都按时点卯。看起来长了不少精神气。 这才像个样子吗!金鹴华很欣慰地对白秀珠道。他道:倒不求他闯下来多大的富贵。也不用他出去赚来荣耀祖宗的光辉。只要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事情,把他们的小家撑起来就可以了。 白秀珠只是笑着点头,并不答话。 她低头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不知道冷清秋有没有听进去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唉,她也知道她出的计策不像是什么善良的人会说出来的话。但是…… 只有不善良的人才不会吃亏呀。 希望她能够听进去吧。 金鹴华和白秀珠启程回沪上的前一天,冷清秋偷偷过来找白秀珠。白秀珠看她真的精神了许多,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旗袍,脸上也画了淡妆。和前些日子比起来恍若两人。 白秀珠看到这个曾经眸色清冷的女子眼中漾着暖光,她嗓音是很清淡的,却也很温柔。只见到梅花仙子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我已经和公爹说了小四嫂和我讲的法子。心里安稳了许多。” 冷清秋叫的称呼是小四嫂。她能感觉到白秀珠喜欢这个称呼。或许是因为白秀珠和金鹴华感情好吧,所以连别人对她的称呼都希望是带着对方的符号。 只见冷清秋不好意思地拿出了一个刺绣书包,布面上面绣着大幅大幅的没骨牡丹。花的颜色很清幽,带着清气,不似是寻常的牡丹花那么艳丽逼人。在满堂富贵中又带出些文人风骨出来。 “小四嫂喜欢牡丹。”冷清秋道:“我不知道能够送小四嫂些什么好……我身边那些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金家的,不是我自己的,送给小四嫂太没诚意了。唯有这一手刺绣是我自己的本事,还请你不要嫌弃才好……” 白秀珠看着她踌躇不安,好似是小兔子从洞里探出头来一般的小心翼翼。直接从她手上把那个漂亮的烟青色锦缎为底的书包接了过来,挎在了肩膀上。正巧白秀珠今天穿的是一件改良学生装,再背上这个包,就好像是真的要即将出去上课一般。 白秀珠笑道:“这包真漂亮,我喜欢极了。等到我开学我就把旧的换下来。以后就算是出国留学的话我也要把它背过去。” “这可是你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呢?” “这花儿可真漂亮。到时候若是有人问我这包是哪里买的。我就说这是我的妹妹亲手给我绣的。能把我的那帮同学羡慕死。” “谁家有这么贴心的一个妹妹呢?” 白秀珠见到冷清秋心情好多了,但是还是很不自信。便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她常和四哥说的甜言蜜语。把冷清秋给哄得脸上都挂了笑。 四嫂……喜欢就好。 妹妹吗?如果她真的有四嫂这样的姐姐,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呀。 冷清秋绣这个包是用了十分心思的,真的是漂亮的不得了。金鹴华看到白秀珠背着包回来,觉得蛮漂亮,衬他的珠珠。因此还特意问了一句。 白秀珠笑着回答他道:“这是弟妹送给我的谢礼呀。我去开解了一下弟妹,给她出了几个主意。不过是随手一帮罢了,却没弟妹就给我绣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包做谢礼。” 金鹴华看到那精心的苏绣,绣的花样还是极难的没骨花。沉默了一会儿后道:“真是有心了。” 虽然他不知道秀珠妹妹和八弟妹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秀珠给予出去的小小善意这么快就得到了回报,也是很难得的。 还是如此地用心。 弟妹那人,是个知恩图报的。金鹴华想,以后能帮的就多帮一点吧。 白秀珠想,自己这也算是帮了冷清秋最后一把吧。这个漂亮的包这么衬她的气质,针脚细密,刺绣繁琐精美,绣出来是很熬人的。 冷清秋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一地鸡毛了,居然还能对她的善意努力地做出回应。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生活是自己过出来的,任何人也不能够代替冷清秋往前走。白秀珠只是金家的媳妇,在金家的话语权并不是很多,也帮不了冷清秋太多。但是既然冷清秋是一个这样的好女人,那么她觉得她要尽可能地再帮帮她。 比如说,让四哥对冷清秋的印象再好一点。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回到了沪上,夫妻两人又开始平淡而幸福的婚后生活——当然,和别人家的婚后生活不大相同的是,白秀珠要去上学。 震旦的学制是两年。今年夏天白秀珠就要毕业了,但是白秀珠还没有考虑好事要出国继续深造,还是留下来工作。 她觉得自己学的东西不是十分精深,最好还是深造一下的好。但是在回北平后看到松哥儿后,又有些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外界的不平静,感受到了母亲的艰难。松哥儿一直都很乖,很少哭闹。长相继承了金燕西和冷清秋的全部优点,白净可爱的紧。就好像是一大团糯米糍,让人想亲一口。笑起来甜滋滋的,好像是个小天使。 这个时候,白秀珠被别人家的糯米糍,不,是别人家的小孩子诱惑到了。压根不清楚小孩子是什么样的魔鬼,居然动了“我也想要一个可爱小孩”的念头,并且产生了一种“我绝对能够把小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自信。 所以她很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国留学,继续深造。 金鹴华尊重她的决定,在她犹豫的时候为她组建了一座小实验室,让她自己考虑想要的是什么。无论她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他都会支持着她往前走。 “你还小吗。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只要不去做坏事,我都会支持你。即使你未来后悔了,也完全有弥补的可能。” “但是即便如此,考虑还是要认真考虑的。要遵从自己的心意进行决定,但是更加重要的是,不要太过冲动。遵从心意并不是随心所欲。” 所以白秀珠一边儿做实验一边儿思考人生,到了现在也没有考虑好自己接下来的路。 虽然白秀珠很犹豫纠结,但是生活还是很幸福的。有了四哥的包容,白秀珠觉得自己更加勇敢乐观了。嗯,虽然本来也很勇敢乐观!但是这并不妨碍珠珠对四爷的夸赞! 金秋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金鹴华和白秀珠晚上吃完饭后在廊下的小亭子里悠然地乘凉,两个人的茶还没喝上半盏,便见到青竹神色焦急地跑过来:“四爷,四奶奶,京城急电。” 第174章 金鹴华看他的脸色不好,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青竹把电报译文拿过来,弯腰递给金鹴华道:“总理出事了。” 金鹴华拿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纸,脑袋嗡的一声。他已经那么仔细地请人照看父亲的身体了,但是还是阻止不住金铨的身体出现问题吗? 第200章 “秀珠,爸爸心脏出现了问题。”金鹴华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不复平常的镇定沉稳。 白秀珠担忧地看向金鹴华。她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慰金鹴华。金铨对金鹴华的重要性她心中有数。现在出现了这种糟糕的事情,无论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握住了金铨的手,抓得很紧,好像这样就能够把力量传递给他一样。 金鹴华感受到了那股温热和力量,他知道那是珠珠在无声地安慰着他。手上的力量给了他一些真实感。侧身望过去,珠珠的眼中充满了担心,急得含了一包泪。 金鹴华用手背擦了擦她的泪水。经过一开始接到消息后的惊诧、着急与茫然后,金鹴华已经渐渐地镇定了下来。他看着白秀珠和青竹都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样子后,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现在大家都慌了神,他要尽可能地保持理智。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谁倒下他也不能倒下,谁慌了神他也不能慌了神。 “珠珠,你先留在沪上家里。把家里的事情安置好了,再赶回北平。”他握着白秀珠的手轻声对她道:“放心,我没事。” 然后他抬头看向了青竹,对他吩咐道:“通知六叔,让他去陆川泽那里借调一架直升机,和陆川泽说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你带着我的帖子,拿一张保险箱里面的汇票,并着礼物去法租界拜访德马尔斯公使,把他府上的格朗医生请过来。快去!” “他们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他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但是青竹一字不差地记了下去。他清楚此时四爷又多心焦,而他能够帮四爷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帮四爷把事情全都办好。 青竹去办事后,金鹴华对白秀珠道:“我担忧得很,等不及去订火车票了——要等的时间太长。珠珠听话,不要担心我,也不要跟着我急急地赶回去。我害怕你在路上颠簸也出什么差错。珠珠,爹他出事了,你要是再有什么问题,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秀珠看着金鹴华紧蹙的眉头,心中痛惜不已。她尽力地安抚他心里的不安,抱着他的脑袋道:“好,我劝都听四哥的。爹他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 “四哥去安排事情,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金鹴华拉住了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汲取到力量一般。 “秀珠,别走。”金鹴华道:“让我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 只让自己软弱这么一会儿,释放自己心中的不安。等到一会儿六叔和青竹把事情办妥后回来,他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北平,面对惨淡的现实,做出最快的反应。 无论……他心中痛楚得好似在流血。无论爹他能不能够醒过来。 父亲一定会没事的,金鹴华默默地在心里重复着。父亲还说过对自己没有步入仕途的遗憾,还说过以后一定要亲手把他的儿子养大,将一生的政治经验传授给他的儿子。 现在他的孩子还没见到影儿呢,那个不服输的、精明狡诈聪慧阴险又不失底线风骨的老头儿,怎么可能会甘心闭眼呢? 金铨,你可一定要挺住。 白秀珠感受到自己的衣裳上有些湿,她默默地抱紧了金鹴华,不住地抚他的后背。 她和四哥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迄今为止已经结婚两年,还从未见过四哥流过一滴眼泪。 他从不哭泣,此时却是默默流泪。如此这般更是让白秀珠心如刀割。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安慰自己,四哥把情绪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将情绪释放出来,才是一件好事。 一个多小时之后,六叔和青竹依次回来了。陆川泽知道金鹴华卖给曹三祥的西药和枪械质量非常上乘,他的条件就是他也要下一笔订单,希望金鹴华能够给他和曹三祥一样的优惠价格。 陆川泽是江浙一带的军阀头子。江浙这一带在最近几年里面时常易主,但是沪上却是三不管的地界儿。这地方租界太多,洋人态度嚣张;商人财阀和黑帮也多,官员体系自成一派,也不大听从中央的管辖。 因此陆川泽虽然常年住在十里洋场,却对黄浦江两岸没什么掌控力度。他和金鹴华没什么交情,因此当沈六找上他的时候他本来是想要狠狠地刮下来一块肉的。 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 人家爹出事儿了,是个人也不好意思落井下石吧?主要是当初陆川泽他老爹为了给他和他弟弟留口食儿生生把自己饿死了。后来陆川泽自己在乱世里搏出富贵来,老爹却是一天也没享受到。因此看着人家为了爹着急,他也有些感慨。 而且吧,之前国民议会的时候他见到过曹三祥那老小子,听曹三祥那老小子说过金四这人邪性。连孔大总统都在他手里吃过亏。现在这人因为爹出事儿了可能脑袋不清楚,什么都能咬牙应下来。 可是等到金铨好了或者是金铨死了之后,金四要是回过味儿来找他麻烦,说不定也难缠。本来他也不会觉得一个公子哥儿能把他怎么样。但是听了曹三祥的描述后,他又不确定了起来。 所以他给出的价格公道得很,并没有趁乱占便宜。 留个人情也好。等到以后他陆川泽若是倒霉,战场上面挨了枪子儿。也有人会因为今日的后道对他家的那几个小崽子施以援手。 德马尔斯公使那边也答应了,格朗医生跟着青竹来到了金公馆。主要是财帛动人心。无缘无故就能够得到一张汇票,公使阁下自然很开心。而且,他们府上并不是一日都离不开医术精湛的私人医生的。 格朗医生也对青竹说的那份丰厚的报酬而动心。在马尔斯公使阁下答应了之后,他也表示了自己愿意前去帮助金家的老先生治疗疾病。 谁会拒绝送到自己手边儿的钱呢? 这位毕业于巴黎第六大学的医生医术精湛,足以应对任何常规以及部分非常规的疾病。他的医术高明在整个沪上都鼎鼎有名。不但在沪上,在格朗医生和马尔斯公使的祖国法国的首都,格朗医生的医术也让人信重。 若非马尔斯家族对格朗医生有大恩,当初资助了格朗医生的学业,格朗医生绝不会在这里给他们家做私人医生。而若非马尔斯公使是德马尔斯伯爵先生唯一的儿子,格朗医生也不会远渡重洋,来到一片陌生的土地为马尔斯家族的继承人保驾护航。 青竹和马尔斯公使派来的男仆帮助格朗医生搬着他的医药箱和他装着医疗器械的箱子,格朗医生自己抱着他最珍贵的一个小箱子,这里面的器械比青竹和男仆抬着的那两箱要更珍贵,都是他高价在巴黎的华尔斯医疗公司订制的。 等到他们全都到了金公馆后,金鹴华和白秀珠告别。坐上了前往陆川泽的停机坪的汽车。 他们将要前往北平,而金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会好转还是恶化,是谁也不知道的问题。也如同一片乌云一样,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第201章 直升机降落在郊外的陆家别庄里。 金鹴华下车后直接坐上了陆家的车,开车的就是跟着过来的那位直升机驾驶员。 医生先生和开直升机的陆家私兵都不怎么说笑。金鹴华神色严肃,让人看了他的神色,就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直接去艾玛教会医院。”金鹴华对那位直升机驾驶员道。 那是金铨住院的地方。 驾驶员点了点头,踩了一脚油门奔着目的地而去。格朗医生则是在车上利用着宝贵的时间看金鹴华提供给他的,金铨曾经的病历本。 医院很快就到了,金鹴华进去之后直接奔着电报里面写的金铨住院的房间大步走去。青竹和格朗医生的男仆抬着格朗医生的箱子,跟在格朗医生和金鹴华身后前进。 李顺在三楼的特护病房外守着门,听到脚步和说话的嘈杂声后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看竟然是金鹴华。 “四爷?” 老爷晕倒并昏迷不醒后,太太让人去给四爷发电报。去掉电报在发送过程中浪费掉的时间,四爷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才……才不过几个小时! 这是怎么回来的?无论是轮船、汽车和火车,都没有这么快的呀! 金鹴华却没心情和他寒暄,他直接问了:“病房能进去吗?电报上写的情况简单,我不了解爹的情况。你快点和我讲一讲爹具体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的?” 他看了看,走廊里面除了李顺之外没有别人。皱了皱眉:“怎么就你一个人?” 李顺一个问题挨着一个问题回答他,因为知道他心急,说话的语速非常快:“病房可以进去。老爷是在官衙晕倒的,被送到医院后一直昏迷到现在。” 第175章 “洋大夫诊治后说老爷是心脏出了问题。那些洋大夫说治疗的手术他们现在做不了,他们研究心脏病的医生倒是有的。只是那医生外科手术水平不成。而且国内的医疗条件和设备都不够做这台手术的。” 艾玛教会医院是北平最好的西医医院之一,这里没什么办法,其他的医院也定然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金鹴华紧握着拳头,并没有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死死地扣进了手心里。直到青竹看到金鹴华的手背发白,指缝中都冒出了一丝血迹来惊呼道:“四爷,你的手流血了!”后,才看到了手心的伤口。 他松开了拳头,却没有管那些伤口,现在的他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只听到李顺继续道:“老爷出事后太太就在家里坐稳大局,现今屋里面是三爷在守着。几位爷轮换着在这里看着老爷的情况。” 金鹴华点了点头,然后对格朗医生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您先去休息。明天再来医院为我父亲看诊。” 格朗医生一路赶路过来,精神疲惫,并不适合给父亲看病。而且现在是深夜了,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也大多下班了。 他虽然着急,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不至于做出不管不顾的事情。而且虽然格朗医生的医术十分高明,但是艾玛教会医院的医生们的医术也绝对不差。他们都有些无力的事情,不是格朗医生一个人来了就能够解决的了的。 他去把格朗医生请来,一是为了增加一份保障,二来是因为格朗医生专研外科手术。现在的外科手术成为一门科学还没过多久,尚且十分稚嫩,出色且熟练的医生并不多。而格朗医生当初为了获得实践的机会还曾上过法俄战场做战地医生,经验非常丰富。 格朗医生是值得信任的,他的手术经验能够弥补当下许多医生的不足。 金鹴华道:“我清楚格朗先生医术的高明远超他人。十分感谢您跟随我们奔波。但是……请您体谅我作为一个儿子担忧父亲的心情,今日在下招待不了您了。” 他和格朗医生行了一个欧陆的礼节表示歉意,格朗医生回礼,并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因为如果是他的父亲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也不能够保持理智。更何况金鹴华做得已经很有礼貌了。 金鹴华在和格朗医生说完话后对青竹吩咐道:“你先去安置格朗先生的住处。在送完格朗先生后,记得安排好明天用的汽车。你做事,我是完全放心的。” 他说完之后转身轻轻地推开了金铨病房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医院的特护病房隔音都好,金鹏举听到有人开门,以为是李顺,刚开口说出一个李字,就愣在了当场。 老四?他怎么回的这么快? 金鹏振刚要开口问,就见金鹴华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小声说话,保持安静。 金鹴华走了过去,坐到了鹏振身边。对他道:“有事情明天再说,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金鹏振道:“才三个小时,白天是老大在这儿来着。你怎么回来的?” 金鹴华低声道:“找了陆川泽,坐他的直升机。”说完后他道:“我看看爹。” 他起身轻轻地坐到了床头,看着金铨苍白发青的脸色。心里一揪一揪地痛。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金鹏振看着他,心里发慌。等到金鹴华起身的时候,鹏振走过去对他的这个弟弟道:“鹴华,你要振作。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爹倒下了,你不能再倒下了。” 金鹴华沉默地点了点头。 金鹏振和金鹴华是双生子,但是大抵是异卵双胞胎。他们长得并不是十成十地像的,唯有一双眼睛长得极其相像。 此时相像的两双眼睛中露出了一样的忧愁出来。沉默蔓延了一会儿后,金鹏振推了推金鹴华道:“你一路赶路,路上定然辛苦极了。先去那一边儿陪房的床上睡一会儿。” “不用,三哥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爹。”金鹴华低声道。 金鹏振能够感受到金鹴华的伤心。而且他清楚,此时爹出了事,家里面最伤心难受的大概就是他这个弟弟了。 从感情上来说,金家的几个儿子还是和金太太更亲近一些。因为金太太是更加偏爱自己的儿子的。而金铨就好像是《红楼梦》里面的贾政一样,金家的几个儿子见到金铨就好像是宝玉见了贾政,如同老鼠见了猫。 但是金鹴华不同,他和金铨更加亲近。 主要是他这个弟弟一直在外面读书。先是在外祖父那里读书,后来回北平没多久,就又去了国外。 而等到金鹴华再次回国之后,他用自己的能力和产业证明了自己的出色。金铨欣赏他的这个儿子,觉得老四像他,于是愈发倚重疼爱。 鹴华不怕父亲,父亲也把老四当做他的衣钵传人。金鹏振对这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老大对此羡慕嫉妒,但是他并不。不仅仅是因为他和老四是双生子,感情极好的原因。还因为是他清楚他自己不是那块料,也知道自己只对唱戏听曲儿感兴趣。 老四这些年对他,是够意思的。在北平的一些生意,方便带着人做的都没落下过他。他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用了人家的还不念好。 而且他本来和老四的关系,就要较其他兄弟亲厚。 他此时是真的怕金鹴华伤心过度悲痛欲绝,再叠加路上的劳累出什么差错。 因此他等到金鹴华看了金铨许久,他约摸着金鹴华看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强硬地把金鹴华按到了床上。对他道:“听三哥的,你先睡一会儿。” “你得休息好。”金鹏振知道现在和金鹴华说什么顾惜己身是没用的。因此只是道:“你回来了,明天还有许多照顾爹的事情需要你做。而且爹倒下了,金家还要你撑着。” “别让我担心,也别让爹他失望。嗯?” 金鹴华看着金鹏振严肃的眼神,不知道是因为拗不过三哥,还是因为他真的把那些话听进去了。终于是躺了下去,阖上了眼睛。 第202章 金鹴华半夜醒来,起来穿上了自己的鞋,披上了自己的衣裳。他推了推坐在那里守着金铨,困得眼皮子都有点耷拉下来的金鹏振道:“三哥,你过去歇一会儿。” 这时候鹏振已经守了七八个小时,整个人都累狠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直接躺下去睡觉,而是围着金鹴华绕了两圈,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 鹏振见道鹴华的神色还算精神,想来刚才休息的不错。于是道:“那好吧,我想歇一会儿。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把我摇醒,让我过来来替你。” 说完这些话之后,鹏振躺到了陪床上,倒头睡了过去。 金鹴华坐在鹏真刚刚坐得位置,看着自己的父亲,思绪十分繁杂。他在冷静下来后开始考虑在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心里想着,三哥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很对的。 爹是不会想要看到他意气用事的。 金家还需要他撑着,金系也需要他稳定人心。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他也绝对不能够让爹失望。 他希望等到金铨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井然有序,一片太平。他希望金铨看到金家安安稳稳,金系没有任何差错,任何风波。 只有这样,爹他在醒来之后才能够安心养病。而且…… 想来爹若是看到他能够完全地控制局面,心底里也一定会觉得欣慰的。 至于金铨可能会有病危的情况 那种情况金鹴华并不是没有想过。 他坐在飞机上的那煎熬的几个小时里,脑子中什么糟糕情况都出现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要出去稳定外部的人心,并处理金铨不在后的残局。无论是为未来做出布局,还是应对各种情况的公关,他都要考虑到如果金铨病危,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他不得不考虑那种情况,但是每每想到那种情况,金鹴华都会觉得心痛如刀绞。 但是至少现在,金鹴华不想对自己那么残忍。 那种情况,那样悲伤的事情,他不忍去想,也绝对不想要看到。 他现在只希望金铨能够好起来。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把手掌搭在了眼睛上。 外面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皮般的白,晨曦的微光和床头柜上的的欧式台灯散发出的橘黄灯光混合在一起。 这光有些亮,又不是那么的亮。 就好像是前路一般,难以估量预测。但总而言之,前路并没有那么光明通坦。而是似亮非亮的晦暗不明。 在医院上班时间到了没多久之后,二哥鹤荪过来替鹏振让他回去休息。 昨天晚上青竹回金公馆,金家众人已经知道金鹴华连夜赶回来了。 自从金铨倒下之后,金家上下心底里都有些隐隐地不安。 但不知为何,在众人得知金鹴华已经回来的消息后,都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有了顶梁柱一般。 他往日的可靠就像是一座大山,隐藏在云山之后。但是当云销雨霁之后,才显出形状出来。 第176章 他是值得相信的。金家众人,也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 他们相信他能够稳定局面,他们相信他能够力挽狂澜。 鹤荪来了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金鹴华就过去把鹏振给摇醒了:“三哥,醒醒,回家了,二哥来替你了。” 鹏振揉了揉眼睛问道:“二哥?” 鹤荪道:“老三,我带了长随过来替你和李顺回去休息,又给你带了些吃食。你是吃完了再走还是直接回家?” 鹏振一边穿鞋一边道:“吃的留给老四,我直接回去。我知道老四是不会回去的,劝他也没用。所以还是让他吃,他今儿还没吃早饭呢。” 鹏振了解他的这个弟弟,就看他昨天进来时候的那个状态,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不会轻易离开爹身边的。 除非外面有了其他急事,或者是爹的病直接好了。要不然谁劝他也没用。 “好好吃饭。”鹏振拍了拍鹏华的胳膊:“我知道你担心爹,但也要照顾好自己。” 金鹴华道:“三哥放心。”眼神却没看鹤荪带进来的那食盒一眼。 放心个屁! 鹏振打开食盒,盯着金鹴华吃完了早餐。看着老四把他按照对方以往的饭量数出来的那几个包子全都吃了才放心离去。走之前对鹤荪道:“看着老四,让他中午按时吃饭。” 鹤荪点了点头,鹏振才放心离开。 金铨是华夏总理,位高权重。艾玛教会医院上下都很关心他的安危。 在得知金家的四爷连夜赶回了北平的消息后,医院方面立刻便派了管理层和主治医师和金鹴华讲述金铨具体的病情。 金鹴华是了解现代医学的,身上又有着一种既沉稳又让人信服的气质。因此他在说他请了一位医生过来和艾玛教会医院的医生们再一次给金铨问诊的时候,医生们虽然心有不愉,却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看着金鹴华,等待他的理由。 而当金鹴华说出格朗斯普的名字的时候,医院的院长——原是在巴黎做主任医师的贝内特先生惊呼道:“先生,您请到道格朗医生了!" 金鹴华道:“是的。” “天啊,我答应您!”这位法国院长道:“能够和他一起为病人问诊,是我的荣幸。” 艾玛教会医院里面有出色的医生,但是绝对不是第一流的。 那些第一流的医生们都留在巴黎最好的医院里,谁原意远渡重洋来到异乡呢 而华夏的西医出现才有几年啊大学的医学院也仅仅只是雏形。因此挑大梁的还是外国医生和一些早年的公派留学生。 这些医生的医术是很精湛的,但却不是第一流的,最前沿的。这是时代的限制,难以改变。 众人见到贝内特院长惊讶的表情,听到他激动的语气。心里暗自思忖,难道这位金先生请来的格朗医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对于贝内特院长来说,格朗医生的确是十分了不得的。 贝内特院长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知。他此时虽然已经成为了院长,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远渡重洋来寻找机会的普通人但是格朗医生不同。 那是一位钻研手术等新兴治疗办法与新医学的医生;那是上过战场也在巴黎最好的医院工作的医生;那是任职于马尔斯家族,因此有了更多时间静下心来研究学问的医生。 他本来都认为,以他们现在的医疗水平,将金铨的这一条命吊住的几率不到四成。因此一直都很犹豫要不要给金铨做手术。 金铨可是一国的总理,门下门生故旧那么多。 他要是死在了他们医院里,就算是他们是洋人开办的医院,可是也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但是若是不给金铨早点手术,耽误了金铨的病情,那也会惹来麻烦。而且作为一个信奉基督的医生,贝内特医生也因此会心中不安。 现在格朗医生来了,他突然对金铨的手术多了很多信心。 有了这么一位大佬,至少手术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格朗医生来到了医院的时候,直接被门口等着的院长秘书请到了院长办公室里。 格朗医生心里很惊讶。他怎么觉得这位工作人员,对他有着不正常的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如果院长秘书知道格朗医生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你一点儿都没有感觉错。 他刚刚都看见了贝内特院长在听到格朗医生名字之后的反应,哪里敢不对他毕恭毕敬?这可是顶头上司尊重崇拜的人!谁敢不伺候好了? 贝内特院长听到外面秘书说格朗先生到了,运步如飞快步过去开门,就连金鹴华大步往前走都没跟上他。 格朗医生一进来,就见到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面前道:“尊敬的先生,您好。我叫贝内特,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很崇拜您,真的!我和您是一所学校毕业的。当然,我的成绩远远不如您优秀。我一直以您为目标!” 格朗医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在华夏遇到自己的学弟,这是他万万没想到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不过能够在异乡遇到同校的校友,格朗医生心里觉得十分亲切。 他对贝内特院长笑道:“我亲爱的贝内特,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们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有时间再聊。对了,金呢?我们要讨论他的父亲” 金鹴华这时已经走了过来,他道:“格朗先生,我在这里。” 贝内特院长把说话的位置让给金鹴华,虽然他很激动自己能够见到格朗先生,但是他知道轻重缓急。 金鹴华道:“先生,如果您不感到疲累的话,那么您今天就可以和艾玛教会医院的医生们一起诊治我的父亲。” 格朗医生点了点头:“我的状态非常好,现在就可以去换防菌服。” 贝内特院长带着格朗医生和一种医护人员去换衣裳了,金鹴华和医院的管理层寒暄。此时,没有人看得出来他昨天的崩溃和焦虑。 他已经掩藏起了那个脆弱的自己,表现的无懈可击。之前父亲甫一昏迷,就有许多人要前来看望。这些人都被大哥凤举拦了下来。 这是十分正确的举动。 大哥凤举虽然贪恋美色享受,但他的政治素养并不低。 他清楚在父亲出事的情况下,要过来看望父亲的这些人心思鬼蜮,想要做什么都有。 的确,这里面的确是有一些人是真的来关心金铨的。但是还有那么一众人,是过来看父亲到底咽没咽气的。 他们没安好心。 金凤举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金铨昏迷是一件突发□□件,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因此没有人提前做出对金铨病重这种危机情况的应对方案。 因此凤举能够做的事情,只有尽可能地稳定局面。 他拦下了所有要过来看望金铨的人。和他们讲:家父需要在医院静养,不可以被人打扰,这是医生的吩咐,还望众人体谅。 凤举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但如果金铨的病情恶化的话,这些还远远不够。 金鹴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要尽可能地把大哥给自己争取出来的利好局面保持下去。 在这段由凤举争取出来的宝贵时间里,他要做好最坏情况发生的准备。 父亲一生的心血,不能一下子就被毁掉。斑斓锦绣,就该处处光辉灿烂,不该有一星半点儿的破碎残丝。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要去应对那些神神鬼鬼了。他必须表现的没有任何破绽,才能够守护好锦绣的光辉。 第203章 格朗医生和贝内特院长带着一帮医生去换了防菌服。护士们把金铨给推了出来,推到了除菌病房里面。 金铨被护士们推进了除菌病房里面,格朗医生和贝内特医生跟了进去。金鹴华这位并非医生的编外人员则是坐在外面等着里面的医生出来宣布最终的结果。 他靠在墙上,感觉病房门内就好像是一场正在进行的审判,而他正等待着死神的镰刀。 阳光照射在雪白的墙壁之上。夏日炎炎,金鹴华却感觉凉意从脚底板下往上泛。他和二哥鹤荪一起坐在门外,沉默不言。 金鹤荪本来是想要问金鹴华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想要问一问那位并没有见过的医生的信息的。但是看着金鹴华那苍白的神色,鹤荪想了想,还是没张嘴去问。 父亲在里面,他也是提心吊胆的。看着老四现如今的模样,比他还要更加担惊受怕一些。 老四心乱如麻,又如何有心情为他人解惑? 格朗医生和贝内特医生在里面待了整整三个小时,鹤荪和鹴华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外面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格朗医生出来的时候,金鹴华就立刻冲了过去,问道:“先生,我父亲现如今怎么样?” 格朗医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神情还算轻松地对他道:“金先生,虽然您父亲心脏的状况很糟糕,华夏的医疗状况和团队也很有问题。但是为您父亲动一场轻微的手术,缓解您父亲的身体状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177章 金鹴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麻烦您了。” 格朗医生摊了摊手:“这是我应该做的。否则也对不起您为我开出的价格,不是吗?不过如果要根治的话,还是要去欧陆的医院。手术不是一个医生的事情。器械,药品,医疗团队,这些都是制约因素。” 金鹴华点了点头,显然是把话听了进去。格朗医生不再继续和金鹴华闲聊,而是和贝内特院长带着艾玛教会医院的一众人去开会讨论手术方案去了。 在得到这个还算不错的消息之后,金鹴华心情变好了一些。鹤荪和鹴华一起在外面等着,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这为医生是哪儿来的?他能治好父亲?”鹤荪问道。 金鹴华回答道:“是从马尔斯公使那里请过来的名医。他非常出色,研究的方向也是现代医学最前沿的那一部分。” 有了格朗医生的话,金鹴华放心了不少。神色也轻松了许多。鹤荪和他讲该出去吃饭的时候鹴华也没有像之前一般一点吃饭的意愿都没有,而是跟着他二哥一起出去吃饭了。 青竹把金鹴华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全都收拾到了医院里面来。艾玛教会医院的特护病房很大,有床有沙发也有浴室。完全可以在这里住下。 比起在家里面空等,金鹴华还是觉得在这里守着才能够安心。 至于外面的那些神神鬼鬼……金鹴华敛了敛眸,目光沉静。他终究还是要去会一会的。 看一看是谁,在父亲危难之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谁若是在这个时候背信弃义,敢胡乱伸手,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一刀铡下去,大抵会血淋淋泼满半面天吧。 格朗医生和贝内特院长在商议两天后,终于做出了他们的手术方案。 金鹴华在看完那一套方案和厚厚的知情同意书之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手术都有风险。但是如果现在连这遭风险都不敢经历的话,那么金铨的命,就不要想着能够保住了。 金铨又一次被护士从病房里面推出去。不过上一次是推到除菌病房里面进行门诊,现在却是被推进去做手术。 今天金家上上下下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手术和平常并不相同。寻常的时候大家轮班倒看护金铨,也还放心,毕竟家里众人也需要休息。而且医院里面还有值班的医生护士,总是不会出现差错的。 他们都守在这儿,也改变不了什么。医生还说要注意保持病房的通风和环境的安静,不要有太多人守在病人床前。 但是现在却是手术。 便是在很远的未来,进了手术室都会让人提心吊胆。更遑论现代医学刚刚发展,西医刚刚进入华夏土地的如今。 于是大家能过来的都尽可能地全都过来了。 来到这里,等待医生的宣判。 选择手术这种风险很大的治疗方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金铨的病情来势汹汹,十分严重。除了手术这项刚刚起步的西医科学外,别无他法进行诊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从天光大亮到太阳西沉,所有人都静默地等在外面。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沉默。 即使气氛在这样的沉默下可以被称之为压抑了,也仍旧没有人上前,去打碎这样的沉默。 白秀珠此时已经从沪上回到了北平,她只是坐在金鹴华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金家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出来的医生脸上。格朗医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用的是华夏语:“手术很成功。”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格朗医生这边儿说完,那边儿金家众人心中就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喜悦。金鹴华道:“谢谢您,谢谢您,先生!” 格朗先生说了一句不用,然后就告辞去休息了。金鹴华对大哥凤举道:“大哥,你记得派人回家和娘报一下这个好消息。” 金太太本来也是要过来守着的。但是金家的几位主事的少爷们都没同意。金太太年纪大了,在外面熬不住。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大悲大喜地情绪冲击对金太太来说也是很伤身体的。金铨已经倒下了,金太太不能再出问题了。 因此好说歹说,把金太太留在了家里。 现在该去通知一下金太太了。 金铨还没醒,但是在得知金铨的命保住了的消息后,金鹴华心中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他也有心情去会一会那些神神鬼鬼了。 他在和格朗医生交谈之后,直接去见了白雄起。 “我希望大哥去争取总理的位置,我会尽金家全力帮助大哥登上那个位置。” “总理的手术不是很成功?哪里用得着我去接替?亲家公应该还能干上好多年呐!” 白雄起对金鹴华复述着京中最新的新闻,留意着对方的神色。 他心里清楚,这条新闻显然是出现于眼前这个男子的手里。只不过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这证据的来源到底为何罢了。 金鹴华对他的试探不为所动:“我父亲的手术的确是很成功的。但是我和医生聊过,在父亲病情稳定下来后,还要去国外进行彻底治疗的手术玉疗养。他年纪大了,心脏又出现了问题。以后再也不能劳心劳力了。” “金系现在人心浮动。在这样的紧急关头,除了大哥,鹴华也想不到还有谁会更适合承担这份责任了。” 他压低嗓音:“无论是论能力,还是论人情。都是大哥合适。我向来觉得大哥英雄。” 他觉得白雄起是枭雄。 但是夸奖人哪里有说人家是枭雄的,还是英雄好听。 不过当今时世,他敛了敛眸,还是枭雄比英雄容易度日,不会那么容易地被人挖坑,那么容易地被人欺辱。 白雄起无非是在试探他说这话是否真心实意,是不是和他离心。但是他却丝毫不怕这些试探。因为他的确是真心实意。 没有比白雄起更合适且更亲近的人。有了白雄起,金铨打下的这一片山河绝对不会被埋没。而他也能够放心地撂开手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背后射来冷箭刀雨。 因为…… 白雄起不会对自己,或者说,绝不会对珠珠的夫婿背后刺刀,痛下杀手,翻脸无情。 他完全可以放心。也愿意帮助这位和珠珠感情极好的大哥,早一日施展抱负,气吞万里如虎。 第204章 金鹴华对白雄起道:“大哥在财务部的作为,功勋显著。昔日读书,读到过这样的一句话‘天子为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现在帝制破除,民主宪制大兴。国民总理,为民主之国家兼人民奋斗,亦如圣明天子丞相当承担起天下的责任。” “我相信大哥您,能够承担地起这样的责任。”金鹴华道:“从国家论,大哥是有公心的,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想要做出一份事业来的。各路军阀,没有无序地从部里掏钱,各处官署,财政皆有规划。” “各个地方拥兵自重,大哥却能够收上税来。这些都是大哥的公心,也是大哥的本事。” “我认为大哥是英雄人物,定然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的。” “而且,其他人,我也是放心不下的。” “大哥与我,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与和旁人的关系并不相同。” 白雄起盯着金鹴华看了许久,他眸中闪烁着各种思绪和情感。最后想到的一个瞬间却是,也对,反正他坑了谁,也不会坑了金鹴华。 金鹴华因为这一点,才能够如此放心他。而放弃他父亲金铨最信重的几位嫡系与弟子。 而且,对方未尝不是有因为他是大舅哥,因此想要帮他一把的想法。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让他这个外来者和原本的金家嫡系斗一斗的想法的。 至于英雄…… 是个很高的赞誉,可惜不适合他。 白雄起在心中自嘲道,他就是一个黑了心的狠辣阴险政客。当然,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运转权术而感到自己无耻过,反而是十分自得的。 至少他把该为人民做的事情做的。尽到了自己范围内的最大努力。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他能够再去管了。 和光同尘,纵横离间。千般手段,他白雄起哪一样没用过。 而且他也没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决心,当不起英雄。谁能够想象得到这样的一位政客心中的柔情。别人只当他不纳姨太太是为了保证自己良好的政治形象,是为了装模作样,乃是一种伪君子的行为。 又有几个人,是真的认真地去窥探过白雄起的内心世界?或者说是真的有那个本事能够看到白雄起的内心世界,确定他的想法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风流者见风流,龌龊者见龌龊。世人皆狭隘,大多有养奴蓄婢纳姨太太的风尚。因此看别人,也是如同看自己一般。见了人家夫妻和合,不是说这位男士怕老婆,便要说这位男士是为了事业或女方的嫁妆财产家世而装模作样。 第178章 这样的情况诚然有,而且也不在少数。但是真情仍旧还是存在的。孝宗能够守着一个老婆,张敞愿意为妻画眉不怕为人所耻,东晋荀生愿意身入冰雪之地后回来为高热妻子降温。这些人或是为了少时相伴的深厚情谊,或是为了夫妻男女的情爱,或是只是为了我妻之美冠绝一方。但是终究是为了深情做出了世人难以理解之事。 封建时代尚且有这样的历史故事写在厚重的史书里,更何况是新文化新思潮掀起的当今呢?所以白雄起真的从不觉得自己能够称得上金鹴华和他客气奉承他的英雄,也并不觉得自己是金鹴华和金铨评价的那样的枭雄。或许他身上有着英雄的或是枭雄的行为。但是白雄起觉得,真正的英雄,尤其是枭雄,是不会被儿女情长萦绕住的。 而他显然不是。 不过再往上爬,是他想要的事情。权势动人心。白雄起因为父母双亡后的那一段不算容易的艰苦日子而对权势有了执念。而且,虽然他玩弄权术,儿女情长,但是他是真真切切地有着为人民做一些事情的心思的。 这也是金鹴华执意选择白雄起的原因之一。 无论是金鹴华做出的选择,还是白雄起做出的回复,都是由私心也有公心的。 白雄起想要权势,也看清了金鹴华选择他的目的,无非是因为有秀珠这一层的关系,白雄起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金某人不利——但是他还是选择答应。 金鹴华想要金系稳定,而且私心里面想要扶持自己欣赏且又是自己的大舅哥的白雄起。因此做出了邀请——当然也不是全然信任白雄起。他或许心中也有数,要帮助白雄起接替金铨的位置,是必然要把金系的一部分势力转交到白雄起的手上。而白雄起会不会会不会做什么手脚,谁也不知道。 白雄起是不会伤害金鹴华,也不会伤害金家。这是他比其他人更加可靠的原因。在相同的利益之下,亲情血缘维系着的关系总是要比纯粹的感情维系要更加紧密的。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这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但是最终还是达成了合作的协议。金鹴华找不到比白雄起更好的合作伙伴——他这个大舅哥可能会坑自己,但是不会坑他和秀珠未来的孩子。 白雄起也没有道理不快点吃下这块送到嘴边的蛋糕。此时的他还没有积蓄好力量,没有外来的力量推动,白雄起为了这个机会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但他又不想和外国人合作…… 若是这样看来,金鹴华此时提出的建议,的确是很吸引人的。 如同甜蜜的奶油蛋糕,散发着香气,吸引着游人。 他知道金鹴华必然在蛋糕的面前设置一些陷阱,但是白雄起愿意承担。 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蛋糕。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先驱,但是我愿意答应。”白雄起道。 金鹴华轻笑道:“谢谢大哥了,鹴华将会将一切都托付在您手中了。” 金鹴华在和白雄起谈完之后,又见了金系的其他核心成员。这是出于稳定人心的目的。金铨的心脏渐有好转,只是还没醒过来。金鹴华担心他出现植物人的情况,特意问过医生。格朗医生理解他的这种“小题大做”,谁面对亲人躺在那里,都不会轻易地冷静下来的。 “只是心脏供血不足。现在配合着药物在逐渐恢复。过些日子金总理会醒过来的。” “只是要根治,还是要做一台彻底的手术。您要做好带着父亲去欧陆的准备。” 金鹴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想,他现在正在做的种种事情,就是他为了做好他带着金铨去国外手术治疗的情况。 除了白雄起,金鹴华还把苏次长与陆次长安排到了京外,都是金系根底,去的又是对中央影响不小的好地方。而余下的一部分人…… 金鹴华暗了暗眸子,以前有金铨和金系这张大伞护着他们。所以他们才能够那么地肆无忌惮。但是这里面居然有人在金铨病倒之后小动作不断…… 嘿,还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爹还没咽气儿呢就想着另攀高枝儿的事儿了。现在他腾出手来了,就不要怪他秋后算账,拿着他们的前程做人情。 想来白雄起日后若是真的成功接替了父亲的位置,那么他也是有一批人要安置的吧…… 金鹴华晚上洗漱完换了睡衣,坐到了金铨的床头为金铨念金铨顶顶喜欢看的《说岳全传》。在讲到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的时候,金鹴华看到金铨的手指动了一下。《说岳全传》的第二册一瞬间掉在了地上,“扑通”一声。 只听到金鹴华的声音带这些惊喜和颤抖:“爹,您醒啦?” 第205章 金鹴华立刻按响了金铨病房里的按铃。然后便奔到了金铨的床边,趴在他的床边道:“父亲。” 金铨伸手摸了摸金鹴华按在被子上面的手,问道:“我晕了几天。” 在他晕倒之前,他自己还是有一些自我意识在的。 现在他却是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少天了。 金鹴华道:“您晕倒了十余天。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快到九月了。” 金鹴华说完,就算就觉得眼前一黑。十余天,那分明就是半个月吗。半个月,能够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外面,成了什么样子了? 金铨不是那种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他现在醒来,萦绕在心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外面的情况。 金家的政敌有没有趁火打劫,他的病情是不是已经被宣扬地人尽皆知,金家的附庸是不是已然反水,他推行的改良有没有因为他的昏迷而夭折…… 他清楚鹴华不是庸人,而是他的骄傲。他清楚老大虽然有些毛病,但是脑子灵光。他也清楚他的那些嫡系心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选择背叛。但是作为一个政客,他总是不惮去思量最糟糕的情况,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十月会议……”金鹴华听到金铨声音沙哑地说道。 金鹴华一听,就知道自家父亲到底在担心什么。所谓的十月会议,是去年金铨进行的一项尝试。在会议上确定了保护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八项措施。金铨盯着这八项措施的施行,十分用心。 这是金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了。他清楚地知道,军阀是中央动不了的,民主宪政也不可能施行,外国势力太大,他也祛除不了。甚至还要忍着恶心和外国走狗一起共事。 在已亥年的时候,民族资产阶级罢市,并有许多大商人,为了抵抗当时沙皇俄国的侵略,捐出家私支援前线。再加上金鹴华之前和路易沙逊的那一场争端,更是让金铨看到了资本的力量。 这力量虽然不大,但是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外国资本对华夏资源的掠夺。 而且援助爱国商人嘛…… 这件事情在表面上看来,是碍不着谁的事的。也没人回去阻拦。 金铨在上面用了很多心思。他担心这件事情是正常的。但是金铨刚刚醒过来的当口下,金铨最关心的事情绝对不是十月会议。 但是金铨现在说话太困难了,但是听他那嘶哑的声音就能够猜到他现在说话多困难。去问金家,金系,现在北平的局势道理如何。以及上面提到的金铨忧心的问题。那些太复杂了,要说太多话了,金铨说不出来。 他现在说这么几个字,都觉得嗓子发紧。 同时,金铨相信,他的儿子能够听懂他的意思。 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十月会议,但是以鹴华的智慧,是能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的。 金鹴华果然明白了。 他到另一边给金铨从暖瓶里面倒出来了一杯温水,然后摇起了病床。一边儿给金铨喂水,一边儿回答他忧心的事情。 “计划没有出现波折。现在总览全局的是白家大哥和邢、苏两位次长。我只是在后方提出一些建议。同时已经把您转危为安的消息放了出去以稳定人心。” “当时我不在北平,大哥处理问题处理得很好。他以父亲您需要静养的理由谢绝了过来探病的各路人等。直接阻拦了外界的窥探。虽然因为这次阻拦导致外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这也直接导致了说您出事的消息都似是而非,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这些天见了金系的一些核心成员。和那些叔叔伯伯商议下来几套方案。应对各种情况的都有,并没有感情用事。” 金铨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觉得舒服了一些,嗓子也没有那么痛了。轻声道:“你们做得都很好。凤举和你的行为都让我满意。没有意气用事才是成长的表现。嘿,人都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吗!” “还有就是……”金鹴华刚想要和金铨说他决定带金铨出国进行彻底的手术和修养,让白雄起接替他的位置的打算。但是还没有说,就听到了敲门声。 是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来了。 第179章 金鹴华止住了话头,对金铨道:“父亲先别忧心这些事情了。医生来了,让他们帮您检查一下身体。外面一片太平,父亲可以放心的。” 说完之后,他走过去为来人开了门。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金铨的情况。金鹴华在他们检查完后为金铨盖好被子,然后问他们那个领头的医生道:“陈医生,我父亲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陈医生笑了笑,对他道:“金先生,您完全不用担心的。您父亲的恢复状况很好。今天想来也是因为心脏供血渐渐充足起来的原因。是好事情。我看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等到明天的时候让格朗医生再复诊一下就可以了。” 金鹴华在这些天都快要认识这些医生了。因此他和陈医生也能够聊两句。道谢后又和陈医生聊了两句对方的家庭之后,双方才互相告别离去。 医生护士们走了之后,金铨问道:“老四,你刚刚是要和我说什么?” 金鹴华看了看手表,对金铨道:“爹,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先休息吧。等到明天你精神好点我再和你讲。” 金铨本是不想的,还想继续问他。可是看到儿子眼中的坚持和眼下的青黑,最终吐出来的话竟是一句好。 第二天早上,格朗医生过来为金铨复查。复查结束之后他对金鹴华道:“情况很不错。但是根治是不可能的。” “咱们现在做的这台手术,只能缓解心脏不供血的状况。过些时日,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几个月就可能再次复发。要是想要您父亲彻底好起来,还是要去欧陆那边儿,在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团队的支持下,做一台完整的手术。并进行完好的修养与化疗。” 金鹴华道:“我知道了。格朗先生,您是专业人士,是专家。不知道我能不能够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英格兰有哪位医生先生也熟悉这方面的手术呢?华夏人在国外的境地不是那么好。在您的祖国法兰西,我并没有太多产业。” “但是在英格兰和德意志,我却是有着不少的产业的。尤其是英格兰。而且现在德意志正在爆发□□,还是英格兰更加安全。我希望带着父亲去哪里疗养,却不太了解那边儿的医生。” 这是真的,他的实验室在做药品研发。但是药品研发是化学和医学的结合,与手术的关系并不大。 而在英格兰,他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一位政客的资助者。结交的是政客,是财阀,却没有杰出的医生。 这个时候只能先问一下格朗医生了。 当然,他做了两手准备。他同样给英格兰的几位议员发送了电报,向他们询问了这个问题。 但是因为路途遥远,英格兰那边儿的回音现在大抵还在路上。 格朗医生思考了一会儿后道:“好的,我认识一位出色的医生,他叫日格兰。是我亲爱的朋友。他也钻研手术这种新医学,并对心脏很有研究。我会帮您些一封引荐信的。” 有了格朗医生的引荐信,日格兰医生一定会全力诊治。 金鹴华向他表示自己诚挚的感谢。 格朗医生笑呵呵地应了。他能够答应帮忙也是有原因的。金鹴华对他很尊重……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知道他的大名的病人们对他都挺尊重的。但是金鹴华他不同。 金鹴华的糖衣炮弹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不是他太热心,而是因为对方给的太多呀。 上帝啊,拿着这么多美景还不尽心尽力,您是会惩罚我的吧? 金鹴华在拿到格朗医生的信件后,和醒过来的金铨继续开展了昨天没有完成的谈话。 “现在那位洋大夫已经为我诊治好了。”金铨道:“鹴华,现在我还很精神,可以和我说昨天没说完的话了吗?” 金鹴华坐在金铨床边:“爹,您现在在华夏做的这台手术,只能够缓解您的病情。想要根治,是要去英格兰做手术的。” “我打算带您过去做手术,并且在国外进行疗养。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我在那里有不少产业,会带着您在那里舒舒服服的。我想要说服您,不要急着政坛里的那些事情了,先去手术,治好自己的病才是要紧。” “可是我还是总理,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还有咱们家……”金铨想说自己还能够继续干,可是看着金鹴华听了他的话之后变得悲伤难过的眼神,他又说不下去了。 “爸爸,我不想让你这么早地离开我,咱们不要任性好不好?” “白大哥和苏先生他们都是有抱负的年轻人,他们会完成您未竞的事业的。这个国家,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这些年轻的血液。” “我希望您在去欧陆手术结束之后也能够在那边安心修养,而不是挂心经纶世务与背后的风刀霜剑。” “您现在都五十九了!越过年便是花甲。身体状况又如此糟糕,我怎么能够放心您呢?您现在也是有孙子的人,三代同堂,金家也是一个很大的大家庭了。爹,您现在年事已高,也该退下来含饴弄孙了。” “就像前些日子,您突然倒了下去,便是心脏出了问题。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办法继续劳牍于案形。” 他坐在床边儿,俯下身子,像一个孩子一样搂住了金铨的腿:“爹,您说过。您还要看着鹴华的孩子长大成家,出人头地呐!” 金铨沉默地看着金鹴华的发旋,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软弱,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有小孩子般的撒娇。他往昔总是那么地坚强理智,像一个历经世事的大人。但是就是因为他往昔的冷静,才显得现在这样的软糯气更加让人动容。 “爹,您不去国外手术。好的情况下也就只有一年多的生命。格朗医生和我谈过,能够给您做彻底治疗的手术器械,是最新的医疗器械,也是人家新医学的珍贵技术。是不可能买到的。而且和那些医生交涉,让他们来华夏,又是许许多多的口舌。而这其间,您若是复发了的话,便是上帝来了也救不了您。” “格朗医生说了,最好的选择和打算就是,您这边儿病情稳定了就立刻启程去英格兰。我把格朗医生预测的您病情可能会稳定下来的时间段的船票全都买了。您这边儿一好,咱们就上船,好不好?” “树大分枝,总有大家独立的那一天。爹,您只是想金家离了您不行。可是您不好好治疗的话,又怎么好好地保护我们呢?” 病房里面回响着金鹴华的声音。金铨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脑子里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利弊权衡。最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家人。 夫人,老二,老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的身影在脑海里面浮现。金鹴华身上的温度传输到了金铨身上,他的那些话也在金铨的脑海里面回荡。 外面星月交辉,光芒照射到了屋子内部。屋内的父子二人共同被这星光月光给笼罩了进去。只是星光没有月光皎洁明亮罢了。 过了不知多久,金铨长叹了一口气:“我都听你的。” “我也不想被无常勾走啊。”他和自己的儿子开了一个玩笑:“你说的不错,我是要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的。” 第206章 英格兰的电报在金鹴华和金铨谈好之后终于到了金鹴华的手中。 是海森堡先生和斯宾塞爵士发过来的电报。 他见到海森堡先生和斯宾塞爵士的电报里面都有日格兰医生的名字。再加上格朗医生的推荐足以让人判断这位日格兰医生绝对是一位名医。他已经决定等到他到了英格兰之后就去找这位日格兰医生,请他过来为自己的父亲诊病手术。 斯宾塞爵士就是英格兰人,他的电报上的信息很详细。 据斯宾塞爵士的话来讲,伦敦的日格兰医生是心脏方面的权威,更是手术这种新医学的领头羊之一。他手术成功的几率很高。不出意外的话,金铨在手术结束后修养两三年,身体就可以痊愈了。 金鹴华见了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高兴。因此当格朗医生判定金铨的身体状况可以长时间坐船之后,金鹴华就下达了立刻就走的决定。 “现在就走,金系和你生意上的事情。你都安顿好了吗?”金铨忧心地问道。 “没有问题。我在格朗医生那里得知爹你要去欧陆手术的消息之后就开始安排了。”金鹴华道:“国内的产业有很多是和人合办的,可以安排好管理层,然后就由下面的人和合作对象就成。” “至于其他的产业,可以交给沈宝宁和近些年培养出来的几位经理的就先交给他们。不能交给他们的就变卖掉。我要带着您在英格兰住几年,必须有更多的资金在英格兰发展自己的事业,才能够更受人尊重,活得舒坦。” “金系的一些核心的,尤其是亲近爹和我的势力,我保留在了自己手里。余下的我分成了几部分,给了大哥和白雄起,以及您的几位学生。当然,给大哥和白雄起的更多一些,人有亲疏远近吗!” 第180章 “我会全力支持白雄起接任您的职位,他是最合适的人。” “我的那几个弟子呢?”金铨问道。 “外放。”金鹴华道:“出去做省长或特派员。” 他又说出了他安排的那几个地点。 金铨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是好地方啊。” 说完之后金铨笑了两声。他道:“我是该说你向着白雄起呢,还是说你不向着他呢?” 付出人脉权势各种资源帮助白雄起成为总理,又让他的心腹学生去那种要害之地身居高位。 他的那些心腹,尤其是几个学生。和白雄起并不是全然一条心的。 “我因为珠珠会更加属意白伯言,也愿意更倾向于他。但是人不应该毫无防备。” “就像他白雄起,他可能会因为珠珠永远不会对我痛下杀手。但是当我挡了他的路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只是不会那么绝情。这也诚然是他不完全是一个枭雄的地方。枭雄宁我负人非人负我。但是白雄起还是在乎太太和珠珠的。” “当然我比他更气短,我就是一个文人,也是一个商人。看重爱人,看重家人。更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金铨替他补充道:“你还有没说的话。” 金鹴华但笑不语。 金铨却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呢!无非是我的那几个学生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并不是完全忠于金系。你不信任他们,因此让他们和白雄起相互制衡。而且还因为这份不信任,把更好的那个位置留给了白雄起。” “当然,你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我的儿媳妇!哈哈!” 金鹴华只是笑,不否认也不肯定。然后他对金铨道:“其实我倒希望大哥他能够厚积薄发。” 没了金铨做靠山,手里有了势力的金凤举,能够掌握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扩张自己的那一隅吗? 他拭目以待。 他这个大哥是有能力的。只是不往正地方用。只愿意去流连花街柳巷。如今金铨要去国外手术疗养,大哥会不会因此奋发精神呢? 金铨也很期待。 不过金铨和金鹴华期待也看不到凤举的抉择了。九月末,金鹴华和白秀珠夫妇带着金铨和金太太以及清秋母子登上了前往英格兰的邮轮。 冷清秋是白秀珠提出带着走的。 她的理由有两个,一就是金铨病重,有一个小孩子在身边,尤其是这个小孩子还是金家的第三代,金铨的心情一定会变好;二就是说清秋因为当初的事情产生了心理创伤,最好还是去国外念念大学,有一份事业做,也好摆脱过去,和燕西一起走向新生活。 当然,最后一句是白秀珠为了照顾金太太的心情才说的。若是再私下里,她会说是为了摆脱过去,走向新生活。 没有燕西。 燕西没有跟着去。 因为冷清秋对他道:“燕西,你当初对我的伤害是切切实实的。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尊严上。当然,我没有说在身体上。但这是因为我觉得是我自己太傻,也对松儿不够负责任,才会因为你的作为苛待自己。导致我在怀孕时败坏了身体。” “我们都需要冷静。不要让我觉得你是在用大环境裹挟我次那个人让我屈从,接受你的道歉。浪子回头的确是金不换。但是那要是真的浪子回头才成。” “我不想被人说成是吃金家的用金家的,和下九流、欢场人没甚区别。”冷清秋说这句话的时候金燕西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他很想大声说不要讲了,可是他看着那张清冷地没了人气儿的脸和沉静的眼睛,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听到冷清秋道:“你想让我相信你,你自己就要做到。我去国外读书,学来一份赖以谋生的技能和文凭。挣来我自己的尊严。而你,就不要在我看见你会觉得痛苦的时候跟着我离开。另外,你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跟着我。那么娘是不会让我去读书的。” “不要把我最后一点儿尊严都给弄没了。当初是你扒下了我的最后一层尊严。现在我要把我的尊严自己捡起来。你不要妨碍。” “你说你变好了。那好,我带着松哥儿出去。父亲和四哥也都不在。家里没有人能够管你了。若是你在这两三年之后,能够忍受妻儿不在身边的孤寂还不出去鬼混,并且真的把你现在做的这份教师的工作好好地做下去的话,那我就选择原谅你。” “如果你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就没有必要继续和我道歉了。以后我们就坐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只要你把该给松哥儿和我的给我们,我就不会有一点怨言。你可以把我当做合租室友,也可以把我当做你花钱雇来的女管事和保姆,以后桥归桥路……” “我答应你!”冷清秋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金燕西高声道:“我全都答应你。你读书也好,我留下不跟着你也好。只是求你,清秋,求你别说什么女管事,也别讲什么保姆。你是我的妻子,我爱的人啊!” 爱人么,冷清秋敛眸理了理自己的如意襟上衣的袖子。眸中无悲无喜,脑海里面浮现出一片向日葵和在那灿烂的向日葵之后的一地鸡毛的未来。 第207章 燕西不跟着金铨他们走,金太太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在金铨同意不带燕西走之后,金太太也就不说什么了。 金鹴华订的船舱是头等舱,上面的设施都很好。并不会出现因为长途旅程而给金铨带来不舒服的感觉的情况。尤其是在金鹴华已经用了双倍的薪金为金铨聘请过来一位随行照料金铨的身体状况的医师后。 这一去就是三四年。金铨手术后需要修养,白秀珠和冷清秋读书也需要时间。金鹴华自然是会留在欧陆,并且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欧陆这边来。 白秀珠本来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读书。但是在他们要长期暂居欧陆的背景下,白秀珠发现这个时候读书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以在国外留学,又不用和四哥分开,简直完美。 不过月有阴晴圆缺,这是古难全之事。可以和四哥在一起就代表着要和大哥大嫂不在同一片国土之上。 不过四哥说了,他们可以在国外过完圣诞节之后就回国看望亲朋。这让秀珠有了很大的安慰。 这样就好。本来他们夫妇二人居住在沪上,一年也就只能回北平两次看望亲朋。如今一年回来一次,也还算还好。 金鹴华他们到了英格兰之后,驱车前往十/八大道的住宅。金铨饶有兴致地坐在轮椅上面打量着这座属于他儿子的英格兰的别墅。风格很古典,也很简约。有欧式风情,在欧式风情之中有添加出来几分华夏元素。 古典的山水和仕女被绘在抄手游廊的墙壁栏杆之上,胡桃木的小桌子上放着雨过天青色的瓷瓶。瓷瓶下方上窄,里面插着风干的一枝蓝色玫瑰。 侍女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衣服简洁,只有袖口收紧,裙尾缝上了蕾丝花边。这些国籍属于英格兰或是其他国家的侍女为归来的主人和他的家人端上了烤小饼,水果拼盘,红茶和果汁。 金鹴华问了父母和秀珠的意见,给他们端过来他们喜欢的饮料。用英语道:“这是我的父母和太太。” 侍女们微笑着问好。金铨、金太太和白秀珠都是能够听懂英文的,在侍女们问好后友好地回复。 女仆长和管家先生安排好了为主人家接风洗尘的一切。主卧和最大的次卧都已经打扫好。厨房里的厨娘正在烹饪是和中国人口味的菜肴。金鹴华对管家先生道:“麻烦你去请一位华夏厨师,照顾我家人的口味。” 管家先生应下了。金鹴华写下了一封拜帖,让男仆带着拜帖和格朗医生的信件,去邀请日格兰医生。 “先生。”男仆对正在读佣人烫好的报纸的日格兰医生道。 “怎么了?”日格兰医生从他正在看的头条上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男仆。 “一位来自华夏的先生让他的男仆给先生您送来了拜帖,还有一封信。” “信?”日格兰医生疑问道:“什么信?” 男仆道:“那位带着信来的先生说这封信是格朗先生写给您的信。” 格朗先生?他的同学兼最亲密的朋友格朗? 对方不是在华夏吗?怎么会突然间给他写信,还是由男仆送过来的? 难道格朗他回欧陆了? 不对啊!格朗他回欧陆也是回巴黎,怎么会来伦敦? “送信来的男仆说过他的雇主是谁吗?” 男仆答道:“对方说了,他说是十/八大道的金先生。” 金? 听到男仆那有些走样的发音,有一些简单的汉语基础的日格兰先生猜测出来送拜帖和信件的应该是华夏人。这样就可以说通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仆过来松格朗的信给他了。 他猜测,这位金先生,大抵是格朗他的友人吧?或者是和格朗认识,请了他的学弟帮忙? 日格兰医生一边想着,一边儿接过了信件和拜帖。首先,格朗学弟的面子总是要卖的。其次,他也的确对这位与格朗医生有关系的华夏先生起了一些兴趣。 第181章 他首先打开了格朗医生的信。只见格朗医生用他那俏皮的花体字写下了对他的问候,和他讲了他在华夏这个异乡的生活。 日格兰医生看得津津有味,格朗医生的信件写的很有趣味,看了就好像是看到了沪上的大街小巷。他这封信的前半部分,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一篇篇幅短小且别开生面的游记。 到了信的后半部分,格朗医生开始讲起了正事。说起了金铨的病情,他和金鹴华的关系。又说请日格兰医生看在马尔斯家和他格朗这个人的面子上,帮忙用心地做一台手术。 最后,格朗医生还道:“这样的病情不大常见,你去做一下,可以提升你自己的水平。救人一命又是很大的功劳与美德,上帝会记得你曾经的善行。而且,金他给的的确很多。” “我亲爱的日格兰,我觉得你有必要挣一笔丰厚的酬劳,改善自己的生活,或是让自己在苏格兰皇家银行的账户上面的存款更多一些。” 日格兰医生思考了一会儿格朗医生所说的这些后,决定还是打开金鹴华的拜帖,看一看里面写了什么。 打开之后,他看到了金鹴华讲他的父亲生病了,需要邀请日格兰医生帮忙诊治。不知道日格兰先生有没有时间愿意赏光和他一起出去吃上一顿饭。如果日格兰医生有时间的话,他将不胜感激。 措辞很客气,在描述自己父亲的病情的时候既没有夸张,也没有隐瞒。 和格朗医生说的差不多。 日格兰医生想,对方应该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 他想,格朗先生的面子不能不给。对方有看起来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出于医者仁心的角度来说,他必须要帮忙——至少要先跟这位金鹴华先生见一见。而出于利益的考量,格朗医生在信里面写下的那笔报酬的数字也的确是让人心动。 他决定要去见那位先生一面。 于是他写了一封回信,交给了男仆。 “把它交给那个送信过来的男仆,我会去见金先生一面的。” 男仆点头应是,拿着日格兰医生的信件,走出了房门。 金鹴华家的男仆接过信后道了谢才走。回到家里,就立刻去了二楼书房给金鹴华送信。 这趟差金鹴华家的男仆干得十分不错。他有心在雇主面前表现自己,以期得到重用。 十/八大道的住宅里,内有管家先生和女仆长,外面自然有青竹跟着。但是男仆并不觉得自己毫无机会。 在欧陆的上层社会里,参加舞会的男人们大抵都会带着男仆。这是为了等到他们喝醉了后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财富场面。没有出色的贴身男仆跟着的人,会被人认为是“暴发户”或是“破产了”。 那位华夏先生很重用他带来的那位姓张的管事。但是他看着,那位张管事虽然很受重用,但是华夏先生显然是想要把他的管事培养成自己左膀右臂。并没有想着要那位姓张的管事继续跟着他服务。 这种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 现如今,哪里有佣人是富裕家庭出身的?一般的中产阶级都对这种伺候人的职业不大感冒,更别提更高阶层的认可了? 不过这不是一个小男仆该关心的事情。 他想,如果张青竹会在未来出去帮助华夏先生处理外面的事情。那么以后在参加舞会、茶话会和酒会的时候,那位华夏先生就不得不再次挑选一位合适的男仆出去。 而自己,绝对会是最好的选择。 第208章 日格兰医生答应了金鹴华的见面的邀请,金鹴华很高兴。那位主动寻求机会帮忙送帖子的男仆也如他所愿地在主人家眼中留下了印象。 金鹴华提前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王后大街十六号的咖啡厅。这家咖啡厅里有从南美送过来的最好的咖啡豆,甜点也很有特色,风味独特。 日格兰医生到了咖啡厅,便有年轻的女侍者过来询问他需要些什么。日格兰医生笑了笑道:“我要去第二十七号桌。” 年轻的女侍者知道拿出卡座是被人提前预约好的,而且预约第二十七号桌的那位先生在刚刚进来的时候和她说过,他的客人马上就会到来。 女侍者露出甜美的笑容,把人请到那处卡座处。第二十七号桌是这家咖啡厅最好的几处卡座之一。这处卡座被爬满了藤蔓枝叶的木头架子围上。 柚木架子上面摆着漂亮的摆件和书籍。桌子右手边便是一片落地窗。往外一看,就能够看到外面的辅路上绿树成荫,主路上车水马龙。天空清莹透亮,琉璃瓦一般地蓝。 最近伦敦没有下雨,难得地出现了几个艳阳天。蓝天白云,阳光明媚。20多度的海洋性气候给人带来了舒适的气温和湿度。 日格兰医生到了二十七号卡座的时候,便见到了金鹴华。 对方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这位被格朗医生描述成为一位出手阔绰大方,影响力极强的华夏资本家在日格兰医生的脑海里被想象成一个精明、高大、旧派的华夏商人形象。 他以为这应该是一个市侩的人,是一个狡诈的人,是一个和他脑海里面拄着文明杖的那些打着官腔的先生们一般的角色。 但是撞到他眼睛里面的,却是一个罗密欧式的美男子。 他没有罗密欧的灿如阳光的金色头发,可是他的乌发也一样漂亮柔顺。他是一个亚洲人,但是他的五官是很立体很俊朗的。这中漂亮的五官并不会让外国人认不出来他,觉得没有辨识度。 他们是很欣赏他的样貌的。 他五官立体精致,气质冷淡。有着一中神话中达拿托斯那一类黑暗神的气质。很吸引人。 尤其是今天,金鹴华穿了英式西装,手工羊皮皮鞋。戴着一副金边儿眼镜。如日格兰医生所想像的那般带来了一把文明杖。只是没有讽刺漫画上面的资本家那样大肚便便。 反而是风度翩翩。 就好像是侦探小说里面的夏洛克,又像是书里的达西和宾利。只是他头发和眼镜的颜色不同,是暗夜的黑。 这位先生说话很诚恳,也很简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和自己说明白了。 日格兰医生听了觉得的确是十分爽利的。 金鹴华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病历给日格兰医生,对他道:“麻烦您了。” 日格兰医生接了过来。 这个人他不讨厌。如果事实真的和格朗信件里面写的一样的话,那么金鹴华开出的薪酬的确是让人动心。而且他要给格朗面子。 ——要不是需要给格朗面子,日格兰医生一开始就不会前来赴约。 所以他很快地看完了病历。 金鹴华看着对面的英伦绅士,对方的头发已经有一点花白了,眼睛却很明亮。他看病历看得很认真,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完。 金鹴华的目光随着日格兰医生手指间翻飞的病历页流动。外面的天空里好似飘荡着人世间各中生物的倒影。野百合散发着馥郁的香。而金鹴华只是耐心地、安静地等待。 急,也没有用。 “这个手术,我是可以做的。”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日格兰医生对金鹴华道:“让你父亲去英格兰第一医院吧。我会全程跟进他的手术。” 看着华夏先生惊喜的目光,日格兰医生半开玩笑地道:“看在格朗的面子上。也看在华夏先生和我眼缘的面子上。” 他是很喜欢文质彬彬的绅士的。 “谢谢您。”金鹴华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顺利。日格兰医生如此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倒是让他除了说谢谢以外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日格兰医生看着时间还早,他并不着急离开。便和金鹴华谈起了天。 他们的交谈很愉快。日格兰医生喜欢历史,也喜欢文学。金鹴华的副业又正好是一个作家。这两个人聊莎翁,聊肖邦,聊乔治桑,聊上个世纪的纸醉金迷和风流韵事。 无论是荆棘玫瑰的绚丽,还是乐曲的悠扬;无论是迷人的男女□□,还是宫廷秘闻。在外人眼里,总是带着浪漫色彩和梦幻光环。让人心醉神驰。 日格兰医生和金鹴华很愉快地结束了谈话。 在金鹴华离开之后,那天去日格兰府上送拜帖和信件的男仆跑了过来。他手上拿着一个极其精致的藤编果篮:“日格兰先生,这是我们家先生送给您的礼物。” “金?”日格兰医生反问道。 男仆道:“是的。” 日格兰医生想了想,点了点头:“好的,我收下金的这份小礼物了。你可以回去禀告你的雇主了。” 男仆露出了一个很真诚的笑:“谢谢您,先生。” 他办事真的很利索,日格兰医生想。或许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会得到那位华夏先生的看重。 谁都喜欢充满着工作热情的人,谁都喜欢麻利的下属。 回到家里,日格兰医生把那个果篮放下。挪开上面的草莓、苹果,奇异果,果然看到了在篮子底下压着厚厚一层的金币。 第182章 有金镑,还有金路易……不但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还有很不错的古钱币。 对方知道自己的爱好,日格兰医生想。他喜欢收集各中各样的钱币。 正是因为有这个爱好,所以日格兰医生往那边儿瞟一眼就能够猜到华夏先生送给他的这份礼物价值是多少。 格朗说的没错。这位华夏先生的确是很担心他父亲的安危,和他父亲感情极好。同时,这位华夏先生出手也的确大方。 在下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面,金鹴华带着金铨来到了第一医院,住进了预约好了的单人病房。 在金铨调理好身体状态,日格兰医生那边儿又做好手术的预案和准备之后,金铨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 日格兰医生做手术的预案时很认真。同时,金铨的身体状况也的确是调理得不错。 在手术结束半个月后,金铨救能够下地走路了。按照日格兰先生的意思,过一段时间金铨就可以出院了。在出院之后只需要精心照顾就可以了,要记得每个月过来复查。 金鹴华应了下来。 时间就这么快地转到了十月。这个时候,白秀珠已经进入伦敦大学读书,继续钻研无线电。冷清秋则是去了一家女校,就读设计专业。 金太太每日除了照顾金铨外,就是出门社交。自从金铨手术成功后,她终于有心情去结识那写在英格兰定居的华夏人家的太太们,并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关系。 她谈吐不俗,出身高贵。为人大方,儿子出息。在英格兰的华夏商人们,有头有脸的都知道那位和海森堡家族合作的金先生。 他们知道的信息不多,不过也不少。 他们知道这位mr金的英文名字是盖文,和海森堡家族的继承人关系很好,并且和海森堡家族有合作。手上有不少专利,据说这位金先生在华夏的背景也很深。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如今这位mr金的母亲要进入他们的社交圈子,他们自然是十分欢迎的。 多一条人脉总是好事,而且他们也想要多得到一些那位神秘的金先生的信息,从而给自己增加一条新的谈资。 第209章 金鹴华终于有时间腾出手来倒腾他的那些产业。 他和海森堡家族一起开办的那些矿产和工厂都已经开始生产矿石和各种工业品了,盈利不少。那些被他握在手里面、顶着各个国家公民名字的专利现在正在隐蔽地分散在各个挂牌不久的公司里面生产经营。 他培养的那些亲信带着武器守护着他那处隐蔽的小岛。小岛上面又一位年轻的科学狂人发明出了最新的信号干扰器,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探测仪探测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也更大程度地保护了他们这个实验基地的安全。 金鹴华的这座实验室里的人,都是当初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难民,遇到政治迫害的□□和科学狂人。 这些人和金鹴华签订了协议。他们会为金鹴华服务十年。在这十年里居住在这座小岛上,与世隔绝。他们创造的发明的专利取得的利益也要双方分成。 作为回报,金鹴华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实验资料,资金和资源。同时,也要在十年之后为他们提供一个完全合法的身份让他们离开小岛去别的地方生存。 不过说实在的,除了那些难民科学家以外。□□和科学狂人并不想离开这座小岛。 这座小岛十分安全,而且科研的资源十分丰厚。金鹴华送过来保护他们的武装力量和生活资料都很富余。薪酬也很丰厚。 这里和他们相同的人又很多。天才和天才之间的交流会碰撞出绝妙的火花。这种又同好的感觉比在外面孤独寂寞要更好一些。 金鹴华派过来的心腹——沈六和金鹴华一起训练的那些人又精通如何缓和矛盾,很懂人心。因此所有的矛盾和哗变都被压在了萌芽之中,大家的气氛也被这些人引导得很好。 十年的时光,总是不如活生生的生命重要的。 而且…… 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答的。 这十年之约,其实也是他们双方之间的一个默认的约定。如果金鹴华能够在十年内成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大财阀的话,那么,那些难民完全可以去他旗下的公司合作。 强大起来的金鹴华,不用担心有强权过来抢夺他的专利,他的人才,他的产业。 如果金鹴华不能,这十年便是他们对金鹴华的报答。他们能够保证自己离开之后不会把自己曾经从事过的一切和他们的研究方向吐露出去。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和那些科学狂人与□□不一样,不想一直待在这座岛上。 金鹴华很理解。 虽然他给这些人最良好的生活条件,在岛上建立起了很好的设施和实验室。但是人们所需要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只有这些物质条件。 对这与世隔绝的十年,金鹴华也感觉很抱歉。但是归根结底,当初他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和金钱,用了那么多的人情和面子,费尽了那么多的口舌救下了这些人,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善心,而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觉得自己的造法全无错误了。 因此他给这些人的薪水都很高,算作是他的补偿。因此他也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扩张自己的事业,争取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足以保护自己的所有财产和这个实验室的大财阀。 他也真的一步一步地做到了。 前不久在英格兰国债市场上的收网让金鹴华回笼了更多的资金。而苏格兰皇家银行和海顿银行两家银行的大股东的破产又给他了可乘之机。 他凭借着他支持的那几位议员和海森堡家族的人脉,和苏格兰皇家银行与海顿银行两家银行的大股东交涉,从他的资金换来了银行的股份,一跃成为了银行的大股东。 和海森堡家族一起建立的汽车公司飞速地发展壮大,与斯宾塞爵士一起建立的信托公司和银行运转良好,并扎下了脚跟。 于此同时,拿下了政府批文的金鹴华,在英格兰开办了一家房产公司,以现在房产行业的荒芜,金鹴华又在房产行业大赚特赚。 他结识了更多的欧陆上的政治精英,并给一些他看好在野的政治人物下注。他有一手由李蔚老爷子亲手教出来的权术和帝王术。那手本事,便是金铨都觉得赞叹不已。 他看人很准。 金太太在英格兰的生活并没有水土不服,也没有因为人在异乡而产生各种难以融入之感。金鹴华在金铨病愈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之上。 他有野狼的狠辣,有蟒蛇的耐心,有狮子般的果敢。被誉为是欧陆鲨鱼的老海森堡先生看了他这一年的表现,在宴会上很理智且冷静地道:“我早就知道,像盖文那样的人,若是早一点把重心放在欧陆之上,他会更早地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威廉海森堡和金鹴华一起成立了盖文-海森堡公司,下辖矿产,日化和轻纺和石油。金鹴华的其他产业也被综合起来,建立了一家综合公司,仍旧定名为king。成为king的总经理,青杨帮助金鹴华管理king这家公司的大部分事务。 金鹴华现在的工作重心,并不在他的这些已经运转良好的集团上面,而是在金融和银行领域,以及他开发的新市场。 秀珠得到了她的导师法尔斯先生的赏识,在无线电和通讯方面研究地愈发深入。白秀珠变得更加认真并熠熠发光了。金鹴华很高兴,只是偶尔会因为白秀珠抬手欢迎而暗暗吃醋。 白秀珠是很漂亮的,身上又有着骄傲和沉静并存的复杂气质。这无疑是十分吸引人的。这位来自华夏的小玫瑰吸引了金发的、褐发的、黑发的各种绅士先生们的注意。并有许多罗密欧式的人物前赴后继地去表白。 白秀珠只好戴上了她漂亮的结婚戒指,和他们讲抱歉,我和我的先生很恩爱。 大部分人悒悒不乐地离开了,但是仍旧有人想要和她来一段“自由”的爱情。 金鹴华很骄傲他的小玫瑰得到了这么多的人的喜欢。 不是因为小玫瑰在他的花园而觉得骄傲,而是因为小玫瑰本来就值得所有人喜欢。 他又很吃醋。 他喜欢自己的小玫瑰骄傲自由地生长,长成最漂亮的样子。而且他的花园里,永远都不会有百花满园之时。 在拥有小玫瑰之前,他的花园荒芜一片;在拥有小玫瑰之后,他的花园再也不会拥有其他的花。 无论是水仙、鸢尾,还是芍药、腊梅。那都是很好很好的花,可是他只要小玫瑰。而且只要这一朵格外骄傲可爱的小玫瑰。其他的玫瑰花再好,也不是他的玫瑰。 有的时候园丁很愿意让所有人欣赏小玫瑰的美丽,因为小玫瑰是那么好,他怎么能够要求自己的小玫瑰开的不自由不漂亮满足自己的独占欲。有的时候园丁却会想,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这么好的小玫瑰就好了。 第183章 所以园丁先生在得知觊觎小玫瑰的人能够把他们的小花园里面都填满之后,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决定要去守护他的小玫瑰了。 于是,在白秀珠周五下课的时候。海莲娜白锲而不舍的追求者,在知道她有了丈夫后还想和她来段婚外情的一个如同乔治杜洛瓦式的法国美男子见到了他的缪斯走出实验室后如同飞鸟投林一般奔入了一位华夏先生的怀里。 那位先生容貌漂亮,宽肩窄腰。打扮地一副英伦绅士像。和海莲娜白说话的时候很温和,在把白搂到怀里后看向他的眼神很锐利。 而且最为刺目的是,他按着海莲娜白的那只修长的手上,戴着一枚和海莲娜拒绝各位绅士们的追求时展示给他们看的那枚婚戒同款式的男戒。 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上面的宝石和设计,都是一般无二。 园丁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独占欲,决定要过来看守他的小玫瑰了。 第210章 白秀珠在法尔斯先生那里完成毕业答辩后,进入了法尔斯先生的实验室里工作。她十分出色努力,人际关系也相处得不错。 法尔斯先生年纪不小了,他曾经的弟子都已经功成名就了。白秀珠基本上就是他最后一位弟子了。有法尔斯先生的保驾护航,没几个人会给白秀珠难堪。 而且她本来就是白家的女儿,是生在名利场里的。后来投身于科学,但是那些交际的手段,防备的心思,她从来就没有少过。这样的白秀珠,在一个比现实世界还要简单一些的学术界里,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冷清秋如今已经大学三年级了,她设计的衣服很漂亮可爱,金鹴华援助了她一笔钱建立起了一家高级裁缝店。冷清秋在金鹴华派过来的经理人的帮助下,把裁缝店开了起来,经营得很好。 金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在上个月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日格兰医生对他说金铨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全部恢复了,几乎与常人无异。 白秀珠最近研究的课题——微型手携式电报机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金鹴华在白秀珠的圈子里面知名度很高。很多人都知道海莲娜白有一位英俊的华夏丈夫,他们的感情很好。 那位华夏先生十分富有,和白的关系也十分亲密。他给学校捐赠了实验楼,捐赠的原因不言而喻。 他付出金钱,希望他的妻子能够得到更好的待遇,能够在更加优秀的实验室里实验。 这两年都是金鹴华和白秀珠回国看望白雄起和白太太,然后再带着金家人来英格兰看望金铨的。 金铨年纪大了,又要修养身体,不适宜来回折腾。在路上受罪。因此还是子女折腾些为父母尽孝比较合适。 如今日格兰医生说他身体基本恢复了,金铨就动了回国的心思。叶落归根,这是老一辈的执念。 金鹴华本来正在做回国的准备。就在快要准备好了的时候,青竹对他道:“国内有急电。” “是宝宁发过来的?还是桑落?”金鹴华问道。 沈六被他带到了英格兰,现在全面负责国内事务的是沈宝宁和桑落。 桑落是青杨培养出来的人。他离开那么长时间,肯定要带走六叔和青竹。带走六叔和青竹后,能够管理国内的那一摊事情的,就只剩下宝宁了。 因此才把桑落调回国内,给沈宝宁搭一把手。 “宝宁发过来的,是密电。” 金鹴华接过了那张电报纸,拿了一根铅笔在白纸上面译出了电报的内容。青竹见到金鹴华的脸色随着翻译的过程渐渐发黑,愈来愈沉默,眉心也皱得愈来愈紧。 ——日军侵华,以苏德川和靳随云为首的主战派主张抗日。却被亲日派亲英派打压。南方和西北有了民间组织和人民党为国征战,却被政府之人打压。 陈大总统引咎辞职,掌握着广州军和南六省军队的韩耿夫上台。结果却打压政敌,剿灭民间组织和人民党的抗日有生力量。说着“攘外必先安内”的狗屁话。 父亲的学生苏德川已经被收拾到了下野的地步,这还是白雄起和金系力保苏德川之后得到的最好结果。 一向支持宪政的靳随云更惨,被打成了通匪分子,又被扣上了贪污的帽子。 若不是没几个人相信捐了大半家私去抗日的靳随云是个贪污犯,兼之政府的举动引起了民间的汹汹物议。靳随云只怕早就“畏罪自杀”了。 日本军队侵入东三省,占领沈阳。国土沦陷,山河破碎,这是何等的丧权辱国之事?但是政府却对帝国主义列强抱有幻想,认为他们不会让日本人“胡来”,不能够激怒日本人,让他们进一步侵华。 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有本事将屠刀挥向国内,却没本事抵抗外来的侵略强盗? 金鹴华的头嗡嗡作响,就在这时,男仆为他呈上来了一封信件。 这时一封来自华夏的信,信件上面署着白雄起的名字。 他让青竹带着男仆出去,放下了手中的电报纸,立刻打开了牛皮纸包着的信封。 韩耿夫做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决策,想屠刀挥向了同胞。白雄起极力反对,却并无作用。 这世道,手里有枪杆子的才是老大。 任你有千般手段,遇上了一力降十会的强权,也是毫无办法。 白雄起在日军侵华后就极力主张抗日。抵御外辱,护我国民。这是白雄起带领那些没有叛变道韩耿夫那边儿的自家心腹与金系官员提出的口号。 他们共同号召建设军队,抗击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施加着自己的影响力和政治力量,期冀得到共同抗日的结果。 日本人侵占华夏土地,对多个城市进行大屠杀。全国人民义愤填膺,国会也对白雄起提出的提案大加支持。 但是现在说得算的是韩耿夫。 白雄起当上总理才一两年,稳定了局势也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也和一些军官建立了更深的联系。 可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终究手上没有军队。和手下有着大半个华夏的正规军拥簇的韩耿夫相比,劣势太过明显。 他的抗日大计,最终的结局竟然是不了了之。 白雄起,但是他一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卡那些去攻打自己人的军队的军费。 他曾经是财政部长,当初金铨也做过这个职位。因此在财政部里面,白雄起和金系的势力盘根错节,十分庞大。便是韩耿夫,一时之间也动不得他们。看着牙痒痒也换不掉这些人。 白雄起便以前线的抗日的华夏军队也需要军费的理由拖着不给那些去“剿匪”的韩耿夫的嫡系部队发军费。 他道:虽然说“安内为先”是大总统定下的国策,可是也不能够让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寒了心。两边的军费都要得紧,他也为难。 韩耿夫也无可奈何,他想收拾白雄起。可是白雄起也不是好收拾的人物。以白雄起的心机手段,韩耿夫也拿不下他。 韩耿夫是一个用惯了权术的人。他心里也很清楚,白雄起有雄才大略,但是他手中没有枪杆子,也就随之没有了主动权。 金铨那个老不死的留下的门生和对方的那些党羽依附于他白雄起,有的是为了共同的政治理想,但是更多的,为的还不是权势富贵。 而那些为了权势富贵而和白雄起站在一起的人见到白雄起如今一心一意地要和日本人打仗,怎么可能不心生退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没人比韩耿夫更明白。 当初他能够用这样的手段获得广州军的控制权,如今他也能够拿着真金白银和高官厚禄去挖白雄起的墙角,动摇对方的根基。 白雄起看出来了他的计策,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和这些魑魅魍魉一起斗来斗去了。 权势,是他喜爱的东西;权术,也是他用惯了的东西。 可是民族危难之际,白雄起已经不想被韩耿夫困在浅滩之中,一动不动了。也不愿意和韩耿夫一起玩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的把戏。 白雄起给他发的这封电报便是告诉他,他有意奔赴东北义勇军,去一线地区做行政指挥官。 第211章 白雄起让金鹴华不要着急回国。他道金鹴华不过是一个商人兼文人,此时回到华夏,金鹴华也不能够力挽狂澜,对战局做出重大影响。 而且当初韩耿夫做出过刺杀政治领袖马元化、宋子琦的行为。金鹴华作为金铨的儿子,这个时候回国,收拢人心的举动太过明显。很难保证韩耿夫不会铤而走险。 尤其是金鹴华还有一个要命的笔名——凤阳。 金鹴华的这个叫做凤阳的笔名,骂过官僚资本家,抨击过帝国主义,更讽刺过军阀和□□者。 现在的韩耿夫,明显就是一个□□者兼掠夺人民财富筹措军费兼以公肥私的大官僚资本家。 白雄起是知道金鹴华实际上是有着一根文人风骨的。否则的话,有一些事情金鹴华根本就不会去做。比如说打击路易沙逊,比如说用凤阳这个笔名写一些要命的文章来革自己的命。 第184章 如果金鹴华真的只是一个朝着利益看的人,他压根儿就不会去做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实际好处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去做了。 所以金鹴华回国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写文章去骂侵略者,去骂韩耿夫,去骂政府不作为。 白雄起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夫有私人武装,还有一堆曾经的江洋大盗与特意培养的间谍人员。这些人能够保护金鹴华。可是韩耿夫也有四院和军统,除此之外,韩耿夫还有几十万的军队。 还是那句话,这世道,还是枪杆子更能说话。只有握着枪杆子的人才有发言权。 若是韩耿夫铁了心要在华夏做了金鹴华的话,谁也拦不住他。 也正是这个原因,白雄起才决定自己要去东北。 他不会打仗,但是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处理好后勤外交的所有问题。现在的东北全境还没有被占完,还有一搏的余地。白雄起不想看着韩耿夫带着他的那一帮人放弃祖国的河山,只想着保留自己的实力了。 左右他手下一个兵、一杆枪也没有。也不没什么好损失的。正好不用瞻前顾后。至于自己的这一条命…… 和日本人作战不一定会死,尤其是他去东北后最大的可能是在后方策划指挥,而不是去一线拼刺刀。 况且,如果赢了的话,那就不会死了。 就算是真的死了,他白雄起这一辈子都快要活到五十岁了,也够本儿了。 比在京中和韩耿夫虚与委蛇、龙困浅滩,不如出去搏一把。以他白雄起的心机权术,他相信他离开北平,也能够让那些真心抗日的人和嫡系心腹聚集在他的身边,凭借舆论和以韩耿夫为首的那一帮人斡旋周转。 至于那些会被收买的人…… 国家危难之际,白雄起不想去管那些人的事情了。也不想去拉拢他们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选择了富贵,背弃了当初的恩情和忠心,那么就不再是一路人了。 那样的懦夫贪夫,也不适合他现在走得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而等到他拿着舆论来攻击那些背弃了他的那些人时,也希望那些叛徒不会觉得他这个旧主心狠。 白雄起清楚,只要他去了东北,他就会变成一面旗帜——一面韩耿夫不抗日打内战,搞政治迫害被逼到前线上面去的旗帜。一面全华夏各阶层一致抗日的旗帜!一面团结士气人心的旗帜! 金鹴华理解白雄起的考量,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从理智上来讲,他知道白雄起这样的内政官,也不是什么军事奇才,不到最危急的关头,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可是,那可是前线啊!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而白雄起面对的还不止这些。他的妻兄,此时往前走便是帝国主义的铁蹄,往后走便是反动势力的暗算,可谓是背腹受敌! 他怎么能够不担心? 他想回去帮白雄起一把——至少能够帮他在京里稳定人心。 但是白雄起却说不要他回来。 白雄起在信件里讲: 我已经决意为国民而战。所忧心者,唯有吾妻吾妹。为妻子之安全,为我了无后顾之心,我将会将夫人送往汝处。万望妹婿照料好妹妹和我妻,让我了无后顾之心也。 汝莫要热血上头,而要深知己之作用。汝在欧陆各处关系通达,可为前线提供各种军需。一人之死国如同鸿毛,为国民提供抗日之所需则重如泰山。万望冷静。 汝为凤阳,与破晓二人皆为先锋文人,为韩耿夫所恨。 兼之此时,我前往东北,更令韩耿夫陷入被动地位,因之韩耿夫深恨我与金白二家派系。汝此时归国,整顿势力,为我稳定后方之意思太过明了醒目。 另,韩耿夫之支持者,乃江浙财阀。与汝有利益之纷争。乃仇人也。 三者兼之,韩耿夫必除汝。 死于韩耿夫之手,于救国无益。况汝乃商人,兼之文人。无军事之谋略,亦不能提枪杀敌。 韩耿夫截留抗日前线物资,或以次充好等等不胜枚举。日本人亦截断我等运输物资之路途。 为兄知鹴华在欧陆人脉广大,可雇佣英吉利船来为我等输送物资。在韩耿夫使用手段之时,为我等前线之人保留生命线也。 一人之死无益,为国做事者为先。况汝在欧陆,亦可在尽力宣扬日本之不正义侵略,以此争取更多国际支持。 大哥亦有私心……想为我金白二家保留香火,想妹妹和我妻一世安然。望汝深深考虑我之言。 而我,九死无悔。 金鹴华看着这长长的信,眼前有些模糊。 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白雄起是一个枭雄。而白雄起暗算政敌时决然的狠辣的出手,也让他绝不愧负枭雄之名。 但也许世人没人想到,当风雨洗净铅华之后。白雄起有的,却是一颗英雄的心。 白雄起已经将死生置之度外了。 他不如白雄起,这世间之人,也是决然不如白雄起的。 他闭上了眼睛,最后终究是没有忍住,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 山河破碎,这帮污糟之人还想着内斗。家国危亡,亲近之人远赴战场。 哪一样,不值得悲哀叹息?! 而就在这时,青竹匆匆地闯了进来:“四爷,四奶奶她下班回来后再花园里面剪花枝,一下子就晕倒了!” 金鹴华眼前一黑,秀珠!秀珠! 他的灵魂好像漂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那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国家,秀珠,白雄起……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在岸上窒息的鱼,喘不过气来,在太阳的炙热下等死。 “四爷!” 青竹的声音唤回了金鹴华的灵魂。他问道:“秀珠在哪里?” “在卧室,已经派人去请家庭医生了。” 金鹴华匆匆地点了点头,走出书房之后,他又是那个坚强的金鹴华了。 秀珠如果生病了,一定需要他的支撑。而大哥说的也对…… 他还是能够为国家做出一些事情的。 他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但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他还是能够做出一些事情的。 一人之力,无法改变大势。但是千千万万个人的努力,还是能够挽救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的。 白雄起大义凛然,他不如他。但是他,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努力。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个世界上,不能每一个人,都是韩耿夫。 第212章 金鹴华脚步匆匆赶向了他们的房间,白秀珠此时已经被扶到了床上。 他过去摸了摸了白秀珠的额头,不热,应该不是发热。 还没等医生过来,白秀珠就已经醒过来了。 她撑起身子,有些迷茫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四哥,我刚刚不是在外面浇花吗?” 金鹴华给他端来了一杯蜂蜜水:“你晕倒了,先喝点水,一会儿医生就来了。” 白秀珠接了过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小口小口地把杯子里面的蜂蜜水给喝完了后对金鹴华道:“看医生就不用了吧?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了。” 在金鹴华接过白秀珠喝水的杯子后,白秀珠抻了抻自己的手臂,祛除了身上最后一丝疲累。眼神清澈地看向金鹴华道:“太麻烦小宋医生了。” 金鹴华却道:“已经派人去请小宋医生了。按照时间来看,现在他也在过来的路上了。咱们平白折腾人家一趟,岂不是更不尊重?” “更何况,你突然晕倒了,我不放心。个人的感觉是会有偏差的,听话。” 白秀珠很认真地听着。等到金鹴华说完之后她答了一声好。 她拉着金鹴华的袖子道:“那好吧,我好好检查。好让四哥你放心。” 金鹴华雇佣的这位家庭医生是一位华夏留学生。家里本是做药材生意的,他也从小学习识别药材和中药学。后来西医传至国内,这位小宋医生成为了一名公费留学生。 他家里人本来还指望他能够功成名就的。可是在小宋医生在英格兰读大二的时候,他家里就糟了难。他家里药材生意做得大,当地的军政府图谋他家的家产,还要逼着他爹洗钱。 小宋医生的父亲礼也送过,钱也送过,可是不论什么都不管用——除了答应那个军阀头子的条件。 成为军阀头子洗钱的帮凶。 小宋医生的父亲可以屈从,可以做“顺民”。但是他软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个炙热的良心。所以他在最终的最终,还是没有答应那个军阀头子的条件。 得罪了军阀,还能有好日子过? 小宋医生的父亲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以为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他做生意会在十年八年里面遇到各种挫折,或者是这位军阀头子逼得他过不下去了背井离乡。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那位军阀头子居然通匪。他的通匪和韩耿夫说的那个“通匪”可完全不一样。 韩耿夫污蔑别人“通匪”,是为了打压异己。那些“通匪”的人,大抵都是支持民主宪政和对抗帝国主义侵略者、守护国土的人。 第185章 但是那位军阀头子却不同,他的通匪是真的和土匪有勾连。 土匪替军阀打家劫舍,军阀做土匪的保护伞。官和匪,竟然全都是一伙人。 小宋医生的父亲不答应军阀头子的要求,军阀头子亲密的“盟友”,在当地能止小儿夜啼的山匪头子扑山雕去收拾宋家。 就那一夜,寒星杳杳,夜色黯淡,如同化作了一块千斤坠,死死地压在了人们的心上。 从山上下来的马匪带着刀枪,一夜之间当地的药材大户宋家被洗劫成了一片废墟。 等到小宋医生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片家破人亡的景象。 他根本没有能力报仇,也没有门路诉冤。甚至因为那军阀头子存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小宋医生的命都差点保不下来了。 若不是当时跟着小宋医生回国的,还有一位前来的法兰西朋友,他的那条小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小宋医生本来的计划是回国之后继承家业,同时建立一家西医诊所的。可是现实却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家破人亡,满目皆是荒唐;罪业难消,一腔仇怨难报。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盼着他去死的,权势滔天的军阀头子。 小宋医生除了留在英格兰,已经无路可走。 金鹴华雇佣小宋医生做家庭医生,主要是日格兰先生的推荐。 金家的佣金不菲,日格兰医生从那个果篮篮子底下的汇票上的数字就能够看得出来。他认识小宋医生,知道对方最近想要在英格兰买房子,缺钱。因此在金鹴华和他闲聊的时候说出自己需要一位家庭医生的时候,日格兰医生就推荐了对方。 金鹴华雇佣小宋医生,主要是他会中医,还是中国人。无论是金铨金太太,还是白秀珠,都会觉得更亲切习惯。 这两年,金家和小宋医生相处得很好。如今已经签订了长期合同。 小宋医生果然很快就到了。 金鹴华见到他来了,对他道:“宋医生,我太太晕倒了,麻烦你快点过来看一看我太太的身体状况。” 小宋医生走过去,一边打开自己的医药箱,一边道:“是先听诊还是先把脉?” 白秀珠道:“把脉吧。” 人在异乡,就格外怀念故乡的东西。 而且白秀珠小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看中医的。 况且她知道,小宋医生的中医医术也很高明。 小宋医生从医药箱里面拿出来一个小药枕,白秀珠把手放了上去。小宋医生把完脉后,对金鹴华道:“金先生,是好事。” 好事? 金鹴华挑眉,忽然间他灵关一闪,心头涌过一抹喜意。 在他看完国内消息后蒙上灰尘的心脏上划出了一道小小的光出来。 他压抑着自己的嗓音,强自平静道:“珠珠她,她是有小孩子了吗?” 小宋医生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恭喜。 金鹴华又问了小宋医生许多注意事项之后才把他放走。 虽然身处异乡,但金鹴华仍旧是按照华夏的传统习俗过日子的。 因此在小宋医生走之前,金家的人给他送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封。 这红封是特意用烫金的红纸封包着的。红纸的花样虽不是华夏的那种传统的龙凤,三宝,缠枝牡丹一般的富贵。但是这种英格兰产的、上面有着烫金的荆棘玫瑰图案的、豆沙红色纸封仍旧很漂亮。 里面的纸钞更漂亮。 白秀珠愣了一会儿后,脸上浮起了喜色。她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红晕:“四哥,我有小孩子了。有着我们两个人血脉的小孩子……” 清秋和燕西的儿子松哥儿如今已经渐渐长大了,很是玉雪可爱。白秀珠自然也想要一个和松哥儿一样的小孩子。 “对,我和珠珠要有一个小孩子了。我们的小孩子一定要长得像珠珠才好。” 白秀珠靠在金鹴华怀里道:“对了,这个消息告诉哥哥。” 告诉哥哥?金鹴华难得地有些沉默。 大哥的决定,国内的现状,他真的要告诉秀珠吗? 如果是寻常时候,他一定会知无不言。他知道他的秀珠是和他站在一起的木棉花,自己就是高大的树木,不需要别人为她遮风避雨,也不需要他把她放在温室里面呵护。 她是天空中的凤凰,不是金笼里的雀鸟。 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别人都没有权力替她做出知道和不知道的决定。 可是现在,他迟疑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白秀珠的发顶,轻轻地抱着她。心里动荡不休,纠结不止。 他的珠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真的能够接受得了这样的消息吗? 金鹴华觉得,他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和白秀珠说这件事情。 种种心思,也不过只是须臾。在这几秒钟之间,金鹴华的话已经接下去了。只听他对白秀珠道:“好,我们给大哥发电报。” 在没想好合适的说辞之前,不能够让白秀珠突然得知这个糟糕的消息。 当然,瞒,也是瞒不住的。且,他也不想瞒。 第213章 金鹴华暂时还没有告诉白秀珠白雄起的事情,而是精心地配合医生为白秀珠养起了身体来。 他觉得,还是把秀珠的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的时候,再把那件事情告诉她。她接受起来会更容易一些。 不告诉是不成的。 白雄起把白太太托付给他们夫妇二人,等到白太太到了欧陆之后,白秀珠照样会知道。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秀珠从白太太哪里得知这件事情后,秀珠和白家嫂嫂都受到伤害。不如让他组织好语言,在恰当的时机把实情告诉秀珠。 这件事情,秀珠早晚都会知道的。 因此没必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隐瞒。 金鹴华还觉得,秀珠应该不会喜欢他去隐瞒她。 况且,还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可能会发生。 那就是秀珠从白太太哪里得到了白雄起上战场的消息,悲痛过渡动了胎气。以白家嫂嫂对秀珠那如同亲生妹妹乃至亲生女儿的疼爱。肯定会愧疚的。 白太太身体不好,本来就担心白雄起,再加上对秀珠的这一份愧疚。他都能够想象得到白太太身体情况会是怎样地变糟。 那样,他还对得起为国为民的大哥吗? 秀珠知道嫂子因为自己身体变糟,生理和心理状态会变成什么样子? 金鹴华推测到那种糟糕的情况后,就把一颗要和秀珠说出这个消息的心给定下来了。 他是不忍和秀珠说这个对秀珠来说可能很残忍的消息的,可是爱既是冲动又是克制。冲动是因为在乎,克制也是为了在乎。 金鹴华决定要把白雄起的消息告诉白秀珠,当然,还要等等,不是现在立刻去告诉她。 金铨和金太太在得知白秀珠怀孕的消息后都喜不自胜。金太太很细心地和女仆长交谈,和女仆长说照顾孕妇的细节和忌讳——她生了这么多孩子,是很有经验的。只是金家的第三代太少,没有机会让她去大展身手。 她一开始是想着要紧跟着白秀珠不错眼儿地照顾她这个儿媳妇的。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金太太还是打断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现在的孩子都是新女性了。听老四说,他媳妇在事业上做得也蛮成功,老师也喜欢她。她重视白秀珠这个孩子,白秀珠肯定也是高兴的。谁不喜欢别人在乎自己的孩子? 尤其这个人,还是丈夫的母亲。 但是盯得太紧了不好。好像是她去照顾白秀珠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因此紧紧跟着秀珠不合适。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秀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金太太虽然没有步步紧跟着白秀珠,但是照料得也相当仔细。白秀珠很感谢金太太的精心照料,但是还是希望她能歇歇。这样仔细精心太辛苦了,白秀珠觉得可以把一些工作转给佣人来做。 金太太答应了,好让白秀珠宽心。不过在白秀珠看不到的地方,还是一切照旧。 这样的精心,代表着金太太对这一胎看重极了。因此在金鹴华把日军侵华和白雄起决定去一线这两个消息告诉金铨和金太太的时候,他们是两种反应。 金铨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声音很大,想来金铨的手心应该也红了。他愤怒地道:“这些无耻小人!这是在干什么!这种关头,还想着要保存实力,打压异己?!” 若是他在,他不一定会做得有多好。他知道他不可能能够一呼百应,也不可能成为道德圣人。他也避免不了政治争斗,也避免不了派系纷争,政治妥协。 但是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派人去打抗击侵略者的军队,也绝不会克扣东北奋斗在一线的抗日队伍的军饷! 这是什么人啊!这还是人吗? 金太太关心的是另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家里人在国内还安全吗?第二件事是,秀珠他大哥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 家里的人目前还安全。而白雄起的事情,是要告诉秀珠的。 第186章 金鹴华回答完了金太太的问题。金太太却满面担忧地道:“秀珠她,能受得了这个消息吗?” 那可是相依为命的大哥,亦兄亦父。如今白雄起要前往最艰难的一线,那是多么危险的地界? 金鹴华和金太太完完本本地说了要和秀珠说出实情的全部理由。 这事情,是瞒不住的。 暂时瞒住后再暴露出来,对秀珠的伤害更大。 况且…… 金鹴华对金太太道:“秀珠会为了白家大哥的事情伤心难过,但是她也会为了大哥英雄的行为而骄傲的。” “我想,秀珠不会想让我们欺瞒她的。” 金铨说的是则是国事。 他对金鹴华道:“致电给你大哥,让凤举全力支持白雄起。如果他支撑不住,承受不了姓韩的的压力,就给老子辞职!没的人家白雄起捐躯赴国难,咱们家里去给人家拖后腿的!” “至少要让白雄起后方安稳,咱们的人,要防着别人背后捅刀!” 金鹴华点头称是。 他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只是大哥凤举那边儿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说的算了的。他本来还在想要如何劝说金铨,现在倒是不用了。 有了父亲的话,大哥应该不会为了利益投了韩耿夫。 而他,必然会倾尽全力支持白雄起。 白秀珠这些天里隐隐觉得金鹴华心里有事。虽然说金鹴华表面上仍旧是很正常的,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但是她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四哥心底下肯定是藏着事情。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明白。 不明白就要去问。 四哥说过,要坦率,要沟通。 “四哥,你是不是心底什么事?” 晚上回房的金鹴华听了她的话,解领带的手指顿了顿。他虽然说了,要在白太太到来之前告诉白秀珠白雄起的那件事情。但是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说。 秀珠是,知道了? 不对,秀珠如果知道了。这个时候应该是问自己瞒了她什么,而不是问他心里有什么事儿。 那秀珠应该是,还不知道。 金鹴华本来想,再等等。白太太到欧陆,还需要一段时间。让他想一想怎么说才能够让秀珠更能接受,让秀珠再养一养身体。 可是,让他看到了白秀珠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面带着一些担心的时候,他就不想继续想说辞了。 就拿之前准备好的来吧。本来仔细组织语言就是为了秀珠的身体。但是现在秀珠已经开始各种担心了。 他是听说过孕妇在孕期的焦虑症状的。不告诉秀珠,这两者叠加,难道不也是另一种伤害吗? 他不能够再犹豫,再思考下去了。 这事情既然瞒不住,就不要给自己逃避的借口和理由。告诉秀珠,然后帮助她走过来。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事情。 第214章 “是咱们家大哥的事情。”金鹴华坐在白秀珠身边,对她道。 白秀珠现在神经很敏感,这个时候她心里咯噔一声。 大哥的事情? 哥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白秀珠知道金鹴华说的这个大哥是她大哥。鹴华在提及凤举的时候常说的是老大和大哥——说大哥这个称呼的时候不会加上咱们家这个词。 金鹴华觉得,他和秀珠这样叫白雄起,会让她觉得亲切舒服,于是就这么叫了。 白秀珠也的确觉得舒服。 但是现在她关心不到这儿了,她现在忧心的是,大哥到底怎么了? “咱们嫂嫂要来欧陆住一段时间。” “这是好事呀。我想嫂子了。”白秀珠有些惊喜地道。不过须臾之间,她脸上的惊喜之色就退下去了。 这不是好事。 哥哥接替了公爹的位置,忙碌异常,又怎么可能有时间陪嫂子一起来欧陆? 哥哥不能够来欧陆的话,他怎么会让嫂子一个人来?嫂子又怎么可能放下家中事务,离开大哥的身边? 如果说是哥哥嫂子知道她怀孕了的话,嫂子还有可能一个人来欧陆看她——毕竟哥哥是那么地忙,是抽不开身的。嫂子又关心她,面临她怀孕这种特殊情况,嫂子是有可能在作出权衡之后过来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自从她怀孕那天算起,这时间也不够把她怀孕的消息送回国内的。而且鹴华现在知道嫂子前来欧陆,那就证明嫂子从华夏出发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既然她这边儿什么事情都没有,风平浪静的。那么嫂子根本毫无突然前往欧陆的缘由。 她有些不安,不自觉地摩挲自己的衣角。金鹴华看见了她的不安,直接把人抱住。然后继续告诉眼前人实情。 必须告诉秀珠了,要不然她胡思乱想,也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金鹴华的声音带着些安抚的味道:“珠珠,国内打仗了,日本人打进了东北。新任的大总统消极旷日,不愿意和日本人打仗。山河破碎,大哥他不想被困在京中,因此他决定……” 还未等金鹴华说完,就见到白秀珠眼中含泪,抬头看他。 只听她道:“大哥,是和大总统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政斗。还是,还是……”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但是她还是继续问下去了:“还是,他去了战场?” 金鹴华不停地抚着白秀珠的后背——这是一个十分能够安抚人心又亲密的动作,在中国历史里有着极为特殊的文化内涵。 当初曹操去请夫人回家的时候就是过去抚其背。现在金鹴华也是不住地用着这样的方式来安抚白秀珠的情绪。 他低声回答了白秀珠,白雄起的确去了一线。然后不住地和白秀珠说,白雄起作为内政官,是不会直接去和日本人拼刺刀的。 说到嗓子都快干了,还是继续再说。 他说了很久,动作也一直没停。他没有和白秀珠说要考虑一下孩子,也没有和她讲为国献身的那些大道理。 在这个当口,说那些东西,对白秀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情绪是最不可控的因素。他知道白秀珠此时最担心的的问题,就是白雄起的安全。所以他说的也是白秀珠最关心的问题。 是有作用的。 随着金鹴华的话,白秀珠的眼神渐渐凝聚了起来,她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金鹴华帮她把眼泪给擦了。 他说:“这是大哥想要做的事情,他是一个英雄。” “我会尽我能够尽的最大努力帮助前线筹措军需。也已经通电国内,让金家的嫡系和报社都为大哥做坚实的后盾。尽可能地阻止居心叵测之人给大哥捅刀子。” “他会好好的,我们的国家也会好好的。而我们,也应该为之振奋起来。” 白秀珠的情绪低沉了好久,金太太看了担心,不免后悔不该告诉白秀珠,合该瞒起来的。 就算是亲家太太过来,也完全可以借着秀珠怀孕的借口不让秀珠去接亲家太太吗!到时候在车上和亲家太太好好说说,她也会帮着他们瞒着秀珠的。 金鹴华不是不知道可以这样操作,但是他不会那样选择。 所有的谎言都会有泄露的可能。如果他们所有人联手为秀珠编制了一场骗局,一个梦幻的泡影。等到一个不慎,真相泄露出来的时候,秀珠会怎么想? 大家因为孩子忽视她的个人意愿的那种难过,对白雄起铺天盖地的担忧,以及被欺骗的愤怒,猝不及防的情绪波动……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叠加在一起,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不是他太敏感,或者说是想的太多。他当时在做出告不告诉白秀珠的时候,心里也进行了艰难的抉择。 他在问自己,如果秀珠没有怀孕,你会犹豫告不告诉秀珠吗? 会的,会犹豫的。但是犹豫的程度不会像现在这么强。 他有问自己,如果秀珠没有怀孕,那么金铨和金太太会有不告诉秀珠的想法吗? 不会的。 他很冷静地回答自己的问题。金家标榜民主之家,很多地方也的确是民主开明的。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着封建的那老一套想法存在,且残留的那部分是根深蒂固的。 几千年的精神特质不是几年就能够改变的。遑论金铨和金太太小的时候还是在一个封建的环境里长大。 他们不会个儿媳妇立规矩,这是他们的民主。但是让他们看儿媳妇比看孙子还重,就别想了。 也就是说,如果白秀珠没有怀孕的话。他们不会想着要千辛万苦瞒着白秀珠不让她伤怀。但是白秀珠怀孕了,所以金太太瞒着白秀珠的想法才会出现,且比较强烈。 可以理解老一辈人的想法。即使是在未来,这也是难以改变的观念。金鹴华也没有想着要去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是他不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也要尽可能地冷静,不被金太太的想法裹挟。 秀珠在他这里,先是他的爱人,一个和他彼此独立又终身相依的个体,然后才是孩子的母亲。 第187章 所以,要告诉她,也必须告诉她。 况且,让白太太帮着隐瞒,这对白太太来说,难道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吗? 白雄起英雄一般地去了前线,是有着何等的决心才会白白太太送到欧陆这边来?在这样的决心之下,白太太又该是何等的伤心,何等的忧愁,何等的担心,何等的挂念? 让这样一位英雄的夫人在这样悲伤的、独自养心伤的时间里,来强颜欢笑,未免太过残忍。 没有错,就是强颜欢笑。 如果白雄起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上前线的话,白太太在特意过来看妹妹的时候遇到了妹妹怀孕这样的喜事,难道不是应该喜笑颜开的吗? “大哥把嫂子送到了欧陆,咱们要照顾好嫂嫂。嫂子知道咱们有了小孩子,也会欢喜起来的。” 金鹴华对白秀珠道:“等到你把小孩子生下来后,可以立刻继续你的项目。快一点把微型电报机研究出来,这东西对战场、对战地信息传递、军情传输的用处,你是专家,你一定了解。” “我们都可以为大哥,也为这个国家做出一点事情。我已经开始筹备一批西药,会借着海森堡家的船从汉口登录,秘密送到大哥那里去。” 金鹴华从不和白秀珠说让她不要难过、不要伤心的废话。 他只是在做事的时候都带着白秀珠。在她情绪较好的时候和她讲他正在为国内的战场做的一些努力,和她讲她未来能够做的事情。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默默地陪着她。 这样反而有用。 白秀珠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加上家里补品养身的东西从来没断、按期按时地去医院检查、家里还有小宋医生看着,因此白秀珠的身体倒也没亏多少。 能补回来。 只是白秀珠开始废寝忘食地看起书来,认真仔细之程度超过了白秀珠准备考震旦公学复习的时候和她为了拜入教授门下之前的紧张准备。 金鹴华知道这样耗精力,但是没有拦她。只是更精心地准备补品,好好将养着白秀珠的身体。 人是该有自己的精神支柱的。白秀珠现在的模样,倒是比之前,让他放心了许多。 白秀珠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金太太也不再继续忧心忡忡了。 在白太太抵达伦敦的那一天,白秀珠和金鹴华讲,她想要去接白太太。 金鹴华答应了。 金太太本来是想要劝一下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在民主和传统之间,总是能够找到最合适的那一条线站定。在孩子们面前,也是宽厚而有威严的。 因此她止住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没有像传统的华夏婆母一样,直接说我觉得为了你好,你还是别去了。 ——别管说的有多好听,实际上就是阻止吗。 她了解这其中的意味,所以压下了想要说的话。 没必要让孩子们不高兴,而且老四会照顾好秀珠的。 主要还是金鹴华沟通得好,把金太太这边儿安慰好了。因此金太太也能心平气和地做一个民主的大家长。 况且这些年,秀珠对她好——虽然是为了老四。但是她心里头,不是不高兴的,也不是不喜欢秀珠的。 因此,想去就去吧。 只是…… “老四,一定要照顾好秀珠!路上让司机开车慢一点!知道吗?” “知道了,都记住了,都听您的。” 车子被司机驱动,金鹴华道:“别嫌妈她唠叨,都是担心你吗!” 白秀珠点了点头:“嗯,我都知道。” 她知道老太太是为了她好,虽然说也有为了孙子的成分,但是这么多年了,对她也是有着一些真心的。 “我好担心嫂子。她是个温婉得体的大家夫人,心里很爱重我哥哥。如今哥哥前往前线,她不知道得有多担心。” 白秀珠靠在车子的靠背上,一边儿想着哥哥怎么这么狠心,一边儿又为了哥哥英雄的行为骄傲,一边儿又担心起来白太太的状况。 思绪纷杂,头都有些痛了。 这时,白秀珠感受到太阳穴上覆上了一片温暖。抬头,是金鹴华在帮她按摩太阳穴,缓解头痛。 她心里一松。 四哥总是这样的,有时如同山岳,是背后依靠;有时如同春风,是温柔安抚。 她终于有些安心之感。 码头上,金鹴华带着的人举着站牌,上面写着白太太的名字。 在这个英语遍布的国家,其他国家的文字显得十分明显。 因为这牌子,白雄起派过来送白太太前往欧陆的几位年轻管事很快就护送着白太太走出人群,找到了前来的金鹴华和白秀珠。 金鹴华让白太太坐到了后座上,打算让这两位姑嫂好好地说说话。自己则是坐到了副驾驶。 白秀珠想要安慰一下白太太,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现在白太太的表情是很沉静的,但是谁知道她是不是把所有的悲伤苦痛全都压在自己的心底? 白秀珠怕她一问,就是去揭白太太的伤疤。让白太太更加心痛。 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白太太坐在那里,拉着白秀珠的手,忽然间绽出来一个笑来。她道:“怎么一个个都变成小哑巴了?不敢问我你们大哥的事儿?” 白秀珠道:“嫂子,我怕你伤心。我自己知道后都担惊受怕的不得了,更别说您了。刚刚想要劝劝您,却不知道如何张开嘴。说实在的,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太太道:“我是担心的,最开始的时候,担心的天天都能流下眼泪来。后来上了船,思念是止不住的。但渐渐地,却没有最开始那么悲伤了。” “我记得,你哥哥和我说他要去东北的时候,眼睛里面是发着光的。那种灼灼生辉、充满希望的光,我好多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我想,他也是愿意去更远大的天空做一只守护着国土的自由黑鹤。而不是在京中与魑魅魍魉同行吧。他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担惊受怕,惶恐不安,但我还是情愿他高兴。” “他以前是咱们姑嫂两个的英雄,现在却要去做别人的英雄去了。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情操,对此,心里不是无怨无尤,丝毫不恨的。但是,我还是支持他。因为这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你呀,也要好好的过日子。让他在外面放心,我想,伯言此生,除了这个国家,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你和我了吧?这样的时候,我们更是要支持他,让他安心的。” 她语音清淡,轻轻地,却很坚持,没有犹豫。显然白太太说的全都是发自内心的。她说话像是在和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说,又好像只是在说服自己。但是无论如何,她的这一段话,都是很有力量的。 是温柔的,却也是铿锵的。她不是一个多么高大的,多么热血的,多么为国为民的人。但是她选择支持自己丈夫的决定。 纵然那个决定是那么的危险。但是她,只是默默地为他打点好行囊,按照他的安排走,好让他放心。而自己,却像是前行人背后的一塑雕像,沉静地看着对方前行的背影。 很难说,这不是另一种伟大。 第215章 白太太在得知白秀珠怀孕的消息之后,心情振奋许多。 她接手了照料白秀珠的全体事宜,一忙起来人的悲伤就能够被放下些许。当然,只是因为忙暂时被放在了脑后。若是说直接就没了各种悲伤,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雄起此时已经踏上了东北的战场。 他和冯振霖的第九师会和,在这只抗日的规模最大的义勇军固守的战线后的凤阳城里主持全部内政事务。 冯振霖对白雄起的到来十分欢迎。白雄起也的确是有本事。 来到东北的第一天,白雄起就在将士们面前鞠躬道:“守土护国,你们才是英雄。”说完后道:“伯言来此,便是表达抗日之决心。自此再无政府的总理白雄起,只剩下为前线服务的内政官。” 这是要和韩耿夫的政府决裂的表态。 就这么一个干脆利落的表态,就让这些东北一线的将士们对他有了善意。 偌大个中国,现在还有谁不知道韩耿夫那“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 广东军、中央军、七十四师,全他娘的是韩耿夫的嫡系。开的是足饷,用的是美国造的□□。龟缩在新政府的京城里面保存实力。他们在这里流血流汗,却他娘的连军需都不够。 都恨透了韩耿夫了。 现在还守在一线打仗的,全都是那些一心抗日的热血青年,东北各地的爱国义匪,守土护民的爱队,以及家人被日本人杀了、有血海深仇的老百姓。 全都是信念极其坚定地,要守护脚下的土地。全都是信念极其坚定地,要用枪/炮为死日本“三/光”政策下的亲友人民的生命。 血债血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因此此时,白雄起居然能够放下高官厚禄,放下富贵荣华。不顾及自身之安全,而是为国民而奔走。以总理之躯,向他们这些大头兵鞠躬。他们不是不感念的。 第188章 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白雄起初来的这些举动,也不能一下子就能让所有人对他全然服气。 但是大家心里却影影绰绰地有了这样的一个印象。那就是——那位白先生,或许和那些狗官不一样。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来咱们这地界儿来不是? 硝烟四起,热血满地。 是何等的危险? 他们不相信这位已经做到了总理的先生和那些热血的学生一样,充满幻想和激情,不懂得战场的残酷。他一定是懂得的。 懂得,还能抛下富贵过来。这才是值得尊敬的地方。 不过真正让这些大兵们服气的,还是白雄起的能力。 他们这里,军需、军费都是十分紧张的。白雄起原来就是财政部长,在财政部做了好多年。统筹军需,对于他来说是老本行,做起来得心应手。 凭他的本事,硬生生是把这不多的军费给换来了更多的军需。硬生生是通过合理的、精密的分配让每个人都拿到了武器。 让冯振霖最头疼的事情就这样被缓解了。而处理凤阳城乃至他们这一条防线的内务,揪出藏在他们之中的奸细,鼓励大家耕作,处置那藏得极深的贪官。全都是白雄起大刀阔斧地干出来的事情。 而且他的政治手腕十分高超。无论是京里,还是其他的军队、政党、团体,亦或者是军阀,地主,地方势力,他全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彼此的关系。 或是拉拢,或是怒骂,或是调和,或是离间。 总归是比以前井井有条,是比以前增加了胜利的可能。 前线的压力,亦是为之一松。 至此,这些大兵们是彻底地服气了。 这位从京城来的白先生,是这个! 他们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金鹴华在东北的产业不多。但是还是有的。 沈宝宁在接到金鹴华的回电之后,立刻把东北所有的产业全都给卖了。换来的大洋全都买了粮食,一部分被囤了起来。另一部分全都被沈宝宁雇佣的德国佬的船送到了东北。 沈宝宁亲自去押的车。 “四爷没给我来信的时候,我就在做这件事情。” 沈宝宁对白雄起道:“我了解四爷,也了解我自己。咱们没人能够忍受在日统区低声下气地做生意。四爷说了,把粮食给打日本人的战士们吃,咱们心里敞亮。钱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说完他给白雄起鞠了一躬:“白先生。我真的尊敬您。您来战场,是英雄。韩耿夫之举,是在卖国!唯有像您这样救华夏的人多一些,这个国家才有救!也只有是您,咱们才放心把这些粮食送过来。” 白雄起不会贪这些粮食一分一毫。但是换了别人,说不定会有人对这一批不用花一个铜板的粮食动歪心思。 为前线的战士们,花几万几十万乃至更多的大洋,都不心痛。被贪官污吏,被那些在洋人面前像是一条狗的狗官花掉一个铜板,都是痛彻心扉。 白雄起带人清点了粮食,然后对他道,言重了,不至于,我不是什么圣人。 他知道他的这个妹夫对这片国土的热爱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够和他一样决断。 这批粮食来的太快了。 按照时间算,只有金鹴华在受到日本人打进来的消息后就向沈宝宁下达出售全部处于东北的产业换粮食,时间才来得及。 那么一大笔钱,说捐助前线,就捐助前线了。 也是痛快。 这人还有一腔热血,他白雄起没看走眼,没看错人。 还好有金鹴华让沈宝宁送过来的这一批粮。秋天渐渐到来,新的季度,前线愈加吃力,但是韩耿夫克扣军饷克扣得更厉害了。 只给老式武器,除了子弹以外,粮食,大洋,军服,全都不够数。 韩耿夫克扣了东北的军费,把这笔钱挪过去剿匪。本来东西就不够,现在更是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日军装备虽然不如英美列强,但是却比他们的要好得多。日本国内有经济危机,但是他们有罪恶的“大陆政策”,把国内的矛盾全都转移到华夏上来。举国之力来对外侵略。 前线的战况愈发紧张。金鹴华的那批粮白雄起一直押着没让任何人用——或许是,他自己早就猜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批被白雄起留下来的粮食,这个时候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自从日本侵华之后,华夏的仁人志士大抵都在宣传抗日。对于韩耿夫“攘外必先安内”、“诉诸于国际以求谴责日本”的政策一直都很反对,物议汹汹从未挺过。 而在今年秋天,这个在华夏传统上就是动用兵戈的季节。韩耿夫拿了大把的银洋武装他的军队,调集了三个师去“剿匪”。然而,给东北抗战队伍的军费,却不足“剿匪”的军队的一半。 就这一半,还被蛀虫们贪了又贪。以至于前线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是靠着爱国商人捐赠的粮食才挺过了危机!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后,一片哗然。无数文人学者写出了他们铿锵有力的战斗檄文,对政府的骂声一片,文章比雪片还要多。 韩耿夫方面,压力骤增。 第216章 白雄起在书信里劝金鹴华不要回国。金鹴华也清楚,娇妻高堂、白家长嫂在异国他乡是离不开他这个顶门立户的男人的。 但是他还是要回国一趟。 回去看一看,政局到底败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回去看一看,哪里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至少不能把他拿着国家人民的钱,或是拿着自己的钱买来送回国的物资,让贪官腐吏给拿走了吧? 而且国内的那些产业……也该清理出去了。 纵然那些是金鹴华一步一步打下的江山,置下的产业。但是现在日军来势汹汹,政府却推三阻四地不抵抗。白雄起他们这些军队奋战在一线,但是被日军冲破的防线却越来越多。 全都处理了,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毁了。至少不能够把厂子机器留下资敌。 把这些产业卖了,还能换来一大笔资金。 他要帮着从海外运输军需,购买军备就需要在国外拥有权势和人脉。作为一个华夏人,在异国他乡能够拥有权势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足够多的财富。 在这些海洋文明和商业文明发达的国家,财富就是一切的通行证。 那么,他在海外的产业就不能卖。那些东西,是他和欧陆的资本家交涉的资本。 那就只能把他在华夏的这些工厂店铺和良田卖掉。换来大笔的钱。 包括他的心血,曜日斋。 也难以留存。 前线的军队军费不够,他在军费不够的情况下,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往里填补。 罢了罢了,不趁现在卖掉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如果那些产业所在的土地被侵略者占领的话,难道他能够奴颜婢膝地成为日本人以华治华的招牌,以此来换得富贵安生吗? 绝无可能!就算死了也不能那么恶心地活! 所以还是卖掉吧,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卖掉难道让日本人去“军事占领”,然后变成他们运回国内的物资吗?! 这么大的事情,沈宝宁一个人干不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法儿给这么大的事情做主。 他终究要回去一趟。 当然,并不是现在。 秀珠现在的情况他着实放心不下。而国内的事情暂时还用不到他,沈宝宁正在按照他发回国的电报做前期准备。 腊月东北飞雪,生活在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日本士兵对这样严寒的天气不大适应。冯振霖带着手下的人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这是自从日军侵华后的首次胜利。一时之间,国内欢欣鼓舞——原来,国人也是能够打赢的。 文人的笔鼓舞着继续战斗,报纸上通篇累牍地写着爱队的胜利,写着冯振霖和白雄起带领的抗日军队何等的英武。 民间反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众多的民间政党、爱国人士纷纷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但是最终迎来的却是第四院的秘密屠杀。 第四院,遵从与韩耿夫命令的特务机构。直属于韩耿夫,犹如一抹藏在暗中的影子,又犹如一把隐在背后的雪亮钢刀。 造成的□□让人不堪其扰。而韩耿夫在此次秘密屠杀之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首都从北平搬到了南京。 白雄起和金系的政治力量在北平根深蒂固。即使白雄起去了东北一线,金铨和他那个有名的儿子,让老泰山都觉得忌惮的金四也不再国内。但是他们这一股格外团结的政治势力仍旧让韩耿夫束手束脚。 他虽然有着军队压制,没有人敢明刀真枪地反对他的统治。但是对他的提议提出异议却也不是少有的事。尤其是对他攘外安内的高明决策,尤为反对。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质疑,但是隐藏在暗处的波涛,却从来都没有少过。 第189章 但是这些人,偏偏同气连枝,出身名门,交游广阔。若是只有一个两个这样的人,他就直接给枪毙了,还能杀鸡儆猴。但是金铨、白雄起和金鹴华两代人精心培养的嫡系可不是一个两个。 若是一下子杀了这么多的人,政治绝对会产生动荡。现在都有那么多不知世事的天真之人鼓吹着劳什子的民主宪政。若是那些人死了,岂不是真的坐实了他在□□? 况且,那些人难道能够乖乖地坐在那里引颈受戮吗? 用脚指头想一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韩耿夫想,他干脆就不和这些人政斗了。 和这些书生讲道理,难道能够讲得通吗?三十六计里还有一计叫做釜底抽薪呢。他直接把都城迁到老巢南京去,愿意跟着他走得全都是他的附庸。 至于那些不愿意和他走的人,骨头再硬又能怎样?嘿,脱离了政治中心,还能说上个屁的话? 或许还有那些不愿意迁都的人…… 他们改变不了自己的决定。白雄起都改变不了的他的决定,那么这些白雄起的小卒子们难道能够改变吗? 他不能肆意地动他们,他们也别想来影响他。 于是,迁都南京的事情就这样被提上了日程。反对的声音众多,但是却根本没有让这个进程多停止一分一秒。 京城方面因为迁都的事情纷乱不休。冯振霖和白雄起提出的多派兵员,对日宣战全都没有应答。也可能是根本就不想应答他们。 白雄起提出的联合战线和编制军队,为他们的军队增加“救”的番号的提议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政府官方的媒体都没有对此次胜利有任何宣张。 这样的行为,和宋廷对待岳武穆的举动又有何不同? 韩耿夫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人。 在他看来,他以后也是一定会打日本人的。但是他不能为别人做嫁衣。辛辛苦苦把老本儿折进去把日本人赶走,让后让别人过来摘胜利果实?当国家大权? 这简直就是笑话。 他忽然有一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这些愚人,哪里懂得他的苦心孤诣呀!以他的性格谋略,哪里能够容许其他人蹲在自己头上。现在和英美列强交好,也不过是利用罢了!至于日本人,在未来的一天,他也会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他想得很好,驱狼吞虎,保全己身,攘外必先安内。但是却忘了还有一种被反噬的风险。 他在利用对方,对方也在利用他。彼此利用,彼此博弈。到最后谁输谁赢,哪里还有定数? 韩耿夫认为自己在“剿匪”成功之后,还能够腾出手来去攻击侵略者。但是事实上,他“剿匪”剿的是抗日的有生力量。而日本人,为了转移国内经济危机的内部矛盾、为了掠夺华夏资源供给国内,愈发疯狂地攻击华夏。 国土沦陷,国民哀亡。淋漓鲜血尽在眼前,山河破碎家国同辱。哪里还等得及他韩耿夫的权术施展玩,哪里还等得及他韩耿夫的“腾出手来”? 每一天都在死人啊! 韩耿夫最后还是达成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他成功地迁都了。政治人物都讲究实际。白雄起和金铨的嫡系在明知自己不可能阻拦手里面有着几十万大军的韩耿夫的政治意图之后,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他们要求韩耿夫给白雄起所在的军队按时并足额发放军饷。以此作为答应韩耿夫迁都的条件。 不是不明白韩耿夫迁都是为了釜底抽薪,是为了把他们分而治之。是为了让他们脱离主场。要是选择去了南京,就是去了韩耿夫的主场,从此以后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人之手。除了遵从他韩耿夫的意愿以外,便是别无他法。 要是选择留在北平,那么就不再新的首都南京。留在迁都之后的陪都北平,脱离了政治中心。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政坛上的尴尬人。 他们明白韩耿夫在暗度陈仓。但是这就是韩耿夫明晃晃的阳谋。人家有军队,不拉去打日本人,留在身边儿保存实力。但是那一挺挺机枪却能够威慑于他们。形势比人强,只能勉力为之。 比起热血上头地要韩耿夫留在北平。说什么守国门之类的话,最后还是拦不住韩耿夫的步伐。不如给前线的战士换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韩耿夫不是能够听得进劝谏的人。尤其听不进他们的劝谏。 他们是韩耿夫的政敌。而韩耿夫是一个唯我独尊的□□者。 他们更清楚。日本人打了进来,秉性如风雷的那些人恨不得上战场去和日本人打仗。但是那些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人却恨不得去舔日本人的鞋子。甚至他们的队伍里面,说不定就隐藏着这样恶心的毒蛇臭虫。 这样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冯振霖的这次胜利,的确是让国内民心大振。更多的爱国学生、青年前来东北一线进行抗日。也有一些北方军队,加入到了抗日的队伍当中来。 爱国商人捐赠物资,革命文人在□□的笼罩下写下振聋发聩的文字。 有人为了生命,为了富贵,向权贵和侵略者软了膝盖。有人却为了国家,为了风骨,放弃了家财,放弃了前途,放弃了生的机会。 芸芸众生,好似浮世画卷。而那些闪闪发光的灵魂,就如同星子一般,照亮了漫漫长夜,照亮了这个漆黑的时代。 就如狄更斯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第217章 冬日一役,打醒了国人的斗志。但是实际上,前线仍旧是输多赢少。人一日日地死,有日本人,也有华夏人。 但是还是华夏人死的多——装备实在是太差,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专业士兵也不够,有好士兵多都是农民和学生。在此之前,对战场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日本人从山东和汉口登陆,进一步往华夏内部延伸。韩耿夫终于舍得给白雄起与冯振霖发放军饷了。但是也只是粮食弹药够。给的那些大洋压在手里,什么也做不成。日本人有英国造的迫击炮,但是他们却连机枪都不能坐到每个连都有。 这样的仗,能怎么打? 白雄起和冯振霖把大洋换成了汇票,想尽办法把汇票和消息送到了敌后自己人的手里。白雄起养的死士亲自将汇票和消息送到了前往英格兰的船上,同时又发送了密电过去。 用两种途径传递消息,防止出现意外。 ——或是信件流佚,或是电报信号中断。 这样重要的消息,双重方式发送,会更加保险。 金鹴华接到了消息之后,把汇票里的钱给兑成了英镑和美金。然后去联系熟人。 斯坦尔,霍布斯,都是欧陆上的大军火商。 虽然说各个国家都有关于军火买卖,尤其是对外国的军国买卖的限制。但是资本家的利益和国家利益是不一致的。有机会大赚一笔,没人会计较。 当然,他要尽可能地压价。用这些钱,尽可能地为国内的战士们买到更多的枪械。 这是他能够为这个老大帝国做的事情。他会全力以赴。并将不惜代价地将这批军火送回国内。 修斯霍布斯与约翰斯坦尔两个人都对这笔单子很感兴趣。但是一听到金鹴华需要他们把东西送到正在打仗的华夏之后,就都不愿意了。 “亲爱的盖文,这太危险了!日本人万一扣下了我们的船,我们岂不是血本无归?我可不相信您会在我们的船被扣下,枪械全都打了水漂后还能够高高兴兴地把尾款给付了!” 这是修斯霍布斯那个情感丰沛的花花公子用他的感叹调来拒绝运送。 “得得得得!盖文,我……我想和你说。我不愿意干……干,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是的,是的,您再说一遍。对,华夏在打仗,这是个问题。” 这是约翰斯坦尔那个老狐狸用着葛朗台的语气在模糊重点。 他可真是一个犹太人。所以说老葛朗台在犹太人哪儿学到的法子才能被他用得那么活灵活现。金鹴华在心里道。 不过他早有预料。没有谁会干那种亏本的生意。要是算上运输的话,东西送不到的话就要退款。一分钱不挣反而要搭上军火。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 或许日本人会因为他们这船是欧陆国家的船而不再拦截。但是谁说的准呢? 现在的日本,军国主义盛行,战争成为了主调。英格兰允许日本人侵占华夏的利益,但是英格兰可没允许日本人直接引发远东战争,占领华夏的大片土地——这可是会挤占英格兰的利益、会让英格兰老大哥收拾的行为。 可是那些日本疯子不还是干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疯。直接把他们的船给扣下? 库页岛、青岛、汉口几个地方,现在都有日本军队驻扎。”而且日本军舰在华夏领海里巡航,就是为了拦截外部给华夏军人进行援助,同时方便自己运输兵力。他们家的船队是厉害。可是再厉害也只是商船,哪里比得上集一国之力的军舰? 第190章 虽然说日本舰队比大英帝国差多了…… 可是那也是军舰啊! 怎么可能答应。 金鹴华当然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他本来和他们说达成合作的条件是需要他们运输军火也只是为了压价。根本不是为了让他们去真的运输。 日本的船在东海和南海附近巡航,已经击沉了好几艘美利坚致公堂往国内送的军/火。 或许普通老百姓不会关心这些消息。但是做军火生意的修斯霍布斯和约翰斯坦尔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是不会答应帮忙运输的。 任何一位军/火/商都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但是若是不提这一茬,就直接和他们做生意的话,他们肯定会往高了抬价。因为他们能够想象得到,他金鹴华来和他们这些军/火商人打交道做生意,是为了华夏战场上抗日军队。 不过他们想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华夏的民族危机并不会让他们产生同情心,从而让他们给予华夏援助。反而会让他们觉得金鹴华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会热血上头,感情用事。因而会把军/火的价格抬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价格讲下来需要很长的时间,也会比平常的时候降价更加困难。 他没时间和这些洋鬼子磨,前线等着用枪械呢。可是不把价格讲下来的话,又会浪费不少金钱。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白雄起恨不得把一块儿大洋掰成两半儿用。军费紧张,他和许多其他的爱国商人捐赠了不少,但是还是不够。 个人的力量哪里比的上国家。可是韩耿夫把持的国家,却已经把重心放在了“安内”之上。 金鹴华哪里舍得多花钱去购置武器?他只会想着用这些钱买来更多。 价格一定要压下来,还要尽快。 按照心理学的观点来说,你先提出一个不可能的要求,在这个要求被拒绝的基础上再提出一个没那么难以实现的要求时,被对方答应的可能就会增大。 他其实只是想着用这样的办法来压价。 金鹴华在修斯霍布斯与约翰斯坦尔拒绝帮忙运输之后,提出了他们的报价太不合理,必须用实实在在的价格来和他签订购置武器的合约。 ——如果不能运输的话,还要给予他优惠,给他降价。 正常来说,购置武器的那一方的确是可以要求卖方提供运输服务的。 修斯霍布斯和约翰斯坦尔这一小一大两只狐狸很快就察觉到了金鹴华的意图,也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慌神,没有热血上头。于是终于不抱着占大便宜的想法来和金鹴华谈生意。金鹴华也很有诚意,因为他需要快点把货定下。 合同很快就达成了。双方都还算满意。 虽然这两人想要从他身上大赚一笔,但是终究是没有坑成吗!所以金鹴华也不生气。至于修斯霍布斯和约翰斯坦尔,虽然没坑成对方反被算计,但是最终达成的合同也算能够让他们小赚一笔。 就是有些不爽。 要是就赚这点儿钱,他们何必对金鹴华那么客气呢?这个比例的利润,无论卖给哪个国家、哪个团体都能挣到。他们又何必非得卖给金鹴华? 不过这位盖文先生的确是个聪明人就是了。 毕竟都谈了这么久的生意了,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少了。总不能因为这一单和其他的担子利润差不多,不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就撂挑子不干,浪费掉付出的精力。白干一场,徒惹笑话吧? 这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了。 他们在此之前,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他们的沉没成本。 总不能白白丢掉。 因此这笔生意竟然是谈成了。金鹴华也十分顺利且迅速地用让他满意的价格买到了足够多的军/火。 至于运输…… 日本人封锁了海岸线,那他何必直接往上面闯。他完全可以另辟蹊径,走其他的通道把这批军、火送回国内。 用货轮将这批军需带走,从欧陆的港口起航,经过地中海和苏伊士运河运到中亚、西亚地区。再通过火车和卡车把东西从中亚、西亚地区运到内蒙。再由内蒙将东西送到东北战场。 给国内发送消息,让他们派人前往未被占领的乌兰察布接收这批军/火。 白雄起让金鹴华帮忙购置武器的消息与随之而来的汇票是在年初二月多的时候到来的。等到这批军/火到达华夏军人的手里面的时候,夏日已经到来了。 六月,夏日初至。 这个时候,白秀珠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 此时是暑假时分,冷清秋从学校里放假回家,每天里除了陪松哥儿,就是帮着金太太白太太照顾白秀珠。因为怀过孕生过松哥儿这个小孩子,她照顾地十分得心应手。又因为对白秀珠之前的几番帮助的感激,清秋照顾秀珠也照顾得很精心。 白秀珠孕吐不大厉害,只是半夜的时候腿抽筋。金鹴华心疼她,从她腿开始抽筋后,每天半夜的时候,都会起来给白秀珠按摩小腿。 他希望秀珠能够舒服一些,不要遭太多的罪。 预产期将至,金鹴华带着白秀珠去医院。金太太白太太和冷清秋都跟了过来。金鹴华劝她们回去,她们也不走。反而劝他回去休息。 他怎么可能会走? 他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更担心秀珠的安全。 第218章 白秀珠是在一个阳光十分明媚的早上生产的。 生产的过程十分顺利。但是那几个小时的时间还是让金鹴华心急如焚。 秀珠的痛呼声一声一声打在他的心头。等到白秀珠被打了麻药,没有了痛呼声后,金鹴华又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漂浮在云中一样,七上八下落不到底。 每一个母亲都十分伟大。忍受这样的痛苦,迎来一个新生命。在金鹴华心里,更是感动。 他清楚,秀珠生小孩子,并不是因为每个家庭都需要一个小孩子才生的,而是因为想为他生一个血脉相承的小孩子才生的。 生一个小孩子需要遭得罪,不止是生产这一天的剧痛。还有十月怀胎的折磨。 心理上的,生理上的,全部都有。 金铨为金鹴华和白秀珠的这个好字起了名字。他们这一辈从木,因此便为白秀珠生下来的这个小男孩取名为柏,取松柏常青之意。 至于这孩子的字,还要等到孩子长大了后由金鹴华来取。 白秀珠为儿子取了一个小命,叫做阿七。这个名字,是用来纪念她和四哥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日他从马上下来,一身皂色骑装,手上尚且拿着马鞭。眉眼锐利冷峻。那一日她从金府里面出来,一身浅蓝洋装,眼角红红带着泪意。好不可怜可爱。 他问她怎么了,她避而不谈。两个人那时都不熟,谁都没有把这次见面放在心上。金鹴华那时只觉得这小姑娘哭得好生可怜。白秀珠对金鹴华的印象是旁人说金四爷严肃,果不其然。 谁也没有想到在未来他们会相爱,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连儿子都有了。而在未来他们也将会一直一直地在一起。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白秀珠和金鹴华两个人记得很清楚。就是九月初七。 希望他们小阿七能够和他的阿爹阿娘一样,在未来遇到彼此相爱扶持的爱人。希望他们的小阿七能够带着父母的爱成长。 金鹴华陪伴着白秀珠走过枫树小径,走过种满郁金香的花园。为她弹奏《致爱丽丝》,和她一起照顾小阿七。 白秀珠知道,他是在舍不得。 自从她知道国内战乱的时候,她就猜到,她家四哥,一定是想要回去看一看的。 她虽然不想他去,但是却不会拦着他。 这一天,在小阿七睡着后金鹴华给白秀珠弹奏了贝多芬的月光鸣奏曲。美妙的音符从指间流淌,白秀珠却按住了金鹴华的手背。 他的手背是清凉的,她的指腹是温热的。 金鹴华抬眼看她,阳光从窗户里进来落到了她的发丝,她的头发上。而她的面容,仍旧是那样的娇美可爱。 “怎么了,珠珠?” 白秀珠听到他问。 “四哥……如果你想,我是说如果你想回国的话。那就回吧。”白秀珠的手温热纤长,盖不住金鹴华的手背。但是仍旧和他手指相扣。 “我晓得你放心我和阿七不下。但是国内的事情是大事,你亦是放心不下的。我这些年跟着你,已不再是当初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了。你想要把国内的不动产全都卖了换钱以期援助国内战场,这么大的事情,沈掌柜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大的主。” “你终究是要走一趟的。我不拦你,只是你要记得回来。” 金鹴华起身环住她,虔诚地吻她的额头。 白秀珠听到从他唇边泄出来的话。他道:“我会好好地回来的。我是要和你一起过一辈子的。” 白秀珠强硬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压下了他的脑袋,踮着脚吻他。她的吻又重又疯,好像是在撕咬一般。 第191章 她要让金鹴华记住这个吻。 她道:“四哥,不要意气用事,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要不然,我就带着阿七改嫁。你知道的,追求我的人,可以从伦敦大学排到十/八大道。” 金鹴华说道:“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白秀珠嘴上说得凶。可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她绝不会,开始另一段感情,只会活在对他的怀念中。 那并不是金鹴华想要看到的。 如果有那一天,他情愿有人替他照顾她。当然,他会尽可能地保证,自己不会出现任何事情,平平安地回来见他。 韩耿夫在把老巢搬到南京之后,开始和那些支持他的财阀翻脸了。 当初他以剿灭人民党和其他要求民主宪政、提高工人待遇,限制官僚资本的民主党派为代价,换来了江浙财团对他的支持。但是在他对民主党派人士进行屠杀后,他从江浙财团这里拿军费便渐渐变得不那么顺利了。 娘希匹,大不了就翻脸不认人。真的当他对这些妄图操纵他的看得顺眼吗? 再说了,江浙财团,难道就是铁板一块吗? 韩耿夫用两三年的时间,便用联姻,结义,军事政治经济合作等等方式,把江浙财团进行了分割。 他的妻兄,连襟,把兄弟们和他的关系,比和那些其他的资本家的关系,岂不是要亲近得多? 盟友随时都可以通过结盟得到,但是姻亲却不是可以随意更换的。 而且,他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和金钱。 于是,以韩耿夫为首的联盟就这样达成了。这个联盟里面的成员有韩耿夫,江浙财阀里面当得上首位的苏甫臣,韩耿夫的妻兄吴均,连襟孙子城,以及韩耿夫的把兄弟陈崇云。 以前也有官僚资本家,但是也不过是官僚和资本、商业相结合。但是到了这个联盟的成立,官僚资本家才正式被摆到了明面上。 既做官又做买卖开银行,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要长脑子的都不会不明白。 以权谋私,贪污这一类的词语,一个一个止不住地往外冒。 但是谁也管不了军政集于一身的韩耿夫。银行召开,财政部长和其他的官儿照做。南京政府的官儿十分之八都是韩大总统的亲信。简直是成了他的一言堂。 当初在北平时,韩耿夫在物议汹汹之下都能凭借着枪杆子让“攘外必先安内”这样的政策通过。现在是在南京,他的老巢,不过是几家银行,谁敢拦他? 于是以华夏农商银行、华夏贸易银行为首的几家银行纷纷被开办。而韩耿夫在这些银行里面,都有不小的股份。 江浙财阀们在这几家银行成立后都知道他们曾经的伙伴背叛了他们。但是却无计可施,只能在暗中蛰伏,等待时机咬韩耿夫一口。 至于硬面刚?那怎么可能。 又不是所有的江浙财阀都被韩耿夫背叛了。现在有一半儿的江浙财阀还听韩耿夫的号令。他们彼此力量差不多,斗起来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尤其是对手还有军队与国家机器的帮助,他们的输面太大了。 因此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吞。 这几家银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清楚“攘外必先安内”不是什么好政策,是对日本,对侵略者的妥协。是当权者为了个人私利,为了权术,为了排除异己做出的决策。因为物议汹汹,反对者繁多。 但是这个时候,这几家银行只被人看做贪污捞钱的工具。当成没有这个法子也会有别的法子的捞钱工具。 没有人想象的到,这几家银行会给韩耿夫他们这个利益联盟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更没有人想得到,这几家银行在未来对华夏的经济,产生多么大的危害。 日本人在战场上杀着人,而这个联盟、这几家银行却用寻常民众看不见的手段,在背后吸着华夏人民的骨血。 第219章 金鹴华在安置好父母妻子后,才带着几位护卫回国。 九月初,金鹴华抵达沪上。沈宝宁此时已经按照金鹴华的吩咐把工作重心从北平转移到了沪上。金家只有凤举代表金家来了南京政府,余下的人不是留在北平,就是搬到了沪上。 老爷子在英格兰修养,两年前就安排心腹过来把金家家产给分完了。而在韩耿夫迁都之后,金家几房的人各奔前程。这家虽说没分,但是实际上和分了没什么差别。 金铨觉得这样也挺好。 没必要守着他吗!左右他现在已经退下来了。没了总理府这个名头,谁能出头就靠自己的本事了。 金鹴华直接去了曜日斋,和沈宝宁商议什么产业要卖掉,什么产业要……毁掉。 “长江以北的定产全都卖掉。”金鹴华对沈宝宁道:“以韩耿夫的抗战方式,北方……不一定能够保证。大哥那里,兵也不增,装备也差。日本却以举国之力侵犯华夏。如此此消彼长,北方不一定能够保证。” “我不可能对日本人低头。既如此,比起这些产业日后被日本人占领,不如直接卖掉,还能给前线的战士们换些粮食武器。” 沈宝宁对金鹴华道:“四爷,我建议咱们卖了产业换的粮食武器最好等到韩耿夫断了抗日军队的军费的时候直接运到前线去。咱们的东西要是那些官皮子的手里过一遍,绝对会直接少一层。” 金鹴华道:“你说得对。” 说完后他道:“南方的毛纺厂,鞋厂调一半的人手制作军服军鞋和军被。有备无患。” 沈宝宁知道这些都是赔本的买卖,但是他做这些的时候却比做其他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心潮澎湃。 “我这就去安排。” “去吧。”金鹴华道:“想办法安排我去一趟前线。在去前线前,为我安排一场舞会。遍邀各界名流。想办法请韩耿夫那边儿的人过来让我看看。” 让我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 “是。”沈宝宁欠身应是,出门去安排一切事宜。 金鹴华则是拿起了沈宝宁给他送过来的一大堆情报和文件,细细地了解国内的情况。 九月中旬,这场舞会在沪上国际饭店举行。各界名流纷纷赴会。金鹴华的身份,财富都引人注目。纵然金铨此时已经辞职退位,但是金鹴华在沪上受到尊重惹人忌惮,从来也都不是因为他总理公子的身份。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是,但是后来的时候,就不再是了。 金鹴华在这场舞会上,第一次见到了韩耿夫的妻兄,吴均。 “吴部长好。”金鹴华端着一杯白葡萄酒,对吴均道。 吴均手上端着一杯香槟,笑道:“金先生的酒很地道。” 金鹴华状似无意地道:“这是我从法兰西的酒庄带回来的。不过吴部长喝惯了好酒,我这点自家酿的酒也算不得什么。您可别为了客套和我讲假话。” 吴均眸色闪了闪。 金鹴华回国的目的,是有很多人猜测的。这个人当初在沪上掀起过风云。若是他真的是回来帮着白雄起和他们政斗的,说不得会给他们添多少麻烦。 韩耿夫不喜欢这样的威胁…… “金先生在欧陆,过得可真是滋润。其他人到了外国,都是低头哈腰的。哪里有金先生一路畅通,好不潇洒自在?说起来,您太太和父母都没回来,以后是要在国外住啦?” 图穷匕见。 这人过来,果然是来试探他是不是回来拢合金白两系的势力,帮着白雄起和他们政斗的。 人果然是自己什么样子,就会想别人是什么样子。 国难当头,政斗有什么用。难道物议汹汹,舆论众多,反对者良多,难道能够改变韩耿夫的选择吗? 白雄起都脱离这名利场直接去一线了,难道他还会认为自己能够在政坛里面用政治手段让韩耿夫低头吗? 怎么可能,那是笑话吧? 这个时候还是在试探他,想着那点子蝇营狗苟的事情。吴均来到这儿试探他,定然是代表着韩耿夫来的。这些人,果然是没有半点儿希望了。 “可不是,我太太在伦敦大学的实验室里面工作。我和威廉海森堡的合作也还算愉快。不过在国外生活,需要的东西也不少。酒庄,马场,农场,一样样的都要慢慢地置办。”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欧陆乐不思蜀了一般。 “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大哥和家里人报个喜,办一场酒宴。我太太给我生了个小孩子,母子平安。家人在欧陆,不宜奔波,便由我一个人回来。” 好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模样,好一段“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对话。 吴均满意了。他认为这位金先生没有回来帮白雄起的意思。很明显,他对他的幸福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搅进国内的浑水里。 “恭喜恭喜。等到您为令公子举办酒宴之时,我和总统定给您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白先生为国效力,知道妹妹有了下一代,也一定会更更加欣慰的。” 第192章 欣慰? 金鹴华心想,大哥知道有了小外甥,是会很欣慰。只是这话不该由你吴均来说。若是你吴均和你妹夫韩大总统把前线的军饷军需给发足了,大哥会更加欣慰的。 但是此时他扯出了一抹笑:“那就多谢吴先生了。” 金鹴华在和吴均告别之后又和许多人说话,有人想要抗日,也有人坚定地支持着韩耿夫的决策。 金鹴华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做评价。好似他真的只是回国来办喜酒似的。 韩耿夫那边过来的人,大都是坚定地跟随者韩耿夫的领导的。少数的人想要抗日,却受到打压。归根结底,他们都赞同韩耿夫的“攘外必先安内”。因为那符合他们的利益。 既能保存实力,又能打压异己。 金鹴华大失所望,却又不能拂袖而去。 这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舞会,他这个主人家不能离去。但是却也是兴致缺缺。 这场舞会让他最后的一点侥幸都没了。这些人不是不知道“攘外必先安内”会造成的后果,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利益。并认为有英国人在,他们是不会允许日本人打进来的。 居然把打击侵略者的希望放在了另一帮侵略者身上,这是什么样的一帮华夏人? 他们到底,是夷是夏? 宴会结束后,金鹴华和荣远行商量了一件事——切割掉他们在北方的物流链条,不用那些物流链条来盈利,而是用这条链条来运输物资。 他和荣远行说得方案是,他把南方的那部分物流链条的利润让给荣远行一部分,换来北方物流链条的使用权,他要用这些北方的物流链条来为抗日军队送物资。 荣远行听了他的话后直接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老荣。我是那么贪利的人吗?你金四心里想要援助抗日,我荣远行难道就没有热血,没有风骨了吗?你抛弃了利益要为前线送物资,我在这种时候要你的钱,那还是人了吗?” “你要是再说给我钱,我是要和你翻脸的!” 金鹴华苦笑道:“老哥,不是我不愿意让你为国家尽一份力。实话和你说吧,我要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是运输物资那么简单。” 第220章 金鹴华对荣远行道:“我想给您钱,万万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 “只是不想让老哥掺和进来这件事。”金鹴华道:“我尚有退路可走,海外仍有家业。老兄家大业大,尽在东南。正在韩耿夫势大之地。若是你罪了他,一家之人,又该如何是好?” 荣远行疑窦丛生:“老弟除了为前线运输物资,还想要干什么?” 除了运输物资,他们那个物流公司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金鹴华顿了顿,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荣远行的所有作为,以及荣远行作为物流公司的合作伙伴、无论他动用物流公司做什么事情都避不开荣远行的现实情况。 他张口道:“我在欧陆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情。我想把我妻兄所辖的军队里的将士们掺进北方的物流公司里面。” “咱们的物流公司站点很多,完全可以成为抗日战士的游击站点,也可以成为补给站点,观察站点。” “有了咱们公司的名头掩护,这些战士可以以‘良民’的身份在敌后活动,机动作战。” “抗日是好事。但是站队就不是好事了,荣兄。伯言是我妻兄,我妻是我至爱,也是伯言唯一的妹妹,唯二的亲人。因为我妻,我和白雄起的关系如同鱼水,密不可分。在韩耿夫心里,我金曜直接就被打上了白雄起的标签。” “我也不怕他。” “但是老兄不同,老兄是没有任何派系,任何政治倾向的生意人。何必因为我的决定牵涉到政治当中?我把股本给老兄,北方公司的事情,所有的责任就和老兄没关系了。” 荣远行沉吟了良久,他看向了金鹴华:“金贤弟,你的想法是很好的。我也的确怕他韩耿夫搞到我头上。” “但是这不是我退却的理由。而且……” 荣远行轻轻一笑:“我没有派系,又有着偌大家产,韩耿夫岂不是更会理所当然地盯上我这头肥羊?” “我呢,赤手空拳地做生意,打下了这份家业。与江浙那边儿的、宁沪一带的那些大财阀关系也不过是面子情。背后亦然没有靠山。简直就是韩耿夫征收财款要动第一把刀的好人选。” “既然如此,贴上白先生的标签,被韩耿夫敌视,又算得上什么艰难事?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能让韩耿夫更加仇视我。但是也有可能让韩耿夫投鼠忌器。” “更何况,贤弟。为了抗击打到华夏的侵略者而做出决断,即使是最后我有损失,我也心愿情甘。咱们这些商人,打不得枪,杀不了人。但是也是有自己的一腔热血,一点丹心在的。” 他的眼神诚挚,有着孩子一样纯粹的希望。越是这样,金鹴华越不愿意让他牵扯进来。可是想到荣远行说的“肥羊”论,他又觉得是大大的有道理。 思忖了一会儿后,金铨道:“这样吧,老兄,听我的。咱们办完了这件事之后,您就带着妻子儿女,家中老人去港岛。不要继续待在韩耿夫眼皮子底下了。” “这样也安全。我认识几位英格兰的爵士,他们家族里面有人在港岛。我会请他们帮忙写一封引荐信给您。帮您更容易融入港岛的环境。” 韩耿夫这个人,常做他人猜测之外之事。万一荣远行之举动真的惹恼了他,他要采取武力手段的话,该怎么办? 既如此,与其引颈受戮,不如退而避之。 荣远行点头了。 金鹴华露出了一抹笑。 “那就好。过些日子我将偷偷北上,与冯振霖将军和妻兄一起商议此事。早一些定下章程。” “好,那这一切,就托付到贤弟的手中了!”荣远行托着他的手臂道。 “幸不辱命。” 金鹴华在此次和荣远行的见面之后,登上了前往东北的车。 灰衣灰裤,涂了粉的脸颊,黑边眼镜。 金鹴华认真地给自己增加了打扮。因此没有认出来金鹴华的真实身份的,大有人在。 车在经过日占区和华夏的土地的分界线的时候,车上的人心中格外惊险刺激。 金鹴华低着头坐在车上,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再显眼。 金鹴华再次之前没回国,因此他支持抗日的事情还没有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日军和伪军的通缉令上,暂时还没有金鹴华的身影。 千辛万难,穿越了和平与战争的分界线。 接下来,就是去见冯振霖和白雄起。 十月初三,夜间十二点。金鹴华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久别重逢的妻兄白雄起,第一次见到赫赫有名的抗日将领冯振霖。 白雄起此时一袭军装,眉目精神。虽然眼角显露出来主人的疲惫来,但是眼中的希望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们相信,白雄起和冯振霖会带领他们,把小鬼子给撵出去的。 金鹴华道:“大哥,冯将军。” 白雄起道:“前线如此危险,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和你讲过,让你不要意气用事地回国,在国外好好照顾家人吗?” 金鹴华道:“我总要回来看看才放心。大哥亲自来了战场。而我,也不能当一个对战局情况丝毫不知的缩头乌龟。” 白雄起道:“现在看完了吗?看完了听哥哥的话,快点回去。老婆孩子一家老小还等着你呢!咱们家,就算要是必须要有一个需要去牺牲的话,我情愿是我去牺牲。秀珠妹妹和你新生的小孩子,不能打小儿就没了爹。” 金鹴华被白雄起的话说得眼圈发红,心中感怀。白雄起见了后拍了拍他的手臂:“莫哭,作甚小儿女情态?” 金鹴华收拾好了自己情绪后,开始和白雄起与冯振霖这两位目前的东北抗日联军的最高首领说起了此来的正事。 “大哥,冯先生。我和沪上的荣老板有一家物流公司。所谓物流,类似于镖局和邮局的结合体。我们的物流公司在南方和北方各有分公司。现如今,我们愿意把北方公司让出来,原主抗日救国行动。” “一来,可以用这家物流公司的人手团队来运输物资。民间的商业背景会让日本人放松警惕。二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咱们的军队进行敌后作战,在敌人的身后给他们背刺一刀,狠狠地插在他们的软肋上。” “什么办法?”冯振霖听到有对付日本人的法子,急匆匆地张口问金鹴华,不见了最初的那份不愿意说话的倨傲骄矜。 “我是这样想的,但是能不能成行,还需要大哥和冯将军判断。”金鹴华道:“这是我从在国外的时候就想到的一种办法,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拿出来的,并不是一拍脑子就做出的决定。” “我想的是,咱们或许可以把军队里的将士掺进我和荣兄物流公司的北方分公司下属的具体工作人员的队伍里。” 第193章 “我和荣兄举办的这家物流公司在各地都有站点。这些站点可以转变为抗日战士的游击站点、补给站点、观察站点。” “有了咱们公司的名头掩护,这些战士可以以‘良民’的身份在敌后活动,机动作战,刺探情报,扰乱伪军的统治。” “您二位觉得,我的这个建议,如何?” 第221章 白雄起和冯振霖听到他的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心中震动。 白雄起当即就是一个反对。 金鹴华没有听他的话在欧陆太太平平地过自己的日子,反而回国就够让他生气的了。不过妹妹平安产子的大喜事让他心里高兴,心口的那点气也就一下子都散了。 结果他这边儿的那口气刚散,金鹴华就来了一线战场。 虽然他这个妹夫说他只是过来看看山河破碎的现状,不看看难以安心。但还是让白雄起心头起火。 有一个他在战场上就够了,鹴华他又过来凑什么热闹!不知道他嫂子老婆和新出生的儿子就要靠他养吗? 现在居然又有了这样一个计划。把他们的士兵藏到他的物流公司里,在敌后打击日本人。计划是很好。但是时间久了消息不可能隐藏得了。 白雄起对他妹夫在国内产业的具体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金鹴华和荣远行合办的那家物流公司规模不小,遍及了大半个华夏。 这简直是太明显了。分明是引着日本人去找金鹴华报复。 暗杀,政治迫害,商场挤兑…… 白雄起把种种阴谋在心里过了个遍。他前来一线,是为了襄助前线战斗,是为了唤醒国民意识,是为了给韩耿夫政治压力。 归根结底,是为了把侵略者赶出国门,是为了天下太平,人民安舒。 是为了他的妻子妹妹,能够幸福和乐地生活。如果金鹴华搅合进来的话,那他前来战场上的初衷,还能够实现吗? 金鹴华是有本事,可他终归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位儒商文人。手里没有枪。拿什么去对付日本人。 他终究还是对金鹴华在海外的产业势力,了解得不够多。而金鹴华的那个实验室,和他与沈六一起培养的那些并不亚于韩耿夫的四院的私人随从更是不为人所知。 但是正是因为不知道不了解,所以才会担心金鹴华的安全。才会不愿意让他牵连进来。 金鹴华道:“大哥希望我在欧陆上,好好照料嫂子,和珠珠幸福地生活。但国家有难,又如何能够蒙上眼睛当做毫不知情?若是真的潦草塞责、堵塞视听地过去了,日后良心难安只是,又何能寻到一夕安枕?” “曜无才无能。了无军事之谋略。不能提枪打仗,只有留在后方略尽绵薄之力。帮助大哥和冯将军筹备军资,是我应为之事。但是,我想,我还能够做得更多。” “比如说我想到的这个法子。大哥,日本人难为不了我的。我和海森堡,斯宾塞等几个大财阀、大贵族都有深切的合作。日本人想要动我,也要看海森堡先生与那些英国佬同意不同意。” 白雄起的眼睛垂下,沉默了许久。屋子里一片寂静。从某种程度上,白雄起和金鹴华都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那种做出了决定之后很难更改的人。白雄起清楚,他这妹夫已经把事情想好了,就基本上是说不动他了。 他想要昧着良心和金鹴华说,他的这个想法不符合规定、不符合军中纪律;或者是和金鹴华讲他想出来的这个法子不好,漏洞太多了,没什么用处。 可是他张了张嘴,这话硬是没说出来。 白雄起是不怕死的,但是他却怕妻子妹妹过得不好。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国为民而死,是重于泰山的。 白雄起愿意这样。他相信所有的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岁月会抹平所有的痛苦。即使是他死了,青山依旧不该,绿水照样长流。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地过下去。 但是他们家就他和妹夫两个能够依靠的男人。若是他真的出现了不测的话,有金鹴华在,他相信太太和妹妹仍旧能够过着优渥的生活。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辱。 但是若是金鹴华和他一起遭遇不测…… 这兵荒马乱的乱世,这人吃人的世道,这国内国外都不太平的年景! 太太和妹妹两个弱女子,手里又拿着不菲的财物。没有一个顶门立户的人跟着,就犹如孩童抱金在闹市上行走一样,怎么可能不惹人觊觎? 鹴华不能出事。 但是…… 他的家人是家人,那四万万华夏人的家人就不是家人了吗?前线上十几万士兵的家人就不是家人了吗? 他明知道金鹴华的那个提议大有可为,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敌军最大的伤亡…… 而且他们都心知肚明,以他们军队的人数和战力,以他们的武器火力以及韩耿夫那明确的不支持的态度,他们拦不住日军过关,这是一件大概率事件。 那么到了日军真的冲破了他们的防线、从山海关南下到了华北的时候,他们掺进金鹴华物流公司里的士兵,就是他们藏在敌军身后的暗镖、敌军咬下肥肉中的毒药。 可以趁其不备,给予起最狠烈的一击。 而他们付出的,是金鹴华和荣远行的大笔钱财付之一炬,以及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个人可能出现的安全危机。 但是在民族危机之前,个人的安全和作为身外之物的钱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白雄起陷入了深思和犹豫。他一时之间难以决断,竟是直接就陷入了沉思,不再发出一言。 金鹴华与冯振霖都在保持沉默。区别只在于他们表示沉默的方式,并不相同。 金鹴华垂下眼睫,等待着白雄起和冯振霖的答复。冯振霖眼睛中则是湛出了精光。但是在看到白雄起的神色之后那抹精光就收了回去,不住地把玩着手里的丹麦产手/枪,转移自己的焦虑。 冯振霖有着天才般的军事才能。在华夏能够在行军打仗这件事上不分伯仲的人不过寥寥,绝超不过五指。 金鹴华一说他的这个计划,他敏锐的军事嗅觉就立刻感受到了此事大有可为。敌后作战,游击作战,炸毁敌军军火库,刺探情报,派尖兵老兵潜伏过去刺杀日军将领…… 这对正面战场来说,意义重大。 第222章 冯振霖对于这个计划会让金鹴华损失多少金钱,会对他的安全产生多少威胁,以及这个计划在政治上影响了解的并不深刻。 他在抗日前的是来年年里和各方势力博弈时,冯振霖靠着自己的土匪作风没让人占过什么大便宜,但是因为不会用心机耍手腕。总体上还是吃亏的情况更多一些。 政治天赋,冯振霖的水准只能说是中上。经济能力,冯振霖可谓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他在听到金鹴华的计划后,也能够猜到金鹴华会因此产生经济利益上的损失,也能猜到金鹴华可能会因此受到某些人的敌视。 但是冯振霖却并不能够推测到金鹴华的损失有多大,更是难以推测出可能给金鹴华带来的安全方面的威胁。 他的性格是白雄起当初选择和他合作的主要原因。心机并不深沉,在知道他是为国为民而来的后便不会再猜防忌惮他。为人直爽,不擅谋算,因此他正好过来帮他主持大局,无论是对韩耿夫、还是对着外国人,有他白雄起,就没人算计得了,占得了便宜。 内政外交,白雄起都是一把好手。上阵作战,冯振霖一个顶仨。 这也算是某中程度上的珠联璧合吧。 冯振霖没有心机谋算和政治天赋。但是那么多年,他都能护住他手底下的这支军队,靠得也不仅仅是他的土匪般的强势作风。还有他那天生的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事。 虽然不会布局,也总是遭到别人的算计。小亏不断。但是每每到了站队的时候,冯振霖都奇迹般地凭着直觉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而现在这个时候,冯振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计划能让白雄起生这么大的气——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影响,以伯言兄的才干能力,是完全能够避免的。 但是这个时候白雄起不同意金鹴华的这个计划。 他的情绪就如同尚未爆发的火山般,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了死水的波澜之下。让人看不见摸不着,却有能够隐隐地感受到那中情绪的存在。 冯振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金鹴华此举给他带来危机。但是即使如此,冯振霖也没有像是有些人一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越过白雄起直接答应。 为国为民,的确应该砥砺而行,九死不悔。但是在白雄起不顾死生地来到前线上,在金鹴华自掏腰包为他们援助了那么多的军粮,又动用人情为他们购置了那么多的军火的前提下,再要求人家一定要做什么,就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尤其是…… 这位曾经父母双亲就是被鬼子兵给杀死,后来落草为匪,赶在大革/命的时候给自己挣了一个第九军的番号,经历堪称传奇的冯军长想着。 第194章 尤其是在有着南京的那一等人的对比映衬之下,伯言和这位金四先生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总不能他冯某人在这里轻飘飘地上嘴皮子一搭下嘴皮子,就让人家去牺牲奉献。结果却是让南京的那一帮人安享太平。 打心里说,冯振霖是很感谢白伯言的。自从白伯言来了东北后,冯振霖就能一心一意地去和小日本干仗。而所有的明枪暗箭,后勤物资,行政安排,都有白先生安置妥当,没有丝毫错漏。 白雄起沉默了许久后,才把自己重新调整回平素处理事情时的冷静状态。 他问金鹴华:“你和你的合作伙伴,都已经想好退路了吗?” 金鹴华点了点头:“大哥。我想和您讲一下我在欧陆的产业规模和自前往德意志读书始就有意结成的人脉网。或许这样您能够放心一些……” 这个时候,他掀开了自己的眼皮,迟疑地看了看冯振霖。 冯振霖没等白雄起说话,把手/枪插进了枪袋,直接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真是贴心极了。 这是冯振霖对白雄起和金鹴华的尊重,尤其是对白雄起的尊重。 在韩耿夫那“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下,冯振霖的抗日军队举步维艰。多亏了众多爱国人士的援助,才能够继续支撑着守护在前线上。 这些爱国人士尊重为国作战的冯振霖。冯振霖也感谢他们的援助。 金鹴华在冯振霖走了后,对白雄起道:“大哥可以放心。我和海森堡家的家主与未来的家主两代人交好。我们的合作是平等的。另外,前不久我为大哥送来一批磺胺,这中药,也是我的。” 白雄起听到磺胺后,脸色诧异。却见金鹴华道:“这是我和海森堡家族在矿产生意上平等合作的最大筹码之一。若不是我手里有磺胺,就算是我和海森堡家族的两位先生关系再好,他们也不可能不要利益来和我合作。” “现在我正在劝说我的合作伙伴,不要把磺胺卖给日方。这或许能让日军的伤员……” 他没有继续说,一条条的人命太重了。他不能做到轻飘飘地说出口。但是他却会毫不眨眼,并将用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情。比起让同胞牺牲,他更愿意看到死神拿着镰刀去收割侵略者灵魂。 “我在欧陆,有汽车公司、矿产公司、新办的银行、金融与信托公司以及药厂。除此之外,前不久我收购了几所英法银行的股份。我的产业,我手里的一些专利以及于海森堡先生的亲密关系已经为我打开了欧陆财阀的大门。” “斯宾塞家族想要开办银行,我因为在欧陆国债市场上的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从而和他们达成了合作。这个家族在十八世纪的时候是英格兰的新贵,在二十世纪的现在,已经成为了显族。” “德意志的冯德兰将军曾是我的大学政治学老师,现在他的私人财产已经交到我的公司打理。同时我自从六年前就在支持英法德意几国的议员选举,现在这些人已经有人成为了各级议会的议员。” “只要我到了英格兰,日本人就无法奈何我。我在□□道上的住宅十分安全,沈六叔帮我训练出来的那些孩子们帮着我看家护院,家里的家伙都是德国造。警卫力量并不低。” “而且,我就算因为物流公司的事情惹恼了日本人。但是我终究比不得华夏政要和军事高官重要。日本人不会冒着得罪英国人的风险动用大笔的人力物力,只为了刺杀我的。” 至于金钱上的巨大损失他没有说,白雄起也压根儿没问。 国难当头,金钱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就算破家救国又有什么?更何况,金鹴华现在,根本没有到破家的地步。 白雄起听到他说了这般那般的许多话之后,心终于放下了。只要金鹴华的一条小命能够保全,能够在这乱世护好太太和妹妹,他就不去管他要做什么了。 而且他心里真真切切地清楚,金鹴华的这个计划是万分有用的,能够不舍弃,是天大的好事。 “那你的那合作伙伴呢?他怎么办?” 他记得那位荣先生,可是寒门出身白手起家挣下的家底。他妹夫能够保全自己,那位先生能吗? 那位先生不但要考虑日本人,还要考虑韩耿夫呢。他妹夫这是和他天然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但是那位荣先生可不是。若是荣远行和妹夫一起干了这件事情之后,在韩耿夫心里面,这位荣先生头上的白姓帽子,可就是摘不掉了。 韩耿夫难道不回去收拾他? 金鹴华道:“荣先生和我已经商量好了,在我们的这个计划开始之前,他会举家迁到港岛,和我比邻而居。” 无论是日本人,还是韩耿夫,等到荣远行离开沪上前往港岛后,所有的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白雄起却疑惑道:“比邻而居?” 金鹴华笑道:“我在港岛买了一块地和一处码头,打算在那里建立一家船厂。用英格兰人的名字挂法人、申请航线。以后运输物资就可以从港岛直接运输到广东。从南到北由后方往前线上送,就方便多了。” “为了在港岛那边办事,我在那边建了房子。同时在那边儿打通了一些关系,加上英格兰爵士们的关照。冯先生在港岛,不会过得比在沪上差。” “至于经济上的损失和余下的一点风险。冯兄和我都知道,但是我们愿意承受。大哥和冯将军在沙场上,尚且不怕马革裹尸。我们的这点损失和风险,又算得上什么呢?” 白雄起看向了金鹴华那坚定的眼睛。最后喟叹道:“不愧是李老先生亲手教出来的人,鹴华,你的这嘴皮子可真是太溜了。现在竟是论请伦理,我都要支持你了。好吧,好吧。其实……换一个人过来和我讲这个计划,我都直接满口答应,生怕他后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但是你不同!你是秀珠的夫君。太太在我没了之后唯二能够依靠的亲戚——而另一个能靠得住的,是秀珠。” “不瞒你说,我家里亲缘寡淡,没有亲戚。而太太的那些亲戚,还不如没有。我不想你有危险出事!要不然她们两个女人和我那刚出生的小外甥怎么办?咱们一家有我一个上战场就够了!” “这是我出于私心所做的考量。但是若是风险并不大的话,哈哈。” 白雄起朗声大笑,拍着金鹴华的肩膀:“我支持你做!我虽有私心,也知道孰轻孰重!南京政府那边他娘的不干人事,咱们却不能同流合污,去做那不顾大局的决定。” 金鹴华道:“大哥说的这些事,我都清楚。但是我终究还想着要做这件事。我心里记挂着秀珠,担心他们母子二人,也担心双亲和大嫂。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自己的这条命的。” 白雄起点了点头:“你清楚就好。我听了你这一番话,也算是放心了。” 金鹴华道:“我的事情,只算是小事。还请大哥,在前线战场上,万望记得注意安全。刀剑无眼,商人害命。大哥要好好活着,还要看咱们家阿七长大,看着咱们的军队把侵略者赶出去,看着咱们的国家一日日地富强起来。” 白雄起听了他的话,竟是略有迟疑,他道:“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金鹴华的语气却无比坚定,他看着墙壁上悬挂着的世界地图,目光灼灼地看着华夏的领土。或丰饶或残缺,但都是华夏的领土。 他目光专注而柔和:“会的,大哥。在未来,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第223章 白雄起同意金鹴华的计划后,立刻拨通了冯振霖副官的电话。 刚刚冯振霖出去,绝对是在照顾他们的和情绪才躲出去的。此时他们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理应立刻把冯振霖找回来,并对他道声谢。 除此之外,既然金鹴华的那个计划已经定下来了要施行下去。那么找来专业人员过来完善具体的行动计划,就成为了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副官在那边儿应是,心里却再嘀咕,军长不是和自己说过今天要和白先生一起议事吗?怎么现在白长官又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找军长呢? 真是好生奇怪。 不过长官交代下来的活,最好不要多说多问,直接去做就是了。无论对于任何下属来说,这句话都是至理名言,尤其是对于副官来说,更是如此。 白雄起的小会客厅在军政府二楼。副官在军政府二楼找了个遍,最后在二楼拐角处的一件休息室里找到了他们军长。 冯振霖眉眼浓密黝黑,认真看人的时候有不驯的野气,也带着那种茫茫林海中如同大雪一般的真诚。不过此时冯振霖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在副官进门的时候戒备地抬眼一瞟,让副官背后一凉。 军长刚才这一眼,真的好像深山里面的东北虎,慑人的紧。 “怎么?”冯振霖把烟按在了沙发旁的玻璃雕花烟灰缸里,问道:“有事?” 副官道:“军长!白长官打电话到了办公室,让我找您,并告知您让您回小会客厅。” 第195章 冯振霖心想,金四先生和白先生应该是谈完了,事情应该是已经有结果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并在离开前对副官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副官恭恭敬敬地把冯振霖送走,在冯振霖走了之后手脚麻利地把这件休息室给收拾好了。然后独自一人回了办公室。 他跟着冯振霖也有年头了,是冯振霖亲近的手下。对冯振霖的脾性习惯拿捏地很准确。 一般来说,冯振霖如果没有和他说让他做什么,那么他就可以默认为冯振霖没什么要求他做的事了。在接下来有点眼力见儿、自己给自己找点活干可以,直接回办公室整理文件也成。 首先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能干吃闲饭,第二条就是不用你去多费心思猜领导的心思。 冯振霖没有那些大佬们的深沉属性,不需要下属一天猜他八百遍心思。一开始副官还不太习惯冯振霖的生活作风和习性,后来熟悉了,倒觉得这样舒坦。 虽然冯振霖脾气大、土匪性子、还让人多干活。但是你跟着他待遇也不差,最重要的事情是,你不用担惊受怕啊! 副官还觉得挺满意的。 冯振霖回到了小会客室,打开门便听到了金鹴华和白雄起谈天的声音。两个人声音清晰可闻,还带着笑音。让见了这一面的冯振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久之前,这两位不是还闹得满室沉默,尴尬僵持地让人想要撞墙吗? 这个时候,这两位怎么又好起来了? 真是难以想象。 冯振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看石英钟,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三十分钟。难道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让世界变一个样子吗? 冯振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状似不经意,可是哪里瞒得住屋子里人精似的金鹴华和白雄起。这一对儿妻兄和妹婿看了看对方,都看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金鹴华眼睛瞟向了冯振霖,意思是夸赞白雄起眼光高超,我们摸不着头脑的冯将军果然是赤子心肠。 白雄起则是摇了摇头表示过奖,然后看向了冯振霖道:“老冯,快过来坐!我们商量出来结果了。你快过来,咱们商量商量要怎么布局。” 商量布局? 冯振霖眼睛一亮。 金四先生这是说服了白先生,那个计划通过了吗? 冯振霖心里飞速地闪过了一长串尖兵的名单,立刻大步上前走过去。想了想,又转了一个方向,去一边儿的矮几里拿出了两张详细的地形图出来。 一张是东北三省的,另一张是整个华夏的。 冯振霖带着地图坐在了金鹴华和白雄起身边,将两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好。 商量敌后作战这种事情,定然要先定下地点,才能从容布置。而且作战计划和人数,也需要根据具体的地点、交通、地形等诸多要素来共同决定。 这地图被摆上来后,登时就被金鹴华用上了。 他开始给白雄起和冯振霖讲他们物流公司在北方的站点。 白雄起和冯振霖以为听上一会儿就会结束的,结果却足足坐在那里,听了将近两个小时。 冯振霖这个时候就是再没有经济能力,也能够猜到金鹴华和荣远行会损失多少了。 这么多的站点,光是铺设就要花费多少金钱精力,更别说后面还跟着运营呢。 现在做出了这个计划,运营基本上是要瘫痪一半儿。钱没赚到,连保本都难说。 冯振霖感觉嗓子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最后那些好听话全都没说。只是道:“金四先生,冯某人除了打小鬼子以外,只能对您和那位远方的未曾谋面的荣朋友说上一句谢谢了。” 金鹴华舒然地笑了,他眉眼间尽是松快:“您客气了。冯将军,您去攻打日本人,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就是最好的道谢了。想来荣兄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这两个人的商业互吹没维持多久就被白雄起打断了,白雄起道:“你们要互相恭维等到晚上咱们吃饭的时候再说。咱们现在要干要紧的事情,快来商量商量这计划!” 两个人臊眉耷眼地被老大哥给训了,全都闭嘴开始制定计划。金鹴华这个时候终于见识到了白雄起所说的冯振霖身上的匪气和那股子狠劲儿了。 他的那些对付小鬼子的手段,真是五花八门,给金鹴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白雄起更是有一套,他想着反正金鹴华是一定要掺和进来了,也是一定要为抗日救国运动尽到自己的最大一分努力的。既如此的话,那不如把这个计划做到极致。 金鹴华已经坐在这里和他们商议这个计划,并和他的生意伙伴荣先生一起承担起金钱损失和风险了。不多搞几个小鬼子,怎么对得起鹴华和那位荣先生承担的种种损失和压力? 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无疑影响到了金鹴华。他们三个人为了节约时间,在商议途中连饭都只是匆匆地吃了一口,终于在六个多小时的争议后,得到了最后的答案。 什么敌后侵袭,敌后骚扰,刺杀将领,盗取情报等都成了基础方案。而那些对付日本人的奇特方法、以及在最后手笔极大的方案定稿让金鹴华这个见多识广的都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让他说什么好? 给我一个支点,我只是想要撬起一块巨石。结果来了一位白先生,又来了一位冯将军。这两位一努力,最后竟然把地球给撬开了? 这可真是神奇。 第224章 金鹴华在和白雄起、冯振霖定下来行动计划后,就悄悄地回到了沪上,举办了之前和吴均等人打马虎眼时说的宴会——为了庆祝金家喜得一子而举办的宴会。 金鹴华在沪上这地界儿举办宴会,来者如云,捧场者良多。宴会的笙歌结束后,金鹴华吩咐沈宝宁,让他加快出售他定下的那些卖掉的产业。 沈宝宁做不了主的那些他已经亲自出面处理了。余下的那些,就要交给沈宝宁忙活了。 金鹴华对沈宝宁道,那些出售不了的或者来及出售的产业所在的地区若是在日占区的话,就直接毁掉。 既然他们宁死都不会对侵略者低眉催腰,那么那些生意就不可能在日占区顺顺当当地开下去。与其留下这些产业让日本人占领,还不如直接毁掉。 绝对是不可以资敌的。 另一件事情就是和荣远行一起与冯振霖、白雄起的人对接,安插军中尖兵到物流公司里,潜伏在北方大地的各个地方。 经手这件事情的是冯振霖。白雄起两人各自心腹中的心腹与如今做情报工作做得异常顺手的沈六。沈六经验丰富老套,一点儿风声都没掀起,就已经把人全都安插到位了。 金鹴华这两件事情做完后,心中终于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他以凤阳的笔名写下了两篇老辣的文章。 第一篇便是讽刺政府,号召一致对外,共同抗日的政论。第二篇是一篇经济分析方面的文章,分析了此时日本国内并不利好的经济状况。呼吁大众,若是身处日占区的话,华夏的资源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是狠下心来毁掉也不能资敌。 凤阳这个笔名,在文坛和民间的名声都很不错。这两篇文章写得数据详实,骂人的声音又是那么掷地有声。文字里就能看得出来文章的主人根本不怕得罪韩耿夫、也不怕日本人。那一句句的讽刺能让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文雅的骂人词句更是让人难受得紧。 韩耿夫看到那第一篇文章后暴跳如雷,立刻就想要去崩了这个凤阳。可惜这个时候凤阳已经带着他的家人登上了前往英格兰的船了。 不过韩耿夫在看到第二篇文章的时候,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那股子难灭的火气也被这篇文章给压下来了。 凤阳的第二篇文章里的分析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内容丰富,无论是政治生态、经济发展还是士兵心理,官员博弈全都算进去了。一篇文章写得偏僻入里,直接把日本人的强处和短处都揭开给国人看。 韩耿夫想,这人并不是单纯的热血文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迂腐固执地批判着他的国策,但是对国际形势还算有着独到的见解。 于是他找来了四处的人,对他们道:“去查一查,这个凤阳的真实身份。” 韩耿夫不关心那些穷酸文人的事情。他知道的文人大抵都是□□和革命文人——他是要把这些人抓起来的。金鹴华用凤阳的笔名写出自己的见闻和社会的黑暗,也认识许多文人。但是事实上,他参加文会性质的社交并不多。同时也不是哪个团社,哪个派别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独行客,又像是漂浮于圈外的眼睛。独自写着自己的文章,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罢了。 因此韩耿夫对他的关注度不高,这时有了兴趣,自然要查一查这人到底是谁。 说白了也是韩耿夫的掌控欲太强。他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现在呼吁救国的文章很多,韩耿夫一开始还会以扰乱社会的罪名去把进步人士逮捕。 第196章 但是现在纵是物议汹汹也没有动摇他的统治,他也不再去逮捕那些呼吁一致抗日的人。毕竟那是民心所向吗! 他越是抓那些人,民间就越有血性,越去支持那些反贼。但是他若是不管了,他们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在报纸上面斗嘴。可是底层的老百姓,又有几个人识字呢? 当然,那些支持人民党和民主宪政的人还是要继续逮捕的。韩耿夫想,这些人还真是让人头疼。有着一股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架势。 金鹴华不知道韩耿夫此时已经在查他的笔名凤阳的真实身份。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大概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应对的举动。 他当初以凤阳的名义参加过一些文人聚会,有不少朋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一打听就呢狗打听得着,压根儿瞒不住。 虽然因他想要把凤阳和金鹴华这两个身份分开,朋友们因此从未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但是若是真的有心要查的话,那就是一查一个准。 所以去遮遮掩掩是没用的,也是没必要的事情。 反正金鹴华天生就站在了白雄起这一边,而白雄起就是统一战线抵抗日军的先锋军。在这样的情况下,金鹴华的倾向如何,一目了然。 如果凤阳就是金鹴华的话,他写出这样的文章压根儿不奇怪。韩耿夫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能飞到英格兰把金鹴华给崩了,只不过会对金鹴华的印象更加恶化而已。 此时金鹴华完全不晓得韩耿夫对他产生了兴趣,他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启程,再一次前往欧陆。 回国的时候是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却是乌泱泱的五个人。 金鹴华是带着敏之、燕西、梅丽和二姨娘一起回英格兰的。几位哥哥嫂子不愿意背井离乡,变卖产业,更不愿意跟着弟弟过活。润之在组织学生运动,拒绝了金鹴华的邀请,走在了革命的道路上。 金鹴华尊重她的选择。 不是你以为好的人生道路别人就会觉得好。润之的作为,是新青年的作为。金鹴华是支持的,也是担心的。 他知道若是金铨在这里,必然会全然反对润之的选择,并会以封建大家长的形象把润之抓起来关起来,不再让她去做这些事情。 但是金鹴华不同。 他在问清楚润之对她做出的选择以及对未来的想法和思考后,选择了理解和尊重。 不过他还是担心这个妹妹的安危。特意在离开之前瞒着润之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盯着。润之可以吃苦,可以遭罪,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这一条小命给玩完了。 敏之和梅丽是去英格兰读书的,敏之现在已经快要高中毕业了,梅丽现在正在读初级中学。 金鹴华打算直接把她们带到英格兰,请来家庭教师帮她们补课。然后把梅丽送到私校或公学里,让敏之去申请大学。 梅丽要到英格兰去,二姨太自然要跟着。要不然二姨太一个人在国内,无论是在凤举,还是在鹤荪、鹏振那里住都会觉得尴尬。 翠姨此时已经在沪上买了一处漂亮的小公寓。金铨经历此次生死大劫后大彻大悟,开始修身养性起来。金鹴华在回国之前就说要把家里弟弟妹妹和两位姨娘接过来。 金铨那时坐在摇椅上合着眼,听金鹴华说完了他的安排之后起身去写了一封放妾书。 “你二姨娘有你梅丽妹妹,年纪又大了。以后她就靠你和梅丽啦!至于你翠姨……” “她还年轻的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要拘着她了。你把这个给你翠姨,让她另寻佳偶吧。” 说完,又给金鹴华一张汇票,让他把这个给翠姨太,作为她以后生活所需。 翠姨太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又跟着金铨投资。钱滚钱地手里也有好几万大洋,再加上金铨给的这笔“分手费”,身家也是不菲。 至于燕西…… 他此次前往欧陆,是要去请求冷清秋的原谅。 他这两三年来,兢兢业业教书,勤勤恳恳工作。没有去过一次声色之地,和之前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 冷清秋通过金鹴华知道金燕西现在已经有所改变,再加上松哥儿日益长大之后开始憧憬父亲的怀抱。所以她决定,要看一看金燕西,到底有没有变化。 终究,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第225章 金鹴华一行人不久后到达了英格兰,翘首以待的金铨和金太太等回了家中儿女。 白秀珠现在身体已经休养好了,但是她还未销假,而是在金鹴华为她建造的实验室里自己组了一个实验团队。 全都是中国留学生。 白秀珠现在研究的课题是简式便携电报机。她作为研发者知道这种电报机对战场的正面作用。因此她决定要加紧研究的进程,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成果研究出来。 科研人员,也有自己的救国的途径。 山河破碎,大哥身在前线。白秀珠是悲伤的,是担心的,也是难过的。但是她最后选择的,却是如此坚强的一条路。 她要为这个老大帝国,为她的哥哥做一点事。 或许能够成功,或许不会成功。但是不做的话就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不做的话就没帮不上一点忙,添上一点星火。 ——在这个黑暗的年代里,每个人为之改变而做出的努力都是星火,无数星星之火聚集在一起,才能形成燎原态势。 一片火烧过去,把那些面目狰狞的侵略者,黑暗统治的□□者烧个干干净净。 火光蔓延大地,红的橙的火光闪烁着琉璃一般的火色,那样的明亮又灼热。是这个绝望之冬的最后一点温暖,是这个漫漫长夜代替曙光的黎明。 虽然此时他们是这样的弱小。但是终有一天,天光大亮,历史会证明这些人的选择。 白秀珠挑灯夜战,一心钻研。在实验紧张的时候行走坐卧都在实验室里。看着就让人心悸,金鹴华不得不盯着她的一日三餐和夜间休息。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说出阻止拒绝的话。反而是把白秀珠的杂务交到了女仆长的手里,并在繁忙的工作中接过了教导小阿七的任务。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金鹴华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希望,不但是个人的,也是华夏的。 他觉得,他从未有比现在更爱她的时候。 以前的时候,秀珠是一颗小小的树苗,一朵娇艳的小玫瑰。金鹴华要去呵护他园中唯一的花。现在秀珠却是一颗饱满的树,或松或柏,萧萧肃肃。 她眼袋青黑,面上显现出憔悴。金鹴华也因疏通关系购置军需说话过多,嗓音喑哑。两个人都忙到不顾形象。他们无疑不够精致,不够漂亮。但是无论是金鹴华,还是白秀珠,都觉得此时此刻,两个人比新婚的那一天,还要更好。 冷清秋此时已经从她读书的学校里毕业,凭借金鹴华的援助和自己的积蓄开始创业。做的是一家手工女装店。她做的用心,渐渐也在伦敦打响了一些名气。平素倒也不是很忙,有时间照顾松哥儿。 现在金鹴华和白秀珠两人忙成这副样子,冷清秋就提出她可以帮忙照顾小阿七。平素的时候金鹴华和白秀珠这对伯父伯母对松哥儿很是照顾,冷清秋一直都想要给予回报。 现在帮主四哥和四嫂好好地照顾小侄子,就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好的回报啦。 敏之和润之在家庭教师教导了一段时间后通过金鹴华的安排走特殊通道考取了心仪的学校。燕西没有那么着急去读书深造,而是去冷清秋的店铺里面帮忙。 古人有近乡情怯。以前燕西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有一丝体味。 不过他不是近乡情怯,而是近秋情怯。 他看着冷清秋设计衣裙,看着她管理员工,看着她和四嫂在保华促进会里集资给国内捐款,看着她温柔地给松哥儿和小阿七读英文故事。 她还是那么娴静温柔,自带一丝清冷气质。但是却和过去不同了。 她变得更加自信,有了自己的事业。变得更有知识,变得更有眼界。不再是以前那个世界格局都不大的姑娘,而是变成了一个胸怀广阔、眼中有世界的进步女性。 她仍旧孝敬公婆,仍旧是娴淑的。但是金燕西每每见到她,都会觉得情怯。 他不敢和她说话。 明明来之前想了一堆道歉的话,想了满心满腹的推心置腹、深情表白。可是见到她穿着一件素色裙子坐在窗前的胡桃木扶手椅上的时候,金燕西的一长串想说的话便都化作了气音。 冷清秋连妆容都没有上,头发也剪短了,衣裳也时新。可是金燕西却觉得她宝相庄严,好似是一尊菩萨。 冷清秋不冷落他,也不亲近他。把他当做先生,却不是当□□人。 她原谅他了,只是不再爱他。 松哥儿过两年就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和燕西很亲。他不知道燕西曾经的所作所为,只知道他对自己很好,很怕娘亲不高兴。 松哥儿还是很期待爸爸这个角色的。清秋和他讲,他的爸爸是爱他的,只是因为要在华夏工作才不能和他团聚。决口不提当初的事情——清秋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觉得自己不被父亲爱,更不想让孩子知道当年的那些龌龊事情。 第197章 她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 十月,日本国内发生抢米运动。经济危机对民众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日本人民家里揭不开锅,□□,政斗纷纷而起,内阁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侵略东北的日军带着沾染着华夏人民鲜血的粮食、煤矿回到了国内。日本人民在听到全国通电后欢欣鼓舞。 军国主义在这个国家愈发盛行。军部鼓吹着他们的大陆计划,叫嚣着要占领整个华夏。要把国内的矛盾转移到国外去。 几个将军在达成协议后立刻发动了一场政变,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兵谏”。以田中登为首的内阁就这样全部下台,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而新组阁的首相西园寺是狂热的军国主义者,全力支持侵略华夏。 同年,欧战爆发。 整个世界又一次陷入战局。欧陆的大陆国家已经战火纷飞,英格兰因为天然的地理位置,暂时尚未被战火波及。 日本举全国之力侵略华夏,以东北为切入点,战线一步步往华北纵深。 白雄起和冯振霖独木难支,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日本人制造的大屠杀残忍无比,死人无数。国人为之愤慨。但是韩耿夫却仍旧在“剿匪”。 这已经是韩耿夫的第二次“剿匪”了,他要“剿匪”却不派自己的嫡系去,让川军帮他打,还要派自己的亲信去做特派员。 真是…… 用川军的李传祥的话来说,就是真是想要日他韩耿夫的仙人板板。 要是让咱们四川大兵去打日本人,就是端着汉阳造、二八大盖去和人家的丹麦机枪干都成。和他娘的自己人干,全都是华夏人,自己打自己,还抠抠搜搜地就给了那点子军火…… 这就够恶心人的啦。 更何况韩耿夫还派了什么劳什子的特派员。说是他娘的特派,实际上老李觉得这人压根儿就是要留在川军了! 合着老李帮着你老韩打仗,你老韩却要往我李传祥的军队里面安插人手,挑拨离间? 哪个国,哪个政府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道理吧?嘿,既然这样,你就别怪我老李磨洋工了! 左右老子也不想打自己人! 第226章 李传祥磨洋工,韩耿夫一开始是不知道的。那几个特派员不是被李传祥那一票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爱国救民的劝说个策反了,就是被李传祥的人盯着,三步一哨、五步一警地盯着,不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人民党等军队和李传祥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双方都在打空枪。两边儿相安无事,都没什么战损。 就当是花着韩耿夫的军费出来军事演习呗,虽然说老韩给的军费不太多…… 不过李传祥磨洋工的消息最后还是没瞒住,这事儿吧就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李传祥心里边儿也有数。但是他本来和老韩也不是一路人,因此也没打算让老韩多喜欢自己。 韩耿夫喜欢自己又有什么用呢?老韩看得上他李传祥的这个人,就能够让他不去打自己人了吗? 怎么可能?广东军、74师,冀军等等嫡系部队才是韩耿夫的心头宝。 白雄起和冯振霖的部队在东北抗日联军中还算是能打的,但是在敌后没有支持、军需都需要爱国人士帮助、敌人又以举国之力攻打的大背景下,抗日联军每天都在死人。冯振霖和白雄起这样的精神领袖也屡遭暗杀。 用日军军官野口十四的话来说,让华夏人的抗日领袖死亡,对□□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冯振霖为了保护白雄起,调了几位尖兵来保护他。金鹴华听说这件事后,把他派到海外实验基地小岛上的安保人员调回了国内,跟在白雄起身边,在暗中对白雄起进行保护。 前线还是输多赢少,但是每次战胜都是对国民精神的极大振奋。可是尽管如此,战线仍旧是姐姐败退,冯振霖和白雄起的军队已经退回了关内…… 东三省沦陷,日本人展开了疯狂的“三光”政策,并制造了震惊华夏的惨案——旅顺大屠杀。 韩耿夫知道了后,终于按时如数地给前线发放军费——全都是大洋,物资太难搞,按照国际合约的规定,有钱也搞不到大批军火。 就算韩耿夫能够搞到军火,他也会给嫡系部队换装备,把换下来的给白雄起和冯振霖。他的情报里写了,白雄起的那个妹夫在国外能搞到军火。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自己去弄! 至于他们弄这些军火要花费多少力气,多花多少钱。那就不是韩耿夫考虑的事情了。 白雄起和冯振霖大骂韩耿夫无耻。但是也没有办法。金鹴华早就做好了他会亏损的准备,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但是也在心中震惊韩耿夫的不要脸皮。 日军的战线拉到了华北一带,南京方面终于开始慌乱了。但是他们还是认为日本人不会有那么大的胃口,想要吞下整个华夏的。 “剿匪”仍旧在继续。 李传祥奉命前去剿匪,报上来的“军功”又那么显赫,战损又是那么大、那么多。 总而言之,这张战报就是在和韩耿夫说一件事情,要钱! 韩耿夫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看着这张看上去没有任何纰漏,形式一片大好的战报。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欢欣,反而产生了怀疑。 他不相信李大土匪能这么听话,这么去拼自己的老本,只是为了他的胜利! 军情四处就像是潜伏的幽灵,只在他们首领的命令下暗中行事。韩耿夫一声令下,四处的情报人员立即秘密潜伏到“剿匪”的军队里。凭借着他们出色的间谍能力,将真相送到了韩耿夫的案头。 李大土匪在骗他! 韩耿夫很生气。他恨不得一枪崩了李传祥。 如果李传祥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一定会说他奶奶的咱们两个可真是同道中人! 因为李传祥在收到韩耿夫让他去“剿匪”的大总统令后,心里想的也是这样。 龟儿子的,老子恨不得一枪崩了你韩大总统! 韩耿夫想要崩了李传祥,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的智囊吴均和孙宁山为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让李传祥去打日本人! 不是物议汹汹骂韩耿夫不支持抗日是国贼吗?不是你李传祥天天给南京方面通电上谏说要大日本人吗?那就让你去打。 正巧兵线推到了华北之内,韩耿夫也有些担忧…… 于是就这样,李传祥终于踏上了北上之路。十万川军出川抗日,护国救民。堪称伟大。 母亲含泪骂着儿子,最后还是为他缝补衣裳,准备干粮。青年人书写文章、发表演讲、街头游行乃至亲自投身川军救国救民。年近古稀的老者换上了最好的长衫,颤颤巍巍地送军远行,慷慨激昂地说着我军威壮哉…… 他们知道他们此去九死一生,很多人要死在炮灰之下。他们很多人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做家国情怀,也不知道有过一个叫做顾炎武的人说过“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此去,是为了阻止侵略者再往内陆里打。是为了脚下的土地,家中的老父老母、姊妹弟兄。 东北战线没守住,沃野千里流血漂橹,旅顺死了无数的人。如果再没人去打,华北、东南,西南、西北……就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守得住了。 只能去打。 没了李传祥给韩耿夫当做“剿匪”的免费劳力,韩耿夫就只能让自己人去上。 比前两次规模更大危害也更大的第三次“剿匪”,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打仗需要军费,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情。 现在日本人打到了华北,韩耿夫终于意识到不能继续不管不顾下去了。若是华夏真的全部沦陷,他韩耿夫就是千古罪人! 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按时如数且质量不低地拨付了白雄起、冯振霖部的军费。借调川军去东路支援由何平丹、葛云德等人的部队联合重组的第六十八师。同时派遣了自九一八事变后要求抗日的呼声就很高的地一六九师开拔,支援前线。 这几支部队需要的军费不是一个小数字,按时支付这三路部队的军费对财政产生的压力很大。但是就是这样,韩耿夫还是要去“剿匪”! 并且,韩耿夫为了更“高效”的“剿匪”,为了“毕功于一役”,为了彻底地把扰乱政治安全的“不安定因素”除去、保护国民安全,他决定要让自己的嫡系部队去江西等地彻底地剿灭匪患! 而这些兵,全都用着最好的装备,吃着最好的军粮,拿着最高的军饷! 和当初东北抗日联线所属的众多部队的遭遇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而这些,让财政部和中央银行脑袋都大了。不但脑袋大了,连头发都要掉光了。 这么一大笔钱,会把国家财政压垮的! 江浙财阀已经有一部人和韩耿夫翻脸了。余下的那些人也不会愿意掏出大笔的钱,不求回报地送给韩耿夫让他去当军费! 第198章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韩耿夫、吴均为首的利益集团想到了对应的解决办法。 ——重新制作法币,增加印发。 以农林银行为首的韩系银行纷纷成立,背后站着的就是南京政府。按照吴均等人制定的计划,他们接下来的举措不但能够凑够军费,还能给他们一个绝佳的敛财机会。 真可谓是,无耻之尤。 第227章 南京政府统治区域开始回收旧有的大洋和鹰洋,统一发放法币。 通电全国的时候,说的是要统一金融秩序,统一货币便于商品流通。以此刺激民族工商业发展,以工商业的繁荣救助华夏,驰援正面战场。 不懂经济的人点点头就过去了。懂的人都知道韩耿夫、吴均这一帮人是在说鬼话。 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操纵经济的能力。在良好的经济体系和民主国家之内,货币发行权必然掌握在中央银行手中。而中央银行隶属于国家,而不是私人银行。 但是现在,能够享受到教育的只有上层社会的人。而这些人学习军事、法律、文学、医学、科学和经济的都有。但是教育体系的不发达必然导致着华夏高精尖人才的缺失。这也就意味着,真正懂得金融的并不多。 而那些看得懂的人又大多不会去发声。在这个高等教育大概率是被上层社会专享的年代里,学习经济的更多的出身于商业世家。 商人和资本家的本质是追求利益的葛朗台,这一部分人看到南京政府的作为之后,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并不是把韩耿夫、吴均的利益集团的打算揭露出来,而是想要加入进去大发其财。 诚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也有爱国爱民之人,在发现韩耿夫和吴均的打算后,计划着去报社里登报批评、联合民主党派人士在国会里给韩耿夫施加压力。 但是还没等到他们有所行动,四处就已经登门了。 四处是韩耿夫在暗中的影子。他们是天生的情报人员,也是天生的特务间谍。他们对付这些想要阻拦党国、阻拦大总统的人的手段非常简单,无非是威逼利诱的那一套。但是相当有用。 当他们当着枪指着你的脑袋,手上拿着你家里孩子的照片。对你说,只要你不怕孩子走丢,不怕你家里人离奇身死,你就去做;当他们的间谍晚上打晕对方,把人绑到四处所在的四院的刑讯室里,让这些人看看什么叫做水刑,什么叫做火刑之后,你很难能够做到继续反抗。 所能够做的,只有不去同流合污,保持缄默。为前线多捐些钱款粮食,来拯救自己的良心。 韩耿夫用发放大量法币的形式筹够了军费,民间物价的涨幅又一次抬高。 ——本来现在正在打仗,在战争年代物价上涨是必然的。又有一小撮黑心商人哄抬物价,这些本来就够让老百姓难过的了。现如今又有他韩耿夫印钞,导致通货膨胀…… 肉价、菜价、布价已经涨了起来。好歹粮食的涨幅不大,暂且还活得下去。若是再严重下去的话,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饿死。 韩耿夫的嫡系部队已经开拔,第三次“围剿”对人民党的打击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正面战场上流血漂橹,有贼寇的,有牺牲的烈士的。敌后战场也在死人——但是却是死在党同伐异之下的。 人民党被迫退避到山陕,韩耿夫的军队还在穷追不舍。然而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各地分散的人民党还在进行着英勇无畏的游击战争…… 这简直就是一场荒诞剧! 金鹴华早就对韩耿夫他们这一帮人绝望了——即使韩耿夫派到前线的一六九师联合白雄起、冯振霖部打赢了宁州战争。他也不对韩耿夫抱有任何希望。 能在民族危亡的关头,还记着党同伐异,还想着“不能我去打日本人拼没老本,让其他人摘走胜利果实”的阴谋论。这个人太能玩弄权术了,但是在有些事情之上,是不能玩弄权术的。 汉口陷落、北平陷落…… 派向正面战场的部队在增加,但是无论是从装备上,还是战术上都不如敌方先进。输多赢少、局势不利。国土沦陷。 韩耿夫终于如坐针毡,被韩耿夫报以重大希望的国际谴责屁用没有——欧洲现在也打做一团。以德意志为首的法西斯同盟打到了法兰西,以英格兰做为宗主国的小国家也被德意志侵占。纵然英格兰和日本曾经结盟,是日本的老大哥,此时说话也不好使了。 欧陆人现在没有兵力牵涉远东事宜。而在华夏攫取的资源给日本本土带来了生机,这使军国主义更加大行其道。大陆政策深入日本国民之心,连小孩子都在弯这打倒华夏的游戏,叫嚣着要为天皇而战。 英格兰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 韩耿夫一边儿在心里盘算着迁都,另一边儿把嫡系部队派到了抗日前线上去。 保存实力的确是韩耿夫想的,但是要是国破家亡成了亡国奴,就不用想什么实力了。 当然,□□,对民主人士的残杀,以及第四次“剿匪”,并没有停下来。 华北被日本人侵略占领,他们执行以战养战的策略,每占领一个新的地方,都会对当地的工厂、商铺、银号等进行“军事接管”。以此掠夺华夏人民的财富,给他们的侵略供给血液。 华夏简直就成了日本人资源生命线,成为了他们索求无度的“宝库”。日占区几近成为人间炼狱,侵略者是主人,华夏人成了二等公民。饿殍千里,流血遍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不过如此。 金鹴华在计划一件事情。 他游走在欧陆财阀之间,□□裸地表明自己的目的——做垮日本的经济。 日本的经济很危险。现在没有爆发经济危机完全是因为现在整个国家都被军国主义洗脑了,整个国家都在为前线而努力。 但是这种繁荣是虚假的。日本一旦战败,日本的经济会瞬间萎靡倒退。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日本有战败的样子。但是华夏并不是那么好侵略的,日本军部本以为华夏人会如同清政府时期的军队一样,被打败之后就会如同土鸡瓦狗一样抱头鼠窜、跪地投降、割地赔款。 但是事实是,日本人的侵略和屠杀激起了这个老大帝国的血性,洗掉了满清统治给华夏人民带来的奴性和麻木。华夏人无时无刻不再死亡,但是他们仍旧在战斗。 日本人本来的计划是要和德意志一样,采取闪电战,用三个月拿下东北,一年侵占北方,三年彻底占领华夏,打造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光是彻底占领东北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华北的战线前推也不是那么顺利。从东南登录的部队遭到了激烈的反抗,而分兵到西南、西北的部队也遭到了川军和人民党军队的游击攻击。 虽然占领了很多地方,掠夺了无数资源,但是损失也并非没有。华夏人骨子里的坚毅和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民族责任感被彻底地激发了起来。 正面战场上,宁州战役的胜利和敌后战场上人民党得到的平云山大捷激励了国民的信心,鼓舞了国民的斗志。 ——华夏人,终究是要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土地的。 金鹴华也在为此做出努力。 做垮日本经济,既是政治事件,更是经济事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个想法简直就像一支狂想曲,让人难以置信。 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听金鹴华的狂言。但是金鹴华拿出的筹码还是让这些大财阀们愿意坐下来,好好听一下这位新兴的、崛起极快的新财阀的意见和想法。 是青霉素。 这是金鹴华的实验室或者说是研究所新研究出来的药品,已经注册了专利。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合作生产的磺胺到底赚了多少,这些人没有一个心里没有数的。 那因为垄断而带来的巨大利润简直让人眼红。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获得青霉素的共同开发经营权的话,那他们也不是不愿意加入金鹴华的这支狂想曲。 他们知道金鹴华是为了他的国家。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不太理解。 一个资本家,居然还会这么热血的吗?这简直不像是他们情报里面描述的那个打击对手时阴险狡诈,在前年的时候把暗算他生意的米勒家族给搞到破产;手段圆滑、政治手腕高超,迅速在欧陆建立起一张巨大人脉网的金鹴华了。 不管这些人心里到底是佩服金鹴华的家国情怀,还是暗地里骂金鹴华是个脑子进水的傻子。但是他们还是有一些佩服金鹴华的。 一个年轻的华夏人,居然赤手空拳地打下偌大家底。甚至能够拥有矿产、重工业和轻工业的若干公司、银行等等产业,并和他们跻身在一堂。就不得不说,这人绝对是有本事的。 第228章 这些资本家都是为了青霉素来的,但是当他们坐在金鹴华在伦敦近郊庄园的会客室里听到他的计划的时候,竟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第199章 “我是一个华夏人,我坚信我的祖国一定能够将侵略者赶出去!我坚信着一点,并且也一直在为之努力。” 是的,金鹴华运送物资运送的不少。这些人也帮过忙——当然,是要收费的。 不少人在心里都觉得华夏不一定能够胜利,毕竟日本人打得实在是太顺利了。也有不少人对金鹴华费心费力、免费甚至往里搭钱的举动嗤之以鼻,认为这简直是太傻了。不过他们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很认真很同情的样子。 金鹴华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仍旧在继续他的发言。 “他们本来就将陷入经济危机,靠着无耻的侵略战争盘活经济。我们完全可以将这个国家的市场炒起来,形成巨大的虚假繁荣。” “我们可以在他们战败之前抛售所持有的国债和股票,大赚一笔。等到他们战败时,我们可以把炒起来的繁荣泡沫戳破,从而低价收购大量的优质资产。” 有人的眼睛亮起来了,不再不经心地敷衍金鹴华。 也有人开始问问题了。 “那么,金先生,如果日本赢了呢?不是我们冷血,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您的国家很难胜利。” “什么时候抛售股票?我们如何能够提前知道战场上的信息?万一我们搞砸了,赔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看起来的确有获利的可能,如果成功了,一本万利。但是日本战败并不是大概率事件,金先生描绘的前景极其美妙。但是这是金先生基于民族情节而产生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金鹴华坐在那里道:“日本人的大陆政策是效仿德意志进行闪电战。但是事实证明,日本人并没有迅速地拿下华夏。我的祖国有广袤的领土和四万万同胞。日本的军事实力的确强于华夏,但是只要陷入持久战。以日本的狭小国土,是支撑不起来的。” “那也是金先生的一家之谈!你说什么闪电战、持久战,我们不是听不懂,但是谁知道呢?现在的状况就是日本赢面更大!而且金先生能够保证,你说这些话,没有自己的民族倾向在里面吗?” “风险太大了,与其做这样的生意,不如去做别的。” “盖文,我们是朋友。但是我在是你的朋友之前是一个商人!我不能拿着自己的身家,去和你去做一场豪赌。只为了满足你的爱国情结!” 金鹴华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料,要不然他也不会放出青霉素的消息来把吸引这些人过来。他做这件事,是为了爱国。但是眼前这些人,没义务照顾他的情绪,也绝不会为了他的冲动买单。 能够打动对方的,只有利益。 “我想……”金鹴华道:“首先,我坚信华夏能够胜利。所以我们先来讲华夏胜利的情况。梅斯塔先生,您家族的情报体系让人惊叹。” 梅斯塔家族,从十八世纪起家,到了二十世纪的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西方世界最大的几家财阀之一。他们的情报系统能够帮助他们提前得知各种消息,从而取得在市场上的巨大成功。 此时小梅斯塔先生脸上已经露出来些惊讶来,他们家族的情报系统是秘而不宣的事情。欧陆上的知情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绝对不会包括这个华夏人。 金鹴华对小梅斯塔先生点头致意:“不用惊讶,先生。这件事情我的确知道。那还是几年前,我培养的情报人员在沪上的金公馆抓到了您派去的眼线。所以,各位应该相信我们的传达消息的速度。” 能够侦破梅斯塔家族的眼线,金鹴华手下的情报人员得到了在坐之人的肯定。小梅斯塔还太年轻,脸上藏不住事情。看他的眼神,就已经能够看出来金鹴华说的是真的了。 “现在日本政府和军方转移国内矛盾到国外,因此市场上已经有了假性的复苏。我们借机炒热市场,并不会引起怀疑。日本陷入持久战,最后必将失败。” “而我们在得到日军失利的情报的时候,可以继续在日本境内制造假的日军在前线的利好消息,日本军方为了防止大本营产生□□,一定也会大力鼓吹前线胜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把持有的股票全部抛售,市场会立刻崩溃,从而加速日军前线的溃败。” 图穷匕见,他还是为了他的国家。 有人在心里已经泛起了嘀咕,盖文金还是不死心。让他们为了他去操纵日本市场,凭什么?这么大的风险,掏出去的全都是真金白银!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凭什么让我为了你的爱国情怀买单。但是如果日军真的溃败了的话,大家是有赚头的。只要我们在军部安插一些人过去,和那些将军们讲好‘舆论’的重要性。” “如果日军……胜利了。”金鹴华是真的不想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但是为了劝服眼前的这些人,他必须开口说出话来。 “他们的经济衰退,但是市场虚假繁荣套牢了我们的钱。” 是的,套牢。日本如果再战场上输了,以他们的欧陆背景,日本政府必然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限制他们这一笔资本,他们可以轻松地抛售攫取大量利益。 但是如果日本赢了,国家实力大涨,他们若是想要操纵市场,必然会遭到国家机器的阻拦和报复。 炒热一个国家的市场,需要他们投进去大笔的钱。若是被套牢了的话,大笔的钱就扔在了哪里。手里的股票和实际上的产值并不对应,迟早会受到反噬。 金鹴华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把青霉素的专利拿出来,和各位共同成立一家共同持股的公司。同时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协约,我所在实验开发出来的药品,会有十款药品未来会属于这家公司。如果我违反约定,将赔付天价违约金。我们可以把这项条约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 “以此作为补偿,众位虽然可能还会有所亏损,但是亏损的也是有限的。” 金鹴华道:“没有一项投资是没有风险的。众位是为了赚钱,我是为了我的祖国。” “或许可以这样说,日本战败,我们的这场经济操纵可以加速这个国家的战败,同时让这个染了华夏无数鲜血的国家经济倒退二十年。如果日本战败,我们的计划输了。大家的钱血本无归的同时,日本政府为了救市,为了把我们做垮也会损失惨重。” “若是日本输了,大家会赢得利益,我也达到了我的目的。若是日本赢了,大家赔了钱,我会给予大家青霉素等各种药品的共同开发权作为补偿。就算我赔得一败涂地,输没了大半家当,我也愿意看到这个欺辱华夏的国家吃一次瘪。” 金鹴华拿出了一摞拟好的合同,对在座的众人道:“各位,这样,你们觉得这场合作,还能够继续吗?” 第229章 众人对此,很是动心。 有百分之三十的利益,就值得这些人冒百分之六十的风险。金鹴华答应若是失败,就拿青霉素及其他十余种药品的未来经营权来补偿。无疑大大降低了他们的风险。 就算会赔钱,有了独家药品经营带来的细水长流的利润,也能让他们回血。 若是赢了…… 这些人眼睛中精光四射,若是赢了,在一个国家身上薅羊毛,会有多少利润,就连傻子都能想的出来。 “我是真心实意。”金鹴华道:“无论战局胜负,我只想给这个侵略我的祖国的法西斯国家刺上一刀。或许你们可以嘲笑我是一个狂妄自大的民族主义者,但是我还是想要这么做。” 金鹴华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清楚法西斯必将走向穷途末路。但是现在所在的时世,并非原有的时空。世间万物皆有不同。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走向,都是未知,都是晦暗不明。 这终究只是一本书。 但是他觉得,既然他在这个时空里,终究是要做些什么的。 他高声道:“先生们,现在就要看各位的胆量了。什么生意都有风险,但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是全世界不变的真理!我只想问,诸君的先辈投资过路易十四,也给奥尔良公爵筹过军费,操纵过英格兰的公债,现在大家难道胆小了吗?” 他这是激将。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很冷静的人,激将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压根儿也没想着要去这样做。但是现在,他觉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不定会对眼前的这些人有一些触动。 毕竟,他已经把大半的风险,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余下的风险,对于眼前这些人来说,不是不能接受。 当初祖先筚路蓝缕,冒险无数,拼下偌大家业。现在在坐之人,都是各家出息子弟,哪个不想扩大家族的版图。 远东,尤其是在远东地区富裕的日本,无疑是一块鲜美的肥肉。 鹅毛笔蘸上了蓝红二色的墨水,羊皮纸上签下了优美的花体文字。 是在坐之人的名字。 晚上金鹴华的小庄园里举办了一场冷餐会,众人交流了一下感情,更主要的是商讨为这场操盘布局的细节和加深彼此的了解和合作关系。 第200章 不久,在瑞士就成立起了一家名为威尔士投资公司的离岸公司。自从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全世界的资本流动都在加速。成立在欧陆,尤其是成立在遍布银行的瑞士的公司,更是数不胜数。 威尔士投资公司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它注定会在世界的某块版图上,掀风搅雨。 韩耿夫派了精兵前去抗日和“剿匪”双线作战。自己则是带着整个政府的所有人,避到了重庆。 日本人打下了北平,打下了沪上。华夏之大,竟是遍地焦土。 李传祥们、冯振霖们仍旧在作战。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华夏仍旧有千千万万个人走上了战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敌人的坚船利炮。 虽九死,仍不悔。 次年四月,韩耿夫前往华北地区未沦陷的东州视察,以此鼓舞前线军民意志,指导前线作战。 韩耿夫此来,心情是十分沉痛的。华夏国土沦陷,西方世界的帝国主义列强自己在欧陆上打了起来,无暇管远东地区的事情。这些都证明了他一开始的决策失误。 “剿匪”倒是剿得不错。对方的武器太落后,现在完全是他们占据优势。追着对方打。毕竟二八大盖和盒子枪是比不过美式机枪的。但是现在对方愈加狡猾,直接往山陕山区里面跑,搞什么革命,搞什么根据地,真是让他头疼。 尤其是前不久对方打下来的平关大捷。使得民心大震。那些穷赤佬心里本来就向着对方,现在有了这场胜利之后,那些工人、那些农民、那些□□更是心向山陕了! 文人□□的一张嘴、一杆笔,韩耿夫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了。他只管去镇压,只管去一梭子枪杀过去。现在让韩耿夫心里更加震动且恼怒的是,党国内部,居然出现了对方的同情者! 韩耿夫在前往东州视察之前,特意指示军统上下彻查党内军内政府内部的赤色分子与□□。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东州,韩耿夫受到了当地军民的热情接待。就在韩耿夫在东州当地军政高官招待他的晚宴上喝至微醺,在为他准备的别墅里睡着的时候,韩耿夫带来的人被人押解拿下。而韩耿夫所住的别墅,也被人看管起来。 换言之,这位野心勃勃的韩大总统,被人软禁了。 此时东州已经汇聚了好几支军队,都是在韩耿夫到来之前就已经潜伏在东州地区的。有李传祥部,有冯振霖、白雄起部、有西南靳素部,以及,曾经的东北少帅,凤子川部。 这些人的军队集结在一起,彻底把韩耿夫“留”在了东州。于此同时,南京、沪上、广州、重庆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工人、学生运动,配合东州行动。 这是一场抗日爱队和人民党及各民主党派联合起来的一场救国运动。各支军队的长官提出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要求。 韩耿夫的秘书官一开始的时候从那间别墅里面出来,情绪激烈地反抗他们的“造反”,并表示大总统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这些“逆贼”的举动而屈服。南京方面一定会派军队前来“靖难”。 南京方面暂时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联合军队暂时把控了局面,通过审讯出来的密码本向南京方面发送着诸如“一切都好”的电文。 现在韩耿夫和联合军队,比拼的,就是耐心。 看谁先挺不住,看谁想低头。 韩耿夫清楚这一点,因此他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这些人不过是想要逼迫他低头,签署那个狗屁的协约。但是有军统和四院在,他被软禁的消息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传到南京。 在韩耿夫身后,有着一个极大的利益集团。 他们,绝不会放任着韩耿夫走向死亡。 因此,韩耿夫一直都十分淡定。等待着对方熬不下去的那一天。 韩耿夫绝不低头,联军长官们心里头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忐忑。渐渐地,南京那边儿韩耿夫的亲信意识到有些不对。开始往东州派遣细作间谍。韩耿夫越来越觉得稳如泰山,直到白雄起、李传祥和凤子川到达东州的那一天。 李传祥黑黢黢的枪口指上了韩耿夫的额头,曾经的把兄弟凤子川张口就是人民党的诸般好处,而白雄起则是笑着拿出了一份文件:“白某等人,皆已把死生置之度外。但是大总统,在南京却有万千家业,吴姓娇妻。” “我等抗日救民,南京政府纵然有意报复,也难以收拾我等。今日大总统若是不签订此般文件,便只等着李兄一腔爆头!” 韩耿夫,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雪白的文件上,签上了黑色的钢笔字。文字流畅,正是韩耿夫的大名。 此次事件,便是日后的,东州政变。 第230章 韩耿夫在接下来的时候对全国发表演说,自此联合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抗日。共同对抗日本帝国主义,不讲□□□□的政治斗争,只讲三民主义。反对封建主义,反对日本侵略者。 山陕、西北地区的□□终于停止了。韩耿夫把派去剿匪的军队调了回来。同时开始迁都。 日本人已经占领了沪上,南京已经不再安全。 重新迁都,迁都城于山城。谓之陪都。 此时全国开始一致抗日,对抗日本帝国主义。这个老大帝国动用起全部的力量,与日本帝国主义抗争。虽然国贫民弱,但是这个国家的脊梁,却一直没有倒过。 用血肉,用生命,用一杆笔,用一个药箱,用实验室的焚膏继晷,用破家筹集的万贯钱财。 所有有骨气、有良心的人,都站了起来,用他们的行动,构筑钢铁的长城。 日本的闪击战战略彻底失败,华夏战场,陷入了持久战。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军民一起构筑了庞大的战争机器。而这个战争机器,将与日本法西斯帝国主义不懈地斗争。 金鹴华坚信,华夏必将胜利。纵然此世乃是书中世,而非现实界。历史或许会有许多偏差。但是,国民精神已起,国民基数四万万,五千年的文明未断。而在未来,华夏的精神与文明,将会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白秀珠的实验室里研究出来了成果。这一天,金鹴华还在处理文件,就见白秀珠跑了进来,额上还有着没有擦干的汗珠。 “四哥,快走,东西研究出来了!” 金鹴华听到了白秀珠的话,心中也是振奋激动。跟着白秀珠跑到他们的实验室里。 到了实验室,只见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情绪。一个三四个巴掌大小的东西被摆在了实验台上。所有的这些签订了保密协议的研究员们像是看着美人一样看着这件黑色机器。 “金先生!白博士!” “盖文先生!海莲娜小姐!” 所有见到他们两个人的研究员都或是用英文或是用中文叫他们的名字,夸赞白秀珠的天纵之才和勤奋刻苦,感谢金鹴华对实验的倾力赞助,并向他解释这东西重要意义。 金鹴华快步走到了实验台上,把实验台上的黑色机器捧了起来。问白秀珠道:“珠珠,这东西,能够量产吗?” 金鹴华没有去问这成功的便携式电台的原理,毕竟他不是学习通讯方面的专业人员,听了也听不懂。与其让秀珠浪费时间和自己讲那些,不如直接问最要紧的事情。 这东西,是为了国内的华夏军队研究的。 有了它,军情能够传达地更快更准确,消息能够传达地更加迅速。如果这东西能够量产,且被投放在军中,对军事布局和机动作战来讲,都有极大的好处。 战争,打得不仅仅是枪炮和战术。还有粮草,精神和信息。 白秀珠挥推了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对金鹴华低声道:“可以。” 金鹴华心头一喜,隐晦地看向了被关紧了的大门。 那些人可信吗?金鹴华看向了白秀珠。 白秀珠点了点头。 这些人都是爱国的留学生和旅欧人士。在民族危机的关头上,爱国者的信用度还是很高的。加上六叔已经把这些人查了一遍了,大抵不会出现差错。 而且…… “而且我提前留了一个心眼,把实验的几个重要关头打散了,分成了几个小组来分别做这些事情。因此外面的那些人,并没有一个人完全地掌握了这项技术。就算是泄露出去,也造不成根本性的伤害。” 这就好,他的小妻子已经长大了,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能够冷静地,周全地,不意气用事地处理问题了。 金鹴华揉了揉小妻子的头,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巧的木梳,轻轻地为小妻子把她已经有些乱的头发梳好。 自从秀珠投身于这个实验室后,就很少顾及得到自己的形象了。金鹴华每每在家的时候,都会在怀里面揣着一把小巧的镶嵌着玳瑁的檀木梳,来为小妻子梳头。 一梳到底,一世平安喜乐无边。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真诚的祝愿呀。 第201章 “我会把东西送回国内,送到大哥的手里的。” 白秀珠倚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心中安稳。她道:“好,我始终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没有阻止他再一次回国,去那个枪弹声声不息的地方。 就像小阿七稍稍大些时,金鹴华要回国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拦着她的丈夫,不许他登上渡过大洋的船。 就像在得知大哥上了战场之后,她六神无主,偷偷哭肿了眼睛,到最后发回国内的电报却是:秀珠甚好,大哥勿念。并没有像小的时候一样,哭着喊着不让大哥去前线,诸般地意气用事,不讲道理。 她和他们一样,都有着救国的理想。山河破碎风飘絮,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危难下冷眼旁观,不被大势所影响。也不会有一个热血未失的华夏人,会不记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 她不会拦着他们,而她也会全力向前行走。 这便携式电报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白秀珠带着团队研究出来的。她的压力不小,但是这些压力不但没有压垮她,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和灵感,让她用这么快的速度,发明了便携式电报机技术。 这对战场有用,也是她唯一能够为华夏做的事情。 而金鹴华和白雄起的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华夏,为了战争的胜利。 所以他不会拦着他们。 她了解这两个她这一生最亲近的男人,一个是她如同父亲的兄长,另一个是心意相通的伴侣,她的枕边人。 金鹴华按照白秀珠划分的小组把各个小组研究出来的图纸送到他在欧陆各地的独资工厂里面生产。四张图纸,被送到了鲁尔、里斯本、哈德斯菲尔德以及里昂。 所有的零部件分别被地处鲁尔地区、里斯本、哈德斯菲尔德以及里昂四座工业城市里面生产出来,在各个国家的港口起航,最终被送到金鹴华建立在伯明翰的新工厂里组装。 伯明翰工厂里的工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组装的新产品是什么。这个时候的电报机还是那种庞大的体型,他们压根儿也猜不到,他们组装的小巧玩意儿,居然会是电报机。 金鹴华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特意让人在伯明翰的工厂里面传达假的消息。这条由金鹴华胡编乱造出来的消息大致的内容是,他们现在组装的这东西是一款新式的玩具,很有特色,是很适合开发智力的。销量前景很好,大有可为! 工人们深以为然,以此作为奇闻传了出去。渐渐地众人都知道金鹴华在伯明翰的工厂里面生产新式益智玩具,开始猜测金鹴华为什么要研究玩具,是想要步入新的行业吗? 他有什么意图? 就这样的一招瞒天过海,就把事实的真相掩盖在了历史的河流之下。而金鹴华则是在第一批的便携式电报机生产出来后,登上回国的轮船。 他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 第231章 金鹴华此次回国,给前线送物资的途径、方式都比以往正大光明了许多。 韩耿夫如今已经说了,全国通力合作,一致抗日。总不能自打自脸,扣住他这个爱国商人的船。 这次送回国的便携式电报机十分重要。越是重要越是不能表现出来在意来。白雄起、冯振霖部通过他往国内购置物资的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包括日本人。 他运送物资,是一件常规事件。若是表现得十分在意,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此次运输的东西和以往的武器、军需品不同,十分重要,快点来抢吧!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金鹴华此次运输物资的船只与船只上的岗哨和以往没有什么出入。只是内部多了几门新买的钢炮与雇佣兵,除此之外,还有丹麦军火商出售的最新款的□□。 可谓是外松内紧。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莫过如是。 北方已经沦陷。沈宝宁早就按照金鹴华的吩咐,把金家的资产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全都一把火烧了,绝不资敌。 日本人也是听说过金四公子的富有的。可是占领一地,就会发现金鹴华在当地的资产早已经不翼而飞,或是早已经化作一把焦土。 反抗日本的意思十分浅显明白,但是却没法子报复。 人家在英格兰,压根儿就不再眼前,去哪里报复。 特高科已经查出来,那个写反动文章的凤阳就是金鹴华。可是他远在欧陆,大日本帝国是不能花费巨资走通白厅的关系,去抓这样一个小小的华夏人的。 国内的经济危机虽然已经被战争带来的虚假繁荣所掩盖,但是被掩盖住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那些英国佬傲慢又贪财手黑,打通他们的外交通道,并不容易。 偷偷潜伏进英格兰也不成。现在欧陆达成一团,英国佬没时间注意远东的事情。 若是他们偷偷地潜伏进英格兰,一个不好触动了英国佬敏感的神经。导致英国佬联合欧陆的那些国家再搞出来第二个八国联军出来——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抢华夏,而是为了打日本而保护欧陆各国在华权益的话,可不符合日本的利益。 韩耿夫他们搞法币的那一套的时候,沈宝宁就通电金鹴华,问他他们该如何做。金鹴华很快就像明白了韩耿夫他们这个利益集团的把戏,直接回电,让沈宝宁迅速把南方的产业、田地出手,然后把钱全都换成黄金和粮食。 黄金送到金鹴华手上,粮食留在南方安全的地方,分批次往前线送。 金鹴华不知道韩耿夫他们是怎么想的。国力如此艰难,他们居然还有心思搞银行、货币那一套经济手段。滥发货币筹措军费会导致通货膨胀,进而会引发经济危机。金鹴华就不信韩耿夫不知道。 就算韩耿夫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他的智囊团队总是知道的吧?他记得真真的,韩耿夫最信任的智囊之一,小诸葛云栾素可是哥伦比亚经济学硕士。 这种只要学习过金融经济就会的知识,云栾素怎么可能不了解? 只是因为国库不足,军费筹集不够吗?怎么想,也不止是这一个原因。 金鹴华把这种便携式电报机运输到了抗战一线正在打仗的队伍里,还有几台送到了隐藏在物流公司里的大兵的手上,让他们把这东西,交给人民党的军队。 虽然金鹴华和人民党的人士没有太多交集,但是人民党的军队也在全力抗战,并在逼迫韩耿夫签下“联合全国、一直抗战”的协议书这件事中起到了积极作用。 便携式电报机用处很多,但是秀珠研究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前线。因此虽然不认识人民党内部人士,但是这电报机还是要想办法送到人民党军队手中。 联合全国,一致抗战。不分亲疏远近,不分政见主义,才是真的联合,真的一致。 在不久前对韩耿夫的“逼宫”时,白雄起、冯振霖和四川的李传祥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李传祥认识人民党的人,这机器正好由他送到人民党的抗日队伍当中。 人民党的部队收到这奇怪的机器时十分奇怪,对送这机器来的大兵也保持谨慎的怀疑。 那大兵拿出了李传祥的手书——当初韩耿夫派李传祥去“剿匪”时,李传祥的空枪没少打,和人民党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人民党的政委接过了手书,确认了字迹和印鉴的确是李传祥的,才继续看了下去。 ——此乃便携式电报机,乃金四公子鹴华先生所资,以此协助抗战。此电报机可移动,目标小,方便机动作战,传达军情。 政委眼睛一亮。 “你们李师长所说,可俱为真?”政委问那个潜伏已久的大兵。 大兵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密码本,还有另一封手书递给政委。并对政委道:“这是金先生的手书,里面有这机器的使用办法。” “师长让我向您转达金先生的话,这机器是他夫人的实验室里秘密制造的。小鬼子那里没有,要保护好这个秘密。军情快一步,布局快十分。绝不能泄露消息给敌人。” 政委慎重地点了点头。 金鹴华把电报机送到了所有他知道的、白雄起、冯振霖和李传祥知道的真心抗战的部队长官手中。在这之后,他回到了英格兰,开始对日本的金融市场进行布局。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必须用尽全力,还要有蛇的耐心,狼的果决,以及对国家深厚的情感,才能够一直一直地坚持下去。 同时,欧陆战火纷飞。德意志和日本、意大利形成了轴心国集团。大战纷飞,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在海外的工厂日夜不休地运转,生产出无数军需品。这些军需品在整个欧陆都十分有市场,金鹴华和威廉海森堡也借此大发其财。 同时,金鹴华还可以把往华夏国内运输物资的船只上面挂上德意志和英格兰的旗帜。日本舰队颇为忌惮,船只被拦截、击沉的次数几近于无。 国内彻底陷入了鏖战。日本人推进战线不再那么容易。随着全民族的抗战,华夏军队的战损虽然比日本人高。但是军队的人数却从未减少。而日本国土狭小,领民有限,且长时间的战争也让他们对能否顺利占领华夏产生了怀疑。 第202章 尤其是华夏的几支部队在统一战线的形成后打了漂亮的胜仗,民间的自发反日行动屡禁不止,敌后游击战争从未停止过。这些都让日本军队产生了怀疑,在来华夏之前,陆军学院的老师曾说过,华夏人都是软弱的。他们梳着鞭子,听到炮弹就会逃跑,他们是劣等的民族。 一开始来到华夏,一路胜利,投降者无数。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老师的话,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必将胜利。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民族好像是醒了过来。他们的士兵拿着老炮筒、汉阳造甚至是土质手榴弹和卷了刃的刺刀也要和他们斗争到底。拼了命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这让他们心底产生了不安。 虽然仍旧告诉自己,大东亚共荣圈必将建立,他们誓死要为天皇玉碎。但是在这些话掩藏下的心脏的最底下,他们却不自知地打了一个问号。 华夏人,已经破釜沉舟了。 进攻,尚有生机存在。退后,却是刀山火海,亡国奴隶的命运!无论如何,他们也只能踏着前辈的血液,默默地擦干泪水,再继续往前走。 第232章 战争仍旧在继续,全世界都陷入了硝烟之中。 苏联出卖了他的朋友、盟国波兰。接过了德意志的橄榄枝,在苏德边界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并在波兰不在场的情况下,共同瓜分了波兰的利益。 一分为二,东边接壤苏联的欧洲版图,划分到了苏联的碗中。波兰西境,则属于德意志。 德意志用他们惯用的“闪电战”迅速拿下了波兰,而波兰曾经的盟友,也伸出了禄山之爪。 国与国之间,唯有国家利益至上。友谊是有的,但是谁若是迷信这份“友谊”,相信盟友会百分百地遵守盟约,就不要怪人家在后面背刺一刀。 德意志和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后,东线战场自此安稳平静,不用继续双线作战——不得不说,此次德意志会主动伸出友谊之手,也是吸取了上一次世界大战之时双线作战的惨痛教训。 自此,西线战场陷入了法西斯侵略的恐怖之中。 包括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因为地缘优势而避免被搅入战场的英伦三岛。 德意志的海军不如日不落帝国的舰队强大,且德意志的舰队要守在北欧地区运输挪威、瑞典等地的资源。因此他们不打算和英格兰真刀实枪地、面对面地直接干。而是另辟蹊径,选择用轰炸机投放炸弹,同时投放各种法西斯主义宣传传单。以此制造法西斯恐怖。 纳粹的集中营中关了无数的犹太人,随时随地都有人在死亡。美利坚借此机会引渡德意志的犹太籍人才,同时大发战争财。金鹴华趁此机会闷声发大财,和美国佬一样,偷偷引渡犹太籍人才,聘请这里的科研人员和金融业从事人员到他的实验室和公司工作。 同时,他在德意志一开始宣战的时候就购入了大量的德意志公债。那时候英法还自以位高枕无忧,实行着所谓的“绥靖政策”。德意志这个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失败、政权不稳定、尚未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的国家并不被人看好。那个时候,德意志公债的价格低得吓人。 而现在,金鹴华看着手中的消息。德意志打下了法兰西全境,占据了大半欧陆的大陆领土。英格兰国内弥漫着恐慌气息。国会的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积极地请战,而另一部分,从心底里弥漫着悲观的想法。 金鹴华发送电报给他身处法兰克福的代理人,告诉他,德意志的公债可以抛售了。 此时,德意志公债价格已经是当初的十倍有余,金鹴华大赚一笔。 这笔钱到手里还没揣热乎,就又一次被花了出去。 此时金鹴华已经是欧陆财阀和巨头们的座上宾。在政治、经济上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和海森堡、斯宾塞、梅斯塔几大家族都达成了合作。因此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将自己的实验室往香港和欧陆上搬迁。 当然,现在搬迁的,都并不是最核心的技术和最核心的人员。 实验室正在研究新型药品与批量生产青霉素的技术。这需要大量的研究基金。还有他挖来的人才建立的实验小组,每个小组都等着研究基金到位。 国内军需这一块就如同吞金兽一般。国内抗日部队的军费举国之力都难以维持,不是金鹴华一个人能够承担得起的。这些部队需要金鹴华帮忙走私军火的时候,都会给钱。 金鹴华在是一个文人之前,是一个商人。他对数字十分敏感。军队数量和军费多少从他耳朵里面过一遍,他就能大概地判断出来那支部队军费不足。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一定会拿自己的钱去堵窟窿的。 或者说是,爱国商人金先生为前线捐赠的物资。 总不能让战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地去打仗。 他心里对重庆政府的评价越来越低。抗击日寇,是护卫全民族的事情。然而重庆方面居然还搞那些小九九,给不同部队发放的军饷、军费和军需还搞不同。 白雄起、冯振霖部、李传祥部等拿到的军饷、军费和军需明显比韩耿夫的嫡系要少。 国内战场打得如火如荼。旅顺大屠杀、南京大屠杀等惨案历历在目,没有人希望,自己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战斗,日复一日地战斗。 人民党团结最广大的工人农民,有着经验丰富的游击战术。百余个团从敌后打破了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北地区的防线。歼灭两万余日军及伪军。这场胜利鼓舞了全民的信心,同时在敌后打击日本帝国主义,从侧面支持了正面战场。 同年,桂南大捷。越明年,锦山会战胜利,冯振霖、白雄起部、李传祥部、韩耿夫的嫡系,中央军74师和126师在正面战场上联合作战,在正面战场上真刀实枪地给予日本帝国主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痛击! 这是抗战以来的极大胜利,日本人的嚣张气焰终于被打灭了泰半。金鹴华一边儿用着凤阳的笔名书写着这场莫大的胜利,鼓舞国民斗志。另一边取了一个叫做小山泾的笔名,在日本国内发表小说。 反战,左翼。揭破了“大东亚共荣圈”的谎言。在文章中写下了华夏几场大战的胜利,以及南京大屠杀的真相,并且刊登了南京、旅顺惨状的照片。 一瞬之间,引起哗然大波。 日本军方派遣宪兵去抓捕“反/政府分子”,结果却压根儿找不到小山泾这个人。 印刷小山泾的文章的杂志社社长是英格兰人,这家杂志社挂靠在远东银行下面。远东银行是梅斯塔银行在日本的分部。 梅斯塔家族在欧陆是最顶尖的财阀之一。权势很大,压根儿动不得。也不能把那个英格兰社长抓走审讯。唯一能做的只有向英格兰驻日大使馆表示抗议,要求英格兰方面给出解释。 最后的结果是,杂志社停止印发小山泾的文章。但是日本本地左翼分子和华夏方面潜伏在日本的间谍却用尽方法印刷小山泾的文章。杂志上发表不了就印刷传单散发得各处都是。宪兵队人也抓过,左翼分子血也流过,但是小山泾的文章从没有断过。 且每月,都会有新的文章。 宪兵队和军部怀疑是哪家英资杂志社流传出来的。又一次等上门去。这次杂志社社长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温和。而是铁青着脸:“我们的《激流》已经停办了,小山先生也和我们断了联系。你们还来找我们的麻烦,是要杀了我吗?” “你们就不怕引起国际纠纷?我是英格兰人,也是梅斯塔家族的旁支,我的父亲是英格兰议员!我在海军服役的时候拿过嘉德勋章!大英帝国是因为欧战无暇东顾。但是,我不相信白厅宫会看着一位为帝国建过功、流过血的骑士客死他乡,受到这样的屈辱!” 日本人虽然在华夏耀武扬威。心里面却自觉比西方世界矮一截。虽然现在日本已经和德意志形成了轴心国同盟。但是面对昔日的老大哥英格兰,还是不自觉地气短。 宪兵队离开后,杂志社社长走进了小书房。从保险柜中拿出了一份文件。而这份文件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小山泾。 杂志社没有任何事,只是《激流》停办而已。日本人拿杂志社社长没办法,也止不住小山泾的文章往外流,在那里“蛊惑人心”。 金鹴华若是知道日本人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什么叫做蛊惑人心,他那分明是在道出真相。 日本人为什么在南京大屠杀后封锁消息。不就是具体的消息和真实的证据流露出去后受到谴责,不就是怕华夏人在清清楚楚地全部了解之后破釜沉舟,不就是怕这样惨烈的事实摆在国民面前后打落军国主义思潮的滥觞? 既然他们害怕,那他就去做了。 任何历史的真相都不应该被掩盖,也无法掩盖。真实必将战胜虚构,正义也必将战胜侵略。军国主义或许可以给人洗脑。但是终有一日,被洗脑的人也会醒来。 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不义的侵略者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第203章 金鹴华坚信,那一天终将到来。 第233章 英格兰,伦敦郊外。 金鹴华手中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葡萄。身边是小梅斯塔先生。 “感谢您的帮助,先生。”金鹴华对小梅斯塔先生道。 小梅斯塔先生伸了伸懒腰:“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堂哥他是一个反战人士。政治观点又是左翼的。你的文章他很欣赏,他也很同情华夏。” “当然,他能够答应得这么痛快。又这么用心地帮忙,和我们达成的合作也不无关系。” 金鹴华把篮子放到了藤椅上,葡萄园中的女佣走过来拿走了装满了葡萄的小藤篮前去清洗。金鹴华坐下后对小梅斯塔先生道:“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您和您堂哥。我知道,为了我的事情,是耗费了你们不少精力的。” 小梅斯塔先生坐了下来,整个人松弛了许多。当然,仪态还是符合贵族的标准的。他笑道:“我们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说实在的,盖文先生,你提出那个计划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太疯狂了。你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者。” 金鹴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您说的那么高尚。我也并不伟大,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若说高尚,应该是我妻子的兄长。他是华夏的总理,位高权重。却为了保家卫国,去了前线。不计代价,将死生置之度外。” 女佣把洗好的葡萄装到了绘制着番红花的陶碗里端了上来。小梅斯塔先生捻起一颗放到口中,清甜的汁水溢出,小梅斯塔先生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他道:“盖文先生对您妻子的丈夫很是推崇啊!听您说完后,我也想要见一见那位先生了。” 白雄起此时在和冯振霖策划下一场针对日本人的伏击战。 前不久潜伏在日本陆军指挥所、代号为“暗蝶”的间谍通过密电传达了一条消息,日军在下个月十二好的时候将穿过松平岭,前去攻打西省泗县,自泗县攻打昌源府。 日本人想要从松平岭过,无非是松平岭里的山匪已经投效了日本人。从松平岭过省界,就好像是从自家走一样,安全得很。 “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要先想办法秘密地控制住松平岭里的山匪。松平岭里的山匪一共有六窝,为首的是宋六虎的山头。冯将军,你有办法处理掉这些山匪吗?”白雄起问冯振霖道。 冯振霖看着地图,用手指划出了一条条的路线。然后道:“西头山刘麻子的老巢和其他绺子隔得都远,晚上的时候去悄默声地把他们给端了,不会引起其他绺子们的注意。谨慎一些,消息不会传出去。可是在这之后,又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其他绺子给除了呢?” 行军打仗,冯振霖是行家。心术谋算,还是白雄起更胜一筹。 他想了想后道:“咱们找出一个小队出来,伪装成富有的北方大商人。为了躲避战乱要经过松平岭逃到西省去投奔亲戚。” “振霖,你说了刘麻子的老巢可以悄默声地端了。那么我们就在把刘麻子的老巢端了之后,找人伪装成刘麻子的属下。让这人去其他绺子哪里传达消息。就说……对了,就说刘大当家发现了肥羊,但肥羊的护卫多,家把式也好。他一个人吃不下,因此找大家一起发财!” 冯振霖指了指一处山谷,这地方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点,但是冯振霖的脑海里却有着此处的全部地形地貌。他对白雄起道:“此处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只消把人引出来,放出令妹婿送来的弹。这些人直接就没声没息地全都倒下了。” 白雄起眼睛一亮:“这些山匪里面肯定有软骨头。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那些软骨头给揪出来,然后把咱们的人掺到那些软骨头里面。假装打劫成功,把肥羊往窝里送的。实则是暗度陈仓,分别潜进土匪的老窝。” “到时候把他们一窝端了!咱们装成山匪,就不怕那些日本人不上当。” 冯振霖道:“这主意好。只是咱们进了绺子老窝后,有很大的可能会发生械斗。到时候消息若是传出去了怎么办?” 白雄起敲了敲桌子,过了一会儿他道:“咱们传消息出去。就说松平岭几窝绺子争当老大,关系不和。各个山匪窝里也不和气,谁都想要当头。这消息传出去后,松平岭上的械斗和枪声就只是他们的内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冯振霖笑道:“伯言兄果然高明。” 白雄起回他:“也就是会出主意,嘴上的工夫。真刀实枪地指挥作战,还要靠冯兄来做。” 计划制定后,松平岭上几窝绺子和每个匪窝里面的几位当家全都不和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这样的消息本来就有传奇色彩,老百姓都愿意讲,也都愿意听。很快这个消息就散播到了很远的地方。 而且大家传消息故事,总是会越说越严重,越说越离谱。 这个消息一开始传出去的时候只是松平岭上的几窝绺子和每个匪窝里的几位当家的们关系不好,十分不和,都想当老大罢了。 等到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后,就变成了松平岭大的几窝绺子恨不得杀了对方,还有什么某匪窝里面的二当家恨不得立刻取代大当家的而代之,原因是因为这位二当家的觊觎大当家的压寨夫人。为了女人和权钱,这位二当家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总而言之,是越来越离奇了。但是这谣言越离奇,老百姓就越是愿意在茶余饭后讲,越是信以为真。 无论如何,白雄起和冯振霖的目的是达到了。 在消息传出去后,冯振霖点出来一部分尖兵。对外宣称要训练一支尖刀连,以此插进日本侵略者的心脏。 实则冯振霖暗中把夜袭刘麻子的老巢的任务交代给了这些尖兵。在做好前期准备之后,冯振霖身先士卒地带着这些人,夜袭西松平岭。 这些尖兵都是老兵,打过豫系军阀,和桂军打过仗。和小日本交手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刘麻子老巢里的土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夜之间,西松平岭就被打了下来。刘麻子是个软骨头,极会见风使舵。一见大事不妙,立马就软了膝盖,跪在了冯振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效忠军爷。把冯振霖恶心得够呛。 这怂包软蛋,当初投效日本人的时候也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吧?真是丢尽了华夏人的脸。 冯振霖恨不得一枪崩了他。但是还要留着他做戏,因此不能杀他。他也没时间去审问刘麻子,因此便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小瓶白雄起给他的药丸出来。 冯振霖从那小瓶子里面倒出来一粒药丸,直接塞到了刘麻子和其他几位当家的以及他们的女人嘴里面。然后咧嘴一笑。 “你们有福,这可是欧陆的好物。是叫什么化合物来着,我这个大老粗也不懂。总而言之,你们以后要每天都得吃解药。要不然就会渐渐地呼吸急促,窒息而死。听老子的话,还有一条命。不听话的话,你们死的方式绝对比一枪崩头来得难受。” 刘麻子等人有人被他的话吓得大骇,有的人却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神奇的毒药吗! 直到第二天,不服气的三当家骂骂咧咧说是等到皇军来了一定要报复冯振霖,梗着脖子不去要解药。结果到了下午的时候,三当家就开始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来。两个小时候,三当家已经口吐白沫,脸色憋到青紫了。 而到了夜色深沉,星子漫天的时候。三当家的身体已经凉了,他的那双眼睛凸了出来,连死都没有瞑目。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或许这就是三当家当汉奸的代价吧。冥冥之中,命运已经为人们的恶劣行为谱写好了应该偿还的代价。 第234章 三当家的下场让西松平岭刘麻子这个匪窝里面的大小绺子都胆战心惊,尤其是之前和三当家一样把那披军皮说的话全都当放屁的,现在吓得连大声儿都不敢出,乖得像条哈巴。 刘麻子这人脸厚心黑,没有信仰没有骨气。一生第一信仰是保命,第二信仰是黄金,第三信仰是漂亮女人。至于什么义薄云天、江湖意气,他是半点儿没有。 现在自己的一条小命儿被冯振霖捏在手里,哪里还管三当家的事?这还是一起打家劫舍的兄弟呢,刘麻子都能如此绝情。那么他对于其他人的态度,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冯振霖虽然看不起这样的软骨头,但是他却欢喜刘麻子能够这样软骨头。 他逼迫刘麻子出卖的是日本人和其他山头的恶匪。这些人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刘麻子骨头越软,对这些恶人出卖得就越彻底,他们收拾起小鬼子和二鬼子来就越方便顺手。 因此刘麻子软骨头,冯振霖怎么可能不欢喜? “我是冯振霖,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冯振霖对点头哈腰的刘麻子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等到我们军团拿下日本人和其他绺子后,会把所有战俘送去矿场劳改。” “你做得好,我把解药给你和你婆娘,让你去矿场里当小工头。你不听话,老子就一枪崩了你。或者让你和你婆娘像你们上头三当家一样去死。” 第204章 三当家死了,刘麻子尚能够继续保持“恭顺”的态度,对着冯振霖点头哈腰。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义愤填膺”。现在不过是向冯振霖出卖他因为利益才投效的“皇军”和其他山头的老对手,刘麻子怎么可能不爽快? 更何况出卖掉这些人之后,不但能够保住他和他婆娘的小命,还能够换来一份“监工”的舒坦活计。可不是赚大发了吗! 一听矿场这个词和劳改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就能够想象得到这所谓的劳动改造又多辛苦。 刘麻子虽然是绺子,西松平岭又破旧且资源不丰富,不如东松平岭富庶。可是好歹刘麻子也是西松平岭这边儿的一位大当家,素来除了打家劫舍的时候辛苦,其他的时候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在享福的。 他哪里吃得了那样的苦。 因此他立刻保证一切都听军爷的吩咐,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要用他的“努力”换来宽大处理。 有着毒药取命的威胁,有着当“监工”而不用当劳工这样的好处的驱策,刘麻子对冯振霖是倾尽全力地协助。而有了刘麻子的帮助,冯振霖的工作也容易了许多。 骨头硬的全都被冯振霖关押了起来,而冯振霖、白雄起部的大兵在收到冯振霖用便携式电报机发送回来电文后,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悄悄地上了西松平岭。 这场伏击日本人的前期准备活动已经完成了一小半,接下来就是把其他绺子一窝端了。 白雄起在大兵们上了山后,点了兵员,让他们前往距离松平十里左右的安城市,那里有着金鹴华的一座宅院,他在定下这个计策之后就向沈宝宁发送了电报让他帮忙。此时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货物车马。 白雄起拿出几箱子大洋和先进武器,让这些大兵将之抬上了车。弹更是装了几大箱,足以讲松平岭上过得绺子全都撂倒。 大兵们前往了安城市,穿上了大商人的丝绸衣裳和镖师的短打。将武器和弹装进了不同的箱子里面,上面覆盖着雪亮的大洋和各色商品作为掩盖。 拿上沈宝宁为他们准备的通行证和路引,这些大兵从安城市出发,前往松平岭。准备给松平岭上的绺子们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冯振霖收到白雄起一切都准备好了的电报,立刻让刘麻子给其他匪窝传递假消息。 刘麻子派出和他一样,为了保命已经彻底臣服于冯振霖的人去各个山头传消息。编出来的话和冯振霖与白雄起那日商量出来的主旨差不多相同。只说出来的方式和语气不同,不过这一点不同让这些话更像是绺子说的了,降低了被人怀疑的可能。 “咱们刘大当家的打探到的消息,说是山下面要来一位打北边儿过来的大客商,据说是跟金家、宁家、吴家都做过大买卖的。前不久就在金家在安城的宅院里落了脚。” “听说是因为日本人打到了他们家门口儿,这帮肥羊才往南边来的。是要去西省投奔亲戚!咱们山上的探马池二狗子下山去安城窑子里面嫖姐儿,遇到了他们家的人去喝花酒。两万猫尿下去,就什么都打听出来了!” “他们家那老爷是做丝绸、茶叶和银楼生意的。打北边儿把泰半的家私全都搬过来了。有金丝银子丝绸茶叶,全他娘的是好物。那大老爷家里还有三四房小老婆,细皮嫩肉的,给当家的抢来做压寨夫人正好!” “我们当家的本来是想要自己去抢肥羊来着。但是二狗子打探到了,那客商请了镖局的人过来保护他们。兼着和金家、宁家关系密切,花大价钱走私回来不少好家伙式。咱们一家吃不下这肥羊,才想着邀情各位哥哥们同……同什么举来着?” 前来传话的人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这个我倒是记不住了。” 那摇着小扇子的狗头军师笑道:“倒没想到你们刘大当家还是个秀才。你要说的,是同襄盛举吧?” 那人眼睛一亮,拍手道:“正是,正是!我们大当家的说的就是这个同襄盛举!” 这座山头的大当家眯了眯眼睛:“杀大肥羊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咱们家里这边儿还要在想一想,回去告诉你们刘大当家的。三天之后,咱们会派人去给你们大当家的一个准信儿。” 那传话的绺子点了头,在这处山头吃了酒后乐呵呵地带着酒气走了。直到走出了东松平岭,到了西松平岭,彻底脱离了东松平岭各个匪窝派出去的探子的视线后,才扯着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刚刚那场谈话,真的是让自己觉得连胆子都要被吓没了。但是他还是得撑着,而且还要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气势出来。 因为刘大当家的和他讲了,今天的这件事情办不好,等着他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这些匪窝里面的匪首都没有立刻刘麻子一起宰肥羊的邀请。虽然整个松平岭的绺子联合在一起去劫大肥羊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但是有前例可依不代表这些土匪头子们的戒心会立刻消散。 他们要去探探消息,省得是刘麻子坑他们。 这个时候这些土匪头子们当然没有天纵英才地洞见山下白雄起和冯振霖的计谋,更没有人脑洞大到刘麻子那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豺狼成了披军皮的丘八脚下的一条狗,居然和当兵的一起算计他们。 他们怀疑的是,刘麻子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有哪只部队要往松平岭这边儿过来,然后刘麻子骗他们过去和当兵的打。等到他们死得死、伤得伤的时候,刘麻子就达成了目的,过来抢东松平岭这边儿的地盘! 要是这样的话,那刘麻子他就太贪心了!诚然,西松平岭是不如东松平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不如东松平岭富庶,资源丰富。但是刘麻子可是占着一整片西松平岭的! 刘麻子在他们这些绺子里面,地位和实力都不低。要不是他来得晚,他肯定会在东松平岭占据一大片好地界儿。只是他落草的时间晚,东松平岭的好地界儿都被占没了。当时刘麻子在西松平岭建立了大本营,然后就开始和东松平岭打仗抢地盘儿。 他知道自己硬对硬地干不过东松平岭几家大绺子,于是就在东松平岭那边儿的绺子出去宰肥羊的时候捣乱,晚上搞夜袭的那一套。把人折腾地够呛。 东松平岭那边儿的绺子们也不是打不过刘麻子。只是要去真的打刘麻子,肯定会造成不小的损失,尤其是青壮和弹药,这他们哪里舍得?但要是不打刘麻子,刘麻子干出来的这些事情又实在是恶心人。 这样不上不下的感觉是真他娘的难受。最后几个大当家的合计合计,于是决定和刘麻子和谈。 刘麻子肯定是想要一块东松平岭的好地界儿。可是那些地界儿都被大绺子给占了,哪个人会愿意把地界儿让出来呢?可是不拿出真东西来,刘麻子又不能消停。 谈判就这样僵持下来了。 刘麻子深知要是真给东松平岭的土匪们给逼急了。他们说不得真的会联合起来把自己给做了。他是个脸厚心黑,见风使舵的人。在和东松平岭的这些绺子拉扯了一段时间后见好就收,提出了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 “既然东松平岭没有我的地界儿,那我就要整个西松平岭都是我的。这里全他娘的穷山恶水,总不能还让老子看到不是老子的人也在这儿吧?把其他的小绺子们全都弄到东松平岭去,我就和大家谈和,以后都是兄弟。” 东松平岭的当家们同意了这个意见。至于西松平岭的那些小绺子们,同意搬迁的就塞到东松平岭的边角儿,不同意的就直接给他们老窝给端了! 于是皆大欢喜。至于那些小绺子们的想法,并没有人在乎。 有着这样的前科在,不怪这些东松平岭的匪首们怀疑刘麻子的诚信和对东松平岭的野心。 因此他们全都没有直接答应刘麻子一起去宰肥羊的邀请,而是不约而同地给刘麻子留下了一个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承诺,然后派了自己的探马下山,去打探是否真的有大客商要经过松平岭往西省那边儿走。 是真是假,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刘麻子的部下说的天花乱坠,也比不上自家亲信探子带回来的一纸消息。 第235章 松平岭的探马们下了山,在上下待了一两天后就打探到了北边儿的客商的消息。 据说是前两天从安城市那边儿过来的。果然和刘麻子的人说的一样,这大客商和许多官商的关系都极其紧密,十分阔绰,出手大方。是做金楼银楼,茶叶和丝绸生意的,家财万贯,家里还有三四个漂亮小娘。 北方战乱,日本人威胁到许多华夏人的安全。商人更是他们劫掠的重点。这位大客商为了生命和钱财,决定逃去西省。他家有亲戚在西省,日本人还没有打到他家亲戚所在的城市。 镖师的确很多,全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护卫的兜里面鼓鼓囊囊的,凭着这些探马的毒辣眼睛,一下子就能够辨别出来,这些护卫兜里面的东西,是手/枪和盒子枪。 第205章 刘麻子没有骗他们当家的。大肥羊的确是大肥羊,不好啃也的确是不好啃。 那些护卫应该是这大客商家里的家丁,能给这户人家卖命的。全都是遒劲精干的小伙子,手里还有家把式,看起来并不是好惹的。 那些镖师也孔武有力,看着对方身上的衣裳,大概能够推测出来这些人是龙虎镖局的。 龙虎镖局的几位大镖师全都师从于龙虎山的张泉山先生。因此龙虎镖局的镖师们的功夫都很不错。而且这家镖局的名声很大,大体上是不会做出那种抛弃雇主弃镖的事情的。 各个匪窝派出来的探马在回来的时候向他们的大当家叙述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和判断,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刘麻子说的是真的,可以答应这次合作。 于是派人去西松平岭,向刘麻子转达他们答应合作的意向。 冯振霖从刘麻子处得到他们已经和东松平岭的绺子们达成了宰肥羊的“合作”之后,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接下来,就是他们表演的时刻了。 由冯振霖、白雄起部的士兵伪装成的大客商带着他长长的队伍通过松平岭。已经成为冯振霖门下走狗的刘麻子此时和其他野心勃勃的绺子们一起潜伏在暗处,等待着宰掉这只来自远方的肥羊,从而大发其财。 刘麻子对冯振霖部接下来的计划虽然知道得并不是十分详尽,但也略知一二。毕竟冯振霖的计划还需要刘麻子的配和,因此刘麻子清楚他们接下来的种种计划,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因此此时刘麻子脸上露出了和其他山头的匪首和绺子们一般无二的兴奋、阴狠以及即将发财的喜悦,心里头却是在幸灾乐祸。 没错,幸灾乐祸。 毕竟他老巢被冯振霖给掀了酒够倒霉的了,然后又被冯振霖他们喂了这劳什子的毒药,时刻都有丧命的危险。而其他的绺子们却还好端端的待在哪里,刘麻子怎么可能不去羡慕嫉妒恨。 自己倒霉又无法反抗的时候,最能够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是其他人比自己还要倒霉。 尤其是这个其他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的时候。 是的,死对头。 虽然刘麻子和其他匪首同是松平岭的绺子,但是他们的关系并不好,是时而合作时而闹翻的局面。彼此之间相互忌惮,唯有利益才能够真正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们之间,可谈不上什么深厚情谊。 刘麻子这帮人在心里冷笑。可是那些激动地等待着宰肥羊发财的其他匪首和绺子们,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实,也并不清楚,死亡的铡刀正在向他们缓缓推进,迟早会砍掉他们的脑袋。 在由冯振霖、白雄起部的士兵所伪装的北地大客商到达这些绺子计划伏击的山谷里的时候,这些山匪从山上唿哨而下,带着枪支大刀从山上扑了下来。 “冲啊!” “宰了这群肥羊!” …… 山匪们见到那大客商和他队伍里面的那些人露出了惊吓的眼神,见到那一车车装满的红木箱子,从侧面见到那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漂亮姑娘的脸蛋,一下子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刻宰了那客商,把东西全都抢走! 却没有见到,随着他们这些山匪全部都从山上跑了下来、全部都进到山谷后,这些刚刚还惊慌失措的肥羊的眼神,已经渐渐地镇定下来。 镇定得好像刚刚惊慌失措的不是他们这些人一样。 枪声打响,双方开始打斗起来。血腥味和硝烟味在山谷里弥漫。这里一瞬之间变成了残忍的屠杀场。 双方打红了眼。这些绺子们很快就发现了这客商带来的护卫的战斗能力十分强大。并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有的护卫的实力之强,竟能同时和两个壮汉一起打斗。 不过因为之前刘麻子就说了这位大客商的护卫强大,他一个人吃不下这只大肥羊、兼之之前探马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也说了对方的护卫和镖师都很厉害的缘故。绺子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就在双方都打红了眼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间出现了一朵炸开的烟花。信号弹的声音在松平岭区域响了起来。 绺子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那客商和他的家人护卫以及请来的镖师,在信号弹响起的那一刻从衣裳里面掏了出来一个古里古怪的面具戴在头上。而白色的迷烟和无色的毒雾瞬间在山谷里面散开,所有吸了这毒雾和迷烟的绺子,全部都跌倒在地。 这迷烟和毒雾,就是那所谓的弹所产生的。能够瞬间让没有佩戴专门的防毒面具的人晕倒乃至窒息而亡。时效性之快让人惊讶至极,也让这些绺子们压根来不及逃跑。 而是被全部毒倒在地。 这弹是金鹴华在海外孤岛的实验室里面的一位名叫科恩的科学狂人发明出来的东西,金鹴华在生产之后把这东西送到了白雄起、冯振霖两人一手壮大的军团当中。 没错,的确是军团。曾经在军队整治后番号定为第九军的部队如今已经扩张成了第九军团。这是打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主力部队之一。 同时,以白雄起和冯振霖所代表的军政双方势力,已经成了韩耿夫无法忽视,又因为统一抗战的大方针而难以打压的势力。 此时,在弹的强力作用和第九军尖兵的强劲实力下,第九军□□出的这些假扮客商的大兵们与那些从刘麻子的匪窝里面隐秘出发的大兵们里外夹击,把这些出来“宰肥羊”的绺子们一网打尽,彻底拿下! 而各个匪窝的老巢,也已经被看到信号之后的另一批大兵们拿下。甚至是更加容易、更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些山匪的老巢。 绺子们在松平岭这地界儿称王做霸十多年了,渐渐地失去了谨慎,形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气。哪里把披军皮的放在眼里?再加上这次“宰肥羊”的行动是所有绺子都参与的,他们压根儿不用担心其他对头去打自己的老窝。 这些人对官兵的印象,还停留在前清和北洋时期的“大烟兵”和软脚虾身上,又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拿了坂垣四十五的军火,甚是自鸣得意。哪里能够想到以冯振霖、白雄起为首的第九军团,会有这样的实力? 到了这个时候,伏击日军的前哨准备工作才算刚刚完成。二鬼子可恶,可是小鬼子更加可恶!第九军团要拿起死神的镰刀,伴随着海拉的吟唱,一个一个收割敌人的亡魂。 第236章 冯振霖他们在拿下东、西松平岭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布置。每天晚上都会让第九军团的士兵趁着夜色登上松平岭,占据所有的战略高地和伏击点,然后潜伏下来。 白天的时候,则是由那些已经被控制起来的绺子头目和第九军团大兵伪装起来的众多山匪在东、西松平岭伪装出一副寻常时候山匪活动的场景。 刘麻子和东松平岭上面最大的匪首苏三珠接到了日本人的消息,即日本陆军的几个大队要从松平经过,前去进攻南方的华夏领土,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这个时候,苏三珠和刘麻子才彻底意识到冯振霖他们的目的——居然是要伏击日本人! 日本人的军队是多么强大,多么地摧枯拉朽!他们心里恶毒地想着,这些把他们抓了起来,用对待阶下囚、对待奴仆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等到日本人把这些大兵们抓起来之后,他们就得意不起来了! 但是还没诅咒多久,就晃过神来了。他们的手下都被冯振霖这些人给关了起来,死死地看押着。而他们也被喂了那可拍的毒药。要是冯振霖他们玩完了,他们不也得小命玩完? 他们已经上了冯振霖的贼船,哪里还能够下得来? 等他们想通了的时候,冯振霖已经安置好了兵力,划分好了作战图。而白雄起也在山下十几里外的驻扎点守着他们的大营,布置好了防守的营盘和军队,以此守好他们的退路。 冯振霖布置好了这些之后,直接去见了刘麻子和苏三珠,手拿着一根马鞭指了指他们山头里面日本人为他们安装的那两台又大又笨重的电报机。 “给日本人回信,说是你们期待他们的到来,已经夹道欢迎。再加上一句邀功的情报。就说冯振霖、白雄起的第九军团驻扎地距离松平岭不远,需要小心行事。” 他面无表情,说着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是在叫别人的名字一样。 苏三珠和刘麻子此时的小命系于他人之手,哪里敢不听冯振霖的话?冯振霖这边儿有了吩咐,那边儿的苏三珠和刘麻子早就捧出了密码本。冯振霖身边儿跟着的亲信电报员立刻把冯振霖所说的话翻译成电文发送了出去。 并且,在发送之前还自动地把冯振霖的话翻译成了一副谄媚的语气,像极了苏三珠和刘麻子在日本人面前的嘴脸。 也是人才了。 日军的坂垣司令接收到来自松平岭的电报和来自他派出去的眼线送回来的“松平岭一带一切如常”的消息后,下达了全军开拔的命令。 第206章 这支队伍此时还做着侵占华夏下一块领土,烧杀淫掠、施行“三/光”政策的大好美梦。畅想着漂亮姑娘和大笔的钱财。殊不知此时的松平岭,已经不是那个布满了向他们奴颜婢膝的二鬼子,而是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的华夏军人。 43年十月八日,这是一个值得让所有华夏人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由坂垣武官带领的大批日军被第九军团截杀在松平岭,日军大溃。 这场战争是华夏军队反击作战、主动出击的一场极大胜利。在此之后,抗日战争进入到了我方主动出击日方防守的阶段。全国民的抗日热情收到了极大鼓舞,乃至敌后百姓都有参加到抗击日军的游击战争当中。 第九军团有着白雄起运用各种方式从韩耿夫那里逼出来的先进武器,有着金鹴华费尽力气购置的新式武器和其实验室生产出来的新式武器。 日军曾经在东北研制病毒和毒气,用华夏平民做实验对象,再将这实验成果用在华夏军人的身上。而在今日的松平岭,第九军团利用地形的优势,让这些小鬼子们尝了尝他们曾经施加到华夏人身上的手段。 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当然,冯振霖、白雄起乃至金鹴华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残忍的。不过是弹和毒气弹而已,尚且不及日军残忍程度的三分之一。 且金鹴华的这东西,不过是实验室里的科学狂人在研究武器和药品时产生的副产品。哪里及得上日本人为了侵略另一个民族国家而专门研究这样一种反人类的武器? 日军溃败,冯振霖在几番刑审后也没有掏出来一点儿消息。于是他略有失望地地砍下了以坂垣武官为首的几个作恶多端的侵华先锋的脑袋。 至于把这几个侵华先锋送到后方的战俘营……那是冯振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谁知道韩耿夫会不会脑抽,为了利益允许日本人把这几个恶贯满盈的人给赎回去…… 他们必须死。 在白雄起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眼睛都没眨地就往送到各方的战报上面写道:日军坂垣司令在松平岭战役中战死……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白雄起并不关心。 至少对于华夏人民来说,他们死了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就活该死去。而不是在无辜的冤魂飘满了金色天空的情况下,这些人还能够继续苟活着,甚至被赎回国内,继续过太平日子。 白雄起会在其他所有地方脸厚心黑、斤斤计较,走一步看十步的谋算。但是对于国家大义,白雄起绝不会继续去计较那么多的利益得失,继续去进行那么多的政治考量。 坂垣,死了也就死了。 松平大捷彻底打开了华夏军队打击日军的先河,从北到南的华夏人民拿起所有的武器浴血奋战,吹响了这场战争胜利的前哨。 于此同时,欧陆的反击战正是开始。当德意志元首的野心扩张到了欧洲东部、撕毁了合约,打进了曾经的俄罗斯,现在的苏联的领土。 德意志部队一开始用他们的闪电战术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当西伯利亚的寒冬到来的时候,斯大林格勒保卫城市、奋勇不屈的红军终于让这一支德意志部队遭受了第一场重大打击。 英格兰的议会终于吵出了结果,新首相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主战派。高卢雄鸡的覆灭和德意志对英格兰的轰炸让英格兰的人民产生了恐慌,也给一些英伦绅士打出了火气。 “我们必将保卫英格兰,同时支持法兰西——我们的盟友重新复国!和法西斯国家斗争,是日不落帝国保证国土独立、国民安全和国际地位的必然选择!” 新首相走到民间,对民众如是说。新首相又走到了议会的大厅里,面对着两党的人侃侃而谈,说着战争的必然性和重要性。 泱泱大势,不可逆转。 新首相的政治观点得到了惶恐的民众的认可,也得到了议会让的多数支持。英格兰在此之前就已经和法西斯国家宣战,但是因为地缘优势从未付出真实的努力。 但是现在,在新首相的推动和德意志的侵扰小,这个还残存着日不落帝国荣光的帝国,终于彻底发动了战争的武器。 两线作战,左右夹击。德意志的闪电战术终于不好使了。德意志和英格兰的坦克在战场上彼此争斗,而斯大林格勒的战士们正在用鲜血在保卫他们的城池。 后面,就是列宁格勒,就是莫斯科。 第237章 德意志又一次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日本人在华夏的战场上也终于开始节节败退。 金鹴华组起来的财阀团队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把对金鹴华的质疑和不屑转换成了看金子般的热情。 战场上的局势一步步按照这位先生的预推和他的文章里面所书写的走。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那慷慨激昂的话语不过是为了骗他们入觳,都以为他写的那些文章只是为了激励华夏人民的斗志和反战人士的同情。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是这位华夏先生有着极高的战略眼光和预见。他的判断力和逻辑能力之强,值得让人为之信服。 或许,他们能够在这一次合作之中,赚得盆满钵满。 金鹴华早在几年前就把他从德意志本土和其他德占区的几个犹太人送到了美利坚。这些人成为了他在美利坚大陆上的代理人。在一个金钱之上的国家里,黄金和美元能够打开任何封闭的大门。而这些背后站着金鹴华的犹太人无疑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而当金鹴华收到这些犹太人给自己送回来的最新消息的时候,无疑是怔愣了一下。 这么……有能力的吗?居然能够搞到这么隐秘的消息? ——日本在东南亚的行动侵犯了美利坚的利益。加之美利坚与贵国韩先生之间的关系,让日本军部对美利坚产生了敌意。 ——而我们从一位美利坚将军的手中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中情局得到了日军将要偷袭美利坚,而美利坚决定将计就计,并以他们的科学家发明的新武器给予日本人一个教训。 这里虽然是书中世界,但是美利坚的新式武器…… 如果没有搞错的话,应该是原子弹。 ——全世界科学的一大进步,全世界和平的一大威胁,也可以说是保障。 这种利用前所未有的能量驱动的武器,将能毁天灭地,让世界惶惶不安。但正是这样的惶惶不安,这样毁天灭地的威能让世界各国不敢轻易开战,防止原子弹把地球给炸没。 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那么日本这个面目可憎的侵略者,将会在本土遭受莫大的打击。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南京、旅顺……无数华夏的冤魂不是日本人在投降书上面签了字就能够告慰的。在这一世,金鹴华不会允许日本人拿着从华夏掠夺的资源来恢复他们战后残破的经济。 他的种种布局,皆是为此而做。 “朋友们!” 金鹴华的小庄园里又一次聚满了上一次见面的欧陆财阀们。但是这些人脸上也已经没有了上次的疑惑与不屑,而是慎重地看着金鹴华这位华夏先生。 有的人面不改色,八风不动,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有人的眼中写下着野心和,那种操纵市场的激动感让他们身上充满了躁动与激情。 金鹴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抬眼看向了诸位绅士。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我有一个消息,美利坚即将和日本开战,并将在日本本土,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满座哗然,但是其中的几位先生却并不惊讶。这几位先生中,包括梅斯塔和威廉海森堡,以及小霍尔斯以及格尔廷斯。 他们显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从十七世纪就开始布局的消息网,绝对不会比金鹴华的那几位通过沈六特殊培训的犹太人差。 甚至他们很惊讶金鹴华的消息会如此灵通。无论是和金鹴华关系亲近如威廉海森堡和相谈甚欢的小梅斯塔,还是只是合作关系的小霍尔斯和格尔廷斯,都将金鹴华的能力和本事默默地往上拔高了一格。 尤其是,这位还是一位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先生。 “先生们!我们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我的请求是,请大家尽可能地破坏日本经济秩序的稳定。军国主义法西斯并不值得同情,难道不是吗?为此,我将送给大家一份礼物。” 因为德意日的同盟国集团现在败势突显,金鹴华曾经允诺的青霉素自然是和这些财阀们擦肩而过。磺胺在战争之中为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赢得利润让所有人都眼红。 当然,日本人从未从金鹴华和海森堡家族共同成立的工厂里面买走一片药。而其他任何从他们这里买了药后将其转手卖给日本人的商人,都上了两家的黑名单。 这也是金鹴华一开始答应和海森堡家族合作的条件之一。第一是双方在非洲和西亚的矿业上合作,第二就是,在合作之后,不可以将药品卖给华夏的敌国。 第207章 这些财阀自然是很想要染指青霉素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发现,金鹴华已经成了气候。 他在矿业,汽车制造业、金融业与磺胺生意上都和海森堡家族达成了合作,而在银行业、轮船运输业、物流业与轻工制造业上又和斯宾塞、巴德雷等英格兰、德意志国家的政治世家达成了合作。 而且他们在座的这些人还和他有着针对日本的一场金融战要并肩作战呢! 因此,青霉素这项药品,他们也只能给予,无法掠夺。 这位华夏先生,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欧陆扎下了根。并用他来自于父亲的政治手腕,与欧陆几个国家的政治人物,达成了合作,并形成了良好的友谊。 甚至,他从他在德意志读书时就开始资助的那些年轻人。此时已经成为了活跃在各国政坛上的中坚力量。 张青竹和那个在□□街上的、进取心极强并已经赢得金鹴华赏识的格林先生分别拿了一摞文件,在金鹴华的话音结束之后,将东西送到了各位财阀先生们的手里。 而当这些人接到这份文件后,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是一份合作的计划书,面对的是,遥远的美洲大陆。 此时美利坚的利益,早已经被汉普尔顿、梅耶、斯坦顿、罗斯、洛克菲勒、摩根以及在坐的小梅斯塔先生所在的梅斯塔家族所瓜分——梅斯塔家族曾经是摩根家族的资助人。 金鹴华的犹太代理人到达美利坚后,发现无论是银行金融还是重工轻工,所有的市场都已经被这些家族所瓜分。而天生就流淌着商人的血液的犹太人,对金钱的嗅觉十分敏感。 他们曾经是基督世界的异教徒,所有人鄙夷的放贷者。是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笔下的吝啬鬼和吸血的资本家。但是,虽然他们中的确有那样的卑鄙者。但是就像是全天下所有的民族都有败类在其中一样,犹太人当中也有无数品德高尚的先生和女士。 不过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们的确对金钱,有着刻进骨子里的追求和敏锐。 在这无数被瓜分的传统行业里,他们发现了一片尚未被开凿的□□。新兴行业最早的推动者,这个身份代表着多大的利益,即使是一个不懂金融不懂经济的人都会知道。更遑论是在坐的诸位。 “电影行业会取代歌剧院、话剧院。而拍摄电影、广告、广播电台和电视台这一系列的产业链,更会带来巨大的利益。” “策划案我已经写好,我的代理人已经探好了前路。这是一片尚未被足够开垦的□□,而当风口真正来临的时候,美利坚本土的财阀也会发现这其中的利益。” “先生们,看完这份策划案之后,你们就会清楚我对着一行业的了解有多深。大家一起发财,资源的整合有助于我们一起建立一个横跨欧亚非美的电影帝国。也是我送给大家的一份礼物。” “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自然是很高兴得到这份礼物。广告、明星、电影、影院……这一系列电影行业的收益方式写得一清二楚。甚至挖掘出了让人难以想到的各种盈利方式。不说别的,光是这份策划案,就已经重逾千金。 有钱不赚的,绝对就是傻子。 这份策划案带来的利益,能够让他们原谅金鹴华的算计——明明说是给他们补偿,实则却是拿出了这种东西出来,利诱他们和他合作。 这并不难猜到。毕竟美利坚有着排华法案,只有有他们背书和资源,金鹴华的这份策划案才能够真正地落到实处。 同时,这份策划案带来的利益,以及金鹴华分配的足以让在做的各位满意又能够保证自己不吃亏的股份份额,也让这些利益至上的财阀愿意放弃日本的部分利益,以此让金鹴华达到打击日本经济、以此告慰华夏英灵的目的。 并且,金鹴华划分的股份份额,也让人看到了金鹴华这个人的平衡能力。小梅斯塔先生想,盖文先生就好像是一位舞者一样,总是能够在他们的底线上,翩翩起舞。 第238章 战争的失利让日本人的目光转向了东南亚。而日本军部为了维护他们在太平洋海域上的地位,居然制定了偷袭美利坚军港的计划。 而对日本人来讲不幸的是,这份计划,已经被美利坚的情报人员侦破。甚至日军舰队上的电报信号,都被美利坚方面截获。 这一年,日本海军偷袭美利坚军港。美利坚“损失惨重”,国内民众哗然一片,对日本人的不满甚嚣尘上。 发着大笔战争财的美利坚终于打破了他们的孤立主义政策,宣布加入协约国集团,对日宣战。 这将在未来对日本造成沉重打击,并推进了协约国对抗法西斯国家的进程。 而金鹴华和那些财阀先生们在日本的布局,也正式启动。 日本人为了能够继续保持自己军国主义政策的实施,以此转移国内矛盾。对在华夏的失利避之不谈,而对他们胜利的战争大加渲染。 而在美利坚的“极大胜利”,也成为了他们鼓舞国民斗志,提振经济的有效手段。 这个时候,日本股市的价格开始缓慢而持续的增长。没有人意识到不对,被战争红利冲昏了头脑的日本政客和日本财阀们,已经开始弹冠相庆,庆祝自己的胜利。 资金涌入了日本的市场,经济一夕之间就好像复苏到欣欣向荣了一般。大阪、东京的银行和交易所如同伦敦、纽约一样忙碌且繁华。但是在这繁华的背后,却是隐藏着重重罗网,等待着收获的那一天。 美利坚的总统在国会里面发表演讲:我们必须保卫我们的国家,不仅仅是经济支持,而是实际上的武力震慑!要不然我们虽然能够凭借着地缘优势远离欧亚大陆,不受战火侵扰。但是我们国家的地位,将难以得到国际的承认。 他道:我们是最强大的国家之一。难道我们要看着一个岛国,对我们进行如此的打击和羞辱后仍旧默不作声吗?那么我们就不是今日之美利坚,还是昔日被西班牙、英格兰等国家统治的殖民地! 虽然美利坚因为在一战时士兵的惨重损伤以及在巴黎和会上的失利导致孤立主义盛行。从国会到民众都认为掺和到欧战里却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行为是愚蠢的,因此一直都反对参与到战争之中。 但是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任何一个民族国家,都难以忍受这样的事情。 “打回去!”和“给日本人一个教训!”成为了国会上众人的呼声。除此之外,也有人认为,在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必须得到足够的利益,而不是像上一次一样,被英国佬和高卢雄鸡算计,颗粒无收。 但还是支持着要维护美利坚的荣耀的。 国会通过了对日宣战的议案。美利坚在国际社会上正式对日宣战。而在国会里,下一项议案已经被总统提上了日程。 向日本发射他们的新式武器——原子弹。 既是为了给日本一个惨烈的教训,也是为了试验这个他们新研制出来的、花费了无数精力和钱财的武器,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国会没有道理不通过这项议案。于是在五角大楼做好了准备后,飞行员开着美利坚飞机,携带着这能够毁天灭地的武器,飞到了日本的上空。 那一天,日本云岛和宾宁的军民感受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爆炸、辐射,无数的痛苦和灾难降临到这两处地界。赤色的蘑菇云在天空升起,无比瑰丽而残忍。这赤色,是由无数的鲜血染成的,因此格外地残酷且血腥。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和蘑菇云的升起。云岛和宾宁也在须臾之年粉碎成灰,寸草不生。 这就是原子弹。甚至在引爆这两颗原子弹之前的美利坚都不敢想象他会有如此之大的破坏力。而在它被发射之前,全世界的所有国家,都没有想象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武器。 战争,渐渐倾向了有利于协约国的一方。 苏联在斯大林格勒打败了战无不盛的战争神话——德意志法西斯。而在欧洲大陆,诺曼底登陆的成功也让人坚信,胜利女神的旗帜更加倾向于他们的这一边。 华夏国内,继松平岭大捷后,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连续出现了几场大捷。抗日站争的主动进攻阶段的进程进一步拉快。所有人都坚信,华夏人必将胜利。而侵略者,也迟早有一日要在投降书上签订下自己的名字。 日本人是不会放弃他们的野心的。 美利坚的原子弹给日本本土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而这并不会给那些野心勃勃、无比猖狂的军国主义者带来反思。反而刺激了这些不义的侵略者,让他们加快了自己侵略的力量,派出了更多的兵员和武器,以此从华夏掠夺更多的资源。 就在日本人踌躇满志的时候,一件给他们造成了巨大打击的事情发生了。 股市崩盘,物价飞涨。当金鹴华的小集团将他们布置好的网收走,将他们带来涌入日本市场制造虚假繁荣的热钱带走的时候,日本国内,立刻发生了一场不啻于1929年发生在西方世界的经济大危机。 第208章 由战争带来的虚假繁荣泡沫一下子粉碎成空。国内物价飞涨,转移到国外的矛盾在人民生活难以为继之下彻底爆发。“以战争带来富足”的安慰已经不能够继续安慰贫苦的人民。 事实上,从华夏掠夺走的资源的确让日本经济复苏了。这些人能够吃饱饭都是在吸着华夏人民的骨血!否则以20年代日本国内糟糕的经济状况,这个国家早就会因为底层人民的困苦而爆发革/命了! 他们的人民不值得可怜,至少不值得华夏人的可怜。金鹴华冷漠地想。就像茨威格所说的那样,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它的价格。而在这一个时空里,再也不会发生日本人拿着华夏人民血泪与华夏大地的资源,来恢复战后经济事情。 就让他毁灭吧。 远东战场上的失利和美利坚的原子弹让日本军方自顾不暇。庞大的军费开支也让日本政府难以拿出足够的资金和这帮国际银行家对冲救世。而在他们想要用军事手段接管的时候,从欧美各国政府发来的警告和通知也让这些日本人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是的,欧美各国政府。除了金鹴华他们这个小集团,美利坚的财团们,也选则来日本大发一笔横财。只是准备并没有金鹴华他们那般充足,手段也没有金鹴华他们那么狠。 毕竟金鹴华为的是搞垮这个国家的市场。发财只是吸引其他财阀登上他的战船的手段。因此他不顾一切,恨不得粉身碎骨。而美利坚的财阀们,只是为了发财。 八幡制铁,株式会社…… 看着一家家曾经前来华夏,和日本军方高度合作的日本商社。或者说是代表着日本利益的侵略者,日军侵华的桥头堡,掠夺华夏利益的排头兵们一家家地倒下。金鹴华为自己倒了一杯从华夏带到英格兰的高粱酒,对着天边无暇明月,一饮而尽。 以此,祭奠那些为国而死,为民而死的英魂。 第239章 金先生对白小姐的情话: ——珠珠是我的小凤凰。 ——幸运的是,我最后还是遇到了爱情。 ——我知道嫉妒是不好的品德,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不去嫉妒。 ——做我的妻子,或许我许诺不了浪漫,但我会许诺永久的忠诚。 ——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上小报。 ——从今往后,金四会把最好的给你。我有多少尊荣,就会给你多少荣光。夫妻一体,我绝不会负你欺你。 ——我这一生一世,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我会让她永远做如珠似玉的观音,不会让她去经历万般苦红尘。 ——我待秀珠,自然会如珠似宝,万般珍重。 ——愿与卿卿朝朝暮暮,恩爱白首。 ——秀珠,你看,我今天这一身衣裳,是不是和你很配? ——他对她吟唱:当悲哀的风追赶者杀戮蝴蝶……,下半句没有脱口而出,他的珠珠就已经吻住了他。因为她知道,他尚未脱口而出的下半句是:我爱你,我的欢乐咬着你鲜李般的唇。 他在索吻。 ——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是个无趣的人,你是上天予我之趣味,我之色彩,如此明媚、鲜妍。我想和你一起走过长长的一生。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也相互依偎着取暖。 ——我想让我的小月亮叫我四郎。四哥听起来像哥哥,四郎听起来才像是情郎。 ——思君念君不能语,思卿念卿不得归。 ——在拥有自己的小玫瑰之前,他的花园里荒芜一片;在拥有小玫瑰之后,他的花园里便再也不会拥有其他的花。 无论是水仙、鸢尾;还是芍药,腊梅。那都是很好很好的花,可是他只要小玫瑰,而且只要这一朵格外骄傲可爱的小玫瑰。其他的玫瑰花再芳香馥郁,也不是他的玫瑰。 园丁先生希望所有人都能够欣赏他的小玫瑰,因为他的小玫瑰那么好,自由且漂亮。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小玫瑰的好。 有的时候园丁先生的独占欲又会作祟,心里想着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见到小玫瑰就好了。 但是最终他还是舍不得让小玫瑰不能自由地享受阳光与空气。于是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成为玫瑰的守护者,犹如公主身边的恶龙,将所有觊觎小玫瑰的人,全都赶跑。 金先生给白小姐的情书: 第一封 我的小凤凰: 几天前我们一起去听戏,听完戏后又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我在院子里亲手种下了一颗梧桐树,等到你嫁给我的时候,它应该已经长高长大了。我已经想象到并十分向往那样的一幅画卷,梧桐树亭亭如盖,而我的小姑娘,也已经亭亭玉立了。 你买的小兔子还好吗?或许我可以在梧桐树下搭一间兔舍。我感觉我的废话好像有点多……或许我应该直接一点:白小姐,您愿意来我家里,看一看小凤凰专属梧桐树吗? 鹴华 第二封 我亲爱的小月亮: 听说你最近很苦恼要不要继续读书,因为你的同学们很多都在贝满女中毕业后就嫁人了。你很担心继续读书会影响我们未来的家庭生活,令我们相处的时间与你处理家事的时间大大减少。 但是请听我说,我亲爱的。如果我爱你,那就绝不是仅仅只让你一个人去牺牲。我娶的是妻子,是夫人,是在未来一起走过漫长岁月的人,而不是一个管家婆。 请听我说,我们将一起走过长长的医生,你读书的几年时间在我们未来漫长的生命之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因此你去读书,谋求进步,并不会让我觉得有丝毫困扰。 请听我说,我们在一起,是为了让彼此越来越好。而不是给彼此带上枷锁,让双方的生活越来越糟。你在我的心里,是我亲爱的小月亮。今有明月奔我而来,而我要让明月更加皎洁漂亮。 我希望你越来越好,成为一个独立、自由、胸怀宽大的新女性。你的目光要看向远方,看向未来,胸中有山河,心中又理想。 而我,你的爱人,会是你最后的港湾,会是等待着羁鸟的旧林,会是等待着池鱼的故渊。我将和你一起往前走,一起变成最好的样子。而等到你走累了的时候,我会是你身后的怀抱,放心的依靠,以及最后的家园。 你的金先生 第三封 细君: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最近对魏晋史痴迷得不得了。我好想在有生之年把叫妻子的所有称呼都对你叫一遍。你会是我未来的妻子,只要想一想这件事,我就满心欢喜。 愿与卿卿日日夜夜同相伴,朝朝暮暮共携手。这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金四 第四封 亲爱的秀珠妹妹: 春风穿过长廊,拂过长廊两边柳树垂下来的细嫩柳条,指间铺满了翠绿。我看到这抹春日里的新绿,忽然想到你那条翠绿色的裙子,和春柳一样,纤细,婀娜,而又生机勃勃。 走出长廊,抬眼见到那湛蓝的天空,看到那天空中飘着的风筝。就又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只我为你扎的那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想到了我们一起放风筝的欢乐时光。是那样得快活,舒适,让人心驰神往,恨不得时间倒流,或者停止在那一刻钟。 到了公司,在处理公务的间隙中,青竹给我送来了一杯泡好的清茶。那茶的味道甚好,想来你会喜欢。你喜欢君山银针、也喜欢祁门红,这茶是今年新下的银针,料想你不会讨厌。我记得你不喜老君眉,对乌龙的观感也只是平平,觉得其也不过尔尔…… 啊,这一天,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想到你。喝水吃饭,走路办公。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才刚离开北平来到沪上,就已经开始想念你。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该有多难熬。唉,若是我能够把你变小就好了,我要把你放进我的口袋里,放在我的衣领上,时时刻刻地,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看着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我喜欢看你插花打球放风筝,喜欢看你打牌逛街弹钢琴。即使你只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也愿意看着你的睡颜。因为看着你幸福地待在我身边,我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那种感觉比获得父亲的赞誉还要高兴,比赚了一大笔银洋还要高兴,比诗歌散文得到了大众的认可还要高兴。比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高兴。 爱你,就像爱这个美丽世界 四哥 第五封 致我的公主: 如果你是公主,我绝不愿做骑士。骑士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并没有那么高尚,我素来认为,驱动他们去赢得一位贵妇人、一位公主的爱的是贵妇人和公主背后的利益。这样的爱是不纯粹的,也是不够好的。 如果你是一位公主。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打下广袤的领土,拿着王冠向你求婚。以国王的荣耀和你共享。 白家的公主是美丽的,带着晨露的玫瑰。而我,是种植玫瑰的园丁,日日夜夜守在玫瑰的身侧。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变成温房的玻璃,守护着我的小玫瑰,不受风吹雨打千般万般苦。 第209章 你的园丁 第六封 卿卿: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想唤你一声卿卿,和你一起拥有一份如同王戎和他妻子一般淡云流水、柴米油盐、灯下算筹的俗世爱情。 不轰轰烈烈,却足以细水长流,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情深。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结婚。 我的卿卿,我好爱好爱你。爱你的活泼鲜活,爱你的骄纵明媚,也爱你那不屈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淡云流水任意去,我爱人间富贵花。 曜留 第七封 我的小精灵: 我在察哈尔收到了你的信,欣喜若狂。你是一位新女性,但是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在旧有的伦理道德里成长起来的。总是羞窘于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 今天却收到了你的信,我好惊喜,也好开怀。我好想胁下生双翼,飞回沪上,站到你的面前。 我已经决计要在三天内处理完这边儿的事情,然后赶回去见你。如果这边的事办不完,就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吧。我的思念已经让我没有办法继续冷静地思考。如果飞机能够民用就好了,我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了。 察哈尔这边的风景很好看。《敕勒歌》里面讲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都是真实存在的。等到你放假了,我一定要带你过来看一看这边儿的风景。一起骑马牧羊。 对了,我在草原,亲手为你打了两条狐狸。这皮子很好,颜色红得像火。回家后可以那这两条皮子和家里的红狐皮一起制成一条新狐裘。到了冬天,你穿着他,白雪红衣,定然是天地之间的第三种绝色。让人目眩神迷。 想你的、却没有飞天扫帚的可怜巫师 第八封 吾妻: 罗夫人的处境让你物类其伤,这也让你对我们的婚姻和爱情产生怀疑,甚至让你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产生焦虑。我很担心,很想立刻向你许诺以忠诚和爱,让你不用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罗先生生,你也不是罗夫人。 但是这话将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样轻飘飘地向你许诺,总是有些像小说电影里面赌咒发誓的负心郎君,真诚不足,轻浮有余。我仔细地思考后,还是决定把我想说的话落诸于笔端而不是三指朝天地赌咒发誓。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加正式,更加诚恳,并且能够留痕的方式。来向你许诺。 我曾听你对书上所说的那种“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总归是被女人的漂亮可爱所吸引”的观点十分认同。我很难反驳——我承认我也是一个俗气的人,在最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觉得你可怜可爱,才开始去了解你的。 但是相信我,我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按照生物基因的本能,漂亮可爱,英俊多金的确是会吸引人的注意。但是那并不足以带来爱情。而最终让我爱上你的是,是你那骄傲而不屈的灵魂,而并不是漂亮脸蛋。 我爱你的漂亮可爱,是因为漂亮可爱的是你我才喜欢。这世间有千千万万漂亮可爱的人,但是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愿与你长伴,一生一世不分离。即使有一天你年纪大了,身材不再纤细,容貌不再精妍,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并将永远爱你。我的爱意会如同埋在地下的黄酒,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醇厚,越来越馥郁。 我知道,我现在所有的许诺都是那么的单薄无力。我清楚地知道,那些许诺并不能够让你完全安心。 但我想和你说的是,我的珠珠是个美好的姑娘,我舍不得我的珠珠因为这些压根儿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难受。我也清楚赌咒、许诺是没有用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给你写这封信,说出我的决心!我的心很小,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而这个人,只会是你。 我希望你开心、快活、生活中充满幸福与欢乐。而你所担心的那一切,我会用我一生的行动来向你证明,他们绝不会在我们的世界留下一个墨点。 我想我的小月亮即使老了也仍旧会很美好很可爱。因为你的灵魂比紫丁香还要芳香馥郁。 况且,当你脸上出现皱纹的时候,我的脸上必然会伴随着你一起添加岁月的风霜。我亲爱的,你想一想,我比你年长许多,总会比你老得快。若是论起来,或许年长的我更需要担心你所担忧的那些问题,并为之长叹。 ——毕竟你那么好,我想我的玫瑰会被所有人喜欢。 你并不知道的是,在我向你吐露爱意的那一天,你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想的是,皎皎明月奔我而来,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士。 我将拥有,皎皎明月。 你的,先生 第240章 日本人国内遭受到了重大的经济危机,股市崩盘,金融市场的秩序荡然无存,物价飞涨。而在也将更多人推到了左翼分子的怀抱当中,被小山泾鼓舞的人们开始更加斗志昂扬地反抗日本当局,以此求得一个民主的、清醒的、非军国主义狂热的□□面。 而在日本国外,美利坚已经停止了对日本的军需出口。协约国各参战国统一形成了禁止向法西斯国家出售货品的反战同盟。 远东战场上,华夏军队越战越勇。日军已经连接迎来了几场大败。正面战场、敌后战场,所有的华夏人都仇视着这些来自于扶桑岛国的侵略魔鬼。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炼就了黑白无常的勾魂绳索,以此索走这些恶魔的魂魄,送他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他们的盟友德意志并不能够给日本有效的帮助。欧洲大陆的战场上焦灼十分,德意志的闪电侵袭无疑又一次走向了失败。他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管得着远东的诸多事宜? 英格兰现如今并不喜欢这个背叛了他的前盟国、现在的法西斯、德意志的盟友。而美利坚的公民们因为日本人对他们国家军港的袭击而群情激奋。 但是这些来自日本的战争疯子,狂热的军国主义者。并不肯承认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就此梦碎,还固执地坚信“大陆政策”一定会走向成功。 但是他们的“坚信”并没有任何用处。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挡。而侵略者的覆灭,也必将成为历史洪流中光辉灿烂的一笔。 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带着覆灭一个善良民族的目的而来的恶人必将走向失败,而一个脊梁骨未断、热血犹存的民族,也绝不会倾覆颠倒,为人所奴役。 它终将站起来,并将在未来的光辉岁月里,永久地屹立着。 西历44年秋,泰源大捷。 西历44年冬,沪上争夺战胜利。同月,北平光复。三朝古都的光复代表着抗日战争走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全国上下振奋至极,民族独立指日可待。 而这个时候,日本人终于尝到了战争最开始的时候的华夏人的艰苦滋味。 因为日本国内的经济危机、市场动荡。大本营难以为日本军队提供足够的军粮、军备和军饷。而华夏军队的日益壮大和华夏全民的反日热情高涨,也让日本军队就地取粮、以战养战的政策难以实施。 更别说还有那神出鬼没的游击队,让不在正面战场、而在攻占下来的日伪区的日本军官不堪其扰,难以入眠。而这些游击队不怕牺牲,不怕死亡,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侵略者难以得一夕安枕。 日本人向德意志求救,但是德意志深陷欧洲战场,根本无暇东顾。而让日本人没有想到的是,德意志人会比他们投降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纵然本土陷落、不败胜华破灭,但德意志还有超过一千五百万人的军队。按理来说远远还没有到投降的时候。 但是,德意志在撕毁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后的顺利进军在斯大林格勒画上了句点,并损失惨重。而英格兰又因为德意志的轰炸和无限制潜艇战,难以保持自己的地缘优势,不再“绥靖”,正式进入了战局。 日不落帝国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的荣光。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现在的英格兰可算不上“瘦死”。它此时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同时拥有着广袤的殖民地和最强大的海军。 而在北非的战场上,德意志的常胜将军约瑟夫被英格兰远征军打败。斯大林格勒和北非战场的胜利让人意识到德意志并非战无不盛,而诺曼底登陆和法兰西的复国运动更是点燃了法兰西的仇恨与战斗热情。 但是这些失败并不足以将德意志的法西斯军队打击到失去信心。真正让他们失去信心的是柏林的沦陷和他们元首的死亡。 意大利的法西斯首领曝尸荒野的结局和柏林的陷落让德意志法西斯的元首丧失了全部的信心,他选择在波茨坦的地下室里,用一把手/枪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 他解脱了,用死亡结束了人世的一切。但是德意志却并没有像这个野心勃勃的法西斯主义者一样,迎来最后的解脱。 德意志法西斯元首的自杀让德意志军队的士兵们失去了他们的精神领袖,这一点对于纳/粹党人来讲,不啻于柏林沦陷。 第210章 在上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国内的通货膨胀以及资本主义临时政府被外国操控的糟糕情况下,是德意志的法西斯元首用纳/粹的大日耳曼民族主义把德意志军民号召在一起,走上了对内屠杀犹太人、对外侵略扩张的道路。 而当他死了的时候,这一张由他打开的凝聚着无限仇恨和民族主义的大旗,瞬间倒下。 元首的自杀让德意志人丧失了精神领袖。而本土陷落则是切断了前线战士的物资补给。 厌战反战和迷茫低落的情绪在德意志军队中弥漫。而这种情绪一旦蔓延开来,就是再也止不住的了。 5月8日,德意志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上的硝烟,随着这张投降书的签订,消散在空气当中。 德意志的投降推动了华夏战场上的进程。日军在德意志投降后的又一次正面战场上的失败让以及国内糟糕的经济状况、屡禁不止的左翼革命和国际社会对法西斯国家的舆论谴责让日本内阁和军部的压力都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上。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而不正义的侵略者,也终将被驱赶出华夏的国土。 8月15日,日方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9月2日,日方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抗日战争整整打了十四年,华夏人民用鲜血保卫了民族独立和主权完整。 自此以后,华夏不再是世界列强砧板上的肥肉。而是一个重新挺直了脊梁的东方大国。 汉风犹存,热血仍在,脊梁从未断过。西太后给这个民族带来的屈辱,用华夏人民不屈的血泪重新洗刷干净,散发出隐藏在历史风沙后的华彩。 在这一年里,华夏民族用战争,用鲜血和死亡保卫了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荣耀; 在这一年里,世界大战画上了句点。白鸽衔来了翠绿的橄榄枝,和平的歌声在整个地球的南北共同奏响。 金鹴华登上了高楼,眺望着远方。他心里坚信着华夏必将胜利,也坚信纵然是在书中平行世界,华夏胜利的结局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 而他,也会成为这个结局的推动者,为这个国家付出自己能够付出的所有心血。 他知道,明天会更好的。而正义的中国,终将走向最美好的胜利,和更加美好的未来。 东方腾龙,将会永远护佑它的子民。而华夏民族的伟大复兴,也会在未来的一天,成为现实的存在。 而他和他的太太,他的子孙,都会为了这一份美好的希望,而不懈为之努力。 他拍遍栏杆,以此平复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而当他回首的时候,白秀珠手上拿着日本投降的报纸,向他走来。 此时的他和她,都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他们的深厚感情,将会和他们的民族精神一样,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并将永不褪色。 第241章 很多时候都会想到北平老宅里的小厨房。在我儿时模糊的记忆里,那间小厨房好像是在我跟着父母一起远渡重洋,第一次回归故土之后才安装的。大理石的地板沁凉且干净,厨房的角落里摆着蓬勃生长的绿色植株。 在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如果母亲有兴致的话,会去小厨房做饭后甜点。或是桑葚糖水,或是冰糖雪梨,总是伴随着甜香。我喜欢跟在母亲身边,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看着母亲走动时的裙裾,手上拿着父亲给的橙子糖,就觉得很幸福。 父亲是严格控制我的零食的,因为我年纪小,他担心我的牙齿出问题,所以很少给我吃糖,一天就只有几颗。他知道我不开心,但还是“铁面无私”的。不过他的严格中却隐藏着沉默的温柔。比如说,如果母亲想要做甜点的话,他会在母亲做甜点的时候把糖果发给我。这样我就能够感受双倍的快乐。 那橙子糖果是白鸽牌的,我至今还记得在糖水的甜香中咬碎糖果,果汁流淌出来后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幸福感。也还记得那个时候的父亲和母亲。 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都还很年轻。父亲平素喜欢穿长袍,我那时只觉得父亲好看,身上有让人喜欢的气质。长大后,才晓得那中好看的感觉大抵就是书上写的“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就是书上写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罢。 我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我从小到大几乎从未见过他们吵架。父亲年纪比母亲大,对母亲很包容,也很爱她。我记得我在小的时候,总是觉得每当父亲看母亲的时候,这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一样。那时候不解,后来自己开始恋爱,才知道原来这就叫喜欢。 母亲会给我讲故事,她给我讲《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也讲居里夫人和《西游记》。她还会给我梳头发,给我擦汗,告诉我要温柔地对待小猫和小兔子,对这个世界都要温柔以待。她的工作很忙,但是她眼中却永远都有光芒。 我的启蒙是由祖父母来做的。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正是侵略者侵犯华夏的时候。父亲那时正在多方奔走,为国内筹措、运输武器、弹药等军需。而母亲则是投身于实验室,研究新式电报机。他们都在为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而努力,时间紧迫,精力有限,只好请祖父母来接手照顾我。 祖父教我中文和英文,教我四书五经和孝悌信义。他为我塑造了人生中最初的价值观。他和我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他和我讲“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杨涟,告诉我什么叫做有可为有可不为,告诉我什么叫做民族,什么叫做国家。 同时他又给我掰开了揉碎了讲《战国策》,讲《史记》。让我明白人情世故,明白纵横捭阖,明白那些云谲波诡之间隐藏着的大小谋局。 祖母则是很传统的华夏女性,她很少对祖父提出反对意见。但是每当她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祖父都会很重视。祖母很温柔,对我和堂哥妹妹都很好。她会写一手簪花小楷,在我启蒙期间,是由祖母亲手把着我的手教我写字。 和我一起在祖父祖母这里启蒙的是我的堂哥,金松。松哥的母亲是我的小婶婶冷清秋。清秋婶婶也是我童年之中必不可少的记忆。因为父母在那段时间很忙,清秋婶婶又和我母亲关系很好,因此清秋婶婶便帮着我父亲母亲照顾我。 清秋婶婶有一家裁缝店,她喜欢给我和松哥做漂亮衣裳。虽然她并不会表达出来她对我的喜爱,也不会那种很夸张的热络,但我却很喜欢她。 就像《红楼梦》里林黛玉进贾府一样,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地表达对林姑娘的喜爱。但是实际上有几个人真正地怜爱这个姑娘呢?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是所有人对你喜笑颜开,夸张地称赞,他就对你充满了喜爱,没有一丁点而恶意。也并不是所有人的喜爱都会写在脸上,挂在嘴边儿。 清秋婶婶总是那么浅浅地笑,也不会像其他的阿姨一样搂着小小的我喊心肝儿肉。但我知道,除了祖母和母亲,清秋婶婶是最喜欢我的女性长辈。 我很喜欢她。 我很爱很爱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是一位威严的先生,也是一位宽和的绅士。他是我一生的奋斗目标。他会西装革履和人在生意场上谈判,也会穿着一件松散长袍在家里挥墨饮茶。他的生意很大,他的文章很好,他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他会教我骑马,教我射箭,教我游泳,教我读书,教我做事和做人。他是我人生的引路人,是我人生中的必不可少榜样和指引方向的太阳,符合了我对父亲的全部期待。 ——严格且宽和,威严且温厚。他风度翩翩,有君子风骨;他博学多才,又始终谦逊。 我一直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的母亲则是一位可爱的女士。她是温柔的,会围着亚麻围裙做糖水,给我讲故事,给父亲煮茶。她也是活泼狡黠,父亲一生都在用爱保护着我的母亲。只有那种如同流水一样绵长的爱,才会让母亲即使头发花白仍旧能够保持天真。 她又是那样的明媚且生机勃勃,她有自己的事业,在科学的领域里展现着自己的才华。她永远精致、美丽,也永远善良、悲悯。 我想,对于父亲来讲,母亲即是他的公主,又是他的王后。他愿意做保护公主的骑士,但更愿意做和王后共享权杖的国王。 而我,也愿意和父亲一起,让母亲永远是公主。永远那么明媚,永远心怀天真的田园。 他们很爱我,我也爱他们。并将为之做出努力。 我感觉我是在爱中长大的小孩。所以我在外面的时候从来都毫无畏惧。因为我知道我背后有这么多人真诚地爱着我,所以我敢勇敢地去闯荡。 有人说我出来创业是为了摆脱父母的成功带来的巨大光环与阴影,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对父母的成功而骄傲,而不会觉得父母的成功掩盖了自己的光芒,从而心情郁郁。 金先生是伟大的金融家、银行家、作家、政治学家和爱国主义商人,白女士是伟大的通讯学家,信息学家、物理学家和慈善基金会的会长。与之对比,我所取得的事业上的小小成功并不值得一提,我对我的祖国和这个世界所做出的贡献也比较小。但我会更加努力,追上金先生和白女士的脚步。 第211章 我父亲不允许金家的孩子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没有理想。我疼爱的小妹妹金桃,小字菱娘的,长得很像母亲,因此父亲是很疼爱妹妹。我父亲这样疼妹妹,一定舍不得她吃苦。结果没想到,等到妹妹念书的年纪,他对妹妹却是和对我一样、如出一辙的严格。 但父亲这样严格,我妹妹最尊敬的人却还是他。虽然父亲对她十分严格,并不像港岛(是的,港岛。我们家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了北平,没想到韩耿夫那个野心家挑起了内战,父亲做主搬家到港岛来。)里有些人家的父亲,对女儿百般娇宠,优容以待。 父亲和这个时代的男人们,并不相同。他骨子里面对女性,对世界,对万物,都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尊重。 其他人家的父亲并不把女儿当做继承自己事业、理想的人,因此宽明者娇宠女儿,苛责腐朽者忽视女儿。但是父亲不同,他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男性审视,而是同等地看待我和妹妹。 我记得父亲对妹妹说过,菱娘,你想要拥有成功的事业,自由的人生,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这个世界上的人还不够开明,这个时代也不够先进、不够文明,还有着封建的残余在。人们对女性充满了偏见,而我希望你能够在家里时,充实自己的心灵与大脑,这样你才会无所畏惧。 当时我十八,妹妹十岁。我想,那段话一定影响了菱娘的一生。这也是她在后来在政坛上有很大的一番作为的重要原因。 母亲虽然心疼妹妹吃苦,但却很支持父亲的决定。她就是在父亲的鼓励和支持下坚定了自己的科研道路,并取得了心灵上的满足。因此母亲很希望妹妹也要有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去当贤良淑德的富家太太。 母亲对妹妹的影响很深,或者说母亲就是妹妹的偶像。在和父亲母亲都谈完话之后,菱娘她更加努力了。 我相信她心中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母亲是妹妹的榜样,父亲是妹妹的底气,而我,作为她的哥哥,将会是她的同行人。 我也很高兴,我的妹妹最终走出了不一样的一条路。这条路上荆棘更多,玫瑰更香,阳光也温柔。而我一直都深切地祝福她前程远大,前路光明。并陪伴她走过了一个个低谷与高峰。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也给了我和妹妹积极正向的引导。我们相信,相爱是两个人互相恋慕,相濡以沫地陪伴,包容和迁就同行,浪漫和平凡共存。我们相信,相爱是想要独占却不舍独占,相爱是想要嫉妒却终会理解,相爱是茶米油盐,相爱是两个人携手,再一起慢慢变好。 这才是爱情,这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爱情。也是我的爱情,妹妹的爱情。我和我的夫人叶舟群在辩论会上相识,从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在商海里重逢,互相算计又彼此合作。到后来情之所至一往情深,互相表达爱意。再到结婚、生子。至今也有二十余年。而我们也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我唤金柏,在未来,也会如同松柏一样。坚韧不拔,临寒临雨,仍旧长青。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通过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的言传身教塑造了良好的价值观。热爱国家,心存敬畏,勇于担当,不忘悲悯。以及,永不愚蠢,永不低头,永不自大,永不狂妄。 就算外面有风风雨雨,有波云诡谲。就算我身边也有许多充斥着各种心思的人,不怀好意的竞争者。但是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回到了温暖的怀抱。 我的家庭,和八怪小报上的那些大家庭,并不一样。 我爱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也爱我。我感觉我很幸福。 第242章 金曜,字鹴华,号东崖。父金铨,母李氏。妻白秀珠,当代杰出的通讯学家、物理学家。 金鹴华幼年师从外祖李蔚,后就读于德意志。学习经济、政治。二十世纪中华夏最有作为的金融家、银行家、爱国主义商人。同时,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学家和作家,笔名凤阳。 他用凤阳的笔名在早期创作了《寒潮》、《激流》、《丝场》三部曲,这三部小说揭露了外国资本家和官僚资本家对底层农民和工人的剥削。 在抗日战争时期,他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悲怆》深刻抨击了日本侵略者的狼子野心与在华夏的残酷行径,讽刺了国民政府对帝国主义列强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和面对山河破碎仍旧计较政治得失和“保存实力”的举动。 同时,其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政论型文章,预见性地推测出日本人的野心,并做出只要联合一切力量一致抗日,日本必将失败的论证。这些文章和其他的爱国主义作家的文章共同给主流的悲观情绪中注入了希望和力量。后来金鹴华的这些文章都被收录于杂文集《暗夜》之中。 写文章以唤醒民智、唤醒民心只是金鹴华诸多救国方式中的一种。 除此之外,他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捐赠了大笔家资,以充抗日军队粮饷。奔走于欧洲列国,以私人身份为国内军队购置因《威尔森公约》而难以购置的武器弹药。并通过他和英格兰合资开办的船厂的货轮穿过日军的警戒线,将物资运输回国。 同时,他积极推进反战同盟的建立,以此在国际上为华夏寻得支持。 他的这些行为让日本方面对他充满了敌视,尤其是在其妻兄白雄起参谋长就是抗日的主要力量之一的情况下。日方特高科曾多次派人对其进行刺杀,但均为得逞。 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韩耿夫挑动国内内战。为了不卷入内战旋涡,他携家人定居港岛。后新中国成立,华夏遭到西方欧美世界的联合封锁。金鹴华在这一段华夏被封锁的期间里,曾为国内偷渡过大量珍贵资料和物资,并为了港岛的回归做出了无数的努力。 他也是一位合格的资助人。他资助了无数的科学家,文学家和艺术家。在二战期间援救了许多逃难的犹太人。同时他和他的妻子都是慈善家,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在进行慈善事业,并一直坚持着这一项事业,直到生命的终结。 老首长曾评价过他,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评价严子陵的话,也可以用在金先生身上罢。” 而破晓先生则是道:“凤阳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我认为君子二字是最衬他的。他又一颗赤子心,又有一颗玲珑心。因此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能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综其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可以称之为君子。 白秀珠,父白纪云,兄白雄起,出身于政治世家。生于北平,长于北平。曾就读于北平国立小学、贝满女中。后考取震旦大学,就读于物理系。在震旦大学毕业后,前往伦敦大学深造通讯工程和物理学。 在伦敦大学毕业后,白秀珠进入了自己的导师法尔斯先生的实验室里工作。在抗日战争时期,她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研究新式电报机。 兄长白雄起前往一线战场的消息让这位年轻的女士担心悲伤又骄傲。而她在脱离了最初的担心悲伤和焦躁之后,也在另一个战场上和她的兄长、丈夫一起努力。 金鹴华给予了白秀珠许多支持,白秀珠也是金鹴华的心灵慰藉。在祖国的漫漫长夜里,他们一起拿着火炬,依偎着相互取暖。 白秀珠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研究出新式便携电报机。这对全世界的通讯工程和通讯工程学科来说都是极大的进步。而被送往前线的便携式可移动微型电报机也对战场上华夏军队的军情、情报的传达速度与稳定程度有着极大的提升,有利于我军在战场上的布局和军情规划。对抗日战争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抗日战争结束后,白秀珠继续研究通讯学方面的知识。并研制出移动通讯端和并提出了白氏三大定论,这对通讯学科的发展具有极大的贡献。 同时,白秀珠进行了电学、能源方面的研究。她的研究成果大大推动了太阳能发电、风能发电和清洁能源方面的发展。研究出的新式电池也增加了电池的使用寿命,减少了能源浪费和环境污染。 白秀珠在通讯学上的成就让她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和沃尔夫终身成就奖。而在电学、能源方面的成就让他获得了拉姆奖章和诺顿物理学奖。 白秀珠和她的先生金鹴华也是慈善家,尤其是白秀珠女士,在年轻的时候就成立了中华女子互助会和帮助孤女的济慈院。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白秀珠和金鹴华分别成立了余晖基金会来帮助孤寡老人,建立了青苗基金来援助失学学子,以及帮助孤儿和贫困儿童的银绒小学和慧云孤儿院。 白秀珠是那个时代里的一位冲出封建桎梏、建立了自己的一番事业的伟大女性。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学者。她的导师法尔斯先生对她的评价是:“海莲娜白是我见过的最努力的学生,同时又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才。在我看来,她会和居里夫人一样,成为科学世界里的另一位杰出女性。” 第212章 而她的先生金鹴华是这样讲他的爱妻的。他道:“我的妻子是我心中开着的一朵小玫瑰。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觉得心中芳香四溢,花开满园。” “最美的女子,最杰出的灵魂,最聪慧的大脑,最可爱贤惠的妻。” “她是我一生挚爱。” “淡云流水任意去,我爱人间富贵花。” 第243章 港岛最近有一场极其盛大的宴会要举办,举办宴会的主人家是那位半岛的金先生。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他太太四十五岁的生日,同时也是为了庆祝他和他太太同年得奖。 金先生得到了龚古尔文学奖,而他太太得到了拉尔夫奖章。 都是十分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 据说金先生为了他太太的生日,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场生辰宴了。南非的钻石,苏州的丝绸,北极的甜虾,法兰西的香槟……所有那位金先生能搞到的东西,全都被他搞了过来,给他太太过生日。 港岛的这些太太们私底下不是不酸的。任是谁也会羡慕金家太太的生活的。公婆活着的时候全都是很慈爱的,公婆去世后又喜欢她和她生的小孩,大半私房都留给了她。 金先生更是爱妻如命的。对他太太像是对待心头肉似的,和其他的港岛富豪完全不一样。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但是金先生明显比港岛上的任何一位富豪都富有,但是他对他太太却是始终如一的。 太太们在家里也听过家里的老爷先生们(旧式家庭称老爷,新式家庭称先生)讲过这位金先生的。听说这位金先生在海外有着大把生意,在欧罗巴有着好几家银行、投资公司、汽车公司、机械公司、药厂和船厂。在非洲、西亚、法兰西和德意志等地都有矿产。而在美利坚还有由代理人管理的电影公司。 人家家在海外的产业他们动用再多的人脉也就只能打听到一个大概,毕竟这个时候还是二十世纪,互联网连个影子都没有,消息也并不通达,信息更是不公开的。但是金鹴华在港岛的产业就在眼前,他们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曜日集团下的四海船业、朱雀汽车、恒盛地产、永辉科技以及曜日斋五大品牌和金家与宁家合办的金宁银行的规模和吸金能力着实是让人心惊。 这样大的家业,这样的身家。金鹴华却能守着他太太一个人过日子,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可谓是让圈内人惊叹。毕竟这个时候,在港岛娶小老婆还是合法的。 这是什么不文明的制度,用金鹴华的话来讲,就是如同满清的金钱鼠尾巴一般,早就该剪了。他们的鹣鲽情深以及一直坚持着的慈善事业也让港岛民众对金家的印象十分良好——原来不是所有的豪门老爷都养小老婆,原来不是所有的豪门家庭都斗个不休的。 白秀珠的生活是繁忙而充实的。她的光电能源实验室和通讯工程实验室每年都有无数的课题等着她去做。而且她还要陪伴家人——她亲爱的四哥和她的一双儿女。 金鹴华的商业帝国发展得很好。他凭借着自己独到的眼光和胆大心细的手段成为了欧陆财阀的圈里人,他对金融、数字的灵敏和对政治的独到见解也让他独往而不利。 他也是很忙的。 两个人每天都在认真工作。结束工作后哪怕只是和彼此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也是觉得幸福的。因此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参与社交。若是别人长时期不参与社交的话或许会被那些太太们排挤,但是对于白秀珠…… 唯有笑脸相迎。 金鹴华的身家权势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势利眼弯下腰来,而白秀珠的成功事业也会让那些有本事的、值得尊重的夫人们对她是羡慕且尊敬的。 因此即使白秀珠不去参加社交,不去同于流俗,不去做一个八面玲珑的太太夫人,她一到社交场,仍旧会如同她年轻时一般,成为全场中最引人注目的,煌煌明月。 金家的半岛大宅里此时灯火通明,桃夫人穿着漂亮的墨色提花旗袍指挥着家里的女佣的工作,青竹先生则是在检查核对宴会的所有流程项目。 这一对夫妻是金家的男女管家,小桃也已经嫁给青竹二十多年了,已经从当年懵懂的小姑娘变成现在精明干练的女管家了。 也被半岛大宅的佣人们尊称一句桃夫人或桃姨。 说起来,金桃取名为桃,还是因为桃夫人。 当初金桃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怕受不住大名因而只取了小名儿叫着。当时金鹴华刚到港岛,有人不知他的深浅,便起了歹念,想要劫走金桃。还是桃夫人当时不惜生命才救下金桃的。 桃夫人那个时候伤得很重。白秀珠在桃夫人身体养好了后给女儿取了名字,就叫金桃。 桃夫人那时还不同意,说哪里当得和小姐同名,这岂不是犯了忌讳?白秀珠却对桃夫人道:“阿桃,你救了咱们家姐儿,给了她另一条生命,以后她就是你和我共同的女儿啦,用你的名字是对姐儿最好的祝福。哪里有什么当得不当得?” “又不是旧社会了。其他人家守着的那些死板规矩,咱们很是不必去守它。” 金鹴华却在给白秀珠梳头发。 这也是每年必有的项目了——金鹴华曾在白秀珠嫁给他之前特意去学了梳头发的手艺,亲手给白秀珠梳了漂亮发髻做惊喜。 自那以后,金鹴华无论多忙,每年都会去新学一个繁复发型,在白秀珠生辰那天给她梳好,搭配着提前订好的礼服,显得漂亮动人极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而且按照金鹴华的话说,我和珠珠都是要长命百岁的,连一半儿的人生都没过去呢,哪里老了。 他还会对白秀珠道:在我心里,珠珠永远都是那年在金公馆初见的小姑娘呀。 金鹴华今天给白秀珠梳的头发,是一款仿唐的改良版发髻。礼服则是从港岛枫安记的老裁缝订制的旗袍,这是一件蹙金绣的衣裳,光是绣出衣裳上璀璨斑斓的绣纹就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 而当白秀珠换好衣裳从衣帽间里出来的时候,金鹴华眼中漾满了温柔笑意,走过去俯身,牵起了妻子的手,轻轻一吻。 他低声吟起了杜甫的诗:“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修长的手指拂过衣领的蹙金绣纹,墨色水晶般的眼睛装满了他爱的人。他清朗的语音染上了缱绻情意:“我听刘师傅祖上乃长安人,祖传蹙金绣的手艺。就想起了杜甫的这首诗。” “长安水边多丽人。可是我的珠珠,这世间所有的丽人都比不上。” “你穿这衣裳真好看。我知道我的珠珠是人间富贵花,这蹙金孔雀,最是衬你。” 白秀珠抬头,看着已经共同走过二三十年岁月的丈夫。岁月好像格外偏爱他,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旧俊美如斯。穿着墨色长袍,衣上有着竹纹刺绣。就像这个人一样,和劲竹一样,坚韧且风雅。 而他始终有着诗人的风度,喜欢和她讲着各种各样的情话。一把年纪了还是个老不羞…… 白秀珠也不再年轻,但她仍旧是美的,且随着岁月的流逝,她那种迷人的魅力不减反增。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不再那么骄矜,也不再那么天真,不再那么不成熟。但是她心底里却还是当初的那个白家的大小姐,遇到了金鹴华对她讲情话,她仍旧会脸红。 金鹴华看她不好意思,愈发觉得可怜可爱。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的太太,还好你还没有化妆。” 白秀珠忍不住轻轻白了他一眼。 金鹴华无辜地看向她:我已经很克制了。 白秀珠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更加脸红心跳。 四哥这个坏人,明明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是能够轻易地挑动她的情绪。 金鹴华打了内线电话,吩咐了几句后撂下了电话。没过多大会儿,请来的化妆团队跟着男佣上来了。 金鹴华道:“麻烦你们为我太太化一个适合今天的服饰的妆容。妆不要太厚——我太太会觉得不舒服。” 化妆师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走过去开始给这位白夫人化妆。 “夫人,您皮肤保养得可真好。”化妆师一边化妆一边儿道。她这话里的确是有恭维的意思在,但也没说谎。天知道她有的时候被请去给一些皮肤状态糟糕、态度也很一般的豪门太太化妆的时候,心里有多崩溃。 “谢谢miss苏的夸奖,不过您过奖了”白秀珠轻声道。 金鹴华却笑道:“苏小姐哪里过奖了?太太明明是最漂亮的。” 化妆师苏小姐手很稳地继续化妆,其他的助手也面不改色、十分有专业素养地在那里准备各种化妆物品。 但是实际上…… 苏小姐心中正在不断惊呼:啊啊啊啊啊,这这这这这……金先生这位被圈子里面传得神乎其神的大佬是这么的能说……能说情话?! 第213章 太让人震惊了,不过苏小姐觉得自己能够继续再看一百年! 如果苏小姐是一位二十一世纪的化妆师,她或许能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嗑cp!这对cp嗑我疯了! 但很可惜,苏小姐她并不知道。 妆容很漂亮,和旗袍很相称。这身衣裳是很华美的,但是穿在白秀珠身上,却不会显得喧宾夺主,而是十分地相得益彰。 “还要麻烦你们去一趟二楼的爱丽丝室,给我女儿化妆。”金鹴华笑道:“也欢迎大家工作结束后,来参加我太太的生日宴会。” 晚上六点半,半岛的金家大宅里灯火通明。青竹先生和桃夫人站在大宅门口迎客,青竹先生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上衣口袋外垂着怀表链;桃夫人则是穿着紫色的欧式长裙,头发盘着,脖颈上是一串雪白的珍珠项链。 这对管家夫妇就已经比许多小豪门和暴发户更有气度了,而他们的身家,也的确不可小觑。 青竹不但帮着金鹴华管家事,也该这金鹴华在外面工作。他的分红就是一笔天额数字了。而作为金家的管家,青竹先生和桃夫人的薪酬也都很高。 主人家还没有到来,客人们已经到了很多。不过先来的这些客人也大多并非贵客。尊贵的客人到来的时间必定是最晚的,这是全世界社交场的潜规则。而港岛的这些社交圈子,也在严格遵守着这些规则。 管家先生和管家太太足以招待这些客人。而这些小家族的先生们被青竹招待,也没有丝毫不满。 张青竹在商圈儿的名声,也丝毫不小。如果说金鹴华是天空中的灼灼烈日,那么张青竹就是和灿金太阳一起留存于湛蓝天空的白云,亦然是空中一景。 难以让人忽视。 他是金先生最信任的副手,港岛商圈里面有名的狡狐。 跑车轰鸣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停止,一帮漂亮的年轻人走进了金家的大宅。男佣们把这些小伙子们引进了大厅里,青竹见到这些常见的熟客,笑道:“夏先生,梁先生,宁先生。” 这几个年轻人收敛了一点自己的桀骜傲气,客气地对张青竹回礼。他们清楚金家上下对他们的管家先生有多尊敬。金叔叔是把管家先生当做异姓兄弟的。 遂连声的张叔叔好桃姨好。 这才进去。 这些公子哥儿一来,身边儿就聚满了人。想要谈合作的和讨好谄媚的应有尽有。而张青竹则是拉住了一位男佣:“去二楼和少爷说一声,现在可以下楼了,他的朋友们到了。” 金柏被男佣叫下了楼,他穿了一声高定西装。颜色是墨绿色的,没有黑色那么稳重,却也绝不轻佻。同色的宝石胸针攒成了蕨类植物的形状,在白色绣金边儿的口袋巾的映衬下,更添三分清新气。 他继承了父母的漂亮相貌,年轻且朝气蓬勃。比起他的父亲,他身上的那种精英感一分不少,只是并无金鹴华骨子里的那种文人气质,而是带着一点而与白秀珠年轻时相似的骄傲热烈。 这样也是很好很好的。 金柏下来,被夏成云、梁素景和宁章围住了。宁章是宁锡林的小孙子,素来爱玩且活泼。这时也是他先开口:“你们家金叔怎么突然要给白阿姨办这么大的生日宴?” 金鹴华不喜欢热闹,白秀珠自从投身于科研事业之后也对曾经热衷的社交失去了兴趣。因此自从两位老人家去世之后,金家也是很少举办大型宴会了。 金柏扫视为了他们几眼,尤其是夏成云,更是他关注的重点:“还不是因为你们几家?” 夏成云几人觉得摸不着头脑,他们家里怎么了? 金柏道:“你们家老爷子们娶了新太太后,对小夫人新鲜宠爱,遂一个接一个地开庆祝宴会,又一个接一个地送珍贵礼物。娶了新太太后又有人因此对大夫人产生了愧疚,也没个新意,还是举办什么生日宴会,银婚宴会的去补偿。惹得全港岛的小报追逐,闹个不休。” “妈妈不喜欢参与社交,因此有些人觉得妈妈清高,背后说了妈妈的是非。” 夏成云几人看着好友不太好的脸色,感觉那些人说的“是非”应该不大好听。 “他们说白阿姨什么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几个还是问了出来。想来这场声势浩大的宴会,大抵是和金柏说的东西是有关系的。 “呵,丑恶和嫉妒填满了某些夫人的心灵,让她们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了。去年我和爸爸一起去参加了霍家的晚宴,妈妈那时候正在做新课题,比较劳累,因此也就没去参加宴会,而是选择留在家里休息。” “我和爸爸本来是在男客区的,结果我那天不大舒服,爸爸就带我出去透气,走得是一条隐蔽的林荫路。结果听到了林荫另一边儿的小花园里几位夫人的谈话。” “她们在那里讲,我爸爸压根儿就不喜欢妈妈,要不然怎么现在港岛家家的豪门太太都办生日宴,连如夫人都办了,就我妈妈不办?还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恶意揣测,然后哈哈大笑。” 夏成云他们几个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啧。 不过他们也是见惯了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了,他们家里家家都支系庞大,光是争家产就让他们见识得够多的了。 金柏无疑是绅士的,他是极其厌恶这些中伤他母亲的人的。但他也不过是用某些夫人这样的词汇来称呼那些人。 他和金鹴华是一样鄙薄娶姨太太这种不文明且带着封建痕迹的事情的,但是他也不过是称呼那些姨太太为小夫人,而不是言辞激烈地去讽刺这件事情。 毕竟他的这些朋友们的长辈,都是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的。 要照顾朋友们的心情。 “我爸爸很生气,所以这些夫人们的丈夫最近都不大好过。”金柏呷了一口酒:“当然,这场宴会才是最好的回击。” “爸爸说了,妈妈无论是十五、二十五、三十五还是四十五都会是宴会上的焦点,是他的阿芙洛狄忒。” 夏成云和梁素景听得有点牙疼。这金叔叔……这么能讲情话的吗? 不是传言中他冷若冰霜不留情面吗? 宁章却是眼睛一亮,拉住了金柏的袖子:“金哥,你是我亲哥。快给我讲讲金叔叔和白阿姨在家里是怎么相处的!” 他最近被勒令和苏家小姐谈恋爱,预计以后会商业联姻。说起来一开始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见到苏小姐后他就真香了!但是最关键的是,苏小姐好像也不太想联姻…… 没想到金叔叔这么会!让他去请教金叔叔……宁章一想就觉得自己会被吓死。不过让金柏教自己,就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了! 夏成云和梁素景看着平素特别稳重特别冷静特别有规划的金柏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程序,在那里开始第一次秀父母爱情。而宁章眼睛发光地在那里听着,好像在记什么恋爱宝典,就觉得没救了。 大家还记得,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吗? 赴宴的人越来越多了,金桃的妆容化好后,甜甜地与化妆师道谢并告别后问身边的女佣道:“哥哥下楼了吗?” 女佣道:“小姐,少爷的朋友来了,少爷已经下楼去招待朋友了。” “那我也该下楼了。”金桃说完后起身,女佣跟着她出门,却见到了往这边走的桃夫人。 “桃姨。”金桃对桃夫人笑道。 “菱娘,我是来找你下楼的,宴会快要开始了,你的一些小姐妹也随着他们的母亲来了。” 金桃今天穿了一条奶白色的公主裙,头发上戴了漂亮的钻石王冠。人还带着些甜味儿,显然是被父母兄长娇宠着的。 金家的小公主来到了宴会厅,刚下楼梯金家大少爷就过去为自家小妹妹提着裙摆。一直把人送到了那些小姑娘们的聚集地才离开。 众人隐晦地看了一眼,心中感叹了一声。 这感情是真好,不像是装的。 在这样的富贵人家,兄妹感情还能够如此深厚,也是难得。 就在七点整的时候,白秀珠搀着金鹴华的胳膊来到了宴会厅。这位金夫人不喜社交,出现在社交场的次数不多。因此见过她的人都是圈子里面顶尖儿的人了。今天宴会请的人多,还有不少人没见过她呢。 因此虽然听人讲过金夫人貌美,却着实没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不少人不相信传言,认为那是那些传言为了讨好金家才说的。金夫人也四十多了,还能好看到哪儿去。 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甫一见到,就让人觉得传言不虚。 是真的,真的貌美。 虽然金夫人已经四十五了,不再年轻鲜活。但是岁月沉淀下的高贵且沉静的气质和那眉眼之间的自信和骄傲,却是许多人都没有的。 而且她眉眼精致,不输当年。骨像之美,不随岁月流转而改变。 金先生看着她,好似在看全世界的珍宝。 第214章 素来面对谄媚讨好和勾引诱惑冷若冰霜、面对四方来客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金先生,和往常一样,只要看着金夫人,就会一瞬之间,春暖花开。 “金夫人生辰快乐!” “霍生,欢迎你前来做客。” “在下祝金先生和尊夫人白头偕老了。” “多谢多谢,借您吉言啦!” …… 金鹴华带着白秀珠接受众人的庆贺。白秀珠有些诧异地看向了金鹴华。 她是知道自家四哥不喜欢这些应酬的。 金鹴华感受到白秀珠在盯着自己,转过去看她,看到她眼中的疑惑,福灵心至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低头道:“我听到别人和我讲,祝咱们白头偕老,快活极了!” 白秀珠被他哄得晕晕乎乎的。 金鹴华勾唇笑了笑,今天可是夫人的生日,就该高高兴兴的。至于别的吗,就不用和夫人讲了。 金鹴华今天的这场晚宴的确是在时时刻刻都在烧钱,空运过来的顶级食材,从苏格兰订制只会用一次的格子桌布和从法兰西订制的希腊风窗帘……世界上最知名的乐团在金家大宅里演奏,最好的化妆团队过来为家里的女主人化妆…… 一些人在心里一算今晚的支出,都心中一惊。 而金鹴华则是在悠扬的舞曲中和他心爱的夫人翩翩起舞,这一幕好像跨越时空,和二三十年前北平的酒店大厅相互重叠。 那一日,金鹴华对白秀珠表达了自己爱意,对他的小姑娘道:“做我的妻,或许没有浪漫,但我会永远忠诚。” 到了最后,她成了他的妻,他也的确如约成了一位博大且深情的丈夫。他给予了他的小妻子明孝宗一般的忠诚和罗密欧式的浪漫。而她,永远是他心头的小玫瑰。 金鹴华的声音通过话筒飘荡到宴会厅的每个角落,那声音中带着浓厚的爱意,任是谁都不能否认,他真的爱她:“我永远爱我的妻子,并将矢志不渝地爱下去。她是我的神明,我的美丽玫瑰。我愿意给我的阿芙洛狄忒弹里拉琴,我给我爱的人举办流淌着芳香麦酒的宴会,我将永远忠诚于她,永不改变。” 我和我的珠珠,将会永远在一起。珠珠是三月三长安水边的丽人,而他,是那丽人的郎君,整个长安城最幸福的男人。 第244章 秋日雨潺潺, 天色昏昏,屋里已经有了一点凉。伦敦的autumn工作室里已经点燃了壁炉,将石头小楼里的潮气烘烤得一丝儿不剩。 设计师们在石头小楼的二楼里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而autumn的女主人则是一边在楼下的工作室里挑选布匹,一边儿对雇佣的年轻女佣道:“九点钟的时候记得要给楼上的先生们和小姐们, 苏珊娜小姐不喝可可,威洛比老先生的茶要少加糖。” 女佣玛丽小姐刚刚来autumn工作不久, 并不了解设计师们的喜好。冷清秋作为autumn的主人,需要注意到的不仅仅是设计和生意, 而是整间工作室的大事小情, 方方面面。 软底鞋走过木制地板, 几近无声。丝绸裙子的裙角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痕迹。石头小楼里有柠檬草的清新气息。冷清秋轻嗅新换的熏香, 挑出了一匹灰色提花的羊绒,开始制作徐夫人订制的开司米披肩。 徐夫人正是徐汇燕。说起来冷清秋和徐汇燕相识, 还是因为白秀珠。 那时国内抗战还未结束, 四哥和秀珠还在十八大街那里居住。徐汇燕和白秀珠是至交好友, 因此她在工作调动到了伦敦后前来拜访, 也是应有之理。 冷清秋是佩服且羡慕徐汇燕的。徐汇燕在她丈夫出轨且对她苛责后, 干脆利落地离了婚。直接带着孩子来了欧陆读书。毕业后就在瑞典的银行里找了工作,如今已经做到了银行高层。 倒是与她不同的。 秀珠和四哥离开伦敦后, 她和徐汇燕的交情也没断。两个人同在异国他乡,又都有情伤, 也算是有缘。 冷清秋的autumn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后在整个英格兰也闯出了不小的名气,前不久冷清秋和威洛比老先生共同设计的“永恒”系列还走了米兰的时装周。她不缺钱, 也不缺社会地位, 活得很是舒坦。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仍旧在不断地缠绵着, 冷清秋斜坐在椅子上穿针引线, 珠光线和金针在空中飞舞,穿过浅灰色的羊绒布料,在灯火的映衬下好似飞舞的流光。一朵槲寄生在流光飞舞中开在灰色的布料上。 好不漂亮。 屋内的金线在飞舞,外面的雨水却被人踏破。 那人穿过queen大街,走到十六大道上。墨绿色的大衣沾染了雨水——他抱着的那捧百合花太大,导致雨伞遮不全身体。 百合的清香染了衣裳,金燕西上午的课一结束就立刻脚步匆匆地往autumn的石头小楼赶。 燕西这些年大有长进了。他来到英格兰陪了儿子一年多后深感自己没甚事业,配不起清秋。遂进入大学修习文学。拿到足够的学位后应聘了约瑟芬斯学院的老师,教授东方文学史。 他年少时,是北平城中骄纵天真的总理公子,富贵无极的金家少爷。是个素来只管自己心意的混不吝。欺侮发妻,惹怒父母,不管不顾且不肖,什么混账事都做了个遍。如今清秋和他相敬如宾,隔膜从未消除,也是他应受的苦楚。 相敬如宾,亦是相敬如冰。所有人都说他家庭和睦,可他却了然真正的和睦究竟是什么样的。如今这样的和乐,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幻想。 终是当不得真。 他不求她原谅他,他知道自己当初有多混账。如今这样和乐的一家三口,这样快活轻松的日子已经让他觉得如同做了一场大梦,觉得自己享了偷来的欢愉。他不愿去打破幻想,也不愿去细想她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他。 他只愿让她觉得快活。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最先听到门铃声的玛丽小姐正在准备给格林小姐的茶点,腾不出手来,遂高声道:“简,有人来了,快去开门。” 黑裙的女士踏过木地板,打开了雕花的铁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百合香气。须臾,花束后露出了脸,是冷夫人的先生,金。 “夫人,金先生来了。”简道。 清秋听到了简的声音,放下金针羊绒布走出了工作室。到了外面,遥遥地见到了远处的金燕西。 他头发和衣裳都有些湿,带来的百合花捧在手里,洁白可爱。清秋想,这的确是自己会喜欢的花儿。 她走过去,接过了那花儿:“你怎么来了?”然后接着的话是对简说的:“去给先生倒杯姜茶来,加些枫糖糖浆。” “上完课无事,心中惦念着,就过来了。” 他总是有没有理由都会编出理由过来的。 简去倒茶了,冷清秋也听完了他的理由。没说什么,只道让燕西去换衣裳。 他时常过来,下雨下雪也要过来。清秋无奈,只好在这里放了一些他的衣裳。 金燕西去了。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那一大束百合花已经被打开,分别插到了几只粗陶花瓶里。花瓶中灌了水和植物营养液。就这样放着,还能轰轰烈烈地开个好几天。 冷清秋坐在工作台前,继续之前的工作。金燕西坐在她旁边,喝完了茶后也不挪开,静静看她。 雨下了好久,直到下午方歇。一停下来,阳光破云而出,在路上房子上街边的高大的乔木上洒满了金屑。石头小楼里涌进了阳光,玻璃窗下的位置最暖。 冷清秋收了针,做完了这件衣裳。看了看钟:“快五点了,我们今天一起去接阿松?” 阿松对他们的往事并不知情,他们不愿意孩子带着大人的仇恨怨怼成长。但是她和燕西夫妻之情淡淡,在亲人面前是没有办法掩饰的。 清秋和燕西“相敬如宾”,阿松能感受得到,但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不会和父母哭闹。但是每每见到她和燕西之间关系亲密,总是会更加快活。 像只可爱小鸟。 清秋想,她和燕西一起去接阿松回家,阿松一定会开心的。 燕西点头说好,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一道出去了。清秋拢了拢羊毛披肩,轻嗅雨后空中的清新气息,心情一舒,没去挣开他。 燕西握着清秋的手,踩着落日余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他执教的学校距离autumn的石头小楼,因此是走过来的,并没有开车。此时要去接阿松,距离就有些远了,因此是要开车过去的。 燕西把清秋扶到了清秋通勤用的那辆汽车上,没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雨水散去后的秋阳温暖而不刺目,汽车内的两个人话很少。若是在年轻的时候,燕西一定会口花花扯出来无数话题出来,但是现在他面对清秋之时,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和过去割裂开来,不想让清秋看到他和过去的相似之处。 伍尔洛德学校放学的铃声响起,托马斯.塔利斯创作的赞美诗的歌声在校园中飘荡。穿着小西装校服戴着呢子礼帽的金松和朋友们勾肩搭背地从学校中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来接他的司机,而是看到了爸爸妈妈两个人站在车边儿等他。 第215章 他和朋友们告别后雀跃地跑了过去:“daddy,mommy!” 燕西摘下了他的书包,清秋则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清秋带着阿松去了后座,燕西开车回家。回家路上,车里的气氛与之前全然不同。阿松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事情。燕西和清秋时不时地附和阿松,还会问阿松一些问题。 燕西说周末家里人一起出去野餐,阿松欢呼一声,快要跳将起来,一不小心磕了脑袋。 清秋温温柔柔地给他揉了揉。 丰盛的晚餐,一家三口的晚上读书时间。柔软的天鹅绒被子,两个彼此相依又好似咫尺天涯的枕头。以及一双夫妻。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他们好像是幸福,又好像不是。不过寻常人家或许也就是这样,当爱情和激情全都退却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了家人的维系,以及寡淡的淡云流水。 以及当初的磕绊、争吵、矛盾淡去却始终存在的记忆。 隔天徐汇燕调休,来autumn取她订的衣裳,请清秋出去看话剧。西区的莫尔顿剧院今天上演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易卜生的话剧相当经典。《玩偶之家》从在西区第一次上演,至今已经几十年了,却仍受追捧。 话剧很出彩,苏西小姐的基本功相当扎实。来莫尔顿剧院看话剧的人不少,徐汇燕还遇到了熟人,或者说是追求者。 徐汇燕一直都不缺追求者。她虽然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但她美丽、大方,事业有成。且在女性运动蓬勃发展的当下,英格兰和全世界的女性地位都在上升。 离异,虽然会让一些卫道士退避三舍。却挡不住那些被徐汇燕吸引的新派绅士。 “你可真受欢迎。”在queen大街的餐厅吃夜宵的冷清秋对徐汇燕打趣道。 “一个拥有财产的离异女人更会引人窥伺,在中世纪就是如此。我不喜欢他们野心勃勃的样子。” 冷清秋撑着脸:“格林医生正在追求你,他家里还有勋爵的爵位,富有又博学,风度也不错,肯定不是在窥伺你,我觉得他很真诚,你家威廉也喜欢他。你就没有一点动心?” 徐汇燕笑了笑:“他很好,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相信婚姻了,更不相信爱情。” “你们一家三口现在很好很好,金燕西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在你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珍之重之的。你终归是比我有福。” 冷清秋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告别前道:“这周周末我们要去郊外野餐,你带着威廉和我们一起去吧?阿松也好久没见到威廉了,前些日子还和我说有些想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带着格林先生一起。” 而在回家的路上,冷清秋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路灯橘黄色的光,心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一个拥有财产的离异女人更会引人窥伺。徐汇燕说的完全无错。在这个全世界的大多数国家的女性尚且没有选举权利的时代里,一个带着孩子、没有丈夫且拥有不少的财产的独身女人,必然会引来窥伺和觊觎。 拥有一位丈夫,无论是在社交场上,还是做生意、经营她的autumn,都会容易许多。 这世间的人终归都是最爱自己的。她和徐汇燕一样不相信爱情,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天真,相信有人会爱她如同爱生命。 且这世间的男人,有很多都因为成千数百年的统治者的身份,天然地俯视着女人,认为女人应该屈从。但金燕西却因为愧疚亦或是其他的原因,在她面前底气不足。 和一个愧疚的金燕西在一起,她不会被逼迫着屈从——这是金燕西以前干过的,但现在他正在把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割裂开来,绝不会做出那样的行径。 既如此,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或者说,燕西还是很漂亮的,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燕西没有崔宗之的气度,但是皮相却是比得上的。 ——她便是掏出大笔钱来,也不大容易在异国他乡找到这么漂亮的亚裔小白脸来养。 燕西还不要钱呢…… 徐姐姐说自己比她有福。说到底也不过是她不如她勇敢,也更愿意和生活和解罢了。扪心自问,她还喜欢燕西吗?或许还是有一些喜欢的,而燕西这些年的改变,对她的诸多温柔小意,讨好赔罪,她也不是丝毫动容都无。 但这并不代表她放下了,她原谅了。她或是还喜欢燕西,或是不喜欢燕西。这她根本说不清。可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当初那种纯粹而炽烈的爱,是没有了。 回不去了。 如今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有她的事业,有和谐的家庭关系,还有她日发进益了的松哥儿。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她还记得十多年前她还未嫁到金家的时候的时光,那个时候是多么好,又是多么天真呀。 曾经金燕西惊鸿一瞥,见到如同百合花一般的女孩子,自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冷清漂亮的女孩,遂动了心思。 在细心打听这个女孩子的消息后得知她出身小门小户,便想着这样的女子,定然管不住他,娶了她后照样可以玩乐。又恋慕她容色,想要和她在一起。遂制造浪漫,追求她,迎娶她,却不珍惜她,反而伤害她。 如今金燕西在经历被父兄教训。被生活摔打后终于开始悔恨,可却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初他想要一个管不住他的妻子,如今她想要一个占位置撑门面的丈夫。当初他看上她就是因为一张从未见过的清冷美丽的容貌,如今她想起她最舍不得他什么,也是一张漂亮面庞。 也是因果轮回。 冷清秋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也会是冷清秋她自己。她会拥有一个让人觉得苦尽甘来的美满家庭和前程远大的光辉事业。 那些少女情怀,甜蜜往事,终究是只有被埋葬在历史的风烟中、被锁在落灰的桐木匣里的结局。那些闺中私语,细细情话,也如同纳兰性德的诗一样,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觉得是寻常的亲密,如今却是逝者不可追,盛年不重来。 清秋露出了一个美丽却绝不脆弱的笑。她这一生,说不得幸运,也说不得不幸。但是她想,她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的。 也要像小四嫂和她说的那样,自己舒坦才是真的,百般伤怀委屈自己,才是最不应该。 人,在不损害国家和公众利益的大前提下,总是要多爱自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