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狂妄》 第1章 [现代情感] 《顶级狂妄/染指枭雄》作者:初点点 / 15端木景晨 / 明药【完结】 简介:徐白家道中落。 未婚夫与名门女暧昧,又不肯放开她:“你等着结婚,我不会嫌弃你。” 徐白因这门婚约,受尽了羞辱与刁难。为自保,她搭上了未婚夫的小叔叔,南城有名的混蛋。 这男人风流、残暴、野心勃勃。徐白与他各取所需,竟是在风雨飘摇中站稳了脚跟。 “你回头是岸。”未婚夫说。 “他说他是岸。”男人附耳,“把这岸炸了吧。” 第1章 浪子 徐白手肘撑桌,手掌支住脑袋,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柳眉微微蹙在一起。 好友冯苒见她心事重重,问她:“岁岁,你打算怎么办?” 徐白放下手,坐正几分:“走一步看一步,我没有打算。” “你要主动争取。当年你和萧珩订婚,才一起留洋。回来后大帅夫人反悔,这是萧家的错。你不要答应退婚。”冯苒义愤填膺。 徐白苦笑:“我也没想到,四年时间,我阿爸把家败成了那样。大帅夫人嫌弃我,我能理解。” “那萧珩呢?他是你未婚夫,他怎么说?” “他让我别闹,他姆妈说笑的。他手头军务很忙、很累。”徐白说。 冯苒:“他这是推卸责任!” “大帅夫人已经替他相看了一女郎,是罗绮。” 冯苒睁大了眼睛:“首富家的罗绮?” 徐白点头。 罗绮是南城第一名媛,美丽、聪慧、会<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语言;家里结交军政商三界人脉,特有钱。 “……那又怎样?你长得更漂亮,还会说四国语言!”冯苒不服气。 “可我穷。”徐白苦笑。 世道没有女子的上升之路,她是否优秀毫无意义。而她家道中落、满城笑话,足以抹杀她的一切。 “这可怎么办,真退亲了,颜面扫地,你往后如何立足?明明当年是萧家求娶你的。”冯苒气得脸都白了。 徐白待要安慰她几句,倏然楼下包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声,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接着就是打斗、厉呵,以及枪声。 冯苒与徐白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皆是惊愕。 今日是冯苒大哥过生日,包了朋悦楼宴请朋友,整个二楼都是赴宴的人;三楼有几个雅座,冯苒和徐白上来透口气。 怔愣下,冯苒立马要下去,徐白拉她:“别急……” “肯定是出了事!”冯苒执意要冲下去。 徐白稍慢一步,就见二楼血流成河。冯家随从全部膝盖中枪,跪地不起。 一杆枪对准了冯苒的脑袋。 徐白放慢脚步,瞧见了为首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头发比军官的稍微长一点,气势迫人;而那双眼眸如点漆,璀璨明媚,使得他五官格外英俊。 他闲闲站定,漫不经心把白色衬衫卷上去,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 几滴血,落在他衬衫胸前,慢慢泅开,似鲜艳欲滴的花。 他扫视了冯苒,又把目光投向徐白。 徐白一改方才下楼的混乱,脚步稳定、气息平稳:“四爷。” “你认识我?” 萧令烜打量她。 穿着淡绿色旗袍的女子,身段高挑、纤瘦,白玉似的皮肤,唇不点而红。 有几分姿色。 他可能睡过。 “我叫徐白,是萧珩的未婚妻。我爷爷在世时是军政府的徐茂清师长。”徐白道。 萧令烜收回视线。 那可能没睡过。姓徐的老东西很刁钻,要是碰过他孙女,萧令烜应该会记得。 不过姓徐的已经死了,他儿子不争气,卷钱与戏子私奔去了南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他又扫一眼徐白。 “四爷,冯团座在军政府当差。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能否卖个面子,请大帅发落?”徐白继续道。 萧令烜收回视线,索然无味。 大概女人那张红唇,不说情话、而谈政事,立马就变得苍白无聊。 他眸色转冷:“没打算杀他,放心。” 他走到冯苒的大哥面前,薅住他头发,强迫冯团座抬起脸:“回去告诉我侄儿,下次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会阉了他。” 又重重一扇冯团座的脸,“你敢做他的枪,替他跟我作对,也要想想自己是否有命活。” 又道,“今日收点利息,要你三条人命,你没意见吧?” 角落处的枪声响起。 有人无声倒下,更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包厢。 冯苒吓得浑身颤抖。 冯团座目眦欲裂,想要骂,无奈满嘴血沫、牙关肿胀,根本开不了口,只能恨恨瞪着萧令烜。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萧令烜淡淡道。 冯团座下意识闭眼。 萧令烜站直了,整了整衬衫,把最上面的纽扣老老实实扣上,又把袖子放下来。 他当真比旁人高大很多,身形似松,精瘦又挺拔,嚣张几乎从他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他一边扣袖扣,一边走向楼梯,而徐白正好站在楼梯口。 徐白假装若无其事,往旁边挪了几步。 萧令烜停在她面前,又打量她几眼。 太单薄了。 她身上有很淡的花香,像是桂花,还挺好闻。 他没说什么,下楼去了。 副官问他:“师座,您要回别馆?” “给我找个女人。”他双腿交叠,换了个坐姿,把衬衫衣摆从裤腰拉出来,“穿绿色旗袍的,要浪一点。桂花味熏香不错。” 副官道是。 黎明时分,萧令烜才沉沉睡去;一个女人从楼上下来,头发凌乱、脚步虚浮。 副官把这女人送了回去。 第2章 伶牙俐齿 翌日,徐白打电话给老友冯苒。 冯苒哭得嗓子哑了,在电话里痛骂萧令烜。 “……我大哥脸肿得眼睛睁不开,牙齿落了三颗。萧令烜他怎么不去死?” 徐白:“小点声骂。” 又问,“是锦州军火库的事,对吗?萧珩让你大哥去办的。” “就是那件事。” 徐白叹口气。 “岁岁,你别担心我大哥。你的事如何?”冯苒哑着嗓子关心她。 徐白:“我约萧珩见面。还是退婚吧,我不想跟军政府硬扛,对我没好处。” 冯苒叹口气,对现实妥协:“往后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 徐白苦笑一下。 她关怀了冯苒几句,挂了电话;重新接起来,拨给萧珩。 是副官接的。 “少帅在的,您稍等。”副官说。 片刻后,电话被拿起,却不是萧珩声音,仍是副官。 “少帅叫您准备,他派人去接您。”副官道。 “好。” 徐白挂了电话,从公共电话亭走回家。 她家如今住在弄堂里的一栋小楼里。 小楼的大门陈旧,门口一株桂花树,这个时节开满花,把进出的人染得满身花香。 推开大门,迎面是天井,青石上长着斑驳青苔;天井走进去,就是徐家厅堂。 厅堂之后,是三面环绕的二层楼。 一楼住一个帮佣的老妈子;做了厨房、净房和库房;二楼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住祖母、徐白一家、二叔三叔全家。 太拥挤了,大人多、孩子也多,很多事都需要徐白母亲亲力亲为。 徐白的父亲一直是个纨绔子,祖父去世葬礼期间,把账本交给了他。 他把宅邸、田地、徐白母亲陪嫁的铺子全部典当出去,卷走了所有家财,与一名唱青衣的女戏子私奔了。 如今徐家住的,是舅公借给祖母的老楼。 没人不骂长房。 从宽阔的大园子,搬到这样穷酸落魄的小楼,每个人脸上笼罩一层绝望。 徐白的母亲抬不起头。 幸好祖父在世时,定下徐白与军政府少帅的婚约,这让二房、三房稍有收敛,只是嘴上骂骂。 她要是被退婚,估计二房三房撕了徐白母女的心都有——打不着徐白的父亲,只能打他们妇孺出出气。 “死丧妇,把我这件旗袍染成这样!” 徐白进门时,听到三婶又在骂她母亲。 她攥了攥手指。 母亲在赔罪。 三婶拿着湿漉漉的旗袍,还在骂,徐白上前几步,把旗袍扯下来扔地上。 “你做什么?”三婶一怔,转而怒向徐白。 徐白眼眸阴沉:“三婶,我姆妈是家里的佣人吗?旗袍褪色,你找布坊、找裁缝去,找我姆妈做什么?” “岁岁,算了。”母亲隐忍着脾气。 徐白不理,只顾和三婶对骂。 其他人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第2章 “……是你阿爸把我们害成了这样!”三婶骂不过徐白,怒极。 “他卷走的钱,有一文花在我们母子身上吗?你们恨他,我们就不恨?你们是受害者,我们难道不是?”徐白厉声问。 楼上、楼下倏然静了下。 似乎从来没人这么想过。 他们都怪长房。 他们把怒气发泄在大嫂和几个孩子头上。 “你、你姆妈是他太太……”三婶不甘心。 “我姆妈嫁给了他,还应该教养他?照你这么说,怪的不是祖母?”徐白又拔高一个声音,“是谁的儿子不争气,把全家害成了这样?” “够了!”二叔厉喝,“你伶牙俐齿,真会推卸责任,连祖母都骂起来了,没人教的东西。” “岁岁,你别以为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帅府早已不想娶你,你还以为自己会得势?”二婶笑盈盈补刀。 母亲拉徐白的手。 她真的不想再吵。 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何必痛上加痛? 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她就一根绳子吊死,了结残生。她被丈夫害惨了,为着儿女,在人间苟且偷生。 “谁说的?” 突然,门口传来男人声音。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十足威严。 众人一齐看过去,便瞧见了大帅府的少帅萧珩。 萧珩着军装,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干净利落;衣衫挺括、裁剪合度,勾勒得他高大修长,气质咄咄。 他生得很好看,眉目英俊,高鼻薄唇,一缕阳光从屋顶琉璃瓦照进来,落在他发梢,墨发有淡淡光晕。 小楼上下都安静了。 “是哪里的谣言,说帅府不会娶岁岁?”他又问,“请站出来,我解释给你听。” 二婶吓得脸色发白,瑟缩了脑袋。 徐白的母亲打圆场:“阿珩来了?算了,别计较。” “看在您的面子上。”萧珩淡淡道,“婶母,我来接岁岁,约好了出去吃饭。如果不方便……” “方便的,你们去吧。”母亲立马道。 徐白还想换身衣衫,此刻也没了心情。 她同萧珩走出弄堂。 门口停靠黑漆汽车,有四名跟车副官,扛枪守卫。 徐白一言不发上了后座,萧珩后一步上来。 “……去哪里?”汽车走了半晌,她才问。 萧珩:“去我别馆。” 徐白没有反对。 他们到的时候,女佣已经摆好了午饭。 佣人与副官全部退下去,餐厅只剩下他们俩,萧珩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上次那件事。”徐白道。 “边吃边聊。”他拿起筷子,“我最近忙,很多事不太记得。上次说什么来着?” “夫人希望我们退婚。”徐白没有绕弯。 萧珩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萧珩,我同意退婚。我的条件只一个,你给我两根大黄鱼。”徐白道。 她看向他。 萧珩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他静静看着她,深褐色眸子里平静无波:“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再谈。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觉得你只是饿了。” 徐白拿起了筷子。 她强迫自己吃了半碗米饭,硬塞了下去,没吃菜。 饭毕,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徐白问他可同意。 “我不同意。”萧珩道,“徐小姐,我没想过退婚,我是要娶你的。” “为什么?”徐白看向他,“我们俩都不太熟。一起留洋三年,旁人当我们同居,实则三年里我只见过你几次。” 第3章 你喜欢我吗? 萧珩沉默寡言。 至少在徐白面前,他很少说话。 徐白说完,没有得到回答。他安静端坐,捧了一杯茶喝。 茶水氤氲,香气四溢。 徐白对他的反对,深感意外。 “……你如果不想给钱,那么你去告诉大帅;如果你给钱,我可以去说,把责任揽到我身上。”徐白又道。 又是沉默。 “我家的近况,你也瞧见了。这样的岳家,对你毫无助力。退婚是明智的。”徐白道,“而我,需要钱。” 还说,“我不是狮子大开口,非要你给两个大黄鱼。一则,我需要一大笔钱,才可以解决我家困境; 二来,巨款可以转移焦点,没人会指责你负情薄幸,只会说‘徐家占尽便宜、少帅仁至义尽’。” 萧珩听到这里,站起身。 他去什锦隔子翻找,找出一本支票簿。 刷刷写完,他签好名字,递给徐白。 二万大洋,略等于两根大黄鱼。 徐白伸手要接,他却略微后缩。 “少帅还有什么吩咐?”徐白定定看着他,眸光真诚,“我一定照办。” “这不是退婚补偿,这是我送给未婚妻的。徐小姐,不日帅府会定下婚期,我会娶你。”萧珩说。 徐白蹙眉。 “为何?” “我说过了,不管是岳家还是你,我都很满意。我没想过退婚。”萧珩说,“不是怕外界如何评判。” 徐白眉头蹙得很深:“你到底什么意思?萧珩,你能否说得更明白?” “你我的婚礼,会如期举行。”萧珩英俊面容上,仍是无半分情绪。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徐白道。 “你问。” “你喜欢我吗?” 萧珩表情没有半分变化,眼中似枯井无波:“徐小姐,这种问题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毫无意义。” 徐白苦笑了下。 “给。”他把支票递过来,“家里的事,尽快处理一下。你母亲看着很憔悴。” 徐白没接:“如这不是退婚的补偿,我不要。” “为何?” “我还不起。我能找到的差事,无非是医院、报社,薪水一个月三块大洋。二万大洋,我不吃不喝还五百年。” 萧珩:“你嫁给我,每个月可得一百大洋的月钱,就当我提前给了。” “那也是将近二十年的月钱。没有这个道理。”徐白说。 萧珩:“这笔钱不是我阿爸给的,是我自己赚的。等结婚了,我可以拿账本给你看。我的就是你的。” “这更叫我困扰。放弃这门婚约,对你几乎毫无损失。”徐白说,“门第上你不需要我,感情上你从未在意过我。” 当年订后,是萧珩提出留洋。 大帅夫人怕他一个人在外面胡来,就把徐白叫过去,问她是否愿意随行。 两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别未婚生子,将来不好交代。 徐白对这个挺拔英俊的未婚夫,也是很满意的。 两个人交谈,也没什么不畅。萧珩话不多,喜怒无形于色,可他并不孤僻。 刚出发在邮轮上,一个浪头打过来,徐白脚下不稳,扑倒了他怀里。 萧珩猛然变脸,将她重重推开。 徐白后腰撞到了栏杆,一阵闷疼,萧珩转身回去了。 直到下船,徐白都没有再见过他。 在伦敦的日子,徐白与他一年见不上两次。 他读军校,徐白念经济学。她不喜欢经济学,去蹭朋友的医学。 他比徐白早回来一年。 徐白拿了两个学位证书,才回国。 “萧珩,你其实喜欢男子,对吗?”徐白问他,“所以你需要一个落魄的妻子替你做遮掩。” 萧珩没有被激怒,依旧面无表情。 “别乱猜。”他道。 徐白伸出手,覆盖在他手背上,萧珩这才突然变了脸。 他深邃安静的瞳仁里,起了风暴,手用力攥紧,手背青筋暴突。 “也许你谁也不爱。”徐白唇角有了讥诮,“你这样厌恶女人的靠近,你娶我纯当摆设?” 萧珩没说话,额角青筋跳了跳,夺门而出。 徐白看着落在地上的支票,艰难收回视线,慢慢走出这栋小楼。 萧珩从军政府监牢走出来,已经是深夜。 他的副官长,也是他乳母的儿子宋擎上前,给他披了件风氅。 “感觉好点了吗?”宋擎问他。 萧珩:“那个细作什么都交代了,你把证词呈给大帅。” 连夜刑讯,将一个奸细活活折磨死,萧珩的精神终于缓和几分。 “好。”宋擎说,“你自己感觉如何?” “我对其他人,没那种渴望。”萧珩说,“哪怕他不停流血,我也只是觉得快意。” “你只想咬破徐小姐的喉咙,喝她的血?”宋擎问。 “对。” “已经很多年了。除了她之外,真没一个人让你有如此感觉?”宋擎不死心。 “没有。” “好怪异,这个徐小姐有什么不同?”宋擎蹙眉,“你确定真要娶她?要是你控制不住,杀妻可是恶名,比退婚严重多了。” 第3章 萧珩从小喜欢看人刑讯。 他想出各种办法,逼得犯人生不如死。 他也喜欢鲜血从别人的血管里,带着一点温热气息涌出来,这叫他上瘾。 小时候还会为此苦恼、恐惧,他现在已经接受了。 他就是个畜生,是个怪物。 可徐白又不一样。 每次徐白说话,萧珩不高兴的时候,他就很想撕碎她喉咙。 徐白有修长颈项。她太白,又纤瘦,脖子上有若隐若现的血管。见到她的第一眼,萧珩觉得自己很渴。 他渴望一口咬住她。 他甚至做梦,梦到自己咬碎她咽喉,如饥似渴吞咽她的血。 “……她需要这门婚姻。”萧珩说,“她母亲精神不佳、幼弟才十岁,光给她钱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当年是她爷爷救了我的命,才订婚的,我不能这个时候抛弃她。” “将来呢?” “等我活过了今年,再告诉你明年的安排。”萧珩道,“将来太遥远了。” 宋擎:“……” “还有,派人去找萧令烜。他动我的人,别是把我当成软柿子了吧。”萧珩说。 宋擎道是。 于是,萧令烜的别馆,连夜被人轰炸了。 连带着那条街塌了好些洋房。 大帅听说了此事,把弟弟和长子都叫到军政府,痛骂一顿。然而,这两人都极有主见,一个比一个阴,没人听他的。 当面握手言和,走出书房就翻脸。 这件事,徐白听冯苒提过。 她没怎么上心。 她正在找工作,要替母亲和弟弟妹妹寻觅一条活路。 第4章 谋生 徐白在济仁医院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医院出来。 “徐岁岁!” “师姐!” 两人见面,立马拥抱。 “走,去我办公室聊。”师姐顾秋元挽了她的手。 伦敦一别,已是两年。 师姐的理想是妇科医生。整个华东五省,只南城这家济仁医院有妇幼科,师姐很顺利在家门口找到了工作。 要不然,就得去港城谋生了。 “……医院已经不招医生了,况且你第二学历本身就不太被认可。不过,护士小姐是招的。”顾秋元说。 徐白眼眸一黯。 “你不结婚吗?军政府的长媳,还能到医院工作?我们很忙的。”顾秋元又说。 徐白:“我家的情况,整个南城无人不知。” 顾秋元叹口气。 的确家喻户晓。 “我祖父去世后,本就配不上大帅府。更何况如今落魄如野狗,还结什么婚?”徐白又道。 顾秋元噗地笑了。 “你可以去外交部碰碰运气。你日语、德语说得好,之前还帮教授做翻译;英语更没得说,这是基础功。你在语言上极有天赋。”顾秋元说。 徐白:“我的理想是做个医生,救死扶伤。况且南城没有外交部,得北上。 北上能否找到工作另说,我家里情况如此,目前我还不能撇下他们,又带不动全家北上。” 顾秋元叹了口气:“我替你找个护士的工作。不过,薪水很稀薄,工作又累。” “我不怕累。能在你身边做事,将来有机会转做医生。我有学历证的。”徐白道。 顾秋元:“我会记在心上。” 过了两日,顾秋元下夜班已经晚上九点了,亲自跑了一趟徐白家。 弄堂里没有私人电话,平时联系不到徐白。 “……有个差事,薪水一个月四五十大洋。”顾秋元道。 徐白眼睛一亮。 “对方找到我们医院,要寻一位医生,实在不行护士小姐也可。我第一个想到你,因为主人家姓萧。”顾秋元说。 徐白的眼眸暗淡几分:“大帅府?” “不是,萧令烜,那位声名狼藉的四爷。” “他找医生?” “他家里发生了一次爆炸,他女儿摔断了腿,需要有医术的女医生贴身照顾一段时间,直到她的腿彻底复原。”顾秋元说。 徐白想起了那场爆炸。 听冯苒说,是萧珩干的。 “……我刚听到消息,立马来告诉你。你与萧家有点门路,薪水又特别高,何不抢前头?”顾秋元说。 徐白送师姐出门,两个人在门口小摊子上吃了宵夜,又替师姐叫好黄包车回去。 徐白才一个人慢慢往弄堂走。 弄堂门口的裁缝铺还开着门,一盏黄昏小夜灯,仲秋夜风被灯光衬托得很温暖。 桂花落尽,满地碎蕊,香韵散尽在秋夜里。 徐白想着:“我与萧珩之间,还有什么可能?他很厌恶我。他母亲要逼我退婚,有一万种手段,一文钱也拿不到。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站队不站队,我得活下去。” 她知道萧令烜不是个东西,心狠手辣。 她也知道,倒向萧令烜对她并无太大益处。 可机会要争取。 万一她能把此事办妥,不仅可以得到一笔钱,缓解她此前的窘迫,还能借助萧令烜的关系,在医院寻到一个差事。 万一呢? 一无所有的时候,要赌。 徐白打定主意,她找机会去见萧令烜。 机会却不是那么好找。 萧令烜在南城狡兔三窟,私宅多到数不清,根本寻不到他人影。 师姐那边,有消息反馈:“我们医院去了两位医生面试,没通过。” 过几天,徐白还是没找到萧令烜,师姐又告诉她:“去了七位医生、十一位护士,都被赶回来了,萧四爷的女儿是个小恶魔。” 再过几日,师姐劝徐白放弃:“我也去了,院长的任务。那小女孩要求我喝掉一碗水,里面一条死蛇,我拒绝了。” 徐白:“……” 她问师姐,是在哪里面试。 师姐告诉她,每次有人接,转好几个地方,蒙着眼睛的。 “对了,我闻到了一点麻油的香味。”师姐说。 徐白立马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几经周折,竟是寻到了同阳路7号,在路口张望。 暗处立马有人走出来,面露警惕:“这是私人住宅,请小姐离开。” 徐白:“我想见四爷。我是大帅府的未婚妻。” 那人打量她片刻。 而后,他与人交谈几句。 半个小时后,徐白被请进了一栋宅子。 从大门进来,里面曲径通幽,竟有黄包车。 乘坐黄包车在园子里逛了片刻,才到一处小楼前。 小楼装饰辉煌,但灯火黯淡。 徐白被人领到了一间房门口。 推开门,里面是一张牌桌,烟雾弥漫,混合着酒香与脂粉香,格外温暖。 萧令烜坐在靠南的位置,怀里搂着一个妖冶的女郎,正在摸牌。他随意点燃一根烟,头发全部梳在脑后,露出得天独厚的一张脸。 衣衫纽扣松开,精壮胸膛半露,肌肉纹理分明。 “四爷,我叫徐白,上次在朋悦楼见过您。”徐白轻声开口。 萧令烜轻吐烟雾,深黑色眸子在暗处似有锋芒,静静扫了眼她:“不太记得了。” 徐白站在那里。 她还要开口,萧令烜轻轻嘘了声:“别吵,等会儿我输了牌,会发脾气的。” 徐白站在那里罚站,没动。 片刻功夫,萧令烜赢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突然颤抖起来:“四、四爷,真不是我,您再给我……” 萧令烜手臂很长,越过桌子一把抓住男人衣领。 他穿着黑色衬衫,用力时手臂绷紧,肌肉的线条被衬衫裹得格外清晰。 不知哪里一把刀,快如闪电。 男人撕心裂肺叫起来。 一根断指,滚到了徐白脚边。 徐白轻轻后退半步,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今天饶了你。”萧令烜推开身边性感女郎,站了起来,对着那断指哀嚎 的男人说,“往后再这样不知趣,就不止要你的手指了。” 他绕过牌桌,走到了徐白身边,上下扫视她:“你是萧珩的未婚妻?” “是。” “那小孽畜上次炸了我家,你听说过没有?” 他真的很高,微微弯腰和徐白说话,烟草清冽,领口深色肌肤,散发阵阵热浪。 徐白指甲掐入肉里,维持声音镇定:“听说过。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他很厌恶我,我们即将退婚。” 萧令烜站直几分。 “你有什么事?” 徐白简明扼要说明来意。 她说话时尾音咬得慢,却丝毫不做作,反而叫人听得清她每个音。 专业、稳重。 萧令烜迟疑几息,带了她出牌室。 “我女儿,脾气像我,不是好打交道的。你要是有本事留在她身边,月薪五十大洋。”萧令烜道。 第4章 第5章 打他一巴掌 萧令烜的女儿萧珠摔断腿,接骨的医生说需要懂点医术的人贴身照顾,否则可能落下残疾。 南城正好有女医生。 可惜,萧珠一个也不满意。 她才七岁,古灵精怪。萧令烜觉得她这样能自保,也并不要求她改。 但一连面试了二十多医护,他也烦了。 他揪起女儿衣领:“你他妈再挑剔,我把你扔大街上自生自灭。” 女儿不怕他:“我从三岁就练腿上功夫,我的腿最重要。要是残了,一辈子恨你。等你老了,我也把你腿打断。” 所以,女医生还是要找。 徐白自荐,又拿出了她的毕业证,萧令烜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带着她去了后院。 萧令烜在一栋精致西洋式小楼门前停下,对徐白说:“你愿意喝屎尿一类的,还是蛇鼠一类的?” “都可以。” “那你愿意被刺破脸,还是掌心?” “……脸。” “你想从二楼跳下去,还是在房间绳子上挂五分钟?” “……跳下去。” 萧令烜:“行,你小小年纪知道赚钱不容易。等会儿你照办就是了。” 徐白随着他上楼。 宽敞房间内,一张西洋式大铁床,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女孩子仰卧其中,手里转骰子玩。 她长得漂亮极了,有一双和萧令烜很相似的眼,眼珠子漆黑;小脸精致,似瓷雕的娃娃。 “新来面试的医生。”萧令烜随意介绍,在靠窗大沙发里坐定。 他抽烟点燃,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修长匀亭,手背青筋迸起。 萧珠端详徐白。 “你是医生?” “我是医学毕业生,还没有入职医院。”徐白道。 萧珠简单问了几句,徐白有问有答。 “我只一个要求。”萧珠最后道。 “现在只剩下一个要求了?不是三个吗?”萧令烜轻吐烟雾。 “她漂亮,我喜欢她而你不喜欢她,所以格外优待。”萧珠说。 “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她不长胸。”萧珠说。 父女俩一起看向徐白。 徐白用力咬着后槽牙,没有躲避他们的视线,安静站在那里。 “啧。” 这声音是萧令烜发出来的。 带着太多的意味。 徐白想起自家小楼里的硝烟,她什么羞辱都可以接受。 “你去扇我阿爸一耳光,这份工作就属于你。”萧珠提了她的要求。 萧令烜目光打量徐白,意味深长,没有发脾气。 徐白看向萧珠:“只这一个要求,对吗?” “当然。” 徐白走向萧令烜。 萧令烜眉头一蹙,看着走近的女人,又吐了一口烟雾。 徐白走到了他跟前,低声道了句:“四爷,得罪了。” 她右手轻轻扶了下萧令烜面颊、左手快速出动,很清脆一巴掌。 屋子里安静。 萧令烜的头,微微后偏,晃动中后梳的大背头有一缕发丝零散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眉骨上方。 一瞬间,他英俊又威严面容上,添了一抹邪魅。 萧珠睁大了眼睛。 她屏住呼吸,小小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徐白,又看向被打懵了萧令烜。 半晌,萧珠低声开了口:“要不,给她一个痛快吧,一枪结果了她。别、别折磨她。” 萧令烜把垂落头发往上捋,左手烟灰从指缝间落在他手腕上,腕骨精壮、骨节锋锐。 “你自己的要求,不会反悔吧?”萧令烜开口。 萧珠再次瞪大眼睛:“你不杀她?” “我为了你的腿,今天受了这奇耻大辱。等我老了,你不做牛做马服侍,就等着天打雷劈。”萧令烜站起身。 他的香烟随手按灭,把小小茶几铺着的桌布烫出一个洞。 他阔步出去了。 萧珠半晌回神,震惊看着徐白:“你死期将近。” “四爷舐犊情深,他会原谅我的。”徐白道,“小姐,我可以看看你的腿了吗?” “行,我说话算数。”萧珠说。 她刁蛮,却蛮有诚信。 她的腿伤得挺严重,两处粉碎性骨折,可能要静养两三个月,以及做好护理与复健。 徐白叮嘱她几句,就走出房间。 萧令烜在楼下客厅等她。 他端坐,双腿交叠,优雅中透出几分矜贵。只是眸太黑,带着无法遮掩的煞气。 “很厉害,居然被你唬住了。”萧令烜语气慵懒,夸徐白。 徐白:“我在学校学医,做过很多次手术实验。手术要求手稳且快。多谢四爷配合我演戏。” 她的巴掌,快速且精准打在自己另一只手上,又是背对着萧珠。要不是萧令烜甩头那一下太过于真实,也诓不住她。 “挺好,了我一桩事。你从明日来上工,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一个星期休息一日,月薪水五十大洋,可有意见?” “没有。多谢四爷。”徐白道。 “这是三十大洋,预付的钱。”萧令烜指了指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纸卷着的银元筒。 徐白拿起来:“四爷,能否派人送我回去?已经很晚了。” “会有车接车送。”萧令烜说。 第6章 她有点城府 徐白晚上九点才回到家。 弄堂里很安静,只裁缝铺还开着门,老裁缝在灯下缝一件旧旗袍的扣子。 徐白手里拿着银元,谈不上兴奋,只是一颗漂泊的心有了点安稳,似从邮轮终于上了岸。 徐家却没睡。 三叔夫妻的房间没关灯,时不时有说话声;祖母那边也没熄灯。 徐白眉头一蹙。 不应该。 这个钟点,一般都入梦了。 她走到了母亲的房门口,先轻轻敲门:“姆妈。” 房门立马被拉开。 母亲将她拽进来。 “岁岁,阿皓被人抓走了。那人说,是萧四爷的人。”母亲凄惶,“你闯祸了吗?” 徐白脑子嗡了下。 她把裹着银元的纸包塞在母亲手里,脚步匆忙下楼,也不顾逼仄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 弄堂口,送徐白的那辆汽车居然还没有走。 穿着黑色短褂的男人,倚靠车门抽烟。 他肤色深,极短头发,高大强壮,上臂比徐白的大腿都要粗。 他似乎知道徐白会出来,特意等着她。瞧见她在弄堂口,他轻点头:“徐小姐。” “我弟弟呢?” “四爷在福州有教官营,枪法、武艺都教,四爷请徐少爷去小住几个月。 如徐小姐能照顾好我家大小姐,你弟弟自然安然无恙,还能学一身自保本事;不然,四爷请徐小姐提前去买好墓地。”男人说。 徐白用力握紧拳头:“四爷不信我?” “信任是很缥缈的。徐小姐还是帅府未婚妻。”男人道。 徐白被仲秋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沉默好半晌。 男人一根烟抽到头,将烟蒂踩灭。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石锋。”男人道,“往后接送徐小姐的,都是我。” “……替我谢谢四爷。我弟弟性格顽劣,在学校时常打架,又打不赢。他能得此造化,学点真本事,算四爷替我母亲教养了儿子。”徐白道。 阿锋愣了下。 他颔首。 徐白往回走,不再回头。 阿锋回到萧令烜身边,把徐白的话,如此告诉了萧令烜的第一心腹石铖。 萧令烜仰靠在沙发里,穿着一件天青色睡袍,领口半敞,小腹上一道狰狞伤疤,如游龙若隐若现。 他漫不经心开了口:“没闹?” “没有,还说多谢四爷。” “有点城府。”萧令烜说,“像她爷爷。徐茂清那个老东西,狡猾诡诈,可惜三个儿子全是废物。” 又问心腹石铖,“罗家的事,安排得如何?” “按部就班。不过,大少帅似乎也有意插手。他身边叫宋擎的,一直在和罗家来往,大少帅可能会跟罗家联姻。”心腹说。 “盯紧。”萧令烜道。 他起身,准备去睡觉。 心腹问他,要不要接个女人来。他养在各处别馆的女人,一双手数不过来。 “太腻了。”萧令烜说,“那种桂花味,像是有,又像是没有,是怎么染上去的?新的香水?” 心腹:? “……算了。”他摆摆手,上楼睡觉去了。 深夜,徐家终于熄了灯。 徐白今晚与母亲同睡。 母亲房内放了两张床,一大一小。靠着衣柜的小床,是徐白的妹妹徐皙住的。 徐皙在念中学,她做完功课很累,已经睡熟。 关了灯,徐白与母亲用很低的声音说话。 第5章 今晚,徐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徐白的弟弟徐皓被抓走了。 第二件事,是军政府少帅身边的参谋长宋擎登门,给徐白的三叔安排了一个差事。 是台县铁路局总管事。 “……你三叔和你祖母很兴奋,铁路局油水很丰厚。”母亲说。 徐白:“少帅安排的?” “宋参谋长亲自过来的,给了上任书,七日内必须到任,你三叔全家明后日就要走。”母亲道。 徐白明白了。 翌日,徐白去萧令烜的公馆照顾萧珠。 萧珠有很多想法。 她躺着无聊,不停指使徐白干这、干那。 她还要徐白哄她午睡。 “你给我唱个歌。”她对徐白说,“我阿爸的女人,很多人唱歌好听。” “我不会唱。”徐白道,“我可以讲故事,你听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卖火柴能赚几个钱?” “极少,所以她冻死在冬夜。”徐白说。 “死了?我喜欢。你讲给我听。”萧珠说。 徐白坐在床榻边,给她讲故事。 萧令烜在三楼睡到中午才起床。他记得,今日是徐白第一天上工,想知道自己闺女有没有把她折磨得半残废,到二楼瞧个热闹。 他走到门口,听到徐白说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干练、尾音一带拖长一点调子,但丝毫不绮丽,不像是撒娇。 错落有致,听着很舒服。 她讲一个故事。 流畅,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细节打磕巴。 结束后,萧珠还要她再讲一个。 “今天的讲完了。你如果喜欢,刚刚那个故事,我可以再讲一遍。”徐白说。 萧珠勉强同意。 在故事重复到了第三遍时,萧珠睡着了。 萧令烜立在门口,觉得这故事有点新鲜。 萧珠午睡,徐白出来休息,瞧见了萧令烜。 他穿着睡衣,松松垮垮,莫名添了几分风流不羁;头发零散着,遮住额头,也遮住了眼睛的犀利。 “四爷。” “晚上有事吗?没事留下来吃个晚饭。”萧令烜道。 他觉得徐白的差事应该稳了,接下来她会在萧珠身边三四个月。有些规矩,萧令烜要提前跟她讲好。 “抱歉四爷,我晚上有事。”徐白说。 “什么事?” “约了我未婚夫。”徐白道。 萧令烜似笑非笑:“你在我这里上工,需得跟他报备一声。下次他炸过来,别把自己老婆也炸死了。” 徐白没接这句话。 萧令烜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上楼去了。 徐白没有撒谎,她的确约了萧珩,早上出发前打电话去军政府的。 萧珩不接她电话,每次都是副官代传。 他白天没空,叫她晚上去他别馆吃饭,顺便聊聊她三叔的差事。 徐白也想把自己找到的工作,和他说一声。 没有正式退亲前,该告知他的,徐白不想增加不必要的误会。 下午四点,徐白离开萧令烜的公馆,赶往萧珩的别馆。 她到的时候,不到五点,萧珩已经回家了。 “少帅在楼上洗澡,小姐稍等。” 第7章 萧珩的阴狠 徐白端坐客厅。 女佣端了茶,她捧在掌心没喝。 片刻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抬眸。 夕阳从楼梯蜿蜒处的长窗照进来,晚霞璀璨,男人穿着衬衫西裤,裁剪合度,优雅雍容。 霞光镀了他满身,如梦似幻。面容反而隐匿其中,看不真切。 徐白站起身:“少帅。” 萧珩走下楼梯:“饿了吗?吃饭吧。” 他先一步,到餐桌前拉开了椅子。 他没坐,看向徐白。 徐白走过去:“多谢。”落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 萧珩面上没什么表情。刚刚洗了澡,头发半干,深褐色眸子里安静得一片死寂。 女佣陆陆续续上菜,悄无声息。 “喝酒吗少帅?”女佣问。 萧珩看向徐白:“你喝酒吗?我一般吃饭时不怎么喝酒。” “我也不喝。”徐白道。 女佣应是,布置好就退了下去。 餐厅只剩下他们俩。 后窗推开了,傍晚凉风曳曳,撩拨着素淡窗帘似波纹般荡漾。风中有很浅淡的桂花香。 徐白扶了扶头发,把一缕碎发掖在耳后。 萧珩看了眼她。 好白,脖颈修长如天鹅,肌肤白净得能发光般。 暗色血管,在这样无瑕肌肤上,格外明显。 他收回视线。 “……听我姆妈说,我三叔有了差事,您安排的。”徐白开口。 萧珩斟酌措辞。 徐白继续说:“谢谢少帅。” 萧珩:“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上次他去徐家,瞧见三婶与徐白的母亲拌嘴。 他知道徐家生活在那么狭窄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有怨气。 想要化解,除了给钱让他们搬家,就是给他们安排差事,叫他们搬离。 徐白不要他的钱,他只能另辟蹊径。 “我不会好歹不分。”徐白道。 萧珩:“这样我就放心了。没有提前告知你,怕你多心。” 徐白说不会。 萧珩又道:“你二叔一家,我也会想办法叫他们搬走。我知道你二叔爱做债券,回头叫他大赚一笔,足够他买房置业。” 不待她说什么,继续道,“别拒绝我。” 徐白:“好。” 萧珩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嫁给我也有好处的,是不是?”他开玩笑。 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表情依旧寡淡。 “如果你不嫌弃我、需要我,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我的条件,仍是你扶持我家里,到我弟弟成年。”徐白道。 萧珩:“我同意。” 桌上没有酒杯,他拿起汤碗,“一言为定?” 徐白没有与他碰杯。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寻到了一个差事,临时的,可能三四个月,照顾你四叔的女儿萧珠。”徐白道。 萧珩眸色一紧。 沉默半晌,他问:“萧珠跟萧令烜一样,刻薄狠毒,她有没有欺负你?” “我今天才上工,她没有欺负我。”徐白说。 萧珩再次沉默。 “萧令烜野心很大。我祖父去世后分家,他只分到了一省地盘,很不甘心。帅府都是他仇敌。 他这次是回来报仇的。他接纳你,是何用心我揣测不透。我很担心你卷进去。”萧珩说。 徐白:“我不会背叛你。况且你的任何事,我都不知道。” 她也不能成为他掣肘。 萧令烜还能用徐白威胁萧珩不成?萧珩又不会在乎她生死。 “我是怕你受牵连,会有性命之忧。”他道。 徐白:“我自己选择,生死我自负。你放心。” 萧珩定定看着她。 “如果我建议你辞掉这份工,你可同意?”他问。 徐白摇头:“我辛苦争取来的,不同意。” 萧珩看着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颈项上。 白瓷一样的肤质,那隐约跳动的血管…… 他忽然很渴。 “来人。”他喊了声,声音不算高。 女佣急忙进来。 “去拿酒,威士忌。” 很快,女佣拿了一瓶酒,和两个酒杯,轻轻放在萧珩手边。 萧珩倒了一点,似不够,又添。添两次,满满一大杯,他端起来一饮而尽,似饮水。 烈酒上头快,他面颊很快染了一层红潮。 “那么,你当心。”他道,“吃饭吧。” 他自己不怎么动筷子。 徐白只吃自己面前这道菜。 饭毕,萧珩要送徐白,徐白拒绝了。 徐白再次在萧珩脸上瞧见了那种情绪——想要一手把她远远甩开,就像在邮轮上那样。 他的憎恶,来自何处? 没过两天,徐白的二叔出了事。 二叔没有在债券上赚到钱。一开始是赚的,但他很贪婪,拼了命想要再大捞一把,反而赔了,把二婶所有的私产都输光。 债主堵门,二叔吓得跑出去避难,二婶带着孩子们躲回外地的娘家。 徐白瞧见了萧珩的参谋长宋擎,他出面处理了债主,叫他们不许再来。 短短时间,弄堂里的小楼,只剩下徐白母女仨与祖母,以及做工的老妈子。 母亲有点吓到了。 “是少帅。”徐白如实告诉母亲,“我没有听他的话,他不高兴了。他原本想要帮二叔发财,像对三叔那样提拔他。现在少帅不爽了,就发疯要借别人的手弄死二叔。” 母亲听了,浑身一颤:“阿珩吗?别是误会吧,他看上去……” 第6章 端方自持、矜贵有礼。 可徐白见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暴虐。 萧珩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姆妈,咱们落到了这个境地,就别管旁人看上去如何。”徐白说,“至少,现在耳边清净了。” 母亲错愕看向她。 “你可怜他们?”徐白问母亲。 母亲不敢答。 “这世道,我们善良,就会被旁人辜负。姆妈,同情心一文不值。”徐白说。 母亲转过身,再也没说话。 喧闹的小楼,仿佛一夜间变成了鬼屋,母亲和妹妹徐皙进出都格外小心;祖母轻易不出门,总在房内念经诵佛。 徐白睡了回国后第一个好觉。 第8章 徐小姐厉害人 萧令烜一连好几日没回同阳路七号的公馆。 下午踏进门时,他一眼瞧见了石锋——他安排跟着徐白的那个副官。 “师座。”石锋站起身,恭敬行礼。 萧令烜极少穿军装,南城这边的人都叫他四爷。 他从十二岁破格上武备学堂,在军中摸爬打滚十余年,他身边用的人都是军中选拔出来的。 他自己,也带着一点武备学堂保留的习性,比如说他穿衣服,一定会把最上面的纽扣扣好。 只是放浪已经融入了他骨血,这些外表的讲究,反而很容易被忽略。 “家里怎样?”萧令烜问。 石锋现在主要负责跟徐白的车。萧令烜这么问,就是问徐白这几天怎样。 “徐小姐很老实,与大小姐相处也很好。大小姐没发脾气,换药时候也没打人。”石锋说。 萧令烜点头,阔步进去了。 他身后跟着另一名随从,叫石铖。 石铖和石锋是一对亲兄弟,两人皆是萧令烜心腹。 “……师座这几天过得不好?”石锋问他哥。 石铖:“瞎打听什么。” “他瞧着很烦躁。” 石铖没说话,抬脚进去了。 他也看得出来,萧令烜这几日过得很不爽。 萧令烜住在饭店,跟洪门陶家的人套近乎。白天跟陶家的人吃饭、打牌,还约陶小姐听戏。 晚上软玉温香,当然不是跟陶小姐。 陶家送了他一个女人,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修长丰腴、嘴甜活泼。那女人这几日都陪伴着萧令烜。 石铖当值,夜里房内总得闹腾两个多小时。 萧令烜的审美比较刁钻。他不喜欢娇小柔媚的,太娇小的女郎承不住他。他偏爱四肢修长又丰满的。 如果没有,他宁缺毋滥。 每次放松后,他心情都会不错。 这次却很明显感觉,萧令烜吃了三天,却没吃饱。 不应该。三个晚上下来,那女郎嗓子都哑了。 石铖不太明白。只感觉他家主子不是真的没吃饱,而是没吃好。 ——陶家送给他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很符合他一贯的口味,实则他不喜欢。 石铖又想起他上次的话,“腻了”。 萧令烜一路直接去了女儿的小楼,石铖急忙跟着。 萧珠不在二楼,佣人说她在后花园,晒太阳。 花园里一角的凉亭,摆放了桌椅,徐白和萧珠背对花园门口而坐。 “……‘珠’,写得如何?”萧珠的声音。 萧令烜停住脚。 萧珠已经七岁了,还没有启蒙。女儿像他,讨厌念书,请的先生全部被她吓跑。 送她去学校,她把密斯半头头发全剃了,因为密斯教她认字时,发现她一个字也不认识,有点鄙视和不耐烦说了她几句。 “写得很不错。”萧令烜又听到徐白声音。 徐白的声音,很能辨识。不单单是音色好听,也因为她说话的节奏很有意思。 不快不慢,微微拖一下尾音,却又不做作——这是怎么练的? “复习一下今天认识的字。”徐白又说。 萧令烜站在那里,听了片刻。 他女儿今天认识了三十个字,其中还有“胜”、“湖”等稍微复杂的。 令人意外。 萧令烜掏出烟点上。 烟草味一起,徐白回头站起身,客气叫了声:“四爷。” 萧珠也回头。 萧令烜走过来,神态慵懒,修长手指夹着香烟:“怎么我三天没回家,祖坟还冒青烟了?你居然能写字?” 萧珠不想搭理他。 “我看看。” 徐白在一堆纸里翻检,拿出一张纸递给萧令烜。 萧令烜一手夹烟,一手翻纸,眼神微动、语调轻佻:“瞎子居然睁眼了,徐小姐厉害人。” 他骂萧珠不识字,是个睁眼瞎。如今,这瞎子还能写字。 虽然比鸡爪爬的好不了多少。 这话,萧珠听得懂,徐白亦然。 “你将来老了别指望我。”萧珠翻白眼,稚气童声学得老成,“等你老得不能动了,我直接把你埋祖坟里。” 萧令烜想,还是扔大街上吧。 这么牙尖嘴利,做个叫花子也不愁一碗饭吃。 “四爷,小姐的字写得挺好,笔画也端正。我听人说,小姐启蒙练毛笔字,她不爱写。 小孩子腕力不够,写不好毛笔字并不意味着不能写字。她钢笔字就写得很顺畅。”徐白打岔。 “我得给徐小姐双倍工钱。”萧令烜淡淡说。 这话,听不出是夸她能干,还是暗讽她多管闲事。 徐白不分辩,照单全收:“我照顾病人,也只是想法子打发时间。这都是分内事,不要加工钱。” 萧令烜吸了口烟,把纸还回来:“徐小姐晚上留下来吃饭。” 徐白这次没拒绝他。 下午四点半,尚未开饭,徐白和萧珠坐在客厅沙发,她给萧珠讲学校念书的趣事。 萧令烜上楼更衣。 等他下来时,副官进来,低声耳语几句。 萧令烜:“让她进来。” 很快,一位时髦美丽的女郎走了进来。仲秋时节,她穿一件白色连衣洋裙,外面罩淡紫色风氅。 紫色媚,她人也娇媚,走路带着一阵香风,是香水、脂粉与胭脂混合出来的高级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一进门,立马把视线落在徐白身上。 “你是谁?”萧珠蹙眉问。 女郎目光转向她:“你就是阿宝吧?你真的好漂亮。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只水晶兔子,小巧精致。 她递给萧珠。 萧珠不接:“伯母,你留着带回去给自己孩子玩吧。你做什么来的?我阿爸勾搭了你女儿?” 女郎脸色肉眼可见很难看。 她不过二十上下,面颊饱满,打扮精致,萧珠却恨不能把“人老珠黄”贴她脸上。 “阿宝,要懂礼貌。”楼梯上,传来萧令烜的声音。 懒懒的,漫不经心。 “煊哥,你中午走的时候,把枪落下了。”女郎从手袋里掏出一把带着枪套的匣子枪,枪口朝向她自己,递过来。 萧令烜接了:“麻烦了。叫人送过来就行。” “我也是顺路,要去戏院。煊哥晚上可有事?我买了两张戏票。”她笑道。 萧令烜:“不出去了,这几天太累。” 又道,“既然来了,一起吃个饭。” 他简单介绍萧珠和徐白,又介绍这女郎,说她是洪门陶家的小姐,大名叫陶翎兮。 第9章 拦路警告 陶翎兮性格不错,能言善道,八面玲珑。 徐白在饭桌上一言不发。 萧令烜留她吃饭,本是有些工作上禁忌交代,现在也不好说了。 陶翎兮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徐白的父亲。 “……徐小姐,你家日子很难过吧?”陶翎兮关切问,“不过你也别太伤心。再过些日子,你阿爸闹的丑闻,大家就忘记了,不会斜眼看你的。” 徐白:“……” “吃鱼。”萧令烜突然把剔了刺的鱼肉,夹到徐白碗里。 徐白:“多谢四爷。” 陶翎兮看向她。 萧珠也给徐白夹菜:“吃这个鸭子。” 徐白也谢了她。 陶翎兮沉默几息。 吃完饭,是陶翎兮先告辞的。 徐白听到萧珠问萧令烜:“你跟她交往?好俗气的女人。” 又道,“当众揭短,就差直接骂徐姐姐,她真没人品。徐姐姐又没惹她。” 萧令烜端起桌上水杯,喝了两口才答:“不会给你找个妈,紧张什么。” “你可以给我找个妈。”萧珠道,指向徐白,“就她。” 萧令烜目光看了眼徐白,眉头微微一蹙。 徐白怀疑自己明天就得失业。 她没说话。 很多时候,越说越心虚。在聪明人面前,不需要自证。 “她这样的,你确定?”萧令烜语气轻佻。 萧珠:“不是给我找个妈?我喜欢就行。刚刚那个小妖精,我不喜欢。你喜欢的那些,我也不喜欢。” 第7章 萧令烜叫人送徐白回家。 徐白跟他们父女道了晚安,从容离开。 车子走出一段路,开车的副官石锋低声说:“徐小姐,前头有人拦路。我直接撞过去,你扶稳。” 徐白伸头看了眼。 一辆汽车横在路上,车边站着一抹淡紫色身影。 黄昏的余晖尚未落尽,路灯没有亮起,梧桐树下枯黄落叶遍地,光线暗淡。 “是四爷的朋友,洪门陶家的小姐。不用撞,停车就行。”徐白道。 石锋照办。 陶翎兮走过来,含笑晏晏:“徐小姐,聊几句?” “您说。”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饭桌上也是有一说一。整个南城,最近几年大丑闻,徐家绝对排第一的,我不是有意刁难你。”陶翎兮笑着说。 徐白没有感觉被激怒:“见笑了。” “徐小姐哪怕搭不上帅府,也别用歪心思啊。你生得有几分姿色,走点正路,会有前途的。我听说帅府快要退婚了,徐小姐如果想要钱,我可以送给你。”陶翎兮道。 徐白:“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你离四爷父女远一点,就是大功劳,是不是?”陶翎兮笑道,“一千大洋够不够?明天辞工吧,徐小姐,这对你有好处的。” 她写了一张支票,递给徐白。 徐白想起上次萧珩甩给她的两万大洋支票。 “陶小姐,还没有过门就插手四爷的家务事,十分不明智。”徐白静静看着她。 陶翎兮脸色一落:“那么,徐小姐不吃敬酒?你知道我是谁。若不是你在四爷身边做事,也轮不到我给你敬酒。” “我当然吃,我这个人很识相。不过陶小姐担心有点多余。四爷在南城是响当当的人物,陶小姐稍微花些心思就知道,我不是四爷盘里那道菜。”徐白说。 陶翎兮想起饭桌上,萧令烜给徐白剔鱼刺,就非常心梗。 那鱼刺,简直扎进了陶翎兮心里。 徐白软硬不吃,不肯收陶翎兮的支票。 她还话里话外,骂陶翎兮恬不知耻、越俎代庖。 萧令烜的副官站在旁边,陶翎兮没多说什么,甩袖而去。 徐白回了家。 副官石锋送完徐白,就把此事告诉了萧令烜。 萧令烜面无表情叫他退下去。 “四爷,您真打算和陶小姐订婚?”石铖问他。 萧令烜懒懒靠着椅背抽烟:“她也配?陶家算什么东西?没有那一百多座码头,我懒得登门。” “洪门势力过大,军政府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萧令烜伸手弹烟灰:“在我跟前,谁也谈不上面子。” 又道,“下个月,陶家老东西过六十大寿,到时候动手。你叫人准备好,一击即中。” 石铖道是。 华东五省的码头,萧令烜只有十二个,其他八成都在洪门手里。 洪门有一百多个。 萧令烜早就想要吞并,只是这些年有很多事要做。 他拼了命打地盘,老帅名下的五省,四省都是萧令烜用命换来的。 可老头子觉得他做事太野、做人太疯,又不讲规矩,不适合统领辖区。 老头子临死时,摆了萧令烜一道,将他调任去训练新兵。 等他回来奔丧时,才知道军政府交到了他大哥萧令烨手里。 说好的兄弟俩平分,结果只留了一省给他。 欺人太甚! 萧令烜当时没闹。 他直接去了自己的属地福州,把自己的军政府建起来,安排好了人事,亲信全部调过去。 一年办妥,他回南城找茬来了。 南城是他老家,他生于此长于此,在此地势力不容小觑。 新的大帅萧令烨不把华东四省吐给他,他会活剐了萧令烨父子。 他要一步步来。 第一步,先控制码头。 陶家是目标。 如果进展不顺利,陶家老东西不肯乖乖交出码头、自动去死,他也可以和陶翎兮订婚,再借助订婚宴把洪门铲平。 所以现阶段,陶翎兮不能一巴掌拍死。 虽然这个蠢女人敢到他家里吃饭、挑他下属的错。 ——徐白在他这里上工,在萧令烜的认知里,她就是自己下属。 他一向护短,自己人他可以打骂,外人没资格。 说他的人,是打他的脸。 他饭桌上给徐白夹菜,是告诉陶翎兮:有点眼力。 不成想,警告没成功,那蠢女人竟敢半路拦人。 要不是为了码头,今晚就恨不能叫人砍了她脑袋。 萧令烜睡前去看女儿。 萧珠居然在背书。 “你想考个状元?”萧令烜接了她的书,“早点睡觉。” 萧珠:“我认识了一百个字。” “行,再认识一百个,就可以关门歇业了。” “我想要留洋,外面似乎很好玩。”萧珠说,“徐姐姐说的事,都很有趣。” 萧令烜合上书:“她怎么说服你写字、认字的?” “前天我叫她陪我练刀。她拿了短刀,耍得特别漂亮,她刀法很好。”萧珠说。 “羡慕?” “她说,她就是凭借非常稳的手,得到了医学院教授青睐,准许她插班读书。”萧珠说。 “她蛮有能耐。”萧令烜随口说。 “我以前总想,长大了我要像你一样,因为我心里最厉害的人是你;现在,我长大了要跟徐姐姐一样。”萧珠说。 萧令烜敲她脑袋:“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在你心里,还不如相处了几天的下人?” “别叫她下人!我告诉你呀老头子,我腿好了之后,雇她给我做家庭教师。”萧珠说。 年轻英俊的萧令烜,被叫“老头子”,伸手捏住萧珠的面颊,使劲拉扯,直到她告饶:“我错了,小舅舅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第10章 被抢了风头 徐白晚夕回来,辅导妹妹徐皙的功课。 徐皙今年十六,还在教会女子中学读书。原本她的目标也跟徐白一样,读完女子中学就留洋。 如今家里落魄,徐皙要么考上公派留学生,要么中学毕业后嫁人。 徐白听她口风,是打算考公派留学生名额的。 “徐皎回来了。”妹妹告诉徐白。 徐皎是二房的。 二叔出事后,他们夫妻俩都跑了。徐皎原本跟着母亲跑去了外祖家,却又回来。 “听她说,她外祖母和舅母要她嫁人。二婶也逼她嫁,否则娘家住不下去了,两个堂弟还要靠着她舅舅给钱读书。”徐皙又道。 徐白:“徐皎最会讨好祖母,你不用管她的事。” “我怕她算计你。”徐皙说,“二叔出事,徐皎口口声声称她阿爸是被人设套,她怀疑你和少帅。” 徐白摸了摸她的头。 她向妹妹保证:“你好好念书,还有两年中学毕业。不管你能否考得上公派留学生,你留洋的钱我会准备好。” 徐皙把视线投在书上,眼眶有点潮。 “别委屈,日子要靠自己。”徐白道。 徐皙擦了眼泪,继续做题。 家里少了两房的人,多出来不少的空房间,徐皙搬到了徐白隔壁那个小房间里,不再跟母亲挤一间。 这里以前住三房的两个堂妹。 翌日清早,母亲做好了小馄饨给她们姊妹当早饭,又给祖母房里送两碗去。 堂妹徐皎回来后,一直住祖母房中。 徐白出门时,还瞧见了徐皎。 徐皎看一眼她,意味深长收回视线。 今天下雨,外面风又大,徐白想让妹妹乘坐汽车去上学,妹妹拒绝了。她不想姐姐难做。 倒是在弄堂口等候的石锋,瞧见一起出门的姊妹俩,对徐白道:“徐小姐,时间还早,我可以送一下你妹妹。” 徐皙还是摇摇头,走向电车的站台等候。 徐白没有再勉强她。 下雨天路不太好走,石锋的汽车开得很慢。 半路上有人跟踪时,石锋很快注意到了。 他对徐白道:“徐小姐,你怕开枪吗?” 徐白:“我没经历过。” “那您等会儿趴好。”石锋说着,单手扶住方向盘,在副驾驶座摸到了一杆长枪。 徐白见状,突然道:“阿锋,你可信任我?” “当然。” “停车换位置,车我来开,你专心架枪。”徐白道,“我不会开枪,但我会开车。” 石锋微讶。 他是萧令烜身边的人,什么鬼事情都经历过,遇事从不迟疑。他当即停了车,往副驾驶座一腾挪,徐白已经利落从后座钻了过来。 她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 一枪打中汽车左边车门时,徐白的手只是晃了下,稳稳把持方向盘,继续用力猛踩油门。 阿锋有点惊喜看一眼她。 第8章 “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可能。”石锋把车窗降下来,瞄准后面的汽车。 他家主子被老帅骂“疯狗”,什么人都敢惹、什么事都敢做,还总会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不知多少仇敌盯着。 这辆车是萧令烜的,有人刺杀,石锋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见怪不怪了。 他枪法极好,两枪后把一辆车打掉了,司机中枪;他身子探出车窗,又连放两枪。 一共三辆车跟着他们,阿锋举重若轻解决。 车子到了同阳路七号,石锋叫徐白在门口放下她,他有事要办:“徐小姐,你自己开进去吧。” 徐白没说什么,先开走了。 萧令烜还没起床。 等他起来的时候,石铖已经把此事汇报给他。 “洪门的人?” “是,抓到了活口。陶大少已经登门了,想跟您道歉。他说这件事家里不知道,是他妹妹自作主张。也没想杀徐小姐,就是吓唬吓唬她。 反而是阿锋枪法好,打死了陶家一名司机。陶大少说算了,陶家不追究。”石铖道。 萧令烜忍不住挑了挑眉:“我还得谢谢陶家?” 石铖见他这要笑不笑的模样,打了个寒颤。 “打电话给陶家那个老东西,我去跟他当面聊聊。派个孙子来说情,他好大面子!怎么着,我客气客气,他真把我当晚辈了?”萧令烜从床上起来。 快要深秋了,他睡觉还光着膀子,腰腹肌肉块垒分明,肩宽腰窄,前胸后背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疤。 萧四爷最近几年不在南城为非作歹了,陶家以为他转性了,敢来摸老虎的胡子? 石铖觉得今晚会死人。 他出去吩咐汽车。 他也把陶大少打发回去了。 萧令烜随意冲了个冷水澡,去陶家的路上还在跟石铖说:“阿锋历练出来了,枪法不错。” “他说,是徐小姐开车的,他才能专心放枪。徐小姐的车开得又快又稳。”石铖道。 萧令烜听了这话,不由蹙眉。 怎么搞的这女人,已经在他女儿心中超越了他,难道还想要在他下属心中也超过他? 他萧令烜都不太会开车。 有副官,做什么自己开车? 石铖转述阿锋的话,忍不住带上几分敬意,萧令烜听着刺耳。 石氏兄弟是他心腹,左右手,心中对别人生出敬佩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头一遭。 一辈子没输过的萧令烜,自觉徐白赢不了他,可莫名有点烦。 要不要把这个女人打发走? 萧令烜赶到洪门陶家的时候,已经一肚子气。 他今天要大开杀戒。 第11章 登门寻衅 萧令烜要去洪门陶家,提前打了电话。 陶家有条不紊准备着。 今早跟车的随从,绑上来两个,给萧令烜出出气;也把陶翎兮叫过来,让她赔礼道歉。 陶翎兮愤愤:“我又没做什么,就吓唬吓唬那女人。” 陶龙头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孙女,失望摇摇头:“你还没嫁给萧令烜,就想管他的女人?这是大忌。” “他不能这点面子也不给我。”陶翎兮说。 陶龙头也是这样想。 一点小事,不关乎大局,萧令烜不能这点体面也不给陶家,非要闹上门。 “好了,去洗个脸、换身衣裳。”陶龙头说,“面子是自家挣的,不是谁给的。” 陶翎兮立马凑近老爷子:“爷爷,您得替我挣个面子。您叫他给我买钻戒,现在时髦人结婚都要钻戒。” 陶龙头摸了摸孙女的脑袋:“行。这点钱,是他应该花的。” 萧令烜带着心腹副官石铖,大摇大摆进了陶家公馆。 厅堂里,坐了不少人。 陶龙头、他的长子、洪门两个堂主,另有陶翎兮和她大哥陶君明。 萧令烜目光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个随从,径直在老爷子旁边位置坐下,抽出香烟点燃。 他不开口。 陶龙头有点不悦,清了清嗓子:“阿烜,今天不忙的话,吃了晚饭再回去。” 又指了地上两个随从,“叫你的人把这两个带下去,你出出气。” 萧令烜轻吐烟圈:“陶龙头,你这样敷衍我?” 陶龙头:“你是做大事的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分心。你要是还生气,叫翎兮亲自给你做顿饭,如何?我孙女极少下厨。” 陶翎兮在旁边开口:“爷爷,我只做菜给未婚夫和您吃。” 萧令烜叼着烟,黢黑眸光静静扫过来。 拿烟的手,青筋隆结。 “陶小姐的饭,我吃不上。今天来,也不是想吃饭。陶龙头,该讲人情的时候,我当然通情达理。”萧令烜说。 言下之意,今天这事,不能算作人情,要公事公办。 陶龙头脸色难看。 萧令烜的父亲,人称老帅,时常跟陶龙头喝酒、下棋,彼此都有生意往来,配合默契。 如今军政府靠着税收,发不了大财。土里只长粮食,长不出金山银山。 赚钱的除了军火,就是洋货,这两样都要靠码头运输。 老帅懂轻重,如今上任的大帅萧令烨,也是沉稳、干练,把军政府操持得井井有条。 军政商三界相互干涉、牵制,谁也没办法真的降服谁。 这世道,有人有地有钱还不行,得有枪! 国内可生产不了好用的枪和大炮,都要用海路运回来。洪门掐住军政府的咽喉,两任大帅都捧着陶家。 萧令烜一个小辈,名声本就不太好,他老子临死时特意支走他、架空他,就是知道他不堪大用。 他老子、他大哥都不敢在陶家这样摆威风,他竟然甩脸子,陶龙头生气之余,也动了杀念。 陶家想要架空军政府,瓦解萧氏的势力,和萧令烜走得很近,还打算把孙女嫁给萧令烜。 可没想到,这小子不知轻重,竟敢对着陶龙头甩脸子了。 “萧师座,你是不是很空闲?”一旁陶翎兮的大哥陶君明开了口。 早上,就是陶君明登门,去解释这件事的,结果萧令烜没见他。 陶君明是长孙,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年轻人又心高气傲,他何时受过这种气? 他说着话,语气就不善了。 “打我的脸,我哪怕再忙,也要来讨个说法。”萧令烜手里香烟,快要抽到头。 他脸上仅有的耐性,也即将告罄。 “……贤侄,都是小孩子胡闹。”一位堂主打圆场,“这事,都怪翎兮这丫头,拈酸吃醋的。” 萧令烜轻轻冷笑一声:“出了事,就推到女人头上。往后洪门就靠女人当家了吗?” 他软硬不吃。 他单枪匹马,往陶家厅堂一坐,又是这么一副态度,洪门的人心里都不太爽。 摆什么谱? 哪怕大帅萧令烨来了,也不敢这样拿乔。 “萧令烜,你撒什么野?你的副官打死了我们家一个司机,我们认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陶君明说。 陶翎兮在旁边点头。 还是大哥最疼她,说话最直接。 萧令烜站起身,慢步朝陶君明走过去。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结实,几步到了陶君明面前。 陶君明外表文弱,被这样盛气凌人的气焰一逼,心头微微发慌;可这是陶家,他没必要怕萧令烜,又强迫自己镇定。 萧令烜嘴里的香烟,几乎要燃尽了,他把烟蒂按在陶君明脸上。 他的手很快,陶君明都没反应过来,面颊就被烫破了一块,火辣辣疼。 他大声呼痛,同时骂萧令烜:“你他妈畜生,老子要宰了你!” 众人都变脸。 门口随从扛了枪,子弹上膛,对准了厅堂。 萧令烜的副官石铖站在门边,也是子弹扫射范围,可他面不改色。 陶龙头的手攥了起来,手背松弛肌肤,遮住了青筋,看上去那么软而无力、苍老虚弱。 “阿烜,你不要太过分了。”陶龙头沉声开了口。 “他一个小孙子,问到我面前,我当然要教训他。老爷子,孩子要打才成器。”萧令烜淡淡说。 陶君明被人搀扶着,疼得面颊一抽一抽:“姓萧的,今天你走得出陶家,我就叫你一声爷爷!” “别。”萧令烜制止了他,“我没你这种不孝儿孙。” 气氛紧张,枪口的硝烟味很浓郁。 陶君明今年才二十三岁,洪门大少爷,在华东几省横着走,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还是在他家。 他越是疼,越是浮躁、愤怒;而萧令烜始终吊儿郎当,陶君明恨不能踩死他。 他与萧令烜斗了几句嘴,怒极之下掏出枪,想要顶上萧令烜的额头,叫他跪下磕头认错。 “君明!” 陶龙头预感不太好,眼皮倏然直跳。 他想要喝住孙子。 第9章 便在此时,萧令烜一个回手,拉着陶君明的手用力一折,就听到咔擦声,他腕骨断了。 陶君明还来不及呼痛,萧令烜夺了他的枪,调转枪口。 一声枪响,陶君明直挺挺倒下。额头一个黑洞,半晌血才沁出来。 “啊!”失声尖叫的,是陶翎兮。 怎、怎么会这样? 这是洪门陶家,整个华东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一转眼,哥哥就死了? 死不瞑目。 陶龙头被枪声震得耳膜嗡嗡,看着倒在地上的孙子,他眼睛里也是难以置信。 太过于突然、意外,陶龙头脑子里除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外,竟是一时间忘记了悲伤。 第12章 有备而来 陶家厅堂安静了一瞬后,爆发出声浪。 有人怒吼、有人大哭。 “龙头,别冲动,先别杀他。扣下他!” “叫萧令烨拿铁矿来换他弟弟。” “这是个疯狗,他什么蠢事都敢做,老帅以前就恨不能打死他。龙头别上他的当!” “替大公子报仇,有一万种办法,杀他于事无补。” 陶龙头半晌才感觉疼。 长孙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孩子。 他对长孙寄予厚望。 这孩子也像陶龙头期盼的那样,聪明、果敢,还会说英语和日语,是做生意的好帮手。 也是陶家下一代的希望。 然而,他被萧令烜抬手就干掉了。杀鸡都没这么快。 死得毫无价值。 陶龙头感受到了攻心的痛,痛及肺腑。 萧令烜的副官,手持双枪,面无表情对着外面陶家十几名扛着长枪的随从。 萧令烜本人,更是表情轻松。 他甚至重新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手里划燃了火柴。 陶龙头已经很多年不动怒了。 他抢过一把长枪,用力抵住了萧令烜的脑袋。 萧令烜顺势坐回太师椅,被枪顶得微微偏了头:“老爷子,你这手可别抖。一把年纪了,一个手抖叫全家和全洪门陪葬,实在不划算。” “萧令烜,你嚣张过头了吧!”陶龙头咬紧后槽牙,齿缝间每个字都带着血一般。 “怎么,老爷子第一天认识我?”萧令烜笑得轻松,还吸了口烟。 陶龙头几乎要立马扣动扳机。 虽然萧令烜的副官石铖,已经调转枪头,也把手枪对准了陶龙头。 就看谁的手更快。 “我与你们洪门,本是打算合作。我带着诚意来,陪喝酒、打牌,实实在在把你当个大人物结交。结果呢,你孙女动我的人。”萧令烜语气缓慢,“老爷子,你给脸不要脸啊?” 陶龙头喉头犯腥。 这个如恶魔一般的年轻人,不是要做洪门的孙女婿,他是想和陶龙头平起平坐! 他老子、他大哥都没这等野心。 就在此时,电话响起。 有人去接了。 继而快速跑回来,压下老爷子的枪管:“二爷和藤田少佐等二十几人,被堵在二爷的私宅,是萧令烜的人。大炮就在门口。这边动枪,那边大炮会荡平院子。” 陶龙头面颊狠狠一抖。 洪门的优势是码头,海运会把藤田少佐无数的军火运回码头;弱势是没有军队、没有人。 枪与炮都是死物。 没有会持枪的人,枪炮自己成不了洪门的庇护;而萧家,有几十万军队。哪怕没有枪炮,他们照样可以碾压。 藤田少佐等二十几人要是死在陶家二爷的私宅,往后军火生意就没得做。断了这条线,再想要接起来就难了。 陶龙头万万没想到,萧令烜不是无脑斗狠。 他一边与洪门吃饭喝酒,一边早已掌控了陶家关键人物的行踪。 如果没有陶翎兮作死,非要派人去跟萧令烜的车,今日这场纷争就不会出现。 陶龙头手上力气一松,枪管垂落。 萧令烜轻轻揉了下被枪管顶得发酸的额头:“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不应该啊。又不是没死过儿孙,犯不上动怒。” 陶龙头的愤怒被震惊与惧怕一激,所剩无几。 他看着萧令烜。 似年迈的狮子,眼睁睁看着年轻体壮的孤狼,在他的族群里大肆屠杀,却无能为力。 “你想怎么样?”陶龙头问萧令烜,声音更苍老了几分。 “向我赔礼道歉。”萧令烜说。 “翎兮,向萧师座道歉。”陶龙头开口。 陶翎兮哭过、喊过,如今只剩下麻木与呆滞。 她头发散了,狼狈看着萧令烜:“对不起煊哥,我错了。” “知错要改。”萧令烜叼着烟,走到陶翎兮身边半蹲下。 地上躺着的陶君明,尸体正在慢慢变凉、变硬,死不瞑目。 萧令烜仿佛瞧不见。 陶翎兮跪在地上哭她大哥,萧令烜半蹲在她身边。 他那双眸,太黑了,似酝酿了无数的风暴与狠戾。唯独没有温情。 “知错要改,陶小姐。”萧令烜重复了自己的话。 陶翎兮怔怔看着他,下意识瑟缩了身体。 他那张极其好看的唇,叼着的烟头忽明忽灭,陶翎兮很怕下一秒他会把烟头按在她脸上,就像他对她大哥那样。 萧令烜却只是朝石铖伸手。 石铖把左手持的匣子枪扔给了他。 萧令烜拿着枪。 陶家众人吓得腿软,怕他会杀了陶翎兮。 无数枪口对准萧令烜。 萧令烜却道:“那两个随从,带过来。” 是陶家捆绑着的随从,准备好给萧令烜发落、让他出气的,一直跪在旁边。 石铖一手持枪,一手拖拽了随从过来。 萧令烜嘴里衔着烟,绕到陶翎兮身后,将她环在怀里,用她的手扶住枪:“你闯的祸,你收个尾。” 一枪打爆了随从的头。 匣子枪很重,后座力震得陶翎兮双手发麻、肩膀酸痛,脑袋嗡嗡作响。 随从脑袋被打破,脑浆与鲜血溅到了她脸上。 石铖又把另一个随从也拖过来。 萧令烜的烟灰,落在陶翎兮的手背,她皮肤上被烫红了一块。 他再次开枪。 明明是结实温暖的怀抱,陶翎兮向往已久,此刻却如置身刀山火海的十八层地狱。 萧令烜放开她时,她跌在地上,坐都坐不稳。 脸上黏糊糊的,脑浆与血顺着面颊流到了嘴边。 她耳边除了枪声的回荡,再无声息。 她堕入了炼狱。 “四叔,怎么闹这么大阵仗?”陶翎兮半晌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赶来得巧,好侄儿。”萧令烜语气很淡,“挺好,你来跟陶龙头聊聊。” 又道,“回去给我大哥带句话:做了大帅,有点大帅的样子。到处伏低做小,搞得陶龙头这位老哥哥把他当晚辈,连带着也把我当小孩子了。 瞧瞧,陶家的孙儿辈,不是想嫁给我、就是想骂我。一点也不知道尊老。” 他施施然出去了。 没人敢阻拦他。 陶龙头双颊控制不住颤抖。他可能快二十年没受过这种气、这种威胁,也没感受过这样可怕的压制了。 萧珩面无表情。 他没有安慰老爷子,而是走到了陶翎兮身边,轻轻扶住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不怕,乖。” 陶翎兮大骇之后,人懵了很久。听到这句话,她才缓过来几分,扑在萧珩怀里放声大哭。 第13章 不舍 萧令烜这天没回同阳路七号。 徐白给萧珠换药,又教她认字。 萧珠记忆力非常好,教一遍就记得住。 “……字写得比从前好了,笔锋很稳。”徐白夸她。 萧珠:“我力气大。” 前几日,徐白知道萧珠还不认字、不会写字的时候,没有特别惊讶。她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尚未启蒙很正常。 她告诉萧珠:“你每天会写一个字、记住三十个字,我就给你讲个故事。” 徐白不仅仅看过很多国外的故事,她还会现编。 萧珠不喜欢温情脉脉的。 徐白就根据她的喜好,把那些有点血腥的童话再加入打打杀杀,萧珠越听越上瘾。 就这样开始了认字、写字。 对于小孩子而言,认字写字并不算什么吃力活。 萧珠一开始很排斥。但当她每次都能做到,她自己有了成就感,反而比徐白还热切。 这样,陪伴的几个小时,终于不无聊了,徐白也不需要像佣人一样被萧珠指使干这、干那了。 两人都满意。 “……你还会开车?”萧珠听徐白说了早上的事,双目发光,“我能开吗?” “能。” 萧珠狐疑看着她:“你为什么从来不反对我?” 第10章 “你阿爸开工钱给我,让你开心就是我的工作。”徐白道。 萧珠最讨厌别人虚伪,闻言心里挺痛快的:“你知道就好。我真的能开车?” “如果你够得着油门,同时还够得着方向盘,你就可以开车。”徐白道。 “不危险吗?” “我不是你的亲人。危险不危险,不是我考虑的。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你可以开。”徐白道。 萧珠:“……” 有些时候,她也会被徐白气到,偏偏又不能发作。 萧珠其实挺寂寞的。 家里不管是副官还是佣人,都害怕她,没人像徐白这样大胆跟她说话;也没人像徐白这么有趣。 徐白什么都知道。 很多时候,她讲故事听得出胡编乱造,但萧珠喜欢听。 萧珠不太敢发脾气,怕气跑了她。 “……那个女人,陶小姐,她想嫁给我阿爸。”萧珠还跟徐白说,“你想不想嫁给我阿爸?” “我有未婚夫。” “我知道,帅府的萧珩。”萧珠说,“他长得很英俊,我见过他。” 她恶作剧,“你觉得我阿爸和萧珩,谁更加俊美?” 徐白:“‘萧珩’这两个字,你会不会写?我教你。” “你真没劲。”萧珠泄气。 她又好奇,“你和萧珩怎么谈恋爱的?你和他亲嘴吗?” “这是隐私。” “你承认了。”萧珠有点兴奋,“你们平时怎么约会的?” 这个下午,萧珠一直缠着徐白,让她讲讲她和萧珩之间的事。 徐白装傻充愣,还教会了萧珠怎么写“亲”、“谈”等字。 到了下午四点,她起身告辞。 萧珠挺舍不得。 萧令烜又好几日不回家。他在外面有很多别馆,养着形形色色的女人,总有地方消遣。 萧珠只认识两个。 相比较,她还是更喜欢徐白,她想让徐白住在家里陪着她。 徐白却公事公办。 依照萧珠的设想,本应该是徐白哄着她的。才短短时间,就成了她求着徐白。 她每天一睁开眼,就盼徐白来。 到了周日,徐白要休息了,萧珠似天塌了。 “你周末也来玩。”她对徐白说。 徐白:“下个周末吧。我提前问过四爷,如果他不反对的话,我带你出去逛逛。” 萧珠大喜。 又不太甘心,“那这个周末呢?” “这个周末我有事。大帅夫人约了我,叫我周末上门去做客。”徐白说。 “你准婆婆?” “是的。” “她应该不喜欢你。大帅夫人最势利眼,你家里又落魄。”萧珠说。 徐白:“你说得很准。” “等我将来赚钱了,我给你撑腰。”萧珠道。 徐白难得笑了笑,摸了摸她头发。 萧令烜几日后回来,正好是徐白休息。 萧珠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 “那个女医生呢?”他问。 他过得忘记了时间,一时也没想起徐白的名字。 萧珠如实告诉了他。 “……我带你出去玩。正好做了个轮椅,给你试试看。”萧令烜道,“去听戏,还是去吃饭?” 萧珠:“先去吃饭,再去听戏!” 她顿时高兴起来。 第14章 为了钱,不要我了? 深秋,天青云远,树叶凋零。 徐白被汽车接到帅府。门口的梧桐树一夜落满了黄叶,一脚踩上去是枯叶断裂之声。 阳光在树梢之外,稀薄微暖。 徐白整了整衣衫,随着副官往里走。 大帅夫人的院子,她出国前来过几次。 徐白进门时,遇到了萧珩的庶妹萧琳。 “徐小姐,好久不见。”萧琳笑着打招呼,“何时回国的?我大哥回来时,你怎么没跟着一起?” 徐白:“回来不到一个月。” “才来见我姆妈?留洋一趟,变得如此傲慢了?”萧琳笑道。 她穿着淡粉色绣祥云纹旗袍,外面罩薄风氅,笑靥璀璨。因她始终笑盈盈,说话难听却似玩笑。 徐白脸上的笑意极淡:“已经来过两次了,五小姐。您贵人事忙,夫人院中诸事,恐怕您不知道。” 萧琳笑容一僵。 她是姨太太生的,从小养在正室夫人名下,待遇一应按嫡小姐来的。这惹得不少人嫉妒,背后说闲话。 而萧琳最听不得闲话。 徐白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感觉徐白在羞辱她。 她还想说什么,徐白已经迈进了门槛。 大帅夫人文氏端坐。 “姆妈,徐小姐来了。”萧琳明明落后徐白两步,在身后高声说话。 大帅夫人微微笑着:“不耽误你周末出去玩吧?” 这话,对徐白说的。 “不耽误,我周末本是在家里帮衬我姆妈浆洗。”徐白说。 萧琳立马道:“你们现在要自己浆洗?连个老妈子都不用?” 又对大帅夫人说,“姆妈,我想给徐小姐一点钱。看她生活这样拮据,我于心不忍。” 大帅夫人:“……” 这个庶女是她一手养大的,可能骨子里蠢,说话实在粗鄙又低级,大帅夫人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小五,你先上楼去玩,我有话跟徐小姐说。”大帅夫人道。 萧琳想要说什么,大帅夫人静静看一眼她。 她心中一慌,乖乖上楼去了。 佣人端了茶。 大帅夫人打量捧着茶杯的徐白:“徐小姐,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考虑好了。” “可以实话告诉我。”大帅夫人笑道。 徐白:“我愿意退亲,也愿意承担责任。此事我会同大帅说。” 大帅夫人呷了一口茶:“徐小姐,年轻人像你这样痛快又聪明的,很少见。你真是个好孩子。” 又指了桌上支票,“这是一万大洋。我知道你家里艰难。徐师座是老将,忠心耿耿,如今他家里遭了难,我拿出一点私房钱,贴补徐家。这个钱,不用还。” 徐白理想的价格,是二万大洋。 一万大洋也很好了。 二房、三房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徐白也没找到她那个该死的爹。可有了这笔钱,先安顿好母亲和弟弟妹妹,不成问题。 往后的事,慢慢图谋。 徐白伸手要拿。 萧珩便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他今天休沐,在家里穿一件天蓝色长衫。 他生得好,长身玉立,肩背优雅,一袭长衫穿出了矜贵温润。 大帅夫人瞧见了儿子,心中欢喜。 大帅有七个儿子,没一个比得上萧珩的好容貌、好气质。他不仅生得好,脑子也好,简直文武双全。 徐家落魄之前,徐白配萧珩是不错的。 徐白长得漂亮,为人又谨慎。她话不多,心里却有数,是个贤内助。 可惜了。 如今徐家是个笑话,连带着徐白看上去都木讷了很多。 “……是什么?”萧珩瞧见徐白拿在手里的支票,故意问。 徐白看一眼夫人。 夫人笑道:“我送给徐小姐的,一点小礼物。她家里很艰难,她与母亲得亲自浆洗衣裳。这不,向我哭穷来了,我还能无动于衷?” 几句话,把徐白贬踩到了泥里。 徐白本是不会受这样的气。 然而她识时务。 在生存面前,颜面可以拿来换钱。 萧珩径直坐到了她身边:“给我看看。” “阿珩,此事你别管了。你是男人,这些内宅小事,不用你过问。”夫人笑道。 萧珩一抬手,把徐白手里的支票抽走了。 “一万?”他面无表情,深褐色瞳仁倒映着徐白的脸,“我降价了吗,徐小姐?” 夫人看过来。 徐白也望向他:“少帅,这个是……” “上次还值两万大洋,现在只值一万了?你为了一万大洋,就不要我了?”他问。 语气轻,不带任何感情。 他平铺直叙。 看向徐白的眸子,也静静的,比枯井还深邃。 “阿珩。”大帅夫人喊他。 萧珩:“姆妈,是不是我太听话,您把我当个小宠物?” 夫人心中一咯噔:“阿珩,是徐小姐自己来说,愿意退亲的。我给钱,也不是补偿,只是看她可怜。” “姆妈真是心地善良。”萧珩说。 话说得慢。 语调那样轻而稳,听在耳朵里却别有深意。 大帅夫人脸色不太好看。 她有点怕儿子。 萧珩把支票撕碎,当着大帅夫人的面。 徐白见状,出声阻拦:“少帅,我想要!”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只是,希望你尊重我。结亲是两家同意的,退亲是你一个人和一万大洋说了算?”萧珩眸色渐深,“徐小姐,我看上去脾气很好,是不是?” 第11章 徐白想到二叔的惨状。 她低垂视线:“没有。” “那么,往后记得跟我商量商量。”萧珩淡淡说。 大帅夫人坐不住:“阿珩……” “姆妈,舅舅又闯祸了。要不是我拦着,恐怕全城的人都知道。儿子争气,您就惜福吧,要不然这帅府谁把您当回事? 二姨太、三姨太的兄长,都是军中老将了。她们有儿有女的,一个个都很出息。她们有本事、有娘家依靠,还有成群的孩子。 您靠着我,才能坐得稳这正室夫人,怎么就非要跟我作对呢?”萧珩面无表情看着她。 大帅夫人脸色发僵。 徐白看看他,又看看大帅夫人,没做声。 萧家五小姐萧琳就是这个时候下楼的。 她甜甜喊了大哥。 又见大帅夫人脸色不对,她忙问怎么回事。 “大哥,您干嘛要气姆妈?”她佯怒。 萧珩抽出香烟,低头就了下手上火柴。 萧琳见他不答,继续说:“大哥,下午陪我出去听戏,好不好?我还约了朋友。” 她说罢,朝大帅夫人挤眉弄眼,丝毫不在乎徐白坐在旁边,“是罗绮。” 大帅夫人脸色肉眼可见发白。 这个萧琳,压根儿没眼色! 萧珩终于抬了眸。 “小五,你新得了一辆汽车,是不是?”他问。 萧琳很开心:“是的。整个南城就三辆,阿爸原本打算送给大哥你的。你不要嘛,姆妈要给我了。” 萧珩对门口喊了声:“来人。” 他的副官进来听命。 “带人去把五小姐那辆车砸了。”萧珩道。 萧琳微愣:“大、大哥?” 第15章 约会 萧琳怔了怔。 瞧见副官利落叩靴行礼,转身出去,萧琳坐不住了。 她看向萧珩:“大哥,你别说笑了。” “那你当玩笑吧。”萧珩轻轻吐了个烟圈,“姆妈还有事吗?” “……没有了。” “难得休息,我想请徐小姐出去吃个饭。我跟阿爸说过了,婚礼会定在明年。”萧珩说。 大帅夫人嘴巴翕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萧琳看看萧珩,又看夫人,这次很识趣闭嘴了。然而她心里还念着她的汽车,想要走。 她趁着萧珩与夫人说话,悄悄溜了。 萧珩又说了几句婚礼的事。 他很清楚母亲的软肋,字字敲打;大帅夫人脸上晦暗了一层,短短时间像是老了十岁。 徐白这个局外人,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 萧珩说完了,站起身:“徐小姐,走吧。” 徐白拿了自己手袋:“夫人,我改日再来看您。” 大帅夫人点点头。 萧珩在门口等着,徐白跟上他,两人并肩而行。 他问徐白想吃什么。 徐白说随便。 “我知道一家羊肉锅子,都是蒙古运来的羊,很鲜甜。深秋有点冷了,咱们吃点好的,滋补滋补。”萧珩说。 徐白没反对。 两人走到了帅府门口,远远听到哭声。 迈出门槛,徐白瞧见了一辆黑漆汽车被砸得稀烂,车头凹陷、车窗全部破碎。 萧琳又骂又哭:“宋擎,你不得好死!这是我的车,你凭什么?” 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面上带着几分淡淡微笑:“五小姐,这是少帅吩咐的,您别诅咒我啊。” 萧琳状若疯癫。 她好不容易有了一辆汽车。 二姨太、三姨太的女儿全部有了,才轮到她! 她父亲有很多姨太太,儿女成群。正室夫人有了儿子撑腰,才勉强与二姨太、三姨太平起平坐。 萧琳不是正室夫人亲生的,她是夫人抱养妾室的女儿,导致她在姊妹中并不出众。 她自己又没本事讨父亲欢心。 她好不容易有了辆汽车,终于可以显摆了,出门不用矮几个姊妹一头,一转眼就被砸得稀烂。 萧琳伤心欲绝。 她余光瞧见了萧珩,跑过来跪在他脚边:“大哥,我没说什么话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你对我的未婚妻,没有半分敬意。当面羞辱她,这还叫没说什么?”萧珩声调平稳。 萧琳哭得接不上气:“大哥,是姆妈她……” “你要把责任推长辈头上?汽车不要了,腿也不想要了吗?”萧珩问。 他说话,始终表情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可萧琳很清楚知道,他说到做到。 萧琳吓得立马松了手,拼命往后缩,抱住了宋擎的腿。 宋擎低头好笑,对萧珩道:“好了好了,别吓唬五小姐。” 抬眸看到了徐白,宋擎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徐小姐,又见面了。” “是啊,宋参谋长。”徐白颔首。 “最近很忙吗?”宋擎问。 萧珩打断他:“我们要去吃饭。你叫上冯苇,饭后来找我们,去俱乐部打牌。” 他说了吃饭的地址。 他把今日都安排好了。 冯苇是冯苒的大哥,徐白不仅仅认识,还挺熟的。 “好。”宋擎应了,“我去订个包厢。” 又对徐白道,“徐小姐,打牌时候再聊。” 徐白点点头。 宋擎搀扶吓得发抖、又哭得快要昏厥的萧琳进去了,徐白则跟着萧珩上了汽车。 汽车里,徐白和萧珩隔了一段距离,谁也没说话。 羊肉锅子的确很好吃,徐白吃得额头微微冒汗。 萧珩话少。 徐白心中明白,自己并不招萧珩待见。她尽可能不讨嫌,吃饭时候不怎么说话。 她不多问。 她不说,萧珩就不会主动说,饭桌上安安静静的。 徐白倒是吃了顿好肉,心满意足。 吃了午饭,去俱乐部打牌。 徐白和萧珩到的时候,俱乐部刚刚开门营业。楼内很安静,门口也没停靠汽车。 迎出来的经理,跟萧珩很熟。 宋擎与冯苒的大哥冯苇也在。 “冯苇,你先带徐小姐上楼,四号包厢。我和少帅稍后上来。”宋擎说。 冯苇道好。 他上次挨了萧令烜的打,面颊还有一块淤青未退。 徐白跟他很熟,从小在冯家玩。徐白的爷爷与冯苒的爷爷是老友。 只是两位老将军都去世了,徐家儿孙又不争气,慢慢就少了来往。 冯苇像大哥哥一样,直接叫徐白小名:“岁岁,你跟少帅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还结婚吗?” 他很好奇。 包厢里只有他们俩,说话也随意。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大哥。”徐白也不拐弯抹角。 “少帅他是什么意思,他告诉你了吗?”冯苇又问。 徐白:“他不想退婚。” “帅府很复杂,大帅的女人孩子太多了。如果你爷爷没死,嫁过去累是累一点,有个依仗也不会太差。 如今嘛……会欺负你的,可不止大帅夫人。大帅还有好几个姨太太,手段与家世都厉害。”冯苇说。 他性格直,有一说一。 见徐白沉默,他明白自己说多了:“抱歉岁岁,我嘴太快。” 徐白岂会好歹不分? 她知道冯苇替她担心。 “大哥,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徐白说,“任何我更改不了的难题,我不会放在心上考虑。” 她目前有更难的问题,是生存。 她想借助萧令烜女儿的护理医生,由萧令烜推荐,跳到一所西医院做医生。 这是她能掌控的。 无能为力的事,徐白放在心上多思考一秒,都是浪费时间;而她的时间那么宝贵。 她与萧珩的婚约,只需要等着。 反正困扰的人,绝不是她徐白。她又不吃亏。 “回头我帮你问问,看看少帅到底什么想法。”冯苇说,“阿苒天天叫我打听。” 提到冯苒,徐白才会笑一下:“她总是很操心我。” 他们俩有说有笑时,萧珩与宋擎推门进来了。 宋擎打量他们俩,笑问:“聊什么呢,这样开心?” 徐白:“说到了阿苒,就是冯团座的妹妹,也是我好朋友。” “冯苒。”宋擎记得她,“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骂我。” “骂什么?” 宋擎看了眼萧珩,笑道:“下次你问问她。” 萧珩不爱听这些。 四个人落座,开始摸牌。 第16章 坐山观虎斗 徐白与萧珩等人打牌。 下午的俱乐部比较安静,楼上楼下没什么人。 他们打桥牌。 徐白坐萧珩下首,任务比较轻松,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不用她接管萧珩的输赢。 “……萧令烜去洪门发疯的事,你们听说了吗?”冯苇突然开了这个头。 第12章 牌桌上安静几秒。 宋擎替萧珩拆开了雪茄,慢慢在小灯上烤燃,递给他。 萧珩接在手里,修长指尖充斥浓郁雪茄的香味。 “听说是陶翎兮派人打了他的车。徐小姐,当时那辆车是去接你吗?”宋擎半晌接了话。 冯苇诧异。 房间内光线黯淡,又充盈着烟草的薄雾,很朦胧。 他们三个人喝威士忌,徐白喝一种度数很低的白葡萄酒。 萧珩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吸了一口雪茄,没开口。 徐白等着发牌,轻轻抿了一口酒,才答:“跟我没关系。” 她简单说了下事情始末。 陶翎兮故意送回失物,就是想看看萧令烜的别馆藏着哪些女人,她才挑饭点登门。 在饭桌上,陶大小姐口无遮掩,也不至于惹恼萧令烜。 “……事发之前,四爷好几天不在家,应该是在陶家玩。他是存了一肚子气,才被陶小姐几句话激怒。”徐白说。 要不然,不至于陶翎兮暗骂徐白几句,萧令烜就主动夹菜给她,去刺陶小姐的心肺。 一件事的大爆发,是很多小火苗堆积的,徐白在这件事里毫无意义。 萧令烜在陶家吃饭、喝酒,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陶家把他当小辈糊弄。 他那样嚣张,如何忍得了? 陶翎兮派人跟车、放枪吓唬徐白,只是萧令烜发作的借口。 没有这件事,萧令烜与陶家的“谈判”没有达到他理想的效果,他还是会登门发疯。 “他吃得下整个洪门?”冯苇不屑。 “他不想吃洪门,他想要码头。”一旁沉默良久的萧珩,慢悠悠开了腔。 烟雾笼罩了他眉眼,他眸色一片寂静。 “如今码头是金山银山,他当然想要。”冯苇道。 萧珩:“码头不仅是金山银山,还有军火。扼住码头,就是扼住了军火的来源。整个华东五省,都要看他脸色。” 冯苇与宋擎微微变脸。 “不能叫他做成了!”冯苇沉不住气,“少帅,他的目标一定是军政府。他不甘心分家得到的那点地盘。” “的确。”宋擎也道。 “这件事他铺垫了一段日子,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萧珩说,“他早已盯上了码头。” 冯苇急了:“少帅,咱们怎么办?不能叫他得逞。告诉大帅,叫他按住萧令烜。” 宋擎失笑:“按住萧令烜?谁能按得住他?” “那就看着他吞了洪门?” 萧珩不急不躁,声音依旧温和:“不聊这个,打牌吧。” 宋擎重新发牌。 徐白没插话。 她觉得,冯苇能在萧珩身边,靠的是一身蛮力、忠心耿耿。实则脑子不太好使。 萧珩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 洪门是那么好吞的? 萧令烜非要跟洪门对打,哪怕赢了也需要付出惨痛代价,弄得自己满身狼狈。 萧珩的打算,是坐收渔利,等洪门拖垮萧令烜再出手。 老帅去世才一年多,萧令烜到底有多深浅的水,萧珩与他父亲肯定也想看看。 他们等萧令烜先亮出底牌。 徐白正想着,突然发现萧珩在看她,她急忙收敛表情。 打了一下午牌,徐白有点饿了。俱乐部晚上正热闹的时候,徐白等人离开了,出去吃饭。 他们去了一家叫杏花斋的饭店吃晚饭。 在饭店门口,还遇到了冯苒。 冯苒与三五个打扮时髦的女郎一起,正往包厢走。 瞧见了他们,冯苒主动打招呼。 她非要拉走徐白:“岁岁去我们那边吃,不打扰你们。” “冯小姐。”萧珩开了口,“你也来我们这边吃吧。很久不见你了,一起吃个饭,你朋友那桌叫宋擎付账。” 冯苒:“……” 她小脸皱成了一团。 大概很不喜欢和萧珩一起吃饭,不自在。 她又不敢拒绝萧珩。 她脸上表情一瞬间很精彩,心里想什么都放在面上,徐白看着很好笑,唇角忍不住噙了笑意。 萧珩又看一眼徐白。 徐白急忙收敛笑意。 萧令烜与女儿萧珠就是这个时候进了饭店。 “阿爸,看!”萧珠指了萧珩那一行人。 徐白背对着他们,萧令烜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顺着萧珠手指,瞧见了一个穿着乳白色风氅的女郎。 个子高挑,风氅宽大不怎么贴身,她又偏瘦,背影有了几分潇洒,莫名很有气质。 萧令烜喜欢身材丰腴的女人,不怎么中意这种清瘦的,但他觉得这背影很好看。 可能是这女郎站姿优雅,缥缈如柳,颇有几分仙气,不沾染尘世烟火。 “徐姐姐。”萧珠开了口。 徐白循声转过脸,对上了萧令烜探究的眸子。 她这张脸,比起她清瘦的身段,浓艳很多,那点出尘气质顿时消失无踪。 徐白的脸,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像大户门第主持中馈的少奶奶,好看得极其乏味。 萧令烜啧了声。 “阿宝,你出来玩?”徐白走过来,半蹲在萧珠的轮椅旁边,还试了试,“挺灵活。” “我阿爸叫人做的。”萧珠笑道。 萧珩也走了过来。 “四叔,阿宝。”他打招呼。 萧令烜蹙眉:“走远点,你一身烟味与酒气,熏了我闺女。” 萧珠也明晃晃捂住口鼻。 徐白:“……” 其实她也沾染了满身烟味,他们刚刚在俱乐部包厢打了一下午的牌。 徐白觉得烟草味很好闻,不怎么介意。 她站起身后退一点。 萧珠:“徐姐姐,你身上的味道不难闻。” 徐白:“……” 彼此交谈几句,就各自去包厢了。 第17章 说坏话被当场抓了 包厢内,萧珠正在发脾气。 “你怎么不把徐姐姐带过来?你是她上峰,你叫她,她不敢不听。”她质问萧令烜。 徐白如今是萧令烜的家庭医生,她就是下属。 萧令烜冷冷瞥一眼萧珠:“别找抽。” “我要跟徐姐姐一起。” “今天她休息。成天跟着你,她也烦,让她松快片刻。”萧令烜说。 萧珠漂亮的黑眼珠子快要翻没了,露出白白眼球给萧令烜:“她不会烦我。” “没人不烦你。”萧令烜说。 萧珠很想造反,无奈断了一条腿,蹦跶不起来。 其实她这条腿不是萧珩炸别馆时候摔断的。 爆炸的那座别馆,萧令烜很早就不住了,只是留了几个人照顾。 萧珠练腿的时候,想要显摆去踢树,想像说书先生讲的侠客那样,一脚把树踢断。 树安然无恙,她两处粉碎性骨折。 萧令烜夸她:“作死能把自己腿打折,你果然有我的英勇。他日给你一万人马,你可占山为王。” 萧珠不准他对外说,怕被人嘲笑。 第二天别馆炸了。 不管是萧珠还是萧令烜,都不想便宜萧珩,就把“腿断”一事按在了爆炸上。 只是实情如何,萧珠自己清楚。她瞧见了萧珩,竟是忘记骂他,只顾想着“他抢走了我的人”,恨不能活嚼了他。 萧珠生闷气,不肯理萧令烜。 萧令烜则抽烟,等着上菜。 饭店有唱曲的,说书的。 萧令烜点了个说书先生进包厢,给萧珠讲故事。 萧珠最喜欢听行侠仗义的故事,亦或者徐白讲的那些异国他乡的黑暗童话。 菜上桌,萧令烜先吃饱了,萧珠只顾听故事,没怎么动筷子。 听了片刻,萧令烜觉得无聊至极,走出包厢去透口气。 这家饭店近邻金陵湖,深秋时节湖面残荷凋零,水波碧清。 饭店的包厢围绕着金陵湖而建,两处用回廊相连,彼此独立。 萧令烜闲得无聊,想去萧珩那边找找茬。 上次他的别馆被炸,他还没找场子。 只因他没吃亏。 他从萧珩手里抢走了两个研发军火的专家团队,是萧珩特意从江户挖回来的。 他抢人的时候,萧珩的下属冯苇阻拦,伤了他几名副官。他公然打了冯苇一顿。 这是光明正大扇萧珩的脸。 后来萧珩炸了他一个闲置的别馆,他全当给点补偿,叔叔也不能太小气。 今天闲着也是闲着。 萧令烜想到这里,抬脚往这边走,尚未绕过竹林就听到了谈话声。 “那个小恶女,她真的没欺负你吗?” 是冯苒的声音。 恶女说的是萧珠。 徐白的声音,依旧是很有韵味,端方中拖一点点尾音。 “没有,阿宝对我很好。她是个很缺爱的孩子。”徐白说。 第13章 冯苒:“你别恭维她。萧令烜身边的人,都是奴才一样伺候她,她缺什么爱?” “不能这样讲。对于小孩子,长辈的爱,才有浇灌的意义。底下做事的人,只是畏惧她。”徐白说。 冯苒:“徐岁岁,你现在变得宽容多了。” 又骂萧令烜,“你听说他杀了陶君明没?” “听说了。” “陶君明是洪门的大公子,在南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聚会的时候,女孩子们时常把他和大少帅相提并论。谁能想到,他这么轻松死了。”冯苒道。 又总结,“萧令烜真不是个东西!” 徐白没接话。 萧令烜听到这里,挑了挑眉。 冯苇兄妹俩,一样的愚蠢直接,没脑子。 冯苒痛骂萧令烜。 她骂的时候,徐白没有应和,但也没反驳。 听到她骂得有趣,还笑了下。 萧令烜一直听着。 他就想知道,徐白会接哪一句话。然而徐白半句话也没说。 冯苒骂完萧令烜不过瘾,又骂萧珩:“你看他,成天故作高深。我都问了他,他也不表态。 谁不知道他母亲快要把罗绮当儿媳妇了?上次宴会,大帅夫人公然把罗绮带在身边。” 一直含笑听着的徐白,终于开了口:“这跟他没关系,是大帅夫人自作主张。” “你还帮他说话!你跟了他三年,别说你们在伦敦时不是一起的?他如今待你,跟陌生人差不多。他看上了罗绮,说不定心里想让你做妾室。”冯苒说。 徐白:“他没那么卑鄙。” 萧令烜走了过来。 他突然现身,把徐白和冯苒都吓一跳。 冯苒又怂又爱说,被抓个正着,她吓得躲在徐白身后。 徐白护住她,低声叫了句:“四爷。” 萧令烜高大结实,压迫感十足。他立在徐白面前,垂眸打量她:“说人坏话躲着点。嘴这么闲,舌头不如割了。” 冯苒吓得抓住徐白手臂。 徐白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依旧护住冯苒:“四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会被我们这些小角色议论。诋毁只是一种敬意,没人会说小人物的是非。” 萧令烜冷笑:“你这条舌头,才更应该被割。” 巧舌如簧。 “是,我的舌头并无意义。我知道四爷不会,多谢您宽容。”徐白说。 萧令烜眸色阴沉。 这么会说话、这么能狡辩,越看越心烦。 她朋友骂他时,她一句不反驳,听得可爽了;轮到骂萧珩时,她没一句落下,字字有解释。 不知所谓、自私狭隘! “徐小姐,你当心点。”萧令烜低声道。 他转身走了,没有去找萧珩。 他把萧珠从包厢拎了出来。 回到小公馆,萧令烜问石铖:“有没有办法给阿宝换个家庭医生?” “大小姐很喜欢徐小姐。”石铖如实道。 萧令烜深吸一口烟。 麻烦。 他去找萧珠谈。 开门见山:“换个照顾你的医生。不是医生也可以,条件随便你开。” 萧珠手里转骰子,躺在柔软大床上,小小身躯舒舒服服的:“不换。” “你最好换。” “我喜欢她,就不换。”萧珠说,“凭什么你叫我换,我就得换?” “我养你。” “你可以不养。”萧珠说,“你把我扔了,就当我死了。去给北城周家的夫人报个丧,说她私生女已经没了。” 萧令烜沉了脸:“你要造反?” “我求你养了?现在后悔养了我,我出生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掐死我?”萧珠拿骰子砸他,“我就要徐白!” 第18章 求和 徐白上工时,萧珠向她报信。 “我阿爸想辞掉你。” “我知道了。” 徐白先检查了萧珠的腿,换药与简单康复后,推着她去后花园。 秋日微暖不寒,雨少,很适合在后花园看书练字。 萧珠不够专心,老想着徐白的差事。 这天顺利下了工,翌日徐白来得很早。 她准备了一盒桂花糕。 上午事情忙完,听闻萧令烜也在家,徐白叫副官把桂花糕送给他,说是自家做的。 片刻后,萧令烜下楼来了。 他穿着短衫军裤,足上军靴底厚,把地砖踩得作响。 “……怎么,收买我?”他睨着徐白。 “不是四爷,这是向您道歉的。的确是我不知感恩,没有在朋友面前替您辩驳。是我的错。”徐白道。 萧令烜薄唇噙了一点讥诮:“你现在会卖乖了。” “这份工对我很重要。我不仅仅想要钱,也想要这次的经验。有了四爷的‘家庭医生’这个头衔,我能寻到一份不错的差事。”徐白说。 “那就脑子清楚点,知道谁才是你长官。”他冷冷说。 徐白道是。 萧令烜绕过她,下楼去了。 徐白跟着下去。 萧珠坐在客厅长沙发里,等着吃饭。旁边摆了一盆白茶花,深秋时节开得凛冽。 “徐姐姐买来送给我的。”她对萧令烜道。 萧令烜目光落在那花上。 萧珠太耿直了,做个山大王绰绰有余,想要在上流社会那些名媛中打滚,容易吃亏。 而萧珠很喜欢徐白,愿意听徐白的。 徐白则是像极了她爷爷徐茂清,虚伪狡诈,一肚子算计。 如果萧珠能学得三成,不至于像徐白这样市侩讨嫌,又能自保,萧令烜也算放了心。 加上,徐白送给萧令烜的桂花糕,很好吃。 不甜,但有种极淡的桂花香味,刺激着嗅觉,又轻轻传达到味蕾,清淡新鲜。 “午饭吃什么?”萧令烜问萧珠。 萧珠:“随便。” “我来做。”他道。 萧珠立马说:“红烧鱼。” 萧令烜抽了一根香烟,看着墙上自鸣钟:“红烧鱼来不及了,没两个钟熬不好。吃鱼汤面。” 萧珠双目放光:“也可以。” 徐白看萧令烜神色,知道自己差事保住了,就对萧珠说:“我先去后面吃饭,等会儿来陪你。” 这段时间,都是徐白陪萧珠吃午饭的。 今天萧令烜在家,他没发话,徐白不好贸然上桌。 她预备去跟女佣一起吃一口。 萧令烜点燃香烟,轻雾升腾中,黑眸情绪莫辩:“徐小姐不吃面?” “吃的。” “忌口吗?” “不忌口。” “那就等着一起吃鱼汤面。”他道,吐了个烟圈,“半个小时就好。” 徐白道是。 她坐在萧珠旁边,给萧珠复习了上午学的字。 中午饭的鱼汤面,是徐白吃过最鲜美的。 “徐姐姐,我阿爸做的面好不好吃?”萧珠摆明了叫徐白夸奖几句。 “很好吃。汤很鲜又不腥,面条也劲道。”徐白夸得真心实意,“我能再吃一碗吗?” 估计以后都吃不到这样的美食了。 萧令烜听了这些话,表情淡淡,只吩咐女佣:“再给徐小姐添一碗。” 他对吃得心满意足的徐白说,“徐小姐如果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这里吃得饱也吃得好。别三心二意。” 徐白点头:“四爷放心,我不是傻子。”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他点到为止。 中午饭吃得太饱,徐白也困了。她哄萧珠午睡的时候,在旁边打了个盹儿。 萧令烜下午要出去,原本想跟徐白交代几句的。 他进了萧珠房间,见窗帘紧闭,室内两个人睡得香甜,他轻轻关上门走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更快。 徐白四点准时下工。 萧令烜的副官送她。走出了大园子,她就叫副官靠边停车。 “……我等会儿乘坐电车。约好了朋友,要去趟百货公司。”徐白说。 副官:“我直接送您过去。师座给我的任务,是送您回家。不管多早晚。” 徐白:“那你先送我回家吧,我再出门。” 阿锋:“……” 他无法,只得靠边放下徐白。 徐白的确约好了冯苒。不是去玩,而是去买衣服。 马上就要入冬了,徐白之前的冬衣不是旧了就是小了。上次萧令烜预付了薪水,她手头宽裕,要给自己、母亲和小妹各添置一些冬装。 徐白和冯苒在街头碰面,拿路边的烤红薯做了晚饭,就直奔百货公司。 “买皮草?” “买不起。” “洋装呢?” “不保暖,洋装太轻薄了。” 徐白和冯苒一边走一边聊。 冯苒拿了手袋给她瞧:“装了一根小黄鱼,你放心买,今天我付钱。” 徐白忍不住笑:“往后靠你了。” 第14章 “我才靠得住。”冯苒得意说。 徐白想买毛衣。她可以穿在旗袍外面,妹妹套在校服里面,暖和。 却在门口,被人撞了下。 是故意一撞。 徐白立马捂住自己手袋。 撞了她的,是年轻男人。他穿背带裤,头发擦了至少半斤头油,味道直逼鼻腔,徐白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男人偏瘦,个子不高,白白净净得长得不丑。 “抱歉。”他笑着对徐白说,“没撞到吧?” “没事。” “小姐好面熟,在哪里见过吗?”男人笑道,“我叫王嵩,家里是开船舶公司的。小姐是不是徐师座家的?” 冯苒也回头:“你们认识啊?” 徐白这个人,比较敏感。她看着年轻男人含笑的脸,心中起了警惕:“你认错了。” “真是对不住。”男人很绅士笑着。 他转身走了。 冯苒低声跟徐白说:“这个人长得挺帅,也时髦。” 徐白:“……” 原来南城现在的时髦,是这种油头粉面。 买好了毛衣,徐白又在卖鞋子的铺子里,遇到了这个叫王嵩的年轻人。 前后不到半小时。 王嵩看似很活泼:“咱们太有缘了。小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付钱。” 徐白静静看着他。 冯苒不明所以。 “……小姐要是过意不去,可以请我喝杯咖啡。”他笑道。 冯苒笑着看徐白。 徐白上前几步,距离这男人比较近。 她穿着风氅,掀起一角:“王少爷,不如你自己去喝杯咖啡,好不好?少帅叫我练练枪的。若我实在烦了,就拿你练。” 王嵩脸色骤变。 第19章 留宿 徐白买齐了冬装。 冯苒的司机帮着搬上车,送她们俩去徐家。 “……那个王少爷,怎么落荒而逃?”冯苒还问。 徐白:“不知道。” “你跟他说了什么?” 徐白没说什么,她只是把手袋放在腰侧,让它顶出来一角,看着似枪柄。 她见过副官石锋的枪柄,就是这种形状。 她觉得王少爷是故意跟着她们,目的不明。 但肯定不带善意。 她就是试一下。 如果心虚,王少爷会被她的枪吓跑。 ——她没猜错。 王少爷瞧见了徐白的“枪”后,唇色都白了,眼神飘忽。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偏偏做戏本事一般,就连冯苒都看得出他的狼狈。 而后徐白和冯苒又在百货公司逛了一个多小时,再也没“偶遇”王少爷。 “……那个人,他是故意来撞你的吗?”冯苒后知后觉。 徐白不想草木皆兵,笑道:“他不是走了吗?别说他了。” 冯苒不提。 徐白回想了下,也不知道今天那场“偶遇”是个什么意思:看着如此儿戏,又上不得台面。 她把新置办的冬装分给妹妹和母亲,梳洗后睡下了。 萧珩回到帅府,解下腰带、脱下军靴,堪堪在沙发里坐定,还没喝完一杯茶,心腹副官进来,有事情禀告。 “……您叫属下这些日子看着点五小姐。五小姐与一位姓王的少爷走得很近。下午五小姐接了个电话出去,与那人在咖啡厅碰面,提到了徐小姐。 属下自作主张,等五小姐离开后,把那人抓了回来。他说,五小姐叫他去给徐小姐花钱,然后借口纠缠徐小姐。”副官道。 萧珩静静抬眸。 副官心里打鼓,不知自己是否多管闲事了。 “人呢?”萧珩问。 “还关着。” “带我去看看。”他道。 监牢内,时髦英俊的王少爷,挨了一顿好打,脸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吓破胆。 “是五小姐,她叫我纠缠徐白的。”王嵩哭着说。 五小姐是萧琳。 萧琳的汽车被萧珩砸了,她很生气。可她拿萧珩没办法,转而迁怒徐白。 她的计策也拙劣:安排一个人去给徐白付钱,又纠缠徐白,把徐白又穷又贪婪的名声传遍南城。 不仅贪小便宜,还勾三搭四。 萧珩听了,揉了揉眉心,问王少爷:“你知道徐小姐是我的未婚妻吗?” 王少爷吓得直哭:“可是,大家都知道您不会真的娶她。她家里落魄了。” 他说完实话,又感觉不妥,找补说,“是五小姐逼我的,我不敢违逆她。” 萧珩无奈。 他高大挺拔,却没有壮汉那种粗鲁野蛮。 相反,他气质斯文。面上虽然不带微笑,可眸光平静无波,看着脾气很好。 故而,脾气极佳的萧珩,一刀将他捅穿的时候,王少爷低头怔怔看着胸口的短匕首,难以置信。 萧珩擦了擦手上血迹,轻轻摇头:“处理掉。” 副官应是。 萧珩从牢房走出来,看着秋夜澄澈碧穹,眸光沾染了星芒,清冷如霜。 没过几日,冯苒跑到徐白家里等着她。 她很低声音告诉徐白:“少帅被大帅打了一顿。打得狠,脱了上衣打的,后背全是鞭痕。” 徐白:“为何打他?” “上次我们去逛百货公司,有个姓王的时髦公子跟着咱们,你记得不记得?” “记得的。” “他死了。听说大帅查到是少帅杀了那年轻人,却又拿不出理由。”冯苒道,“我大哥告诉我的。” 徐白:“……” “岁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年轻人当时跟着咱们,到底图什么?我昨晚想了一夜,睡不着。”冯苒说。 徐白拍了拍她的手。 “别多想,肯定跟咱们没关系。今晚在我这里睡。”徐白道。 她找了睡衣给冯苒。 母亲做了小馄饨,给她们做宵夜。 翌日,徐白早起时往帅府打了个电话,找萧珩。 她只是问问。 电话打通,仍是副官接的。请徐白稍等,然后去告诉了萧珩。 和以往一样,萧珩不会亲自接徐白的电话。只是叫副官告诉她,晚上去别馆找他。 晚夕,徐白下工后,先去了一处药铺,买了一盒子外伤的药膏;又买了一兜罐头。 徐白等到了晚上六点,萧珩还没回来。 “……帮我跑一趟高安弄,告诉我姆妈,我可能回去晚一点。”徐白对萧珩的女佣说。 女佣道是,急忙去了。 另有女佣安排了晚膳:“小姐吃一点吧。少帅可能有事耽误了。” 徐白道好。 萧珩不在家,她一个人吃饭反而很自在。 女佣拿了书给她看。 徐白挑了一本,坐在客厅灯下。 不知不觉,一本书读完,自鸣钟响了九下,她才惊觉深夜了。 “……我先回去了。”她对女佣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少帅受了伤,过来看看。” 女佣:“我安排汽车送您,您稍等。” 她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汽车的声音。 车灯一晃,室内光影掠过。 女佣跑出去开了缠枝大铁门。 萧珩进来,瞧见徐白先点点头:“军政府开个会,有点事耽误了。你久等了。” 又吩咐女佣,“收拾客房,徐小姐今晚住这里。” 徐白:“不用了,我还得回去,我姆妈会担心。” “我叫宋擎去告诉了婶母,她们估计睡下了。”萧珩道。 徐白:“……” 她还想说什么,萧珩又道,“明早我送你去同阳路七号,不会耽误你差事。” 徐白没有再拒绝。 她这次来,也是想和他聊聊。 等了这么久,总不好半途而废。而聊一聊,估计得聊到很晚,再回去多此一举了。 萧珩叫她稍等,又吩咐女佣准备宵夜。 宵夜是鱼汤面。 第20章 妄念 鱼汤面的做法,不算复杂。 重点在汤。 鳝鱼骨油炸后,加入新鲜鲫鱼,熬煮几个小时,汤汁浓白,鱼肉与骨几乎融在了汤里。 面煮三成熟,再加入黑鱼肉片。 做法简单,但味道中规中矩。不是太油腻,就是腥味过重。 徐白只在萧令烜的小公馆吃过味道好的鱼汤面。 “……不好吃?”萧珩见她吃了两口就不动筷子,问她。 徐白:“我晚饭吃饱了,又没怎么动,现在不饿。您吃吧。” 她没说鱼汤面有点土腥气,可能是鲫鱼挑的不太好。 萧珩没吃晚饭,他真有点饿了,很快一碗面见了底。 漱口后,两个人坐在沙发里,萧珩先点了一根烟。 “我听阿苒说,大帅打了你,因为一个姓王的人。”徐白没等他问,说明来意。 萧珩面上依旧无表情:“对。” 第15章 “你伤得重吗?” “都是皮外伤。”他道。 他香烟衔在嘴里,卷起衬衫的袖子,给她看。 他手臂肌肤比手背白一大截,越发显得他那只青筋遍布的手精瘦有力。 一条青紫色鞭伤,从上臂延伸下来。 “都是这样的伤。阿爸用马鞭打的,特意叫我脱了上衣打。看着伤痕累累,实则不痛不痒。”他道。 语气很平淡。 不管是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是看他表情,都不知道他的情绪如何。 是怨恨大帅的严厉,还是后悔自己的莽撞? 徐白看向他的眸。 他回视徐白:“真的不重。你要是不介意,我解开上衣你看看?” 徐白收回视线:“没事就好。” 又道,“我买了点药膏,你叫副官替你擦。” 萧珩吸了口烟,烟雾迷茫了他的眸子。 他轻轻嗯了声。 “那个叫王嵩的,你为何杀他?上次他特意骚扰我和阿苒。”徐白说。 她以为,这件事里有什么猫腻。 她怕自己卷进去。 “他骚扰我未婚妻,伤及我体面。杀他,是警告我姆妈和小五,别自作主张;也是告诉其他人,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你。”萧珩道。 徐白垂眸。 萧珩打量她:“你好像不信?” “我信。少帅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她道。 萧珩见她还是不相信。 她特意赶过来,还以为牵扯到了大事情里。 答案不在她预想中。 萧珩有点困了,一根烟抽完,他把烟蒂按灭,站起身:“早点休息。” 徐白睡在楼下客房。 女佣拿了套干净睡衣给她。 睡衣一看就是女佣自己的,宽松柔软。 徐白翌日早起,更衣洗漱;女佣又拿了雪花膏给她擦脸,还送上没怎么动过但已经拆了的胭脂和粉。 这几样东西,都是比较便宜的。 可能萧珩的别馆从来没有女人留宿,又是深夜,管事只能乱凑点送过来。 徐白心中明白,临走时候赏了女佣一块银元。 萧珩跟她一起吃了饭,送她去同阳路七号。 外面下着薄雨,萧珩自己开车:“这几日差事如何?” “老样子。我已经摸熟了萧珠的脾气,跟她相处得很不错。”徐白道。 萧珩:“过年前,她的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嗯。” “那你别找新的差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他道。 徐白:“什么事?” “是我手头的一些生意,我想请你替我查一遍账。”他说,“我也给工钱。不会比萧令烜那边低。” 徐白没作声。 萧珩不强人所难。 他说罢,见没回应,只是道:“你可以考虑。等你这边差事完了,咱们细谈。” “到时候再说。” 萧珩把她送到了门口,下车替她撑了油纸伞,送她进去。 送完了她,萧珩上午要见几个幕僚,没去军政府。 他回了别馆。 女佣把银元给他瞧:“徐小姐赏的。” 萧珩拿着银元:“你服侍得很好?” “可能是我把新的粉和胭脂送给了她。”女佣说。 萧珩看向女佣:“女人过夜,需要些什么?” “很多东西,少帅。” “你叫管事列个单子。大到窗帘、床单被罩、房间的沙发,小到一把梳子,都重新准备。挑了最好的买。”萧珩道。 又说,“看得出她穿多大的衣衫吗?” “看不出来,得量尺寸。别馆的女佣,没人有像徐小姐那么高挑的个子。”女佣如实说。 “叫宋擎想办法,徐小姐的衣裳鞋袜也要备几套。” 吩咐完了,他把银元还给女佣,“少夫人赏的,你接着吧。你是我身边做事的人,往后听她吩咐就是了。” 女佣道是。 宋擎问了冯苒,知道徐白平时在哪家裁缝铺子做旗袍。 前几日徐白还做了身衣裳。 别馆忙碌着准备起来。 萧珩楼上书房,几名幕僚与他正在商议大事。 几省的军务,都在萧珩脑子里。 休息时,他看到了一盒药膏,是徐白送过来的。 萧珩拿在手里摩挲。 他杀了王嵩,原本打算叫宋擎处理干净。 而后发现周姨太生的二弟在跟踪,想要抓他把柄。 萧珩打算将计就计。只是尚未安排妥当,老二把这件事捅给了父亲。 大帅震怒,说他滥杀无辜。 “……当年送你留洋,你说会改的。还是这个死德行,不把人命当回事。”大帅骂他,“姓王的孩子,怎么也轮不到你杀他。” 他大怒,抽出马鞭就打萧珩。 萧珩没躲。 可能偏心是萧家传统。 爷爷偏心父亲,把四叔的功绩全部收拢,交给父亲;而父亲偏心二弟,妄图把萧珩手里的权力挪给二弟。 父亲说他“诡异”。 萧珩放下药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 子弹一颗颗填进去,萧珩对着窗户瞄准,目光幽静。 窗户没关。 一声响,锋利刺耳。枝头一只雀儿,悄无声息从树梢坠落。 第21章 看入迷 薄雨微冷,寒侵袖底。 徐白替萧珠换药,活动关节、揉按肌肉。 她还会一点简单针灸,为萧珠通血活络。 这是每天必做的,一般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结束。 做完这些,休息片刻准备认字,萧珠想要吃点心。 萧令烜这个时候上楼来了。 徐白客气叫了声四爷。 萧令烜扫视一眼她,从上到下:“忙完了?” “是。”徐白道。 “继续。”他道,然后上三楼去了。 萧令烜回房,换了睡衣,脑子里还在想刚刚副官石铖问他的话。 石铖问他:“师座,徐小姐真不是萧珩派过来的奸细?” 萧令烜昨夜在城外。 他见了几个人,在码头的邮轮上打了一夜牌。 这是应酬。 清晨回城,在半路上遇到了石锋。 石锋去接徐白,汽车抛锚,又下雨,他正着急。 萧令烜瞧见了,就道:“我顺道接她。”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石锋说了地址,高安弄12号,就是徐白的家。 石铖去敲门的。 徐白的母亲出来,很抱歉说:“岁岁昨晚有点事,住在朋友家里。她今早直接上工,叫不用接。” 萧令烜难得好心,扑了个空。 他是没想到,徐白一个未婚姑娘,会夜不归宿。 石锋又说,“徐小姐昨晚去找少帅了。下了工就去了。” 萧令烜冷笑一声。 原来是和萧珩鬼混去了。 石铖又怀疑,徐白是萧珩安插过来的细作。 萧令烜则道:“我用人不疑。若她藏了坏心,就宰了她全家。” 他的确办得到。 看到徐白,他心里并不怎么猜疑她。 徐白很谨慎;徐家落魄,她也很卑微。她干不了细作的活。 萧令烜上楼补觉,半下午才起来。 等他吃了饭,收拾一番准备出门时,徐白即将下工。 萧令烜去看了萧珠。 “阿爸,你今天这套衣裳真帅气。”萧珠由衷赞叹。 徐白闻言看向萧令烜。他穿了套浅蓝色衬衫、深蓝色西装,衣裳扣得整整齐齐,勾勒得他身形优雅;外面穿了件黑色风氅。 如松柏笔挺,又添一抹矜贵。 衣衫裁剪合度,精壮被包裹起来,只余下流畅线条,当真好看极了。 徐白顺着萧珠视线看他,又看了眼他的脸。 五官优越到了如此地步,是上苍精心雕琢佳作。 萧令烜掀了掀眼皮:“你们俩只管看。” 徐白:“……” “看够了吗?”他语气轻佻,“徐小姐,没看够今晚留下来。” 徐白不做声。 萧珠:“你挤兑她干嘛?你穿这副人模狗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偏要看。” “傻东西,男人的衣裳有什么可看?”萧令烜嗤笑,“是不是徐小姐?你是吃过好的,你懂。” 徐白没想到自己跟着萧珠看几眼他,惹得他如此不快。 “抱歉四爷。”她低声说。 “为什么道歉?难道你吃素?”他问。 徐白虽然没跟萧珩亲热过,话却是听得懂。 她一阵尴尬,面颊发麻。 “吃素是什么意思?”萧珠还问。 徐白:“……” 萧令烜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估计是赶不及了,他没回答萧珠的话,终于放过了徐白,抬脚走了。 徐白轻轻舒了口气。 到了时间,她要下工了,给萧珠布置了作业。 第16章 徐白走到门口,等副官石锋开车过来,却瞧见了另一辆黑漆汽车停靠门口。 暗处岗哨子弹上膛,长枪对准了来客。 车门推开,萧珩从驾驶座走下来。 他单枪匹马来的。 天气冷,他也穿了件羊绒风氅。衣衫料子看着很厚实,暖融融的,连带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也多了点温柔。 徐白撑伞,上前几步:“少帅,您来找四爷?” “不是,我来接你。”萧珩道,“昨天很不好意思,叫你等半夜,还收到了礼。请你吃晚饭。” “什么礼?” “罐头和药膏。” 徐白:“……少帅说笑了。” “你没空吃饭的话,我送你回家。婶母做菜很好吃,我去蹭一顿饭,你不介意吧?”他道。 徐白只得道:“少帅想吃什么?” 寒雨还没停,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雨雾如薄纱萦绕,把徐白的裙摆和靴子都打湿了。 萧珩脱下外套,不由分说披在她肩头:“去吃羊肉锅子吧。有点冷,吃点暖和的。” 徐白道好。 石锋开车过来了,徐白跟他讲明,就上了萧珩的汽车。 暗处的长枪,并没有收回。 徐白坐在副驾驶座,瞧见不远处哨楼的枪管,低声对萧珩道:“少帅下次还是别来这里了,四爷不太欢迎。” “下次如果接送你,我就在长平街等着,行吗?”萧珩问。 长平街走过来约莫十分钟。 语气淡然,不含喜怒。 徐白不明白他来意。 她非常担心自己差事不保。大人物要做的事,徐白没能力够得上,她只想活下去。 “少帅如果有事,叫我过去就行了。”徐白说。 萧珩不再说话。 汽车停靠在饭店门口,徐白推开车门下车时,差点被衣衫绊倒,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披着萧珩的外套。 他的风氅很重、很厚,拖到了徐白脚踝,是真的暖和。 深秋寒雨天,徐白穿上舍不得脱了。 “少帅,你的外套。”她作势要还给他。 萧珩:“你穿着,我不冷。” 他们往里走,迎面碰到一群人出来。 都是时髦男女,一个个打扮光鲜。 其中还有萧珩的妹妹萧琳。 “大哥!”萧琳似乎忘记了所有的龃龉,在外人面前叫得热情又亲切。 萧珩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来吃饭?” “是啊。” 旁边有一位很英俊的男士开口:“阿珩,好些日子不见你,天天说忙。原来是忙着约会。” 又问徐白,“这位是谁?新的女朋友?” 他说话的时候,还睃向站在萧琳身边的女郎。 女郎生得很美,和徐白一样高挑身段、瓷白肌肤;唇略薄,樱桃小口落在巴掌脸上,似点睛之笔。 徐白认识她,她是罗绮。 罗绮是名媛,报纸很喜欢写她,把她吹捧得极高;而罗家结交军政商三界人脉,是华东首富,财力滔天。 “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萧珩道。 “幸会,徐小姐。”男人上前几步,要跟徐白握手。 时髦新派的人,很讲究礼仪。 徐白伸了手。 只是男人握手的时候,很用力捏了她一下,恨不能把她骨头捏碎。 恨意在指缝间一转,又消失无踪,他含笑面颊上诚意满满,松开了徐白的手。 “徐小姐,我叫罗续,是阿珩的好朋友。往后常走动。”男人笑道。 徐白明白了他恨意的来源。 原来是罗绮的哥哥。 徐白挡了罗家把女儿嫁进军政府的路。 “幸会,罗少。”徐白似毫不在意,脸上挤出一点淡笑,又收敛。 打完招呼,徐白与萧珩去了包厢,其他人离开了。 第22章 我在乎她 徐白觉得,萧珩不是简单请她吃饭。 他不至于这样殷勤。 遇到了罗绮等人,徐白隐约明白几分。 不过她不往深处想,平添烦恼。 徐白家里从“权贵”落到普通门第,她就该明白,有些事她没资格操心。 比如说,她和萧珩的关系。 她没有像母亲那样消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也没像其他两房那样,固执认为徐家还是有些体面的。 她认清现实、接受落差。 她要在废墟上重新搭建城池。 不惹恼萧珩。 等他事情办妥,他会开出价码, 叫徐白离开的。 “你在想什么?”萧珩突然问她。 徐白:“在想等会儿去买些糕点,给小妹做宵夜。” “什么糕点这样好吃?” “她喜欢白俄人蛋糕房的巧克力蛋糕。”徐白说。 萧珩:“你也喜欢。你们姊妹口味一样。” 徐白微讶。 “你每个星期都去学校门口那家蛋糕店,买几种巧克力蛋糕加餐。”他说。 他是说伦敦的事。 徐白:“……你知道?” “难道你以为你在伦敦,我不管不顾?我的人在暗处保护你。”萧珩道。 徐白诧异。 她可能完全没想到这点。 她生活在校园,来来往往都是人,徐白从来没留意过有人在暗处保护她。 她的生活很有规律,几乎不应酬,除了学习就是锻炼,与住在同一所公寓几个朋友一起做做饭。 “你一年才跟我见两三次面,我以为你毫不在意。”徐白说。 萧珩没接这句话。 他把烫熟的羊肉夹给她。 徐白也没有再说话。 吃了饭,萧珩送徐白去买蛋糕,选了三种巧克力的。 徐白另外买了个红提小蛋糕,明天带给萧珠。 萧珩没说什么。 到了徐家,萧珩替徐白拎着蛋糕盒子,进去和徐太太打了个招呼。 “……不喝茶了,等会儿还有事。”萧珩道。 徐白叮嘱他路上当心,想要亲自送他,他摆摆手。 “别送了,外面下雨,怪冷的。”他道。 萧珩从徐家离开,没有回别馆,而是开车去了罗家。 他把一把匕首放在大衣口袋,去找罗续了。 罗续回家后,与姨太太喝了点酒,打算睡下了。突然听到萧珩入夜登门,他微讶。 罗家住一个偌大的园子,是苏氏园林构建,里面有人工湖,大大小小几十个小院子,比南城最大的公园还要大一倍。 罗家园子有路灯,极尽奢华。 “阿珩,有什么急事吗?”罗续在院门口迎接他。 “伸出你的右手。”萧珩道。 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罗续有点懵。 他照做。 掌心剧痛,罗续急忙要躲,鲜血涌了出来。 萧珩在他掌心划了一条口子。 罗续疼得吸气,脸色发白:“阿珩,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与我未婚妻握手的时候,何故威胁她?”萧珩表情寡淡。 罗续没狡辩。 “阿珩,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罗续忍着痛。 伤口长,但不深。 “我们是朋友,我才小惩大诫。要不然,我会砍下你这只手。”萧珩道,“罗续,想做朋友就别挑衅我。” “我没这个意思。”罗续示弱。 萧珩:“你说没有,那我相信。” 他说相信,就是还想和罗续来往,没打算断交。 “……我不太懂你,阿珩。你知道我妹妹钟情于你,一片痴心。”罗续说。 罗家本可以高高在上。 无奈罗绮先动了心。 她如此优秀,是华东五省最优雅的天鹅,本该人人仰慕她、倾心她。 偏偏萧珩冷心冷肺。 好在徐家落魄了,碾死徐家如踩死蚂蚁,罗家和罗绮才没有着急。 他们知道,萧珩肯定会选择罗绮的——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他们等萧珩把事情处理好。 不成想,萧珩却与徐白继续往来,还故意带着她给罗绮瞧。 “我与罗小姐,没有缘分。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我跟你、跟罗小姐还有令尊令堂,甚至我母亲,都说过了:我会如约和未婚妻结婚。”萧珩说。 罗续面颊抖了抖。 罗续的祖父说,萧珩这个人心机很深。 他就是故意用徐白这个落魄女,吊着罗家,要罗家加大筹码。 否则,就是他反过来求罗家,会落下风。 萧珩很会拔高自己。 就像今晚,他也没忍让,没有对罗续刁难徐白视若不见。 他登门划了罗续一刀,摆明他态度。 “我从未误导过罗小姐,也没有误导过你们。”萧珩继续道,“罗续,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叫我难做。” 他转身走了。 很快,罗家众人都知道,萧珩划伤了罗续,只因为罗续给徐白吃了个闷亏。 第17章 就连萧珩自己的参谋长宋擎也知道了。 宋擎问他:“我和张先生一直劝你,与罗家联姻。你也知道罗绮对你情根深种。你到底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萧珩说,“你知道我。我很多时候恨不能杀了自己。” 宋擎心头一颤。 “杀戮、自虐,这些念头像魔鬼一样控制我。如我不能自胜,就是死路一条。谈什么前途?把今年先活完。”萧珩说。 宋擎眉头紧紧蹙起:“你真没想过和罗绮联姻?” “没有。” “那徐白呢?” “徐白很简单,也很胆小。”萧珩说,“能帮一帮她,我愿意。她爷爷救过我的命。” 宋擎确定了。 不管是罗家还是军政府其他人,对萧珩的揣测都是南辕北辙。 他们以为萧珩求权,萧珩却只是在求生。 怪物要伪装人,萧珩光管住自己,就耗尽了力气。 “宋擎。”萧珩突然声音有点淡,似哀伤。 “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觉得,徐茂清死得好,徐家落魄了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萧珩轻声说。 宋擎打了个寒颤:“为什么?” “他们把徐白逼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而她,需要我。”萧珩破天荒笑了下,“宋擎,这个世上居然有人需要我。” “很多人需要你。” “我又不在乎。”萧珩道。 宋擎:“……” 他有点被吓到了,转移话题。 他问萧珩,最近很难压制的痛苦是什么。 萧珩告诉他:“弑父。” 宋擎:! 第23章 四爷的威望 徐白的生活照旧。 她与萧珠相处得很好。 她买给萧珠的小蛋糕,萧珠很喜欢吃。投桃报李,萧珠给徐白送了一盒饼干。 徐白打算带回去给妹妹。 晚夕回到家,徐白换了家常衣衫,帮衬母亲洗菜。 母亲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晚饭。 “我给你祖母先送饭,你叫西西下楼。”母亲说。 西西是徐白妹妹徐皙的小名。 祖母和堂妹徐皎不怎么出房门,一日三餐都需要徐白的母亲亲自送。 徐白没多言,上楼去了。 小妹却不在房间。 她的书包也没瞧见。 母亲送了饭出来,瞧见徐白脸色微讶站在门口,问她:“西西呢?” “她不在房里。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徐白问。 母亲:“我和你都在厨房忙,没留意。” 徐白急忙出门。 她走到弄堂口的裁缝铺子,问老裁缝瞧见她妹妹何时进出的。 老裁缝的女人很仔细:“西西呀?没瞧见她放学。” 母亲脸色很难看:“别是出了事吧?西西从来不叫人操心。” 已经天黑了,妹妹不会一声招呼不打晚归的。 “我去找。” “我跟你一起。”母亲说,“免得你也丢了。” 她上楼,跟祖母说一声。 如果徐皙先回来了,叫她别乱跑,就在家里等。 徐白和母亲奔向电车,周转乘坐了四十分钟,才到妹妹的校门口。 学校早已关门。 一片漆黑,母女俩面面相觑。 “……先回家。说不定西西已经到家了。”徐白说,“她肯定不在学校,不是被留堂了。” 母亲心中忐忑。 两人赶回家,已经晚上八点,弄堂里最是热闹。 有几个人在徐白家门口。 是徐皙的同学,她母亲和哥哥陪着她来的。 “西西被警备厅抓走了。我先回家,才敢来报信。”女同学说。 女同学的母亲安慰徐白母女:“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架。只是对方的父亲是警备厅次长,狗仗人势把西西抓走了。” 又道,“你们想想办法,得把孩子救出来。警备厅牢里也是很乱的,要是住一夜……” 徐白的母亲差点站不稳。 徐白:“我来想法子。” 母亲惊惶之后,很快镇定,对女同学母女说:“这么晚还叫你们跑一趟,多谢了。吃饭没有?” 徐白没顾上后面的问答,急急忙忙出门了。 她在公共电话亭打给萧珩。 很不凑巧,副官说萧珩去了驻地,最近不在城里。 徐白又问:“大帅歇下了么?” “还没,在开会。” “我想见大帅,你帮我说一声。”徐白道。 副官很为难:“徐小姐,恐怕大帅不会见您的。” 大帅嫌弃这个准儿媳都来不及。 徐白再三叮嘱副官,无论如何说一声,事情紧急。 她挂断电话直奔帅府。 没有退亲,她就狐假虎威。 徐白乘坐黄包车到了大帅府的门楼前。 从门楼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门楼内的甬道,约莫两里地,徒步走进去得小半个钟。 徐白尚未靠近,哨楼立马有人呵斥。 “我要见大帅,我是少帅萧珩的未婚妻。我打过电话了。”徐白高声说。 哨楼的人铁面无私:“没有命令,入了夜宵禁,任何人不得进出!” 也不知是副官怕担责没传话,还是大帅真不想见她。 徐白:“我这边出了大事,还请替我传个话。” “后退,再次警告。数到三不后退,就会放枪。一、二……” 便在此时,一辆汽车从帅府门楼开出来,车灯晃得徐白眼睛疼。 她抬手虚挡,透过车灯的缝隙瞧见了开车的副官。 她认识。 她不顾一切往车头站。 汽车刹住,轮胎磨得地面起了灰尘,差点撞上徐白。 徐白跑到驾驶座:“副官长!” “徐小姐?”石铖手握方向盘,往后看了眼,又问她,“这么晚,你有事?” “我想见大帅。”徐白毫不拖泥带水,“我妹妹被警备厅抓走了,没有通知我们,也不算正当理由。我很担心她。” 石铖有点为难,又往后座看了眼。 后座的男人仰靠着,双腿闲闲打开,十分慵懒。 暗处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是否睡熟。 “……四爷,要不我帮忙说句话?”石铖沉吟片刻,朝后座问。 后座终于有了响动。 萧令烜声音懒:“关你什么事?” 徐白的心凉了半截。 “庙门都拜错,轮得到你同情她?”萧令烜又道。 拦下他的车,居然还要去见大帅。 怎么,看不上他、求不得他? 徐白脑子一个激灵,立马也朝后座说话:“四爷,您帮帮我行吗?我欠您一个大人情,做牛做马报答。” “我的牛马遍地都是。”萧令烜嗤笑声。 徐白脸色有点白。 已经晚上十点了,再拖下去真是深夜了。 “上车。” 徐白如闻仙乐,立马跑到另一边,拉开后座车门。 车子去了警备厅。 萧令烜往大堂一站,当值的军警殷勤上前。 石铖开了腔:“有没有一个叫……” “叫钱骏辰来见我。”萧令烜冷冷开了口,“半个小时不到,他等着脑袋开花。” 钱骏辰是警备厅总长。 军警有眼色,认识阎王爷,当即去打电话。 钱总长的确是半个小时赶到的。可能已经睡下了,头发压得乱七八糟,帽子也戴歪了。 好在制服穿得整整齐齐。 萧令烜被请到了会客室。他翘着二郎腿抽烟,傲慢又恣意,完全把此处当私宅了。 钱骏辰进来,先叩靴行礼:“四爷。” “我今天有点累了,不打算杀人。你可知道我来意?”萧令烜问。 “知道,错抓了一个人。我已经安排放人。抓人的军警、连带着这件事的几个负责人,一个小时内全绑起来交给您发落。” 钱骏辰利落干练,说话恭敬却不谄媚。 他看上去不过四旬年纪。 能年纪轻轻做到总长的位置,的确很有能耐。 他话说完不到两分钟,徐皙被人带了进来。 徐白站起身:“西西!” 徐皙一言不发,扑到她怀里,死死搂住她的腰。她在颤抖,却又努力咬紧牙关克制,不叫人看出她的狼狈。 徐白更用力搂住她:“不怕。” “这都十一点了,扰人清梦。”萧令烜随意按灭香烟,“事情你先办着,我睡醒了再来处理。” 他看了眼徐白,“走吧,回去睡觉。” 徐白搂着妹妹往外走。 石铖送她们姊妹俩;萧令烜则由总长钱骏辰亲自护送。 第24章 不敢惹 母亲煮了面。 母女仨都没有吃晚饭,围在母亲房内的小桌子上吃着。 第18章 吃饱了,母亲才问徐皙:“怎么回事?” 徐皙镇定了很多。 “周莹莹找茬。她与我在女子小学就是同窗,一直看不惯我。我让了她好几回。 这次她不仅欺负我,还刁难帮我说话的密斯。她先动手的,我才还击。我按住她,揍了她一顿。”徐皙说。 母亲:“你的脸都被抓破了。” 徐皙面颊好几个指痕,已经微微肿胀了。 “她伤得更重,鼻梁都歪了,眼睛也挨了我好几拳。” 徐白:“很好。知道维护自己,也维护帮助你的人。” 母亲:“别惯她!在学校念书,是不能打架的。” “姆妈,她这是忍无可忍,你看她像惹是生非的性格吗?”徐白道。 母亲心中发苦,一时难言。 孩子们从权贵门第落到如今,已经够懂事了。 “……明天我要去趟学校。既然打架报警了,学校肯定也要处罚西西的。”母亲换了话题。 徐皙低垂视线:“对不起姆妈。” “我知道你乖,是家里连累了你。”母亲道,“我去跟学监告罪。只要不开除你,其他都好说。” 又道,“已经很晚,早点睡吧。” 徐白洗漱后躺下,不太放心徐皙,去敲她房门。 徐皙没睡,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呆。 “已经凌晨了,睡不了几个钟,就得起来上学。睡吧。”徐白道。 徐皙抬起雾蒙蒙的眸子:“姐姐,你能陪我睡吗?” 徐白:“好。” 她们姊妹俩相差五岁,幼时徐皙很黏徐白。 只是留洋几年,姊妹俩生疏了。 “姐姐,我不知道前路如何。我眼前一片混沌。”徐皙低声对徐白说,“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徐白也不知道。 她只是告诉徐皙:“做好眼下的事。” 又道,“像骑车,上坡有上坡的艰难,下坡有下坡的陡峭,你我无法左右命运。唯有拼尽全力。” 还说,“眼下你该做的,是保护自己,不要叫任何人欺辱你。受到了威胁就要反击。 在学业上用心,争取拿好的名次,得到密斯的器重,将来推举你去参加公派留学生的考试。 而我要赚钱,寻找机会去医院工作,赡养母亲、辅佐小弟,以及为你留洋存钱。” 徐皙的头靠着她的:“姐姐,你痛苦吗?你离开的时候,还是大小姐,回来却要自己谋生。” “痛苦。但瞧见姆妈精气神都被抽空,我又没时间痛苦。她是旧式的女人,像藤蔓一样需要依仗。三个孩子,只我年纪大,我有义务做姆妈的靠山,叫她不继续心慌。”徐白道。 所以她在找机会、寻出路。 当下最要紧的,是赚钱。 “姐姐,我同学都会说,你不可能嫁给少帅。”徐皙突然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心里有数。” “你想嫁给他吗?”徐皙又问。 “不想,他看不上我。我们不太熟。”徐白道。 徐皙慢慢睡着了。 翌日,徐白凌晨五点醒过来,发现母亲已经起床,在楼下厨房忙碌着做早餐。 母亲以前也是做少奶奶的,持家有度;如今,家务大部分都落在她头上,帮佣的老妈子做些浆洗、打扫的粗活。 她吃苦耐劳。 徐白起来,去厨房帮忙。 “不用,你再睡一会儿。”母亲对她说。 吃早饭时,祖母终于下楼,堂妹徐皎搀扶着她。 “西西在学校惹了什么祸?”祖母问。 母亲如实告诉了她。 “周家仗势欺人。你爷爷在的时候,周家都没资格登门,如今骑到你头上了。打得好。”祖母说。 徐皙诧异看一眼她。 祖母拿出一个金镯子,递给母亲:“你拿去当了,换一点钱。西西学校那边,打点一番。至少保住她的学业。” 母亲眼中泛泪:“不用。儿孙应该孝敬您的,怎么能拿您的体己?” “是我生的儿子不争气,害苦了你们。”祖母道。 徐白低垂视线,没做声。 这话是徐白讲的。 祖母待孩子们不错的,一向慈爱宽厚。 徐白和妹妹念书,花钱花时间,祖母从来没说过二话。 她时常说,新世道了,孙女不能像她们老一辈那样,做个睁眼瞎。 “您收着吧。”母亲把镯子还回去,“一切有我。” 早上,萧令烜的副官石锋来接。 徐白请他送一程,先去妹妹的学校。 她先给萧珠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晚到两小时。 萧珠叫她不用着急。 徐白母女赶到学监办公室时,周次长居然已经到了。 他身边跟着他太太、他鼻青脸肿的女儿。 “……都是我们家孩子不懂事!”周次长语言特别恳切,“徐太太,学校的事周莹莹一力承当,绝不连累徐皙。我们下学期就给她转学。” 母亲微讶。 徐皙面露错愕,看向徐白。 徐白表情镇定,淡淡回视周次长。她不知道事情原委,怕露底,故作高深不出声。 周次长的笑容越发殷勤。 周太太也是满脸堆笑:“这是三十大洋,给徐皙的补偿。怪可怜的,被伤成这样了。” 徐皙:“……” 和她的抓伤相比,周莹莹可太惨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周太太居然说得出她可怜这种违心的鬼话。 徐皙不惹事。但惹毛了她,她打架很拼命。 “快点,向徐皙道歉!”周太太用力搡女儿。 周莹莹踉跄两步,站在徐皙面前。她满眸不甘,又不敢造次:“徐同学,对不起,我不该挑衅。” 徐皙:“你道歉了,我愿意原谅你。” 学监舒了口气,笑道:“学生之间闹矛盾,愿意和解是好事。这样吧,徐皙和周莹莹各写一篇自检书,当着全班的面念一遍,这件事就算了。” 就连学监,都格外好说话。 昨天还帮衬报警抓人;今天校规都不放在眼里,轻拿轻放。 母亲又看向徐白。 事情落定,徐皙留在学校上课,徐白和母亲回去。 时间尚早,徐白叫石锋送一下母亲。 “晚上回去说。”徐白知道母亲一肚子疑问。 母亲看着开车的石锋,果然没多问。 母亲回家,徐白去上工。 她问石锋:“四爷昨天处理这件事了吗?” 石锋面无表情:“四爷不需要处理,徐小姐。等到四爷去处理,姓周的今早尸骨都凉了,哪里还能活蹦乱跳去道歉?” 徐白:“……” 第25章 礼物 萧令烜的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只是找了警备厅的总长钱骏辰。 钱总长今年才四十岁,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是个极其聪明又有本事的人。 聪明人都知道,在华东五省,大帅的老虎屁股可以摸一摸,但萧四爷的逆鳞绝不能碰。 萧四爷半夜出现在警备厅,如果钱总长办事不够麻利,他明晚可能死在别馆。 “……四爷,这是我姆妈做的糕点和一双布鞋。多谢您帮我妹妹。”几日后,徐白送上礼物。 萧令烜很多年没收过如此质朴的礼物,掀眼皮瞭了下徐白:“你母亲做的?” 徐白:“我也帮了忙。桂花糕是米糕,我帮衬磨米了;我也帮忙纳了鞋底。” 萧令烜接过来。 他原本打算扔给石铖,叫石铖处理的。 见徐白送完就走,目光看都不看他,好像明白自家礼物很轻薄,不值一提似的。 她如此有自知之明,萧令烜心情反而不错。 上次的桂花糕很好吃。 他看向已经转身的徐白:“这就是你道谢的态度?” 徐白回身,不解站定,目光落在他脸上,等着下文。 萧令烜指了指鞋:“给我试试。” 徐白当即把鞋拿出来,半蹲在他面前。 她服侍他换鞋,萧令烜很配合抬了脚。 新鞋有点紧,徐白费力给他穿上了,他站起身跺跺脚。 “不错,很舒服。”他道。 青缎布鞋,是他的尺码,穿着轻松舒适。 鞋面上还绣了祥云纹。 图案简单,看得出工夫比较赶,但丝毫不马虎。 “你母亲有心了。”萧令烜道,又看向桂花糕。 徐白拿出来给他。 萧令烜尝了半块,没有继续吃。 原因无他,这次很甜,不像上次那般清淡,而他很讨厌甜味。 “你喜欢甜的?”他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徐白:“是。” “下次别帮倒忙。”他道。 徐白立马懂了,心中尴尬,面上不显:“我叫我姆妈重做。” 萧令烜嗯了声。 他抽出香烟点燃,微微仰靠在沙发里,神态轻松:“怎样,跟着我,是不是比跟着萧珩靠谱?” 第19章 徐白一时无法作答。 因为,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但她敏锐发现这话不对! 前后不到两秒钟,徐白似刚刚听到他的话,很自然抬眸:“四爷,我只有一份工,就是照顾阿宝。” 她不是萧珩的奸细。 “你有如此清醒头脑,很不错。有脑子的人活得比较久。”萧令烜说。 徐白低声应是。 “阿铖。”他突然喊了他的副官长。 石铖从门口走进来。 “你昨天说查到了什么?”萧令烜问。 昨晚汇报工作,快要结束时石铖提到了徐白妹妹打架一事。 当时萧令烜很犯困,就反问他:“跟我有关系吗?” 石铖:“没有。” “没有就闭嘴。我看着对女学生打架很感兴趣的样子吗?”他堵了石铖。 现在穿了一双舒服的鞋,又见徐白乖觉,他突然发善心。 他叫石铖说说,还查到了什么。 石铖面向徐白:“周莹莹与你妹妹打架,背后有人挑唆。也是早有安排,才直接抓了你妹妹去警备厅。跟罗家有关。” 徐白后脊发凉。 石铖还多余一问:“徐小姐,你跟首富罗家有什么过节吗?” 徐白:“……” 萧令烜轻吐烟雾:“你问的是废话。你看她这个寒酸样儿,能踏得进罗家门槛?” 徐白觉得形容准确,点点头。 石铖默默闭嘴了。 “徐小姐,你挡路了。”萧令烜说。 徐白:“是,我知道。只是萧珩那边,他还有自己的安排,我提了退婚,可他……” “你挡我路了。我没时间听你们这些鸡毛蒜皮,我要出门。”萧令烜道。 他不知不觉站在徐白旁边。 他个子高大,遮挡了正中午门口的骄阳,落下半缕阴影,烟草的清冽萦绕不散。 而徐白,刚刚伺候他穿鞋、吃点心,正好立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走道上。 她又一阵尴尬,面颊蓬上一阵热浪,急忙后退让出路。 萧令烜带着石铖出门了。 徐白去洗手间,惊觉自己耳朵尖红了。 她好久没如此犯蠢。 她在小客厅坐了片刻,萧珠午睡醒过来,继续下午的教学。 下工回家,母亲问徐白:“你把礼物送给四爷了吗?” “送了。鞋子他很喜欢,今天直接穿出去了;糕点他说太甜了,他不爱吃糖。”徐白道。 母亲:“下次再做一份?” “我改日问问阿宝喜欢吃什么,您给她做,顺带一份给四爷。要是再专门送,人家只当我们巴结他有所图谋,反而不好。”徐白道。 母亲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晚饭后,徐白邀请徐皙散步消食,特意避开母亲。 她把石铖的话,转告徐皙:“周莹莹肯定是被人收买,故意跟你作对。我目前成天在四爷处上工,阿皓去了福州,只你容易被抓到把柄。” 徐皙狠狠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我同学都说你嫁不成少帅,原来大家都知道罗家想把女儿嫁给少帅。只我愚蠢,消息不灵通。”徐皙说。 “一是联姻,罗家当然想要更牢固的靠山;二则罗绮爱慕萧珩。”徐白道。 徐皙:“姐姐,咱们没什么胜算。你怎么办?” “我听萧珩的安排。”徐白道,“罗家我惹不起,难道帅府和萧珩我就惹得起?” 又笑了下,“还好我们只是小人物,萧珩又厌恶我。我们只是卡在局势里,没有卡在关系里。” 萧珩如今的处境,肯定也有徐白想不到的难题,他才不能接受退亲。 要是萧珩喜欢她,而罗绮又爱慕萧珩,徐白落在如此关系网中,才是真正难以脱身。 这个时候,反而感谢命运,没有对徐白痛下杀手,把她逼入绝境。 徐白叮嘱徐皙,宁可草木皆兵,也别掉以轻心。 徐皙一一答应。 “那晚要不是四爷,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徐白道。 徐皙后知后觉,再次感觉寒意如水将她包裹,令她窒息。 她用力挽住徐白的手臂。 姊妹俩慢慢走回家,一路无话。 第二天,萧珩回了城。 徐白下工回家时,萧珩居然在她家。 而且,是在她卧房。 “厅堂太冷了,我叫他去你房里坐坐,你快上去吧。”母亲告诉徐白,“我还要再烧几个菜,他答应今晚留下来吃饭的。” 第26章 少帅秋后算账 徐白敲了敲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 萧珩穿着一件米色毛衣,从领口露出白色衬衫的衣领,高高大大站着,遮挡了室内灯光。 徐白立在他的阴影里,看不清他表情:“少帅。” “你回房还要敲门?”他道。 声音平平稳稳,不带任何感情。 徐白没回答他,只顾说:“你怎么来了?” “我下午才回城,听副官说你找我了。我叫宋擎去打听,才知道你妹妹被抓到了警备厅。”萧珩说。 徐白:“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她在牢里没有吃苦头,打架又打赢了,学校只是叫她写自检书,她心情还不错。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 萧珩点头。 徐白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床边摆放书桌,角落处一个简单的书架。 书桌与书架上,满满当当堆着很多书。 只一张椅子。 徐白回来,萧珩很自然坐在她床上。 她只得坐了椅子。 他随意翻了一本书:“你最近怎样?” “还是那样。” “每天陪着萧珠,会枯燥吗?”萧珩问。 徐白也想聊点什么,否则这么小、这么安静室内,尴尬如潮水蔓延。 “我给她讲故事,还给她启蒙,教她认字、描红。”徐白道。 萧珩:“我听说萧珠至今没上学,很讨厌念书。她肯听你的?” “她性格好胜,不喜被人当做小孩子;又顽劣,如果在她面前卑微,她就想捉弄人。 我去面试时就发现了这一点。我既不当长辈高高在上,也不会畏惧她。我把她当做同龄人。她没有过同龄的朋友,很珍惜我。”徐白道。 萧珩深褐色的眸子,在灯下一片幽静。 他听了这些话,沉默片刻。 “你即将是她堂嫂,做她同龄人也没什么不妥,辈分对得上。”他道。 徐白看他。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同一个问题,徐白不想反复去问。 萧珩也看她。 而后挪开目光,他往床的另一边移了点,和她拉开距离。 他表情里的抗拒,叫徐白心头发梗,也很难堪。 她不再说话。 这个婚,不可能结得成。徐白知道,萧珩也知道,没必要多说。 萧珩视线落在书上,不知是看书还是想事情,他也没再出声。 晚饭在一楼的一个小稍间吃,特意收拾出来的。 祖母和堂妹徐皎也下楼了。 徐皎看着萧珩,眼中全是憎恨与敌意。她认定是萧珩害了她父亲,弄得她父亲破产。 徐白和徐皙很乖,两个人沉默吃饭。 只祖母和母亲时不时跟萧珩聊几句。 萧珩淡淡应着。 “老太太、婶母,等过完年我就会下聘,择日跟岁岁结婚。”萧珩说。 他在徐白的母亲面前,总是很亲热叫她的小名“岁岁”。 而私下里,他只叫她“徐小姐”。 祖母沉默,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母亲情绪复杂,没太多欢喜。 “这个,就听帅府的安排。”母亲说。 饭毕,徐白送萧珩到弄堂门口。 萧珩对她说:“周日我来接你,去看电影吧。” “不去了,我得帮我妹补课。”徐白道。 萧珩:“别拒绝我。” 他的汽车到了,他转身上了汽车,没等徐白再开口。 这天深夜,有人闯进了警备厅总长钱骏辰的家里,绑走了他的小儿子。 而警备厅的周次长,在俱乐部打牌,凌晨回家时,在街头被人枪杀,汽车也被炸了。 火一起,连车带人烧焦。 第二天帅府的外书房,大帅萧令烨大发脾气,痛骂萧珩:“是不是你?” “阿爸说哪件事?”萧珩问。 萧令烨下意识想要拿出马鞭:“萧珩,老子再问你一遍,警备厅两位高官的意外,是不是你干的?” “如果我说是,阿爸打算怎么办?”萧珩立在他面前,表情冷峻。 萧令烨:“你……” “不是我,阿爸。如果您怀疑我,拿出证据。”萧珩道,“实在没证据、又猜疑我,您可以继续打我一顿。” 萧令烨一时心灰。 他的火气灭了大半:“萧珩,将来军政府是你接手的。你把名声搞得像你四叔一样,对你毫无好处。” 第20章 萧珩面色安静:“我说过了,不是我。” 又问,“为何猜疑是我?因为警备厅抓了我妻妹,丝毫没把我这个少帅放在眼里,打了我的脸?” 萧令烨顿时噎住。 “阿爸,若权威被践踏成了这样,我还有什么资格接手军政府?警备厅这种小地方都不把我当回事,您指望军中高官信服我?”他又问。 萧令烨:“你还说不是你?” “不是我。”萧珩道,“因为不是我,我永远不会像四叔那样声名狼藉。阿爸,您放心了吗?” 萧令烨:“……” 很好,政客第一条,睁眼说瞎话、面黑心狠,这儿子比他老子有狠劲。 “你放了钱骏辰的儿子。”萧令烨最终妥协了,“你放了他儿子,在我这里,此事与你无关。” “他儿子贪玩跑出去,估计已经回家了吧?”萧珩表情寡淡,抬起腕表看了眼,“快十一点了,应该回家了。” 萧令烨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 他直接打给了警备厅总长钱骏辰。 钱骏辰在电话里感激不尽,他的儿子被扔在小公馆后院的草堆里。虽然昏迷不醒,医生检查了无大碍,没有性命之忧。 萧令烨挂了电话,情绪复杂。 他很想再抽萧珩一顿。 然而孩子大了,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先出去。”萧令烨道,“萧珩,下不为例!” “是,大帅。”萧珩叩靴行礼,出门时还替他带上了外书房的门。 萧令烨坐在椅子上,一时心情悲凉。 他有七个儿子,却没一个堪大用。 萧令烨不喜欢正妻宋氏,最爱二姨太胡氏。他与二姨太的公馆,才像是他家。 他本应该最疼二姨太生的次子。 然而次子和萧珩比起来,不堪入目。 次子消瘦,黑不溜秋的。个子挺高,但小小年纪驼背。一双特别大而无神的眼珠子,看人的时候瘆得慌。 萧珩则太英俊体面了。 他继承了宋氏的好肌肤,天生冷白,怎么晒都不算太黑;五官英俊,眉眼恰到好处;个子高、肩膀宽,仪表堂堂。 萧珩从小就聪明,文武双全。 如果仅限于此,他简直是完美继承人。 然而,跟他的缺点相比,他这些明显优越于普通人的优点,实在不值一提。 第27章 不要爱他 大帅萧令烨对长子,一开始抱着极大的希望。 萧珩从小聪慧。 萧令烨第一次察觉到他不对劲,是一次巡查。 那时当家的还是他父亲。 老帅叫儿孙同行,包括萧令烨、萧令烜兄弟俩,以及萧令烨的三个孩子。 驻地有山匪作乱,利用野兽害人。营地一个帐篷内,七八名士兵被打死后,还被恶狼掏空了内脏。 酷暑天,一夜工夫就臭得令人作呕。 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帅要亲自去看一眼,还把儿孙和众将领都叫上。 萧令烨差点当场吐出来;那些老将心志坚毅,也是一个个紧紧蹙眉;萧令烨的次子、三子当场哭着跑出去,从此被老帅不喜。 他弟弟萧令烜,吊儿郎当,对满是血腥与冲天臭气视若无睹,还大放厥词:“给我五百人,明日整个山寨都拿去喂狼。” 又对老帅说,“到时候把他们的尸体运到闹市,叫百姓们出口气。” 老帅不知是被他恶心的,还是被帐篷内的情景恶心的,情绪失控,大怒:“你给老子滚出去!” 萧令烜步履散漫滚了。 萧令烨半晌能适应了,想起他十二岁的长子萧珩还在帐篷内,悄无声息的。 他担心萧珩吓出毛病,还不如像他二弟、三弟那样痛哭服软,直接出去。 他看向萧珩。 萧珩没有惧怕。 相反,他目光落在那些残肢上,是一种隐忍的兴奋。 萧令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萧珩七八岁就喜欢去监牢,看刑讯犯人。他还能提出自己的意见,惹得老帅夸奖他。 他总以为,萧珩是努力表现,想要被爷爷高看一眼。 那天之后,萧令烨隐约觉得,长子是单纯喜欢折磨人,他以此为乐。 而后有过几次试探。 萧珩的确不太正常。 他对血腥味很迷恋;他能想出各种酷刑折磨同类,叫人生不如死。 萧令烨为此打过他、骂过他,还找了和尚、道士做法,给他驱邪。 几年后,萧珩自愿出国,说愿意改正。 老帅去世,萧珩匆忙回国。他回来后,表现就正常了很多。有过几次下狠手,却都知道遮掩。 “我谨慎半生,恐怕后继无人了。”萧令烨有点颓然。 长子变态阴毒、次子心术不正、三子纨绔怯懦;其他四个儿子都年幼,三岁看到老,没人资质出众。 相比较之下,萧珩可能是他唯一的指望。 翌日,他又把萧珩叫过来:“今晚我请警备厅的人吃饭,你也去。钱骏辰是良将,他管理警备厅我放心。 另外提拔几个次长,你跟他们打好交道。往后在城里,你的事他们不敢马虎。” “阿爸去吧,我不愿应酬。”萧珩说。 萧令烨沉了脸:“你要忤逆你老子?” “阿爸,犯不着这样。四叔一句话,警备厅奉为圣旨。难道是因他脾气好、会做人吗? 四叔上次还叫我提醒您,要有做大帅的样子。该打就打、该杀就杀。”萧珩道。 萧令烨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你好的不学,跟你四叔学?”他怒极,“他是个什么好东西?” “人人畏他。”萧珩淡淡道,“阿爸,也许不止我要学他,您也该学学他。” 萧令烨:“……” 满腔怒火灼烧,萧令烨几乎失了理智。 他恨不能再次抽萧珩一顿。 父子俩不欢而散。 萧令烨气不过,正好萧珩的母亲住在帅府内院,就顺道过去,对着大夫人发了一通脾气。 大夫人被他气得脸色发白。 她既讨不了丈夫欢心,又做不了儿子的主,在中间左右受气。 这天,徐白下工回到家,母亲说大帅夫人遣人送信,叫徐白有空去趟帅府。 “……上次西西出事,帅府不给我进。如今平安无事了,又想要见我。”徐白语气极淡。 母亲:“她应该还是想逼你退婚。” “她可以跟萧珩说。” “岁岁,要不直接退婚吧。别指望帅府给你什么补偿。日子我们慢慢过。”母亲道。 徐白:“姆妈,那样我们就危险了。” “什么?” “这么好的事,不要任何回报就放弃了。换做你是大帅夫人,你放心吗?”徐白问。 母亲愕然。 她没想到这层。 “越是什么都不要,大帅夫人越是容不下咱们。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连活路都没有。杀了我们,还不是碾死蚂蚁?”徐白又道。 母亲眸中惊惶,半晌才道:“你思路周全。” “不是我贪财不要命,而是人心难测。清高自傲,只会叫大帅夫人时刻不放心。不如图点钱财,彼此两清。帅府最不缺的就是钱。”徐白道。 从此,不管是在良心上,还是人情世故上,才算真正和帅府做个了断。 大帅夫人和萧珩想要的,应该是这样清晰、干脆的“了结”,也斩断徐白“纠缠不清”的立场。 她拿了钱,就再无资格拿婚约说事了。 徐白知道母亲害怕了。小妹出事,已经给了母亲警告,她心中惶然。 徐白也怕。 可越是怕,越容易遭殃。 “我明天下工去见大帅夫人,不用等我吃饭。”徐白说。 母亲颔首:“你处处当心。” “您也知道我,我不惹事的。”徐白道。 母亲不再说什么。 她没力气抱怨,去厨房给徐白加了一个她爱吃的粉蒸肉。 日子如此艰难,就吃好一点吧,这是她唯一能给孩子的。 翌日,徐白拿了母亲连夜做的两样点心,送给萧珠一份,又给萧令烜一份。 她没瞧见萧令烜,只是直接给了副官。 萧珠知道了,对徐白说:“徐姐姐,你不要喜欢我阿爸。他的女人多如牛毛,他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 以前有个姐姐,哭得可怜,什么都不图,只想他多陪陪她,他直接把人赶走。那个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像仙女一样。哭得那么惨,都很美。” 徐白知晓她好意。 她懂得比较多。 徐白没有打趣她,也没把她这点过度的担忧当儿戏。 她慎重点点头,就像对待朋友的建议那样,认真回复她:“我不会的,你的话我都听。” 萧珠顿时高兴起来。 “那我的话,你也要都听。”徐白又道。 萧珠心满意足:“行!” 第21章 第28章 伶俐 徐白下工后,直接去了帅府。 这次,大帅夫人的院子里比较热闹,有好几拨人坐在厅堂的沙发里喝茶、闲聊。 徐家没有落魄的时候,时常与帅府走动,徐白认识这些人。 都是大帅萧令烨的妾室和孩子们。 有二姨太胡氏、三姨太何氏,以及三位小姐。 徐白快速扫一眼,在心里判断局面。 她在众人脸上瞧见了意外、好奇与打量;以及大帅夫人脸上隐忍的不耐烦。 帅府妻妾不是凑在一起“审判”徐白的,而是二姨太和三姨太凑巧来了趟帅府。 “这位是徐小姐吧?”二姨太笑容温柔。 她上了年纪,那双眼却依旧黑白分明、柔情似水,瞧着无比亲切。 “是。”徐白笑容矜持,“二姨太您好,好久不见了。” 二姨太笑靥微微收敛。 大帅萧令烨接任后,南城人人尊她一声“二夫人”。好些高官门第宴请,直接略过大夫人宋氏,只请她。 徐白却叫了声“二姨太”,听上去只是她不交际、不懂规矩。 二姨太不好说什么,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大帅夫人的表情,却是缓和了不少。 “岁岁,坐这里来。”她主动对徐白露出了和蔼,“你出去好几年了,家里人恐怕都不太记得了。” 徐白走过去,顺势坐在她身边:“夫人,我都记得。这是二姨太,二姨太生的三小姐、六小姐;这位是三姨太,以及三姨太生的七小姐。” 又道,“我还记得出嫁的大小姐,她是嫁到了苏城秦家;还有夭折的二小姐;出国未归的四小姐。” 三姨太何氏笑了起来:“徐小姐真是好记性。咱们家这点事,徐小姐记得一清二楚,真难得。” 暗讽徐白攀附之心太明显了。 “是,三姨太。夫人时常教导我,大帅的妾室和庶女,都是一家人,切不可怠慢。我用心记了。”徐白说。 三姨太听着刺耳,笑意不达眼底:“如今世道变了,宅子又多。往后也不会挤在一起扎眼。徐小姐大可不必这样用心。” “世道再变,有些规矩是不会变的。比如说,诸位姨太太住的公馆,每年都要领钱,这笔钱还是从夫人手里过的。 夫人要是不用心,给少了怎么办?难道叫姨太太去找大帅哭诉?夫人都如此谨慎,我岂敢偷懒?”徐白道。 这话一说,两位姨太太脸色骤变。 大帅夫人宋氏诧异看一眼徐白。 她当然不敢克扣妾室们的钱财。虽然归她管,可她只是管家婆,钱都是大帅的。 ——可话说回来,真想动手脚,也不是没法子。 大帅刚刚接任,帅府庶务与账本,都在大帅夫人手里,还没有来得及分出去。 她可以拿出架子! 只是她素来不受大帅宠爱,伏低做小惯了,娘家又不能依靠,她不敢惹大帅不快。 她为了儿子前途,只能做个尽职尽责的管家婆,叫大帅高看她一眼,知道她还有点价值。 徐白突然拿此事做令箭,大帅夫人瞧见两位姨太太维持不住的脸色,心里大叫“痛快”。 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时间不早了。”大帅夫人端起茶,悠闲喝了一口,“你们都回去吧,我与岁岁还有话说。” 两位姨太太满腹心事、三位庶女各有不甘,还是站起身走了。 走出正院,两位姨太太挽住手臂,开始商量如何叫大帅“分家”。 大帅夫人轻轻舒了口气。 她对徐白道:“我口舌笨拙、小五又愚笨天真。对上她们俩,只有吃亏的份儿。难得你这样伶俐机敏。” 她第一次对徐白推心置腹。 徐白:“多谢夫人夸奖。” 大帅夫人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岁岁,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伯母。” 徐白看向她,顺势改回了从前称呼:“没有,伯母……” “伯母也没办法。娘家兄弟,一个比一个纨绔,没人帮衬阿珩。阿珩要是平庸,我也会同意你们结婚。出去做一对小夫妻,大不了什么也不要了。 可阿珩他如此优秀,他将来必定是新的大帅。我都不替他争,他得多艰难。”大帅夫人轻轻啜饮一口茶。 徐白:“伯母,我都明白。” “你别怪我势利眼。你家里还不如我娘家。你嫁给阿珩,未必幸福。往后进门的姨太太,说不定也压在你头上。我过了二十几年这样的日子,它并不舒服。”大帅夫人又道。 徐白:“您说得对。” “罗家势力庞大,有了罗氏女做阿珩的妻子,他才能镇得住蠢蠢欲动的人心。”大帅夫人又道,“岁岁,你总不甘心做二姨太。” “是,我不会做二姨太。”徐白道,“伯母,我没有瞧不起您。您给钱,叫我退婚,是给了我选择与退路,而不是哄着我、拖着我,逼我做妾。” 大帅夫人心口微微发暖:“你这个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帅,叫他给你四根大黄鱼,再给你一套小公馆。” 徐白:“多谢夫人!” 这是徐白预想中最高的价格了。 如果由大帅给,萧珩应该很满意,不会再拖延。 徐白好好经营,这笔钱足够她过一辈子的。 时间不早了,大帅夫人要摆饭,徐白就陪着她吃了顿饭。 饭毕,汽车送徐白回去。 大帅夫人想起她的口才,不免佩服;又想起她的卑微,仿佛瞧见了自己。 她辗转一夜未睡。 心口酸胀,不知是在可怜徐白,还是在可怜她自己。 第29章 她要的酬劳 徐白这日很晚才回来。 母亲在灯下缝补徐皙开裂的校服裙子,等着徐白。 “……怎样?” “希望过完年能有个结果。我和大帅夫人达成了默契。她知道我识时务,她会替我周旋。”徐白说。 母亲咬断线:“此事悬而不决,不仅咱们糟心,大帅夫人也难受。她肯定希望儿子能娶罗氏女。” “是的。”徐白道。 母亲把妹妹裙子叠好,压低声音:“西西晚饭时候闷闷不乐。我问她,她说跟她打架那个同学,周莹莹,她阿爸周次长死了。” 徐白已经知道了。 此事上了报纸头条。 “西西为何不高兴?”徐白问。 母亲:“周次长死得很蹊跷,西西可能想得有点多。” “从此,同学无人敢欺辱她,就连学监也不敢为了权贵学生惹她,不是很好吗?”徐白道。 母亲诧异看一眼她。 徐白已经两次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出这种“震惊”。 “姆妈,警备厅可不是什么伸张正义的衙门,多少邪恶是警备厅罩着的。 就说西西,如果不是咱们连夜找人救她,再晚一点,她就会被当值的军警吃干抹净。 明日清早,将她送到堂子,对家属说犯人发急病死在牢里了。像她这种长得漂亮又认识字的姑娘,堂子里很喜欢。 西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周次长压根儿不在乎爷爷以前是军政府的高官,受了罗家的恩惠,直接抓西西。他又有哪一点值得同情?”徐白问。 母亲点头:“你说得对。” “您把我这话,转告西西。”徐白又道,“姆妈,家里遭了这么大的难,您还没有看清楚这世道吗?” 母亲惭愧低下头:“岁岁……” “我知道,您和西西一样,应对变故很茫然。姆妈,您放心,这个家还有我。”徐白道。 徐白果敢。 母亲重重点了头:“岁岁,你见过世面、吃过洋墨水,家里你说了算,我和西西都听你的。” 徐白握住她的手:“我们重新把家建起来。” 她也不想要恢复到爷爷在世时的容光。吃饱穿暖,有点门路做依靠,她就知足。 徐白处处顺着大帅夫人,得到她的好感,也不是为了做萧家的儿媳妇,而是指望将来多一条人脉。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门口的桂花全部落尽了,到了深秋。 门口的丹桂树很大,徐白母亲把桂花收集起来晒干,做成了两坛桂花酱。 徐白嗜甜,早上吃小馄饨,或者面条时,都要加几勺桂花酱。 萧珠的腿已经好了不少。 又到周末,徐白请示了萧令烜后,带着萧珠出去玩。 她还约了冯苒和学姐顾秋元。 顾秋元来得比较晚,还带着她的行医箱。 “姐,你往后走到哪里都要拖个行医箱?”冯苒问她。 徐白之所以跟顾秋元认识,是冯苒介绍的。顾秋元是冯苒的姨母表姐,两人从小要好。 徐白加入,三个人的友情更牢固了。 “我早上去一户人家给产妇做复诊。这些权贵门第,架子很大,恨不能我上门去做家庭医生了。”顾秋元抱怨。 第22章 徐白失笑。 萧珠好奇看顾秋元的行医箱。 四个人吃喝玩乐,挺开心的。 萧珠口齿伶俐,时常把几个人逗得大笑。 几次换地方,顾秋元的行医箱就放在石锋汽车的后备箱,和萧珠的轮椅一起。 晚上八点,徐白才把萧珠送回同阳路七号的公馆。 石锋把轮椅搬下来,还说:“徐小姐,您朋友的行医箱忘记拿了。” “还放在车上,明早辛苦你帮我送给她。”徐白道,“我回头给她打个电话,约好时间。” 石锋道是。 徐白将萧珠推到小楼门口。待要道晚安时,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阿爸。”萧珠先出声。 徐白也微微颔首:“四爷。” 萧令烜:“进来喝杯茶。今天玩得如何?” 徐白带了人家孩子出去,自然需要交代清楚行踪。 力壮的女佣抱着萧珠上楼洗澡,徐白和萧令烜坐在客厅沙发,简单讲了今天的行程。 她带萧珠去的,都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咖啡厅、戏院、百货公司,还有冯苒家里的一处糕点铺子。 她说完,萧令烜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抽出香烟点燃,修长手指夹着烟,忽明忽灭。 “徐小姐,阿宝很信任你。”他半晌才开口,“如果我请你帮个忙,说服阿宝去念女子小学,你想要什么报酬?” 徐白很清楚,大人物不喜欢欠人情。 他们的人情,比金条更贵,而且麻烦。 “阿宝今天还问我,我和冯苒、师姐是怎么认识的。我说都是念书时候认识的,她有点羡慕。 往后我时常带着她出去玩,跟我的朋友们见见面,她应该会期待上学、结交几个好友。 她对学校最大的抗拒,都是她不会写字,而密斯们把她当无知幼童她很反感。 等她知晓了朋友的好处,又学会了写字,她就不排斥上学。四爷,这件事我可以办好。”徐白道。 萧令烜吸了口烟:“你真够啰嗦。” “做事的人,应该把事情讲清楚,总不能叫长官一一询问。”徐白道。 萧令烜轻吐烟雾:“我相信你的能力。说说酬劳。” “我弟弟如今在四爷那边。他比较顽劣。家逢大难,我母亲和妹妹变得很脆弱,而我弟弟变得格外好斗。 他需要严苛的规矩,以及对前途的期待,才不迷茫。四爷,我希望您可以留他在教官营五年,学成真本事。”徐白道。 萧令烜没做声,半晌才按灭香烟。 他手背青筋隆结,哪怕轻轻按个香烟,都透出杀伐的力度。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教官营是做什么的。”他道。 徐白:“不是训练军官吗?” “是刺客和死士。”萧令烜道。 徐白一怔。 “还要让你弟弟学吗?”萧令烜问,“很苦,每个人都要脱胎换骨、摒弃人性。” 又道,“你也不亏。我教官营的训练,每天光耗费的子弹,就是天价。” 徐白想到了父亲,又想到不成器的二叔和三叔。 男孩子不打磨,难以成材。 “……会有性命之忧吗?”徐白问。 “当然,死士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培养出来的。” “能否保障他活着?”徐白又问。 萧令烜:“你真的很麻烦。酬劳要得过多了,徐小姐。” 徐白沉默。 “生死靠能力,教官营是厮杀搏斗出人才的地方,不是富贵子弟的过家家。你先回去,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萧令烜说。 徐白点点头。 第30章 窝囊 徐白与萧令烜聊完,准备回家。 她不是要思考,而是要说服母亲。这件事,徐白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至少母亲得知情。 临走时,徐白借用萧家的电话,打给师姐顾秋元。 是师姐家里女佣接的。 “……三小姐去您家里了。她等着拿回行医箱,明早要用。”女佣说。 徐白听了,当即把行医箱从后备箱拿出来。 她背上的时候,感觉到了沉重,也体会到了莫名的依恋。她渴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背上属于她的行医箱。 依旧是副官石锋送徐白。 出门时,萧令烜也正好出去。他要去码头,再次和徐白同路。 半道上,遇到了一波帮派内斗。 不知名的斧头,飞了过来,砍到了石锋汽车的车头。 石锋当即长枪上膛。 身后萧令烜的汽车也被阻拦。 石铖按响喇叭,长短三声,似打信号。 “小姐坐稳,我要倒退了。”石锋长枪放在手边。 徐白拉紧车门把手。 汽车退后一些,石锋先下去,去跟萧令烜那边说什么;而后又上来,对徐白道:“徐小姐,四爷叫你坐他的车。” 徐白二话不说,拿着师姐的行医箱就下了汽车,换到了萧令烜的车上。 石锋要留下来交涉,毕竟斧头落在萧四爷的汽车上,此事得讨个说法。 徐白不声不响,让她做什么就利落做什么,什么都懂,从不问蠢话,萧令烜看她顺眼了点。 “四爷,打扰了。”她还客气。 萧令烜嗯了声。 石铖换了个方向,拐了两条街道,不成想又遇到了火拼。 这个时候,徐白寒毛倒竖,因为同一件事发生两次的可能性不大,这是埋伏。 旁边重重“咔哒”一声,萧令烜的匣子枪已经上膛。 石铖也摸到了副驾驶座的长枪。 徐白立马开口:“我来开车!” 石铖想起上次石锋说她开车很稳,他没请示萧令烜,就挪到了副驾驶座;而同一时间,徐白已经爬到了驾驶座。 她行动很快,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骨碌就爬过去了。 她踩油门、挂倒档,汽车蹿似的往后倒。 那边做戏的人见状,厉呵:“快追!” 人先追上来,朝他们开枪,而后是汽车的响动。 车窗前玻璃被子弹擦了,没碎,只是有了裂痕。 石铖架着长枪,一枪放倒一个,枪法精湛。 拐过一条街,旁边冲出来两辆汽车,身后还有一辆汽车跟着。 萧令烜从后座摸到了长枪,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一声枪响后,后面的汽车失控般撞向路边大树,然后不动。 应该是司机被击中了。 左边跟着的汽车,一直在撞击徐白这边的驾驶座;而另一边,火力压住了石铖的枪。 徐白双手扶稳方向盘,猛然向右,重重撞向旁边试图撞击她的汽车。 萧令烜的车子重,当即把那车撞翻了;而这辆车,在撞击中车窗玻璃全碎。 徐白手背插进了玻璃碎片,鲜血从指缝间滑到掌心,她的手掌变得黏腻。 身后萧令烜低低骂了一句。 他没有被子弹击中,却被徐白撞击的玻璃刺中了胳膊。 只剩下一辆汽车。 在缝隙中,萧令烜再次抬起长枪,把飞驰汽车中司机的头打爆。 徐白的汽车越开越远,待她停下来时,已经到了码头。 石铖发出信号弹。 会有人来救援。 发完了信号,石铖才请示萧令烜:“师座,现在怎么办?” 萧令烜瞧见了码头的一艘渔船,对石铖道:“先上船。” 石铖开枪,把渔船的铁锁打断后,萧令烜已经踩上了甲板。 他伸手要拉徐白。 徐白:“稍等。” 萧令烜蹙眉。 她转身跑回汽车后座,把行医箱拖了出来:“万幸没被甩掉。” 徐白被玻璃割伤了好几处,好在伤口都不深,简单处理就行。 渔船挺大的,石铖费力将它撑离码头。 萧令烜划燃火柴,寻到了小油灯。 徐白把身上刺痛的地方摸了一遍:手背三个划伤,只一个伤口比较深;锁骨处扎入了拇指甲盖大的小玻璃。 她很幸运。要是这个玻璃再大一点,她的颈血脉就要被割伤了。 一抬头,徐白瞧见萧令烜左边手臂汩汩流淌鲜血,他用手按住,指缝间很快沁湿。 “我看看。”她道。 萧令烜松了手。 徐白从行医箱掏出白纱布,给他重新按压止血:“四爷,您这个伤口得及时处理。” 萧令烜在光线幽暗的船舱里,静静看她:“徐白。” 徐白抬眸。 他语气不对。 “你平时瞧着懦弱,关键时刻真能拼命。”萧令烜道。 徐白觉得他有点恼火。 他的胳膊,就是因为徐白撞车,才被碎玻璃刺中的。 “抱歉四爷。”徐白精准判断了他的情绪,很识时务低头认错,并且收回视线。 萧令烜胳膊不怎么疼,他从小痛感迟钝。 可他还是很生气。 第23章 因为丢脸。 他枪林弹雨里滚,都没受过这样倒霉又窝囊的意外伤,简直叫萧四爷颜面扫地。 这女人克他。 “你不撞那辆车,我们也能干掉它。这点小事,弄得三个人全负伤,是无谓损失。 让你开车,就好好开车。不该你做得事一件别碰,听明白了吗?”萧令烜说。 徐白还按住他的伤口,很恭敬点头:“是。” 萧令烜还想再骂几句。 想到萧珠念书的事还用得着她,而她认错态度又很好,他强迫自己压下怒火。 况且,她开车撞那一下,力道把握不错,当即把旁边汽车撞飞,有点能耐。 萧令烜很烦她,却也没因为偏见就彻底抹杀了她的成绩。 血止住了,徐白放开他胳膊,先处理自己手背那条比较深的伤口。 她利落清洗,包扎。 萧令烜抽烟提神,看着她忙活完了,问她:“不是说我的伤口也需要及时处理?” 徐白:“是的。等会儿回去,您先去医院……” “来吧。”他伸过胳膊。 徐白一怔:“我?” “你一个月薪水五十大洋,这点小事叫我跑医院?”他问。 徐白:“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会处理外伤。可没有麻药,会很疼。” “这种西药,也是最近十来年传进来的。以前受伤了,难道等死?” 徐白:“……” 师姐行医箱里有缝合的针线、一瓶盐水、一点常备外伤药,再无其他。 徐白拿出来时,默默念叨了句什么。 萧令烜没听清。 他侧耳,才听到她说:“别紧张。” “啰嗦。”他又吸了口烟。 徐白:“我不是劝您,我劝自己。” 劝自己别紧张,缝合很容易的,哪怕没有麻药。 萧令烜:“……” 第31章 感觉 徐白的手很快,又很稳。 她缝合七针,动作麻利极了。只是求快,针脚不太整齐。 她去看萧令烜脸色。 船舱的小灯挪到了她这边,萧令烜的脸也被照亮。 他额角不见一丝冷汗,眉头也没蹙一下。 徐白观察他:是能装,还是不疼? 萧令烜侧过脸。 四目相对,他眸色森然,徐白立马低垂眼睫。 “想说什么?”他开口。 徐白:“没什么。” “做出这等表情,还没什么。你想问我疼不疼?”他道。 徐白没吱声。 “不太疼。”他自答,“小时候左臂折了两天才发现。打小不怎么知道疼。” 口吻认真,不像是瞎说挤兑她。 “您这算是一种天赋了。”徐白说。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徐白把东西收拾干净。 她手背的伤口,重新处理。 夜深了,徐白觉得很疲倦,坐在船舱另一侧,依靠着舱壁打盹。 船靠岸时,她身子晃了下。 萧令烜的人来接。 副官石锋也来了。他正在张望,似乎是寻找徐白。 “阿锋。”徐白出声。 “徐小姐,您受伤了吗?”石锋往前几步。 一旁已经下船的萧令烜,站住脚步。 他静静看一眼石锋。 深夜码头的风,潮湿寒冷。副官们手里的手电筒照亮,光线忽闪,不太明朗。可萧令烜那一眼,在暗处也格外清晰、锋利。 他说石锋:“见到她先打招呼,往后她是你主子?” 石锋微讶,直愣愣补了句:“师座,您受伤了吗?” 萧令烜抬脚走了,没理他。 石锋挠了挠脑袋,莫名其妙挨了顿骂。 回去时,副官长石铖依旧替萧令烜开车。 车上还有个男人,也是萧令烜心腹,名叫祁平。 萧令烜的副官处,安了八名他从福州教官营带出来的死士,祁平就是之一。 “是陶家的人。陶君明的弟弟陶君鸿,他想替兄长报仇。”祁平回禀。 萧令烜仰靠在椅背里,神色慵懒:“陶家生而不教,要死光了才知道哭。” 又问,“人抓到了吗?” “是。连同他的六名手下,全部关了起来。”祁平说。 萧令烜:“去看看。” 同阳路的房子,是一个遮蔽口。汽车直接开进门,有一处私人公园,再往前三里地,成片的废弃纺织厂房,以及两家还在营业的麻油厂。 废弃厂房四周筑起高高围墙,四面皆有防守;大门进去,里面是一个个监牢。 陶家二少被关在其中。 瞧见萧令烜,他破口大骂:“姓萧的,你赶紧放了我,我爷爷不跟你计较!” 萧令烜蹙眉看着这人,问石铖:“他多大?” “十九岁。” “他天生痴傻,还是后来遭了大难,才变成这德行的?”萧令烜问。 陶二少听到他羞辱自己,更添一层愤怒:“萧令烜,你大哥都要跪在我爷爷脚边。我们家迟早要宰了你!你敢拿我怎样?” 他竟是毫无惧色。 萧令烜见过痴呆种,还是头一回见傻子说话这么清晰,声音如此洪亮,有点开了眼界。 他瞥一眼。 副官搬过来一张椅子,萧令烜大马金刀坐下,划燃一根火柴。 轻微“呲”地一声,腾起小小橘黄色火苗,衬托着他那双黢黑的眸子。火光跳跃,又泯灭。 “开始吧。”萧令烜说。 石铖点头。 陶二少和他的六名随从,分开关押在两个牢房。 很快,有人牵了狼狗进来。 狼狗壮实,又高又大。它们流着口涎,眼冒精光, 牢房门打开。 饿极了的狼狗,朝着陶二少的随从扑过去。 人的嘶喊、求饶与骨肉被嚼碎的声响,混成了一团。 镇定愤怒的陶二少,先是惊讶,而后是惊吓,看着隔壁的血肉模糊,他吓得肝胆俱颤。 他不停骂萧令烜:“你有本事冲我来!” “放心,少不了你的。”萧令烜依靠着椅背,慵懒散漫。可能是困了,他眼皮虚耷着。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八条狼狗吃饱了,陶二少也精神错乱了。 他吓得魂不附体,骂声中带着绝望的哀嚎:“我要回家!” “会送你回去的。难道我要替陶家养傻子?”萧令烜抽烟提神。 满室血腥气,他恍若不觉。 很快,副官石铖拎了一只大铁锤进来。 萧令烜站起身,活动手腕。 “师座,让我来吧,您胳膊有伤。”石铖说。 萧令烜接过沉重的铁锤:“不用你。” 他拎着铁锤进了牢房。 几名副官按住了陶二少。 陶二少看着铁锤,拼了命想要躲,辱骂也变成了求饶:“你放过我,我爷爷会给你钱。你不要杀我。” 萧令烜实在不愿和傻子废话,拎起了铁锤。 一锤砸在陶二少的左臂。 半截手臂顿时血肉模糊,骨头碎裂声闷闷的,并不太清晰。 剧痛令陶二少浑身痉挛。 他昏死了过去。 “送回陶家。”萧令烜站直了腰。 这么一使劲,他伤口又沁出了血。 萧令烜没叫人处理伤口,不想自己的倒霉事被太多人瞧见。 他按住伤口止血。 翌日,徐白上工,中午时问了他的伤。 她自己手背包扎了。 萧令烜:“没什么大事。” 见她转身要走,他又觉得不能如此轻易饶了她,“替我换药。” 军医送来了西药。 徐白检查伤口,虽然有点重新撕开的痕迹,却没有肿胀,收敛得挺好。 她给他换了药,又裹紧纱布。 深秋了,她手指凉,萧令烜肌肤热,故而触感格外明显。 他看一眼徐白。 徐白干活时候认真,心无旁骛,动作麻利极了。 “四爷,这几天别负重。要是撕裂再大一点,就要重新缝合了。”徐白说。 萧令烜颔首。 她忙完了出去,萧令烜起身更衣。 徐白替他包扎时,手按在他肌肤上,那感触良久都在:软软的、凉凉的。 萧令烜蹙眉。 更衣时一低头,萧令烜不耐烦啧了声。 “这有什么可兴奋的?” 他原本预备处理一下福州发过来的电报。 现在,他要出去寻欢作乐。 他穿戴整齐,电话响起。 他大哥萧令烨打的,叫他去趟军政府。 “……怎么就跟陶家较上劲了?”他大哥问。 萧令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你不用管。” “阿烜,城里需要安定,帮派的势力太大了,咱们灭不了,得拉拢、利用。大总统府也器重帮派。 你总跟帮派较劲做什么?他们的码头,赚的是辛苦钱,何必非要抢?阿爸在世时就说过,要给底下人一口饭吃,不能贪婪。”他大哥说。 第24章 “啰嗦。”萧令烜漫不经心。 书房里一时沉默。 “大哥,你觉得扬州怎样?” “山好、水好。以前咱们在扬州住了七年,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姆妈没死,我们兄妹四人……” “我在扬州翻新了老宅,建得富丽堂皇,比起皇宫不遑多让。你去扬州养老吧。”萧令烜说。 他大哥脸色骤变。 “你我亲兄弟,我不会要你的命。军政府你得给我,或早或晚。”萧令烜站起身,“你考虑考虑。” 第32章 帮四爷办事 大帅萧令烨最近频发心疾,心口疼得他喘不上气。 一是被长子萧珩气的,二是被幼弟萧令烜气的。 这两人没一个听他的话。 他怀疑自己要死了。他父母皆有心疾,都是死在这上头的。 萧令烜从军政府回来,消失了几日。 他在办一件正经事。 他再次见到徐白,是七日后的下午。 徐白在萧珠房间里添了一张书桌,正在教她写字。 萧令烜进来,两个人打了招呼,他道:“你们继续。” 他站在旁边看了几眼。 萧珠的字,歪歪扭扭如鸡爬,毫无长进。不过能写三四十个了,满纸乌漆嘛黑的。 ——丑得萧令烜牙疼。 他虽然不喜读书,字却是练得很好。 他挪开目光,去看徐白。 徐白左手伤口结痂脱落,一个鲜红伤疤。她肌肤白,又细腻,故而这么个伤疤落在上面,很是醒目。 他看完了她的手,又看她的字。 很漂亮的字,字形舒展飘逸,有点像她的身段。 萧令烜沉吟。 “……这是小楷?”他开口。 徐白:“是。” 萧令烜没说什么。 他上楼去了。 副官石铖、祁平来找他,汇报工作,以及请他示下。 “那七个女人,师座觉得谁更适合去扬州?”祁平问。 萧令烜沉默。 祁平:“这位顾小姐呢?她字写得很好,书香气也重,估计适合。” 萧令烜:“不,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天,他留徐白吃晚饭。 “阿宝,徐小姐明天不来照顾你,你想要什么补偿?”萧令烜在饭桌上如此说。 不管是徐白还是萧珠,都紧张看向他。 徐白不想丢差事,萧珠不想离开徐白。 “你又想干嘛?”萧珠紧绷了脸。 “我有点事,要去趟扬州,借用她三天。”萧令烜道,“就三天。” 转而看向徐白,“给你一千大洋的报酬。徐小姐,这个差事你接吗?” 徐白又看萧珠。 萧珠问:“危险吗?” “不危险。” “那你先给钱。”萧珠又道。 萧令烜拿出支票,递到徐白跟前。 徐白看着这支票,心里打鼓:“四爷,我不知道能否出得上力。” “听吩咐办事就行,别再自作主张。”萧令烜说。 “那借给你。”萧珠知道徐白很缺钱,“就三天,你不能抢人。” “我抢她做什么?我又没断腿。”萧令烜说。 彼此说妥。 徐白收了支票。 萧令烜只说去扬州,却没说去做什么。 徐白回到家,把支票给母亲收着:“等我凑够一万大洋,西西哪怕考不上公派留学生,也可以出国念书。” 母亲没多问,只是把支票藏起来。 徐白简单收拾了行李,跟母亲讲明去向。 母亲叮嘱她当心。 徐白第二天去同阳路七号时,小楼客厅有个大箱子,萧令烜的副官正要往汽车上搬。 紧接着,萧令烜下楼。 “上车。”他言简意赅。 徐白道是。 她同萧珠作别,又承诺带礼物给她,这才上了汽车。 从南城到扬州,两百里地,汽车在官道上颠簸得厉害。 萧令烜什么也没跟徐白说。 他不说话,徐白迷迷糊糊打盹,竟是睡着了。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一千大洋,让她看到了未来的曙光。她面上不显,心里的喜悦却藏不住。 待到了扬州,萧令烜没有住饭店,带着她住进了一处宅子。 宅子雅致,紧凑,但从弄堂口就有暗哨。 徐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神态自若跟着萧令烜往里走。 宅子里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佣,恭敬待命。 副官打开大箱子,拿出一套头饰与衣服,递到她手里。 “去换上。”萧令烜道,然后拿出一张照片,“发饰照这样做。” 两名女佣可能看过了,并不迟疑,这照片是单独给徐白瞧的。 徐白很想问。 脑子在一千大洋上一转,她把好奇忍住了。 衣裳是前朝款式,藕荷色的,斜襟元宝扣;花纹繁复、颜色清雅。 发饰则是黄金镶珍珠。 女佣给她打扮了一个时辰。 待她从房内走出来,萧令烜黢黑眸子落在她身上,打量半晌。 徐白任由他看,没动。 “还行。”萧令烜说,“先吃饭,吃完了去见客。” 又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不问问去做什么?” “我拿了四爷的钱,一切听您吩咐。”徐白道。 “要是我把你送给一个老头子,你可愿意?”他问。 徐白:“我自当替四爷效力。” 萧令烜似乎被她这句话噎了下:“你倒是豁得出去。” “有您在,不会有真的危险。我不怕。”徐白道。 萧令烜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心情莫名好转,夸她:“你眼光不错。跟着我,的确不会叫你吃亏。” “是。” 下午三点,萧令烜带着徐白去了一栋宅子门口。 宅院宽大,门口的石狮子威武森严;磨砖对缝的院墙,朱红色大门沉重又气派。 萧令烜的副官去敲门。 很快,有位年轻人迎出来。 年轻人约莫十六七岁,穿西装、外面罩黑色羊绒风氅。他太单薄了,少年气很足,衣裳撑不起来,像小孩子硬装大人。 “烜哥,什么时候来扬州的?”他笑着打招呼,“怎么不叫我去接?” 又看向徐白,“这是嫂子?” 萧令烜:“你爷爷呢?” “歇午觉刚起来。他昨天还念叨你。南城来了人,提到了你和陶家最近闹得很凶。”年轻人道。 萧令烜:“这点小事,也值得打扰老爷子?”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徐白紧跟在身后。 从抄手游廊往里,进了垂花门,雨花石铺陈的小径狭长。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后花园一处小院前。 小院门口种满了桃树,这个时节枝条光秃秃的,点缀了绢花。 年轻人敲门。 院门打开,萧令烜看了眼徐白。 徐白跟着进去了。 老者在窗前书案写字。 他约莫六旬年纪,身形依旧挺拔;鬓发花白,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卢老。”萧令烜难得客气。 老人一笑,视线落在徐白身上时,却是愣住了,笑意僵在脸上。 “卢老,带个朋友来打扰,别见怪。”萧令烜淡淡说。 老人回神,眼睛却莫名潮了:“差点以为瞧见了老友,失态了。” 又看向徐白,笑容慈祥,“你叫什么名字?” 第33章 各自的“饱餐” 徐白一眼认出这个老者。 她八岁时,跟爷爷在早餐粥铺里遇到过他,爷爷跟他打过招呼。 而后爷爷告诉徐白:“他是洪门的卢宥堂。整个洪门现如今高辈分的,全是他徒弟。” 卢宥堂跟十三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头发花白了。 七八年前,他退隐江湖,把洪门交给了他的大徒弟陶博掌舵,他消失无踪。 外界都在猜测原因,有人甚至说他已经遇害。 他的大徒弟陶博,只比他小两岁。 徐白还记得爷爷说,卢宥堂当年是道上最出色的杀手,出身粘杆处。 徐白脑子转得极快,面上一片安静,笑容也格外温婉恬柔:“我大名叫徐白,小名叫岁岁。” 卢老打量她:“怪道有些眼熟。徐茂清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爷爷。”徐白道,“我很小时候还见过您,恐怕您不记得了。” 卢宥堂笑道:“是吗?我老了,不中用了,一点也记不得。” “一点也不老,您和十几年前一样。”徐白说。 徐白觉得,他可能记得,因为杀手最重要的本事,就是记住每一个照面的人。 在强者面前,还是坦诚为上。 “……在一家粥铺。”徐白又道。 萧令烜站在旁边,打量徐白。 “真没印象了,不服老不行。”卢宥堂说,“你小名好听。为何叫岁岁?” 第25章 他岔开话题。 徐白:“来自一句诗。” “‘亚岁崇佳宴,华轩照渌波’,这个小名是你爷爷取的吧?徐茂清喜欢风雅。”卢老说。 徐白点头:“大名也是爷爷取的。” “极简极雅,很好。”卢老说。 卢宥堂请萧令烜和徐白坐下说话。 萧令烜则说:“难得来一趟,给您做顿好吃的。” 卢宥堂笑道:“如今孝顺得过分,转性了?” “有事求您。”萧令烜说。 卢宥堂:“那我可吃不起你的饭,你歇着。” “您能帮就帮,不能帮我也无法,还能强迫您?”萧令烜说。 徐白一直陪着卢老。 他们聊书法。 萧令烜没问过徐白,却似乎猜到她对书法有了解,故而带了她过来。 徐白对卢老说的几位书法名家略熟悉,却又理解不深。 她这种半桶水,最适合聊天,因为有很多不懂,适合提问;却又不会问不到点子上,叫人心烦。 卢老果然与她聊得尽兴。 三个小时后开饭。 饭桌上,卢宥堂对着萧令烜夸徐白:“这姑娘好,眼神清澈、心地诚实。” 萧令烜瞭一眼徐白:“一肚子算计,哪里诚实?您别给她贴金。” 卢老不悦:“胡说。你呀,做其他事尚可,看女人眼光不行。” 徐白不说话。 她正在吃红烧鱼、龙井虾仁、红烧排骨和笋片火腿汤,腾不出嘴来说话,也没心思应酬。 怎如此好吃! 徐白还以为,母亲做饭一绝。可和这顿饭相比,母亲做的饭菜实在太“家常”了。 她埋头干饭的时候,萧令烜和卢老话题换了好几个。没人问她,她也不开口。 “……我说过了,早已退隐,不会再收徒。”卢老对萧令烜有点无奈,“你非要洪门做什么?” “当然是码头。” “有码头就一起赚钱。我这里给你令牌,你的货在洪门码头肯定不会出事。你想一个人赚,旁人能答应?”卢老说。 萧令烜:“我没说不让大家赚。只是姓陶的不识相,他家孩子总招惹我。” “你也没吃亏,他孙子一死一伤;他儿子的私宅都被你挖了出来。”卢老说,“他也一把年纪的人了,你尊重他几分。” “他做了什么,值得我敬重?”萧令烜问。 卢老叹了口气。 徐白敏锐发现,卢老其实对现任的洪门龙头非常不满。 他把洪门交给陶龙头,自然对他有所期许。 可陶龙头叫他失望。 “……争权夺利的事,我不管。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吵闹。”卢老最后说,“你也别来磨我,我快烦死你了。” 萧令烜没做声。 卢老话锋一转:“你等会儿去给祖师爷磕个头。” 萧令烜笑了起来:“多谢师父。” 徐白:“……” 这就成了吗? 徐白看这件事,只能瞧见微起波澜的湖面,却不知道水下的暗流汹涌。 萧令烜筹划多时,但直到今天,才“名正言顺”。 一千大洋的酬劳,徐白可以安心收下了。 “尝尝这个。”他给徐白夹了鳝丝。 鳝丝偏甜,正好是徐白最喜欢的,她吃得开心。 卢老再次感叹:“岁岁真不错,吃饭香。早点成亲吧,别拖着人家。” 萧令烜点烟,笑道:“我这么年轻,就弄个女人在房里管着我?我可不受这份罪。” “你有福不会享。”卢老说。 又问徐白,“岁岁手背怎么受的伤?” 徐白手背那条新疤,比较明显。 萧令烜看向她。 他握住她的手,大拇指腹在她伤疤上摩挲了几下:“陶家那孩子派人刺杀,连累她受了伤。” 他掌心炙热。 指腹老茧,触感不轻不重的,徐白头皮一阵阵发麻。 卢老坐在那里,徐白想着自己一千大洋的酬金,没敢露出半分异样。 “陶博谨慎,唯独溺爱孩子。不成器的儿孙,的确叫人头疼。”卢老说。 晚饭吃到了夜里八点。 萧令烜被卢老带着,去拜了洪门的祖师爷。徐白等了一个钟,他们俩才回来。 萧令烜心情不错。 徐白和他告辞时,卢老送他们俩到大门口。 “令烜,改日带阿宝来看看我。”卢老说。 萧令烜:“这次要不是她摔断了腿,我就带她来了。下次吧。” 上了汽车,徐白轻轻舒了口气。 事情办得很顺利,不需要问,徐白一句话也不说。 萧令烜交叠双腿,舒服仰靠在汽车座椅里:“你分寸把握得不错。” 跟卢老说话,徐白抓到了一个很讨喜的点,就是实诚。 她既不着急表现,也不故作懵懂。坦坦荡荡,有一说一。 萧令烜特意把徐白打扮成卢老以前爱慕的女子模样,从衣着到发饰都像,取得他好感;徐白性格又讨喜,三两句交谈后,卢老就认可了她。 对下属,萧令烜是不吝褒奖的。 “多谢四爷。”徐白道,“卢老看着和蔼,我才敢发挥。” 萧令烜的视线,随意下垂,看到了她放在膝头的手。 光线幽暗,手背伤疤看不分明。 萧令烜挪开视线,并且摇下车窗点烟。 第34章 华贵衣衫 到扬州的第二天,萧令烜早起出门了。 女佣告诉徐白:“小姐可以到处逛逛。师座说了,今日没您的差事。” 徐白就在女佣的陪同下,去城里逛了逛,给母亲小妹、冯苒、师姐和萧珠都买些礼物。 她挑的东西都不贵,依照每个人的喜好选。 这天晚上,萧令烜也没回来住。 第三天的一大清早,天色尚未大亮,女佣叫醒了徐白。 要回南城了。 萧令烜已经坐在汽车里了,正在阖眼打盹。 徐白轻手轻脚上车。 他一路上都在睡觉。颠簸中头一歪,竟是靠在徐白肩头。 徐白浑身紧绷,平整呼吸后,推开了他的头。 又怕他撞到另一侧玻璃窗,徐白伸手扶一下。 这么几个轻微的动作,萧令烜醒了。 他似突然惊醒,黑眸无比锋锐,猛然攥紧了她的手。 徐白吃痛。 而他的拇指,已经摩挲到了她手背那条伤疤,又清醒几分。 “做什么?”他冷冷问徐白。 徐白这个姿势,像极了怕他撞玻璃窗,特意给他调整下。 在他看来,她又多管闲事了。 “四爷,您刚刚撞到我了。”她解释。 萧令烜眉头蹙得更深。他大概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徐白又不好说得更直白。 她想抽回手。 萧令烜下意识握得更紧,而后才松开。 “我睡觉不许打扰。”他道。 徐白道是。 中途休息片刻。 再次上车时,萧令烜叫徐白去副驾驶座。 徐白应是,利落挪了位置。 开车的是石铖。 终于回到南城时,徐白松了口气。她寻找熟悉的街道,瞧见了就对石铖说:“靠边放我下来,我自己搭电车回去。” 石铖还没答话,萧令烜开了口:“先去同阳路。既然回来了,给阿宝看一眼,免得她以为我把你卖了。” 徐白道好。 萧珠瞧见了徐白,果然很高兴。 她收到了徐白送给她的一把小木剑。 木剑不长,雕刻精美,可以挂在床头做装饰。 “我很喜欢。”萧珠道,又看向萧令烜,“阿爸,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忙死了,哪有空买礼物?”萧令烜语气不耐,“你想要什么,等你腿好了自己去扬州买。” 又瞥一眼徐白。 怪她多事。 这女人时常要自作主张。 “这个是我替四爷选的,送给你。”徐白又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一对绒布花。 绒花常见的,但这对绒花像极了小兔子的形状,灵巧生物。 萧珠果然非常喜欢:“好看!” 甜甜笑着看向萧令烜,“徐姐姐替你做人情,我不计较了,全当你买给我的。多谢阿爸。” 萧令烜:“……” 原来哄孩子,是把孩子当白痴。 怪不得有些孩子长到了十八九岁,还蠢得像猪。大概是从小被大人这样哄出来的。 萧令烜想说点什么,话在舌尖绕了个圈,他忍了。 一只蠢得像猪的女儿,他也养得起。 他中午还有事,抬脚走了。 徐白陪萧珠到下午四点,这才回家。 萧珩居然在她家。 他又在她卧房等。他斜斜倚靠着她的书桌,没坐上去,只是借了点力;书桌上放了一个很大的礼盒。 第26章 夜里冷,他围着一个浅灰色围巾,一张脸越发温润。 只是抬眸的瞬间,浅褐色眸光冰凉,把温柔一扫而空,只有冷漠。 “少帅,你怎么来了?”徐白随手关上房门。 她把行李箱放在柜子旁边。 萧珩视线落在她的藤皮箱上:“去哪里了?” 徐白沉默一瞬,才解释:“很抱歉,我是拿钱办差,不能告诉你去向。” “萧令烜的差事?” “是。” 萧珩面无表情:“好,你不需要说。” 他顺势在椅子上坐下了。 徐白走过来,脱掉外面风氅,拿过床头的围巾披上,坐在床靠后的位置,又问他:“你怎么来了?” “上次说了周末出去玩,没等到你。小半个月了,不太放心,我过来看看。”萧珩说。 徐白:“近来很多事……” “等萧珠的腿好了,差事交接完,应该就没事了吧?”他问。 徐白:“看情况。” 也许,她结束了萧令烜那边的差事,就可以顺利找到医院去工作。 “我今天来,也有点小事。陶家寿宴邀请了我。你跟我一起去。”萧珩说。 徐白拢了拢披肩:“陶家没有邀请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可以做我女伴出席。”他说。 徐白看向他。 萧珩回视她,眸光微微下滑,落在她颈项上,又挪开了。 “……我阿爸也会去。”他补充,“他上次还说,希望有空和你聊聊。他平时忙,只那天比较空闲。” 徐白脑子里一瞬间过了无数念头。 最终,她点点头:“好。” 萧珩在徐家吃了晚饭,这次祖母和徐皎、徐皙都没露面,只徐白和母亲陪着他。 饭毕,他离开。 徐白先把礼物给母亲和小妹,才回房整理自己的藤皮箱。 书桌上的锦盒有点沉,徐白打开,是两件衣服:带蕾丝花边的长洋裙,以及嫩黄色羊绒风氅。 时髦又暖和。 估计是去陶家寿宴的服装。 徐白把衣服拿出来,放在衣柜里。 她心里是很排斥去陶家的,因为她预感萧令烜会闹事。 萧令烜这次去扬州,拿到了“尚方宝剑”,后路都安排好了,他可能会对陶家下手。 他想要码头,就必然会得到,为此不惜用尽手段。 寿宴不太平。 徐白不愿意立在危墙之下。 可上次大帅夫人说,她会同大帅提退亲,并且开出“四根大黄鱼、一座小公馆”这样天价,徐白很心动。 大帅想见见她,也许就是想当面和她聊一聊此事。 徐白希望今年年底可以解决这些事:退亲、拿到钱,得到工作机会,明年就可以过上她理想中的平静生活了。 她辗转反侧,深夜才入眠。 第35章 亲吻 陶龙头的六十大寿,热闹极了,军政商三界的大人物悉数到场。 陶家门口停满了汽车。 陶家二爷带着几个兄弟、侄儿,以及帮派内高辈分的堂主,在门口迎客。 “少帅。”一位堂主上前,替萧珩打开车门。 萧珩穿了件黑色风氅,长且挺括,越发显得他高大气派,看着都成熟几岁。 萧珩只是一点头,转向另一边,亲自开了车门。 女郎下了车。 高挑身段、瓷白肌肤,嫩黄色的风氅衬托得她眸光盈盈,美丽又时髦,但不认识。 不是名媛罗绮。 几名宾客、陶家的人,都目露好奇打量。 “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萧珩介绍。 众人微讶。 没想到,少帅会公然带着一个落魄女出来交际。 徐白轻轻挽住萧珩的手臂,随着他往里走。 萧令烜的汽车,就是这个时候停靠过来的。 他下车时,只瞧见萧珩和徐白进门的背影。 不过,他的到来令门口一阵骚乱。 徐白和萧珩都没回头,随着陶家迎客的人往里走,到了宴会大厅旁边一处精致小院。 小院门口,有副官扛枪守卫。 大帅萧令烨提前到了。 徐白和萧珩进去,瞧见萧令烨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正与陶龙头闲谈,两个人表情都很轻松。 萧珩上前寒暄。 “陶龙头,恭贺您大寿。”萧珩道。 陶龙头:“多谢。你们都来捧场,我便欣慰了,今天酒也要多喝一杯的。” 他还想说点什么,有随从进来,低声跟他耳语。 隐约听到“萧令烜”几个字。 陶龙头脸色不见一丝变化,笑着站起身:“大帅先坐,前头还有点事。孩子们应付不了,我去看看。” 萧令烨点头。 陶龙头出去,只剩下萧家父子与萧珩时,萧令烨问儿子:“是不是你四叔来了?” “是。我进门的时候,他刚到。”萧珩道。 “他真是无法无天。”萧令烨叹气,又摆摆手,“不聊这个,坐下吧。” 萧珩先坐下,徐白才坐在他旁边。 萧令烨打量她,笑道:“有好些年不见岁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大帅依旧健朗。如今天下,独数大帅威望最重,我爷爷要是还在世,应该很欣慰。”徐白道。 萧令烨笑道:“你还是这么乖巧会说话。你爷爷走得可惜了。” “人老了,总有那么一遭的。”徐白道。 “他对萧家有恩。当年要不是他救了阿珩,如今阿珩白骨都化土了。”萧令烨道。 他几乎直白说出了这件事。 徐白立马接话:“其实,我爷爷后来有点后悔与萧家结亲。” 萧令烨眸中有了点惊喜。 这姑娘一点就通,的确像她爷爷徐茂清,是个明白人。 萧珩则打岔:“岁岁……” 徐白没等他说出什么,继续道:“我爷爷说,此事虽然是喜事,到底‘挟恩图报’。如今他已经去世……” “徐白!”萧珩倏然拔高了声音。 他吓了徐白和萧令烨一跳。 徐白后面那句话,被他这一声厉呵,堵在了嗓子眼。 “我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萧珩冷冷回视徐白,“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大帅蹙眉:“你凶她做什么?” 萧珩面向他:“她说话不中听、办事不靠谱。阿爸,那就别怪我不给她面子。” 他竟是敲打大帅。 萧令烨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堵死:“萧珩!” “大帅有什么吩咐,回帅府再说。我与徐白还有账要算,先告辞。”他道。 他拉住徐白的手,阔步出去。 他脚步太快,徐白迈过门槛时,差点摔一跤,被他带着踉跄往前。 走出小院,他把徐白往僻静墙角拉。 她尚未站稳,萧珩捏住了她下颌。手指重,捏得她牙关发酸。 “徐白,你想做什么?”他逼问,眸冷若冰霜。 萧珩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动怒了。 也许他的手段太过于温和,以至于他自己的婚事,所有人都能指手画脚,包括徐白。 他也是婚约的一方,他屡次表明了态度,却一次次被忽视。 萧珩胸腔里,涌起了久违的愤怒。 “松手!”徐白用力去掰开他,“有话好好说……” “我好好说的话,你哪一句听了?”萧珩问。 他想拧断她脖子。 她不知是吃痛还是愤怒,颈脖的血管越发明显。 萧珩怒到了极致,将她搡在院墙上,俯身咬住了她。 牙齿接触到肌肤,先是微微的凉软,不需要用力就可以咬碎。 可不对! 齿关上加的力道,根本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反而是太近,她呼吸的暖气,喷在他侧脸,似致命的引诱,勾起了他全部的渴望。 萧珩的行动,似毫无章法,完全不跟着他的思绪转动。他松了口,唇覆盖住了她的。 她原本在挣扎、推搡,这一刻似被定住。 唇柔软,比颈侧肌肤更软;有湿濡,有微暖的气息,以及淡淡香甜。 萧珩多年那种隐秘又无法明朗的渴望,在这一刻倏然清晰。 他明白自己从见到她的瞬间,涌起那种强烈的冲动是什么了。 他更深吻了下去。 徐白后背是初冬坚硬冰凉的院墙,避无可避。 小院在宴会大厅旁边,她的余光能瞥见人影,耳朵里可以听到戏台上锣鼓的喧嚣。 她紧张得额角见了冷汗,偏偏怎么都挣脱不开。 有人来了! 身影越来越近。 深蓝色风氅,只到他膝弯处;足上军靴,脚边沾了点泥土。 徐白瞧见萧令烜的脸时,闭上了眼睛。痛苦与难堪令她窒息。 “别挡道。”萧令烜语气慵懒。 萧珩一惊,松了按住徐白肩膀的力道。 第27章 他转头看向萧令烜。 萧令烜立在旁边:“陶家公馆到处都是房舍,去找个地方。公狗发骚,也别选大庭广众,脸都被你丢光。” 萧珩情绪起伏,一时没顾上跟他吵架。 徐白把头深深埋进萧珩的胸口,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土里。 她无颜见人。 萧令烜:“啃得真难看,恶心。” 他抬脚进了小院。 徐白转身要跑,萧珩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他找了陶家的管事,要一间可以暂时歇息的客房。 徐白:“我要回去!” “话说完,你就可以回家。”萧珩拉了她进去,关上房门。 第36章 灭门 徐白立在窗前。 玻璃窗推开,她抱臂看着庭院一株树,良久沉默。 萧珩站在她身后,目光静静聚在她身上,也没有再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萧珩终于上前几步。 徐白能感受到他靠近时身上散发的一点轻淡烟味,往旁边挪了半步。 “你受伤了吗?”萧珩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 他方才恨不能咬断她脖子。 牙齿陷入皮肉,疼得徐白一阵痉挛。 被他啃咬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疼,只是被他的亲吻感觉覆盖了。 徐白伸手,捂住脖子。 萧珩扶住她薄薄肩膀,将她转过来,又拉下她的手。 徐白目光死死盯住他。 她太白了,雪颈上一个很清晰的咬痕,牙印上见了血,微微肿胀,像萧珩给她的一个印章。 “疼不疼?”他手指轻触。 徐白瑟缩。 她想要躲,又被他抵住。 “萧珩,你想要什么?”徐白看向他的眸,“你知道我现如今落魄,一无所有。 我这个人识趣。只要价码适合,我可以把每件事都办好。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用我达成什么目的。” 萧珩深褐色眸子里,倒映着她愤怒而苍白的脸。 “你以为呢?” “你不是我长官,我不会去猜测你意图。你有事就说明白,否则很猥琐。”徐白怒道。 萧珩舒展的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抱歉。”他说,声音冷。 “请送我回去。”徐白道。 萧珩:“稍等。你今天打算跟我阿爸说什么?他似乎也有话想同你说。” “如果我自愿退亲,大帅会给我四根大黄鱼和一套别馆,夫人说她会替我周旋。大帅应该知晓了此事,也觉得价格合理。”徐白说。 萧珩:“还是为了钱。” “不好吗?”徐白唇角噙了一点冷笑,“在所有的退亲借口里,‘为了钱’应该更容易接受。” 萧珩:“我可以给更多的钱。” 徐白收起冷笑。 “上次的两万支票,我可以先给你;而后,我会有补偿。不过婚约这件事,你听我的。”他道,“你同意吗徐小姐?” 徐白噎住。 他用她的矛,来攻她的盾,叫她一时哑口无言。 怎么回答都错。 局势斗转,徐白落了下风,她转过身不看他。 萧珩依旧站在她旁边:“现在,接受我的道歉吗?” 徐白:“好。” “我先送你回家。”他道。 徐白跟着他出去。 外面宾客很多,萧珩不想从大门出去,就叫管事带路,他和徐白从后花园的小角门离开。 宴会大厅旁边的小院,萧令烜与他大哥萧令烨闲坐。 他们俩刚刚交谈几句,吵了起来,现在冷场。 “……脚边什么东西掉了?”萧令烜一根烟抽完,开口了。 大帅萧令烨低头。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块玉牌子,心中一惊:“怎么断了线?” 玉牌是一个护身符,萧令烨十七岁就挂在脖子上,是他母亲特意请了高僧给他开过光的。 这玉牌很灵验,保护了萧令烨两次。 他从不离身,用牢固的线贴肉挂在脖子上的。 “在陶家断线,你最近不太走运。”萧令烜懒洋洋,“大哥,可要当心性命。” “我好得很。”萧令烨不悦,“难道你想杀我?” 他说这句话,并无戒备。 弟弟比他小十六岁。 父亲很忙,萧令烨一直把弟弟带在身边。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萧令烨知道弟弟性格顽劣、秉性恶毒,却从来不提防他。 “杀了你,下黄泉怎么有脸见姆妈?”萧令烜道。 大帅:“你不使坏,我长命百岁,不用你操心。” 又道,“今天陶家寿宴,你给我个面子,跟陶龙头握手言和。咱们如今的地位,不能随意行事。” 萧令烜:“怎么行事?” “政治应该……” “我不玩政治。”萧令烜道,“我只驯牲口。不听话就打,打不服就杀。不怕死就杀他父母妻儿。” 大帅:“……” “大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做事太软,迟早会出乱子。今天我给你打个样。”萧令烜道。 大帅愕然:“你和我都在这里,轻举妄动咱们都跑不了。” “‘跑不了’?堂堂五省大帅,说这种话跌份。怪不得你儿子没出息,随根。”萧令烜懒懒说。 萧令烨:“你骂完我,又跟侄儿较劲。你看全家都不顺眼?” “你们全家,谁值得我高看一眼?尤其是你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儿子。” “他们几个,的确比不上咱们兄弟。”萧令烨道,“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令烨没替自己儿子们辩驳。 叔叔骂侄儿们,那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 很快,前头开席了。 陶家二老爷过来,邀请萧氏兄弟去坐席。 寿宴开始之前,陶家儿孙要给老爷子拜寿。 拜寿时,宾客们都在院子里,帮派叔伯们站在门口;只陶家儿孙在厅堂,跪成两排。 拜寿刚刚开始,厅堂大门倏然被关上。 众人皆愣。 “怎么回事?” “谁关的门?” 议论声嘈切。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震得庭院抖了三抖。 浓烟从窗户、门缝里冒出来,带着浓烈刺鼻味道。 今日宾客皆是达官贵人、帮派大佬,个个都惜命。动静不对,所有人一时间想要退出去。 众人挤向院门时,室内再次传来声响,玻璃窗飞溅,差点扎伤靠近的人。 萧令烨被副官簇拥着,挤出宴会大厅的院门时,瞧见里面房舍的屋顶炸飞了。 火光滔天。 却没有嘶喊、哭叫,仿佛是一瞬间,陶家拜寿的儿孙全死在那屋子里了。 混乱中,萧令烨看向萧令烜。 萧令烜站姿随意,双手插兜,似局外人一样看热闹。 “阿烜……” “你先走吧。”萧令烜道,“来人,此地不安全,先送大帅回去。” 萧令烨没有继续说什么,由自己的副官和萧令烜的两名副官簇拥,先出了陶家大门。 其他名流显贵瞧见大帅惜命先撤了,顾不上看热闹,也先走了。 帮派高辈分的堂主们还在。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理不出一个合适的话事人。 副龙头赵万峰站出来:“我先进去看看。” 有人急忙阻拦:“不可,火势太大了!” “准备好水桶,别叫火势从这院子蔓延出去。”一旁的萧令烜,静静吩咐。 第37章 凶残 萧珩送徐白,从陶家后院门出来,却没走远。 汽车停靠在树下。 萧珩自己开车,徐白坐在后座。 另有一辆汽车,隐蔽在拐角处,只露出半个车头。 是萧珩的随从。 徐白一开始没说话。 等了快一个小时,她才出声:“不走吗?” “稍等。” “已经等了很久。你要是不走,我去叫黄包车回去,不劳烦相送。”她道。 萧珩声音冷静而端持:“有好戏看,且瞧瞧热闹。” 徐白不想看热闹。 然而,她没有轻举妄动,不想惹得萧珩发疯。 此处是帮派地盘,她不知道哪里可以叫到黄包车、贸然下车是否危险,她只能等着。 等了不到半个钟头,徐白听到了爆炸声。 萧珩下车查看,她也跟着下去。 远远的,瞧见了腾空而起的黑烟,还有呼喊声。 她用力攥住手指。 “四叔屠戮了整个陶家。”他对徐白说,“估计所有的男丁都死了,包括陶博那五六岁的小孙儿。” 徐白回眸,看向萧珩。 ——你自家叔叔残忍狠辣,你跟我说什么? “岁岁,你在他身边做事,我很不放心。”萧珩说。 他当着她的面,终于不再是叫她徐小姐、徐白。 而是她小名。 第28章 徐白:“我这份差事是临时的。” 况且,她的差事是她自己辛苦争取来的,不是谁的恩赐。 她今年二十一岁,有四年留洋经历,她有判断力,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的工作是否危险、她能否要继续做下去,应该她自己说了算。 “走吧。”她对萧珩道,“如果你想继续看热闹,我先回去了。” 她不想再等。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她现在有一股子无法压抑的怒火。 徐白不愿意和萧珩起冲突。 就在她转身时,陶家后院门被推开,家丁簇拥几个女人,慌里慌张逃出来。 萧珩朝拐弯处的汽车打了个手势。 徐白就瞧见,那辆汽车上下来七八名副官,奔向陶家女眷。 他们抓了三个人,直接用布口袋套住。 长枪上膛。 家丁、女佣和其他几个人,又慌忙往回逃。 徐白看着这一幕,没做声。 萧珩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走吧,我送你回家。” 徐白坐上去。 萧珩抓的三个女人里,两个年纪比较大,可能是陶龙头的老妻或者长媳,只一个比较小。 是陶翎兮。 帮派大小姐,陶翎兮明艳动人。没有父兄撑腰,她便是争抢的猎物,萧珩先抢到了手。 萧珩把徐白送回高安弄。 徐白径直回去,他也急忙开车走了。 他有很多事要处理。 监牢内,陶翎兮哭得可怜:“你能否帮帮我?我家里所有人都死了,萧令烜是个畜生。” 萧珩静静看着她:“好,不哭。” 对面监牢,关押着陶翎兮的祖母,以及她母亲。 两人紧张又狼狈看向这边。 “……你想怎么报仇?”萧珩问她。 陶翎兮:“我要去找卢宥堂,他会替我爷爷做主的,我爷爷是他的大徒弟。” 又道,“洪门其他堂主,也会替我爷爷报仇。我们会杀了萧令烜。” 萧珩安静听着,轻声对她说:“头发乱了,别动。” 他转到她身后,为她整理几缕散乱的头发。 突然反手捏住她下颌,一把锋利的刀,割断她喉咙。 陶翎兮挣扎。 血飞溅而出,她似乎想要一线生机,拼了命抓萧珩的手。 萧珩语气很轻,目光看向陶家的两个女人,声音温柔在陶翎兮耳边安抚:“不怕,乖。” 陶翎兮的母亲崩溃大哭。 萧珩放了手,走到这边牢房。 陶老太太把长媳护在身后。她老脸上全是冷汗:“少帅想要什么?” “名单。”萧珩道,“陶家军火买卖,谁是牵线搭桥的人,把这份名单给我。” “我没有。” “好,那就算了。”萧珩淡淡道。 “你能否帮我们联系到卢宥堂?”她见萧珩要出去,又开口。 像这样的老太太,有一线生机都不会轻易妥协。 孙女死在她面前,让她知道,萧珩是碰运气的心态:能得到想要的更好,得不到也没关系。 他不在乎人命、不好色,也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拷打。 萧珩如此漠然的态度,让陶家老太太明白,她们在他心里毫无分量,没有任何价值,她等不到结果。 唯有合作,叫他如愿。 萧珩:“可以。” “我只知道两个人。”陶老太太说。 萧珩折身回来。 这天深夜,萧珩派人送陶家两个女人去扬州了。 参谋宋擎问他:“把这两个女人送去扬州,也于事无补。卢宥堂不会替陶家撑腰的。” “我知道。” “那你……” “留个把柄,可以恶心萧令烜。”他说。 宋擎:“为何?” 恶心萧令烜,有什么用吗?怎么好好的做这样的无用功,又不是三岁孩童。 萧令烜在陶家大开杀戒,要的是暴利,萧珩在这里过家家? 这不像他性格。 宋擎问完,见萧珩不答,又追问:“他最近得罪了你?” “他觉得我恶心。我不能叫他失望。”萧珩说。 宋擎太了解萧珩,总感觉发生了一点什么事,萧珩没告诉他。 陶家儿孙,全部葬身那场爆炸。 凶手是谁,几乎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萧令烜,可又没证据。 爆炸是在陶家的院子,不是萧令烜的地盘;出事时,洪门堂主们都在场,还有那么多贵客,萧令烜也在客人中。 他置身事外,没有半分嫌疑。 “当务之急,是选新的龙头。”副龙头赵万峰说。 因为,上一任龙头的葬礼,需要新龙头来操持。 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帮内先起争分,打起来会流血死人的,也会被其他势力吞并。 “当然是赵副龙头接手,您可是卢老的六徒弟,除了陶博就是您辈分最高。”有人说。 “那也不是辈分高就可以。”有人反对。 二十几位堂主,八成都是卢宥堂的徒弟,彼此看不惯。 就在此时,卢家来了人。 卢宥堂的孙子,亲自到了南城,带来卢宥堂手谕:他新收了关门弟子萧令烜。 帮内哗然。 萧令烜大咧咧在太师椅上坐定,先点燃一根烟。 他眸光漆黑,静静看着众人,不说话。 他什么也没说,但人人都明白:挡了他的路,全部都要死。 他萧四爷想要码头,就乖乖奉上。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坐上龙头,跟他抢位置,下一场爆炸就在谁家。 “……如果实在无人能服众,我举荐萧四爷。”赵万峰突然说。 他这句话,看似赌气。 他的地位,仅次于陶博。他这么说了,其他人仿佛更没有立场去反对。 于是,很快萧令烜就拿到了龙头大印。 他上任第一件事,办理陶家葬礼。 入夜,十万大洋与两名美貌女郎,悄悄送进了赵万峰的内宅。 萧令烜成为新龙头,震惊四座。 第38章 你想欺师灭祖? 徐白好些日子没见到萧令烜。 萧珠的腿拆掉夹板,是徐白陪同她去医院的。 人人都在谈论洪门新的龙头。 “……徐姐姐,咱们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小姐们也在说。”萧珠道。 徐白:“最近没什么大事,就这件事风头最大。” “这世上没有我阿爸办不成的。”萧珠挺骄傲。 徐白不愿多谈。 拆掉夹板,萧珠的腿需要复健,徐白搀扶她在屋子里散步。 萧令烜回来时,萧珠正在发脾气。 “怎么抽风?”萧令烜问。 萧珠很想他,又气恼,哼了声不搭理他。 徐白在旁边解释:“阿宝说她这条腿不灵活了,可能是废了。” “才拆了夹板,得一两个月才能灵活,急什么?”萧令烜说。 徐白:“我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她只是有点沮丧,没什么大事。” “……我怕我的腿废了。”萧珠终于开了口,十分委屈。 徐白:“不会的。从你受伤开始,我不是一直照顾吗?我很用心照顾你的。如果你的腿不能恢复如初,我负责。” “你怎么负责?”萧珠眼睛亮了几分。 萧令烜也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徐白:“我把腿打断,作为补偿。” 萧珠泄气。 “你的腿断了,难道我的腿就能好?”她苦着小脸,“你这不是负责。” 又道,“我说个负责的办法。” “你说。” “要是我的腿不能如初,你给我当妈。”萧珠道。 徐白看向萧令烜。 萧令烜饶有兴趣在旁边凑热闹,没接茬。 他回视徐白,挑挑眉,等着看她如何回答。 “那你吃亏了。”徐白道。 萧珠不解:“怎么吃亏?” “我不介意给你当妈,但你愿意萧珩给你当爹吗?自降一辈了。”徐白说,“他是你堂兄。” 萧珠嫌弃不已:“我有亲爹!” “你看,这事在你自己这里就拧住了,你也觉得成不了。你换个惩罚。”徐白说。 萧令烜觉得很无聊。 听女人说话,实在浪费时间,他转身走了。 下午时,来了个客人。 是上次徐白去扬州见过的,卢宥堂的孙子,名叫卢天瑞。 卢天瑞先看望萧珠。 “天瑞哥哥!”萧珠瞧见他,很是欢喜,“你舍得来看我了?” “我一直忙,有空就赶紧来了。给你带了好吃的,桃花酥。”他放下一份点心,又冲徐白点点头,“徐小姐,又见面了。” “卢少,你从扬州赶过来的?” “是。”卢天瑞笑道,“你们先忙,等会儿再聊。” 中午一起吃饭。 第29章 饭桌上,萧珠与卢天瑞聊得很高兴。 徐白沉默吃饭,不怎么开腔。 萧令烜时不时说几句。 他的嘴很毒,不是损萧珠就是贬卢天瑞。他刁钻刻薄,徐白总想笑,又不太敢,忍得很辛苦。 “……陶家的两个女人去了扬州,爷爷很生气。他说,你不该把事情做成这样的。如果你想要陶博退位让贤,有一百种办法。”卢天瑞说起正经事。 萧令烜:“陶家的女人跑了三个,是我疏忽。但能找到扬州去,我有些意外。我派人在路上阻拦了。” “她们先南下,再往西南,昨日才到扬州的。你的人可能没想到这条路。”卢天瑞说,“有人帮她们。” “多管闲事。”萧令烜淡淡道。 卢天瑞:“爷爷叫你去趟扬州。” “改日吧。”萧令烜说。 卢天瑞:“你最好明天跟我一起去。爷爷很生气。” “他又不能暗杀我。一把年纪了,你劝着他别总生气,会早死的。”萧令烜说。 此言一出,徐白和卢天瑞都在心底莫名一颤。 为了得到洪门的码头,萧令烜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果卢老非要在这个时候坏事,他会翻脸。 “……陶家的人不死绝,哪怕陶博让位了,帮派内也会争斗不断。这样,只会更加削弱力量。你回去告诉老爷子,他可以信任我。”萧令烜放下筷子,抽出香烟点燃。 薄烟升腾,萧令烜的话,说得很慢,“他最好信任我。” 徐白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十六七岁的卢天瑞脸色微白:“烜哥,你不会欺师灭祖的吧?” 萧令烜淡淡一笑,漆黑眸光安静落在卢天瑞脸上:“当然不会。” 见卢天瑞脸色更难看,萧令烜伸手,拍了拍他后脑勺:“吃饭。” 又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爷爷只想让你做富家子,磨掉了你的利爪,可惜了。不如到我身边来做事,洪门很缺人。” 卢天瑞:“我中学毕业就要去留洋,爷爷不愿我涉足帮派。” “你自己呢?” “我不太爱念书。”卢天瑞垂头,“但我会听我爷爷的安排。” “愚孝。” “留洋很好啊,我将来也要去留洋。”萧珠突然插话,“徐姐姐在外面念了四年书,对不对?” 众人目光投向徐白。 包括卢天瑞。 气氛里的紧绷消失,卢天瑞问徐白:“在外面念书辛苦吗?” 徐白喝了一口汤,才回答:“不管做什么事,有天赋、有兴趣,就很容易。反之则很难。卢少现如今成绩如何?” “介于中等和糟糕之间。”卢天瑞诚实道。 徐白:“那就是既无这方面的天赋,也不是很感兴趣。你如果去留洋,大概会觉得很辛苦。” 萧令烜转向徐白这边,手臂搭在椅背上:“听听,这就是明白人说的话。” 卢天瑞沉吟:“我会考虑的。” 又道,“你既然不去扬州,我得及早回去交差,我下午就走了。” “我叫祁平送你。”萧令烜道。 下午时,卢天瑞走了,萧珠有点担心:“阿爸,你会得罪卢老吗?” “这天底下没有不能得罪的人。”萧令烜说,“你操心这些破事,还不如好好练字。” 戳她的头,“这里装了个猪脑吗?一个多月了,字还是丑得像鬼画符。” 萧珠气得七窍生烟。 她张牙舞爪要和萧令烜干架,萧令烜信步下楼走了。 萧令烜如愿得到了洪门在华东五省一百多处码头。 从此,全国多半的军阀,想要军械都得看萧四爷脸色。 他很忙。 这天之后,徐白又好几日不见他。 再次见到他,是午后。 这天下雨,大中午也是阴阴的,楼道内光线暗淡。 萧珠每日歇午觉,徐白从房间出来找点水喝,正好萧令烜上楼。 他喝多了,远远都能嗅到他身上酒味。 他本想直接上楼,听到这边房门开合的声音,他伸头看一眼,调转脚步,朝徐白走了过来。 第39章 恶作剧 萧令烜走近。 烟酒熏染下,男人体温极高,似个热炉。 “四爷。”徐白放轻声音,“阿宝睡了。” “你来,有话跟你说。”萧令烜定定看了她几息,继而开口。 他转身上楼。 脚步稳健。 徐白到此处上工有六周了,从来没上过三楼。 三楼的小会客室,佣人打扫得很干净,开了长窗通风。 冬日寒风撩拨窗帘,把寒意一阵阵送入室内。 萧令烜没坐,依靠着窗台点烟,指了指靠墙沙发:“坐。” 徐白坐下。 阴天,室内没开灯,萧令烜肩膀开阔,几乎遮挡了窗口透进来薄薄天光,室内一片阴暗。 他逆光,只烟头忽明忽灭,看不清楚他神情。 “陶家宴会那天,萧珩抓了几个人?”他问。 徐白端坐,手放在膝头。 她目视前方,却不看萧令烜:“四爷,您这边的事,我从未透露一个字给萧珩。” “嗯?” “萧珩的事,您这样有本事的人,应该都可以查到。我不能告诉您。抱歉。”徐白说。 在权贵门第做事,头一件是嘴严。 她今天敢出卖萧珩,明日就会出卖萧令烜。 “还没过门,就这样忠诚?”他冷笑,“我的确查得到。我问你,你如实回答。” “我不会说。”徐白道。 萧令烜:“你不说,难道等我想办法撬开你的嘴?” “四爷,我不是您的犯人。您和萧珩都是做大事的,我没有野心掺和,请您别为难我。”徐白说。 萧令烜吸了口烟:“徐白,你是谁的人?” “当然是您的人。”徐白很果断。 她只能在萧令烜这里看到一点前途了。 他给的薪水、他能提供的工作机会,是徐白救命的浮木;她弟弟也指望他那边教导成才。 萧令烜按灭香烟,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身上的热浪,扑面盖向了徐白,她本能想要站起身躲开。 她犹豫几秒的功夫,萧令烜撑住沙发靠背,将她圈在身下。 方寸空间,她如被笼罩,视线里的光线都淡薄了。 “我的人,不要吃里扒外。”萧令烜的声音,在徐白头顶。 徐白缩着肩膀,尽可能不碰到他,低垂眼睫:“您可以信任我,四爷。我没有野心。” 她再次说了“野心”二字。 徐白刚和萧珩订婚时,踌躇满志;留洋在外,慢慢知晓了世情,沉稳很多,心中仍有大愿。 她不是个蠢人,学习又努力,她能混出点名堂。 然而家中遭难,她被一棒打醒。 徐白终于看到了世道的残酷。她曾经自以为是的骄傲与高贵,只是构建在她爷爷用鲜血打下家业的基础上。 徐家搬到了小弄堂,亲朋散去,徐小姐身上的光环都黯淡,徐白这才明白,人本身很渺小。 优秀的学识、才华,没有买家时一文不值。 “怀才不遇”四个字,徐白深刻体会到了。 如今她的愿望,是生存。 在萧令烜这里做细作、帮衬萧珩,从而嫁进帅府?徐白想都没想过。 “……你身上是什么香水?桂花味的?”他突然说。 徐白等一个结论,陡然听到这句话,她诧异抬起眼。 正对上萧令烜的眸。 他的眸子太漆黑,哪怕在暗处也有锋芒。 他喷出来的呼吸,几乎灼烫徐白,两个人靠得太近。 徐白下意识偏头。 萧令烜站直了。笼罩在徐白身上的压力,卸了大半。 他却没后退。 “办好你的差,不要多管闲事。萧珩那小孽畜,总在坏事,你别被他利用。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你这里泄露了我的消息,我都会找你算账。”他道。 徐白道是。 因为他站在她身边,而她坐着,她的视线,好巧不巧落在他身上最尴尬的位置。 更令徐白尴尬的是,平原起山峦,突出得格外明显。 她转过脸。 萧令烜对她这个转头很不满意:“我的话,你听清了吗?” 徐白:“是。” 萧令烜蹙眉,还想要说几句,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快要气笑了。 ——他才二十八岁,身上最亲密的东西,居然不经过他的容许,造反了。 它到底在兴奋什么? 已经好几次了。 为这个女人? 不可思议! 萧令烜看着徐白,觉得她此刻尴尬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又好气又好笑:“你什么表情?” 徐白:“……” “在国外三年,真吃素?”他突然捏住了她下颌,强迫她抬起脸。 第30章 徐白的脸,几乎凑在他腰腹下。 她想要挪开。 萧令烜觉得自己喝醉了,醉得有点糊涂,所以他很恶作剧往前靠。 ——他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徐白猛然站起身,并且推搡他。 萧令烜被她推得后退两步。 “四爷,您喝醉了。”徐白抢到了门边,“您先休息,等您酒醒了再说。” 她开门出去了。 不知是她惊慌失措,还是满腹愤怒,门被用力带上,砰的一声巨响。 萧令烜被这声响,震得耳膜疼。 他蹙眉看着那门。 再看看自己。 眉头蹙得更深。 徐白这天回家,很沮丧,一种莫名的灰暗情绪,萦绕不散。 她没胃口吃晚饭。 母亲上楼喊她。 见她恹恹坐在书桌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岁岁,吃饭了。再怎么不高兴,也要吃点东西。” 徐白:“一口也吃不下,饿一顿没事。” 这天夜里,徐白觉得特别冷,身上发寒。 翌日早起时,头重脚轻的。 她发烧了。 母亲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 “昨天受了冻。”徐白说,“我打电话给阿宝,再去找师姐开点药。” 她去弄堂口的电话亭。 先打给萧珠。 “……可能是风寒发烧,别过了病气给你,我请两日的假。”徐白说。 “我去看你。” “你听话。”徐白说。 萧珠:“我派军医去看你。” “行。” 萧令烜睡到半上午才起来,听到萧珠正在吩咐副官长石铖,派个军医去徐家。 “她没来?”萧令烜问萧珠。 萧珠:“她生病了。” 萧令烜想起昨天中午的事,冷笑:“装病吧?” “她干嘛装病?她可放心不下我了。要不是真病了,她不会不来。”萧珠说。 萧令烜没说什么。 石铖叫了军医去徐家。 萧令烜洗漱后出门。原本说好了要去洪门开个会,他临时改了主意。 他对石铖说:“去趟高安弄。” “去看徐小姐?” “她犯不着装病。不想做,大把的人等着排队。”萧令烜道。 石铖:“……” 可是阿宝只想要徐小姐。 第40章 探病 军医给徐白打了一针。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这会儿高烧,她昏昏沉沉躺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很重。 “我烧得耳朵都脆弱了。” 家里没人有这样重的步子。 听动静,似军靴踩在木制楼梯上,竟像是萧令烜。 她用被子捂住头。 房门没有反锁,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徐白闭着眼睛。 她的被子被拉下来。她只当是母亲不放心,又来看她是否退烧。 她嗅到了一点淡淡烟草的清冽,也以为是错觉。 然而,大手覆盖在她额头,她猛然睁开眼。 萧令烜就这样立在她床边。 徐白睁大眼睛看着他。 萧令烜微微弯腰,眼底似乎有一缕诧异:“真发烧了?” 徐白:“……” 她可能是烧糊涂了,脑子停止了运转,除了“他怎么在这”的念头外,再无其他。 “好好养着吧。”他说。 替她掖了掖被角,萧令烜转身走了。 楼梯上的脚步声,比方才上楼时轻了很多。 徐白呆呆的。 后来,她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徐白出了身大汗,头发上都潮潮的。 掌心不烫了,再摸额头也是凉凉的,她退了烧。 她喊母亲。 母亲端了一盆温水上楼,给她擦擦身体,又替她换了床单被罩。 “现在饿了吗?”母亲问,“刚买了桂花糖藕,甜的, 要尝尝吗?” 徐白原先不觉,母亲这么一问,她胃里轻轻动了动:“真有点饿。” 母亲又去端吃的。 吃了桂花糖藕,还有几样小点心和一碗温热米粥。 徐白吃着吃着,问母亲:“早上除了军医,没人来探病,对吧?” “萧四爷来过。” 徐白:! 竟然不是做梦。 她这会儿能思考了,想想他前后态度,以及那句“真病了”,他竟以为她装病? 母亲忍不住开口:“岁岁,萧四爷他来做什么?” “……顺道探病吧。” “他……” “不会!”徐白知道母亲想问什么,“我很有分寸,从不越界。我只是照顾阿宝,跟四爷没有什么接触。” “姆妈知道你不会。但四爷呢?他会不会?”母亲担忧。 徐白:“他不至于。” 昨天的事,是酒后一时兴起。 甚至不能算“兴起”。他要是真有那个兴致,徐白未必跑得了。 像一点恶作剧。 母亲还是有点忧心。 徐白便说:“阿宝的腿快要好了。这个差事,年前就可以结束。往后我不往四爷那边去。” 她想见萧珠,可以约在外面。 萧令烜一直很忙。徐白每天都去他的公馆,十天也只能见他一两次。 从此之后,哪怕她求着见他,都见不着。 徐白发烧,可能是真冻到了,而不是吓到了。 “……你在家休息,叫阿苒来玩。上次她还说要吃点心的,没顾上给她做。”母亲说。 徐白道好。 “你别下楼,我帮你打电话。”母亲又道。 冯苒今天正好在家。 她平常很空闲的,百无聊赖。接到电话,她立马就来了。 她精通城里各种消息、八卦,什么都知道点。 她提到了萧令烜。 徐白很不想聊这个,两次试图打断,都没成功。 “陶家所有的男丁,被当场炸死。萧令烜简直没人性。”冯苒说。 徐白:“我听说了。” “我阿爸他们都在说,事情何必做得如此绝?他有一个省了,还要霸占洪门,贪婪狠辣、无人性。”冯苒道。 徐白:“不是为了码头?” “是啊。今后大帅的日子难过了,军火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不止大帅,长江以南大半国土的军阀,都得依仗他。”冯苒道。 徐白想着,世道就是这样。 她突然松了口气。 像萧令烜这样的男人,什么女人没有?昨天可能随便一个女人靠得那么近,他半醉的情况下,都会如此。 徐白只是“凑巧”在那里的人。 “……军政府要是他当家,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冯苒又道,“我阿爸和我大哥,都是偏向大帅的。” “你们家不是偏向萧珩?” “大帅的,就是萧珩的。”冯苒说。 徐白:这倒也未必。 大帅还有好几个儿子。 冯苒又凑近,低声告诉徐白:“我大哥说,少帅这次栽了。他原本是打算叫洪门拖垮萧令烜的,也想看看萧令烜的实力,没怎么阻止萧令烜,就这样放任萧令烜办成了事。” 徐白沉默。 冯苒:“谁能想到,萧令烜居然走通了卢宥堂的路子,过了明目。也不知道他怎么说通卢宥堂的。” 徐白心中咯噔。 她离开南城那几日,萧珩知道她是去办萧令烜的差。 而徐白没有提前告诉他。 他想黄雀在后,却扑了个空,的确很生气。 “胜负有天数。”徐白道,“这些都是他们大人物做的事,跟咱们无关。” “的确。”冯苒道。 冯苒还是想说。 她大大咧咧,没什么城府,可并不是无脑。 军政府这些事,她会跟徐白讨论,只因徐白是相关人。 她不会跟她的狐朋狗友说。 徐白又忙,冯苒快要憋死了,一次性说了个痛快。 “……我大哥说,萧珩这次筹划虽然失利,倒也没特别生气。他心情很不错。”冯苒又道。 徐白没说什么。 她不是很想提萧珩。 “你和他的事,如今怎样?”冯苒又问。 徐白:“毫无进展。” 不仅没进展,还节外生枝。 她猜不透萧珩的想法。之前很多认知,都在一一推翻。她似迷路的人,在萧珩设计的围墙内不停打转。 出去的门在哪里,徐白不知道。 “说不定你真的会和他结婚。”冯苒蹙眉,“想到帅府那些事,我就替你不值。” 帅府内宅的局势,堪比战场。 “大帅夫人又势利眼。”冯苒说。 徐白:“她的心不错。只是没什么手段,心智也普通。” “萧珩不知像谁,性格古怪。”冯苒又道。 第31章 冯苒还说起了罗绮。 罗绮爱慕萧珩,听闻还去过他的别馆。 “岁岁,你可能真的会和罗绮同侍一夫!” 徐白:“我才退烧,你又来恶心我。” 冯苒抱着她肩膀:“我错了我错了,嘴太快。” 又问她,“真到了那时候,你怎么办?你得提前筹划。你抗不过萧珩。” 徐白想,她就破罐子破摔——她斗不过萧珩,有人可以。 眼前闪过一点画面,徐白立马拉回思绪。 第41章 多在四爷身边留三年 徐白休息一日,正常上工。 下午快要结束时,她跟萧珠聊了聊。 “……你的腿要好了,启蒙也差不多完成,可以去学校念书。这个月做完,我可能就不来了。”徐白说。 萧珠脸都白了。 她拉下脸,不看徐白,非常赌气:“随你。” “哪怕我不上工,你也可以见我。你有副官,叫他开车带你去我家玩。”徐白摸了摸她的头。 萧珠不理她,生闷气。 晚夕萧令烜回来,听闻萧珠没吃晚饭。 他诧异。 “……嘴巴那么馋,居然能不吃饭?” 他去看萧珠。 萧珠的腿已经好了六七成,平时极少躺着。此刻,她又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发呆。 “怎么了?” “徐姐姐她下个月就不来了。”萧珠告诉他。 萧令烜唇角下沉。 他是指望徐白照顾萧珠一段日子的,至少到萧珠能正常上学为止。 “她说的?”萧令烜问。 “对。” “那就换一个。”萧令烜说,“这世上的女人,都差不多,不是谁离不得谁。” 萧珠转过身,也不理他。 “你听见了不曾?我明天给你换个人。”萧令烜声音阴沉。 萧四爷从来没被人拿捏过,一时怒火中烧。 萧珠却哭了。 她是个小霸王,只有她弄哭旁人,自己极少落泪。 她抽抽噎噎:“我没有姆妈。除了她,这世上没人真心待我。你又总是很忙。” 萧令烜的怒火散了大半,头疼:“你才认识她几日,就真心了?她不过是拿钱办事。” “你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拿钱办事?真心假意,我分得清,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萧珠说。 徐白待她真诚。 不卑不亢、不糊弄,她把萧珠当个大人看待——这是萧珠最想要的。 她并不苛求谁卑躬屈膝的。 她递给徐白一个梨子,徐白会接过去吃起来,而不是感恩戴德夸她“慷慨”、“善良”。 萧珠不需要这些恭维。 萧珠喜欢的,是这种细枝末节的自然,把她当自家人。 她觉得温暖。 这些温暖,从第一次见面就有。 感情靠的不是天长日久,而是心意。徐白对她,就有这份心意,换了谁都不行。 “……别哭了!” “肯定是你惹了她。我不会惹她的,我对她好。她知道。”萧珠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眼神不善看向萧令烜。 萧令烜敲了她两个爆栗。 “你想她做多久?”萧令烜问。 萧珠:“你又做不了她的主。” 萧令烜:“世上没有你老子办不成的事。” 萧珠:“……” 她擦了眼泪,往前坐了几分:“三年?” “为何三年?” “女子小学教的,她都可以教我,我在家念书一样。从前那些小姐们,都是家里请私席。能去学堂念书,都是最近的事。”萧珠说。 萧令烜挑挑眉。 想得还挺深。长出点脑子了,有点意外。 “我会乖乖念书,还跟她学英文。”萧珠又道,“三年后,该学的都学会了,我可以去考女子中学。” 萧令烜看向萧珠。 萧珠脸上还挂着泪,眼神渴切看向他。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怪。 那么多人讨好萧珠,妄图一步登天,搭乘萧四爷的大船,都没有成功。 徐白却轻而易举做到了。 她都没费什么力。 “我会跟她聊。”萧令烜道,“三年时间有点长,她未必肯。最低一年,你能接受?” 萧珠眼睛滴溜溜转。 一年也行,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你先去聊!”萧珠说着话,往他身上扑,趴他后背,在他耳边嘁嘁喳喳说,“小舅舅,这件事你要是谈成了,我一辈子孝顺你。” “你原先没打算孝顺一辈子?” 萧珠:“……” 萧令烜陪着萧珠吃了宵夜。 萧珠吃饱了,打哈欠,去睡觉了。 萧令烜没睡。 前天他喝醉了,但没断片,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他七八岁开始,就不会那么捉弄女孩子了。 前天的举动,他回想起来也无比懊丧。但凡少喝一杯,都不至于如此幼稚。 ——颜面扫地,他有点恼羞成怒。 萧珠说徐白要辞工,萧令烜也很想赶走她。 他做的那件事,如果徐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也就那么过去了。偏偏她生病,又要辞工,搞得萧令烜越发尴尬。 他恨不能她永远消失。 然而闺女是讨债鬼,萧珠跟他唱反调。 现在好了,他不仅往后都要面对她,还得延长她的工期——萧令烜想到此处,无比烦躁。 香烟按灭,他手臂青筋暴突,不知想要捏死谁。 第二天,徐白上工的路上,跟开车的副官石锋聊了几句。 她打听石锋在萧令烜身边几年,以前做什么差事等。 “……如果我不上工了,有人照顾大小姐吗?”徐白问石锋。 石锋:“四爷有人用,您放心。” “四爷的姨太太里,有大小姐器重的人吗?”徐白又问,“她能否过来照顾大小姐几日?” 石锋面无表情,但对徐白有问必答:“四爷没有姨太太。” 徐白:“……我听大小姐说,有不少,都在各处别馆。” “那是大小姐误会了。四爷不喜欢与人牵扯过深。别馆有些女人的,不是姨太太。”石锋说。 姨太太是正经的妾,将来死后都要埋入萧家祖坟。 萧令烜风流。身边女人似一季的花,开过凋谢后,他就丢开了。 没人有名分。 “那些女人,就是四爷不要的,是什么下场?”徐白问。 石锋没回头,但徐白能感受到他的诧异。 “此事我不经手,只是听我哥提过。看她意愿。愿意在别馆待着,就好吃好喝;愿意走,就给一笔钱。”石锋说。 徐白:“她们怎么选?” “绝大多数要了钱离开。有人不死心,等了一两年。四爷去她那里,顶多三五回,枯等两年也就死心离开了。” “没人有孩子?” “四爷不喜欢孩子。没人有。”石锋说。 徐白沉吟。 半晌,她才问石锋:“我这些话,你能否别告诉四爷?” “他不问,我不会主动说。”石锋道。 徐白道谢。 她从石锋的话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萧令烜的女人,可以在暗处,不需要明面上做妾,保全声誉;他薄情,得手了很快就丢开,喜欢新鲜感;不需要生孩子,萧令烜对子嗣还是挺慎重的;来去自由,愿意跟他的女人太多,他不会强迫任何人为他留下。 萧珩如果非要拿她当棋子,去和罗家谈生意,徐白就破釜沉舟,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被逼急了,她会选一条最坏又最高效的路走。 第42章 她是我的终身大事 徐白到同阳路的公馆时,萧令烜坐在客厅。 他极少起这么早。 “四爷。”徐白先打招呼。 萧令烜端详她。 她低垂眉目,安安静静的,没有特别的拘谨与不适。 他的烦躁,减轻了些。 “坐下,有话跟你说。”萧令烜道。 谈差事,本该上楼的。他就怕她误会,到时候变脸,更惹他生气。 在客厅谈,也一样。 徐白坐在旁边沙发。 “我听阿宝说,你下个月不做了?”萧令烜开门见山。 徐白:“阿宝的腿快好了,我想着您这边也用不上我。” 萧令烜简单复述了萧珠的话:“……你可愿意加三年?” 徐白听了,惊讶之余心情复杂。 她想去医院工作,这是她的理想;然而,她目前的处境是生存,理想要让步。 医院薪水稀薄,又不能增加她的力量,她在萧珩和罗家中间毫无反抗之力。 萧令烜这里当差,自然更好。他在薪水方面很大方,萧珠又是特别好的学生。 可三年下来,徐白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也许她永远都当不上医生了。 第32章 “四爷,我很感谢您……” “说重点!” 听她啰嗦就心烦。 “三年是很长时间,我需要考虑。下周一给您答复,行吗?”徐白坐正几分。 “可以。”萧令烜站起身,“你陪伴阿宝,薪水一个月八十大洋,你好好考虑。” 徐白:“是,我会认真考虑。” 萧令烜站起身。 他递过来一个盒子,“上次我喝醉了,有些冒失。这是赔礼,你收下。” 徐白怔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那么,翻篇了?”他问。 徐白:“是。” 萧令烜走了出去。 徐白打开,里面是一支金镯,约莫一两重。 金镯子很容易典当、卖掉,比起其他珠宝更适合徐白。 直接了当,又比给钱多一分委婉。这是很有诚意的道歉,而不是暧昧。 徐白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她做了最坏打算,她还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幸好,他真没那个意思。 连日压在心头的层云,都散去了。 上午教萧珠练字、组词,以及简单的算数。 吃午饭的时候,徐白提到了萧令烜早上的话。 “你答应了吗?”萧珠紧张又急切问。 徐白:“我当然愿意陪伴你。只是,此事关乎重大,我想先考虑,问问别人的意见。” 萧珠:“问谁?萧珩吗?” “我姆妈。”徐白道。 萧珠:“可以,你问问。” 徐白这天下工回家,萧珩又来了。 他仍在她房里等。 “……我听冯小姐说你生病了,如今怎样?”萧珩问。 他带了补品,放在徐白桌子上。 徐白:“那天受冻了,有点发烧。阿宝叫军医给我打针了,已经无碍。” “看着瘦了点。”萧珩说。 “还好。”徐白道。 上次见他,是陶家寿宴。而后萧令烜接管了帮派,是军政府和南城最大的变故。 萧珩有正事忙,没有找过徐白。 他咬过的地方,伤口不深,伤疤脱落结痂,只余下浅浅痕迹。 冬日的毛衣领子高,几乎全部遮住了。 徐白心里恼火,耐性告罄:“少帅,往后您别来了。您每次来,我母亲都很忙乱。” “好。”他道。 “我送您下楼。” “这么着急赶我走?”他笑起来,声音莫名多了点温柔,“我还想和你聊聊。” 见徐白沉默,他没有坚持,“这个周末出去玩?约了好几次。” “我周末想休息,很累。”徐白道。 萧珩:“我安排的地方,不会太累。” 徐白想说,和你见面,哪怕光坐着都很累。 “那就说妥,我周末来接你。”萧珩说。 徐白蹙眉。 萧珩拉开房门出去了。 他到小厨房门口,跟徐白的母亲作辞。 回到别馆,叫女佣准备晚饭,萧珩上楼去了。 他的参谋宋擎来了。 “……没在徐家吃晚饭?”宋擎问。 萧珩最近心情好。 他去找徐白,宋擎以为他很晚才回来。 “她可能还有点生气,不想留我吃饭。”萧珩说,“慢慢哄吧,日子还长。” 宋擎失笑:“日子还长?之前说活过今年再说。” “也不是那么难熬。”萧珩道,“这世上,也有些有趣的事。” “什么事?”宋擎故意打趣他。 萧珩:“聊正经事。” “这也是正经事。你现在觉得什么事有趣?” 萧珩眼前,浮动徐白那张脸。 他没回答宋擎。 他们聊到了帮派。 萧令烜拿下码头后,对军政府的打击不小。 “……阿珩,你说徐白是否知道萧令烜的秘密?她上次跟萧令烜去扬州的。”宋擎问。 洪门的卢宥堂隐居扬州这件事,并非人尽皆知。 萧珩却能精准把陶家的女人送过去,是他从徐白的行迹里窥探到的。 他知道徐白出门几日。 她回来后,给冯苒等人都买了小礼物,上面有“扬州”等字样。 她没说去做什么,但萧珩问了她“是不是萧令烜的差事”,她回答“是”。 由此类推,萧珩寻到了卢宥堂在扬州的住处。 萧令烜怎么说服卢宥堂的,萧珩也很好奇。 “要不问问徐白?”宋擎提议,“这对咱们很重要。” 萧珩拒绝:“别把她牵扯进来,叫她难做。” “她有什么难做?她又不是萧令烜什么人。她在那边的差事,很快就结束了。”宋擎道。 “她不想提的,我尊重她。” 宋擎:“可这是大事……” “她也是我的大事。终身大事,任何事都比不了。”萧珩脸色突然板正,“宋擎,难道你也以为,我不会和她结婚?” 宋擎默认。 “为何?”萧珩点烟。 “阿珩,你有没有想过,她在萧令烜身边挺久的?而萧令烜在那方面,很不讲究。”宋擎说。 萧珩:“你怀疑她?” “她未必愿意,萧令烜却是小人。” 第43章 萧珩吃醋 萧珩表情安静,吸了一口烟。 “岁岁是大家闺秀。”他说。 宋擎:“不在她,在萧令烜。阿珩,你难道甘心?” “哪怕你猜测成真,我也甘心。”萧珩说,“人世间的快乐,她可以享受。” 宋擎错愕看着他。 “如果她自愿,那我希望她能开心;若她被逼,我会替她剁了萧令烜,给她报仇。”萧珩又低头吸了口烟。 烟雾迷茫,他的眸光却明亮而坚定。 宋擎:“……萧珠的腿快要好了,你叫徐小姐辞工吧。她现在跟萧令烜应该还清白。” “约了她周末出游,到时候我同她讲。”萧珩道。 宋擎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 徐白在家里,打了两个喷嚏。 晚夕,她辅导妹妹两处功课,就去了母亲房间。 关上门,母女俩低声交谈。 她把萧令烜开出的条件,告诉了母亲。 母亲听罢,脸色惊疑不定,只问她:“做家庭老师,薪水如此高?银行副官长也才一个月八十大洋。” “是很高的薪水。” “世上没有白吃的饭。”母亲道,“岁岁,四爷这个人……” 军政府的家属,怎么会不知道萧令烜? 他名声臭遍全城。 他放浪、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徐白拿了他的钱,就是入了坑,将来怎么脱身? “我不是照顾他,而是照顾阿宝。阿宝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像妹妹一样真诚待我。”徐白道。 她与萧珠,很有缘分。 头一回见面,她就摸准了萧珠的脉,知道如何和她相处。 “……阿宝总要长大,离开她父亲羽翼的庇护。我希望可以教导她,就像小时候您教导我那样。”徐白说。 “这是母亲该做的。” “阿宝没有母亲,也没有乳娘,身边更无亲近之人。女孩子性格成熟就这几年,她急需一个人辅佐。”徐白说。 又道,“我知道萧四爷名声不好,但我不在乎。” 不是不在乎,而是已经完全没有在乎的必要。 她不是名媛了。 她住在这样破旧的弄堂里,就无需把自己当千金小姐。 她的清誉,已经毫无价值。 整个南城都把她当笑话。萧珩也只是拿着徐家小姐剩余的余威,去和罗家谈判。 就像师姐顾秋元,打算去做妇科医生后,没有再结婚的想法。 ——门第相当的人家,不会接受抛头露面工作的少奶奶。 徐白要走的路,也不再是名门贵妇。 “岁岁,你很有主见。你如果考虑好了,姆妈不反对。”母亲说。 徐白握住她的手。 她趁机提到了幼弟徐皓。 她想把幼弟放在教官营,用五年磨砺他。 “……会死吗?”母亲问。 徐白:“姆妈,您看看他是谁的种。您希望五年后,他变成阿爸的模样吗?” 母亲狠狠打了个寒颤:“可你和西西都像我。” “不要指望儿子。” “……好,我同意,你去和四爷说。”母亲重重握了徐白的手,眼泪滂沱,“若不成器,我宁可他死了。” 徐白揽住她肩膀:“姆妈,他不会死的。阿皓很机灵,也敏捷。说不定他会像爷爷一样,建功立业,将来您跟着儿子享福。” 母亲眼泪流淌更凶。 不忍、绝望中,她含了一份希望。 她说,她相信徐白,什么都听她的。既然徐白做了这个决定,母亲没有拖后腿。 很快到了周末。 第33章 萧珩一大清早到了高安弄。 他穿了件厚重羊绒风氅,倜傥雍容,臂弯里搭一条纯白围巾。 徐白出门,他上前,将围巾围住她。 他立在她面前,高大挺拔。徐白抬眸看着他,他唇线微扬,表情很轻盈,没有之前的冷漠寡淡。 只是那双眸,依旧冷。 “……你很不喜欢戴围巾,总是把耳朵冻得通红。”他道。 “多谢了。”徐白道,微微后退两步。 她不知他企图,这次又带着她去做什么。 初冬暖阳下,风是寒的,刺刮着面颊。 两人走到了弄堂门口,停靠着萧珩的汽车。 他没有带司机。 汽车在电影院门口停下时,徐白遇到了熟人。 “少帅,岁岁。” 徐白回头。 她忍不住心中一喜:“滕禹?” 是她同学。 他们经常一起做实验、一起烧饭吃,滕禹做菜也很可以。虽然比不上萧令烜,他做家常菜地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徐白笑问。 萧珩在旁边瞧着。 她似一朵开在冬日的梅花。在他身边时,结上一层冰霜,冷而疏离;遇到了滕禹,瞬间化冻,娇艳又芬芳。 萧珩静静看着,深褐色眸光幽静如深潭。 “昨天才下船。”滕禹笑道,“家里兄弟姊妹非要拉我出来看电影。我还想着找找你们的。” 又问徐白,“你家搬到哪里去了?” 滕禹是滕师长的儿子,跟徐白也算旧识。 “高安弄。”徐白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自然,并不见自怨自艾。 她坦然而真诚。 萧珩的唇线,微微抿紧。 “你留个电话。过几天我安顿好了,请你吃饭,也叫上师姐。”滕禹笑道。 徐白:“我家里没有电话。我把师姐的电话留给你,你约好了她,叫她来找我。” 他们俩聊了起来。 萧珩的手,搭上了徐白肩头:“走吧,进去看电影,别站在这里聊天。” 目光直接忽略滕禹。 滕禹:“少帅,我也想找您。您的毕业证还没拿,那边的人交给了我,我给您带了回来。” 萧珩静静扫一眼他:“回头我叫副官去取。” 他连一句“多谢”都没有。 不过他一向孤僻冷傲,滕禹又是下属的儿子,对他这种态度见怪不怪了。 他们往电影院走,滕禹也要进去,萧珩突然停住脚步。 滕禹也停下来。 萧珩目光落在他脸上。 滕禹:“……那我先进去?” 萧珩嗯了声。 徐白看他:“咱们不进去吗?” “没什么意思。”萧珩说,“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徐白:“……” 怎么反复无常? 第44章 狂热的爱慕者 萧珩带着徐白去了一处茶楼。 他们俩刚进门,遇到了两拨人在大堂对峙。 一方领头的是罗续。 另一方则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漂亮的夹棉旗袍,外面却罩一件军用大风氅。 风氅很大很厚,盖到了女人脚踝,她美艳得近乎张扬。 “……我们滕家跟着老帅打地盘的时候,你们罗家像蛀虫一样在后面敛财。那些见不得光的不义之财,裹得你人模狗样,显摆到我面前来了?”女人淡淡笑着。 她妆容精致,若不是那件军用风氅,会十分优雅。 如今优雅里多了点霸道与嚣张。 “滕明明,你是疯狗吗?我怎么就惹了你?”罗续怒道。 萧珩见状,微微蹙眉。 他没有去看对峙的两个,而是把目光投向徐白。 徐白也看她。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看看,我就知道你每次请我,都是别有居心。 这次不仅把她带到罗家人面前,还带到萧珩最狂热的追求者滕明明跟前。 萧珩心中发梗。 他牵住徐白的手,想要退出去,滕明明已经看到了他。 “阿珩!”她一秒变脸,明艳面容上笑意浓郁。 看到萧珩拉着徐白,她的笑意半分不减,只是余光瞥一下徐白。 似看泡沫,透明且无用。 “……再闹什么?”萧珩问。 滕明明笑着走过来:“遇到了疯狗,教训教训他。” “滕明明,你别太过分!”罗续怒道。 “你听,是不是吠得很烦人?”滕明明笑问,“打电话给你,你说周末有事。我还当什么正经事,原来是消遣。” 她的余光,再也没给徐白半分。 “不要闹得过分。”萧珩说。 滕明明一笑,恣意又娇俏:“我听你的。” 她随意抬手一挥,围住罗家几个人的随从就撤后。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聊聊。驻军那边,最近升了两名师长、抓了三人,这件事你听说了么?”滕明明问。 萧珩:“明天聊。” “行,明天我找你。”滕明明笑道,“你难得休息,玩得开心。” 十分大度。 萧珩颔首。 她施施然出去了。 她的人也全部离开。 罗续是刚刚进门,就被滕明明堵住的。 “阿珩,她不讲理,好好的上来挑衅。但凡有点脑子的男人,都不会接近这种女人的。”罗续说。 萧珩微微沉脸。 罗续也不看徐白,继续道:“你及早跟我妹妹结婚,叫那个疯女人死了心,对你只有好处。” “够了!” 罗续:“好,你得慢慢考虑。” 他顾不上喝茶,气冲冲走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看一眼徐白。 徐白站在那里,心中并无半分情绪。 她没觉得受辱,也不生气。 方才那个女郎,叫滕明明的,是滕禹的小姑姑、师长滕勇的幼妹。她是唯一在军中担任差事的女人。 当年老帅有一支大炮,军中没一个人会用,滕明明认识上面的洋文,她弄懂了。 她替老帅解决了这件事。 老帅当着众将领,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她先问是不是什么奖励都可以。 老帅以为,女人要的无非是金银珠宝,或者姻缘。老帅高兴,随口承诺,什么奖励都行。 她说:“我想在军需处领个差事。” 众人哗然。 老帅一诺千金,只得把她安排进了军需处。 一开始给她的官职很小,可她一步步爬了上来。 军需处无人是她对手。 手段狠辣,又机灵,老帅在世时很喜欢她;大帅萧令烨却十分忌惮她,并不是很中意。 她比萧珩大三岁,一直没结婚,对萧珩一片痴心。 在徐白心中,滕明明是很厉害的,是女子楷模。如果她不痴迷萧珩,也许更完美。 ——可能人都有弱点。 “……走吧,我们去喝茶。”萧珩对徐白说。 徐白回神,随着他上楼。 进了包厢,萧珩想要解释,却见徐白一副淡然模样。 她毫不在意。 萧珩很想说,他肯定会和她结婚的。然而事实摆在这里,他这些话毫无意义,反而显得他底气不足。 而徐白的态度,也表明了她不信任他。 她认定是阴谋。 她肯定觉得,萧珩故意用她激怒双方,进一步拔高自己。 萧珩极少觉得懊丧。 小伙计进来,打断了萧珩思路。 “喝什么茶?”他问徐白。 “龙井。” “想听什么曲儿?”他又问。 茶楼有卖唱的、说书的,可以叫进包厢单独伺候。 “不用听曲,怪吵的。”徐白道。 萧珩点好了茶与茶点,小伙计退出去准备,徐白问他:“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 徐白微微拧眉。 一句“没有”,浪费她一天时间。原本说好了去看电影,转向茶楼就遇到罗续和滕明明。 太巧了。 徐白静坐,面无表情。 萧珩索性不做任何解释:“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徐白看向他:“你问。” “婚后你想住在哪里?我那间别馆,还是另外寻个地方?”他问。 徐白:“……随便你。选宅子的窍门,你比我懂。” 她话里有话。 萧珩依旧无视:“我选三个地方,下周末带你去看。年前先把这件事敲定。” 徐白:“要不等年底吧?周末我有事。” “什么事?” “跟朋友聚聚。”徐白说。 “你可以带上我。”萧珩道,“你的朋友,除了冯小姐就是顾小姐,我都认识。” “这样很扫兴。”徐白道。 萧珩沉下脸。 她跟滕禹说话时,态度那样温柔开朗;到了他这里,就似冰锥,每一句都要扎伤他。 第34章 萧珩没有再说什么。 小伙计上茶点,又上茶。 上茶时,徐白敏锐感觉到不对劲,因为那茶壶敞开口,里面冒着白雾。 茶楼沏茶,不会用这样的滚水。 待她意识到时,小伙计的茶壶往她这边倾。 徐白的手速极快、目标明确,一巴掌挥向那个茶壶,将它从小伙计的托盘里击落。 砰的一声响,茶水与碎瓷四溅,而满室都是水雾。 是滚开的水,如果泼到身上,会烫掉一层皮。 萧珩立马上前,抬脚踹向小伙计胸口,将他踩在地上,手枪对准了他脑袋。 又扭头问徐白,“手怎么样?” 第45章 请你放过我 半个小时后,宋擎带人过来,围住了这家茶楼。 小伙计被萧珩踩在地上,脸上扎进了一块碎瓷,满脸鲜血。 宋擎见到血,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又问徐白,“徐小姐,你呢?” 萧珩深褐色的眸子里,添了平时不见的烦躁:“先把人带下去。” 他要送徐白回家。 宋擎伸手阻拦:“阿珩,叫副官跟着。” 今天要是遇到了刺杀,说不定萧珩就要遭殃。 很多人巴不得他死。 萧珩没有反对。 他与徐白在后座。 拉过徐白的手,他瞧见了几个水泡:“疼不疼?” 徐白抽回手:“疼。” 萧珩:“……等会儿路过药店,买些药膏。” 徐白把头撇向另一边,不再开口。 萧珩有很多话要和她聊。 原本计划上午看电影,中午出去吃顿饭,下午在茶楼闲坐时候,再慢慢聊。 只因他临时改变计划,把今天全毁,想聊的话都不适合再提了。 萧珩极少动怒,只是胸腔里翻滚着什么。 他要见血。 路上买好了烫伤药,萧珩把徐白送回了高安弄。 他转身要走时,徐白喊住了他。 “……少帅,请你快点拿个主意。很多人等你下决心。在这些人里,我是最微弱的,他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踩死我。 我落魄成这样,利用的价值也在慢慢减退。若你还记得当年我爷爷的救命之恩,请你善良,放过我。”徐白道。 萧珩上前,攥紧了她手臂。 他脸上没有怒意,依旧是温和的脸,英俊至极。 手劲却极大。 “徐白,不要迁怒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也会保护好你。”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手指力气不松,他继续道,“我没有利用你。你听明白了吗?” 徐白静静看他。 “不相信?”他问。 徐白没答话,依旧看着。 他捏住她手臂,身子微微前倾,唇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徐白镇定表情,瞬间破碎。 她怒极:“萧珩!” “嗯。”他应了,“生气也好、高兴也罢,别拒我千里之外。我们即将是夫妻,岁岁。” “松、手!”徐白用力甩开他。 她的冷漠破了,萧珩似松了口气。 他放开了她。 萧珩转身上车,不再看徐白。 监牢里,“小伙计”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坚称自己冤枉。他只是正常上茶,是那位小姐太过于谨慎,把茶壶打翻。 萧珩在他胸口,划开一条口子。 剧痛叫小伙计痉挛:“少帅饶命!” 萧珩的手指,插入伤口里,一点点撕开。 凌虐之下,小伙计终于开了口:“是滕次长,她给了我一根小黄鱼。” 萧珩收回手。 他直起身子,对宋擎道:“砍下他两只手。确保他活着,送去滕家。别送给滕明明,送给她大哥滕师长。” 宋擎应是。 萧珩面无表情,坐在监牢的椅子上,静静点燃一根烟。 双手被鲜血浸染。 一滴血沾在他下颌,有点诡异,他恍若不觉。 他也不擦,一口接一口吸烟。烟雾一进一出,却丝毫带不走他内心的沮丧与愤怒。 他带徐白出门过个周末,遭遇这些事! 宋擎回来,瞧见他还坐着,一根烟抽到了头。 “阿珩,你去洗洗手。”宋擎提醒他,“别生气了。” “他们想要使坏,也别趁徐白在的时候。”萧珩开了口。 “这是巧合。” 萧珩:“上苍都要跟我作对。这样的巧合,偏偏推到我面前。” 宋擎沉默。 萧珩一根烟抽完,又掏出一根点燃。火柴橘黄色的火苗,映衬着他黑红色血迹斑斑的手。 “……那个人,他撒谎了。他的肋骨有断裂痕迹,是栽培出来的死士,不会被这样轻微的刑罚逼出口供。”萧珩突然说。 宋擎微讶:“不是滕明明?” “不是她。” “会不会是萧令烜的人?”宋擎问,“他身边有很多死士。” 萧珩静静瞥一眼宋擎。 宋擎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句蠢话:萧令烜的死士,都是重金培养的,岂能轻易被萧珩制服? 再说了,萧令烜不会动用死士,做这些无聊的事。 如果是他的死士,今天萧珩就死在茶馆了。 “这名死士,不算什么厉害人物,末流的东西。应该是罗续派过来的。”萧珩道。 嫁祸给滕明明,顺便烫伤徐白的脸,却又不会造成死亡,保留与萧珩关系的余地。 像罗续的手笔。 生意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考虑最有利的。 萧珩吐了个烟圈,声音轻缓,“这个罗续,上次我饶了他,他也当我是软柿子。” 说话越是慢,心中杀意越是浓烈。 宋擎:“别动他!这个时候,罗家我们惹不起。” 罗氏乃华东首富。 钱的魅力无穷,哪怕是大帅都要给罗家几分面子。 唯一不怕罗家的,大概是萧令烜那个混不吝。 “阿珩,做大事要沉得住气。”宋擎又道。 萧珩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宋擎了解他,他的杀心半分未退。 “如果你想跟徐白天长日久,有些事就要做长久打算。”宋擎又道。 萧珩眸色一闪。 “好,暂时不动他。不过,也不能这样轻易饶过他。”萧珩道。 宋擎:“我会派人去滕家挑拨,叫滕明明去收拾他。那女人跋扈惯了,不会任由罗家给她泼脏水。” 萧珩点点头。 他抽完烟,手指在自己唇上点了点。 宋擎不知他何意。 萧珩似想起什么,倏然淡笑一下。笑容很浅,却冲淡了他身上的戾气。 这世上仅有的趣事,萧珩想要抓牢。 放过她? 不。 哪怕要死,也要一起堕入地狱。 徐白是他的。 他站起身,去洗手了。 滕家的厅堂里,几个侄儿侄女看电影回来,瞧见小姑姑滕明明在大发脾气。 “罗家居然敢给我泼脏水!大哥,调二百人给我,我要去灭了他家!”滕明明气疯了。 滕家有三百副官,仅次于督军府。 滕勇是军政府最有权威的师长,地位与财富仅次于大帅萧令烨。 萧令烨很器重他,也忌惮他。 “消消火。”滕勇说,“旁人就是想让你闹,才故意不杀那个刺客,送给你看的。” “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滕明明说,“那个刺客,再审一审,叫他改口。” “毫无意义。”滕勇说。 又说,“罗家有钱,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又跟胡家牵扯不清。胡家是大帅二姨太的娘家。” “叫我忍?我怎么忍得了?”滕明明狠狠踢地上昏死过去的刺客。 滕家侄儿侄女一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开口。 第46章 上了四爷的船 滕家忍下了这口气。 刺客被砍了两条胳膊,送到滕家不到一个小时,就失血过多而亡。 刺客指认滕明明。 滕明明猜测是罗家,想要闹上门,被她大哥按住了。 越是不闹腾,仇恨越深。 萧珩洗手更衣,若无其事去了军政府。 徐白夜里没怎么睡好。 弄堂前后都是街道,鱼龙混杂,门窗又单薄。 不需要死士,随便一个流氓摸上来,她小命不保。 罗家想把女儿嫁给萧珩,大帅和大帅夫人也愿意跟罗家结亲;滕明明爱慕萧珩,滕家未必不想成为萧珩嫡系。 军政府势力之间,各有野心。 如果爷爷没死,徐家也许可以掺和其中,分一杯羹。 如今呢? 徐白在这中间,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送命。 偏萧珩打定主意要拉她入局。 他到底什么意思,徐白不太明白。 第35章 徐白不觉得他喜欢她。 之前那几年,他流露出来的抗拒,是那样清晰而明显。他极少有表情,唯独厌恶她靠近。 上次莫名吻她,这次又…… 可他的神情,还是那么奇怪,不像个正常人。 厌恶多年,突然就喜欢她? 徐白可没这样的魅力。 她叮嘱妹妹和母亲锁紧门窗,自己的房门用椅子抵住,夜里还是没睡踏实。 ——要不是她机敏,手速又快,也许今晚她就住在医院,治疗她被烫得皮开肉绽的脸。 徐白掌心,起了四五个水泡,挑破上药了,还是隐隐作痛。 “一个家庭教师,值得四爷护我吗?”她转辗反侧,“如果分量不够,难道……” 她用力闭眼。 她不是风尘中人,这件事她做不来。如果不小心弄巧成拙,下场会更惨。 徐白以为,回国后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已经是人生低谷。 却没想到,更难的是在后面。 翌日,徐白早起时涂了点胭脂,让自己苍白脸色稍微红润几分。 萧珠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手掌伤。 “……怎么弄的?” “不小心碰到了开水壶,烫了下。”徐白说。 她没告诉萧珠,免得萧珠跟着生气。 “我叫军医送更好用的药给你。”萧珠说。 又喊佣人,“给徐姐姐做点好吃的,补补。” 徐白沉闷了一夜的心,倏然轻松了不少。 她向萧珠道谢。 萧珠则问她:“周末过完了,你考虑得怎样?” “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在你身边三年。”徐白说。 萧珠大喜。 “三年后,你可以去做医生。如果医院不要你,我叫我阿爸建个西医院。”萧珠豪气冲天。 徐白笑,用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萧珠心情好极了。 小孩子最受不了分离,她生怕徐白会离开她。 “快点,请我阿爸下楼,叫他提前给徐姐姐三个月的薪水。”萧珠又喊女佣,“不,先给奖赏!” 萧令烜一大清早出去了,没在家。 他中午才回来。 吃饭时,徐白的手虚虚拿着筷子,萧令烜注意到了:“手怎么了?” “烫了几个水泡,小事。”徐白说。 萧令烜:“摊开,我看看。” 徐白伸过来。 他目光扫视一眼,又看徐白的脸,“周末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事。”徐白道。 萧令烜不再问。 他与徐白签了个契约。 徐白给萧珠做三年的家庭教师,教萧珠国文、算数、英文,还是照旧的上工时间。 萧令烜很大方,给了徐白两百大洋的支票,作为奖赏。 “就当过年红包,提前给你。”他说。 徐白没有虚伪推辞。 她太需要钱了。 她想换个更好的宅子,至少安全点;也要给妹妹留洋存钱。哪怕考上了公派留学生,生活费也需要。 “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讲。”萧令烜看了眼她的手,“我的人,我不会不管。” 徐白沉默。 萧令烜:“说说。” 徐白就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萧令烜听了,挑挑眉:“争风吃醋闹这么大?无聊至极。” 他想起什么,问徐白,“徐小姐,你来我这里上工的时候,说你即将和萧珩退亲。这都两个月了。” 徐白面色尴尬:“他不肯。” “去找大帅。” 徐白很想说,她惹不起罗家和滕明明,难道她惹得起萧珩? 她退亲,除了想要钱,也是不想跟萧家撕破脸,叫他们放心。 她和萧珩闹翻,平添一个劲敌,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萧珩现在摆明了需要她。 “四爷,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不过您放心,不会耽误我的差事。”徐白道。 萧令烜漫不经心嗯了声:“还是那句话,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整个华东五省,没有您办不成的事。如果需要,我一定会求助您的。”徐白说。 没有长官不喜欢拍马屁的下属。 萧令烜也不例外。 他闻言笑了笑,吊儿郎当靠着沙发:“你这嘴,挺能说的。教教阿宝,她有时候说话气死我。” 徐白应是。 萧令烜见她乖觉,上次的尴尬彻底没了,看她又顺眼了几分。 他之前还想,要不是阿宝非要留,这女人是没资格做他下属的。 如今想来,这张嘴讨喜,也算她优点,留着也不错。 萧令烜站起身走了。 他晚上有个饭局,跟滕师长。 军政府这些老师长里,只有滕勇老奸巨猾,萧令烜有事找他。 不成想,滕明明也来了。 滕明明生得十分明艳,修长丰腴,本应该是萧令烜最喜欢的类型。然而看到她就倒胃口。 她也讨厌萧令烜。 “滕次长,上次为了萧珩争风吃醋,还被人泼一身脏水?”萧令烜问,“怎么如此窝囊了?” 滕明明气结。 “你怎么知道?” “背地里大家都当笑话传,我岂会不知道?”萧令烜道。 滕明明咬紧后槽牙,齿关酸痛。 她险些气炸。 萧令烜这个人,人嫌狗厌。在整个南城,除了他也没人敢当面羞辱滕明明了。 第47章 挑拨离间 萧令烜找滕勇,为军中最近人事变动。 “钦州是你的驻守。杨胜林叛变一事,证据真交到了大帅手里?”萧令烜问。 滕勇:“证据是大帅的人拿的,不是我。四爷问我,问错了人,应该问问胡师长。” “你知道杨胜林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吗?”萧令烜黑眸似刃。 滕勇却不怕他。 老帅跟前,滕勇都是很有份量的,故而他并不把萧氏兄弟放在眼里。 一旦分裂,滕勇有把握一个人拿下两个省。 “四爷,军政府难道是我坐镇?”滕勇依旧笑着,“你去问大帅。” “大帅执掌军政府,不能面面俱到。既然人是在钦州犯了事,我当然要问你了。”萧令烜吊儿郎当坐着。 滕勇:“证据是大帅的人亲自拿的。” 滕明明在一旁道:“杨胜林此人贪婪又冒进。四爷把他视为心腹,眼光不怎么样。” “滕次长能看得上萧珩,眼睛跟瞎了似的,这是嫉妒我还有眼光吗?”萧令烜吐了个烟圈。 滕明明沉下脸。 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 萧令烜离开。 他又去了趟军政府。 萧令烨对幼弟,总是无比头疼。 “……跟你说过了,这个杨胜林不老实。你犯不着为了他奔走。”萧令烨道。 “给我看看证据。” “超越了你权限。”萧令烨拒绝,“你别叫我难做。” “既然你不用他,这个人给我,我送去福州。”他道。 萧令烨:“他的证据之一,就是叛敌。我把他给你,你难道要当军政府的‘敌’?” 萧令烜安静瞭一眼他大哥:“这次,摆明了是内讧,清除异己。被抓的人,叛的可不是咱们兄弟,是姓滕的那个老东西。” 大帅听了,叹了口气。 他说,军中有军规,人家是拿了规矩办事,他能怎样? 又说,军中像滕勇这样“功高盖主”的老将,也不止一个,只能慢慢筹划。 “宰了他。”萧令烜淡淡说。 大帅被他气得心梗:“这是乱军心。” “阿爸去世后,你根本接手不了这个摊子。乱就乱,乱了再整治。”萧令烜说。 大帅恼怒。 他当即开骂。 萧令烜皮糙肉厚,随便他骂。但滕勇清除对萧氏兄弟忠诚的部下,他忍不了。 “胡家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萧令烜待他骂够了,才问。 大帅:“胡铭是我的大舅子,他肯定忠心。” “一个小妾的哥哥,你也叫大舅子?就你这样的,阿爸居然偏心你,他真是临死时糊涂了。”萧令烜道。 大帅:“……” 他心疾又要发作了。 “军中人事变动,本就是常事。你为了这点小事,跑过来闹腾,像话吗? 你灭陶家满门、侵占帮派,这些事军中将领们都有话讲,是我替你按下去的。”大帅疲倦极了。 “叫他们来我跟前讲。”萧令烜道。 大帅:“你就是想捞这个杨胜林?” “不止。我要看到证据。让我瞧瞧,谁在动我的人。” 大帅:“这不可能!帮派任由你胡作非为,军政府不行。你妄想在军政府内部挟私报复。” “你不给我看,难道我查不出来?” 大帅心口疼得越发剧烈。 第36章 他喘不上气。 副官送了西药进来。 喝完药,唇与脸都是紫绛色,半晌缓不过来。 萧令烜信步走了。 回到公馆,萧令烜叫了自己亲信开个小会。 祁平已经去打听了。 “……杨胜林的确是被胡铭拿下的。胡铭估计是上了滕勇的当。”祁平汇报。 萧令烜一手夹烟,一手轻轻敲击桌面:“姓滕的老东西,不安分了。” “老帅在的时候,滕勇野心勃勃。老帅去世后,他反而收敛了,甚至想把妹妹嫁给萧珩。看样子,他野心膨胀更厉害,想要取而代之。”祁平道。 萧令烜深吸一口烟。 沉默片刻,他对副官长石铖说:“派个身手好的,去把罗续宰了。” 石铖刚打听到,罗续和滕明明有点矛盾。 是为了萧珩。 萧珩没计较,只是挑拨了下两家关系。 但滕家咽下了这口气。 这个关头,杀罗续,是火上浇油。 罗家势力不容小觑,罗续又是嫡长子。他一死,罗家的报复会在明面上,会逼得滕勇防御。 滕勇一旦防御,就会泄露实力。 萧令烜想要的,就是看看滕勇现如今的“真身”。 石铖跟了萧令烜十几年,就没见过自家主子有什么事不敢做、有什么人不敢惹的。 “……需要做点证据,嫁祸给萧珩吗?”石铖问。 萧令烜:“没必要。有证据,反而有开脱的机会。没有证据的时候,人心猜测才是最毒的。” 石铖应是。 萧令烜想了想,又道:“不要简单杀了他。用罗家最介意的办法,叫罗续死得最难看。” “是。” 徐白每日正常上工。 弄堂前后有几间宅子卖出去了,驻扎了几个人。 徐白留意到了,还想叫石锋查一查。 石锋却说:“四爷安排的人。不是监视您,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您觉得不对劲,大声呼救即可。” 徐白微怔:“四爷安排的?” “您没有防守能力,又是四爷器重的,他肯定要保护您。”石锋道。 徐白情绪微动。 她打算回头向萧令烜道谢。 然而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见到萧令烜的人。 她却听到了罗续的消息。 罗续死了。 胡师长的小孙子周岁宴,罗续受邀去喝酒,喝醉了跟胡师长的长媳滚在一起,被胡师长的儿子发现了。 胡师长的儿子当场毙了他们俩,两个人衣不附体死在床上。 宾客听到动静,和胡师长一起去查看,目睹了情景;而胡师长的儿子杀完人,自己也昏倒了。 消息在上流社会传开。 徐白的好友冯苒,连夜来找她,把这件事告诉她。 “罗家人脉广。在南城军政府,他们家最深的关系,就是胡铭,大帅二姨太的兄长。 罗家最在乎的,大概也是这层关系。但早有传言,说罗续和胡家大少奶奶从前交往很深。 如今看来,消息坐实了,他们俩就是不规矩。”冯苒提到此事,无比兴奋。 “罗家一直想和少帅联姻,又暗中跟胡家勾结。”徐白说,“看样子,权力的确诱人,罗家这是做了两手准备。” “管他!”冯苒说,“罗家出了这样的事,估计一时没心思嫁女儿了。岁岁,你的希望来了。” 徐白:“……” 第48章 四爷的欣赏 徐白只见过罗续两次。 英俊挺拔,又自视甚高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他就威胁徐白;第二次见面,他被滕明明气得发疯,直接无视徐白。 如今他死了。 他的死,估计很快会变成整个南城最大的谈资。 徐白完全不懂军政府内部的错综复杂,她只当个琐事听了一耳朵,没过心。 她也尽量不往萧珩那边想。 翌日,徐白上工时,遇到了萧令烜。 早上马车拥堵,徐白的汽车被拦在路上,正好遇到了萧令烜的。 萧令烜似乎又是逍遥了一夜,打算回家补觉。 他打着哈欠。 石锋下车,徐白也跟着下车去打个招呼。 “前头怎么回事?”萧令烜懒懒靠着车座,一手夹烟,垂在车窗外。 他也不怎么抽。 薄烟慢慢腾升,萦绕在他青筋隆结的手背。 “是马车又撞上了电车。”副官石铖说。 又问他,“师座,调头吗?” “不走冤枉路,靠边停。”萧令烜推开车门下来。 踩灭香烟,他巡视了一圈,瞧见了一家饭店。 “吃个早饭。”他道。 徐白预备转身上车,萧令烜却看向她,“过来。” 她上前几步。 “一起吃个早饭。”他说,“我的车走不了,你的就可以?” 徐白是准备在车上等的。 她可以看一看教案。 她已经开始给阿宝做算数课的启蒙了。 闻言,她还是说,“我吃过了,四爷。” “那就陪我吃。”他道。 徐白:“……” 饭店大堂摆了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了。 徐白和萧令烜选了最靠墙角的座位。 她坐下后,先找小伙计要了几张粗纸,替萧令烜擦了擦油汪汪的桌面;又用茶水给他洗碗筷。 萧令烜重新点燃一根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动作。 徐白抬眸时,见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目光随意落在她这边,似乎想心事。 隔壁桌子上,热火朝天谈论罗续的死。 死亡、枪杀,加上绯色传闻,消息藏都藏不住。 罗家颜面扫地。 “罗公子名望不错的,原来也是衣冠禽兽。”有个食客说。 “这些大户门第,肮脏事数不清。” “罗家女儿不是要嫁给少帅吗?” “就看萧家如何作为了。说不定少帅就不娶她了。” “不对啊,少帅好像还有婚约,不是跟罗家小姐。” “没听说。” 徐白:“……” 她家落魄不到三年。不止滕明明、罗续把她当透明,舆论里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萧令烜在这个时候,看一眼她。 他突然开口:“你家以前是不是住雨花巷七号?” 徐白很久没听到这个地名了。 “是的。” 萧令烜:“那宅子不错,卖了多少钱?” “我阿爸典当出去的,贱卖。不及当时置办的一成。钱都被他卷走了,一成的钱都没有落到我们手里。”徐白说。 萧令烜:“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徐白没听懂。 萧令烜也没做多解释。 小伙计很快给他上了热腾腾的汤面与几样点心。 徐白跟前,是一碗加了糖的豆腐脑。 她嗜甜,早饭只吃了七成饱,吃点豆腐脑也可,故而她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萧令烜吃面的时候,又看一眼她。 昨天去人家做客,机缘巧合就在雨花巷。 有人说起,当年这条街都是住名流,包括徐家。 “七号是徐茂清的家。” 如今卖给了市政厅一个官员。 官员也在宴席上。 那官员极力巴结萧令烜,邀请他改日登门做客。 萧令烜就说:“今天不能去?” 官员欣喜若狂。 萧令烜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去那院子逛了逛。 挺大的院子,很精致。官员说他一处都没改,全是之前徐家的装修。 萧令烜似乎心情不错,把那院子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 看完那院子,再想起他之前去徐家,天壤之别。 徐家现如今住的弄堂,很老旧,墙壁被做饭的炉子熏得发黄;从弄堂口进去,一股子馊味,盛夏味道估计更难闻。 哪怕过了雨季,徐家小楼也有一股子无法散去的霉味。 徐白的房间,更像是豆腐块,小而拥挤。 然而雨花巷七号,有十几个独立院落,每个院落都精致典雅。 她从小在那样豪奢的环境长大,搬到高安弄去了之后,脸上却没挂着半点丧气。 怪不得全城都把徐家当笑话,说了好几年。 的确一落千丈,够可笑的。 萧令烜想,他要是落魄成这样,他一头撞死。 他有时候看徐白就心烦,觉得她擅长邀买人心,又狡猾,不分好歹脑子不清醒;有时候看她,又觉得她很勇敢,面对变故不怯场。 他们遭遇伏击时,她开车能拼命;带她去扬州,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能镇定自若。 她办事,很靠谱。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令烜才愿意高薪聘她给阿宝做家庭教师。 如今再看她,便觉她坚韧。 “吃饱了吗?”萧令烜看了她半晌。 第37章 “吃饱了。” “你加了半罐的糖。”他嫌弃说。 徐白:“糖很好吃。” 萧令烜心想,日子比黄连还苦,还不得多吃点糖? “走吧。”他站起身。 他们吃完早饭,道路已经疏通了。 到了同阳路的公馆,萧令烜有点事交代,徐白先去给萧珠上课。 萧珠居然也聊起了罗续。 “上课要专心。”徐白说她。 “就聊十分钟。”萧珠说。 她还以为,徐白会拒绝。 不成想,徐白把怀表放在桌子上,看准时间:“好,聊十分钟。” 萧珠忍俊不禁:“你干嘛这么好说话?” “欲望不能压制,越是压制烧得越旺。我不跟你聊,你一上午都没心情听课。”徐白道。 萧珠:“……” 刚走到门口的萧令烜,也听到了这句话。 第49章 她的甜 萧令烜站在门口,听到了徐白的话。 有点道理。 “挺会说教,天生做先生的料。”他心里想。 他抬脚进去。 “……阿爸,您听说罗续死了吗?”萧珠问。 萧珠不满八岁,按说应该是小孩子的脾气秉性。实则她很早熟,又争强好胜。 南城很多事,萧珠都知道。 ——徐白一开始就把她当同龄人,真是摸准了她的路子。 “你操心这个?”萧令烜旁边坐下,“今天上什么课?” “四爷,我回头给您一张课表。”徐白说。 萧令烜:“麻烦。你随便说说,我听一听。不用文件备份。” 徐白待要开口,萧珠不乐意了。 “我才十分钟,要被你占了八分钟了!” 萧令烜:“你嫌弃你老子?” “你夜不归宿,也不像个当老子的,难道不该被嫌弃?”萧珠说。 他们父女俩随时都能吵起来。 徐白莫名想笑。 “回头说吧。”萧令烜站起身。 他没说回头是什么时候。 徐白重新算时间,去掉萧令烜耽误的几分钟,依诺和萧珠聊了十分钟八卦。 上午的算数课结束,萧珠又接上早上话题。 徐白和萧珠都不太清楚事情始末,只能顺着桃色丑闻,聊聊这件事的皮毛。 “徐姐姐,你说我阿爸会知道吗?”萧珠问。 徐白:“他应该知道吧?” “这件事难道跟他有关?” 徐白失笑:“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你阿爸消息又灵通,他不至于不知情。” 萧珠:“也是。中午问问他。” 然而,中午萧令烜没起床。 他可能一夜未睡。直到下午三点,徐白正在给萧珠默写的时候,楼上传来动静。 徐白下工时,萧令烜坐在餐桌前,正在吃饭。 “你这是哪一顿?”萧珠故意问。 她的腿,已经可以自己灵活上下楼了。 萧令烜:“想吃就吃,还管哪一顿?我自己的饭,又不求旁人赏。” 萧珠:“……” 他这挤兑,杀伤力比较大,因为萧珠和徐白都靠着他吃饭。 萧珠觉得她阿爸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太过于烦人。 但凡能换他少说一句,萧珠愿意减寿一年。 “阿宝、四爷,我先回去了。”徐白接了腔。 萧珠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徐姐姐,明日见。” “明日见。”徐白说。 萧令烜端起桌上茶盏,就着旁边空碗漱了口:“我送你。” 徐白:? “不是说阿宝的课表,要告诉我一声?”他道,“准备出门。” 萧珠:“你今晚又不回来?” “有事。”萧令烜整了整袖口,“你害怕?” “不怕,但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这栋别馆,上上下下至少两百人,你无聊什么?”萧令烜说。 徐白听了这话,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后心头一凛。 因为,她在这里进出了快两个月,见到的人不多于二十。 也就是说,暗处藏了十倍的人。 他居住的地方,最是安全。 也怪不得他夜不归宿,敢把萧珠一个人扔在这里。 萧令烜说完萧珠,回头瞧见了徐白难掩错愕的表情,拧眉:“你教她,反而被她传染了呆气?” 又道,“一个蠢、两个呆的,你们长这么大,浪费了多少粮食?” 徐白:“……” 萧珠几乎要暴怒:“你好讨嫌!你说我就够了,干嘛还说我的人?” “你的人?”萧令烜不屑,“薪水我给,是我的人。我的人,我说她是器重她。” 徐白:“……” 她最近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当做透明。 有时候徐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鬼魅,别人到底能不能看到她? 萧令烜和萧珠热火朝天吵了几句,抬脚往外走。 徐白忙跟上。 他的车,依旧是副官长石铖开车。 萧令烜上车后,膝盖抵住前座的靠椅,很慵懒半躺着。 他不开口。 徐白主动说了话:“四爷,阿宝的课表,我跟您说说,您看看是否要修改。” 一周六天的安排,有两日下午是没课的,专门给萧珠放松;国文课比较重,算数与英文数目相等。 “要这么多国文课?又不需要考状元。”萧令烜说。 徐白却坚持她的看法:“国文课是基础。” “认识字不就行了?” “不是这样的。除了认识字,还需要研读古籍、史书。”徐白说,“四爷,我从小国文很好。” “然后呢?” “我发现,王朝、树木,皆有‘年轮’。人生短短数十载,起起伏伏的,也能从中看到规律。 就像行船,熟练的老水手,是不怕风浪的。知道风浪的时间、程度,可以娴熟应对。 阿宝是个小孩子,她的生活刚刚开始。往后漫长日子里,您不能预设您永远庇护她。 她要懂荣耀、低谷时如何一个人去应付。这就是国文课的意义。它不单单是学识,也是给生活打一个底稿。”徐白说。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萧令烜却没有打断她。 因为,徐白在遭遇变故的时候,处理得的确很妥当。 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愤世嫉俗。她的落落大方,萧令烜看在眼里。 这点比很多人都强。 故而她这席话,听在萧令烜耳朵里,很有说服力。 “行,随你安排。请了你做教师,这些事都有你做主。”萧令烜道。 徐白:“四爷心胸宽广,才能容得下我有自己的主张。” 萧令烜:“你随时都要捧我几句?” “真心话。” 萧令烜意味不明哼了声。 真心还是假话,说不准,但的确动听。 “你说真心话,我也不把你当外人。”萧令烜说,“跟你说件事。” “您说。” “萧珩是从你的行迹里,找到了卢老在扬州的住所。”萧令烜说。 徐白脸色骤然发白。 她手指轻轻蜷缩了起来。 萧令烜:“我没有怪你。只是再次提醒你,别泄露我这边的秘密。跟萧珩走动的时候,自己留心。” “是。”徐白低垂了头。 车子到了高安弄,徐白下车。 萧令烜的汽车发动,往城外去。 石铖开得很稳。萧令烜端坐,脑子里考虑滕勇的势力太过于庞大,倏然感觉鼻端萦绕一点淡淡桂花香。 还有点甜味。 他下意识转头。 徐白已经下车了,旁边位置空空荡荡。他却愣是感觉她还坐那里,用她那拖一点尾音的腔调,跟他说话。 他揉了揉眉心,摇下车窗点烟。 “她真应该少吃点桂花糖。” 糖都快给她腌入味了,她呼吸都带一点甜。 而萧令烜最讨厌甜味了。 第50章 你喜欢我阿爸吗? 罗续的死,的确如徐白所料,很长时间都是谈资。 “我叫人出去打听了。听说胡家的少爷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他说瞧见了奸夫淫妇时,就被人打晕。等他醒过来,人已经死了。”萧珠告诉徐白。 “我也听说了。外头都说,是他狡辩,不肯承认杀妻。”徐白道。 杀妻这个恶名,对整个家族影响都恶劣,胡家肯定打死不愿意认。 不过,徐白觉得事情没有绝对,也许胡少爷说的是真。 人再愤怒,面对罗续这个罗家嫡长子的时候,也应该会有几分理智。 胡家这些年爬得很快,胡少爷又深得父亲器重,他应该懂权衡利弊。 “那就是说,背后有第三只手,暗中推动这件事。”萧珠道,“有趣了。” 还问徐白,“徐姐姐,你觉得是谁?” 第38章 徐白摇摇头。 昨晚冯苒又去了她家,也跟她聊。 听闻不少知情人猜测,下手的是滕明明。 滕次长刚刚和罗续有了点冲突。 也有人猜测是萧珩,挑拨罗家和胡家的关系,叫罗家彻底偏向他、疏远胡家。 胡家是大帅二姨太的娘家,罗家跟胡家太近,也可能会扶持萧珩的弟弟,对萧珩而言是一种制衡。 他应该不想被钳制。 徐白把这些话,都告诉了萧珠。 萧珠听得很起劲。 转眼又到了休息日。 萧珠的腿,现在可以自如走路了。 她问徐白:“你出去玩能不能带上我?” 徐白:“要问问四爷。” “不必问,他又好几天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得了个新鲜女人,沉在她的温柔乡了。”萧珠道。 她小小年纪,数落她阿爸的时候,特别像个大人。 徐白忍俊不禁。 “周末一起吧。叫石锋开车,到时候你去接我。这次还有新朋友,你没见过。”徐白道。 “谁?” “我同学,他叫滕禹。是个男同学。”徐白笑道。 萧珠好奇:“你喜欢他?” 徐白微讶:“胡说了。” “你提到他的时候,很开心。我还没见过你提到谁这样愉快的。”萧珠道。 徐白:“……” 她不喜欢滕禹,没有男女之情,这点徐白很确定。但滕禹性格好、学习刻苦、做饭好吃,徐白跟他相处舒服自在。 就像她与冯苒、顾秋元的相处一样轻松。 “话不能乱讲。”徐白认真对萧珠说。 “为何?你怕心思被戳破?” “不是的。异性朋友相处,有个度。一旦打破了,彼此见面就会尴尬。你说者无心,旁人要是对我有好感,会误导他;要是没好感,恐怕以为我别有居心,从此疏远我了。”徐白道。 萧珠:“你们麻烦死了,我阿爸从来不这样。” “任谁都没有四爷这样的底气。”徐白道。 萧珠是个好奇宝宝。 她这天不让徐白走,非要留她吃晚饭。 问起了滕禹,又问起了萧珩。 “……你爱慕萧珩吗?”萧珠说。 徐白恍惚了下。 刚订婚的时候,是有过心动的。少年人单薄颀长,瓷白肌肤,最是矜贵优雅。 她岂能不满意? 可他推搡了她。 徐白瞬间被泼下一瓢冷水。 而后在国外几年,几乎不见面;每次见面,他也很抗拒和她亲近,徐白一颗心就凉透了。 对着萧珩,再难有绮思。 他亲吻她,呼吸交融时,她只感觉意外、费解,以及莫名其妙害怕。 害怕自己松动了,他又变了脸,再次将她推开。 他从未提过厌恶她的理由,故而徐白也不知自己哪里不好。她面对他时,会不由自主审视自己。 被旁人挑剔、被自己审视的感觉,糟糕透顶。 “不,我不喜欢他。”徐白道。 萧珠凑近几分:“你会喜欢我阿爸吗?” 徐白:“……” 这是更糟糕的事了。 “你要是这么不停问,我不带你出去玩了。”徐白恐吓她。 萧珠立马闭嘴。 第二天,徐白带着萧珠出门,去冯苒订好的饭店包厢。 她们来得稍微迟了点。冯苒、顾秋元和滕禹都到了,聊得热火朝天。 而聊天内容,还是关于罗续。 “逃不开了,走哪里都要听这个人。他死得真够轰动的。”徐白刻薄想着。 “……我小姑姑很生气,外面都在传是她派人杀了罗续。”滕禹道。 “你那个小姑姑,简直可怕。这世上女人全部加起来,都不及她厉害。我在她面前不敢喘气。”冯苒说。 顾秋元:“她是很强悍,我有点羡慕她。” 徐白和萧珠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彼此介绍认识。 滕禹好奇看萧珠,萧珠也端详他。 眉清目秀,长得还不错,只是远不及萧珩英俊。 也没有她阿爸的气势。 普普通通的男人。 “不要聊我小姑姑了,我生怕碰到她。她今天也出来吃饭。”滕禹转移了话题。 他们聊起了医院的工作。 “……我打算自己开个诊所。师姐,你要不要来帮忙?”滕禹问。 顾秋元:“我只想在医院做事。” 滕禹又问徐白:“你呢?” “我与四爷签订了三年的契约。这三年都要教阿宝,没空去诊所上班。”徐白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做家庭教师?你教什么?” “咱们见面,你只顾说罗续的死,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提?” “你是不是要跟他们去福州?” 七嘴八舌。 萧珠觉得好吵。 她阿爸说得对,有些人就是很吵闹,不分男女。 他们一点小事就叽叽喳喳的。 幸好徐姐姐不这样。 徐白含笑,简单说了这件事。她没提八十大洋一个月的超高薪水,只说自己现阶段想教书。 第51章 少帅把徐白拒之门外 午餐丰盛。 中途,萧珠要如厕,徐白陪同她走出包厢。 偶遇萧珩身边的参谋宋擎时,徐白正好在等萧珠出来。 “徐小姐。”宋擎面上总是笑盈盈的,与萧珩的冷漠不同。 相处久了,才会发现他的笑浮于表面。他对着旁人笑的时候,并不表达他好感。 “你来吃饭?”徐白问。 宋擎:“陪阿珩来吃饭。” 又道,“夫人和大帅今日也有兴致,一家人都出来散散闷。” 徐白心生警惕。 她心中很排斥,嘴上还要做表面功夫:“需要我过去打个招呼吗?” 宋擎笑道:“不必麻烦了,徐小姐,阿珩知道你不喜应酬。” 徐白:“……” 意料之中。 徐白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了。” 萧珠正好这个时候出来。 她瞧见了宋擎背影,问徐白:“他做什么?” “没什么。” 然而糊弄不住萧珠,她问徐白:“萧珩也在这里?” “是。” “他要抢你过去?” 徐白:“没有。除了你,旁人也不稀罕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莫名涌上一点情绪。似昨日夜里,她陪妹妹做完功课,母亲端上糖水卧鸡蛋给她们做宵夜的感觉。 ——宵夜又暖又甜。 “他们还没资格稀罕。够不着你!”萧珠说。 徐白失笑。 两个人进了包厢。 这点小事,徐白没放在心上。几个人说得热闹,决定饭后看电影,叫副官石锋先去排队买电影票。 又等了一会儿,石锋买了票回来,徐白主动结账,先下楼。 萧珠跟着她。 他们站在二楼回廊,瞧见有人下楼梯。 跟进几步,发现是萧珩和一个女郎。 萧珠当即气不顺。 她手边拿着包厢里的花生要剥,顺着楼梯扔过去。 她想砸萧珩的,失了准头,砸到了女郎的肩膀。 那女郎利落回身,朝着萧珠就抬了枪。 徐白眼神骤然发紧,下意识护住萧珠往旁边躲闪。 子弹擦着萧珠的左边肩膀,把她这件漂亮的猩猩红斗篷划破了一个口子。 陡然变故,四下皆惊。 暗处突然现身七八人,围住了萧珩和那女郎。 女郎是滕明明。 “谁放了枪?”楼梯之外的大堂,大帅萧令烨开口问。 “是我。”滕明明无所谓笑了笑,“小毛贼偷袭我,我只当是刺客。” 又看向楼梯上的萧珠,微微扬起下巴,“小姑娘,今天你运气不错,没有被子弹打穿脑袋。” 萧珠站得笔直,高高扬起下巴,比滕明明还要倨傲:“混账,你敢朝本小姐开枪?你是个什么东西?” 大帅萧令烨朝楼梯走过来,萧珠立马向他发作:“大伯,这个女人跟萧家的人示威。来人,给我射杀了她!” 几名暗处保护萧珠的副官,子弹上膛。 滕明明噗地笑了。 “她就是萧令烜的女儿吧?好张狂。”她道。 她毫不畏惧。 萧珩的目光,顺着楼梯看向徐白等一行人,眸色幽静,毫无情绪。 大帅怒向萧令烜的人:“收起枪,否则今天谁也走不出这饭店。” 萧珠:“谁敢?这女人敢朝我放枪,她今天必死!” “够了!”大帅怒道,“谁跟着你的?” 又看向徐白,“你带她出来的?” 萧珩往楼梯上走了几步:“是个误会。阿宝,叫你的人收起枪,这件事大人会处理。” 第39章 又对徐白道,“先带她回包厢。” 徐白低声跟萧珠说了句什么。 萧珠不情不愿,转过身去。 萧珩还想要说话,却见徐白一直不看他;而徐白身后,还有滕禹等人。 他眼神一紧。 楼下的人撤了。 萧珠回到包厢,还在发脾气。 “真讨厌,我只是朝她扔了颗花生,她就开枪。”萧珠说,“我一定要叫我阿爸报仇。” 冯苒和顾秋元都安慰她。 滕禹则说:“我小姑姑这个人,是很嚣张的。反正没人敢惹她。” “我怕她?”萧珠气不顺,“今天是我阿爸不在。要是他在,那女人脑袋开花。” 徐白这才知道,为什么宋擎要阻拦她,不让她去萧珩那边。 原来萧珩的客人,还有滕明明。 滕明明狂热爱慕他,人尽皆知。如此说来,萧家快要把此事过明目了吧? 罗绮就这样出局了吗? 大帅夫人承诺给徐白的四根大黄鱼和一套宅子,徐白还有没有命拿? 因为入局的滕明明,比罗家疯狂又跋扈。 罗家要名声,害徐白也只敢对她妹妹下手,滕明明却不同。 徐白轻轻扶住萧珠:“不生气了。今天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胡说,分明是遇到了疯狗,跟你无关。”萧珠道。 徐白:“我们还要去看电影,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买桔子水喝。” 萧珠:“行,听你的。还要买梅子干。” 小女孩的情绪变得很快。 一会儿要打要杀的,一会儿又被桔子水和梅子干吸引了注意力。 徐白轻轻舒了口气。 闹了这么一出,她没心情游玩。 勉强看完电影,徐白就跟朋友们作辞,要先回去了。 萧珠今天没歇午觉,回来就不停打瞌睡,徐白安排她先睡一会。 她瞧见副官长石铖在楼下,就问他:“四爷今日在家?” “在三楼。开个小会。”石铖说。 徐白:“副官长,能否帮我一个忙?阿宝今天遇到了点事,帮我转告四爷。” 石铖:“什么事?” 徐白简单说了下。 石铖上楼去了,片刻后又下来。 “四爷请您上去,他想听您亲口说。”石铖说。 徐白:“不是在开会?” “不妨事,都是四爷心腹。您别紧张就行。”石铖道。 徐白想起中午被萧珩身边的人拒之门外,再想到萧令烜这里的待遇,觉得萧四爷其实更大度。 她上去了。 小书房有四个男人,个个精壮高大,一个人穿长衫、一个人穿军官的军装,另外两个是副官打扮。 她只认识祁平。 几个人都点头示意。 徐白走到萧令烜身边,把中午遭遇的事,详细说给他听。 “……抱歉四爷,是我失职了。我不该周末带阿宝出去。”徐白低垂视线。 “跟你没关系。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招惹。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的语气,谈不上锋利,平铺直叙。 徐白却莫名后脊发寒。 第52章 跟我私奔吧 萧珠小睡片刻,徐白把她叫起来,免得她睡过头了,夜里失眠。 安顿好萧珠,徐白回家。 饭店那点小事,大帅府内无人当回事。 滕明明也没放在心上。 无人受伤,就是无事发生。 “……你今天请我和你姆妈吃饭,就是想跟滕次长结婚?”大帅问儿子。 萧珩表情寡淡:“不是我叫她去的。” 大帅蹙眉:“萧珩,这样说话不磊落。她是很喜欢你,也不会如此不知廉耻。” 萧珩的表情,更幽静:“阿爸,今天是您生辰,我才请您和姆妈外头吃顿饭。” 大帅:“……”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只做寿、不过生。 他自己都忘记了。 “出了事,您就猜疑我?”萧珩深褐色眸光里,添了一抹意味深长,“阿爸,在您心里,儿子如此不堪么?” 大帅语塞。 “如此说来,今天是巧合?”大帅问。 萧珩:“饭店是宋擎定的。是否巧合,也许宋擎知道。” 徐白等人聚餐,应该是提早就定好了饭店,宋擎估计从冯苒那边得知了;而宋擎和滕明明,也有些往来。 这个局,可能是宋擎替萧珩做了决定,帮他安排一个最有利的局面。 大帅一听,火又上来了:“宋擎是你的左膀右臂,他还不是看你脸色行事?萧珩,在你老子面前,别学政客那套把戏。” “我会教训他。”萧珩道。 大帅的心口作涨。 他前几天才被萧令烜气得吃了药,最近是不能发怒的,故而自己平息了情绪。 他叫萧珩坐下,与他长谈。 “你的婚事,变来变去对你不利、对军政府也不利。你是我的长子,军中多少人观望。既然你下不了决心,这件事我来做主。”大帅说。 萧珩:“明年正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我想那时候结婚。” “不是什么时候结婚,是跟谁结婚。”大帅道。 “当然是未婚妻。”萧珩说。 大帅叹了口气:“徐家势力太单薄了。你真定下婚期,就不怕有人连夜炮轰了她家?” 萧珩:“在定下婚期之前,我想先保护她,把她藏起来。” “往后呢?” “阿爸也觉得,我护不住她?”萧珩问。 大帅:“你时刻要护她,就是绑一块重石在身上。将来你要接管军政府,你的少奶奶不能拖后腿。 这对你和她,都不好。若你喜欢她,就学新派人士那样,用龙凤花轿抬她做二夫人。” 萧珩表情没动,摇摇头,语气平淡而坚定:“不用。” “话我说到这里,听不听由你。如今我是看重你,而不是非你不可。 萧珩,你可不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琐事一团糟,军政府内部就没有空缺给你了。”大帅把最狠的话,说了出来。 萧珩安静看着他。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 “在罗绮和滕明明中间选一个,把此事落定。罗家已经死了个儿子,罗续是谁杀的没有头绪,满城风雨,最近几日行市波动极大,不利于民生稳定。”大帅说。 萧珩没说话。 大帅叫他出去。 萧珩离开时,母亲那边派人过来请他去说话。 他母亲说:“阿珩,我不喜欢那个滕明明,她不像是过日子的女人。罗绮不错,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她才适合你。” 萧珩静坐,没做声。 他母亲说了几句,萧珩起身走了。 他回到了别馆,叫了宋擎上楼。 萧珩一拳砸在他面颊。 宋擎齿关发酸。 “……你为何背叛我?”他问宋擎。 “阿珩,我是替你打算。”宋擎忍着面颊火辣辣的疼。 “我总以为,你了解我,你会站在我在这边。”萧珩冷冷道。 宋擎:“我当然了解你。阿珩,萧令烜蚕食了帮派,又开始清理军政府忌惮他的人,你必须专心防备他。 大帅呢,偏心儿子还是偏心弟弟,你我都猜不准。你的婚事,目前是你身上最大的变故。 滕家野心太大,滕明明必须出局,他们只想你做傀儡。你不缺智谋与本事,只需要罗家的人脉与钱。 罗绮既不跋扈,又学识丰富,她才是你的贤内助。今天这次碰面,不管是大帅还是夫人,都不会喜欢滕明明的。” 萧珩安静点燃一根烟。 “阿珩,你有点喜欢徐小姐了,是不是?”宋擎又问他。 萧珩吐出一口烟。 宋擎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承想他开了口:“是。” “……你如果还只是想凑合活着,你就得不到徐小姐。阿珩,你必须专注于大事,才能跟徐小姐有个结果。”宋擎道。 “你渴望成功?”萧珩看向他。 宋擎:“我不想你失败,我永远忠诚你。” “宋擎,你的野心,快要胜过你的忠诚了。”萧珩按灭香烟,“你想要操控我?” “你怀疑我?” “也许,你都看不透自己的心。”萧珩站起身,点了点他,“你已经好几次忤逆我了。” 宋擎脸上的表情,震惊又失望。 他和萧珩一起长大,两个人情同手足,他从未有过半点对萧珩不利的念头。 在军政府,落败了没有好下场。 他希望萧珩赢。 为了赢,他可以牺牲自己。 然而萧珩却怀疑了他,只因他今天算计了徐白。 宋擎咬住后槽牙。 美色误事! 这个徐白,把萧珩搅合得越发不像个人了。 萧令烜那边怀疑徐白是萧珩的奸细。 第40章 宋擎甚至想,会不会反了过来?徐白是萧令烜用来克服萧珩的利剑? “我不想跟吵这些。你今天受了很多气,你比我更需要冷静。”宋擎整了整情绪,“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走了。 萧珩坐在沙发里,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 入了夜,萧珩突然开车出去,去了高安弄。 他到的时候,徐家正在准备吃饭。 他突然到来,弄得徐家众人非常无措。 “……给我添一双筷子就行。”他说。 徐白脸色不好。 她想拒绝,又怕母亲多心,忍了下来。 萧珩在徐家蹭了一顿饭。 饭后,徐白没有邀请他上楼,而是跟他走出了弄堂。 “……事情就是这样。我与滕明明,私下里并无来往;我也没有故意不让你去包厢见我父母。”他对徐白解释。 他极少说这么多话。 徐白:“少帅,您到底想说什么?” “岁岁,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港城?”他道。 徐白错愕看向他。 “我身上有些钱,可以足够我们生活一辈子的。你母亲由我赡养,你妹妹留洋的学费我出。 港城有很多的西医院,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去开个船舶运输公司。”萧珩说。 第53章 废她一只手 弄堂口没有路灯。 点点星芒从树梢落下,就着临街店铺昏黄灯光照明。 萧珩的脸在暗处,几乎看不清他神色。 徐白听了他的话,心湖没有起半分波澜。 她甚至没反驳一句。 过往那些事,她也没翻出半件来算账。 她只是就事论事:“少帅,你想去港城,不是为了我,而是你自己想要逃避。” 萧珩双手插在风氅的外兜,静静站立似一株树,一动不动。 “你的迷茫、困惑,不应该推到我头上。”徐白说。 萧珩:“那么,你可愿意跟我走?” 徐白唇角有了点笑意。 很淡,转瞬即逝。 她说:“萧珩,我跟你走过的。” 萧珩稳定如山的身子,微微动了下。 “当年,我是随你去留洋的。既然跟你去异国他乡,我打定主意跟你过一辈子。是你推开了我,也是你冷落我。”徐白道。 萧珩沉默。 “几年了,我只要面对你、想起你,都会扒开自己的皮囊,审查我内在到底有多恶臭,才惹得你如此厌烦。”徐白又道。 “不。”萧珩终于开了口。 “你可以狡辩、解释,但事实就是如此。那些审视自我的夜晚,我都是鲜血淋漓的。”徐白道。 萧珩往前一步,靠近她几分。 他欲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几年过去了,我终于停止了自我审判,你却开始做些叫我费解的事、说一些令我迷惑的话。萧珩,你过分了。”徐白道。 萧珩伸手,重重将她揽入怀里。 他不做声,双臂用力箍紧了她,将脸埋在她颈侧。 皮肤上的温热,令他心神俱颤。 徐白没有动。 曾经的疑惑,已经不会再令她心疼了。 一盏车灯晃过。 汽车从弄堂门口的马路驾过,隐没进了黑夜里。 那一晃而过的灯,似瞬间的清醒,徐白终于在“萧珩未婚妻”这个身份的枷锁里解脱了。 故而她回国后,积极和大帅夫人谈退亲的条件。 萧珩今年才二十三岁,他的人生刚刚开始。 太年轻、无军功,威望不重,他在军政府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徐白不是他的避风港。 她不能再剖开自己,只为了接纳他。 徐白推开了他。 “我会跟大帅和夫人谈妥,登报退婚。”徐白道,“萧珩,我通知你了。” 萧珩静静站在黑夜里。 “岁岁,不要闹这么大。”萧珩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过完年。过完正月。” “好,日期是正月底。”徐白道,“希望你能把自己的事理顺。” 萧珩点头。 他转身走了。 萧令烜坐在汽车里,想着心事。 他刚从滕家回来。 萧令烜拿了萧珠那件斗篷,去了趟滕家,把斗篷给滕勇看了。 “……你妹妹想要杀我女儿?对我意见这么大?”他问。 在他眼里,滕明明已经是个死人。 滕勇敢算计他亲信,也得死。 皮糙肉厚的猛兽,一枪是灭不掉的,故而萧令烜也没鲁莽。他会把滕家兄妹一锅炖了。 还没有到杀他们的时机,却不意味着他会咽下这件事。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亏? 萧珠是他掌上明珠,谁敢对着她放枪? 滕明明态度傲慢:“是她先扔我的。我只当是暗器,萧师座。” “花生和暗器都分不清,滕次长这么愚蠢?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萧令烜说。 滕勇老奸巨猾,笑盈盈的:“令烜,这是个误会。明明她太谨慎了些。” 又道,“这样吧,明日会送补品给小侄女,给她压压惊。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代明明向你道歉。” “滕次长得亲自道歉。”萧令烜道。 滕明明冷笑。 滕勇做戏给萧令烜看,对着妹妹佯怒:“快道歉。” 滕明明不情不愿:“萧师座……” 萧令烜突然出手。 他袖中垂落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朝着滕明明挥了过去。 滕勇在那个瞬间吓疯。 萧令烜的脾气,动怒了当场杀人,也不是没有过的。 他去陶家,当着帮派众人的面杀了陶君明,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滕明明距离他太近,身手又远不及他,一时根本无法躲避。 墨发纷飞。 萧令烜一匕首,削掉了滕明明半边脑袋的头发。 手又快又稳,擦着头皮过去,愣是没划出半分血痕。 滕勇舒了口气。 滕明明摸着自己的脑壳,发疯似的要和萧令烜拼命。 “我要杀了你!”滕明明尖叫着扑向萧令烜。 滕勇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就听到妹妹的尖叫更厉,带着浓浓血腥味。 他看过去,血差点涌上了嗓子眼:萧令烜的匕首,插入了滕明明的右手掌心。 对穿。 这个位置,手筋断裂,右手废了。 滕勇心底的怒焰,几乎喷薄而出:“萧令烜!” 滕明明疼得在地上打滚,鲜血染透了衣衫,狼狈至极。 “……怎么,你也想阻拦我?”萧令烜闲闲站定,一双眸漆黑无波,“滕师长,你妹妹开枪打我女儿,我废她一只手,很划算吧?” 滕勇牙关咬得死紧。 “我比年轻时候好说话了,也仁慈多了。”萧令烜继续道,“你好好教导你妹妹,下次别落到我手里。” 滕勇去搀扶滕明明。 萧令烜施施然走了,无人敢阻拦他,任由他来去自如。 他忍了这口气,没宰杀滕明明,只小小讨回一点利息,心情还不错。 路过高安弄时,莫名想要炫耀一下,他打算去找徐白。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徐白,叫她别担心,他没有迁怒她。 却在路口,遇到了徐白和萧珩拥抱。 萧令烜回到家,萧珠还没睡。 她下午补了个午觉,导致她夜里无法入眠。 瞧见他,萧珠有点意外。 “今天舍得回来?”萧珠问他。 萧令烜:“上去睡觉。大晚上在楼下打鬼?” “睡不着。”萧珠端详他神色,“你怎么了,去哪里受了气?” 萧令烜:“受什么气,瞎猜。谁敢给我气受?” “看着就不高兴。”萧珠说。 萧令烜:“你说两句好听的,逗我高兴高兴。” 萧珠:“你继续不高兴呗,我又不在乎。” 萧令烜敲她脑袋,骂她是天下第一不孝女。 父女俩闲得没事就要斗斗嘴。 萧珠问他,何时替她报仇,处理滕明明。 “很快。”萧令烜告诉她,“我正愁没有发作的点子,滕明明就送上门。放心,我会拿她喂狗。” 第54章 四爷改了口味 萧令烜养了十几只狼狗。 他说“喂狗”,就是字面意思。 萧珠见过的,不害怕,也没觉得兴奋。 就像犯了错要被杀一样,萧珠觉得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阿爸,你今天没杀滕明明?”萧珠有点失望。 萧令烜:“债务放在那里,他日一起讨回来,连本带利。你急什么?” 又道,“这么大的人了,稳重点。” 萧令烜要上楼去睡觉,萧珠却想吃宵夜。 她等着吃的时候,萧令烜换了身衣裳,又下楼了。 第41章 “这么晚,你还要出去?”萧珠问他。 萧令烜:“很久没出去玩了,去消遣一夜。” “你不是天天都在外面?” “在外面就是玩?我一堆正经事。” “什么叫正经事?” “帮派的事。还有我的亲信被军政府内部排挤。”萧令烜没有敷衍她。 能说的,他都会给萧珠讲透,而不是把她当傻子哄。 萧珠比较早熟,可能也是他教育的原因:他从不惯萧珠那些小孩子弱智的脾气。 “今天就是出去玩?”萧珠来了点兴致,“玩什么?” “打打牌、喝喝酒。” “我也想去。”萧珠说。 “还有女人。” “嘁,我没见过?”萧珠翻白眼,“你又没避开过我,我都看熟了。” 萧令烜揉乱她头发。 萧珠不悦:“带上我!我今天受了委屈,你还没有杀滕明明给我出气!” 又道,“什么大局为重,我觉得是你老了、软弱了,没用了!” “舌头伸出来,割掉它。”萧令烜使劲捏她面颊。 两人讨价还价,萧令烜答应带萧珠去玩。 但不会安排小孩子的玩乐,她只能在旁边凑热闹。过了凌晨,她就要回家睡觉。 萧珠同意了。 俱乐部安排了雅致的包厢,洋酒、雪茄预备齐全,另有成排的美人儿伺候。 三个人陪萧令烜打牌,都是萧珠认识的。 “……这是什么牌局?还带女儿?”有个人说。 “你少些废话,等会儿别输光了跪地学狗叫。”萧珠说。 “你这破嘴,跟你爹一模一样。一个萧令烜已经够烦人,再添一个。我今晚不该出来。” “你废话的确很多。”萧令烜道。 牌局开始后,有女人上前伺候,替萧令烜裁开雪茄、点燃,再递到他手边。 萧令烜余光扫了眼,又回头看一眼。 他们今天打的牌,萧珠看得懂,她一直靠在萧令烜怀里,全神贯注帮她爹算牌。 见状,她也看一眼那女人。 “阿爸,这个女人有点像徐姐姐。”萧珠突然说。 萧令烜也留意到了。 身段很像,高挑窈窕,穿着旗袍气质脱俗;脸不太像,徐白是圆脸大眼睛,五官极其端庄;这女郎却是斜长眸,娇俏妩媚。 “……四爷,要换个人发牌吗?”俱乐部的经理问,指了指点烟的女郎,“叫她来发牌,您看可行?” 萧令烜没做声。 他没反对,就是同意了,故而那女郎换到了发牌的位置。 “……大鱼大肉吃腻了,想要清淡小菜?”方才打趣萧珠的男人,又开口调侃萧令烜。 “毒哑他。”萧珠开了口,对身后的副官长石铖说,“去端了毒酒来,把周霆川给我毒哑。” 几个人谈笑,牌局上有输有赢。 萧珠记性很好,算牌的时候比萧令烜还专注,故而萧令烜赢得最多。 “阿宝除了没什么学识,其他方面都不错,是个很聪明的文盲。”周霆川不怕死,又开了腔。 他贫嘴恶舌烦死人。 萧珠和萧令烜统一瞥他,父女俩神情出奇相似:不屑,懒得搭理。 发牌的女郎,没忍住噗地笑了。 “你笑什么?”周霆川问她。 女郎脸微红:“听您说话有趣。” “你是听他损我们有趣吧?”萧令烜开了口。 声音里并无冷意。 在场众人便看得出,他今晚对这个发牌的女人挺有兴趣。 ——果然改了口味。 这女人容貌还算娇媚,身段却太过于单薄,不是萧令烜中意的类型。他能容许她在牌桌上发笑,格外照顾她了。 “不敢,四爷。”女郎低声说,眼睛却看一眼他。 眼风撩人。 “好好发牌。”萧令烜道。 他又赢了一把小的。 发牌的女郎就说:“四爷今天运气不佳,只是小赢。” 萧令烜的眉头微微蹙起。 “……说的什么话?重新说。”他冷下脸。 他突然翻脸,众人微讶。 女郎心中一慌:“我是说,四爷您没有赢太多,是因为……” 萧令烜吸了口烟,烟雾笼罩了他的视线:“夸人都不会!闭上嘴,好好发牌。” 说他运气不佳? 说他赢面不大? 这都是什么蠢话? 他运气好得很、他的赢面也很大! 要是徐白站在这里发牌,她绝对不会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她会说:四爷您的牌技真好,您朋友的牌技也好,但还是您小胜,技高一筹。 她会把所有人都夸进去,还能顺便进一步拔高他。 萧令烜发了脾气,俱乐部的经理立马把这女郎换了下去。 可他的情绪还是不高。 到了十二点,萧令烜要回去休息了。 “……今天不打通宵?”周霆川问。 “用脚都能赢你,跟你打通宵浪费时间。”萧令烜道,“回家睡觉。” 他们出门的时候,石铖还看了眼。 四爷居然没带一个女人去饭店,而是直接回去了。 他忙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应该放松一下的吗? 石铖忠心耿耿,一向不多问,指哪打哪。他开车,把萧令烜和萧珠送回了同阳路七号的公馆。 萧珠在车上就睡着了。 萧令烜抱着她上楼,把她整个儿塞被子里,鞋都没脱。 第二天就是周一,徐白早起到了同阳路。 她带了糕点给萧珠。 进了房间,她闻到了一股子烟味。 萧珠还没醒。 徐白推她,发现她穿着夹棉小袄睡觉的,外面还罩着斗篷。 萧珠迷迷糊糊起来,从被子里拿出带着靴子的脚时,徐白忍不住笑了:“你昨晚就这样睡的?不难受吗?” “……还行。” 直到刷完牙,萧珠才意识到她阿爸到底多不靠谱。 “你们昨天干什么去了?”徐白问。 萧珠:“打牌。” “他带你去打牌?”徐白诧异。 萧珠:“对。下次叫他也带着你去,挺好玩的。” 徐白:“……” 看样子,滕明明开枪一事,对萧令烜和萧珠的情绪影响不大。 徐白也没有被迁怒。 她估计是保住了差事,暗暗松了口气。 “快去吃早饭吧,准备上课了。”徐白道。 萧珠麻利下楼吃饭去了。 第55章 少帅翻盘 萧珠起晚了,叫女佣给她用茶汤泡了一碗饭,快速吃完去上课。 课前,徐白会先给她讲一个小故事,由此开启这一日的课程。 今天还没有来得及讲,萧珠先开了口:“我阿爸废了滕明明的手。” “她打了你,就是打你阿爸的脸。”徐白道。 萧珠:“对。” 又说,“我不太高兴,应该直接杀了她。可我阿爸说,要做大事,先留她一条命。他带我去打牌了,我原谅他现在软弱了。” 徐白:“……” “过几天拿滕明明喂狗,徐姐姐你也去看。”萧珠又道。 徐白表情错愣了片刻:“你见过?” “见过。五岁的时候,有个女佣在我家里做了半年,她对我挺好的。是细作,我阿爸拿了她喂狗,叫我去看。”萧珠道。 徐白:“……” 很多人说萧珠性格恶劣,徐白找到了根源。 她只是恶劣,已经是她本性太过于纯善的缘故了,替她抵御了外界的影响。 “……你会害怕吗?”徐白问她。 萧珠:“有什么可怕的?” 又道,“我也不太喜欢,但也不觉得可怕。” 徐白摸了摸她脑袋。 她开始讲学。 徐白上课是很有趣的,她博通古今,什么事都可以深入浅出给萧珠讲明白。 午饭时,萧令烜才下楼。 徐白叫了声“四爷”。 萧令烜没看她,只顾对萧珠说:“好好吃饭,我今晚有事不回来。” 萧珠:“是去玩,还是忙正经事?” “少打听。”他道。 他抬脚走了。 徐白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萧珠趁机出卖她阿爸:“他昨天就不高兴。有个女人,长得有点像你,惹得他发脾气。这会儿还没消气。” 徐白:? 长得像她,就能惹四爷不快? 徐白的差事,全靠萧珠的喜爱,才能保得住。 她要是给萧令烜当差,三天被辞退两回。 徐白小心翼翼的,还是会时常触犯萧令烜的忌讳。 下了工,徐白有事,给萧珠留了功课。 萧珠在门口,依依不舍看着她。徐白想起中午萧令烜说他不回来,她的心就微微一揪。 她有心带萧珠出去,又怕像上次那样出差池。再有不测,萧令烜肯定会辞退她的。 第42章 来日方长。 徐白忍住一时的滥情,转身走了。 她回家换了身衣裳,又跟母亲和妹妹说明去向:“师姐过生,她叫我们去吃饭,可能在顾家住一晚。” 又道,“明早直接去上工。” 母亲准备了礼物,叫她送给顾秋元。 副官石锋送她过去,并且跟她约定好明早接她的时间、地点。 师姐没请太多的人,除了她家两位嫂子,就徐白和冯苒。 冯苒消息灵通,把滕明明的事,说给众人听。 大家唏嘘。 “她好好的惹萧令烜,不知死活!”顾家二嫂说。 “滕勇是军中老将,我不信滕明明不知萧令烜德行,竟敢触他的霉头,纯属找死。”冯苒也道。 顾秋元接腔:“陶家才被灭门。那么庞大的帮派,萧令烜转手拿下了。滕明明真是太轻狂了,她连他都敢惹。” 冯苒就说:“她颇有姿色,男人都捧着她。加上她在军需处当差,几百年女子当男人差事,独一份,她自然骄傲上了天。” 徐白静静喝了口桔子水。 她其实挺羡慕滕明明的差事。 滕明明敢大胆跟老帅讨一个差事,很有远见;而她还能排除异己,在军需处站稳脚跟,更有手腕。 “换做我,也会骄傲。可她用她的骄傲,贬踩其他女人,就挺卑劣。前段时间她去我们医院,一点小事。恨不能护士小姐们跪地服侍她。”顾秋元道。 冯苒眼睛发亮:“还有这事?仔细给我讲讲。” 顾秋元却拒绝:“我不想说患者的是非,这不符合我作为医生的道德。总之,我不喜欢她那种做派。” 徐白一杯桔子水喝完了,冯苒把八卦的风向转向徐白,“你在萧令烜那边做事,听到他说滕明明了吗?” 徐白:“他不常在家。” “可惜了。” “哪怕他在家,我也不敢去问他这些事。我找死呢?”徐白说。 众人都笑起来。 冯苒还想问,然而徐白的嘴,比医生道德的顾秋元还紧;大家都是好友,没人会故意为难她,便自觉转了话题。 滕明明被剃头、废手,不仅仅在闺阁中谈论,逐渐也成了谈资,传到了市井坊间。 没过几日,徐白还听妹妹徐皙问起了。 她这才知道,滕明明在南城也是名声响亮,不亚于罗绮。 只是,罗绮是名望好,有才有貌、富家千金,谈起她多是美誉;滕明明则太过于张扬,又跻身男子行列,谈到她毁誉参半。 偏这样两个女子,婚姻的目标都是她的未婚夫萧珩。 ——好像每个人都需要结婚,这是天经地义的人生旅程,连这些站在顶端的年轻女子也不能免俗。 相比较,徐白更敬佩师姐顾秋元。师姐立志终身不嫁,要把妇科发扬光大。 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她的名利,而是她能否挣脱世俗加身的桎梏,寻求一个伟大的目标。 无疑,师姐做到了。 徐白身上,也是层层枷锁,她不知自己能否顿悟,像师姐那样强大而孤独走一条属于她的路。 罗续之死、滕明明之废,丰富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日子慢慢过去,眼瞧着进入了腊月。 徐皙在准备考试,徐白除了上工,还需要辅导妹妹功课,每日都很忙碌。 她有段时间没见萧珩了。 再次听到萧珩的消息,是北方要员巡查南城军政府,对萧珩寄予厚望。 因此,军中好几名老将,包括滕勇在内,都替萧珩争取了军政府更多的权势。 大帅萧令烨接手军政府不到两年,他几乎无力抗衡这么多部下的请求。 萧珩拿到了两处驻军的调令,威望远胜过他的弟弟们,把他几个弟弟全部踩在脚下。 而大帅,也利用他与老师长们的关系好,进一步维系军政府的稳定。 他们父子,俨然可以把控整个军政府了,可以把萧令烜彻底排挤出去。 “……没想到,萧珩釜底抽薪,直接走通了北方的关系!”冯苒又跟徐白八卦,“岁岁,如果你能嫁给他,可以跟着他享福。萧珩真不错,我阿爸对他刮目相看。” 又道,“萧令烜那个莽夫,不怎么读书,政客们不喜他。他不是萧珩对手。” 徐白沉默。 她有点意外。 第56章 你对她感兴趣吗? 徐白听了冯苒的话,一直没接腔。 如果是个多心的人,会忍不住猜测:萧珩之前释放他的软弱,想要逃离去港城,是不是他故意借徐白的口,误导萧令烜的?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两秒,就被她自己否认了。 军政府现在不用打架,进行的是政治较量。 这些较量中,落魄的徐白没有上桌的机会,她无足轻重。 萧珩想要利用女人,滕明明、罗绮更加好用。他很聪明,可以在逆境中拔高自己,他不缺智慧。 冯苒走后,徐白一个人独坐。 “那晚,萧珩像是一时心灰意冷,失去了斗志。并不是真的走到了绝路。他一直有自己的底牌。”徐白想。 徐白当时还威胁他,只因她窥探他的软弱,以为可以直接忽略他,去和大帅、夫人谈退婚。 幸好她没有鲁莽。 失去了权势与财富,普通人如蝼蚁。 不是谨慎就可以保命,纯看有没有命活。 徐白唯一聪明的地方,是她放弃了所有的野心,安分守己。 她只想赚钱生存,故而在这些局势里,她没有被卷进去碾碎。 徐白再次去同阳路七号时,遇到了萧令烜。 她看他表情。 萧令烜没有生气,情绪很平和。 不过,来了几个人,上他的书房说话去了。 其中还有一个,先去萧珠的房间,肆无忌惮调侃萧珠,气得萧珠要揍他。 “他是谁?”徐白还问。 萧珠:“周霆川,好讨厌一个人!” 见徐白不太懂,萧珠又解释,“我姑姑家的孙子,从小跟着我阿爸混。按说,他应该叫我小姨,我喊他爹叫表哥。” 徐白:“……” 周霆川逗了一会萧珠,才上楼去了。 书房里,坐了四个人,正在说军政府内部站队的事。 “秋后蚂蚱,看他们蹦跶几日。”萧令烜无所谓道,“还是我大哥信奉的那套,玩政治。把我大哥唬住了。” 周霆川先从萧令烜面前拿了香烟,这才坐下:“你别大意。政治杀人不见血,威力不亚于大炮。” 祁平很同意这话:“师座,咱们得做准备。” 萧令烜沉吟片刻。 他拿出支票簿,刷刷写了一张,叫周霆川:“这个差事给你。” 周霆川嘴里叼着香烟,慢悠悠上前,看到支票时眼睛都大了一圈:“一百万大洋?你有这么多钱,可以买个大总统当当了。” “你看我稀罕吗?”萧令烜轻吐烟雾。 又瞥一眼周霆川,“说正经事。” 周霆川站直了几分。 “这是天津的德国银行支票,你拿了我手谕,可以一次性把钱取出来。”萧令烜说。 “做什么用?” “去北城活动。”萧令烜道。 “收买政客?你也想走萧珩的路,把他挤出去?” 萧令烜黑眸幽静:“你刚刚不是说,一百万大洋,足够买个大总统当当吗?” 周霆川愣住:“……你想换总统?” “把总统府、内阁,全部给我推了。换选、换人。钱买不到人心,就买炸药。”萧令烜说。 周霆川咬着香烟:“这事我爱干!你等着好消息!” 萧令烜身边的人,周霆川的祖辈都是文官,他耳濡目染,很懂政客那些把戏。 而他跟着萧令烜久了,沾染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没他不敢干的事。 他拿了支票,还忍不住调侃萧令烜:“我刚刚见到了阿宝的老师。” 萧令烜从正事会回神,斜睨他:“别打岔。” “我可以追她吗?”周霆川故意调侃萧令烜,“这种清淡小菜,你又不爱。” 萧令烜还没说话,祁平先蹙眉:“你怎么时刻不忘贫舌?办正经事。” “我哪件正经事没办好?”周霆川说,还是固执把话题拉回徐白身上。 上次在俱乐部打牌,萧令烜很明显改了口味,周霆川就好奇死了。今天可算被他找到了根源,他岂能放过? “……清淡小菜?”萧令烜冷笑一声,“你敢招惹她,当心死她手里。” 萧令烜不由想起,那次被陶家的纨绔子追击,徐白开车就把旁边汽车撞翻的情景。 那女人只是看着内秀文静,骨子里有一股子狠劲。 “这么高看她?”周霆川更来劲了,“你吃上没有?” “闭嘴。” “你不吃我下筷子了。”周霆川激将,“我对付女人的手段,无往不利。” 第43章 几个人都忍笑。 只祁平受不了他这吊儿郎当,直言说:“徐小姐是萧珩的未婚妻。你能不能消停点?” 周霆川倒是一愣:“是她?” 又说,“长那么漂亮,萧珩怎么还跟罗绮和滕明明勾勾搭搭?” 祁平:“你是不是没完?” “没事,让他继续说。你说说,她多漂亮?刚刚还说她是清淡小菜。”萧令烜道。 周霆川:“……” “下次在会议室聊女人,老子打断你的腿。”萧令烜的怒意,这才散出来。 周霆川很夸张闭了嘴,不再说了。 他没吃午饭,急急忙忙回去收拾行囊,替萧令烜北上。 此事做得隐秘,无人知晓。 中午,萧令烜下楼吃饭,他的心腹们半个小时前离开了。 他心情还不错。 徐白还以为,他会很生气,饭桌上很压抑。毕竟萧珩摆明了要笼络大帅,彻底排挤萧令烜出局。 “……这鱼难吃。”萧珠的话,打断徐白思绪。 萧令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又看一眼徐白,“你晚上有事?” “没有。” “留下来吃饭。”他道,“今天有空下厨,我多做几个菜。” “好,多谢。” 徐白顿时就不想吃中午的饭菜了,把肚子空出来,等着晚上吃大餐。 她这点小心思,可能是带出来了,萧令烜微微扬了扬眉梢。 饭桌上没有人提萧珩。 萧令烜只是问一些琐事,一顿饭吃得很融洽。 第57章 美味 夜里起了风,从远处的梧桐树梢掠过,如夜枭呜咽。 外面天寒彻骨,室内暖流徜徉。 满桌肴馔,色香味俱全。 萧令烜不仅做菜好吃,每道菜还简单摆了个盘。 他似乎心情不错。 “萧珩的得势,好像完全不影响他。”徐白突然想。 她赶紧把这个念头抛开。 ——如果再见到萧珩,她不小心流露出了这个想法,可能会坏事。 “……这道排骨有点甜。”萧珠说。 萧令烜:“加了梅子。那个梅子渍得太甜了。” “下次不要放。”萧珠不满。 然后又说,“这个鳝丝也太甜了。” 萧令烜:“糖色炒太嫩了。你还吃不吃?” 萧珠立马讨好:“鱼是非常好吃的,阿爸真厉害;虾仁也好吃。” 徐白没觉得排骨和鳝丝甜,反而觉得比上次在卢老那边吃过的更美味。 她吃饭就专心致志,不说话。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任谁都看得出她对美食的满意。 萧令烜把排骨和鳝丝挪到她跟前。 萧珠问:“你特意给徐姐姐做的这两个菜吗?” 萧令烜:“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徐白抬眸,看向他们俩。 萧令烜眉头轻轻一蹙。徐白立马低垂视线,继续吃饭。 她一个人吃掉了半盘鳝丝。 要不是肚子不够大,她还想把排骨也吃了。 吃完女佣收拾碗筷,徐白还问萧令烜:“四爷,这排骨和鳝丝会扔掉吗?” “嗯。” “我能带回去吗?”徐白问。 萧令烜:“随你。” 徐白果然叫女佣寻了个食盒,把这两样没吃完的给她装起来,她明早热了吃。 萧令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她:“鳝丝热了会腥、排骨热了会老。” 徐白:“我不介意。” 萧令烜:“你是饿,还是馋?” 可怜兮兮的,剩菜都要。 他每个月给那么高的薪水,她花到哪里去了? 徐白:“……” 萧珠在旁边说:“徐姐姐只是觉得你做菜好吃,很珍惜。” 徐白忙点头:“对。” “你不是能言善道?还需要阿宝帮你说话?” 徐白:“阿宝说得质朴,才是我最想说的心里话。” 萧令烜:果然还是伶牙俐齿,说话能讨到他心坎上。 他又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叫石锋送徐白回家。 徐白这日回家,小楼格外安静。 她不知哪里不太对。 问母亲。 母亲说:“你三叔那边派了人,接你祖母去台县过年。过完年再回来。徐皎跟着一块儿去了。” 徐白:“原来是她们俩走了。怪不得楼上楼下都安静了很多。” 这个时间点,祖母那边总有些烧香的味道传出来。 “你和西西会害怕吗?”徐白问。 母亲:“怎么会害怕?隔壁邻居打孩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白笑。 很久没听到母亲说笑话了。笼罩在母亲身上的重担,减轻了很多。 徐白没提萧令烜安排在附近的人,怕母亲有心理负担。 她只是道:“清静点好,您也空闲空闲。” 母亲却不得空闲。 她除了忙家务事,开始给徐白和妹妹织毛衣、做棉鞋。 她瞧见徐白带了剩菜回来,还说:“我再给四爷做双鞋吧。上次我做的鞋,他不是挺喜欢吗?” 徐白:“……也好。” 那双鞋,徐白瞧见萧令烜穿了好几次。 应该是合脚又舒服的。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母亲昨晚熬煮好了腊八粥,徐白觉得软糯香甜,叫母亲准备一份,带给阿宝。 她自己则额外放了糖。 徐白特意早到半小时。 萧珠刚刚起床,还没有穿衣梳洗。 “……腊八节也要过吗?”她问徐白。 徐白:“你们不过?” “除了过年,我跟我阿爸都不怎么过节。”萧珠说。 徐白:“……” 她帮萧珠梳头。 徐白手艺还不错,给萧珠梳了对双髻,插上上次她从扬州带回来的绒花。 很喜庆。 萧珠吃早饭的时候,萧令烜居然下楼了。 他平常这个时间点才从外面回来。 “打扮成这个样子,要去唱戏?”他说萧珠。 萧珠一大清早不想吵架,嘴巴累,没理他。 早饭时候有腊八粥,女佣重新热了端上来。 徐白客气问:“四爷尝尝吗?” “我不吃你带过来的东西。”他道。 “干嘛,怕徐姐姐下毒?” “我怕腻死。”他说。 她会放很多糖。 徐白一阵尴尬:“这个不甜。我姆妈做的,我没帮忙。” 的确不太甜,还撒了点干桂花,半融化在粥里。 喝一口,能闻到一点淡淡桂花香。极淡、若有若无。 萧令烜没在说话,把一碗粥喝完了。 徐白带过来的,堪堪两碗。 没准备给萧令烜。 萧珠喝了一半,拿小包子就着吃的时候,萧令烜问她:“还喝不喝?” “你要?” “不喝给我。”他道。 萧珠递给了他。 他真喝了。 萧珠立马得意,冲徐白挑挑眉,这个动作和萧令烜如出一辙:“你吃剩菜,他喝剩粥。往后他再也没资格嫌弃你。” 徐白忍俊不禁。 萧令烜竟没反驳。 他喝完了,才对徐白说:“挺好喝的。” 徐白:“我姆妈做家常小吃食,手艺很好的。当然比不上四爷您的厨艺。” “这天赋你怎么没学到?”萧令烜问。 “的确,我姆妈身上很多优秀的品格,我都没继承到。长成了个普通人,实在有点遗憾。”徐白说。 “你普通?”萧令烜指了指旁边的萧珠,“这位岂不是只猴?” 萧珠嘴里塞着小包子,想要反驳,偏偏一时咽不下去,就睁圆了眼睛瞪他。 十分有趣。 徐白忍不住笑了。 待萧珠吃完了嘴巴里的,要骂人的时候,萧令烜已经站起身走了。他早饭就喝了一碗半的腊八粥。 萧珠收拾完,跟徐白上楼学习去了。 第58章 迁怒 徐白母亲给萧令烜做了一双棉鞋。 她拿给他,他也是立马就换上了。 “很不错。”萧令烜说。 徐白:“四爷喜欢,我姆妈会很高兴的。对了……” 萧令烜睨她:“你怎么送点东西就要提要求?” 说她狡诈,她还不服气。 “……我姆妈是想问问,我弟弟在您的教官营怎样了?”徐白声气不足,“虽然不能保证死活,消息可以传递吗?我姆妈想送棉袄和棉鞋给他。” “他还活着。”萧令烜道,“短短两个月,进步很大。” 徐白等着下文。 “东西你拿过来,过几天我叫人送去福州。能否到他手里,就看他最近争气不争气、有没有立功。”萧令烜又说。 徐白大喜。 她忍不住笑起来:“多谢四爷。” 第44章 萧令烜:“你们姐弟还挺像。” 教官营说,徐皓年纪不大,却没什么少爷脾气。不怕苦、不怕累,性格死犟,能拼命。 教官营有个指挥官,出了名的冷面罗煞,石铖和祁平都是他训练出来的。他想要接手徐皓。 “……我和他都长得像我姆妈。”徐白说。 萧令烜:“不是外貌,性格像。” 他没继续说什么。 徐白回去告诉母亲。 母亲连夜把徐皓的棉袄和鞋子赶制了出来,第二天就交给了萧令烜。 萧令烜看到这个大包袱,便知她与母亲心中焦虑,很担忧徐皓近况。 “祁平,给教官营发一份电报,寄一张徐皓近照回来。”萧令烜吩咐。 祁平应是。 萧令烜要的东西,来得非常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徐白看到照片,眼眶发潮:“看着精神了很多。” 她刚回国时,弟弟眼神阴森,带着十足的戾气与防备,到处惹是生非,跟小混混们一处玩闹。 短短时间,再看他,那双年幼的眸,坚定而果敢。 萧令烜抓他去福州教官营,只是想拿一个人质。 却无形中,救了徐皓。 徐白情绪内敛,只是轻声道谢,下工后急急回家,把照片给母亲和妹妹看了。 这个晚上,她们很开心。 母亲自己酿的米酒,徐白和妹妹各喝了一碗。 翌日下午,萧珠休息。 她的腿已经好了,她准备逐渐恢复她的武艺训练。 徐白吃了午饭下工。 妹妹已经放了春假,女子中学的考试结束了。 “……走,我们去买几件衣裳。叫上冯苒。”徐白说。 “不要花钱了,我有衣裳穿。”徐皙说。 “买两件过年,再给姆妈挑两件。”徐白道。 徐皙这才同意。 冯苒兴致勃勃来了。 她们仨有说有笑,没留意萧琳一直在街角的商铺屋檐下,盯着她们看。 萧琳是大帅府的五小姐,萧珩的庶妹。 她转身乘坐黄包车,去了罗家。 黄包车太冷了,萧琳冻得瑟瑟发抖。 她好不容易有了辆汽车,却因徐白,被萧珩给砸了。 萧琳没有力气恨萧珩。萧珩既强大,又是她哥,她不敢也不能恨。 可她的恨意也需要宣泄,她记恨上了徐白。 徐白这段日子不去大帅府,也不交际应酬,任何宴会上都没有她影子,萧琳寻不到她。 今天终于看到了,萧琳在寒冬里还需要乘坐黄包车,在她眼里都是拜徐白所赐。 她越发记恨。 她去找罗绮。 罗绮对她,态度一直挺不错的。萧琳心中明白,罗绮想要嫁给萧珩,做大帅夫人,却又不会公开去争抢。 她需要一个人,在大帅夫人身边说得上话,又能在萧珩跟前替她美言。 “……你最近心情怎样?”萧琳试探着看罗绮。 罗绮细眉入鬓,眼波清润,一张纯净绝俗的面,看人时候也带着三分温和。 只微微一笑,似裁开湖面,荡漾出微波,明艳才显露出几分。 “还行。”罗绮道。 萧琳:“你哥的死,我至今都替你难过。” “都过去了。”罗绮柔声道。 她不想提,萧琳也没再多说什么。 罗绮不问她来意,只是端了小蛋糕和咖啡招待她。既不冷落,也不殷勤,叫她宾至如归。 她要是做了自己大嫂,萧琳往后日子会很好过。 哪怕罗绮存了利用她的念头,萧琳也要好好发挥作用,与罗绮“互利”。 “我在街上遇到了徐白。”萧琳抿了一口咖啡,如此说。 罗绮修长手指端着骨瓷咖啡杯,指端是粉润颜色,如玉雕般优雅。 “徐小姐最近怎样?” “谁知道她的事?高安弄那种地方,踏进去都要脏了脚。”萧琳说,“她可嚣张了。我跟她打招呼,她爱搭不理。” 又道,“我姆妈很讨厌滕明明,也讨厌她。滕明明废了一只手,估计做不成我大哥的正室。 要是这个徐白,也废了一只手,或者干脆毁了容,事情就落定了,我姆妈也不用犯愁。” 罗绮轻笑:“孩子话。” “我是真心。不止我姆妈愁,我也愁。大哥的婚约,至今还没有退。我阿爸也叫他及早退亲的。”萧琳道。 罗绮表情一敛:“胡说了。” “副官处的人偷偷传给我姆妈听的,没有胡说。”萧琳道。 又说,“阿绮,你说我能否替我父母消灾?” 罗绮沉吟,摇摇头:“我不能说。不过做女儿的,为父母排忧解难,才是孝顺。” “我没有门路,也缺一点钱财。”萧琳道,“真是没办法,头疼死了。” 罗绮:“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烦心。尝尝这个蛋糕。” 她不肯多说什么。 但萧琳知道,她投下去的鱼饵,罗家一定会接。 大帅也讨厌徐白,除掉她毫无负担。稳赚不赔的买卖,又有萧琳出头,为何不做? 只要徐白出事,大帅府长媳这个身份,肯定会落在罗绮头上。 罗绮美貌,有才华,她与萧珩是天造地设一对。 只是萧珩性格清冷,拒人千里之外,不容易亲近,罗绮至今与他都不算太熟。 萧琳慢悠悠从罗家离开。 徐白与妹妹、冯苒逛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受凉了?”冯苒问她。 徐白:“没有。不过方才瞧见了萧琳,她在那边偷偷看我们。” “哪里?我没瞧见。” “我不想与她说话,就没提醒你。”徐白道,“说不定是她背后骂我。” 妹妹立马说:“骂是轻的,就怕她想害你。” 徐白揽住妹妹肩膀:“我会当心的。我出入都有四爷的人跟着,我自己又小心,你不必担忧。” 妹妹点头。 冯苒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这个未婚妻,好处没有、坏处一堆,我真怕你熬不到结婚。” 第59章 少帅也在 徐白每天正常上下工。 下午四点半,她回到家。在弄堂门口瞧见卖炒栗子的小贩,她买了一斤。 拿好炒栗子往回走,听到有人喊她。 “徐小姐。” 徐白驻足。 今日天气不错,金箔似的阳光普洒了女子满身。她穿淡红色风氅御寒,漫步朝徐白走过来。 “五小姐?” 徐白看着她被阳光镀满的面颊,如此温和亲切,心生警惕。 是萧珩的庶妹萧琳。 萧琳和罗家走得很近。 “五小姐是路过,还是特意寻我?”徐白问。 萧琳:“我特意寻你。昨日瞧见了你逛街,怕打扰你们,我没打招呼。回去跟我姆妈说了,她骂我不懂礼数。” 徐白心中警惕不减,面上笑容却更温柔了三分:“我没看到你。” “是,离得有点远。我跟我姆妈无话不谈,不小心说漏了。她又太在意你如何想,非要我来一趟。”萧琳笑道。 她如此说笑的时候,天真娇憨,坦诚又开朗。 “不必客气。”徐白道。 “我们年轻人,彼此知晓对方不愿打扰。可我姆妈更在意礼节。我也是奉命道歉。”她笑道。 徐白跟着笑了笑:“五小姐孝顺。” “可以请你听戏吗?”萧琳问,“要不然,我姆妈那边我无法交代。” 徐白:“今晚?” “看你呀。今晚可以,后天晚上也可以。不过后天晚上更好,有名角登台,我定到了雅座。”萧琳说。 徐白:“我也不知后天晚上是否有空。” “你安排一下嘛。”她撒娇拉了徐白衣袖,“咱们‘握手言和’,我好跟我姆妈交差。” 又叹了口气,“我到底只是姨太太生的。在我姆妈跟前,我也有难处。徐小姐,可以体谅我一下吗?” 徐白眸色微闪,情绪深敛:“那好吧。” “太好了,后天下午我来接你。”萧琳道。 徐白应下了。 又问她,“要到我家坐坐吗?” “不了,我等会儿还约了朋友吃饭。徐小姐,后天见。”萧琳说。 徐白见路口停靠一辆黄包车,是专门等她的,就想起萧琳那辆被萧珩砸掉的汽车…… 她拿着炒栗子,慢慢回了家。 妹妹徐皙放春假,在家看书,帮母亲做些家务。 徐白拿了炒栗子给她吃,与她聊起刚刚萧琳登门之事。 徐皙愕然:“她不怀好意!” “我知道。” “姐姐,你不要去,谁知道她藏了什么祸心。”徐皙道。 徐白:“不,我要去。她肯定包藏祸心,我要给她一点教训。” 徐皙:“……” 第45章 “我没惹她,甚至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她如此冲锋陷阵,这个人可恨。”徐白道。 徐皙握紧拳头:“的确可恨!” 这个晚上,徐皙一边替姐姐担忧,一边又想,她姐姐遇到困难从不退缩。 姐姐不招惹旁人。可避无可避时,她会出击。 爷爷去世后,如果父亲没有卷走全部家当,他们还住在雨花巷的大宅子里,姐姐一定可以借助爷爷的余威,重新把徐家撑起来。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阿爸太狠了。他只顾逍遥,把全家都推入绝境。 姐姐回来之前,小楼上下压抑、沉闷,二叔三叔两家人总找茬欺负母亲;母亲如行尸走肉,麻木赎罪。 姐姐回来后,小楼安静了,二房、三房都离开了,徐皙夜里也可以安静写作业。 “如果我是姐姐,我能否做得到?” 徐皙胡思乱想中,慢慢睡着了。 翌日,徐白又跟徐皙密谈。 “你帮我一个忙。”她对徐皙说。 徐皙:“好,我一定会做到。” 徐白简单交代她几句,又道:“你要处处当心,别暴露自己。实在没办法就撤退。” 徐皙:“我会。姐姐,我能替你分忧,我是大人了。” 徐白笑,轻轻摸了摸她头发。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徐白没和萧珠说半个字,下工后却跟石锋聊了聊。 “你送完我,需要回来交差吗?”她问石锋。 石锋:“不用。” 怕徐白不理解,又解释,“四爷让我给您当差,我现在不归副官处管。” 萧令烜相信他的自律。 从教官营出来的人,不需要时刻用绳子拴着。 忠诚与守则,刻进了他骨子里。 “我晚上需要你帮个忙。”徐白道。 石锋:“可以。” 徐白简单告诉了他。 石锋听了,没有半点疑问,利落应下了。 入夜,戏院门口停靠香车宝马,人流如织。 灯笼匝地的红芒,笼罩年轻女郎,她青丝有淡淡光晕。侧颜曲线柔美,灯火下眼波盈盈。 有人瞧见了她,很快上楼。 “少帅,徐小姐也来听戏了。”副官低声告诉萧珩。 萧珩端坐,手边捧着一杯茶。他好些日子没去驻地,肌肤又恢复冷白,清傲又矜贵。 轻抿一口茶,他声音很低:“去打听,看看她在哪个雅间、和谁听戏。” 副官应是。 今天大帅请客,萧珩作陪。请的是军中几名老将,低调出行,既没有通知戏班准备,也没有戒严。 大帅萧令烨很喜欢与民同乐。 萧珩来得比较早。 戏院上下、内外的守卫,他都要亲自布置,确保安全。 副官下去后,宋擎进来了。 “……一切有条不紊,你放心。”宋擎说,“凑巧不凑巧,你小舅也来了。” 萧珩的眉头,微微一紧。 他有两个舅舅,一个贪婪敛财,在市政厅做事,闹得太过分,大帅亲自过问,将他革职;另一个好色,调戏过大帅的姨太太被打。 他这两个舅舅,丢尽他母亲颜面。 大帅夫人要不是擅长管账,又生了个好儿子,加上婆母在世时器重她,遗言叫萧令烨善待正妻,萧令烨会休了她。 “……他怎么来了?”萧珩问。 宋擎:“他成天游手好闲。今天唱堂会的葛老板很有名,来捧场的达官贵人不少,我瞧见了好几位熟人。宋泽枫来凑热闹也正常。” 宋泽枫,就是萧珩的小舅。快四十岁的人了,打扮得油头粉面,还把自己当纨绔阔少。 和大帅府二姨太、三姨太的兄弟们相比,萧珩的两个舅舅不堪入目。 “很多人喜欢葛老板?”萧珩问。 宋擎:“最近他最红,一晚上两千大洋。” 萧珩:“赶得上银行行长一年的薪水了。的确很红。” 而银行行长,是目前薪水最高的职业。 “别人捧,咱们也捧。”萧珩语气疏淡,“准备好赏钱。” 宋擎应是。 派人打听徐白的副官,却是半天都没进来回禀。 萧珩觉得那副官挺靠谱的,这会儿怎么办事这样拖拉? 他正想着,大帅和几位老师长进了包厢,萧珩站起来迎接。 第60章 打脸 萧琳半下午就出来了,在戏院对街的茶楼开了个包厢,慢悠悠喝茶。 她只身一人。 包厢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街道。她瞧见了大帅夫人宋氏的胞弟,那个好色纨绔的宋泽枫进了戏院;片刻后,大帅萧令烨的汽车停在戏院门口。 “这很简单嘛。”萧琳想。 她忍不住想起罗绮的一句话。 不是罗绮特意说给她听的,而是罗绮有次不经意感叹:“世人多愚蠢,真正聪慧的凤毛麟角。只是有些人会装,把愚蠢遮掩了起来。” 萧琳总想起这句话。 特别是徐白、宋泽枫很轻易上了套,萧琳更相信这句话。 罗绮的确睿智。 萧琳又等了五分钟,下楼。茶楼的经理办公室,有电话可以借用。 她打给了帅府的副官处。 电话打完,萧琳回到楼上包厢。 推开门,却瞧见一人坐在桌前。昏黄灯光笼罩她眉眼,眼波温柔如丝。 萧琳却吓得心乱跳,差点涌上嗓子眼。 “你……” “五小姐,不是约我听戏吗?”徐白淡淡开了口,“怎么你在茶楼?” 萧琳预感不太好,猛然转身。 有人袭向了她。 萧珩端坐听戏,余光时不时瞥向门口。 终于,副官进来。 萧珩站起身,挪动几步。副官低声告诉萧珩:“徐小姐好像走了。属下借用小伙计的衣衫,把每个雅座都看了一遍,包括楼下大堂,没有再瞧见她。” 萧珩温润眉目,有了些冷意。 “方才属下的确瞧见了她进门。”副官又道。 萧珩摆摆手:“去吧。” 副官出去,不过几息又折回来,惹得几位老师长和大帅都看向萧珩。 萧珩倒是从容不迫,眉梢一点冷意融化,他静静站起身:“又怎么了?” “少帅,徐小姐在门口。”副官低声说。 萧珩立马走出去。 雅座廊间的灯,橘黄色,浅浅勾勒了他轮廓,流畅中带一点硬朗,目光安静落在徐白身上,似笼罩她。 上次不欢而散,日子不长。 萧珩却感觉许久不见,时光慢慢,他在这些日子里憔悴得苍老了几岁似的。 “少帅。”徐白先打招呼,看向旁边的宋擎,“记得你上次说,并不介意在外面见我。知道你在这里,就贸然过来打个招呼。” 宋擎:“……” 萧珩瞥一眼宋擎,牵了她的手。 玉质肌肤腻滑,手指纤细冰凉,萧珩用力拢了下,给她一点温暖:“进来吧。” 他带着徐白进了雅座。 楼下还在热场,名角没登台,大帅正与老师长们闲话。 瞧见了徐白,大帅目光一沉,旋即又露出微笑:“岁岁来了?” “大帅,我打扰了吧?只是过来问一声安。”徐白笑道。 “不打扰,请坐。” “不敢。诸位都是老师长,我岂能平坐?”徐白笑道,“我就不打扰大帅雅兴,这就走了。” 大帅对她的识趣很满意,点点头:“阿珩,送岁岁吧。” 萧珩应是。 他一直没松开徐白的手。 几位老师长,尤其是滕勇,目光两次落在那双交缠的手上。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大帅夫人的声音,又急又怒,还带着哭腔。 萧珩松开了徐白。 没人敢把大帅夫人拦在门口,她直接闯了进来,正好撞到了阿珩怀里。 “……大帅,大帅你饶阿枫一命吧!他到底是您小舅子,怎么惩罚他都行,别杀他!”大帅夫人涕泪横流。 萧珩心头狠狠一颤。 他下意识看向徐白。 而徐白,特意往后退,落在门的阴影处,正好被萧珩挡住。 大帅看着宋氏如此就头疼,厉呵:“你这是什么样子?成何体统?你弟弟又怎么了?” 大帅夫人懵了下:“不、不是说……” “姆妈,您误会了。”萧珩重重捏住她的手,“我和阿爸在这里听戏,没见到小舅。” 大帅夫人的眼泪止住了:“可、可我接到了电话……” 大帅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事情不对劲? 他当即对萧珩道:“你不准阻拦,让夫人说。怎么回事?你哭成这样,一五一十给我讲明白。” 大帅夫人脑子哭得混沌,一时转不动。 她怕大帅成了习惯,下意识说:“我听说,您抓到了阿枫调戏徐白,要枪杀他,今晚行刑。” 第46章 大帅:“……” 一屋子人都看向徐白。 徐白脸色变了变:“我不知道。原本五小姐约了我听戏,等了半晌她不来,下楼打个电话给她。回来时,正巧遇到了宋擎,知晓少帅在这里,就过来了。” “小五约了你?”大帅问。 又厉声吩咐,“来人,封锁戏院,每个雅座都找一找。老子要看看,今天是什么牛鬼蛇神捣乱。” 萧珩没言语。 戏院雅座里,会安置锦塌,可休憩,也可做烟塌。 当他们寻到萧琳时,她正被男人按在锦榻上。 将他们扯开,两个人都是昏迷状态;衣衫倒是整齐,只是姿势不雅。 那个男人,正是大帅夫人的亲弟宋泽枫。 大帅亲自去看,对副官道:“找冰水来,把他们泼醒。” 徐白则由萧珩护送,先回家。 这么一闹腾,好好消遣变成了大帅府丑闻,大帅脸都气抽了,他先叫人封锁消息,又叫人把宋泽枫关进了大牢。 萧珩亲自开车,送徐白。 “可以告诉我实情吗?”他轻声问。 嗓音温醇,如寒冬一抹暖流。少了冷漠,多了些关怀。 “可以。”徐白道。 她把此事,详细告诉了萧珩。 “那天在街上,她盯了我半日,却又不打招呼,目光怨毒。她约我,我也想知道她做什么。 我自己赴约,叫我妹妹今日下午就埋伏在帅府附近有黄包车的地方,跟踪了她。”徐白说。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 徐白在雅座里小坐片刻,陌生男人闯进来。 他一进门,又惊又喜:“果然给我准备了个美人。” 只顾看徐白,却没看到门后的石锋。 石锋将他打晕。 徐白下楼,抓到了萧琳。 原本石锋可以悄悄把萧琳扛上来,却因为宋擎等人守护。 徐白只好和宋擎说话,转移他注意力,好让石锋把萧琳弄上雅座。 “……我虽然羞辱了她,却没有毁掉她。至少,我没叫人剥了她衣衫。少帅,我这是看着夫人和你的面子。”徐白低声说。 萧珩的手,用力捏住方向盘。 他没有再说话。 第61章 四爷下狠手 萧琳一事,漏洞百出。 大帅是个四十多岁的正常人,见过世面,萧琳的把戏,在他跟前简直如透明。 他怒到了极致,恨不能抬枪打死她。 被老师长们拦住了。 大帅夫人的弟弟被关进了监牢;萧琳则被禁足。 萧珩送完徐白,回到帅府,大帅派人叫他过去。 “徐小姐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你留。”大帅冷淡说,“她既然知道会出事,就应该提前告诉我们。而不是看着帅府小姐丢人。” 萧珩眉目冷肃:“阿爸,自家孩子没教好,不能迁怒旁人。岁岁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大帅何尝不知? 只是,他感情上还是恨徐白没有咽下一切,替帅府遮掩。 徐白没有忍气吞声,在大帅眼里,她就不是合格的女人,不值得高看一眼。 “我也没为难她。”大帅说。 他表达的,只是他对徐白的不满。 徐白不可能做帅府的儿媳妇,这件事在大帅心中已经明朗。 “……阿爸,这件事交给我办。”萧珩说,“我向您保证,我会办得叫您满意。” “你打算怎么办?”大帅问。 “小五送到外地,就说她生病住院;宋泽枫,他会死。”萧珩说。 大帅:“……杀母舅是恶名,不妥。” 不管是国还军队,都是由人组成。有人的地方,世俗规矩就不可破。 大帅一直没休宋氏,因为她曾在婆母重病时尽心伺候,人人都夸她孝贤;就连老太太临终时,当着众人的面,握紧大帅的手,叮嘱他要善待宋氏。 宋氏不被休,她那两个纨绔弟弟,大帅就不能杀。 大帅都动不得手,萧珩作为外甥,更不可。 声望堆积很难,毁掉却是朝夕。 一旦声望破损,这个人就无法上高位——老帅极力支开萧令烜,把军政府留给大帅,就是考虑萧令烜名声太差。 “我会处理妥当。” 萧珩说罢,转身走了。 大帅在身后喊他,他没理。 “他简直走火入魔了。学谁不好,偏偏要学他四叔!” 没过两天,宋泽枫死了。 他畏罪自尽。 萧珩抓到了几样他作奸犯科的证据。 这些证据,依照律法全是死罪,却又不牵扯到对军政府的忠诚。 宋泽枫死了,民怨安息,又不会祸连萧珩,还可以落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大帅看到这些罪名,沉默了半晌。 长子有幼弟一样狠辣的手段,却又多几分会遮掩的心机。 政治这一套,萧珩玩得转。 “……夫人哭了两天。”宋擎去萧珩别馆,把此事告诉他。 萧珩面无表情:“每次舅舅们出事,她都要去又哭又闹求情。否则,她娘家那些糟心事早解决了。” “到底是亲弟弟。” “既然是亲弟弟,就该用大帅夫人的威望,去约束管教,而不是放任。我姆妈太仁慈。过度仁慈,害人害己。”萧珩说。 又说,“弟弟管不好,姑且算她无辜,养女也教不好!” 宋擎不好再说情。 宋泽枫一死,萧琳被督军府送去外地,说她“外出探亲”。 半路上,汽车遇袭。 萧琳被活活烧死在汽车里;开车副官逃出来,肩膀被弹片擦伤。 大帅再次气得一口气没缓上来。 他认定是萧珩干的。 萧珩不承认。 “我没叫人炸小五的汽车。”他说。 “你安排送她走的。不承认是你杀了她,就是你无能、消息泄露。” 萧珩一时无话。 这件事,仍是深埋了下去,大帅府把所有消息都封锁了起来。 只零星几个人知晓,萧琳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徐白知道,萧珩告诉她的。 “你做的?”她问。 萧珩:“我没打算叫她好过,但我也没想过半路上杀她。我答应了阿爸,送走她。一旦她出事,我会受到猜疑。” 徐白:“不是你,还有谁?” “做得很干净,还留下开车的副官做活口。那个副官是我的人,看上去像是我做的。”他道。 徐白:“……” “我不介意,岁岁。”萧珩眸色如霜,有浓郁冷意,“杀戮可以立威。” 徐白没做声。 这个晚上,她没怎么睡着。 她突然反思,自己给萧琳留一线生机,有没有意义? 无疑,她保持了人性最后一点善良。 世道奉行弱肉强食,善良是一个缺口,会被人从中窥探到她的软弱。而软弱,在乱世是致命的。 宋泽枫死了,萧琳死了。 萧珩很满意如此结果。哪怕大帅很生气、哪怕这两条人命都跟他有血脉关联。 他已经顿悟,看透这个世道的本质。他会快速成长,成为参天大树。 而徐白呢? 她成长了吗? 这个晚上,徐白进行了一次很深刻的剖析。 她再也回不到少女时光,她的心逐渐染上了阴暗颜色。 徐白一直没和萧珠提这件事,但萧珠听说了。 “……那个萧琳,她也算计你?”她问。 徐白:“已经结束了。”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萧珠问。 徐白:“你知道?” “可能是我阿爸。” 徐白:“……” 中午吃饭,萧令烜在家。 萧珠直接问他:“阿爸,是你派人炸了萧琳的汽车吗?” 徐白想要阻拦,没成功。这话真不好直接问,没人喜欢被猜疑。 不承想,萧令烜点点头:“对。” 徐白:! 她怔愣,半晌没做声。 萧令烜不看她,一双黑眸只看着萧珠,难得认真:“自己的人要维护。这是准则,否则下面的人凭什么忠心?忠诚可不是靠钱买的。” 萧珠似乎很受教:“懂了,靠命买。” 徐白:“……” 你懂了什么。 你要误入歧途了。 不能这样教孩子。 徐白一肚子话,然而略微思量,说哪一句都错。 “孺子可教。”萧令烜摸了摸萧珠的脑袋,“不要学某些人,纸老虎。刀在手边,不敢杀人,自己窝囊一辈子得了。” 徐白的脸,微微发胀。 这话是点她。 的确,萧琳无缘无故挑衅,落到了她手里。她考虑这、考虑那,卖个人情给大帅府,没动萧琳。 除了萧珩,没人买账。 萧珠听到萧令烜夸她,自然很开心。 第47章 但听到他暗中挤兑徐白,她不悦:“杀了人,怎么善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就不要下那么狠的手。这也是你教给我的。” 这话,萧令烜的确也说过。 他被噎住。 立马伸手去捏萧珠面颊:“吃里扒外,我白养你了?” 句句意有所指。 徐白午饭都吃不下去了,感觉这句话也在点她。 她如坐针毡。 萧令烜的情绪,不好不坏。吃了午饭,他径直出门了,没和徐白说话,也没提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他肯定一早得知了消息,毕竟石锋参与全程。 他可能等着徐白提前告知他。 徐白却一直当成帅府的“家务事”,没和他提。 她总牢记,在权贵门第做事,嘴巴要紧。 这在萧令烜眼里,可能是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从他这里赚钱,他把她当亲信,她却还眼巴巴等着做少帅夫人。 第62章 会有后妈? 徐白很满意现在这份差事。 她通过这种途径,搭上了萧四爷的船。 身家性命有了保障,不会轻易被圈进“少帅夫人”的争斗中,毫无还手之力。 萧珠又是很投缘的学生。 为了这件事,惹得萧令烜不快,不值得。 徐白想要弥补。 她和母亲聊了聊。 “……我一是想着保密。今天我随意说帅府的事,明天也可以随意说四爷的事;二则这点小事,犯不着打扰四爷。”徐白说。 母亲赞赏了她的思路:“你这样考虑,没有错。” “四爷却插手了。”徐白道,“他怪我不上道。” 他把她当心腹了,她这边还保持距离。 “你向他道歉。”母亲说,“在大人物面前,咱们太渺小。不要花哨。” 徐白点头。 的确,花哨无意义,不如朴实点。哪怕笨拙,也显得真诚。 作为下属,真诚才是她的忠心。 又到了萧珠休息半个下午,她想出去逛街,徐白陪同。 两个人买了点东西。 徐白给萧珠买了毛衣、帽子和短靴,还买了几样小点心;萧珠给徐白买了一条珍珠手链。 “这种围巾和手套,四爷会喜欢吗?”徐白问。 萧珠:“他不怎么戴。” “那应该就没有很多。”徐白说。 萧珠:“应该是。你要跟他告罪?” “你真是太聪明了。”徐白道。 “前天他骂你几句,你饭都不敢吃了。”萧珠说。 徐白:“……” 她哪有那么怂? 她只是少吃了一点。 “买吧。反正他什么东西也用不上,买了算你心意。”萧珠说。 徐白买了一条灰色围巾,又加上了一双毛线手套。 她们俩晚饭前赶回来。 萧令烜半下午才起床,等着吃晚饭。 徐白把礼物送上:“四爷,送您的年礼。小小心意,您别嫌寒酸。” 萧令烜用手指随意拨了拨。 “买的?” “是。” “的确寒酸。”他说,“既然要送心意,怎么不自己织?” “我不太会。” 萧令烜不说话。 徐白还以为他会叫她拿回去,他非常勉强:“给我吧。” 东西算是收下了。 吃了晚饭,徐白回家,萧珠在楼下玩踢毽子。 萧令烜要出门,穿着一件黑色羊绒风氅,脖子上围着徐白买的灰色围巾。 “……你不是嫌弃寒酸?”萧珠问他。 萧令烜:“寒酸的是东西,又不是我这个人。” 什么东西穿在他身上,都显贵气。 萧珠对她阿爸的臭屁,叹为观止。 她懒得理他,继续踢毽子,消消食。 萧珠玩累了,上楼睡觉。她睡得有点早,翌日天不亮就醒了。 特别饿,她穿着睡衣,裹了一件小袄,下楼叫女佣热牛奶给她喝。 正好萧令烜回来。 一身烟酒气,围巾搭在臂弯,不见他半分疲态。 “你喝牛奶吗?”萧珠难得孝心发作,问他。 萧令烜:“不喝。你喝,长长脑子。” 萧珠:“……” 两人说话的时候,石铖把一个文件袋带给萧令烜。 萧令烜拿在手里,封口被他随意扯开了,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他懒得弯腰,指挥萧珠:“捡给我。” 萧珠拿了起来。 是一张地契。 萧珠已经认识了很多字,快速扫一眼:“雨花巷……地契……” 萧令烜已经劈手夺走了。 “什么东西?”她问,“你又买房子了吗?” “嗯。” 买个房子,对萧令烜而言,还不如买个白菜费劲。 萧珠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又有了新欢,要找地方安置她。 她见怪不怪了。 但小孩子藏不住事。 萧珠转而就告诉了徐白,她阿爸又有了新的女人。 “这次是谁呢?”她还跟徐白讨论。 徐白打岔:“快要上课了,别聊这个。” 她送的围巾,似乎也没起到缓和关系的目的,徐白正怕自己和萧珠肆无忌惮谈论他私事,惹得他更加不快。 萧珠却还是很想聊。 徐白从她的言语里,敏锐发现了她的不安。 “……阿宝,你很担心会有个后妈,是不是?”徐白问。 萧珠一愣:“才没有!” “每次你阿爸有了新欢,你都很留心。你怕他娶回来做太太?”徐白说。 到底是小孩子,谁也不愿意家里多个长辈。 萧珠看似不在意,心里却很警惕萧令烜收的每个女人。故而,她能跟徐白说起那些人,知道她们住在哪里、什么身份。 “家里就我和我阿爸,还有你,挺好的。我不喜欢其他人。”萧珠说。 徐白:“你阿爸是知道的。阿宝,你放心好了,他很疼你的。” “你说得对。阿爸最疼我了。”萧珠道。 中午,萧令烜下楼吃饭。 他的神色,比上次好看了不少,没对着徐白摆脸。 萧珠问他:“你新得的女人,她是谁?” “没有什么新的女人,我最近忙。”萧令烜道。 萧珠人小鬼大。 听话听音,一个不被承认的女人,是不可能做四太太的。 她放了心。 买宅子就买宅子吧,不弄到同阳路来住,她就当做不知道。 反正她不要跟后妈住一个屋檐下。她有阿爸,有徐姐姐,就足够了。 吃了午饭,萧珠上楼睡觉。 萧令烜喊徐白:“你坐一下,有话问你。” 徐白应是,和他在客厅沙发坐了。 “……谁跟阿宝说了什么?”他问。 徐白:“阿宝自己猜测的。她只是很担心,害怕你给她找个后妈。” “多余。”他淡淡说。 又道,“快要过年,有点事请你帮忙。” “您说。” “我要回趟福州。这次不带阿宝了,她晕船又晕车。你搬过来住,陪她几日。”萧令烜说。 徐白:“好。” 很干脆利落。 “那就麻烦了。”他道。 徐白则说不麻烦,照顾萧珠本就是她分内事。 第63章 预定约会 萧令烜这天下午就离开了南城。 他来去隐秘。要不是他特意叫徐白来陪萧珠,徐白也不知他是回了福州。 石铖、祁平,还有副官处另外几名得力的,他全部带走了。 暗处还有上百人,保护萧珠。 徐白跟萧珠说明,萧珠自然无比欢喜。 “……你去我家吃饭,跟我姆妈说一声。我收拾几件衣裳。”徐白说。 萧令烜去福州,前后可能得半个月,除夕都不一定能赶回来。 萧珠道好。 徐白的母亲做了几样小吃食,款待萧珠;徐白的妹妹拿出两个珍藏的玩偶,送给萧珠。 萧珠特别喜欢那只白瓷做成的小孔雀。 小小一只,可以捧在掌心,但羽毛栩栩如生。 “这得多高的手艺。”她赞不绝口。 徐皙笑道:“以前有个人在江南西路开瓷器厂。他求我爷爷办事,特意送了这个。” 萧珠便在心里想:你们从前真阔。 随意可以收到这样手艺绝伦的礼物。 现在住这么破…… 冬日天阴,房子薄薄的墙板,不太挡风。 萧珠坐在小火炉前,感觉后背凉飕飕,风从墙壁缝隙灌进来。 她又看一眼徐皙:“你真送给我?你舍得吗?” 徐皙眼里,萧珠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正儿八经说大人的话,特别有趣,她忍不住笑:“舍不得我就不拿出来了。给你。” 萧珠珍惜接了:“谢谢你,你真好。” 第48章 “姐姐,她好可爱!”徐皙回头对徐白说。 萧珠不仅仅是可爱,还长得特漂亮。一双乌黑的眸子,似墨色宝石,镶嵌在巴掌雪肤的小脸上,比瓷雕的娃娃还精致。 徐皙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软软的、滑滑的,也像瓷器。 萧珠微愣。 怔愣一下后,倒也没生气。看在这只瓷孔雀的份上。 徐白忙打岔,叫妹妹去帮忙端饭。 “你别恼,西西是很喜欢你的。”徐白笑着对萧珠说。 萧珠:“看得出来。” ——要不然,也不会把珍藏的小玩偶拿出来给她。 四个人吃饭。 饭桌上,徐白的母亲和妹妹时不时被萧珠逗笑。 萧珠说话很认真,可她们莫名觉得好笑。 徐白突然就懂,为什么萧珠从前很讨厌去学校、很讨厌家里照顾她的女佣。 在萧珠很提防的情况下,这种觉得她说话有趣的行为,本质上是在否认她的思想。 有种看小猴子耍把戏的感觉。 而萧珠,她不仅仅性格早熟,思想也早熟。 坐在这里吃饭,徐白也觉得她有点不自在,因为她不知道她的话有什么可笑。 但她信任徐白,故而她没有发脾气,情绪稳定吃了饭。 “……徐姐姐,我真的很难相处吗?”回去路上,萧珠还问徐白,“我好好说话,她们为什么要笑?又不像是在讨好我。” 她一直有这个疑问。 她也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徐白便道:“你的感觉没有错,她们把你当孩子呢。” 萧珠:“……” “你长得很可爱,比一般的小孩子漂亮多了。对于特别漂亮的小孩,大家会更加宠溺,哪怕不熟。 故而在心里,又减了你的年纪,觉得你是懵懂初开。你说大人的话,她们听着就忍不住发笑。”徐白道。 萧珠哼了声。 徐白:“再过几年,你慢慢长大,就不会再有人这样待你了。” “真讨厌。”萧珠说。 徐白握住她的手。 早慧算是一种奖赏, 还是一种惩罚? 萧珠不到八岁的脑子里,已经装了太多的成熟想法。这是天赋,也有萧令烜日复一日的淬炼造成的。 当年纪与思想不匹配的时候,得不到正确反馈,的确会很恼火。 这个晚上,徐白陪萧珠睡。 她把萧珠的这个疑惑,用很多故事讲解清楚。 萧珠听懂了,似乎也卸下一块心病。 萧令烜不在家,徐白和萧珠的日子过得很自在。 到了腊月十五,徐白就给萧珠放了年假,此事她擅自做主了。 萧珠每日只需要读一篇英文文章、默写十个字,半个小时结束。 结束后,时间属于萧珠,徐白只陪同。 萧珠便带着徐白去了很多地方。 她甚至和徐白去了寺庙玩。 一日回来,在门口那条街遇到了萧珩的汽车。 汽车停靠,萧珩倚靠车门抽烟。半下午的阳光,从虬枝洒下了斑驳,给他侧颜镶嵌浅浅金边。 英俊得格外醒目。 萧珠对副官说:“挡路。直接撞过去。” 徐白:“……” 萧令烜身边的人,说话行事,好像都是这个调子。 犹记很早之前,陶翎兮半路拦徐白,副官石锋也是叫徐白坐稳了,他要撞过去的。 这次,石锋没听萧珠的,而是放慢车速:“徐小姐,需要撞开吗?” “停车吧。”徐白道。 车子靠边停下,徐白下了汽车,萧珠则把车窗摇下来。 徐白还没有走到萧珩跟前,萧珠开了口:“你这个害人精,怎么又来了?徐姐姐一见到你,就会倒霉。” 萧珩不以为意笑了笑:“阿宝,好久不见了。上次爆炸摔断了腿,已经完全好了?” “你威胁我?” “是关心你。”萧珩说,“我是你堂兄。” 徐白打断了他们俩斗嘴,问萧珩:“少帅有事吗?” 萧珩开门见山:“你这边的差事,还没有结束吗?快要过年。” “暂时还没有。”徐白道。 萧珩眸色一沉,薄唇微微抿了下:“是有什么变故,我不知道吗?” “咱们俩不是快要退婚了吗?我想,我这边差事的安排,应该不需要告诉你。”徐白说。 萧珩沉吟,半晌才问:“何时做的决定?” “那天在茶楼,小伙计差点一壶滚水烫死我的时候。”徐白看向他的脸,淡淡说。 一抹日光落在他眉梢,他的眸中被金光沾染,有了碎芒。 深邃如海。 微起波澜,却又汹涌。 “这不公平吧?”他苦笑了下,“这么一件事,就定了我的生死?” “少帅所求,与我道不同。我只是不愿纠缠。”徐白说。 何况,何止这一件事? 萧琳算计她,不是刚刚发生的吗?这背后,还不是“少帅夫人”位置与权势之争? 萧珩微微偏头,看向萧珠的方向:“那是更好的选择吗,岁岁?” “这是更安稳的选择。”徐白道,“我求得少。” “什么是安稳?” “我要给阿宝做三年的家庭教师。”徐白说,“差事,与豪门婚姻相比,更安稳可靠。我所得的,我可以看得见。” 第64章 他的逍遥 萧珩疏离的眸子里,有了淡淡微笑。 笑意不深,却难得真诚。 “我懂了。”他说,“三年时间求安心,很不错。” 不是反话。 又问她,“哪怕做了家庭教师,也不影响我们见面吧?” 徐白:“避嫌会比较好。” “既然还没有退婚,你不能逃避。”萧珩说。 徐白:“……” “我想约你,除夕去放烟火。”他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不等徐白拒绝,转身上了汽车。 徐白与他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萧珠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没听清楚。 待他走后,道路通畅,副官石锋发动了汽车回去。 “徐小姐,我得提醒您一句。”石锋突然说。 徐白正与萧珠说话,闻言点头:“你说。” “萧珩挡车的地方,正好是四爷暗哨与街道相连的边界。他可能不是来谈情说爱,而是来摸清楚同阳路的底细。”石锋说。 徐白后脊一僵。 萧令烜的宅子,不可能把暗哨遍布整个南城。 在宅子方圆之内,保障安全。 灭掉陶家后,萧令烜占领了帮派,在南城的威慑力又添一成,一般人不敢找死碰他的汽车。 萧珩却在边界线伸脚。 也不知道他是炫技,还是叫板。 “早知道宰了他。”萧珠说,“小白脸子,嘚瑟到我们头上来了!石锋,何时可以动手?” 石锋有问必答:“石铖和祁平走了。死士除了四爷,也就是他们俩可以调动。四爷没回来,动不了手。” 萧珠:“叫我阿爸宰了他。” 徐白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这段关系里的恶果,逐渐展露出来了。 徐白曾经以为的,和现在的情况,相较甚远。 局势好像一下子变了。 一回国什么都不要就退亲,萧珩要面临“嫌贫爱富”的猜测,大帅夫人未必还容得下徐白;非要钱,此事就卡了很久。 如今她不想要钱了,萧珩却不打算放手。 徐白没有怪自己的选择。 当她家里落魄时,她每做的一个选择都是错误,早已没了正确选项。 不是她没有先见之明,而是她卑微到身不由己。 无人会在意她处境、无人会听她意见。 小小突发事故,徐白和萧珠吃了一顿丰盛晚饭,都懒得提起。 不管多渺小,徐白的确是上了萧令烜的船。 她已经有了靠山。 日子慢慢过去,转眼徐白陪了萧珠十几天。 一日,徐白早起时瞧见了石铖。 石铖拿了文件,快步离开。 萧珠还没起床。 徐白正好在楼梯口与他相遇了。他叫了声徐小姐,准备错身下楼。 “四爷回来了,是吗?”徐白问。 石铖:“四爷可能在饭店住几日,徐小姐。” 徐白:“……” “大小姐这边,还劳烦您照顾。等四爷忙好了,他会回家的。除夕肯定回来。”石铖道。 这世上不靠谱的爹遍地都是,萧令烜只能算其一。 徐白果然什么也没说。 早饭的时候,萧珠突然很想吃粽子。 她是大小姐,她想要吃什么,厨房都得准备。 “真好吃,徐姐姐你也尝尝。”萧珠说。 徐白吃了一个。 萧珠的嘴巴很刁。她说好吃的东西,一般味道都很不错。 第49章 “真的挺好吃。”徐白说。 萧珠:“我还要一个。” 早餐她吃了两个粽子,徐白吃了一个。 不上课,吃了早饭休息片刻,徐白陪着萧珠在院子里踢毽子。 微微起了点风。 “算了不踢了,回去默写吧。”徐白说。 萧珠同意。 临近午饭时,徐白胃里被堵得满满当当,吃不下。 “……我感觉早上吃了粽子,又受了冷风,积食了。”徐白说。 萧珠:“我还好。” 徐白中午没吃饭。厨房做了些开胃的山楂水,徐白喝了一碗。 萧珠正常吃喝。 午饭有红烧肘子,软糯入味,萧珠很爱吃。 “我有点吃不下。但没事,一个肘子不占地方。”萧珠说。 徐白:“你早上吃了两个粽子,居然还能吃下肘子?” 萧珠还是吃了。 徐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小孩子的胃口是无底洞。 萧珠午睡起来,就嚷嚷说难受。 立马叫来军医。 军医都是中医贯通的人才,给萧珠诊脉:“是积食了。” 开了药。 西药味道苦,萧珠喝下去不消片刻,居然吐了出来。 连带着食物也吐了。 吐完后,脸色发黄。 军医很怕担责,叫徐白把萧珠送去军医院。 “不是积食吗?吐了应该无碍。”徐白说。 军医:“还是要谨慎起见。大小姐有个闪失,咱们担待不起。” 徐白:“……” 萧珠难受,依靠在徐白怀里。 见她这个样子,徐白同意了军医的话。 萧珠去了军医院,徐白便对石锋说:“你找一找四爷吧。如果四爷没什么大事,到医院看看阿宝。” 军医说要去医院,不是徐白要求的。 既然进医院,在徐白看来就算是她照料出了事故。 站在她的立场,应该告诉萧令烜。不能怕担责,就故意隐瞒。 萧令烜人在饭店的餐厅,正与一位女郎喝酒。 这女郎名叫柳梵,港城有名的交际花。她出身大户,用名门千金的身份游走,拥趸无数。 柳梵是玉葫芦身段,又高挑娇媚,萧令烜最爱这一口。几年前,有次机会差点和柳梵能成事,只是被耽误了。 这次回程,邮轮的特等船舱相遇,萧令烜看着她风采依旧,心里却格外腻歪。 柳梵却记得。 她甚至记得那次见面他领带的颜色,对他念念不忘。 萧令烜心里提不起劲。 可他最近空闲了太长时间,有点无聊,想要打发光阴。 柳梵原本说去天津的,却跟着萧令烜南城下船。 她的入幕之宾都是达官显贵,为萧令烜能谦逊到如此地步,萧令烜就安排了饭店。 两个人在餐厅喝酒。 柳梵殷勤。 萧令烜应付着,心里走神,莫名想回家。 两杯酒下肚,萧令烜还是觉得不对劲。没什么念头,心中一片死寂,甚至有点反胃。 正好这个时候,石锋来了。 “师座,大小姐出事了。” 萧令烜顺势推开椅子站起身:“阿宝怎么了?” 第65章 又送她礼物 萧令烜赶到军医院的时候,萧珠正被年轻的军医逗得哈哈大笑。 “再做一个,再做一个!”萧珠声音洪亮。 萧令烜站在病房门口,就瞧见年轻军医正在扮猴戏。这个军医比较瘦,学得活灵活现。 萧珠开心极了。 “四爷。”徐白先瞧见了他。 他衣着华贵。裁剪合度的浅灰色西装,外面套深灰色风氅,皮鞋锃亮,头发全部梳在脑后,那双眸无遮无拦,明亮得近乎灼人。 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办什么正经事,倒像是…… 徐白想到此处,立马低垂了视线。 “阿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萧珠大喜,“阿爸你快看,他会扮猴子呢。” 萧令烜微微蹙眉。 军医收敛嬉皮笑脸,站得笔直:“四爷,大小姐已经无碍了,随时可以回家。” 他出去了。 萧令烜的眉头蹙得更深。 “……怎么回事?”他问萧珠,目光却看向了徐白。 徐白解释:“积食。夏军医开了药,阿宝吐了,他建议送到医院看看。阿宝吐完了,小睡了一会儿,到医院就没事。” 萧令烜摸了摸萧珠的头:“吃了什么?” “早上吃了两个粽子,中午吃了红烧肘子。”徐白替她答。 萧珠点点头。 萧令烜眉头紧蹙,不太温柔的抚摸,也变成了戳萧珠额头:“你是猪?” 萧珠不满:“我又不知道会积食。” “回家。”萧令烜道。 萧珠折腾了一圈,回去的车上就开始打盹。 到了家,她换上睡衣,倒头就睡下了。 徐白便说:“四爷,您回来了,那我今晚回家住了。” 萧令烜:“急什么?” 又问她,“一点小事,怎么跑去找我?” 徐白:“……” 她也不知道萧珠到了医院就活蹦乱跳的,她又没治过积食。 按说,夏军医有经验,他应该看得出阿宝吐完就没事。 徐白不好推卸责任:“抱歉四爷,是我太紧张了,也是我没照顾好阿宝。” 萧令烜静静喷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克我?” 徐白不敢答这话。 “已经很晚了,你还住这里,明早再回去。快要过年了,也得给你红包。”萧令烜说。 徐白应是。 她起身要上楼,萧令烜又问:“你不吃晚饭?” “我早上也吃了粽子,有点积食。但我没吐,这会儿胃里都撑。”徐白说。 “去休息吧。”萧令烜道。 徐白上楼,他也上楼。 走在她身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后背。 她穿着加厚的风氅,却依旧缥缈如柳,身姿纤瘦窈窕。 萧令烜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徐白进了萧珠的房间,沉默片刻。 他待要上楼,感觉到了不对劲。 微微低头,他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他的确有点毛病。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偏…… 昨天在邮轮上,柳梵撩他,他当时有点火的,却也不够大;回到船舱时,突然想起一点淡淡桂花香,顿时烧了起来。 故而他今天默许了柳梵跟着他下船。 萧令烜站在二楼,想着自己是去饭店,还是上楼去睡觉。 他犹豫了片刻,上楼睡觉了。 他叫石铖给柳梵一根小黄鱼,安排邮轮送她北上。 他懒得试了。 他得重新找一个女人,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首先,不能对家庭教师下手。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吓跑了这个,萧珠得做睁眼瞎。 其次,他并不喜欢徐白这个女人。她是下属,有点坚韧也有点怯懦。太过于鲜明,反而叫萧令烜无法想象对她下口是什么感觉。 ——这有点复杂了。 他很讨厌在这种事情上搞得太麻烦。 屡次出意外,真的只是他素了太久。 翌日,萧珠和徐白都恢复了正常胃口。 早饭规规矩矩吃了小米粥。 她们俩快要吃完,萧令烜才下楼。 他也添了一碗小米粥。 “……阿爸,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萧珠问。 萧令烜:“没什么大事,就是巡查驻地。” 抬起眼,看向萧珠,“你不想我回来?” “当然不是!”萧珠卖乖,“给我带礼物了吗?” “石铖。” 石铖进来听命。 “礼物在哪里?” “外院。”石铖说。 “拿给大小姐。”萧令烜说。 很快,石铖拿了两个锦盒进来,放在餐桌上。 萧珠打开,是两盒子珍珠,个个都圆润饱满。 “这么俗气的东西,给我带两盒?”萧珠不悦。 “此等成色海珠,你想买都买不到,世面难寻。”萧令烜说,“不识货。” 又道,“谁说都给你的?徐小姐,你挑一盒。” 徐白知道他们不缺东西。说送给她,就是真心。 送出东西的人,看到别人开心接受,也会觉得愉快。 徐白果然露出一点笑容:“多谢四爷。阿宝,这盒给我行吗?” 萧珠:“可以都给你。” “给我一盒就够了。我拿去做一套珍珠头面,明年就有像样的首饰了。”徐白说。 萧令烜:“跟我哭穷?” “没有没有。” 他递了一张支票过来。 是早已写好的。 八百八十大洋。 赶得上徐白十一个月薪水。 “四爷,您上次给过我支票,说了是奖赏。”徐白说。 第50章 “过年的红包,还有劳烦你这段时间照顾阿宝。”萧令烜说,“收下吧。难道你指望我欠你一个人情?” “您太客气了。”徐白道,“那我愧领了,谢谢四爷。” 她只是略微推辞,就大大方方接受,萧令烜心情不错。 他很欣赏看得起自己的人。 有些人就是很值钱,他愿意花钱买人心。 吃了早饭,萧令烜叫人送徐白回家。 她一走,家里顿时无比清冷。 萧珠上午跟着师父练习拳脚,中午午睡;下午就比较无聊,只得拿出字帖练字。 萧令烜今天也在家。不过他的心腹进进出出,很多人来回事。 待他忙完了,发现萧珠还在练字,微讶:“发疯了?” “我没事做。”萧珠说,“好无聊。” “后天过年了,你想不想请个戏班来唱堂会?”萧令烜问她。 “随你。”萧珠没什么兴趣。 第66章 给我一个告别的吻 徐家除夕,很安静。 不用祭祖,徐白半下午去给祖父扫了墓,就陪母亲和妹妹做饭。 她帮衬打下手。 晚餐丰盛。 吃了饭,弄堂里到处都是鞭炮声,还有烟花在头顶炸开。 徐白也买了鞭炮与烟花,同母亲、妹妹站在门口放。 烟花绚烂,似从梦境里走出来的光影。 “婶母、岁岁,过年好。”有人走过来。 是萧珩。 徐白微讶。 萧珩拎了几样礼物,入了夜才登门。 “大年初一很忙,没空拜年,提前来了。”他说。 领了他进门,在吃饭的小稍间款待他。母亲给他倒了茶就和徐皙上楼去了,只留下徐白。 萧珩便道:“出去看烟花吧。” “冷,不太想去。”徐白说。 “正月初九退婚。我在杏花斋摆一桌,我父母会到场。这件事,终于可以结束了。”他对徐白道。 徐白心头,莫名松快了几分。 回国后最大的一件事,要落定了。 只因萧珩多次打岔,把好好的事拖延至今。 现在他松了口。 “好。” “去看烟花吧。”他道,“也许是最后一次约会。” 徐白:“去哪里看?” “东安桥。今年不少大户下了画舫,那边很热闹。”他说。 徐白起身:“我上楼拿斗篷。” 她与母亲交代一声,便和萧珩出了弄堂。 他仍是自己开车。 坐定后,他从后座又拿出一条围巾,递给她:“河边冷,免得耳朵冻红。” 徐白盖在膝头。 除夕夜,万家团聚,街道空空荡荡。靠近东安桥那条街,才逐渐拥堵。 萧珩没有上画舫,而是选择了河边一块空地。 他的随从等候多时,摆放了好些烟花。 “你来试试。”他说。 徐白点燃一座烟花。 从她眼前炸开,太过于明艳,她也忍不住笑一下。 东安河不宽,两岸都是人家,彼此相望,故而从河面划过的画舫,可以瞧见里面的灯火辉煌。 点燃最后一座烟花时,萧珩倏然搂住了徐白。 他附耳对她说:“给我一个吻,就当做告别。” 徐白尚未来得及拒绝,他捧住了她的脸。 徐白被他整个儿搂在怀里,又被他的气息包裹,避无可避。 一艘画舫上,有说书先生正在讲侠义故事,萧珠听得聚精会神。 萧令烜无聊,站在船头背光的地方,抽烟消遣。 他脖子上还围着那条灰色围巾。 有点暖。 瞧见烟花下两个人亲吻时,他心想:“世风日下,肯定是洋派的年轻人,把不要脸当时髦。” 待看清是萧珩时,他沉了脸。 画舫慢慢划过去,萧令烜没有转头去盯着瞧。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把围巾解下来,扔到东安河里了。 “……阿爸,你围巾呢?”回到船舱,听阿宝如此问他。 萧令烜:“掉河里了。” “旁人送的东西,你不珍惜。”萧珠说。 萧令烜:“有什么可珍惜?我没见过好东西?” 萧珠觉得他有点恼:“你怎么不高兴?” “冷。” 明明是他提议到画舫上过除夕的,游河、听故事、看烟花。 现在又是他嫌冷。 “回去吗?”萧珠问。 萧令烜:“你回去吧,我要找地方玩。” “我也去。” “听话。”萧令烜说。 萧珠:“你把我送到徐姐姐家里去,我跟她守岁。” “她不在家。” “她在哪?” “大过年的,不要提扫兴的人。”萧令烜说。 萧珠:“她怎么成了扫兴的人?” 萧令烜没说话。 萧珠试探着看他:“阿爸,你怎么喜怒无常?才给徐姐姐带了礼物,还送她压岁钱……” “好了闭嘴,带你去打牌。”萧令烜说。 萧珠:“……” 徐白大年初一没出门。 她早起与母亲、妹妹吃了早饭,就窝在被窝里看书。 她什么也不想,让思绪沉浸在一段史书里,来忘记昨夜的不愉快。 计算着日子,九天似乎无比漫长。 可历史浩瀚,百年也不过几行字,徐白又释然。 她从中得到了力量。 萧令烜除夕也没带女儿去打牌。父女俩回家,临时找来一个戏班,唱些热闹的,熬着守了岁。 他是被凌晨的鞭炮声吵醒的。没睡好,一肚子气。 大帅打电话给他,叫他去趟军政府。 萧令烜更衣,随手要拿围巾,却发现被他扔河里了。 一辈子没戴过围巾,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下楼时脖子凉飕飕,这叫他越发烦躁。 “我总不至于中了邪?” 最近不对劲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大帅府的大会议室,坐了几十名高级将领,类似从前皇帝新旦的朝会。 萧珩着军装,配两枚勋章,坐在他父亲身边。 萧令烜一进门,所有人都看向他。八成是戒备神色;只二成是他亲信,却又不敢在同侪和大帅面前表现很热络。 故而,一瞬间气氛尴尬。 “阿烜,坐这里。”大帅招呼。 萧令烜没走过去,选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大咧咧坐下。 旁边有人给他点烟,他接了。 他这谱,摆得比大帅还要大。 “朝会”没什么大事,每个人都选几样自己的功绩,向大帅吹嘘;大帅则发发宏愿,要给这个驻地赠新装、那个驻地买大炮等。 实在无聊。 结束后,军政府有宴席。 酒过三巡,大帅稍微休息,把萧令烜叫到休息间。 “阿烜,你过完年何时回驻地?”大帅直接问,“方才会上你听到了,好几个人都不满,催促你赶紧回去。” “福州的军务,是我独辖的,轮不到他们管,也轮不到你管。南城是我家,我愿意待一辈子都是我意愿。”萧令烜漫不经心说。 “话是这样讲……” “怎么讲?”萧令烜黑眸冷峻,“是分家了吗?大哥,你要说分了家,往后你的地盘我不能驻足,咱们可就说两家话了。” 大帅被噎住:“胡说什么!” 又道,“总要叫人挑不出错。” “旁人的嘴,就是专门盯着我挑错的。叫他闭嘴的办法,不是我背井离乡,而是把他的嘴打烂。”萧令烜说。 大帅:“……” “那几个说话的,都是你儿子的人,一个个想做‘太子党’。”萧令烜说。 大帅:“阿珩还年轻,他没这个能力。你多心了。” 大帅时常气弟弟、气儿子,却都是家务事。 在他眼里,儿子再多毛病,也是他亲儿子,越不过父子人伦;弟弟再恶毒,也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家事,生的是闲气。 比如说,萧令烜暗示萧珩野心太大,大帅是不以为意的。 萧珩不过是想跟萧令烜争。 “滕勇那个老东西,很偏向萧珩了。”萧令烜道。 提到滕勇,大帅也头疼。 滕勇“功高盖主”,一旦他有心独立,自己成立军政府,对南城军政府是致命打击。 “……我叫你不要惹他!”大帅迁怒弟弟。 萧令烜吊儿郎当点了烟:“我干嘛要惹他?我要宰了他。” 大帅:“……” 第67章 推波助澜 大年初一,大帅处理家务事。 先跟幼弟聊。 萧令烜天不怕地不怕,誓要把军政府有威望的老将们都宰尽,滕勇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大帅很堵心。 再跟儿子聊。 儿子跟他说:“阿爸, 您把初九的日子空出来,您、姆妈和我,请岁岁吃个饭,正式把退婚的事落定。” 第51章 大帅终于舒服了点。 “你想通了就好。饭我不吃,你同她讲。”大帅说。 萧珩表情疏淡:“阿爸,当年是她爷爷救了我的命,才订婚的。如今欺负她家落魄,嘴脸也别太难看。” 大帅:“……” “初九的晚饭,我已经订好了杏花斋。”他道,“包下了整个饭店,到时候咱们细细说几句话,把这件事解决。” 大帅最终点点头。 他问萧珩:“退婚了,就和罗家小姐订婚吧。” “再说。” “宜早不宜迟。”大帅道。 萧珩:“何不等等看?万一罗家倒了,又退亲,我面子难看。” “罗家怎么会倒?” “说不定有人希望他们倒,比如说我。”萧珩道。 萧令烨:“……” 很好,一个两个的,压根儿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想搞事。 动滕勇,军政府会地震;动罗家,商界会大乱。 军事与民生,一不小心一团糟,等着其他军阀打过来趁机收割了他们。 亲儿子、亲弟弟,全是讨债鬼。 大帅很想骂,又觉得声气上不来了。他才四十几岁,本该正值壮年,却时常力不从心。 “也许我真该去扬州养老了。”他想。 萧珩同父亲说妥,到时候给徐白四万大洋的支票、一座小公馆的地契,作为退亲补偿。 “这笔钱由我出,我来签支票给她。”萧珩说。 大帅在价格方面,没有讨价还价。这是普通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财富,在军政府只是九牛一毛。 萧珩有点私下里的收入,大帅是默许的。 大帅夫人也很开心,终于不生萧珩的气了。 她派人把此事传给罗家。 意料之中,罗家很欢喜。 萧珩亲自去了趟高安弄,告诉徐白,正月初九晚上赴宴。 徐白目光不看他。 “还生我的气?”他问。 徐白低垂视线,目光落在旁处,面色紧绷:“没有。” “往后,就跟我没关系了,不开心吗?”他问,有点似调侃。 徐白不答。 仍气他除夕夜那个拥吻。 他把她搂紧,亲吻得她快要窒息。而陌生的感觉,爬上她心头。她心悸、愤怒,又暗暗后怕。 当年订婚,心中暗喜;出国留洋,也规划了前途。 被推搡的瞬间,一瓢冷水泼下。 萧珩似乎很擅长玩这招。给一点希望,又把她推入深渊。 十几岁的时候,她可以从谷底爬起来,如今经不起再折腾一场。 “初九见,岁岁。”萧珩轻轻的,摸了下她头发。 初九,是个极好的日子。 从此,他要她一起下地狱,永远绑在一根绳子上。 徐白得到准信,把此事告诉母亲。 她母亲有点难过,知晓她往后婚事难了,估计很难在嫁出去;又有点欣慰,此事完了,徐白的日子也算安稳了。 平静,在这个世道不算坏事。 母亲没指望靠着女儿大富大贵,她只想女儿别太劳心劳力。 “不管他们给什么,你接着就是了,不能贪多。”母亲说。 徐白:“好。” 正月初五,徐白打电话给萧珠,向她道过年好。 “……你想初几开始上课?”徐白问。 萧珠:“明天。” “上课这样积极,老师很欣慰。”徐白打趣她。 萧珠:“我无聊死了。我长大了,不喜欢小时候的玩意儿。” 徐白忍俊不禁。 初六去上工,才知道为什么萧珠非要她今日来。 初六是萧珠生日。徐白没准备礼物,正好手袋里有一支她新买的钢笔,拿出来给了萧珠。 满八岁了。 早餐是长寿面,做了三碗。 徐白和萧珠快要吃完了,萧令烜才下楼。 他对徐白的态度,不冷不热;徐白对长官的坏脾气,也见怪不怪。 她先打了招呼,说了声过年好。 萧令烜淡淡应了。 “……下午给你买生日蛋糕。”他对萧珠说。 萧珠:“我不爱吃那个东西。”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他出去了。 他这一走,好几天没回来。 徐白也觉得平常,因为她也不是每日都可以遇到他,甚至不知他这几日不曾归家。 萧珠是知道的,却不太在意,她都习惯了。 她以为萧令烜又在忙正事。 萧令烜这几日却是在俱乐部,没日没夜打牌。 他情绪很差。 明明很多事要做。不管是军政府还是帮派,一堆事等着他拿主意,他却丢开手。 祁平和石铖跟在他身边十几年,极少见他这样。 他对待正事,一向非常谨慎,到近乎偏激的地步。 “师座情绪不太对。”祁平说。 石铖:“是。” 不太对的,也不是今时今日。 上次他忙着灭陶家,忙活了很长时间。依照他的性格,会纵乐享受半个月。 他却没有。 他说腻味。 俱乐部打牌,明明有他中意的女人,他只是带着阿宝回家睡觉;约了柳小姐在饭店,又抛下她自己离开。 “……他很久没睡女人了。”祁平突然说。 石铖:“……” 想说师座的“健康”出了问题,也不要这么直白。 会挨打的。 不过,这也是石铖的心里话。 男人遇到这种事,不好跟旁人讲,又讳疾忌医,师座心里估计也很苦闷。 “石铖,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一趟。”祁平道。 石铖:“好。” 他一向话少。 祁平回到了同阳路七号,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里等。 待徐白结束了今日的功课,下楼要回家时,祁平站起身:“徐小姐。” 徐白和萧珠都看向他。 “徐小姐,师座有点事想跟您聊聊。”祁平说,“您随我去趟饭店。” 萧珠很警惕:“他又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聊?” “私事。”祁平说。 徐白按住萧珠肩膀:“大人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要告诉你。你放心,我去看看。” 萧珠:“你不要怕他。” 徐白笑。 萧令烜不会为难她的。 她随着祁平去了饭店。 祁平叫她先上楼,在一个房间里等着。 饭店的房间是叠套的,外面小小会客厅,里面才是睡觉地方。 徐白在外面小沙发坐着。 她等了片刻,时间到了下午五点,侍者给她送了晚饭。 祁平将她带过来之后,就不见了,也不知她还要等多久。 徐白不知道萧令烜到底要聊什么。总归是工作上的正事,她就安静等着。 她吃了晚饭,百无聊赖。 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有玻璃烟灰缸,和一本书。 徐白把烟灰缸挪到旁边,拿起书看。 竟是一本德文书。 她可以说德语,但德文比较吃力。她一边看,一边半猜。待她有点疲倦,感受睡意浓重时,拿出怀表看了眼。 晚上十点。 徐白蹙眉。 “祁平带我过来的,他应该通知了我姆妈。”她想。 她对萧令烜和他的人,是很信任的。 心头稍安,徐白继续等。 太晚了,房间有点冷,她去里面寻了个毯子出来盖着腿。暖和之后,她便觉得困顿。 她把外面的灯关了,只余下小小台灯,打算养一养精神。 本是闭眼休息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徐白感到一阵窒息,惊恐着醒过来时,发现男人压在她身上。 第68章 擅自做主 萧令烜打了几天的牌,很疲倦,又空虚。 俱乐部有客房,他泡了个澡,在浴缸里打盹。 就睡了这么三十分钟,对他而言差不多足够了。 他从小痛感迟钝,精力却过度旺盛。有时候忙起来,随意小睡半个钟,足以支撑他大半日精神抖擞。 从俱乐部出来,换上祁平带过来的干净衣裳,又被正月深夜的寒风一吹,他瞬间酒劲上头。 喝了太多。 “师座,附近睡一觉吧?”祁平对他说。 “回家。” “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免得回家打扰大小姐。”祁平说。 萧令烜脑子被酒精麻痹了,又有点累。他知道祁平话里有话,但他懒得深究。 他是敢把后背交给祁平的。 祁平将他送到了饭店。 萧令烜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 甜甜的。 他微怔。 室内只余下沙发旁边的小台灯,黑暗吞没之下,他又醉又累,只感觉沙发里的人影模糊。 萧令烜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 第52章 “这也太像了。” 哪里找来一个眉眼如此像徐白的女人? 呼吸出来的气息,也是暖而甜的。 萧令烜慢慢蹲下身。 他凑上前,唇碰上她的。果然,如想象中柔软。 瞬间有什么东西炸开,他本就不太多的理智,消失无踪。 他脱了外套,压住了沙发上的女人。 浅浅的吻,不足以解馋,便越吻越深。 身下的人醒了。 她醒了,萧令烜却沉醉了。他的腿太长,沙发太过于狭窄,不小心就把小几的台灯给踢翻。 灯泡破碎,室内顿时漆黑。 萧令烜吻得更深。 身下的人挣扎得厉害,似乎想要说话。 他什么都听不清,只本能指导着他探索。 裙子他是掀上去的。 “不,四爷不……” 真离谱,声音都像。 他心里的火,越发旺盛。 既然知道是他,那就是心甘情愿来服侍他的,这会儿拼命挣扎做什么? 萧令烜顾不上生气,一股脑儿想要倾泻。 开垦非常不顺利。 他心中一点微弱的怜香惜玉,都被耗尽了。 就在此时,后脑一阵钝痛。 萧令烜被情欲烧得干净的思绪,回神了几分。 他一抹,满手湿濡,是见了血。 他顿时大怒,手捏住了对方的手,烟灰缸落地后,他想要把她的腕子折断。 混账,居然敢用烟灰缸砸他! “四爷,四爷!” 萧令烜这次听得更清楚,的确像徐白的声音。 手顺着她的腕子,摸到了她的手背。 有一条浅浅伤疤,是跟他一起受的伤。去扬州的时候,他摸过的,记忆深刻。 萧令烜站起身。 不知是太累太醉,还是脑袋挨了一下,他站起身的时候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去找电灯的开关。 揿开灯,室内光线陡然明亮,他下意识闭眼。 再看沙发上的女人,头发凌乱,衣衫破碎,一脸的惊恐与眼泪。 萧令烜走近弯腰,抬起她的脸:“徐白?” 徐白扬手,扇了他一巴掌。虽然她似用了全力,力道却很轻。 她目光里的仇恨与惧怕,浓烈到恨不能跟他同归于尽。 萧令烜胡乱套上裤子,重重摔门而出。 楼下找到祁平的时候,他的手掐上了祁平的脖子:“你他妈干了什么?” 他手劲太大,祁平的脸孔瞬间发紫,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石铖不怕死,上前劝萧令烜:“四爷,您先消消火!” “你知道这件事吗?”萧令烜怒向石铖。 石铖很诚实:“现在知道了。” 又道,“师座,您在流血。” 祁平快要窒息时,萧令烜松了手。 “去军医院。”他道。 石铖要跟着,萧令烜说,“你留下来,送她回家。” 又对祁平道,“你自己去监牢,领一百军棍。” 另有副官开车,萧令烜走了。 徐白是裹着石铖的军用风氅,从饭店出来的。 她呆呆坐在汽车后座。 石铖看着她这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徐小姐,您回家还是去大小姐那里?” “我回家。”她低声。 深夜,弄堂无人。 徐白想要敲门,石铖叫她别动。他知道她肯定不愿意惊醒她母亲和妹妹。 他随身带着的小匕首,在大门上拨弄几下,门栓从里面开了。 石铖瞧见她脱了鞋,悄无声息上楼去了。 回去路上,石铖情绪很复杂。 亲信中,师座最信任的是祁平。因为祁平脑子灵活、做事狠辣,又忠诚。最重要的事,师座肯定先交给祁平去办。 祁平也从来没出过差错。 最近事情多而忙,他们要收拾滕勇,要抢占罗家洋行的生意,每件事都很棘手,师座却在俱乐部无聊消遣。 祁平很着急,他把徐白接了过来。 把萧令烜送到饭店,石铖才诧异问祁平:“你做什么?” “师座想要她。”祁平说。 石铖:“这我看得出来。” 作为忠心耿耿的下属,怎么会看不出长官的欲望? 萧令烜一向坦诚,内心的欲念也遮掩不住。 “但师座不想动手,她是大小姐的家庭教师。她肯定也不愿意,师座最讨厌在这种事上强人所难。”石铖又说。 “……这件事不做完,师座没心思忙正事。”祁平说。 石铖:“你当心弄巧成拙。” 现在,师座脑壳被打破,事情肯定不顺利,不知道算不算祁平估算失败。 这场风波,也不知何时可以平息。 萧令烜从军医院回来,头上剃掉了一块头发,缝了四针。 第二天,徐白没上工,也没打电话给萧珠。 萧珠等到了上午九点,有点着急。 萧令烜坐在楼下沙发里,萧珠也瞧见了他的头:“你怎么了?” “小伤。”他说。 又道,“你的老师呢?” “还没来,我派人去问问。”她说。 萧令烜沉默。 徐白那边,只说昨日回去太晚,睡过头了。 她亲自给萧珠打了个电话。 “你今天原本也只有半天的课。我刚醒,人还是迷糊的。晚上还有事,就不过去了,下次周末我给你补。”徐白说。 萧珠:“好,你休息。” 她挂了电话。 萧令烜问她:“她怎么说?” “你居然关心我的课业?”萧珠不解,“你要干嘛?你昨天接徐姐姐出去,是做什么?” “她怎么说的?”萧令烜猛然拔高了声音。 萧珠:“……说今天旷工,周末补。” 周末补…… 就是还会来。 萧令烜提着的心,落回了几分。 这件事,简直叫他颜面扫地。 沉吟片刻,萧令烜站起身,他要去找徐白。 萧四爷这辈子都没逃避过问题。 第69章 我自己负责 徐白半下午还窝在床上。 她没有看书,只是目光放空发呆。 今天是正月初九,天气阴冷。晚上要去杏花斋赴约,萧珩要退亲。 原本是极大的喜事,却因为昨晚,徐白情绪低沉到了极致。 母亲敲门。 “岁岁,四爷的副官在门口,说四爷要见你。”母亲说。 徐白猛然坐起身。 一动,身上疼,她吸了口气。 “好,我马上来。”徐白说,“请他稍等,我还没有洗漱。” 母亲下楼,把这话告诉了石铖。 半个小时后,徐白才出现在弄堂口。 弄堂口停靠一辆黑漆汽车,宽大又气派。 后座的男人闭目养神。 徐白敲了敲车窗,待他睁开眼,她这才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四爷。”她低声打招呼。 萧令烜看向她。 沉默。 车厢里有她身上的气味,如想象中香甜。 “昨晚……” “四爷,昨晚很抱歉,我不该打您一巴掌。”徐白先开了口。 她脸色苍白,但声音镇定。一如她初次去他那里找差事,看得出她很紧张,可她把这些紧张都压得很好。 她说话,礼貌周到,尾音略微拖长一点。 “我知道,您当时喝醉了,误会我是其他人。我不该睡着,没有来得及解释。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徐白道。 萧令烜又沉默。 徐白还说,“昨晚,其实也没真的发生什么。” 萧令烜轻轻吐了一口气:“你这么想的?” “是。”徐白说。 “很好。”萧令烜道。 声音冰冷,意味不明。 “此事总归有点尴尬。”徐白又道,“我理解您可能不想见到我,我请一周的假,可以吗?” “可以。”萧令烜道,“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提出来。我的人把你骗过去,此事我承担。” 徐白:“咱们达成共识,我就很满意。我仍珍惜这份差事,我也知道四爷您对我并无那方面的想法。咱们说通达了,就是最好的补偿。” 萧令烜微微颔首。 徐白:“我先回去了。” “徐白。” “您说。” “你确定,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他问。 徐白心中一突。 “没有。”她答,非常肯定,没有半分迟疑。 “亲吻不算?”他又问,“在你眼里,亲吻什么也不算?” 徐白梗住。 “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吗?”他还问。 徐白:“您觉得呢?” 萧令烜脸色肉眼可见难看。 徐白见他沉默挺长时间,似乎没话要说,便道:“再见四爷。我请假的事,也会打电话告诉阿宝。” 第53章 她阔步回了家。 徐白坐在书桌前,手指松了又放,放了又松。 她以为局面会无比糟糕。 然而,绝境中也有生机。 今天是徐白和萧珩退婚的日子,这段关系要结束了,她身上少一个负担。 下午四点,徐白还没有更衣梳妆,萧珩就来了。 他拿了地契、支票。 “给你的。”他说。 徐白先看地契,是新建的小洋楼,那边虽然位置偏,但洋房都是簇新的,距离妹妹学校更近。 四万大洋的支票,则是萧珩自己签的。 “已经跟银行打过招呼,这个支票开给你的。”萧珩说,“我已经在银行报过了你的名字,你不用排队等就可以转存。” 徐白道谢。 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太对。 不是说,这笔钱由大帅给吗? 怎么到头来,签支票的人还是萧珩? 徐白看一眼萧珩。 萧珩眉目依旧疏离,回视她,目光没有温度:“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不是,没怎么睡好。”徐白道。 萧珩:“你紧张?” “心里有事就睡不着。”徐白说。 萧珩不再说什么。 他送完了支票,却不是等徐白一起去饭店。 他说:“汽车在门口,副官会送你。你慢慢梳妆,我先去餐厅,接我父母。” 徐白点头。 她眼皮不停跳。 她又看那支票。 徐白把它放在抽屉里,上锁,开始更衣梳妆。 她脸色真难看。 化妆的时候,徐白突然发现自己颈上有个红痕,像是…… 方才,萧珩好像盯着她这里看了好几眼。 徐白呼气、吸气,来回七八次,才把乱七八糟的愤怒抛开,继续化妆。 她上了个淡妆,更衣,下午五点半才出门。 等她赶到杏花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帅似乎也是刚到。 远远的,徐白瞧见萧珩和大帅在回廊上聊天,父子俩心情似乎都不错。 一场退亲,搞得如此隆重,比结亲还要慎重。 明明是离散,却又人人满意。 徐白想到这里,没觉得可悲,而是有点好笑。 大帅和萧珩往包厢去了,徐白没喊他们,只是随着副官往里走。 路过方才大帅站的地方,徐白目光敏锐,发现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在旁边的枯草上。 她弯腰捡起来。 是一个玉质的护身符。 一般都是贴身戴着的。 大帅丢了这个东西,估计很着急。徐白就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她稍后一步进包厢。 大帅和萧珩却不在,不知他们从哪里拐弯了;包厢内,只大帅夫人。 大帅夫人脸上笑意浓郁:“岁岁,坐伯母这里。” 徐白坐到她身边。 “往后,你时常到帅府去玩。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伯母很疼你的。”大帅夫人说。 徐白微笑,非常得体:“伯母别嫌我叨扰,我肯定常去问安。” “岂会?”大帅夫人笑道,然后褪了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这个送给你。” “伯母,不用……” “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大帅夫人说。 徐白便说长辈赐不敢辞,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没有过分推辞收下了这个镯子。 片刻后,萧珩和大帅才进来。 两人脸上也带着几分喜悦。 徐白站起身,恭敬叫了声大帅。 她想把护身符给大帅。但大帅与她闲谈起来,不好打断,竟是一时没机会说。 侍者陆陆续续上菜。 萧珩走到徐白身边,对她说:“岁岁,你出来一下,我有句话单独跟你聊。” “就在这里说吧。”大帅夫人道。 萧珩:“一句私密话。” 他先走出了包厢,还取走了徐白的大衣。 徐白跟着他出来,他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萧珩没有在门口聊,而是领着徐白,绕过回廊往后面竹林拐。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包厢的后窗处。从他这个方向,可以瞧见大帅坐着的地方。 “岁岁,你今天开心吗?”萧珩问她。 第70章 少帅的毒 夜风冷,寒意从袖底沁入,直上心头。 徐白听了萧珩的话,没有任何情绪回答他:“我今天很开心。” “看着不像,心事重重。”他道。 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凉。 吻她的时候,呼吸也是炙烫的。然而离开几步之遥,徐白就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我自己的私事,不与这件事相关。”徐白道。 “你的私事,跟我四叔有关系吗?”他问。 徐白猛然看向他。 灯光在树影之外,萧珩的脸在暗处,表情看不真切。 “没有关系。”徐白看向他,“我自己的事,和任何人都无关。回去吧。” 萧珩拉住她的手。 他没动,而是指了指包厢的窗口:“岁岁,你看。” 徐白顺着他的手望过去。 大帅正在与夫人闲话,谈不上多开心,表情却是难得放松。 “我很讨厌旁人替我做主。”他对徐白说,“不管是我的父母,还是你。我的婚姻,你们都替我决定好了。” “我决定不了,在这件事里,我比你更弱……” 她的话说到这里,声音突然被定住,因为萧珩抬起了枪。 距离有点远,匣子枪又太沉重,可他一只手举起来,恍若不觉。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扳机扣动。 徐白顺着那子弹滑动的方向,瞧见包厢里的大帅萧令烨,一头栽在餐桌上。 后脑一个黑洞,隐隐冒烟,血半晌都没有沁出来。 萧珩的手何时微微一动,是被匣子枪的后座力带的,徐白的身子也重重一颤。 人落入了他怀里。 一声枪响后,是万籁俱寂。 片刻才是大帅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徐白被萧珩带着,闪到了假山之后,匣子枪被他顺手扔进了金陵湖。 大帅夫人的哭喊,招来了大帅的副官。 声浪越来越急,徐白透不上气,她的呼吸似乎被一只手重重捏住。 萧珩附耳:“你是我的帮凶了,岁岁。” 徐白站不稳。 萧珩搂住她的腰:“听说,同流合污的感情,更长远深邃。往后,咱们是一条心吧?” 又说,“不会有人相信我杀了大帅。一旦有了风声,我可以脱身,你可以吗?你母亲、你弟妹,会不会被你牵连?” 徐白定定看着他。 假山后的翠竹,被寒风吹得簌簌,竹影如鬼魅招展。 “岁岁,你下定决心站哪边了吗?”他又问。 徐白耳边,还是枪声震动,半晌耳鸣才消失。 “我知道。”她的声音,自己听着都颤抖。 “吻一下我,表达你的诚意。”萧珩说。 徐白微微踮脚,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 萧珩回吻,吮吸了下她的唇:“很好。” 又对她道,“往后,别让旁人亲你。今天是咱们正式商议结婚的日子,你听懂了吗?” 徐白在暗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 她突然懂了萧珩送给她的支票。 她是人证。好好配合,那些钱是聘礼;敢反水,那些钱就是赃款。 萧珩说“退婚”,用了一个徐白、大帅和夫人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做借口,把所有人框进来。 混乱之后,萧珩扯开一点徐白的衣领,又把自己的裤子弄乱,皮带扣错一节,这才急急忙忙走出来。 “阿爸!”看着被一枪打破后脑勺的大帅,萧珩眼里涌出了泪。 大帅夫人受到了极大惊吓,这会儿哭得快要痉挛。 徐白站在门口,努力扶住墙壁,身子还是不停往下滑。 后来是极其混乱的。 徐白贴墙站着,才能站得稳。 “先把我的未婚妻,和我母亲送回去。”她听到萧珩的声音。 “不行,少帅。大帅死了,在场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有人说。 “放肆!往后军政府,你说了算?”萧珩问,“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冲我来,先送两个女人回去!” 便有副官过来,送徐白和大帅夫人。 徐白走到了饭店门口,迎面遇到了萧令烜。 萧令烜几乎是第一波赶过来的,仅次于大帅的参谋长。 他看一眼徐白。 “石铖,把她先带回同阳路。”萧令烜说。 萧珩的副官要阻拦:“四爷,少帅叫先送徐小姐回家。” 萧令烜上前,一脚踹在这个副官胸口,将他踹得后退好几米,跌坐在地:“你跟我这样讲话?” 副官半晌没爬起来。 第54章 萧令烜不看徐白,只是拽了她的胳膊,几步将她夺过来。 徐白比风筝还轻,似灵魂已经脱离了她躯壳,她双目呆滞看着萧令烜,很顺从他的力道,被塞上了一辆汽车。 石铖向副官交代一句什么,汽车先离开了。 萧令烜这才阔步往饭店的包厢走去。 不过几分钟,军政府几名老将都到了,包括滕勇。 “这是刺杀。在场所有人,都要关起来,一个个审。”滕勇先开口。 萧令烜静静扫一眼他们,再去看他大哥。 他隐忍着心口剧痛,表情还算镇定:“这场饭局,是萧珩安排的。先把他关起来审。” “慢着!”滕勇立马阻止,“少帅难道会在自己的饭局上,看到大帅出事?他才是最无辜的。” “我们的家务事,轮得到你管?”萧令烜黑眸沉沉。 “大帅是军政府长官,他的死,关乎几省安定,这不是家务事,这是‘国事’!”滕勇道。 萧珩开了口:“我同意先找凶手。找不到凶手,我阿爸不能瞑目。” “出事的时候,少帅在做什么?” “今天宴请,是定下我的婚期。一时忘情,与未婚妻亲热。在那边假山。我只当是城里放炮,听到哭声才出来看。”他道。 萧令烜眼眸越发深邃:“这个地方,是你定的。不是你动的手,也是你故意放了水。石铖,先把这个孽畜关起来。” “我看谁敢!”滕勇道。 “我愿意去监牢,这件事不与旁人相干。”萧珩说,“我只盼军政府安定,不要生波折。” 就在此时,饭店被军队围住了。 不是萧珩的人,也不是大帅的人,而是萧令烜的人。 不知他一时间从哪里神不知鬼不觉调出两千人,把整个饭店围得密不透风。 滕勇冷笑,质问萧令烜:“下手的人,是你吧?” 第71章 没人是四爷的唯一 徐白一直在出冷汗。 她和萧珠坐在厅堂的沙发里,简单说了情况,便感觉掌心与背后都汗透。 “……我想洗个澡。”她对萧珠说。 萧珠叫女佣准备热水。 徐白把头埋在热水里,近乎窒息,才抬起来。 待她洗了澡出来,女佣准备好了宵夜。 徐白毫无胃口,瞧见食物想要吐。 “我可以回去吗?”她问萧珠。 萧珠:“应该可以。你不住这里?” “我先回去,明早再来。”徐白道。 然而,副官不让徐白走。 “副官长吩咐了,您暂时还不能离开,要等四爷示下。您想要什么,可以回去替您取。” 徐白:“不用替我取,去高安弄看看我母亲。向她报个平安,问问家里情况。” 副官应是,吩咐人去办。 既然走不了,徐白也不再挣扎。 她趁着萧珠洗漱的时候,把大衣口袋里的玉质护身符,塞到萧珠大衣柜的里面缝隙处。 一般女佣不会打扫这样的死角。 副官去而复返,告诉徐白说:“您母亲和妹妹都在家。听说您在四爷这里,她们很放心,也叫您别担心。” 徐白点点头。 她坐在床上,静静发呆。 关灯后躺下,她和萧珠都没有睡意。 “……我大伯就这样死了,局势会乱。”萧珠说。 徐白:“变故吓死人。” “徐姐姐,你害怕吗?” “有点。”徐白说。 萧珠和她随意聊天,而后她打哈欠,睡着了。 徐白到后半夜才睡。 睡梦里,被猛兽追着撕咬、啃噬,徐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前胸后背又全部汗湿了,头发丝都在滴水。 她不停冒冷汗。 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未这样过。出冷汗的滋味很难受,却又不知如何自救。 徐白悄悄起身,去换了套睡衣。 萧珠被她吵醒了。 第二天,徐白便说:“既然我一时走不了,我睡你隔壁房间。相互不打扰。” 萧珠没反对。 她与萧珠闭门不出,然而城里的动荡,还是通过报纸,传到她们跟前。 大帅的葬礼,三天后才办。 这三天,军政府死了好几个人,都是萧令烜动手的。 萧珩没有被关起来审,有老将保他,其中势力最大的是滕勇。 三天后,大帅发丧。 葬礼十四日,报纸上每天都有变故。 驻地蠢蠢欲动。 一场风浪,几乎要把华东五省平静的生活全部卷进去。 但半个月后,大帅出殡,局势又稳定了。 有三个省的驻地,被萧令烜的人杀了主将,换上了他的亲信。他培养的人,个个都能顶用,竟是把风雨飘零的局面给按住了。 令人意外! 剩下两省,是滕勇的人掌控;而萧珩,他似乎成了滕勇的傀儡,叫滕勇的人“师出有名”。 暂时还没有分裂,但裂痕已经很清晰了。 南城的军政府,萧令烜暂代大帅之职,不过军中六成老将不服气,只是害怕他的铁腕,暂时没敢站出来抗议。 萧珩辅佐,只领实职、没有头衔。他的政治才干,短短时间叫人惊叹,老将们越发信任他。 驻地分两派,军政府内部也是两派。在外,萧令烜的威望略重;在内,萧珩的拥趸更强。 风浪虽暂时平息,争斗却一触即发。 徐白在同阳路住了半个月,没人找她问话。 萧令烜有天深夜回来,早上又走了。 徐白瞧见了副官长石铖两次,还瞧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似乎比石铖出入还要勤。 有次,石铖半下午回来,徐白和萧珠休息吃茶点,萧珠问了他几句。 问萧令烜怎样,何时可以回家,要不要去巡查驻地等。 “……祁平呢?最近每天来的都是苏宏。”萧珠还问。 苏宏就是最近出现的陌生面孔,徐白到这边上工后,几乎没见过他。 但萧珠认识。 “祁平被调回福州教官营了,师座把苏宏从福州调了过来。”石铖说。 萧珠诧异:“为什么?教官营出了事,需要他回去坐镇?” 祁平是萧令烜的第一心腹,没有比他更顺手的下属,这点萧珠都知道。 “不是。他犯了错,师座叫他自领一百军棍后,把他降职了。”石铖道。 “他犯了什么错?”萧珠不解。 石铖看一眼徐白。 那天,是祁平叫徐白出去的。 “大小姐,这是机密。”石铖说。 萧珠不再追问。 这天晚上,徐白脑海里忍不住浮动下午那场对话。 祁平擅自做主,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萧令烜立马处置了他。 这是一种表态:他身边的人,不是非谁不可。任何人都不可以越过他,替他做决定。 哪怕能力再强、再优秀,用得再顺手,萧令烜都会毫不犹豫换掉。 徐白之所以想这件事,因为她从中窥探到了一点“自由”。 萧令烜不会纵容任何人。同样,他也不会拘束任何一个人。 徐白真的站他这边,将来也可以脱身。不管是下属还是女人,没有谁可以在萧令烜的生命里成为唯一。 这个晚上,徐白再次从噩梦中醒过来。 梦里,萧珩的枪口,对准了她,也是那样利落放了一枪,叫她无法躲避。徐白又一身冷汗。 她不知要面临什么。 大帅已经出殡了,接下来呢?她会不会受审? 军政府那些刑罚,她能扛得住吗?她不说实话,会被活活打死;她说实话,立马就会被灭口。 徐白一直觉得生活好难。 直到萧珩当着她的面弑父,徐白才知道,之前的艰难只是一个小小测试,真正的困难刚开始。 大帅葬礼结束后,徐白没有被军政府传讯。 萧令烜也没回家。 徐白再次见到他,是三月中旬。 整整一百日,他都在外面忙碌:操持军政府、压制嚣张的老将、巡查驻地。 他回来时,那块剃掉的头发已经长好了,看不出缝针的痕迹,以至于徐白都忘记了三个月前他俩发生过那样尴尬的事。 “……阿爸,大伯的死查清楚了吗?找到凶手没有?”萧珠问。 萧令烜:“找到了。” 徐白不动声色。 “谁?” “北方的刺客。”萧令烜道。 萧珠:“是顶包的吗?” “管他是不是。”萧令烜语气冷淡。 徐白没做声。 萧珠:“你现在不想追究?” 萧令烜点燃一根烟,没说什么。他看了眼徐白,似乎有话想跟她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衔着香烟上楼去了。 第72章 我比他年轻 徐白想回家。 高安弄再破旧,她的小房间也属于她,她可以放松。 第55章 这次住萧令烜的公馆,和腊月陪萧珠的感受完全不同。 上次似度假,这次似坐牢。 “……四爷。” 翌日,徐白看到萧令烜下楼,主动打招呼。 三月了,脱了厚衣裳,萧令烜穿一件深灰色衬衫。他慢腾腾把袖子卷上去,准备下楼吃早饭。 闻言抬头,眼眸黢黑,专注落在徐白脸上:“阿宝呢?” “她早上练腿,还没有结束。”徐白说。 萧令烜:“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我等阿宝。”她道。 萧令烜:“你先吃饭。” 徐白有话跟他说,便坐到了餐桌旁边。 萧令烜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徐白一惊。 “你穿这么少,冷不冷?”他问。 徐白穿一件中袖旗袍,外面罩了个披肩。 “还好。”她抽回手。 女佣端上早饭,萧令烜示意她动筷子。 徐白拿着筷子却不下手,问他:“四爷,军政府那边怎么说?我需要受审吗?” 萧令烜:“已经结案了。你不用受审。” 徐白心中没有轻松,反而是心头疑云更重。 结案? 大帅被刺杀,这么恐怖的大事,凶手是随便拉出来顶包的,怎么如此快结案了? “我可以回家吗?”徐白问他。 萧令烜:“可以。” “我今天下午就先回去了。”徐白说。 萧令烜嗯了声,继续吃饭。 徐白以为,他会问点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提。 下午四点,徐白结束了今天的教学,和萧珠说妥了,就准备回家。 萧珠舍不得她走,有点闹别扭。 徐白承诺明早带好吃的点心给她,她才好转几分。 “……坐我的车。”萧令烜下楼,对徐白说。 徐白道谢。 汽车上,萧令烜终于开了口,问她:“那天晚上,你可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徐白:“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可以告诉我。”萧令烜说。 徐白道是。 “萧珩是凶手。”他说。 徐白表情放空,没接这句话。 萧令烜看她:“他亲自动手的,还是安排了人?” 徐白:“四爷,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汽车到了高安弄门口,萧珩居然到了。 上次石锋说,萧珩在同阳路的界限上徘徊。估计是在附近安插了眼线,盯着萧令烜这边的一举一动。 萧令烜先下了汽车,转到徐白这边,替她开了车门。 三月的阳光,比寒冬温暖明媚,近乎炙热。 她被暖阳晒得眼睛发晕。 “四叔,你亲自送岁岁回家,辛苦了。”萧珩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他今日穿军装,高大精壮,比之前晒黑了一点,越发有了军官的气质。 只是那双眸,依旧清冷,似霜雪般无情。 徐白看一眼他。 他回视时,徐白点点头。 “岁岁,过来吧。”萧珩道。 徐白刚要迈腿,萧令烜拉住了她手臂。 她微愣,站在原地。 萧令烜一言不发,不看她,目光只盯着萧珩,依旧拉住她的胳膊。 “四叔,这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关了岁岁三个多月。”萧珩说。 萧令烜慢半拍才开了口:“萧珩,你要是个男人,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别拖她下水。” 萧珩疏离冷淡的表情,微不可见抖了下。 “四叔有证据,呈交法庭。”萧珩道。 萧令烜松开徐白,往前走了几步,逼近萧珩:“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只管来。”萧珩寸步不让。 “滚开,否则今天你走不出这条街。”萧令烜道。 “这条街,又不属于你。你有本事先把南城占了,再放狠话。”萧珩淡淡说。 徐白看着他们俩。 她一直想要远离权力争夺的旋涡。她想避开罗家、滕家对她的陷害。 可最后,她落入了更深的陷阱里。 避无可避。 “……我先回去了,四爷。”徐白开了口,“少帅,我今天有点累,没空与你说话,下次再聊吧。” 她转身进了弄堂。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徐白能回来,母亲喜极而泣;妹妹稍后才放学,搂住徐白的腰不敢松手。 “我正想问问你,咱们要不要搬家?”母亲对徐白说,“最近不少富商跑了。大帅一死,肯定要打一次仗的。” 徐白:“咱们去哪里?” “回乡下,你外祖家有老宅。”母亲说。 城里一动乱,有钱有门路的人跑去南洋,或者港城;没钱没门路的,就躲回乡下老家。 “西西还要念书,我还有差事。”徐白说,“我们走不了。” 萧珩岂能放过她? 她是目击证人。 她没有受审、没有被灭口,已经是奇迹。 她一跑,就是心虚,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姆妈,这次我可能要连累你了。我们走不了,只能老老实实住着,不可轻举妄动。”徐白说。 母亲拥着她:“你不想走就不走,说什么连累!” 又问她,“现在你的处境很敏感,是不是?” “是。” “还好,当时四爷把你带走了,保护了你。”母亲说。 徐白当然知道。 母亲又说:“冯家倒了,你听说没有?阿苒和她母亲、姊妹都搬走了,可能也是回乡下去了。” 徐白怔了怔。 冯苒的父兄,都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他们拥护萧珩,能力却又不是很强。 “阿苒的大哥和她阿爸呢?”徐白问。 “都死了。军政府死了很多人,又升上来很多人。”母亲道。 徐白痛苦闭了闭眼:“我都没有和阿苒告别。” 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重逢。 在这个乱世,荣辱都是一瞬间的事。 是萧珩制造了这场混乱。 晚夕,徐白洗漱后,坐在桌前发呆。 倏然窗帘微动。 她转头,差点没惊叫出声,豁然站起身。 有人从窗口爬了进来。 是萧珩。 他进屋后,将窗户关上,又拉上了窗帘。 “你来做什么?”徐白压着声音。 萧珩拉过她,将她按在墙壁与衣柜的缝隙处,令她无法动弹。 “你想我了吗?”他问。 面色平静无波,深褐色瞳仁里倒映出徐白的脸,那里面却没有半点情绪。 徐白几乎控制不住愤怒:“请你离开!” “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瞧着瘦了很多。”他又道。 他靠得近,暖流透过他的衣衫,沁到徐白身上,她想要推搡他,却彻底落入了他怀里。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 表情冷漠、动作轻柔。 “够了!”徐白的声音压得很低,“萧珩,你还想要做什么?我没出卖你,我一个字都没说。” “我知道。”他道,“岁岁,你是聪明人,也是我的同伙,你当然不会出卖我。” “你今天来,是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次问出来。”徐白道。 萧珩:“我想你。” 一句很旖旎的话,从他口中道出,也是平淡如水。 徐白:“……” 又亲了亲她的唇瓣,“你在那边三个月了,他不让你出来。你跟他,睡过没有?” 这句话,他既没有愤怒,也不是好奇。神色仍是那样淡,似千年冰霜将他冷冻了。 徐白不言语。 她看向他,脑海里快速分析他这句话的意思。 “有过?”他问。 徐白依旧没回答。 萧珩靠得更近:“你自愿,还是他胁迫你的?” 不待她回答,他又亲了亲她唇角,“那么……” 徐白等着下文。 “跟我也试试。我比他年轻。” 第73章 楚楚可怜 萧令烜坐在汽车里。 车窗摇下来,他慢悠悠抽一根烟。 随从向他回禀:“萧珩已经离开了,四爷。” 萧令烜看一眼怀表。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他依旧坐着,没言语。倒是前面跟车的苏宏,笑着开了口:“这么担心?担心怎么不趁机杀了萧珩?” “他必死,但不是今晚。”他终于开了腔。 苏宏:“徐小姐手里,估计有萧珩弑父的证据。” “闭嘴。”萧令烜吐出一口烟雾。 他不愿任何人提这种话,不想把徐白牵扯进“刺杀大帅”这件事里。 萧令烜很清楚,哪怕徐白看到了什么,她也没有参与其中。她只是受害者。 他不想在她痛苦上,再添一刀。 第56章 苏宏:“好好,知道了。” 萧令烜有点烦躁,对苏宏道:“你先下去,我出城一趟。” “这么晚?” “你能不能闭嘴?”萧令烜道。 他培养的那一批人中,苏宏和祁平都是佼佼者。论心机、手段与能力,苏宏不输祁平。 之前那些年,萧令烜不选苏宏而选祁平,是苏宏话太密。他比周霆川还吵。 吵得萧令烜心烦。 汽车开出去,萧令烜去了趟墓地。 他大哥萧令烨的百日已经过完了,墓前摆放果品,有人日夜守陵。 萧令烜来了,守陵的人送上香和纸,他半蹲在墓前点燃。 “叫你去扬州养老,你不听。”上了香,萧令烜依靠着墓碑坐下来,自己也点了一根烟,“扬州的老宅,修得比皇宫还奢华,你一天也没住上。没享福的命。” 又道,“不听劝,又不防备,你真是活该。现在住这么狭窄的土坟包,窝囊死了。” 夜风有了早春的暖,香烟被卷着,飘飘摇摇。 萧令烜沉默抽完一根烟,这才站起身,拍了拍墓碑,似拍他大哥的肩膀:“安息吧。你儿子,过些日子会跟你团聚的,到时候你好好教他。” 徐白能回家,似乎是个信号:城里的动乱,基本上结束了。 还有人心里惶惶不安,但局势却很安稳。 驻地没有动乱,城里也没有开炮。 可徐白平静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周末时,徐白去找师姐顾秋元。 师姐这段日子工作很忙,精神倒也还好。 徐白只想问冯苒的事。 顾秋元是冯苒的姨母表姐,他们是亲戚,应该更清楚冯家的去向。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钱花,如今过得怎样。”徐白说,“我刚回国的时候,她把自己仅有的积蓄都给了我,还替我买衣裳。如今她家遭难,我都没送别。” 师姐忙安慰她:“你别内疚。姨父和大表哥死了,是因为掺和了争斗。姨母带着家产走的,在乡下。” 又道,“不到两百里。你下次有空,咱们去乡下看她。” 还说,“这个世道,虽然死了人会痛苦不堪。但能守住点家财,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总要往前看。 徐白点点头。 师姐又看她:“你瘦了。” 徐白的确瘦了。 她本是圆脸大眼睛,如今脸更小了,越发显得眼睛大。 顾秋元觉得她这样,看着似一朵柔弱的花,十分美丽又惹人怜惜。不太妙,可能会引来觊觎。 “你要好好吃饭。太瘦了不好,瞧着可怜。”师姐说。 徐白点头。 “……你要是有心事,可以跟我讲。”她道。 “也没什么大事。你能联系到滕禹吗?他的诊所开了没有?” “开了。” 徐白心道太好了,有借口和他见面。 军政府内部的事,以前冯苒知道;现在,也许滕禹会清楚。 “……能否约他喝咖啡?”徐白问。 师姐:“我写个地址,你直接去他诊所。叫他开些补药给你。” 徐白道好。 师姐工作很忙,再三劝她:“岁岁,真的要好好吃饭。你现在这样……” “什么?” “旁人不抢你,都会觉得亏。”师姐说,“三分柔弱、七分绝俗,看着就是砧板上的鱼。” 徐白细品这话,顿时心惊肉跳。 “我明白。”她道。 师姐点点头,拥抱了她一下,给了她一点力量。 徐白去找滕禹。 滕禹也觉得她瘦了之后,变得娇柔了,添了点楚楚可怜的气质,和从前有点不太一样。 “……军政府的事,你知道多少?”徐白在他办公室坐下喝茶,如此问。 滕禹对徐白没有男女私情,只有朋友的关怀。 他叫人去买小蛋糕招待徐白。 关上办公室的门,他和徐白聊起了他知道的。 “原本帅府除了军政府,还有后院住人。萧珩的母亲,如今搬离了帅府。萧珩重新安置了院子。” 徐白:“凶手的事,你听说了多少?” “当时,你和大帅夫人是不是都在场?”滕禹问。 “是。人人都知道了吗?” “我听家里人说的,倒也不是人尽皆知。萧令烜封锁了消息。”滕禹说,“那个饭店所有人,都接受了拷打与盘查。萧珩也被审了三天三夜。” “那大帅夫人……” “有人提出审你和大帅夫人,萧珩反对,萧令烜也反对。”滕禹说。 徐白背后发僵。 萧珩说,叫她同流合污,他有没有考虑过,他能否阻止她受审?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把萧令烜也算计进来了? 万一萧令烜不护她呢? 被拷打审问,萧珩希望她怎么说? 他到底有几个思路。徐白在他的计划里,究竟是什么棋子? 徐白唯一相信的,是萧令烜护住了她。 同阳路的公馆,是她的保命符。因为她被接到了同阳路,才真的避开了刑讯。 “你去看过大帅夫人没有?”滕禹问她。 徐白回神,摇摇头:“还没有。” “听我姆妈说,她好像发疯了,精神不太正常。可能是吓到了。” 徐白:“……” 她沉默着。 滕禹叫她吃小蛋糕,她没动。 “军政府的人,提到我了吗?”徐白问。 滕禹:“提到你,都是猜测你可能看到什么。不会有人怀疑你杀人。” “凶手呢?” “是萧令烜。”滕禹道。 “为何?” “每件事都指向他。而大帅死后,他受益最大,他原本就是回来杀萧令烨的。”滕禹说。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滕禹突然想到,徐白似乎,还跟萧珩有婚约。 “……岁岁,你现在在做什么?”滕禹问,“萧家的事,你都撇清了吗?” 徐白想,她这辈子都撇不清了。 第74章 他送还徐白的家 徐白在滕禹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 翌日上工时,正巧萧令烜出门。 徐白客气和他打招呼:“四爷。” 萧令烜只是点点头,带着几名副官,脚步匆匆走了。 中午吃饭时,徐白和萧珠闲聊,提到了帅府。 “……你们会搬到帅府去吗?”徐白问。 萧珠:“那地方不吉利,又被萧珩住过,我阿爸不放心。才不会去的。” 又说,“我大伯母好像发疯了。” 徐白:“我也听说了,她现在精神不太好。” 萧珠立马说:“你不要去同情她。” “我不会。”徐白道。 她哪有力气同情旁人?她自身难保。 半下午时,萧令烜回来了。 他对徐白说:“你留下来吃晚饭,有点事和你聊。” 徐白道是。 晚饭是厨房做的,萧令烜没亲自下厨。 他最近公务忙得厉害,哪怕回家了,苏宏和石铖也是跑上跑下的递送文件。 “……高安弄住了七十八户,有些租户一家七八口人。那么点地方,至少住了四百人。”吃饭的时候,萧令烜开门见山。 徐白:“是,我知道。” “不安全。人太多了,我的人没有三头六臂。”萧令烜道,“我建议你搬家。” “好。”徐白利落道,“我明天上午去找房子,这周内定下来。” 又说,“我也很想搬家的。高安弄距离我妹妹的学校太远,她每天乘坐电车上学。” 学习已经很吃力了,还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力气去挤电车,非常疲倦。 要不是萧珩弑父,把很多事打乱,徐白过完年也是打算搬家的。 萧令烜给了她极高的工钱,又给了她很多赏钱,她能买一套还不错的小寓所。 萧令烜颔首:“不用你找房子。” 他喊了石铖。 石铖把一个文件袋,放在徐白手边。 徐白打开,里面竟是一张地契。 雨花巷七号。 她怔了怔:“这是……” “有次与人喝酒,听说你家以前住雨花巷,多问了几句。那些人掏空心思巴结我,以为我感兴趣,把这套宅子送给了我。”萧令烜说,“我又不住,白放着可惜,先借给你。” 徐白情绪起伏,心中被什么裹得很严实。 萧令烜这席话,不算假话。 的确是市政厅的官员把宅子送给他的。 他那天特意去瞧了一遍。 他很明显特别感兴趣。这么好的机会,官场老油条岂能放过? 那官员当天晚上就搬了家,把宅子腾出来,没过几天将地契转赠了萧令烜。 萧令烜那天喝了点酒,鬼使神差就收下了。 他忙完了,也给予那官员升迁,连跳两级。 第57章 ——也不算他白收了礼。 “……四爷,我想每个月只拿五十大洋的薪水。减去三十大洋,做这个宅子的租金。”徐白说。 她再也想不到,自己此生还可以回家。 她出国时,小院里还种了一株桃树,特意叮嘱佣人用心照料,等着回来吃桃子。 她踌躇满志走的。对前途、对将来的婚姻,她都是充满了期待。 回来后,家就没了。 徐白顾不上难受,打起精神谋生活。 直到这一刻,她眼睛酸得厉害。她极力忍着,恨不能掐住大腿,强迫自己别掉眼泪。 到底眼睛里有了点泪花。 她转过脸,偷偷揩去。 “不必狷介,我又不缺你这三十大洋。”萧令烜说,“这宅子大,你搬回去住还得再雇几个人帮佣。缺钱的时候,别跟我客气。” 又道,“你照顾好阿宝,千金难换。” 徐白没有继续推辞。 她连声道谢。 吃了饭,她先回去了,依旧是石锋送她。 萧令烜坐在沙发里抽烟,萧珠凑到他身边,笑道:“阿爸,原来你这个房子,是专门给徐姐姐准备的?” 他推她:“去睡觉。” 萧珠牛皮糖一样又黏回来:“她感动极了,都哭了,你瞧见没有?” 萧令烜当然看到了。 他猜她会高兴,不承想她是喜极而泣,效果比预想中好多了。 故而,他此刻心情也不错。 “……你是不是有所图谋?”萧珠问,“你是不是喜欢徐姐姐?” “少打听,去睡觉。”萧令烜眉目舒展。 萧珠:“到底是不是?” “你再废话,就要挨打了。”萧令烜说。 “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愿意结婚,可以娶徐姐姐。我同意你娶她。”萧珠说。 萧令烜:“我还要经过你同意?你反了天。” 又道,“别胡说八道。把她吓跑了,你自己去住女子小学,别指望我再给你找老师。” 萧珠撇撇嘴:“难道你愿意,徐姐姐就会喜欢你?” 萧令烜眉头一蹙:“你什么意思?” “你瞧瞧你,没念过洋派的书,脾气又大。徐姐姐学富五车,又是时髦派的人,她干嘛要喜欢你?”萧珠不屑。 萧令烜:“她说了什么?” “她几乎从来不提你。哪怕我想聊,她都打岔叫我别说。”萧珠道。 萧令烜:“……” “外头喜欢她的人,可多了。不止萧珩,还有滕家那个小儿子。你见过滕勇的小儿子没有?长得可标志了,还自己开了个诊所,也是洋派留学生。”萧珠道。 萧令烜吸了口烟,冷冷吐了口烟雾:“你到底去不去睡觉?不睡就去门口站着,别烦人。” 他站起身,上楼去了。 萧珠过足了嘴瘾,觉得她阿爸好像恼了,又有点后悔。 千万别给徐姐姐惹祸。 “阿爸,阿爸!”她又追上去,“什么时候做一顿饭?我很久没吃点好的。” 萧令烜没理她。 “徐姐姐上次还说,家里做的排骨,怎么都没有你做的好吃。”萧珠又在身后喊,“她最近天天担忧,人都瘦了一圈……” “明晚。”楼梯上,有萧令烜回答的声音。 萧珠:“……” 很好,没生气。 也许他并不喜欢徐姐姐。送她宅子,可能就是顺手,故而激将法对他无用。 萧珠到底才满八岁,人生的阅历极其有限。小小智慧,还是萧令烜硬塞给她的。 要不是遇到徐白,她至今都不认识字。 她这些说辞、她的目的,在萧令烜眼里透明,丝毫都遮掩不住。 她也搞不懂大人曲折的想法。她没有再多想什么,回房睡觉去了。 第75章 拉开距离,懂分寸 徐白拿了地契回到家。 母亲的眼眶瞬间红了。 然而,她又很快清醒。 “这套宅子很贵。正常买卖,没有两万大洋下不来。四爷拿如此贵重东西送你,那你……” 母亲抬眸,凄惶看着她,“岁岁,你往后怎么办?” 徐白避开她视线。 无故之获,是机阱、非福分,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想回家,住十天半月也好。 如果要死了,她想死在她出生的院子里,而不是高安弄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是送给我,四爷说借给我住。”徐白的语调,尽可能轻松,“姆妈,这个世道还谈什么‘往后’?” 旁的不提,前不久军政府的“政变”,多少军中高官门第倾覆? 徐白的好友冯苒家,就是其一。 年前冯苒还拉着她置办新装,也不指望过完年就搬回乡下。 “局势风云诡谲,我们看不见明日。姆妈,过一天算一天。四爷说这宅子是旁人送给他的,不是他花钱买的。他真心借出来,我非要推辞,也会惹恼他。”徐白说。 母亲静静看着那地契,叹口气。 “我难道可以惹恼他?”徐白说。 母亲点头:“你说得对。做个饱死鬼也好。” 过日子,糊涂一点。 徐白的确不敢忤逆萧令烜。 不单单因为他凶恶。还因为,他们之间有一笔账,萧令烜没有跟她算。 不是目睹萧珩弑父这件大事。 是正月初八那个深夜,在饭店狭窄的沙发上…… 正月初九的下午,他来找徐白。徐白跟他说,没有发生任何事。当时他就不高兴。 许是可怜她狼狈,他话到了嘴边,临时变成质问她,“亲吻什么也不算?” 他可能想,等她缓一缓,再来详谈。 他又不傻。哪怕喝醉,那晚情景如何,他肯定记得。 而后大帅被枪杀,军政府一场大地震,他忙得昏天黑地,此事就彻底顾不上了。 过去三个多月,也许他会续上那日没有问出口的话;也许他已经改了心境,愿意装糊涂。 谁知道呢。 徐白不想冒险,她不想惹他不快。 她温顺而乖觉。 他借给她宅子,她收着。只盼他心里能把那笔账勾销。 徐白其实很清楚,萧令烜并不喜欢她这种女人。就连长得像她类型的,都会莫名惹他生气。 故而,那晚的事,她收了“好处”、时间上拖一拖,萧令烜觉得良心上过得去,应该不会再提起了。 妹妹放学后,听闻可以搬回家,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而后又不太放心:“姐姐,我们回家住多久?” 徐白:“也许你出国之前,都可以住在家里。” 到时候,给妹妹做好计划、准备好钱财,以及联系在国外定居的朋友。徐白希望她出去了不要再回来。 乱世人不如狗。 母亲和妹妹兴奋得睡不着,连夜收拾东西。 叫徐白欣慰的是,母亲没问一句“家里其他人怎么办”。 祖母和徐皎年前去台县的三叔那边过年,一直没有再回来。 三叔是萧珩安排去台县的,也许祖母和徐皎也是萧珩“扣留”在台县了。 ——徐白没问此事。 第二天,石锋带着几个人来敲门,说门口停靠了一辆军用大卡车,可以帮衬搬家。 徐白去上工。 没碰到萧令烜。 但萧珠藏不住事,告诉徐白:“晚上我阿爸做饭。你可以吃到红烧排骨了。” 徐白:“……” 上完课,准备吃午饭的时候,萧令烜就回来了。 他军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白色衬衫。 很多时候,他衣着非常讲究。女佣把他的衬衫熨烫得平整。衣衫华贵,越发显得他身段好,线条结实又流畅。 他进门时,先看一眼徐白。 徐白站起身,礼数周到:“四爷。” 萧令烜:“还没吃饭?” “快了。”徐白说,“阿宝去洗手了。” 萧令烜点头。 他也去洗了手。 出来时,衬衫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肌肉微隆、青筋虬结,随意放在桌上,也看得出这只手的力量。 饭菜已经摆好。 “……晚上没事的话,留下来吃饭。”萧令烜也提了此事。 徐白笑容恬静:“四爷,阿锋帮衬我们搬了家。我下工就直接回去。” 又道,“估计要打扫,我回去路上买些点心,跟我姆妈一起吃饭。” 她说得很自然,合情合理。 萧令烜还是沉了脸,黑眸瞬间冰冷。 萧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徐白说:“我今天也要去你家。叫桌席面,咱们一起吃。” 徐白怕弄巧成拙,脑子转得飞快,回答萧珠:“好啊。” 又看向面容冷肃的萧令烜,“四爷,可以邀请您吗?我叫一桌席面,就当庆贺我们搬家。” 第58章 萧令烜脸色谈不上缓和。 不过,他没有拒绝徐白:“你们安心上课,席面我叫苏宏去订好,直接送过去。” 他放下筷子,上楼去了。 萧珠便在午睡时候,偷偷问徐白:“你为什么不吃我阿爸做的饭?他不高兴了。” “没有。” “我都看得出来,他能看不出来?”萧珠说。 “……这么明显?”徐白问。 萧珠:“大概,真不能把旁人当傻子。的确很明显。” 徐白:“我只是觉得,不好继续沾你的光。人不能占太多的便宜,要有点分寸。” 萧珠眨眨眼,没太懂。 “往后你都不吃他做的饭了?你不是很喜欢吗?”萧珠问。 “四爷他也不是给我做饭啊,他是给你做饭。”徐白道。 萧珠:“……” 上次他就特意做了两个你爱吃的菜。 他可从来不做我爱吃的,都是他做什么我吃什么。 萧珠没多话,徐白打了个哈欠,两个人头靠着头,很快睡熟了。 下午四点,萧珠放下笔,就去更衣,要跟徐白一起出门。 萧令烜还在楼上。 萧珠叫副官长石铖去问一声。 石铖很快下来,对她们俩说:“四爷叫你们先去,他有点事。” 徐白便和萧珠一起,去了雨花巷。 宅子很大,从大门开始就很气派。门口的石狮子到回廊的柱子,都一尘不染。 徐白诧异,心里暗暗想:“姆妈动作这么快,就把宅子打扫出来了吗?” 一路去了母亲从前住的院子。 母亲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先招待萧珠。 “阿宝,吃点心,先填填肚子。” 萧珠道谢。 徐白见庭院也是干净整洁,问母亲:“我还以为要打扫好几日。” “搬过来的时候,就打扫好了,四爷提前安排人收拾了。”母亲说。 徐白:“……” 第76章 四爷翻旧账 这个晚上,萧令烜没来。 苏宏订好了一桌席面,饭店的经理亲自送过来。 “徐小姐,往后这边会布置十二个人,外院六个、后院六个;院子里有四个佣人,都是我挑选的,做事勤快,也信得过。”苏宏站在徐白面前,说话很客气。 徐白:“多谢了。” “如果这些人您用不惯,只管辞了。”苏宏又说,“您是大小姐的老师,您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徐白点点头,又道谢。 苏宏比起从前的祁平、现在的石铖,很会说话。 片刻后,徐白就发现,他有点话多。 萧珠被吵烦了:“闭嘴,过来吃饭。” 苏宏摆摆手:“我不吃了,四爷等着我回话。” “你赶紧去回。”萧珠说。 苏宏这才走了。 萧珠舒了口气,对徐白说:“我阿爸不知何时调他回福州。他吵死了,和周霆川一样讨嫌。” 徐白失笑:“他挺能说的。不过还好,不算特别吵。” 那个叫周霆川的,徐白已经好久没在同阳路的公馆遇到。 她一向谨慎,不多问、不多打听。 “吃饭吧。尝尝这个虾仁。”徐白给萧珠夹菜。 这家饭店大厨手艺不错,每道菜味道都好。 吃饱喝足,徐白就带着萧珠去看了她的院子。 她的院子在母亲院子的后面,几步路就到了。 “……这株桃树,是我当初离家时候栽种的。想着,树木能记下年月。一株小树苗,回来就长大了,多惊喜。”徐白笑着对萧珠说。 三月底了,桃树落尽芳菲,枝头翠叶浓密。 一株树,郁郁葱葱。 以为再也没机会看到。 “结了很多桃子。可以吃吗?”萧珠问。 徐白:“现在还涩。半个月后,大概就可以吃了。” 她的院子,是一栋二层小洋楼。楼下是厅堂,带小小稍间;楼上是卧房,以及一个小书房;另有两侧各三间厢房,有净房、库房、佣人住的小房间,以及小小厨房。 处处雅致。 “真不错。”萧珠看了一圈,很惊叹。 徐白:“老帅很器重我爷爷,我们的日子很好过。” 萧珠:“我今晚住你这里。” 徐白失笑:“没准备你的睡衣。这样,回头我先请示了四爷,你再送些衣裳过来。” 逛完了,时间也不早,徐白送萧珠到大门口。 萧珠与她挥手告别。 回到同阳路公馆的时候,正好萧令烜也从外面回来。 自从他暂代大帅,他不再通宵忙碌,夜里大部分时候住在家里;偶尔开会到深夜,就在帅府外院歇一夜。 “阿爸,你怎么不去徐姐姐家吃饭?”萧珠问。 萧令烜:“晚上有事。” 萧珠:“那宅子真漂亮,原来她们以前过那么好的日子。” 又说,“徐姐姐住弄堂的时候,她也没诉苦。换做我,一天过不下去。阿爸,你可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没好日子过了。” 萧令烜:“……你真是大孝女。” 父女俩斗了几句。 萧珠去睡觉,萧令烜与幕僚交代完正事,把苏宏叫了过来。 他问苏宏:“雨花巷那边安排得如何?” 苏宏一一回禀,并且告诉他:“我已经和徐小姐说过了,她没有意见。” 又说,“下次萧珩偷摸上门的话,直接击毙他吗?” 萧令烜点燃香烟,斜睨他一眼。 苏宏不怕他,继续说:“那就是击毙。我回头传下去。” 萧令烜:“先下去吧。” 苏宏在跟前说话,他觉得很吵。一句话的事,苏宏可以掰成七八句;他不在跟前,萧令烜一个人又觉得有点烦。 军政府的动荡平息,内在的裂痕无法修补,他也没打算修补;要处理的人,因萧令烨的死,计划改变,只得再放一放。 萧令烜在军中十几年,军政府的地盘,六成是他打下来的,手下能臣干将无数。 故而,这场动荡里,他的人都得到了历练与机会。 驻地不用萧令烜操心。 军政府内部暂时也没什么事。 他的思绪,在这样陡然安静的春夜里,忍不住往其他方面转…… 第二天,萧令烜下楼时,正好遇到了徐白。 “四爷,我姆妈做了些点心,这份给您。”徐白递上一个食盒,“您下次有空,去我家里吃顿饭,我姆妈很想感谢您借我们宅子住。” 萧令烜接了食盒:“周末吧。” 徐白:“好。” 周末的时候,萧珠决定去徐家小住。 徐白替她收拾东西。 她什么都想带。 故而女佣替她拎了个大箱子下楼,萧令烜还以为她要离家出走。 “……阿爸,我可以去住两个晚上吗?”她可怜兮兮看着萧令烜。 萧令烜:“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才来问我?” “你肯定会同意的。” 萧令烜懒得跟她计较。 父女俩周六晚上去吃饭。 徐白的妹妹徐皙和母亲一起住正院,她的卧房还有一架钢琴。 萧珠缠着她弹琴,母亲和厨娘在大厨房忙碌,就徐白陪萧令烜坐在厅堂沙发里。 她没话找话。 萧令烜站起身:“看看你的院子。” 徐白正愁没话聊,点点头。 她跟徐皙那边说了一声,就带着萧令烜去她的院子。 她照例,先介绍了她那株桃树。 萧令烜和萧珠不愧是父女俩,两个人都问了徐白同一个问题:“桃子能吃吗?” 似乎什么岁月、年轮,他们俩都不是很关心。 只想知道,果子能不能吃。 他们不是很在意事情的经过、历程,更注重一件事的结果。 “……可以吃。等桃子成熟了,一定会送给您和阿宝尝尝。”徐白说。 她又带着萧令烜去楼上卧房参观。 “阿宝今晚跟我住。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徐白说。 萧令烜点点头。 看完了,徐白打算走,萧令烜突然伸手,把她的房门关上了。 如此变故,徐白心头狠狠一颤。 她看着那房门,再看他反锁房门的手。那只手,充满了力量,徐白没把握可以抗得过它。 她想要出声时,他抬眸看向了她。被这黑眸一逼,徐白心口发紧。 “聊聊。”萧令烜逼近几步。 徐白忍着没往后退:“您说。” “你知道我想聊什么?” “不知道。”徐白挣扎,妄图装傻。 萧令烜被她气笑了。 第77章 做我的女人,你不吃亏 小楼上下无嘈杂,只春夜徐徐细风吹动树梢,混合一点蛩吟,密而安静。 房门关上,徐白的心不受控制乱跳。 第59章 她用力捏紧手指,指甲嵌入肉里,来平息情绪。 男人站在她跟前,高大身影遮挡了电灯的光,在她瞳仁里落下一片阴影。 “……你总不至于,叫我重复那晚的事,帮你回忆吧?”萧令烜似笑非笑,声音里充满威胁意味。 以及,有点烦躁。 “您是说,正月的事吗?”徐白抬起眼帘。 她的眼睛很大,清澈有神。坚韧与果断、谨慎与怯懦,都藏在同一双眸子里。 萧令烜发现,他猜不透她。 可能念了很多书的女子,就是这样复杂。她的灵魂是充盈的、思想是深邃的,很难弄懂。 “……你不想聊聊?”他问。 “四爷,我很感激您。”徐白说。 萧令烜挑眉。 先夸他,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后退几步,斜斜倚靠着她的梳妆台,抱臂静看她。 “大帅遇刺,要不是您护我,我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是您借给我宅子,我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徐白说。 她说着,抬眼去看他。 他眸色幽静,没什么情绪,淡然回视她。 “我以为,那晚的事我们说得很明白,已经翻篇了。”徐白说。 萧令烜沉默着,半晌才接了话:“你可以说得更漂亮一点。你不是很会说吗?” 徐白:“您对我很好,也救了我的命。华丽说辞是应付旁人的,而不是您。” 萧令烜情绪莫测。 “我对你好,不是为了睡你。”他似乎很想抽烟,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我找女人容易。” 徐白紧绷了这么久的心弦,终于松了几分。 “你犯得着跟我见外?”他又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爷。” “你收了宅子,就对我避如蛇蝎,我还以为你就是这个意思。”萧令烜道。 徐白:“……我有时候也会犯糊涂。现在我知道了,四爷。往后我不会如此不知好歹、亲疏不分。” “徐白,你是女人,有些事我的确无所谓,对你而言却不一样。你以为我是纠缠你,才非要聊这个? 或者你以为,我仗着有点权势,就不把那晚当一回事,你也算看轻了我。”萧令烜说。 “我当然懂。”徐白说,“我说翻了篇,也不是惧怕您。而是在我心里,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你确定?” “是。”徐白道,“我不会再提一个字。我也会向您证明,我绝不拿着此事要挟您。避嫌就是向您证明我的态度,而不是拿乔。” 又道,“四爷,我已经无数次跟您说过,我没有野心。大帅遇刺,您也没怀疑我半分,我想您也看得出来,我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如此甚好。”他道。 徐白暗暗舒了口气。 “你如果后悔了,半年内还可以跟我提,我会负责。”他说,“跟我的女人,不会吃亏,你大可放心。” “……好,多谢。”徐白说。 她巴不得今晚就彻底一笔勾销。她甚至怀疑,他们俩到底有没有聊到一块儿。 为什么还要拖半年? ——他既不像是这么黏糊的性格,也不像是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的脾气。 徐白很想要他一个准话,又怕过犹不及。 她忍住了。 萧令烜嗯了声。 他站直了,转身拧开了房门的锁栓,先走了出去。 徐白胡乱把掌心的汗擦在衣服上,跟着也出了房间。 萧令烜在徐家吃了一顿饭,独自离开了,萧珠留下来小住。 “……你跟我阿爸和好了吗?”萧珠说。 徐白:“我与他没有矛盾。” 萧珠:“没矛盾你不吃他的饭?” “他是长官,客气点总归不会有错。不能太把自己不当外人。”徐白道。 “那你跟我,也要客气吗?” “当然不会。从前人家请西席,教小姐念书,往后这个西席就等于半个爹。你算是我半个女儿了,我跟你客气什么?”徐白说。 萧珠高兴起来。 她才不管她阿爸死活,徐姐姐跟她要好就行。 她搂着徐白的腰,贴着她睡觉。 徐白睡在自己的房子里,又有萧珠陪着,心情很放松。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徐白早早起床,亲自去了趟车行,租赁了一辆汽车。 萧珠瞧见停在小院外面的汽车,很诧异:“徐姐姐,你买车了?” “我哪里买得起?”徐白笑道,“租的。” “你要开车带我出去玩?”萧珠问。 徐白:“也不是出去玩。我想去看看冯苒。” 又说,“苏宏不是说,他安排了好几个人在前后院吗?我到时候再带上几个人保护你。” 萧珠大喜。 她想,徐姐姐说她是半个女儿,没有哄骗她。 徐姐姐没有因为怕危险、怕承担责任,就把她留在家里。 萧珠的确有半个妈了,心情雀跃,欢欢喜喜去洗漱。 听说徐白要去看冯苒,母亲早起顾不上吃饭,急忙去了趟集市。 她买了很多东西,叫徐白带给冯苒。 “阿苒待你最真心。冯家遭难,咱们能帮就帮。”母亲说。 萧珠在旁边问:“伯母,当年冯家也帮了你们吗?” “……阿苒来替我们搬家了。”母亲道。 冯家长辈,可能是想不到,也可能人走茶凉。毕竟,两家走动不算特别亲近。 那时候徐家遭难,大家都怕沾他们。他们不仅仅没房子没财产,还欠钱。 冯苒却是尽心尽力帮了忙。 徐白回国时,也是冯苒去码头接她的。 人人都说“有事”,人人都称“不得已”,唯独冯苒把什么都做到了。 徐白早已准备周末去看冯苒的,故而她也提前买好了很多东西。 汽车的后备箱、后座,都填满了。 徐白打算亲自开这辆车,萧珠坐在她的副驾驶。 副官石锋开另一辆车,带着三个人护航。 很快,苏宏就把此事传给了萧令烜。 “……徐小姐带着大小姐出门,需要阻拦吗?两百里地,可能会遭遇土匪。”苏宏说。 萧令烜:“阿宝总要见见世面。石锋跟着吗?” “是。” “他一个人,顶得上一支军队。”萧令烜道,“随便她们去吧。” 第78章 想离开他 徐白的车子开得快,又很稳。 颠簸中,萧珠睡着了。 小孩子睡眠很好,她竟是一觉睡到了地方。 徐白在镇子上耽误了点时间,因为师姐写给她的地址她找不到路。她询问了几个路人,指向南辕北辙。 石锋帮忙打听。 最近下雨,汽车在官道上都卡,往下越发走不了了,只得派人下去找。 等了一个钟,副官回来,身边还跟着脚步匆匆的冯苒。 冯苒几乎小跑着过来的。 瞧见了徐白,她扑倒她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你带着我回去吧,这地方我实在住不惯。我跟你挤一个房间。”冯苒哭着说。 徐白轻轻拍她后背。 “不用挤,我搬回雨花巷了。先不要慌,慢慢来商议。”徐白说,“免得你姆妈不同意。” 冯苒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真的?” “不哭了。”徐白说。 副官们帮衬搬车上的礼物。 徐白带着人、带着礼,浩浩荡荡来的,冯家热情招待了她。 乡下老宅的房子很大,前后两进院落,雕梁画栋、花草繁盛,并不比城里住得差。 可四周全是矮矮的茅草房。冯家的大宅子,鹤立鸡群。 冯家婶母款待徐白。 徐白发现,冯苒的母亲气色还好,对目前的环境挺满意;但冯苒的嫂子、弟弟妹妹以及侄儿侄女,个个垂头丧气。 他们一个个在南城出生、长大,习惯了城里的生活。饶是在乡下过土财主的日子,对他们也是一种酷刑。 冯苒甚至觉得,还不如租赁高安弄那种破旧的宅子,也好过在这乡野间讨生活。 “……姆妈,我想去岁岁家里住半个月。”冯苒忍不住说。 众人看向她,带着羡慕,甚至隐约的嫉恨。 冯太太沉吟:“太麻烦了,岁岁生活也难。” 徐白便说:“我搬回雨花巷了,婶母。” 冯太太诧异不已。 她没问缘由。 “目前局势不错,应该不会再打仗。”徐白委婉说。 冯家也可以搬回去。 冯太太却坚定摇摇头:“军政府如今是萧令烜说了算。‘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必在他跟前碍眼?” 冯家跟萧珩牵扯太深了。 尤其是大帅死后,冯家父子不听劝,非要替萧珩出头。谋划的是“从龙之功”。 失败后,没连累家人,已经算是万幸。 第60章 死的人太多,萧令烜顾不上一个个算账,冯太太才能携款离城。 她岂敢回去? 冯太太不认识徐白身边的萧珠,徐白也没介绍她。 萧珠听到“萧令烜”三个字,顿时露出几分不悦。 冯苒紧张捏住手帕,想说话又不敢。 “婶母思虑周到。”徐白没有反驳她,“阿苒跟着去玩几日,我会护她周全。” 冯太太不太乐意。 冯苒却哭了:“姆妈,您让我出去散散心吧。在这里跟坐牢一样。” 冯太太叹了口气。 一番说妥,下午时冯苒随徐白走了。 回去路上,冯苒欢喜雀跃,脸上那层晦暗都冲淡了。 她对徐白说:“我一定要劝我姆妈搬回去!” 徐白:“阿苒,你可能理解错了你姆妈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姆妈一直说,怕军政府不肯饶过你们。其实她想说,家里没那么宽绰了。”徐白道。 冯苒一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家,本就没什么营生门路,全靠你阿爸和大哥。 你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另外你大嫂四个孩子,大女儿快七岁了。这一大家子人,全靠你姆妈养活。”徐白说。 在乡下,有田地、有宅子,能吃得上饭。 继续留在城里,花销太大了,靠什么糊口?冯苒的小弟弟今年才十二岁。 没一个成年的,全部都要花钱,是无底洞。 徐白看得出,冯太太用“军政府”做借口,就是按住孩子们蠢蠢欲动的心。 再过三五年,他们习惯了乡下的生活,会慢慢跟身边的农户比,而不是跟从前在南城的豪阔日子比,就会感激母亲今时今日的决定。 这世道的女人,一个个都如此柔弱,又这般坚韧。 徐白把冯苒带回来,母亲和妹妹都很高兴。 徐家落魄的时候,徐白人在国外,冯苒给过她们很多的安慰,还给徐皙买过衣裳鞋袜。 “你好好住下。”徐母说,“什么事都不用管,跟家里一样。” 欢迎与否,一眼分明。 冯苒宾至如归。 徐白二楼另一个房间,给冯苒用,只是需要慢慢布置,添置家私。 “我先送阿宝回去。”徐白说。 萧珠不太想回去。 “我就不能到你家上课吗?”萧珠问徐白,“我可以一周回家两次。我阿爸总不在家。” 徐白:“……得跟你阿爸商量。” 萧珠觉得,她阿爸肯定会同意的。如果不放心她,再往雨花巷这个宅子添一些人就好了。 离开她阿爸,跟着徐姐姐,她想得很美好。 回到同阳路的公馆,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徐白开车进去,直接把萧珠送到小楼门口。 小楼灯火通明,隐约瞧见三楼有人影走动。 萧令烜的心腹们在开会。 徐白送萧珠进去,只瞧见女佣,没看到石铖等人。 “我阿爸在楼上?”萧珠问。 女佣道是。 “去说一声。”萧珠吩咐。 女佣再次应是,转身去了。 萧珠瞧见旁边餐厅的桌子上,有个小盒子。 小盒子看着平平无奇,徐白都没留意到,但小孩子的注意力总用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这装了什么?”萧珠好奇。 里面隐约有声音。 小盒子上了锁,萧珠从头上取下一个小发卡,捣鼓几下,锁就开了。 徐白刚想喝口水,就听到萧珠的尖叫声。 好几条小蛇,从盒子里爬了出来,有的奔向萧珠,有的向其他方向爬去。 徐白认识,这是剧毒的竹叶青蛇。 茶几上的果盘旁边,有一把水果刀,她抄起来毫不犹豫奔过去。 她手速特别快。 手起刀落,五条小蛇全部被她削去了脑袋,身躯还在不停扭曲滚动。 不过是瞬间的事。 她的刀快,且稳。 萧珠脸都吓白了,跌坐在地。 徐白扶起她:“怎样?有没有被咬到?” 萧珠最怕蛇,半晌眼睛都是直的。 徐白仔细看她的手背等地方,并没有被咬的痕迹,微微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抓了几条白唇竹叶青,谁准你给砍了?”旁边楼梯处,传来男人的声音。 徐白看过去,萧令烜和几名心腹站在那里,目光都投向餐厅的方向,表情各异。 开口的是萧令烜,他语调缓慢,目光却专注。 徐白:“……” 萧珠还呆呆的。 萧令烜看一眼徐白,又看一眼萧珠:“你俩一天不给我添堵,就闲得难受?” 第79章 找他做男朋友 萧珠吓懵了。 她打小是个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除了蛇。 尤其是绿色的蛇。 萧令烜把她抱到沙发上,好半晌她眼睛还是直愣愣的,有点不聚光。 徐白坐在旁边,轻轻拥着她,温柔中加一点力道,不轻不重拍着她后背,让她醒神。 萧令烜看着沙发里的两个人,再看看餐厅那些死蛇,没继续发脾气。 他看对自己心腹说:“都先回去。” 几个人叩靴行礼,这才退出去。 萧珠一口气透过来,哇地哭了:“好可怕!” 萧令烜:“下次还敢手欠吗?” “谁知道你盒子里藏蛇?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她哭得声若洪钟。 徐白见她中气十足,放了心。 拿巾帕给她擦泪,徐白柔声安慰她。 “……那盒子上锁。”萧令烜没打算放过萧珠,“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上锁的东西别碰。今天若不是蛇,而是炸药,现在这只手早炸没了。” 萧珠后怕,往徐白怀里缩了缩。 徐白搂得更紧:“没事,往后注意就行了。” 萧令烜见状,有点恼火:“别惯她。今晚别睡了,去扎两个钟头马步,长长记性。” 徐白:“……” 萧珠哭得更凶:“我快要吓死了,你还要惩罚我。我不跟你过了,我要去徐姐姐家!” 徐白急忙去捂她的嘴。 再说下去,不仅仅是徐白惯的,还是她教唆的。 她明天就会被辞退。 萧珠呜呜两声,清醒了几分,去看萧令烜。 萧令烜脸色果然更难看。 徐白硬着头皮:“四爷,要不先放她睡吧?今天赶路很辛苦。明早起来,叫她扎四个钟的马步。” 萧珠:? 那她宁可不睡觉,只扎两个钟头的马步。 扎马步可累了,半条命都没了。 徐姐姐到底哪边的? 不对,她到底有没有扎过马步? 萧令烜神色一缓:“给你这个面子。明早四个钟,我叫副官数着。” 萧珠:“……” 她还不如被蛇咬一口。 看萧珠那几欲崩溃的模样,萧令烜觉得她应该受到了教训,就放过了她。 萧珠有气无力,上楼去睡觉了。 徐白准备离开。 萧令烜问她:“今天外出,可有遇到土匪?” “没有。官道上挺安静,我们也没半道上停下来休息。”徐白说。 “你朋友家里如何?” “家里挺好。她跟我回来了,暂时到我家小住。”徐白说。 萧令烜:“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朋友吧?叫她往后少说点是非。” 徐白低头应是。 冯苒以前骂萧令烜,还被他听到了,一直耿耿于怀。 萧令烜没有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徐白离开时,还在门口遇到了布置岗哨的石铖。 她打了个招呼。 依旧是副官石锋送她。 石铖叮嘱几句,叫石锋注意安全。 徐白走后,石铖便想起方才苏宏等人的交谈。 苏宏他们走出主楼,就低声议论。 尤其是苏宏,他总是忍不住要说话。 “徐小姐瞧着柔弱,竟有点能耐。刀法很不错。”苏宏说。 石铖:“她就是靠手速拿到差事的。大小姐佩服有本事的人,没点能耐镇不住她。” “……可惜我那几条蛇。白唇竹叶青很难找。”另一个叫赵峥眀的人说。 “师座都没生气,你可惜什么?”一向话最少的何岩,也接了腔。 他如今替四爷管着帮派的事,为人最持重。平时他是懒得与他们聊琐事,今天也难得开了口。 “何止没生气?师座眉梢的笑都快压不住。”苏宏道,“师座很得意。他到底是找家庭教师,还是找女人?” 然后,苏宏开始长篇大论,分析萧令烜究竟多器重徐白。 比如说,准许徐白在同阳路的公馆进出。这地方很重要,不是心腹根本进不来。 徐白进来的时候,是萧珩的未婚妻,师座连这点都可以容忍,对她宽容过了头。 第61章 又比如说,把教官营的石锋给徐白做司机,大材小用。太大方了,福州教官营出来的人,放在哪里都是重武器,价值千金。 还比如说…… 作为接替祁平的心腹,苏宏什么都知道。 萧令烜用人不疑。 只是什么都知道的人,说起来不缺话题。 他滔滔不绝,根本不需要旁人搭腔。 从主楼走到门口,有一段路,几个人都要出门才能开车。被迫听着,渐渐地全部心烦。 “你不能闭嘴?”赵峥眀问苏宏,“少说两句话,是犯天条吗?” 何岩则问石铖:“师座到底什么时候把祁平调回来?他自己耳朵不疼吗?” 石铖同样无语。 不过,祁平短时间内应该还会留在福州的教官营。 徐白这日回家,已经深夜。 冯苒还没有睡,坐在灯下听无线电,等着徐白。 徐白先去洗漱,换上睡衣。 两人躺下,冯苒一肚子话要问。 “……你跟萧珩最近怎样?”冯苒问,“大帅去世后,婚约应该作废了吧?” 徐白:“按说,应该是作废的。” “大帅夫人是不是疯了?”冯苒又问。 徐白:“我没有去看她。宁可薄情一点,我也不想再沾染是非。” 她想离萧珩越远越好。 冯苒立马拍打她的手背:“胡说八道。你不去看她,情理之中。她看到你家落魄,就带着罗绮交际,逼你退婚。 说要给你钱财,一文没出,就动动嘴皮子。你爷爷当年可是救了萧珩,她毫不念旧,势利又寡恩,你跟她有什么情?” 徐白笑笑:“你说得对。” 在这个乱世,都应该先考虑自己,才能活下去。 大帅夫人给徐白的,大概是正月初九晚上赏的那支翡翠镯子。 镯子徐白收起来了,当做萧家给的补偿之一。 “你可以谈个男朋友,彻底把你和萧珩的关系在社交上断开。”冯苒出馊主意。 徐白:“等等看吧。处于下风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交个男朋友,不是害了他吗?” 萧珩如今手握重兵,又能在军政府内部与萧令烜一较高下。 徐白除非找萧令烜做男朋友,否则此路不通,只是把无辜的人拉入局。 “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冯苒说。 徐白心头一跳。 她很想堵住冯苒的嘴。 萧令烜那边的事,她想都不敢想。稍有差池,她死无葬身之地。 冯苒还是说了:“你可以和滕禹谈。他是滕勇的儿子,萧珩现在靠着滕家。” 徐白:“……” 第80章 四爷的怒火 徐白要上工,妹妹要上学,有些事需要人帮衬母亲去办,冯苒成了徐家最好的帮手。 比如说,徐白要装一部电话。 此事交给母亲去办,她会一头雾水,以前家里的电话是管事去装的。 冯苒却知道门路。 “……这是三十大洋,给你的零花钱。”徐白临出门的时候,给冯苒一个纸包。 冯苒没有推辞,只是搂着她,贴了贴她的脸:“岁岁,往后你是我的活菩萨。” 徐白心中暖融融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到了同阳路的公馆,萧珠还在扎马步。 她起很早“受罚”,为了不耽误上午的功课。 她满头大汗。 萧珠的腿上功夫厉害,竟是不折不扣四个钟熬了下来。 结束时,她走不了路,浑身都软,汗把衣裳湿透了。 缓了大半个小时,又在浴缸里泡了半个钟,她才起来吃饭。 徐白没跟着下楼,她整理萧珠今天要学习的内容,萧珠一个人去了餐厅。 萧令烜也起晚了,坐在餐桌前等着。 “我说话算数。”萧珠对他道,“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许为难徐姐姐。” ——五条白唇竹叶青,算在萧珠头上,不能找徐白的麻烦。 萧令烜神色慵懒,不愿搭理她:“吃饭。” 萧珠:“这件事过去了?” “你受了教训,此事才算完。”萧令烜冷冷道。 萧珠:“我记住了。”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萧珠不怕死,试探着看他脸色:“阿爸,我可以换个地方上课吗?” 萧令烜看过去,眸色深,目光意味不明:“换到哪里去?” 萧珠:“雨花巷。徐姐姐家里有很多的宅子,我想去那边上课。” 萧令烜的脸沉了下去:“你上课还要去旁人家?你干脆去学校算了。” “怎么叫旁人家?”萧珠不满,“那不是你的宅子吗?你只是借给了徐姐姐住。” 萧令烜冷冷睨着:“跟我咬文嚼字,没用。” 又问,“这是谁提出来的?她不想来这里上课?” “当然不是。”萧珠道,“是我想去雨花巷,她家里热闹。又好玩。” 萧令烜眼眸阴冷:“念书是念书,本就很枯燥乏味。好玩能念出什么德行?” 他很生气。 他一生气,萧珠就怂了,埋头吃饭。 午饭前,萧令烜把徐白叫到三楼。 “……让你教书,不是带她玩。能带她玩的人很多,用不着专门请你。”萧令烜说。 徐白很久没受过这样的训斥。 她以为,萧珠如此天真的想法,萧令烜最多是拒绝她,或者说她两句。 却没想到,他盛怒,连同徐白也要挨训。 徐白有时候觉得,萧令烜其实就是想让萧珠认识几个字,并没有特别重视她的教育。 他对萧珠,比较放养。 可此刻,徐白又觉得,他其实寄予厚望。 哪怕萧珠萌生一点“边学边玩”的念头,他都要及时遏制。 “对不起四爷。此事我欠考虑,阿宝跟我提的时候,我才没有立马纠正她。”徐白态度诚恳认错。 萧令烜:“你的确欠考虑!” 他眼神冰冷,语气比眼神更冷。 似乎他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不过,他终究忍住了。 “先去吃饭。”他道。 徐白应是,立马下楼了。 她和萧珠吃饭,萧令烜没来;饭桌上,萧珠给她使眼色,又给她夹菜,却没说话。 吃了饭上楼,关上房门,萧珠才偷偷问她:“我阿爸骂了你?” “谈不上骂。只是沟通教学问题,这算是很友好的交流。”徐白说。 作为长官、学生的家长,萧令烜这样的脾气,徐白是可以理解的。 “他不准我去雨花巷。”萧珠撇撇嘴,“老古板。” “四爷考虑很对。念书和玩乐要分开。若是心玩野了,就念不进去了。”徐白说。 萧珠:“念不进去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用考状元。他本来就说,认识几个字就行。” 徐白:“……” 萧令烜之前那么想,是萧珠的启蒙非常不顺利,导致他破罐子破摔;如今,萧珠念书上开了窍,自然又是另一番标准了。 他花了高薪请徐白,就是他对萧珠的前途有所期待。 “……阿宝,先睡觉吧。”徐白说,“此事不提了。” “周末我再去你家住。”萧珠说。 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要是她可以去雨花巷,晚上就可以和徐皙、冯苒一起玩,还能跟她们一起吃饭。 那宅子里全是她喜欢的人。 徐白每天四点就下工走了,剩下萧珠一个人。 她非常寂寞。 这种寂寞,从她记事起就伴随着她,如影随形,她甚至无法指责它的不妥。她受够了。 不过萧令烜拒绝了她,她也没多难受。因为,她也习惯了。 此事揭过不提。 反而是萧令烜,过了几日又和萧珠聊此事。 萧珠惊喜:“你同意我去雨花巷?” “当然不行。”萧令烜说,“你可以问问你的老师,要不要一周在同阳路住两天;周末你再去她家住两日。” “让她住这里?”萧珠问。 “房子多。” “我去她家住,不是一样?” “不安全。” “在南城这个地方,你不能保障我的安全?你是真的变得软弱无用了吗?”萧珠有点惊悚。 她阿爸不是此处的霸王吗? 萧令烜却莫名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欠揍?” 他没有多聊,抬脚走了。 萧珠没把此话告诉徐白。 因为,萧珠并不想打乱徐白的生活。 她上工是很努力的,下工后可以回家,轻松舒服。 如果留在同阳路,等于是延长她工作的时间,这跟萧珠去雨花巷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没提。 萧令烜却又在另一个傍晚,问起她:“你的老师怎么说?” 萧珠随口道:“她不愿意。” 第62章 萧令烜似愣了下。 他原本回家吃饭的,却又临时更衣,下楼走了。 萧珠睡前,他都没回来。 “他又出去玩了。”萧珠想,“还以为他有点喜欢徐姐姐。看样子不是。” 算了,她懒得多想。 不能去雨花巷住,顶多是“不能锦上添花”,不影响萧珠的愉悦,她甜甜睡着了。 第81章 你喜欢什么? 萧令烜没有休息,去了趟帮派,召集堂主与管事们开会。 “……四爷,罗家的洋行想要联合商会,抵制咱们码头的货。”一个管事说。 萧令烜看一眼身边的何岩。 何岩表情很平静,无波无澜:“既如此,就断了罗家洋行的货。” “可是,整个华东五省,洋行六成都是罗家的。” “损失大小不论,就看谁熬不起。”何岩说,“师座,这件事我会处理。” 萧令烜点点头。 又对那管事说,“码头上的管事,每个人多拿三个月薪水。告诉他们,安心做事。” 管事大喜。 帮派开会到了晚上十点,结束后宴请。 饭局上,请了三位当红歌星来助兴。 “……这位是新红起来的歌星,她会唱意大利语的歌。”经理很谄媚说。 萧令烜看向那歌星。 和其他两个相比,她生得单薄,一双很大的眼睛,楚楚动人。 萧令烜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才问:“你是会说意大利语,还是单单会唱歌?” “会说。”歌星声音婉转。 她也会拖一点尾音。只是听得出故意拿捏,因为尾音迤逦上扬,娇媚动听。 “四爷,素馨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经理说。 萧令烜:“你唱几曲,我们听听。” 这个晚上,萧令烜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赏钱。 经理很识趣,和素馨聊,要把她安排去饭店。 怕素馨不太情愿,经理不停劝她。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位是萧四爷。他不是财神爷,他是天王老子。沾他一点边,你好处拿到手软。”经理说。 素馨是歌舞厅的当红台柱,身价很高。 入行半年,她最大的应酬也就是陪陪酒。 今晚却要…… 她想起萧令烜那张英俊至极的脸,以及他落在她身上那双漆黑的眸,心中莫名荡漾。 她矜持了片刻,才“勉强”点头同意。 饭店的房间很宽敞,样样准备齐全。 素馨先洗了个澡,换上真丝睡袍,坐在沙发里看书。 凌晨一点,萧令烜才来。 他穿着衬衫,外套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喝了酒,他有点闷热,解开衬衫两粒纽扣。 胸膛开阔,肌肤深。 素馨站起身,低声叫他:“四爷。” 萧令烜在沙发里坐下,闲闲依靠着。 他打量素馨:“你有什么想要的?” “什、什么?”素馨心跳得太厉害,反应慢了很多。 “我听经理说,你以前是女子中学的高材生,成绩很好,念了很多书。后来还去留洋了一年多。你家里遭了难,才中断留洋回国。”他道。 素馨的心,跳得更剧烈。 他已经听说了。 她的故事,说出来可以赚很多眼泪;而她的学识,更是她的筹码,比美貌更容易叫上价。 她刚入行的时候,会痛苦,如今认命、麻木。 客人恭维她的话,她也听熟了。 然而从萧令烜口中听到“念了很多书”,她禁不住心神摇曳,比任何甜言蜜语都醉人。 因为这句话的深层意思:你和其他歌星都不同,你是最特殊的。 “……像你这样的人,喜欢什么?想要我给你什么?”他又问。 素馨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我很喜欢苏先生的字帖。” “除了字帖,还喜欢什么?”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再说两三样。衣裳鞋袜、首饰,有什么偏好的吗?” 素馨在心里想,这样好俗气。 她不想要这些东西。 “还有古书,我也很喜欢。另外我喜欢古琴。”她道。 “时髦派的东西呢?你喜欢什么?吃的、喝的,还有用的。”萧令烜说。 素馨听着这些话,一颗心越发火热。 她想,她可以狮子大开口。她得到了一位极有财富与权势男人的爱慕,他还无比英俊。 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这个时候,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她站在那里,神色里添了点骄傲:“我喜欢咖啡,味道上要有讲究;很喜欢巧克力,要洋行里的外国货;我还喜欢最新式的汽车。” 她看向他。 他却是沉吟。 素馨见差不多,想要坐到他身边去,房门被敲响。 继而进来一个男人。 这男人高大结实,一张冷漠的脸:“小姐,请随我来。” 素馨不解。 她迟疑看向萧令烜。 男人并没有看向她,似在想心事。 素馨被请出了房间。 石铖带着她下楼时,她还问:“要去哪里?” 难道今晚就要给她安排别馆? “小姐,时辰不早,四爷要休息了。您该回去了。”石铖道,“门口有汽车,请。” 素馨脚步顿住。 她看着石铖,似乎难以置信:“回哪里?” “您住哪里,就回哪里。”石铖说。 素馨突然被泼下一瓢冷水,所有的矜持与优雅,都消失无踪。她怔怔看着石铖:“今晚不是要我伺候四爷吗?” “四爷说你唱得很好。”石铖道。 素馨脸色微白。 她是说错了什么话,被临时赶走的吗? 明明叫她来饭店了。 “我、我想跟四爷道一句晚安。”她妄图抓牢一点什么。 她这样走了,到手的荣华富贵可能泡汤。她知道有些客人需要若即若离吊着,但她又很清楚,萧四爷不吃这套。 “小姐,请吧。”石铖冷漠回绝了她。 素馨脸色转白。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房间的时候,她太紧张,又被那种气氛迷得晕头转向,以至于她回想不起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反正是没用什么技巧。 她以为,他是裙下臣,十拿九稳,故而她的清高全部展露出来。 回去路上,她懊丧到了极致。不过,往后日子很长,萧四爷说不定还会找她。 她又稍微放了心。 “我得试探试探他的态度。”素馨睡不着,辗转反侧。 她去找记者了。 故而在两天后的晚报上,徐白等人就读到,萧令烜出入当红歌星素馨的香闺,为她添置私宅。 报纸上还有素馨照片。 徐白瞧见时,心里紧绷的弦,又松快了很多。 搬家那天,她还在想,她和萧令烜到底有没有聊明白。 看到他又开始寻花问柳,还把人养在别馆,徐白觉得,应该是说清楚了。 此事落定,她安稳了很多,去同阳路上课的时候,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这双大眼睛,好迷人。”冯苒说,“岁岁,我们改日去歌舞厅听她唱歌。” “谁带我们去?”徐白问。 以前可以叫她大哥冯苇带。 徐白没敢提,怕冯苒会难过。 “叫上滕禹。”冯苒说,“顺便看看,他有没有胆量追求你。” 徐白:“他跟你有仇吗?” 冯苒:“……” 第82章 互送礼物 庭院的桃子成熟。 熟得半软,散发出阵阵果香,徐白才摘。 她选了六只最好的,用一只很轻巧精致的小提篮装着,送给萧珠和萧令烜。 正巧萧令烜今天在家。 徐白一连好几日没瞧见他了。又想起报纸上那个歌星的新闻,便知他这段日子过得很逍遥,心情应该很不错。 果然,萧令烜下楼吃饭时,神色舒缓。 虽然没什么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不含锋芒。 他高兴,徐白等做事的人,也会轻松很多。 她笑着递上水果:“我院子里那株桃树结的。我们还没吃,选了最好的几个给您。” 萧令烜:“你是送礼,还是上供?” 徐白忍俊不禁。 萧令烜:“这有什么好笑的?” 徐白:“……” “你心情不错。怎么,最近有什么好事?”他问。 “最近无事发生,才觉得日子真好,很安稳。”她说。 萧令烜细品这话,点头:“的确,安稳是很好的日子。” 这世道,安稳多难得,萧令烜是最清楚的。 他拿了一颗桃,吃了起来,都没顾上洗一洗。 他都下嘴了,徐白就没提醒他。 果肉绵软香甜,汁水丰富,从舌尖沁到心口。 第63章 他拿出一个,递给徐白。 徐白忙说:“我不用,这是给您和阿宝的。我家里还有。” “这个留给阿宝。”萧令烜说。 他拿起小提篮,把剩下的桃子带走了。 徐白:“……” 以至于萧珠瞧见徐白手里一只桃,很诧异问:“产量这么低吗?那一树桃子,就熟了这一个?” 徐白答不上来。 你爹太不靠谱,你就只能吃一个桃子,这也没处诉苦。 她只得向萧珠说,其他桃子还没怎么熟透。 过几日再拿好吃的给她。 萧令烜吃到了桃子,心情好了不少。 开车的副官长石铖向他回禀:“那个歌星已经处理了;报社的老板,也同样处理了。主笔关了起来,给他点教训。” 萧令烜:“那份晚报,卖出去多少?” “销量很一般。”石铖说。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师座,您要不问问徐小姐,她有没有看到那份报纸。”石铖突然说。 萧令烜眸色转厉。 他很想把苏宏打发回福州去。自从苏宏来了,他身边所有人的话都变多了。 连石铖都被污染了。 萧令烜这天下午回家时,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篮。 是早上徐白装桃子过来的那只。 正好快要到下工的时间,徐白和萧珠从楼上下来。 小提篮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他递给徐白。 萧珠伸头看一眼,很嫌弃说:“国外的巧克力糖?我不爱吃这个。” 虽然甜,但也苦。 小孩子一点苦也吃不得。 “没给你。”萧令烜淡淡说,“回礼。” 这句话,是对徐白说的。 徐白接在手里,态度坦荡又大方:“我挺喜欢巧克力的,多谢四爷。” “没有你不爱的甜食。”萧令烜打趣她。 徐白:“我的确是嗜甜。” “当心牙齿生虫。” “我有很仔细刷牙。”徐白说。 他们俩闲聊几句。 没什么要紧话,接得很自然。 萧令烜上楼去了,萧珠非要送徐白出门。 她跟徐白说:“徐姐姐,你跟我阿爸真的和好了?”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姿态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尤其是徐白,她似乎放松了很多。 “我与四爷从来没闹过矛盾。”徐白说。 她只是担心。 现在不用担心了,她也觉得自己身上的负担少了一层。 石锋送徐白。 徐白有点馋巧克力,在车上就剥开糖纸吃了两颗。 拿回家,她分给了母亲、妹妹和冯苒,很快就吃完了。 冯苒意犹未尽:“我们周末再去买一点巧克力糖吃。还有巧克力蛋糕,以及去看歌星。” 徐白:“电话什么时候装好?” “明天。” “我院子里放两个分机。”徐白说,“楼上一个、楼下一个。” 冯苒:“我办事你放心。” 周五上工的时候,徐白把自家的电话号码写给萧珠。 她也写了一份,交给苏宏备份——她做事,一向是这样周到的,叫人挑不出错。 这天没遇到萧令烜。 晚上回来,电话却响了。 冯苒有点兴奋:“第一通电话,快接。” 徐白:“你没见过电话吗?” 冯苒:“……” 徐白心里想着,应该是萧珠。因为她只来得及把电话号码给萧珠,还没告诉其他朋友。 不成想,电话里却是男人声音。 “……这是你装的电话?”萧令烜问。 徐白:“四爷,您有事吗?” “打一下试试看。”他说。 徐白:“……” “动作还挺麻利。我之前就想叫你装电话。有什么急事,寻不到你的人。”萧令烜又道。 他与徐白闲话几句。 这通电话,前后不到两分钟。 谁能想到,她这边重新装电话,第一通居然是长官打的。 转眼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萧珠又拎了点换身衣裳,来徐白这边小住。 隔壁书房收拾出来了,添了家具,给冯苒住;萧珠依旧和徐白睡一张床。 冯苒把周日的安排,说给萧珠听。 周日去看师姐,然后逛街买零食,晚上去歌舞厅看歌星。 “你阿爸准许你去歌舞厅吗?”冯苒突然想到这茬。 “准啊,他自己也带我去。”萧珠说。 冯苒有点意外:“他去歌舞厅的时候,难道没人作陪?” 居然带女儿? 而且是这么小的女儿。 “有啊,他去歌舞厅怎么可能没人陪?歌星坐他腿上喝酒,我坐旁边喝桔子水。”萧珠说。 冯苒眼睛都瞪大了。 徐白想想那场面,觉得萧珠长这么大,真是很不容易。 后来冯苒偷偷跟徐白说,萧珠的生母肯定不简单。 “萧四爷那浪荡德行,居然肯让一个女人替他生孩子,还亲自抚养。这女人很有份量。” 有份量的女人,岂能受得了他花天酒地?肯定跑了。 哪怕家里多几个小妾,都比萧四爷体面几分。 徐白:“你上次说他,被他抓了个正着,这事你忘记了吗?” “……不太记得了。”冯苒眼神乱飘。 “他还记得。”徐白说。 冯苒脸色发白。 “你消停点吧,别再次被逮到。你管这么多干嘛,他跟你又没关系。”徐白说。 第83章 徐白的反抗 周六的夜晚,非常开心。 雨花巷的宅子宽大、舒适。母亲做好了几样点心、买了零嘴,又煮了她们爱喝的甜汤。 徐白、徐皙、冯苒和萧珠围坐在徐白小院的一楼厅堂,沙发旁边摆放一张软毯,一边吃一边闲话。 主要是冯苒说。 冯苒知道南城大大小小的各种八卦。 徐皙和萧珠特别爱听她说。 “……阿苒姐,你真适合去做个老师。我们密斯要是有你这么会说,上课就不枯燥了。”徐皙说。 “不行不行,我登不上大雅之堂。私下里能聊,叫我说正经事,我蹦不出一个屁。”冯苒说。 众人都笑起来。 徐白在旁边喝甜汤。 萧珠发现,她真嗜甜。甜得发腻的糖芋苗,她还需要再加一勺糖进去。 “岁岁才适合去做老师。她脑子里装了很多的知识,举一反三,什么都会。”冯苒说。 徐白从甜汤碗里抬头:“我投错了胎。生错了年代,又生错了性别。我要是个男人,又在前朝,我肯定能考个进士。” “肯定。” “那必然。” 众人都笑。 徐白现在的理想,不是做个教师,而是一名医生。 她们聊起了前途。 徐皙不知自己想做什么,她打算出国后再选专业;冯苒没有留洋,中学毕业后就在家里待嫁,如今也没嫁出去;萧珠还太小,一切都未定。 未来似乎很遥远,又缥缈。 只得转移话题,继续聊城里各种八卦,以及歌星、舞星和电影明星等。 四个人都睡徐白的小楼,翌日全部起晚。 母亲也没催。 起来后,随便填补两口米粥,就去找师姐顾秋元。 师姐今天也休息。 几个人去吃饭。 饭店奢华,请的是御厨,每道菜都贵,故而装饰格外讲究。 包厢内坐定,萧珠就说:“刚刚门口卖糖葫芦。” 冯苒:“我去替你们买,我也想吃。” 她麻利去了。 片刻后回来,带着糖葫芦,脸色却郁郁。 众人都问她怎么了。 “……遇到以前一起玩的朋友,她们假装没听到我喊。”冯苒说,又看向徐白,“还瞧见了萧珩。” 徐白:“……” 她待要安慰冯苒几句,包厢门口传来说话声。 是萧珩与萧珠的副官在交谈。 徐白站起身。 她打开门,就瞧见了萧珩。 四月初的天气暖和,他穿着一件灰色衬衫、同色马甲,高大修长立在走廊的正中间。 衣裳考究、气质雍容,越发显得他整个人矜贵无比。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色冷淡。 瞧见了徐白,轻轻点头:“岁岁。” “少帅有事吗?”徐白问他。 萧珩:“瞧见了冯小姐,喊她她也不理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吃饭。” 上前几步,要拉她的手。 石锋挡在他跟前。 暗处便出来几个人,手枪对准了石锋。 徐白深吸一口气,对石锋说:“先退下。” 石锋应是,利落往后退了几步;萧珩也示意他的人收起枪。 他走向徐白:“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与你,才是光明正大的关系。不要叫旁人越过咱们。” 第64章 他声音平淡,也没有任何警告之意。 徐白却想起他的话。 他们俩是同流合污的关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他弑父的罪名成立,他一定会拖徐白下水。 他肯定早已把证据准备齐全。 不仅徐白,就连她的母亲和妹妹,都在算计之内。 “岁岁,我的话对吗?”他逼问,呼吸几乎落在她脸侧,“我们有过契约的,你还吻了我。” 后面这句话,声音很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他弑父后,叫她表达诚意。 徐白被那一枪打碎了灵魂,那个瞬间她是支离破碎的,只能顺着他的话,亲了他。 那一吻,最近几个月无数次在徐白的梦里,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可如此冰冷的人,也有灼热的呼吸。口鼻的热浪,萦绕在她脸侧。 徐白抬眸看向他,点点头:“你的话很对。” 他满意了。 面无表情,可眼神里多了点舒缓。牵上她的手,他道:“我与人吃饭,你过来打个招呼。” 他掌心冷。 徐白似被一条蛇缠绕,呼吸艰难。她甩不脱他的钳制,随着萧珩往前走。 那不是通往未来的路,是一步步走向地狱。 她很想逃脱,又无力。 普通人在军阀跟前,渺小不如蝼蚁。 萧珩的包厢内,坐了几名上了年纪的军官。 徐白认识几个,有两个人还是她爷爷的老部下。只是她家遭难后,爷爷又去世了,没人雪中送炭。 “……我说你做什么去了,原来是打野味。”有女人笑道。 徐白便瞧见了滕明明。 滕明明剪短了头发,似女学生那样齐耳,却又烫了时髦的卷曲,别上珍珠头箍。 浓妆之下,头上珠光给她添彩,她面颊饱满莹润,美艳又张扬。哪怕是红唇,也要比一般女人鲜艳三分。 “别胡说。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萧珩声音里带着警告。 他亲自拉开了椅子,请徐白坐下。 滕明明一怔。 “徐茂清的孙女吧?长这么大了。”有人接话。 “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真有徐师座当年的风采。” 他们夸了几句徐白。 却愣是没一个敢说,徐白与萧珩“郎才女貌”。 因为,滕勇和滕明明坐在那里。 萧珩与徐白落座。她性子静,没有热络寒暄,只安静坐在位置上。 滕明明不快,抽出香烟点燃。红唇间吐出轻雾,简直似妖精要现形,美得令人炫目。 相比较之下,徐白纤细素雅,似开在雨季一朵小小梨花,只能点缀,作为男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萧珩至今也不肯松开她,目的很明显。 这是一种打压手段,叫滕明明和罗绮为他吃醋,又不至于相互较劲,转移火力点。 很聪明的一个人。 只是利用一个落魄女,这手段不甚光彩,也有点卑劣。 可怜这位徐小姐,夹在中间做棋子。 她要是脑子清楚,知道自己的立场,还能活下去,否则早晚都会被碾压而死。 “我听说,徐小姐是滕禹的同学?”滕勇笑着开了口。 没人会把徐白视为对手。 除了被嫉妒激疯了滕明明。 “是,滕师座。”徐白道。 两人交谈几句。 徐白便站起身:“我不打扰诸位雅兴,先回去了,我那边也上菜了。” 萧珩也起身:“我送你。” “几步路,干嘛送来送去的?徐小姐又不是没脚走路。”滕明明突然又开腔。 她忍无可忍。 “是,我有手有脚的,不用送了少帅。”徐白接了她的话,却是看向萧珩,“少帅不厚道,旁人都废了一只手,何必劳烦一个残疾人抢食?” 包厢内倏然一静。 “你说什么?” 第84章 她是唯一 滕明明难以置信。 她与徐白见过几次。 她一眼就能看透徐白:世家娇滴滴的千金,自诩高贵文雅,实则软弱无能。 徐白哪怕落魄了,也端出一副贞静温婉的模样,滕明明就可以看得出,这女人很能装。 虚荣、骨子里怯懦无能,却又装作一副娇柔小花惹男人怜惜。 这种人,一巴掌就可以把她的伪装打破,叫她满地狼藉。 故而,滕明明对徐白,从来没有太在意。 她伸手就可以捏死徐白,戳破她的泡沫,叫她露出贫瘠又贪婪的嘴脸。 可她万万没想到,当着她大哥、军政府这些高官的面,徐白敢反抗她、敢揭短。 打人不打脸,徐白竟敢戳滕明明最痛的地方。 滕明明被萧令烜毁了右手,此事人人忌惮,哪怕是她大哥都不敢说。 “你说什么?”滕明明又问了一遍,慢腾腾站起了身。 她用眼神威胁徐白。 徐白却没有半分退缩,肩膀端正,视线不遮不掩回视她:“我说,滕次长身残志坚。废了手,还要拼命去扒拉别人碗里的东西。” 滕明明的怒意,直冲头顶。 “你是找死吗?”她逼问徐白。 然而更叫她愤怒的是,徐白转了方向。 她没有搭理滕明明,也没有求助似的看萧珩,而是看向了滕勇:“滕师座,滕禹上进又懂礼貌,我还以为您家家教很好。” 有人倒吸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无知无畏,这位徐小姐真狠人。 滕勇似被扇了一巴掌。 当着同侪与萧珩的面,他脸色发僵,却还不得不训斥妹妹:“明明,说话有点分寸。” “我没有分寸?”滕明明要用尽全力,才能不露出凶狠与泼辣的姿态。 “滕次长,你挑衅在先。”萧珩轻轻揽住徐白肩膀,“想必,你是不敬我,才如此对我未婚妻的。” 滕明明又怒又气,心底的委屈与愤怒快要将她淹没:“我不敬你?我快要把你捧上天。你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如此说我?” “她不是玩意儿,她即将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一体,你不敬她就是踩贬我。滕次长,你心口不一。”萧珩道。 他也瞥一眼滕勇。 滕勇很快冷静。 他从萧珩的话里,听出了不满。最近这段日子,萧珩很低调,但他到底才是军政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再闹下去,对滕勇没有好处。 萧珩不是带徐白来气滕明明的,而是来警示滕勇的。 这个年轻人,不容小觑。 “……明明太任性了,一点小事闹得大家都生气。”滕勇笑起来,“好了好了,都给我一个面子。” 笑着望向妹妹,“明明,向徐小姐道歉。你争风吃醋小女儿作态,实在有失体面。” 他的笑,比起他的厉呵,更叫滕明明毛骨悚然。 一股寒意直达心头,她的愤怒,在面对她大哥的时候,全部消弭。 “阿珩,你知道我心悦你多时。”滕明明神色安静下来,语气淡,暗含一点伤感,“我得不到什么,总不至于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吧?” 一番话,低入尘埃。 可怜又委屈。 她屡次公开向萧珩示爱。 萧珩没看她,轻轻拥着徐白出了包厢:“走吧。” 一出来,徐白甩开他。 她阔步往前走。 萧珩拉住了她胳膊,不顾在走廊上,将她带入怀里。 徐白推搡不开。 “……我没有利用你。我只是想告诉别人,我还有未婚妻。”萧珩的声音很低。 徐白:“我相信。” 她都懒得骂她,对他非常灰心。 萧珩能感受到,他抱得更紧:“我需要时间。” 他要用时间,来证明他的能力,以及他的态度。 徐白是他的伴侣,是在地狱里唯一的光。他要她一起堕落,却从未想过利用她去达成目的。 萧珩很厌恶这个人世。 权势、名利与女人,他都不爱,他甚至不爱自己的命。 可他有了点喜悦。 把徐白放在心上的地方,莫名暖暖的,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暖意。 他要把这点暖意,染上他的印记,故而他用他父亲的血,共同涂抹他们俩的命运。 “……萧珩,我从来没有逼迫你娶我,也没有逼迫你来保护我。你有的是时间。”徐白冷漠说。 萧珩松了手。 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眸色也安静。 他望着徐白。 然后俯身,轻轻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徐白的冷漠,瞬间多了点憎恶与嫌弃,以及浓浓的戒备。 看着她情绪起伏,他便开心。 手抚上她面颊,萧珩的态度依旧不露端倪:“去吃饭吧。” 徐白转身,他又在身后道,“知道你搬回了家。送你一份礼,我已经准备多时,今天才到。你回家就能看到。” 第65章 她阔步走了,没有因他的话停留脚步,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回来,师姐等人都很紧张。 “受气了吗?脸色不太好。”师姐说。 “叫石锋去打死萧珩,一枪就行。”萧珠说。 冯苒则说:“要不咱们回家吧,自己下厨。” 徐皙:“姐姐,要不先回去?” 徐白深吸一口气:“饭店又不是他们开的,咱们凭什么要避开?吃饭吧。” 她努力平复心绪。 小伙计陆陆续续上菜。 徐白唇上,还有萧珩落下的触感,半晌都在。 她心头无比晦暗。 那种莫名想要跟他同归于尽,把一切都毁掉的情绪,挥之不去。 她真的恨萧珩。 徐白想,要是订婚时她没喜欢过他,也许就不会这样憎恶他。 有过心动,才会一次次受他的折磨。 萧珩自己活得乱七八糟,所以他要把徐白正常的日子都毁掉,让她跟他一样。 徐白在这个瞬间,再次想到了萧令烜。 他说,给她半年时间考虑。 萧珩的权势与心计,徐白全部对抗不了。 大概只有萧令烜能治他。 “他又有了新欢,我现在凑上去,估计会很不识趣。”徐白想,“我还没有走到绝路,不能浪费机会。” 男人在新欢正浓的时候,是很讨厌被打扰的。 徐白觉得自己不逢时。 每件事,都凑不到最合适的时机。 她看着师姐等人,把翻涌的思潮都压下,表现得很愉快与她们玩,不想扫兴。 第85章 薄情的男人 吃喝玩乐一整日。 徐白情绪控制得极好,有说有笑,没人看得出她心里全是沉重。 没去歌舞厅,而是去了电影院。 电影结束,晚上八点了,便各自回家。 萧珠今晚还住雨花巷,明早跟徐白一起去同阳路。 徐家门口停靠一辆汽车,簇新,车上系了红绸。 “谁家的新车,停你家门口的?”冯苒说。 徐白想起萧珩说,他要送她乔迁之礼,今天会到…… 再看这个车…… 徐白敢收萧令烜的重礼,因为她可以通过辅导萧珠来还人情,可她不敢收萧珩的。 “徐小姐。”有人站在汽车旁边。 是宋擎,萧珩的第一亲信。 他总是带着微笑。生得英俊,笑容和煦,故而他看上去无比亲切。 “宋擎,好久不见。”徐白没打算直接撕破脸。 她惹不起。 “这段日子一直忙,没顾上看望你,见谅徐小姐。”宋擎笑道,目光看向冯苒,“冯小姐,你也回城了?” 冯苒想起那晚,宋擎到她家,与她大哥、父亲密谈,蛊惑他们替萧珩“冲锋陷阵”,用他们做踏脚石,给萧珩换取筹码,她心里就恨不能一刀宰了他。 她没徐白那么好涵养。 冯苒很清楚,冤有头债有主,她的父兄是为萧珩牺牲的;宋擎是刽子手。 她狠狠瞪一眼宋擎:“你来做什么?” “给徐小姐送礼。”宋擎笑道。 “萧珩的每一件脏事,你都要经手,就不怕遭报应?你真该下地狱。”冯苒怒道。 她不敢骂萧珩,只能骂宋擎出出气。 宋擎却笑了。 他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格外灿烂:“冯小姐,你真很有趣。还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冯苒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脸都发胀。 徐白拦了她:“阿苒,你先带她们进去吧。” 冯苒还想说什么,徐白使了个眼色,“先把阿宝带进去。” 萧珠很重要。 冯苒恨恨瞪一眼他:“你也别跟他废话,赶紧叫他滚。” 她揽了紧张的徐皙和看热闹的萧珠,先走了。 徐白和宋擎简单聊了几句。 她表示,自己不需要萧珩的汽车,叫宋擎开回去;宋擎则说,他是办差的,叫徐白别为难他。 “……你难道希望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个车给砸了?”徐白问,“我是穷人,这样做我会难过。一辆车很贵。” 宋擎:“徐小姐,你是阿珩的未婚妻。夫人最近精神不太好,等她好转,阿珩想早日和你结婚。你住这样的宅子,出入有辆车更方便。” “我有车。”徐白说,“石锋现在住外院,他的汽车一天到晚都在我身边。” “总归不是你的。这份差事,也有结束的那天。”宋擎说。 徐白:“宋擎,你并不希望阿珩娶我。怎么到了如今,反而替我们打算?” 宋擎笑了笑:“徐小姐生这个气?对不起,那次的确是我浅薄,我向你道歉。” 又道,“阿珩教训了我,也跟我聊过。他很喜欢你,徐小姐。” “他喜欢的人很多。” “这话说反了。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心里只有你。”宋擎说。 徐白:“如此说辞,你自己都不信。你不如先说服自己,再来告诉我。车子开回去吧。” “徐小姐……” “宋擎,如果萧珩真的爱我,你不怕我的枕边风?”徐白回视他,“你想死吗?” 这一瞬间,眸色锋利,似曾相识。 她转身回去了。 走路很快,但步态优雅。 徐小姐从未真正落魄过。哪怕住在高安弄,她也是这样的笃定从容。 话不需要再说。 如果萧珩爱她,她可以用萧珩的手杀了宋擎;如果萧珩不爱她,宋擎根本没必要巴结讨好。 路,她替宋擎选好了。 宋擎苦笑,上了那辆带着红绸的汽车,把它开走了。 石锋很快回禀:“人和车都走了。” 徐白立在外院与内院交界的垂花门处,点点头:“辛苦,你们都去休息吧,不早了。” 石锋应是,又道:“小姐不必生气,下次直接下命令就好,不用跟他们客套。” 徐白笑了下。 夜里,萧珠睡熟了,徐白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 她披衣起身,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她嗅到了空气里淡淡花香。 初夏的花香,不知是栀子还是荼蘼,香味在风中久久不散。 徐白觉得疲倦,却没有自苦。因为她是站在雨花巷的阳台上。这是她的家。 有了根,徐白内心稳稳扎下了,她变得坚固。风雨在头顶袭击,却不能伤及她。 不似之前住在高安弄。 那时候如在水中行船,风平浪静的日子都是飘飘摇摇。 她很感激萧令烜,把雨花巷寻了回来。 “滕家恨死我了。滕明明那么跋扈,她迟早会对付我;宋擎也记恨上我了。” 与萧珩有关的人,都巴不得徐白消失。 徐白站了片刻,有点口渴,轻轻推门出去喝水。 厅堂却开了小小一盏台灯。 冯苒坐在沙发里,也在喝水。 “你还没睡?”徐白问她。 冯苒:“你也没睡。” 两个人在沙发里坐定。 “……岁岁,萧珩对伤害任何人都不在乎。”冯苒说。 徐白:“我知道。” 萧珩的性格很怪。 徐白至今都摸不透他。他杀了大帅,局面对他并没有更好,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像是憎恨所有人。 “岁岁,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在出事之前,宋擎曾约会过我两次。所以那天他去我家,我还以为他是跟我阿爸提亲。”冯苒突然说。 徐白微讶。 “真可笑。现在想想,他每次请我吃饭,都是问你的事。他只是替萧珩打探消息。”冯苒说。 徐白靠近她几分,拥抱着她:“你有点喜欢他?” “之前。现在觉得他该死,怎么还不死。”冯苒说着,倏然落下眼泪。 徐白很懂这种感觉。 宋擎和萧珩一样薄凉。 萧珩是莫名其妙;宋擎则是功利心太重。他对萧珩忠心,迫切想要扶萧珩上高位,这是他与萧珩的目标。 别人在他们眼里,都没什么价值。 “……我大哥自以为跟宋擎关系很好。殊不知,人家从未把他当兄弟。”冯苒又道。 徐白让她靠着自己。 冯苒哭了好一会儿,渐渐累了,两个人这才上楼睡觉。 翌日起晚了。 萧令烜居然亲自到雨花巷。 第86章 四爷撑腰 早上八点,萧令烜到了。 徐白和萧珠才醒,他人就在楼下。 “……虽然来不及,但现在还没到上课的时间。”萧珠不满。 她刷了牙,先下楼了。 “干嘛催?”她不悦看着萧令烜,“耽误是我上课的时间,跟你又没关系。” 萧令烜伸手,敲她脑壳:“再放肆,往后都不准外面住宿。” 萧珠立马服软,小狗腿似的卖乖:“阿爸,你最好了,不要跟我计较。” 第66章 萧令烜推开谄媚的她:“我不是来抓你们上课时间。只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要外出巡查半个月,你可以住在雨花巷。”萧令烜道。 萧珠眼睛都亮了。 谁能想到,一大清早被砸这么个大惊喜。 “真的?” “石铖会调一拨人过来。在前院和后面的佣人房,不打扰你们生活。”萧令烜说。 萧珠愉快大叫了起来。 徐白要洗漱、梳头、更衣,稍后一步才下来。 萧令烜简单把此事告诉了她。 “……有什么不妥,叫石锋再调整。”萧令烜道。 他不是来商量,而是什么都安排好了,直接通知她。 徐白没觉得哪里不好,毕竟这宅子现在属于他。 他安排人保护萧珠,也是摘清了徐白的责任,徐白感激都来不及,岂会觉得被打扰? “一切听您的安排,四爷。”徐白语气真诚。 萧令烜跟她说话,很轻松。 他任何一句话,不需要过度解释,她都可以精准理解他的用意。 想要达成这样的默契,并不容易。除了自己培养的心腹,萧令烜唯一觉得相处轻松的,就是徐白。 她真的一点就通。 “……昨天有人给你送礼,干嘛不收?”萧令烜突然问。 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似乎迟疑了下。 徐白还以为他有什么要吩咐的。 听到此问,她立马抬起眼帘;而他,正在观察她表情。 两个人目光相撞,徐白很快低垂了视线。 “无功不受禄。”徐白说,“我爷爷和大帅定下的婚约,在我心里已经不算数了。” 徐白说着,心虚得厉害。 从初次去萧令烜那里找差事开始,她就不停说,她要跟萧珩退婚、跟萧珩没关系。 结果,至今还是和萧珩扯不断。 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能力不行,是萧珩以权压人。饶是如此,徐白也觉得此事上她不地道。 好在,萧令烜极少拿来讽刺她。 她每次这么说,他也就这么听。 对下属,萧令烜有些时候挺宽容的,不会处处提要求。徐白能教好萧珠,萧令烜就认可她的本事。 她没有再看萧令烜。 反正她说明白了,她跟萧珩没关系;她也绝不想平添嫌疑,非要做大帅之死的帮凶。 能否撇得清,就要看萧令烜怎么看。 “你能如此想,挺好。”萧令烜道,“萧珩这个小孽畜,心思歹毒,你当心点。” 徐白应是。 萧珠在旁边听。 她听到了,又没太听懂。 “滕家那个疯女人,是不是又给你找茬了?”萧令烜顺势又问。 他原本没打算聊这个。 话题很顺畅,他愿意多说几句。 “她这次没占到便宜。当着那些老将和她大哥、萧珩的面,她只能靠装可怜、卖惨逃避。”徐白说。 萧令烜:“她活该。” 又叮嘱,“那女的是条疯狗,你这段日子当心。” 徐白应是。 萧令烜又问:“我还以为你怕她,你一向怯懦……” 萧珠不满意了:“徐姐姐是谨慎。你能不能夸她一点好?”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插嘴。”萧令烜不悦看一眼萧珠,继续问徐白,“这次怎么敢跟滕家的人顶嘴?” 徐白听话听音,感觉他想听自己恭维他几句。 她立马捧着长官:“我现在是您的下属,有您撑腰。” 萧令烜看一眼她:“胆子大了,溜须拍马的功夫也长了。不错。” 徐白:“……” 不算骂她,也不算夸她,就单纯拿她打个趣。 他最近心情很不错。 可能是军政府一切妥善,他又得了个解语花的歌星,处处顺心。 长官高兴,徐白就觉得身上轻松,故而她笑了笑:“我说四爷的,每句都是真心话。” 萧令烜:“我的人,不会叫旁人欺负了。滕家那些人,不着急,等收拾他们的时候,叫你出一口恶气。” “好。”徐白道。 她实在太上道,萧令烜心口似被春风吹过,很舒畅熨帖。 他又交代几句,无非是她们俩别闯祸,出门要带人,被欺负了要还手等,把刚刚的意思重复一遍。 徐白一一记下;萧珠听熟了,觉得她阿爸今天格外啰嗦,不以为意。 他转身走了,今天上午就要出发。 离开的时候,他在桃树下停了片刻。 树上还有不少的桃子,已经成熟了。 徐白立马拿出一个网兜,替他摘了几个。有些她够不着,萧令烜自己伸手摘了。 他拎了一网兜的桃子走了。 萧珠说:“他怎么爱吃桃了?又不是猴。” 徐白:“……” 她叫人搬来梯子,把满树的桃子全部摘完。 选了卖相好的,自己吃;剩下的拿给母亲,叫她做成桃子酱。 萧珠这一整天都很开心。 上午就在徐白的房间上课。 她们上课的时候,徐白叫冯苒帮忙,去把院子里的厢房收拾出一间,放上书案和书架。 冯苒干这种事最麻利。 楼下有点小动静,却一直不算太吵。 等上午的课结束,书房已经布置好了。 书桌、书架,甚至插了一些花。以后,萧珠可以在这里上课。 “阿苒姐,你适合持家。”萧珠说。 冯苒:“我也这么觉得。谁娶了我都是享福,我做太太首屈一指。” 徐白忍笑。 “那你怎么还没嫁?”萧珠好奇。 冯苒跟徐白一样大,今年都二十二了。 徐白早早订婚,和未婚夫一起去留洋的,冯苒却至今连个婚约都没有。 “……早年我姆妈不想要军政府那些门第的女婿,怕将来战事一起,全家男人都要上战场; 不在军中、又门第相当的人家,好一点的送出去留洋了,人家不着急订婚; 不能出去的,抽大烟、玩戏子,几房太太不分大小,简直不堪入目。”冯苒说。 世道大变。 好的风气,需要稳定的局势才能慢慢培养。 在乱世之下,各种恶习都会跑出来。 冯苒实在寻不到适合的。 “你往后怎么办?”萧珠好奇,“你还想做太太吗?” “想啊。”冯苒说,“我慢慢找。我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我是晚来富贵,我不急。” 萧珠:“……” 后来,徐白对冯苒说:“阿宝夸你。她说很多人一落魄就垂头丧气的,似丧家犬,你还依旧保持天真开朗。这份心气,独一份。” 冯苒细品这话:“说我没心没肺?她这么点孩子,还能知道这么多,真不容易。” 第87章 徐小姐听得懂 冯苒不算没心没肺,只是比旁人多一份洒脱。 徐白是向上挣扎的树、冯苒是常开不败的花。 她们俩关系能很好,除了彼此全心全意,也因为在这些方面聊得来。 日子照常过。 徐白让石锋从外院调一个人,每天接送徐皙上下学。 雨花巷距离徐皙的学校很近,走路过去十五分钟,她上学轻松了很多。又有副官护送,徐白也放心。 萧珠住在徐家,如鱼得水,整个人都快活了。她的言行举止,和从前相比,有点像个孩子了。 休息时,萧珠想要出去玩。 “快要到端阳节了,东安河很多龙舟。”冯苒说。 现在只是演练,为端阳节的龙舟赛做准备。 每天都很热闹。 人多,东安河附近每日都有集市,小贩扎堆,卖各色好吃好玩的。 萧珠眼巴巴看着徐白:“咱们去逛逛吗?” 徐白:“行,叫石锋带着人跟上咱们。” 萧珠欢呼。 待徐皙周末,四个人再次出门。 开萧令烜配给徐白和萧珠的两辆车出去。 徐白和萧珠乘坐石锋开的车。 才走出门,石锋就说:“刚刚墙角那边有人盯梢。” 意料之中。 萧珠:“盯梢怕什么?谁敢凑上前,就直接杀了他。” 石锋看徐白。 徐白:“听大小姐的。” 石锋应是。 萧珠高兴,又问徐白:“会是谁来盯梢?” “不知道。”徐白说。 她猜不准。 是萧令烜的仇敌,想要趁机欺负萧珠,还是看她碍眼的人? “不管,我今天要玩得开心。”萧珠坐正了。 徐白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会少吃点零嘴。上次把自己撑吐了。” 萧珠:“……” 东安河边的确很热闹,人群摩肩接踵;小贩吆喝与河面划龙舟的呼声,不分彼此。 第67章 繁华而安定。 热气腾腾的蒸米糕,香味吸引了萧珠的注意,她凑过去要买。 徐白买了两盒,四个女孩子围着吃了起来。 石锋等人在不远处。既不引人注目,又能时刻保护。 有不少像她们这样年轻的女郎也在逛街。 “徐小姐,一直有人盯梢。”石锋趁机上前,低声说。 徐白:“那我们现在回去。” 石锋:“您要是不怕的话,可以再逛逛,我们好下手把人抓了。” 徐白:“我不怕。你能确保大小姐的安全?” “放心。” 徐白点点头,不动声色。 她们一直都在人群里,不往偏僻地方去。 东安河边难得有了个空地,徐白领着她们挤过去,凑近看划龙舟。现在还没有开始比赛,河面比较嘈杂。 “今年的龙舟赛,估计又是罗家出钱。每年都是他们家出彩头。”冯苒说。 萧珠还不知道这茬。 她阿爸不屑于跟她说八卦、女佣们都怕她。 她跟冯苒聊天,开了眼界:“彩头是什么?” “钱。去年罗家出十万大洋的奖金。”冯苒说。 哪怕跟着萧四爷挥金如土,萧珠也知道十万大洋多豪奢,毕竟徐白的工钱一个月才八十大洋。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人。 “罗家这是花钱买人心吗?”萧珠问。 冯苒:“富商能富成罗家那样,当然要花钱买口碑。否则‘为富不仁’四个字,也会叫他们难以承受。” “怪不得如此热闹。”徐白也说。 军政府应该很喜欢罗家这样的富豪。 看看东安河边的繁茂,就知道罗家此举对经济的助力,又稳定了民生。 “萧珩真应该娶罗小姐。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南城,都很有利。”徐白在心里想。 然而,萧珩这个人,从不追求最有利的局面。但凡他有一点这方面的心思,他都不会弑父。 徐白收回心绪。 她们一直没动,直到有人走过来,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小姐,这地方能否让给我们?我妹妹很想看看。”年轻男人笑着道,“我们没挤上位置。” 他衣着华贵、打扮时髦,长得眉清目秀,又是如此温声细语的,丝毫不叫人反感。 见众人都看他,他又笑着补充:“我瞧见你们在此处多时了。如果实在不太方便,单让我妹妹也挤过来,可以吗?” 徐白等人回头,瞧见一个很羞涩的小姑娘,妄图看河面,又被人群遮了视线。 她约莫七八岁,与萧珠同龄。 冯苒和徐皙看徐白;萧珠已经蹙眉,板起脸孔:“当然不行,你往其他地方去。” 男人愣了下,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退后,与身边朋友说着什么。 徐白听到,他们说的是东洋话,很标准的江户口音,属于东洋贵族。 “那小姑娘很凶。” “再去搭讪。至少说五分钟的话,我们这边快要成事了。” “拿点吃的,去和她们攀谈。” 徐白耳力好,又不算太远,她断断续续听了这么几句。 她看向石锋。 石锋一直说,有人盯梢。估计盯梢的人,是在转移石锋的注意力;而真正的幕后之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徐白也不知道冲谁来的。 她附耳,跟萧珠说:“会有变故,咱们见机行事。” “不是有石锋?” “人比咱们想象中多,是连环套。”徐白说,“我有个主意。” 她与萧珠低声说话,没告诉冯苒和徐皙。 有一艘小船靠过来,徐白脱下鞋子,往旁边使劲一扔,萧珠当即大喊:“有人落水!” 小女孩子的嗓音,非常尖锐,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不少人都顺着那个涟漪望过去,包括靠近的小船船夫。 徐白已经伸手,把小船的船舷抓住了。 萧珠拉着冯苒、徐皙,在徐白把船拉过来的时候,跳了上去。 船夫很吃惊:“小姐……” 徐白:“往对面划,这个给你!” 她把一块大洋塞给船夫。 船夫微愣之后,立马把船撑离了河面。 东安河不算宽,两边都是街道。 “有人落水”的谎言,制造出来的混乱尚未平息,徐白就瞧见有人疾步匆匆要从远处的桥头过河,去堵她们;而石锋等人,还在这边。 眼瞧着小船到了河中心,徐白再次拿出一块大洋给船夫:“划回去。” “啊?”船夫不解,但非常配合。“行行。” 石锋一直没走远,看着小船回来,当即拉住船头。 暗处的几名副官,簇拥着徐白等人挤入人群,上了汽车。 刚上汽车,身后有人挤过来。石锋在如此混乱的人群里,连放三枪。 三个人倒下,竟没有伤及一个无辜,而且每枪都是致命伤。 徐白回头看了眼,心想石锋挺厉害的,枪法真好,反应能力也很强。 第88章 萧珩下毒手 萧令烜人在驻地。 此处的师长,是一个叫赵周泉的人。 此人老辣,与滕勇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萧令烜把他的心腹杨胜林安排在此处。几个月下来,杨胜林与这个赵周泉打了个平手。 萧令烜一来,先视察军务。 他以“军纪不严”为由,要处置几个人,全部都是赵周泉心腹。 赵周泉想要力保,与萧令烜争吵了几句。 那些人暂时被扣押了起来。 “师座,不如趁萧令烜单枪匹马人在驻地,直接杀了他。”有个下属如此说。 赵周泉吓一跳。 “他一死,滕师座拿捏萧珩很容易。咱们也不用战战兢兢讨生活。”下属道。 赵周泉:“不可鲁莽。萧令烜是什么人?他敢出来视察驻地,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轻易动不得他。” 又道,“咱们的人,他也不敢杀。无非是想给杨胜林立威,要把他扶持起来。” 另有比较理智的下属,劝诫说:“的确应该谨慎。杨胜林不容小觑,不如先把萧令烜糊弄走,咱们找个办法杀了他。” “杀杨胜林容易,杀萧令烜难。” “我还是建议杀了他。”最先开口的下属说,“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对,这话很不错。”突然,有人在门口说。 声音不高不低,却把室内六个人吓懵,每个人都怔住。 反锁着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仿佛早已下锁。 萧令烜穿着军裤长靴,上面的衬衫掖在裤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似在庭院散步。 他走进来,先往旁边一坐,态度散漫:“你叫洪智吧?你倒是有点脑子,跟着这些蠢材可惜了。” 洪智就是一开始说,直接宰了萧令烜的人。 几个人紧张得冒汗。 他们密谈,进来的时候都解了配枪;而萧令烜,明晃晃带着两把匣子枪。 “大帅,您怎么来了?”赵周泉先开口,声音维持镇定,“都这么晚了,我们闲聚说几句话。” “不是密谋要杀了我吗?”他问。 赵周泉:“大帅说笑了。” “想吃又怕烫的人,最后什么都吃不到。我就不会口是心非,我来驻地就是处理你的。”萧令烜道。 赵周泉脸色骤变。 萧令烜动作极快,匣子枪已经拿到了手里。 他抬起手一枪,击中赵周泉。 屋子里剩下五个人,全部色变。没有武器,他们只想跑,萧令烜又抬起手。 他枪法好,不用特意瞄准,一击即中。 只余下洪智。 他腿脚发软。 “……你怎么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有点野心,也挺有手腕,往后跟着我?”萧令烜问。 洪智努力咽下一口唾沫:“你肯信任我?” “你们都是讨生活的人。谁都要讨好长官,赵周泉的事跟你无关。”萧令烜说。 洪智:“我不信。你有人可用,不必戏弄我。” 萧令烜没杀他,叫人把他带了下去。 洪智以为,驻地翌日就会兵乱,一定会大乱。 然而五天后,他被放出来,驻地一派平静。萧令烜给驻地添了物资,换了新的军装与大炮,士卒无比崇拜他。 剩下的将领,除了洪智,几乎都是杨胜林心腹,没人会问起赵周泉等人的死因。 “这个人,您真的要用他?”杨胜林问。 “用啊。人才难得。”萧令烜说,“放在你身边。看着点他,忠心就给他机会;冥顽不灵就杀掉。” 杨胜林道是。 萧令烜来一趟驻地,杀将领如宰鸡,却没造成任何的波动。 视察结束,他接到了南城的电报,石锋发给他的。 苏宏替他翻译了。 “……抓到一个人,跟东洋领事馆有牵扯。不过,他说自己是被人利用。”苏宏说。 第68章 萧令烜:“领事馆的人,会说咱们的话?咱们有这方面的翻译官吗?” “徐小姐帮忙审的,她做的翻译官。”苏宏说。 又忍不住说,“徐小姐居然会说好几种洋文。” 好好说正经事,他突然要插嘴夸一下徐白,萧令烜目光如刀瞥向他。 “……既然领事馆的人牵扯进来,就找几个翻译官。先养着,以后用得着。”萧令烜说。 苏宏应是。 “说重点,是谁背后搞鬼?”萧令烜问。 “滕明明的副官长吉良。”苏宏说。 “把这个女人和她的副官长,都抓起来。”萧令烜说,“上次她敢朝阿宝放枪,这次又敢派人跟踪阿宝。她自己找死,给她机会。” “抓起来之后呢?关着,还是直接杀了?” “先关着,等我回去喂狗。”萧令烜道,“阿宝想看。” 苏宏:? 是大小姐想看,还是其他人想看? 怎么拿大小姐做幌子? 苏宏想开口说点什么,萧令烜一个眼风扫过来:“你再多一句废话,舌头割了。” 苏宏不敢了,转身出去,传电报回南城。 然而,却没找到滕明明和她的副官长吉良。 他们似一夜间消失了。 萧珩深夜从监牢出来,洗了手。 慢腾腾点燃一根烟,来缓解疲倦,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折磨一个人是很消耗力气的。 而他,折磨了滕明明整整十个小时,叫她受尽痛苦而死。 他本不想动她的。 他跟滕明明,公开场合聊过、私下里也说过。 一次次,好话、歹话,样样都说尽了,用了他全部的耐性。 这女人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公然向他示爱,已经很烦了;一次次羞辱徐白,触及他底线;而现在,居然妄图绑架徐白。 石锋那边动手抓人,萧珩就知晓了。 他早已布局,滕明明对他又不设防,他先抓了她。 他折磨的刑罚很多。 惩罚她,她生不如死的时候,萧珩并不会觉得快意。 当然也不会觉得难受。 他对痛苦是非常麻木的,对人的体温也没什么感觉。 “……这个吉良,偷偷摸摸光顾烟馆。加大了剂量,可以控制他。”宋擎告诉萧珩。 萧珩:“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是。明早滕勇就会接到信,他妹妹和副官长吉良私奔了。因为他们俩都有大烟瘾。”宋擎说。 萧珩:“滕勇肯定不会相信。” “需要我再做些安排,指向萧令烜吗?” “不用。什么都不做,叫滕勇去猜。”萧珩淡淡说,“这是萧令烜的把戏。他杀罗续的时候,用的这招,咱们还给他。” “滕勇也可能会怀疑我们。”宋擎说。 萧珩:“有什么关系?他不怀疑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吗?他总要死的。” 凌晨了,萧珩没回家,而是去了雨花巷。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外面,静静看着那房子的方向。 人世间这么点微弱的乐趣,被萧令烜圈了起来,萧珩无法靠近。 这世上最该死的人,应该是萧令烜。 第89章 投其所好 冯苒读报纸、外出交际,到处收集八卦。 她的狐朋狗友都散了,不过也有两三个真心的,至今和她有来往,还想接济她。 冯苒没要人家接济,只是偶然去打听点消息。 滕明明的事,最近几日闹腾得沸沸扬扬,冯苒打探消息比谁都积极, “……滕明明跟她的副官长苟且多时,都染了烟瘾。在军政府,军官是禁止吸的。”冯苒说。 滕明明不是普通人,她是军需处的次长,是军政府唯一的女军官。 她不仅仅受律法的约束,还要遵守军纪。 徐白:“我知道,军官吸大烟是要枪毙的。” “所以滕明明跑了。她有烟瘾这事,铁证如山,听说萧珩那边发作了滕勇,要他把妹妹交出来。”冯苒说。 徐白:“……” 如果没发生东安河边的混乱,徐白也许相信。 可有了那件事在前,后面这些“事发”,显得特别刻意。 不管怎么说,滕明明是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徐白之前还有点羡慕她。 讨厌她的脾气,却仰慕她的手段和地位。 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么个结果。如果真因为男人和徐白争风吃醋,落这么个下场,徐白觉得她很亏。 “军政府最近很乱。”冯苒又说,“萧令烜外出,萧珩压不住滕勇。不过滕明明跑了,少了个人欺负你。” 徐白没说什么。 哪怕内心有点猜测,徐白也什么都不敢说。 她没问什么,安心给萧珠上课。 萧珠则很好奇。 每天傍晚,冯苒都要提供最新的情报,萧珠听得如痴如醉。 “那个疯女人,她会不会死了?”萧珠问。 冯苒:“谁敢动她?她大哥是滕勇。她绝对跑了,滕勇肯定包庇了她。闹出这件事,滕勇的声望也受损。” 萧珠:“为什么不能是死了?她死了,才可以更好给她泼脏水,用这些脏水攻击滕勇。我要是幕后泄密的人,第一个先杀她。死人最好用了。” 冯苒惊悚看着她:“你才八岁,怎么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 徐白扶额。 萧珠没和冯苒争,还等着她投喂最新的消息。 其实萧珠在心里想:“这跟几岁有什么关系?做事拖泥带水的,能成什么大事?” 就在萧珠乐不思蜀的时候,萧令烜回来了。 他回来后,派人通知了徐白。 徐白收拾萧珠的课本与衣裳,准备送她回家。 萧珠如遭雷击。 她阿爸出去这么久,她头一回不想他。 以前会想的。因为以前很无聊,盼着他回来给她带礼物。 她很不想回去,又怕她阿爸说徐姐姐教唆坏了她,让她疏远徐姐姐。 为了长久打算,萧珠回家了。 徐白亲自送的。 瞧见萧令烜,他正与苏宏在门口说话,吩咐点什么事。 他挺拔站着,双腿微微打开,如松柏笔挺,又比刀枪锋锐,气势无人能及。 哪怕他脾气温和的时候,都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嚣张。 “阿爸!” 萧珠不见他,不想他;瞧见了他,心里还是挺稀罕的,当即朝他扑了过去。 萧令烜接住她,摸了摸她头发,又嫌弃似的推了她:“你这什么味?” “什么味?”萧珠不悦,“我洗澡了。” “怎么甜丝丝的?你吃了多少糖?”萧令烜问。 萧珠:“没吃糖。是我们用的洗发香波,添了奶糖香精。”他最讨厌甜味。 萧令烜:“……” 徐白站在不远处,闻言悄悄后退一点。她不仅用了同款香波,还吃了糖;又不是他女儿,估计更遭嫌弃。 萧令烜看向她,她打招呼:“四爷。” 不谄媚微笑,她的态度却是恭敬有礼的。 “进来吧。”萧令烜颔首。 徐白随着他们父女俩往里走。 萧珠缠着他,问东问西,重点是有没有带礼物给她。 萧令烜:“带了。” 三个人到主楼坐下,女佣上茶,却给徐白上了一杯咖啡。 徐白微讶。 女佣解释:“新来了个厨子,会煮咖啡,还会做蛋糕。您尝尝味道。” 徐白看向萧令烜,他面前只是茶。 萧令烜出声:“你尝尝。我不爱这些洋派的东西。” 徐白尝了口。 加了糖,也加了奶。如果是冯苒,可能会抱怨过于甜,遮住了咖啡的香气,但适合徐白。 糖加得有点多。 “好喝。” “徐白。”萧令烜突然叫她。 徐白端坐,手里还捧着咖啡杯。 “你喜欢巧克力,也喜欢咖啡,就是说,你这个人爱吃甜的,还喜欢苦的。你到底什么口味?”他问。 似乎是疑问,又像是打趣她。 “……这个,也不矛盾。”徐白解释。 “甜与苦,不是相反的?” “不会,没什么相反的东西。口味复杂,掺在一起才有趣。”徐白说。 “是留洋的人都爱这种时髦,还是你个人的口味?”他问。 徐白:“我个人。”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石铖拿了他带回来的礼物。 萧珠欢呼,去开礼物,打断了他们俩的交谈。 这次,萧令烜带了好几样的点心。萧珠每一个都尝一口,选了几样她觉得最好吃的,先给徐白。 徐白道谢。 萧令烜还带了一盒子宝石。 萧珠不爱这个,非要塞给徐白。徐白不好占便宜,挑了两枚红宝石,说拿去做个耳坠子。 第69章 “阿爸,你在外面可能还不知道,滕家出了事。那个欺负徐姐姐的疯女人,她吸大烟。被发现后,她跑掉了。”萧珠说。 萧令烜:“我听说了。” “阿爸,这件事肯定有人故意捅出去的。那个疯女人,也未必就是跑了,说不定她死了。”萧珠说。 萧令烜:“猜测合理。” “你叫苏宏去打听,我想知道内幕。”萧珠说。 “已经在打听了。”萧令烜道。 他刚刚在门口,就是吩咐苏宏给福州教官营发电报,派两个身手好的人,去追滕明明的副官长吉良。 要做主仆私奔假象,就得有个影子,这个吉良很关键,他估计没死;而滕明明,很大可能是死了。 萧令烜和萧珠的看法一样,死人比活人好用。 “幕后是谁?”萧珠问,“阿爸,您觉得是不是萧珩?” 萧令烜不愿意提萧珩。 家有逆子,实在烦心。 “先去休息吧。”萧令烜站起身,又看向徐白,“这几日辛苦你了,晚上留下来吃饭。” 第90章 仰慕她 晚上,徐白留在同阳路吃饭。 厨房做的,不是萧令烜下厨。他才回来,很忙。 饭桌上,萧令烜喝点酒,还给徐白倒了半杯。 他们俩聊天,萧珠在旁边默默干饭。 “石锋说你很机敏,那天在东安河反应很快。还夸你东洋话听得懂、说得好。”萧令烜说。 徐白:“阿锋他过奖了。他的枪法才是真好。” 萧令烜:“他也就那样。教官营出来的人,枪法是基本功。” 徐白听出,他有点不悦。 怎么夸了他的人,他还不满意? 长官不满意,她就不说了,转移话题:“抓到那个东洋人,是领事馆的人。您放了他吗?” “抓到了就是死,还能活着放回去?”萧令烜说。 徐白:“……” “没关系,罪名扣好了,那边巴不得他消失。”萧令烜又道。 徐白觉得话题要聊死了。 萧令烜却话锋一转,很自然问起萧珠:“她在你家住半个月,有没有打扰你?” “我没有。”萧珠满嘴塞着食物,抢答。 徐白点头:“没有,阿宝很好。这段时间功课也没落下,对人也很有礼貌。” “你不嫌弃她烦就行。”萧令烜说,又问萧珠,“你感觉如何?” “我喜欢。”萧珠道,“我想去那边住,你又不同意。你以前不在家,我特别无聊。” “我不是请人照顾你了吗,怎么还无聊?”萧令烜不满,“要不,叫你老师每周在同阳路住两天。” 萧珠错愕。 徐白微讶。 “啊?”萧珠看向她阿爸。 “我忘记了,问过了她,她不愿意是吧?”萧令烜目光依旧看向萧珠。 萧珠眼神虚虚的。 徐白听懂,立马替萧珠遮掩:“我还以为是阿宝自己的主意。我想着,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又时常有您的心腹出没,到底不太方便。” 又说,“我还是更愿意回家住,这才说了‘不同意’。” 她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萧令烜:“没把你当外人。你倒是一如既往见外。” “我没有见外。”徐白说,“照顾阿宝,本就是我的分内事。对您,我也是忠心耿耿的。” 萧令烜心情更加不错。 “我手下那些人,要是一个个有你能表忠心,我也不用成天恼火。”他道。 徐白:“他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不用在长官面前耍嘴上功夫。” “你也是有真本事的人,别谦虚。”萧令烜道。 徐白端起酒杯:“四爷夸了我,我愧领了,往后做事会更勤勉。阿宝交给我,您放一万个心,我一定会教好她的。” 萧令烜随意碰了下她的杯子。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下工后可以把阿宝接走。你不仅教得好,把她保护得也很好。她跟着你,我的确放心。”萧令烜道。 萧珠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松解决了,她喜出望外。 还可以常去雨花巷,更开心了。 “阿爸,你最好了。等你老了我一定会很孝顺的。”萧珠说。 萧令烜:“指望你?我不如再生几个。” 萧珠:“你生吧,我不嫌弃。我还能帮着带弟弟妹妹。” 徐白在旁边想,怎么男的也能生吗?说得煞有其事。 还不得求女人? 她这么一想,唇角的笑忍不住,又急忙收敛。 萧令烜已经瞧见了:“你笑什么?” “没有笑。”徐白一本正经。 “你不老实。”他道。 徐白:“……” 三个人插科打诨,一顿饭吃得很快。 徐白吃饱了。就是对桌子上那道红烧排骨不太满意,没萧令烜做的软烂酥甜。 饭后,徐白要回家,萧令烜亲自送她。 她说不用,萧令烜便道:“我也要出门,顺道送你。” 她没有在推辞。 车上,他们还聊了聊滕明明那件事。 “滕明明没有踪迹,她的副官长吉良没死。我已经派人去追踪了。”萧令烜道,“我人在外地,下手晚了一步。” 徐白:“那天,滕明明的人,是试图绑架我吗?” “对。” “……军政府少夫人的位置,人人觊觎。滕明明既有野心,也有实力,她势在必得。 如果我是萧珩,我不会娶她,她与她大哥的势力与能力都太强了。所以,她一直在向萧珩示爱。”徐白说。 萧令烜看一眼她。 “我之前没想通,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在爱情里如此卑微?现在明白了,这只是遮羞布。”徐白叹了口气。 萧令烜看着她。 车厢里灯光黯淡,她的雪颈修长纤细,侧颜精致得近乎完美。可能是瘦了点,下颌的弧度更优美几分。 长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挺有脑子,有点出乎他意料。 “你对滕明明的评价,一直挺不错的。”萧令烜说。 徐白:“人品姑且不论,我很羡慕她的能力。” 她要是有滕明明的本事,就不会被萧珩逼得如此狼狈;也不用在这世道上活得小心翼翼。 她万幸搭上了萧令烜的船。 萧珠断腿一事,非常偶然,却成就了徐白。 徐白因此有了机会,能走近萧令烜。 否则,人人都可以踩她一脚。 “滕明明的差事,很多人都是侧目,不限男女。贬损居多。”萧令烜道,“你推崇她的能力,倒是见解独到。” 徐白:“可能我跟她,没有利益纠葛吧。” 置身事外,才可以看得透彻。 “这话说反了吧?整个南城,只有你跟她利益冲突最明显。”萧令烜道。 他说的是萧珩。 徐白:“她这么想,但我不这么想。” 萧令烜听了这句话,唇角微扬。 他送完徐白,去了趟军政府开会。 这天会议开到凌晨。 滕勇和萧珩都在,两个人表情都收敛,不露端倪。 萧令烜在驻地杀赵周泉一事,证据做得充足,军政府内部没人敢公然说他什么。 只是私下里抱怨他太狠,党同伐异、手段狠辣。 他压根儿不玩他父亲、他大哥那套政治把戏。 老将们自持身份,等着看萧令烜倒霉,却万万没想到,他培养了那么多人。 他性格狠,但钱财大方、眼光又好。有本事的将领他能选得出来,又能收服。 杀了赵周泉等五名将领,他的人上去就能顶事,丝毫不出乱子。 这个时候就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抢码头。 军政府老将们心里多少有点绝望:萧令烜坐在牌桌上,却不玩他们的牌,这叫他们愤怒,又恐慌。 第91章 留在他家养病 福州教官营的人,能力超凡。 萧令烜传令下去,不到七日,他们在南洋一艘货轮上,抓到了滕明明的副官长吉良。 “……师座,加急从福州送回来的审讯口供。”苏宏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您要自己看,还是我简单向您口头报告?” 萧令烜:“事情到了你嘴里,还能简单得了?给我。” 要是祁平,他是愿意听口头叙述的。直白、重点明确。 但苏宏不。 萧令烜拿了文件看。 文件上的表达,也比较简洁,两页纸。 萧令烜逐字读完。 “……吉良并没烟瘾,是被陷害的。”萧令烜说。 苏宏:“是。这个局布置的不错,滕明明肯定已经死了。不过,滕家的人估计怀疑是您。 福州那边问,要不要把吉良送回来?有了他,就可以向滕家指证萧珩了。” 又问,“还是说,直接处理掉吉良?您与萧珩的恩怨,是家务事。滕勇才是当前心腹大患,没必要留着吉良。” 第70章 萧令烜说一句,苏宏后面接十句。 点燃一根烟,萧令烜重重吐了烟雾。 有点烦,倒也不讨厌,毕竟苏宏能力摆在这里。 萧令烜一向很喜欢有本事的人。对于能力超群的,除非像祁平那样触犯他底线,他都愿意容忍。 “苏宏。” 苏宏立马站直了:“在,师座。” 军政府的人,虚情假意叫萧令烜大帅;而他身边这些人,并没有改口。 “……你说出口的话,祁平一般先放在心里,然后给我一个结论。你非要说出来吵我,我也不计较。你的结论呢?”萧令烜问。 苏宏:“杀掉吉良。这个人没什么价值,还可以把滕明明的事彻底坐实。他们试图绑架大小姐,该死。” 萧令烜:“就这么办。” 处置萧珩是家务事。 每件事,都有轻重缓急。 他大哥死在萧珩手里,他不可能饶恕这孽子。只是与军政府的稳定相比,此事可以延后。 苏宏嘴碎,脑子却很清楚。 萧令烜挥挥手,叫他吩咐下去。 四月初的天气,忽冷忽热。早上还热得冒汗,下午一阵风,凉飕飕的寒意从地底升上来。 萧珠今天是半日课,下午跟着师父习武。 她贪凉,一身大汗后洗澡更衣,只穿着薄薄睡衣,趴在床上玩一个小玩偶。 夜里睡觉又不老实,女佣给她穿个肚兜,她不乐意,自己脱了。 翌日早起时,脑昏鼻塞,不停打喷嚏。 她染了风寒。 徐白叮嘱她加衣,军医也开了些药。 回到家时,徐皙发烧。 她同学这几日都风寒,一个传一个,病倒了大半。 徐白半夜醒过来,嗓子疼。 萧令烜睡到中午起床,去萧珠书房看一眼,两个人都支着脑袋:一个不停打喷嚏、一个嗓子干哑。 “……都不舒服?”他问。 徐白:“四爷,您别进来。病气过人。” “你别说话了,这嗓子听着都要废。”萧令烜还是进来了。 徐白:“……” 她这是刚刚开始。 每次她染风寒,都是先嗓子疼,而后头疼、低烧,再喷嚏咳嗽,折腾七八日才好。 “这几日别上课,你们俩都养着。”萧令烜道。 徐白应了。 萧珠却想去徐家养病。 “……反正大家都病了,添我一个不多。”她同萧令烜讨价还价。 萧令烜不同意:“病了很麻烦,安心在家里待着。” 看向徐白,“要是你母亲放心,你也在这里养病。军医院的药,比你们外头医院的好用。” 徐白略感意外,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端倪。 “好。我尚有余力,可以照顾阿宝,您放心。”她说。 萧令烜点点头。 这天,他做了鱼汤面。 徐白没发烧,但浑身难受,毫无胃口。热腾腾的鱼汤面端上来,她胃里动了动,馋虫比饥饿感来得快。 萧珠还在打喷嚏,头昏:“我不想吃。” “不想吃歇着。”萧令烜不强求,看向徐白,“你吃吧。” 徐白道谢。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又吃了两片西药,她舒服了很多。 萧珠则只喝了一碗米粥。 和萧珠一起躺在床上,徐白给她讲讲故事。 又是那些黑暗童话。 萧令烜走到门口,听了片刻,上楼去了。 第二天清早,徐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轻快很多。 嗓子不疼了,也没有转严重。 似一碗鱼汤面、两片药,救了她一命。 萧珠还在风寒中。 早餐是各色点心,另有一碗银耳羹,特意放在徐白跟前;女佣拿了小小白糖罐,也放在她手边。 萧珠还没起。 萧令烜和徐白吃早饭,他同她说:“上次你住过的房间,收拾出来还给你住。不用和阿宝挤。” “上次”是正月到三月,大帅去世那段时间。 “好,多谢四爷。”徐白道。 她很想回去。 萧令烜在家,她住在这里就非常不自在。哪怕他不难相处,也不怎么在二楼活动。 可她又放心不下萧珠。 只得安心住下。 母亲、妹妹和冯苒在雨花巷,上次萧令烜加了人,如今前后院十七名副官,她们很安全,徐白住得更放心。 徐白只是嗓子疼,病情压得很好,萧珠却发作了出来,故而好得慢。 她生病就不怎么爱吃喝,病势得慢慢养。 徐白夜里住旁边房间。 这一日,萧珠中午没睡觉,咳嗽严重了;傍晚时喝了一种特别苦的药,咳嗽压住,人也昏沉,便早早睡了。 晚上八点半,萧令烜回家,徐白房间还开灯。 她坐在灯下,整理萧珠的书与作业。 萧令烜走过来,随意翻了翻:“这几日不是不学?” “以前的作业。”徐白说。 她莫名紧张,因为嗅到了淡淡酒气。 萧令烜从外头吃饭回来,喝了点酒。他肤色深,看不出醉态深浅。言语清晰、步履稳健,应该没喝多少。 徐白再次想起正月初八那个深夜,他也是一身酒气进了饭店的房间。 “字写得挺有长进。”他说,又看了另一页纸,“你的字,很漂亮。” 很普通的夸奖。 可他身上散发着酒精熏出来的热浪,让他这句话多了些旖旎意味。尤其是“漂亮”二字,简直叫徐白多心。 便在此时,房间的电灯泡突然爆了。 瞬间的黑暗,让徐白反弹似的跳了起来。 第92章 黑暗房间,很紧张 屋子里陡然一暗,也瞬间安静。 只余下徐白推开椅子、跳起来脚步落地的声响。 她的惊惶,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不需要用眼睛看。 萧令烜没做声。 继而,他动了。 那靴底的动静,敲在徐白脑海里最紧绷的弦上,她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萧令烜不是靠近她,而是后退几步,依靠着门。 他拿出火柴划燃了:“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小小橘黄色火苗,瘦弱单薄,只能映衬他的脸,照不亮太多地方。一双眸,漆黑如墨,暗处亦有光彩。 也是唯一的光。 这光,似徐白初次向他求职的那个夜晚,让她在黑暗中寻到了方向。 徐白经他提醒,脑子慢慢冷却,才想起来床头柜上那一盏小台灯。 她在火柴熄灭之前,把台灯拧开了。 暖光铺陈了卧房,满室温暖。 萧令烜依旧站在门边,没靠过来。 他抽出香烟,又划燃一根火柴。吸了口,室内有了香烟的清冽,冲淡了那点酒气。 也安抚了徐白。 “有灯泡吗?”他吸了口烟才问她。 “有。” 床头柜里有两只灯泡。 灯泡时常要爆,备换是必须要有的。 “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他问。 徐白:“我自己可以。” 电灯在靠近书桌的正上方,她踩在桌子上就能换。换过两次,熟门熟路。 “换上吧。”他说,“你不行我来。” 徐白表示自己可以,当即拿出灯泡。 她爬上桌子,把坏掉的拧下来。灯泡有点烫手。 萧令烜走在她旁边,随手接了换下来的。 徐白把新的灯泡拧紧,室内一时就亮了。 强光陡起,她眯了眯眼睛。 她从桌上下来,萧令烜朝她伸手,想要搀扶她。 见她犹豫,他香烟衔在嘴里,环住她的腰,将她拎了下来。 徐白:“……” 他那双手,比徐白想象中更有力气。她觉得自己不算轻,他却似拿个枕头似的,将她轻松搬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早点休息吧。”他放下她,没有再逗留,出去了。 动作麻利,没有半分迟疑。 也无半点暧昧。 室内残余一点烟草香,徐白腰上还有他双手余留的触感。 她反而怔愣了片刻。 时间不早,徐白草草洗漱后,关灯睡下。 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刚发生的一切,似电影的画面,一帧帧回放着。 徐白总忘不了那个夜晚。 她心里期盼着彻底忘记,也同他说过了揭过不提,却总在绝望的时候想起它。 她被萧珩气得走投无路时,便想着和萧令烜算一下那一笔账。 嘴上说翻篇,心里总把它当底牌。 这很危险。 也很虚伪。 徐白没想过做正人君子,她只想活下去。可如此心口不一,也会坏了行迹,越发轻佻。 徐小姐心里最清楚,她得有份量,才能在家族破落之后,混一口还算体面的饭吃。 第71章 徐白翻了个身,想起有次在街上,遇到一个女郎。 那女郎妖娆。 萧珠随口说:“我阿爸最爱这种的,他的女人都差不多。” 高挑、丰腴。 徐白生得单薄,圆脸大眼睛,似女子学堂里的乖乖女,从来不是萧令烜碗里那道菜。 除了那晚醉酒的意外,萧令烜也没表示过他对她感兴趣。 她搬家那日,他的话,如今仔细回想,仅仅是他想承担责任。 他负担得起。 萧令烜这段日子,又有了新欢。 ——说来说去,不管是她心中的底牌,还是她今晚的戒备,都像是她自作多情。 也是今晚,让徐白突然明白,不是她想献身萧令烜就会要她。 他们之间两次“意外”,都是因为他喝醉了。 她并没有什么底牌去对抗萧珩。 她心中生出几分绝望,萧珩那里还需要继续周旋;又感受到了一点轻松,萧令烜不是她的负累。 思绪太乱,徐白后半夜才睡着。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徐白都没有和萧令烜碰上面。 他很忙。 有两天,他夜里回来,上楼的脚步声徐白听到了。不过早起时并没有碰到他。 萧珠病了五六日,终于好转,能正常上课了。 徐白也可以回家。 她每日打电话。 妹妹徐皙的风寒也好了,正在筹备下半年公派留学生的考试,天天学到深夜。 萧珠也要去雨花巷。 她特意告诉了石铖,叫他转告萧令烜。 放学时,石铖回复萧珠:“四爷叫你去,周一回来上课就行。” 他没有露面。 徐白就笃定,她在他的事情上,的确自以为是了。 他清醒状态下,从未表示过他对她有想法。 徐白有点尴尬。 她和萧珠出门,在门口遇到了几个人。 准确说,是一个人带着几名随从,正在与门口的副官交涉。 “我只是想见见四爷。”那人说,“他可以找到我姑姑。” 徐白觉得这人挺眼熟。 约莫十六七岁,长得和滕禹有几分相似。 “赶紧离开,否则放枪了。”副官道。 那人看了眼萧珠和徐白的汽车。 片刻后,有辆汽车不远不近跟着徐白和萧珠,到了雨花巷的门口。 开车的石锋问徐白:“需要处理吗?” “别让他靠得太近。”徐白道。 汽车停稳,徐白和萧珠往家走,那边有人高声喊:“你是不是萧珠?你是不是萧四爷的女儿?” 萧珠回头。 年轻男孩穿着背带裤,白色衬衫,打扮得很时髦;年纪不大,唇角有细软绒毛,稚气未脱。 “你是谁?”萧珠有点好奇。 “我是滕家的人,叫滕莘。”男孩高声说,“我姑姑不见了,肯定是萧珩关押了她。请四爷帮忙,放我姑姑出来。” 萧珠听懂了。 她撇撇嘴,兴趣全无:“石锋,放枪。” 石锋当即开枪,打在滕莘面前的地面,掀起一阵尘土。 滕莘吓得脸色发青,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萧珠好奇是什么事,却没产生半分同情心。 她恨死滕明明了。 滕明明不仅朝她放枪,还欺负徐姐姐,真是有深仇大恨。萧珠才不管她死不死的。 徐白牵着萧珠的手。 “那个滕明明,估计真死了。滕家没人告诉他吗?”萧珠说。 徐白:“咱们别好奇了,阿宝。一旦好奇,可能落入滕家人的陷阱里。” 又道,“滕次长的死活,跟咱们没关系。我们不是军政府的人。” 滕明明如果死了,也是因为她嚣张、口无遮拦、权欲太重,本质上和徐白没有任何关系。 徐白不想沾染半分。 第93章 怀孕了? 有狗拦路、一桩小事,萧珠没有多谈。 她在雨花巷过了个非常开心的周末。 照旧出去玩,从不因某件事就吓破胆。 周末风平浪静。 与师姐见面,也聊起滕家。 “……滕禹情况怎样?我与他有些日子没联络。”徐白问。 师姐:“前天他还拿了个医案来跟我讨论。我问了他姑姑。” 滕明明的事,满城风雨。 “他怎么说?” “他不怎么在意。他说,他姑姑年纪不大、权威却重,在家里说一不二,不是他能亲近的。 他是长房第六子,跟大少爷是同胞兄弟,他姑姑不是很喜欢他们;而他姑姑同四姨太他们母子最亲厚。”师姐说。 又道,“那个要寻找滕明明的少爷,估计就是四姨太的孩子之一。” 徐白不再多问。 滕禹是滕勇的儿子,徐白是萧家的下属。 而萧令烜,肯定会收拾滕家的,不知滕禹将来会如何。徐白想着,还是得避嫌。 她没能力左右旁人的命运,滕禹也负担不起家族重任。 大人物操弄风云,他们这些小角色被迫承受风雨。在家族利益面前,同窗友情脆弱不堪。 大概唯有远远避嫌,才是对朋友最大的善意。 “滕禹也问起你。我把你的电话给了他。”师姐说。 徐白:“下次我打给他。这段日子忙。” 周一上课,徐白把萧珠带回同阳路的公馆。 中午休息时,她们俩下楼,听到萧令烜在楼下,与苏宏吩咐一点事。 应该不算什么要紧事,是饭前随口说的。 他的声音,平淡冷漠:“那就杀了他。不知好歹,这么久还冥顽不灵。我不缺人用,这辈子都没强迫过别人跟我。” 徐白眼角一跳。 她莫名对号入座。 “洪智的确有点本事,真不再给他机会?”苏宏问。 叫洪智的,应该是个将领。 “给了他机会。”萧令烜道,“要不然,我那晚就会宰了他。我不是没谁不行。” 苏宏应是:“我传电报给杨胜林。” 他出去了。 徐白和萧珠下楼,都听到了这段话。 萧珠有几日没见萧令烜了,觉得他今天衣着华贵,似要出去应酬。 “……阿爸,你要杀了谁?”萧珠问。 萧令烜扫视她们俩一眼。 徐白叫了声四爷。 “吃饭吧。”萧令烜道。 “你等会儿要出门,还是从外面回来的?”萧珠问他。 萧令烜已经站起身,坐到了餐桌旁:“要出门,晚上有个宴会。” 萧珠坐下后,续上刚刚问题:“你要杀谁?” “滕勇门下的一个人。有点本事,想着人才可遇不可求,给了他机会。他倒好,至今还一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相。”萧令烜说。 徐白坐不太稳。 萧珠:“愿意效忠你的人数不清。” 萧令烜:“这话不错。偏有人自视甚高,以为自己独一份。” 徐白:“……” 在指桑骂槐。 “你情我愿的买卖,我都做不过来,还有工夫去做强人所难的事?有些人,呵。”萧令烜说。 又说萧珠,“你倒是死脑筋,非要扒着一个不放。” 徐白心头发凉。 她再听不懂,她就是棒槌。 萧珠:“你说你的,怎么牵扯到我身上?我跟你不一样。” 说罢,看一眼徐白。 小孩子都听懂了。 徐白低垂视线。 她的“自作多情”,不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惹得他大发脾气。 他不仅恼火,还要借事讽刺她——他很少这样的,每每都会给她留三分面子。 估计这次是气狠了。 徐白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不抬头,默默吃饭。 饭毕,萧令烜走了。萧珠看看徐白,忍住没问。 接下来几日,萧令烜连家都不回了。 转眼又到了周六。 中午上完课,徐白收拾好萧珠的换身衣裳,准备去雨花巷。 正好明日是端阳节,萧珠跟徐白去过节。 刚回到家,萧珠就被冯苒叫去穿榴花了。萧珠没干过这事,屁颠屁颠去了。 妹妹拉着徐白,到偏厅说话。 “有件事,我觉得不太对,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姐姐,你帮我分析。”徐皙说。 她现在草木皆兵。 徐白:“好,你慢慢讲。” 姊妹俩聊了快一个钟,冯苒带着萧珠穿好了榴花,她们才聊完。 两人没什么表情。 快吃晚饭的时候,徐白接到了滕禹的电话。 滕禹故作淡定,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焦虑:“岁岁,我家里做了粽子,你过来拿一点。” 又道,“我本想送到你家去。但这边忙,还是你来一趟。现在还早,明天大家都要过节,没时间聚聚。” 徐白联想妹妹下午的话。 第72章 她很快做出决定:“这么晚,不会打扰吧?” “不会。”滕禹说,“你来,回头我送你回家。” 徐白道好。 挂了电话,她只跟徐皙耳语几句,叫她不要声张。 徐白去了外院,喊上石锋,叫他做好万全准备,便出门了。 她对冯苒和萧珠说:“我去买点甜酒。” 踏进滕禹的小诊所,石锋就看出了问题。 他对徐白道:“不难对付。徐小姐,你还进去吗?” “……我们同学一场,我想总要见个面。况且你能保护我的,对吧?”徐白说。 石锋点头。 徐白阔步进了小诊所。 小诊所的护士小姐尚未下班,还有不少病患。 她去了滕禹的办公室。 滕禹一直等着她。 “……不好意思啊岁岁,这么晚叫你出来。我本想去你家的,又怕到时候说话不密,会吓到你母亲。”滕禹说。 徐白的手袋里,放了一支枪。 她不会开枪,是石锋给她的,叫她吓唬人。 “不是送我粽子?” “不是,我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跟你说。”滕禹很紧张。 “好,慢慢说。” “你妹妹,可能怀孕了。”滕禹道。 徐白微讶。 他这句话,似乎在徐白的意料之外。 他见徐白呆住,又急忙安慰她:“别怕,咱们可以想办法。” 徐白回神:“你听谁讲的?我妹妹来你这里看医生吗?” “不是。滕莘,就是我家四房的,我弟弟。他来找我。我瞧见他和你妹妹拉拉扯扯的,还以为他们俩闹什么别扭。 他跑过来跟我说,说他女朋友怀孕了;而女朋友的姐姐,不容小觑,他问我怎么能打掉孩子。 我这才急忙告诉你。打胎很有风险,可能会死人。如果他们吓疯了瞎搞,你妹妹有性命之忧。”滕禹急急说。 徐白的手,轻轻扶住滕禹的案桌。 她苦笑不止。 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滕禹不改初心,仍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心里仍把她当朋友,替她考虑。 难过的是,这呆子毫无防备之心。这种小儿科的当,他都能上。 他和滕家的人,像两个物种。 可世道会把他们碾在一起,不分忠奸一起压碎。 第94章 四爷特意来救援 徐白撑桌垂首,除了苦笑,没说话。 滕禹见她半晌无动静,以为她气疯,连声安慰她:“去找师姐。妇科医院的手术,至少能保你妹妹平安。” 又说,“她要考公派留洋生,这个时候别讲什么名誉。孩子不能要,四房没一个好东西。” 他是个男人,却能替徐白的妹妹考虑到如此周正,是真的赤诚。 徐白之前冷却的心,再次归于平静。 她没有交错朋友、没有看错滕禹。 她抬起脸:“我妹妹没有怀孕。” 滕禹:“也许她不敢告诉你……” “不,她告诉了我。她的确认识滕莘,你弟弟。她说,滕莘特意半路上堵她,跟她叙旧。 但你从旁边经过时,滕莘突然发作,像精神病一样扶住她肩膀,求她帮忙,要找你小姑姑。 我妹妹经过了一点事,她觉得此事很蹊跷,所以她一回家就立马告诉我。我们才聊完,你就打电话给我了。 我来之前,还以为你与滕莘一伙,想要找你的小姑姑,设局要我入套。”徐白道。 滕禹听了这番话,先是觉得不可理喻;而后,愤怒与后怕,才慢慢浮上心头。 “这……” 愤怒之余,他又觉得自己很乱,好像每一步都错。 他想说话,每个字都还没有成型出口,又被他吞下去,因为不合适。 太乱,他看上去越发呆,只静静看着徐白。 “我进来的时候,外面有好几个人,布置了陷阱。”徐白说,“不如你打开后窗。” 滕禹受激似的,去拉开后面窗帘。 有一杆长枪,对准了他。 滕禹脸色惨白:“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徐白先一步,去开门。 滕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押着石锋,手枪对准石锋的后脑勺。 “小九,你做什么?”滕禹怒问。 “徐小姐,如果你不想死,叫萧珠到这里来!”滕莘神色严肃。 他太年轻,稚气的脸上撑不出这样严肃的表情,故而看上去他是格外紧张。 “真的是你设下圈套?”滕禹问。 滕莘:“闭嘴,你吵死了!” 又看向徐白,“你现在就打电话!” 徐白:“如果我不打呢?” “那今晚,你、你的随从和他,都会死在这间办公室里。”滕莘恶狠狠道。 徐白:“就凭你?” “你看不起谁?我有人有枪,你有什么?”滕莘厉声问。 徐白:“有你。” 她话音刚落,原本被人抵住后脑勺、下了枪、看似无还手之力的石锋,倏然手肘出击。 快速夺了随从的枪,连开三枪,快如闪电。 室内、窗外三个人,全部倒下,一枪毙命;滕莘大骇,想要说点什么,石锋一枪打穿他右边膝盖,他踉跄着跪下。 外面还有四个人,听到枪声就往里跑。 然而,又不敢靠近,在门外架枪询问:“九少爷,里面怎么了?” 除了滕莘杀猪般的哭喊,没有其他回答。 随从才冒个头,额头就是一枪。 另外三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却被迎面来的人堵住。 来人个子高大,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二话不说先放枪。 枪法与室内的石锋一样准。 走廊上安静,室内还有滕莘的鬼哭狼嚎。 萧令烜阔步进来,抓着他领子将他薅起来:“听说,你打算抓我女儿?” 滕莘尚未看清他,面颊挨了两拳。 他昏死过去,牙齿混合着血滚出来。 滕禹看着这一幕,手脚僵硬。 徐白后退一步,低声叫他:“四爷。” 他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他讽刺了徐白,徐白好些日子没见他。 石锋虽然是他的人,可徐白并没有叫石锋通知同阳路。 在徐白看来,今晚都只能算个小闹剧。 萧令烜扔下滕莘,对身后跟着的石铖说:“带走。” 又看向滕禹。 徐白立马拦在他面前:“四爷,这件事跟滕禹没关系。” 萧令烜目光狠戾。 徐白近乎哀求:“真的,您相信我这次。滕禹他很无辜。” 萧令烜抬起手。 徐白还以为,他会推开她。不成想,他攥住了她胳膊,拖拽着她,阔步出去了。 他掌心炙热,那双手力气又很大,徐白生不出半分逃离的念头。 他打开车门,推搡着把她塞进了汽车。 她堪堪坐正,他从另一边上来了。 车厢里安静。 “……既然知道有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半晌,萧令烜开口。 徐白:“我和阿锋说好了,看看情况。进门的时候,阿锋说布防不会超过八个人,他可以应付。” 萧令烜沉默,呼吸冷,双眸似啐了寒冰。 徐白又解释:“滕禹跟这件事无关。” “滕家的人以为我抓了滕明明,甚至猜测我杀了她。他也姓滕,就跟此事扯不清。你相信他无辜?”萧令烜问。 徐白:“我相信!” 又道,“我与滕禹认识三年,对他性格很了解。” 萧令烜冷哼一声。 徐白似辩解,又似求饶:“四爷,我只是自己来见滕禹的,没有伤害阿宝。” 萧令烜:“你自己涉险,有了个意外,一样伤害阿宝。” 徐白:“……” 端阳节夜晚的暖风,暖得有点燥人,从车窗吹进来。 她似乎也在这个暖暖的夜里,搞懂了自己与萧家父女的关系。 ——原来,萧令烜投鼠忌器。 徐白进了萧珠的心,就绑了萧令烜的手脚。 在这个世上,萧令烜最在乎的是女儿。否则,依照徐白私自把他当个登徒子的态度,他早已辞退她,叫她滚远点。 为了萧珠,他忍住前嫌,急匆匆来救她。 “我与滕莘接触过,他手段稚嫩,而阿锋又非常顶事,我才敢来。”徐白解释。 然后口吻认真,补充道,“对不起四爷,我太鲁莽了,往后会改。”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他把徐白送回了雨花巷。 到门口时,他也下了车。 徐白见他一直看她,还以为他仍要吩咐点什么,就驻足等待。 然而,他只是安静看了她几眼,转身上车走了。 第73章 徐白一去一回,萧珠等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当她真的去买甜酒了。 “咦,你买的甜酒呢?”冯苒还问。 徐白:“没买到。去晚了,早已卖完。” 母亲笑道:“你是个有口福的。我前日自己酿了甜酒,刚刚去看一眼,出酒了。” 又对冯苒等人说,“等会儿用酒糟给你们煮汤圆吃。” 几个人欢呼起来。 第95章 一起离开吧 滕禹深夜从诊所离开,去找父亲。 他要个公道。 父亲很疲倦,声气不高,表情却很严肃:“我不替儿子们断案。你们兄弟,有本事就争、没本事就认命。你要是同我要钱,不过分的,我会给你。” 滕禹从书房出来。 谈不上失望。 家里兄弟,各有打算。好几个都出去留洋,只他学了点真本事。其他人不过是出国逍遥几年。 端阳节,滕禹没怎么过,他一大清早吃了个粽子,就去诊所加班。 “晚上家里吃饭,今天过节。五点之前回来,别叫阿爸生气。”他大嫂如此吩咐。 长嫂如母。滕禹一直受兄嫂照拂,点头应了。 然而这天下午,滕家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从门口开始,就充斥着一种戒备森严。 滕禹先去了宴席大厅,见里面空空,连布置碗著的女佣都没有,他转而去了大哥的院子。 大哥不在。 大嫂与乳娘们哄双胞胎侄女吃点心。 “……阿爸派人去找小九。中午,萧四爷那边送了人回来。”大嫂让乳娘带孩子们下去,才低声跟腾宇说话。 滕禹:“怎么,他受了伤?” “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一副架子。内脏、血肉全被啃干净了。活生生啃的。”大嫂说。 滕禹没听懂似的,一错不错看着他大嫂。 “你不知道萧四爷养恶犬的事吗?”她问,“杀人、灭尸。” 滕禹狠狠打了个寒颤。 继而想吐,胃里不停翻滚。他是医生,本该比旁人更能接受血腥。可大嫂这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 “……他没做什么,小九他并没有做什么!”滕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 大嫂叹了口气:“阿爸气疯了。幕僚和你哥哥们都在安抚他。萧四爷这是故意激怒阿爸。” 滕禹:“……” “小九招认,他想要抓萧珠。给了萧四爷借口。现在,不管是忍下这口气,还是冲上门和萧四爷拼命,阿爸都会落入圈套。”大嫂又说。 滕勇进退维谷,惊怒得背过气去,这会儿都还没怎么好转。 滕禹:“怎么做都不行?南城军政府有我们滕家的一份军功。” 大嫂又叹口气。 滕禹呆呆坐着。 夕阳从门口照进来,满地金灿,吹进来的风却添了莫名的寒意。 他大哥滕禄走进来。 “阿爸怎样?” “这次气狠了,恨不能拿枪去杀了萧令烜。不知几时能缓过来。”大哥说。 “萧令烜太狠。阿爸应该早拿主意,要反的话,宜早不宜迟。”大嫂说。 “他老了,下不了这个决断。我们完了,全家都没活路。洪门陶家的前路,就是我们的将来。”大哥说。 滕禹再次打个哆嗦。 大哥似才看到他。 他突然说:“小六,你出国去吧。” 滕禹笑不出来,嘴角与面颊一样僵硬:“我才回来。” “不,你应该走。你走,带上你大嫂和孩子们。”大哥说,“这件事,才是真的宜早不宜迟。” 滕禹:“……大哥,我还有诊所。” “你还要不要命?” 滕禹:“……” 大嫂在旁说:“我们一起走。” 大哥摇摇头:“我还有官职在身,走不脱。别说萧令烜不放,家里这些人也不会同意。我不动,你们可以走;我一动,全部走不了。” 大嫂沉默看着他。 “那就各自飞,别怪我狠心啊。”她半晌笑着说。 滕禹在旁边听。 听他们谈话,看他们的笑容,却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悲痛。 端阳节的第二天,滕禹打电话给徐白。 “……有些事跟你谈谈,不知道是否给你带来麻烦。”他声音很低。 徐白:“我下工后找你。” 听到那边声气低弱,徐白对他说,“滕禹,我们还是朋友?” “若不是朋友,我不打这个电话。”他道。 徐白照例上工。 这天放学,她早早收拾好要走。 萧珠知道她今日要去见滕禹,还问她:“你不换衣裳、梳头?” “不用。”徐白说,“我们很熟悉了,再邋遢的样子都见过。” “约会要打扮漂亮点。”萧珠说。 徐白失笑。 萧令烜回家时,正好徐白急匆匆出门。 他看了眼。 萧珠在身后说:“不用看,她去约会了。” 萧令烜:“和萧珩?” “她不喜欢萧珩。”萧珠说,“是那个男孩子,滕家的,长得特别英俊,也是留洋学医的。他们很般配,也合得来。” 萧令烜啧了声。 他没什么表示,上楼去了。 端阳节前夕的事,他没告诉萧珠,徐白也没提。 徐白赶到咖啡厅,滕禹已经点好了咖啡和蛋糕。 “……我要再次去伦敦了。”他对徐白说,“我的诊所,不知转给谁接手。” “你才回来不久。”徐白意外,“怎么突然要走?” “我大哥的小女儿,心脏总是不太舒服。西医建议外出求医。”滕禹说,“这个病耽误不起,我大哥又没空,所以匆匆忙忙要走。” “那诊所交给信得过的人打理,你不日就要回来了。”徐白道。 滕禹:“世道这样不好,说不准。” 徐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没打算再回来。 又想起滕家种种。 离开也许是最好的路。 “……你可有空,帮我打理诊所?给护士小姐和医生时间,让他们慢慢离职。”滕禹说。 徐白很坚定摇摇头:“我的课排得很满。” 她非常不愿意掺和到滕家的事情里。 她与滕禹的友情,都叫她胆战心惊。既然他要走了,徐白只希望保全自身。 滕禹挺失望。 “你问问师姐。” “问过了,她不想接手。她的理想是做妇科医生,诊所发展不出更好的妇科。”滕禹道。 徐白:“那就没办法了。” 滕禹跟徐白聊了聊,心情好了点。 两人说了很多,慢慢小蛋糕和咖啡都吃完。 “岁岁,你想不想离开?”滕禹突然问,“你在萧四爷身边,也不算很安全。” 又道,“我们家那个小九,他……他已经死了。” 徐白没觉得意外。 这是萧令烜的行事准则。 他杀人比杀鸡快。 “……我走不了。”徐白说。 “你姆妈、西西都可以去国外生活;甚至你的学生,她也可以去国外。 你的学生,跟在萧四爷身边,一样不安全。不如叫萧四爷花点钱、派点人,也把她送出去。你一样可以陪同她、照顾她。”滕禹说。 徐白从来没想过这条路。 她心中一时跌荡,半晌没做声。 “聊什么?”有人慢步走过来,立在桌边问。 第96章 你喜欢过我,我知道 徐白抬眸,瞧见了萧珩。 已经天黑,咖啡厅的灯被玻璃窗渲染,格外璀璨。 萧珩生了张极其好看的皮囊,五官比旁人优越;高个子,身子挺拔结实,穿一件平常的衬衫,也有矜贵。 似明珠,托出来就把其他首饰比得庸俗黯淡。 徐白瞧见他,淡淡颔首:“少帅。” 萧珩看向滕禹:“挪个位置,可以吗?” 滕禹犹豫了下,往旁边挪动。 萧珩坐在徐白对面,没什么表情,白玉似的面孔上,那双眸安静如古井无波。 “听到你们说‘出去’。去哪里?”他问。 徐白不答,低头喝杯咖啡。 滕禹对他,总有点惧怕,如实回答:“我要带侄女去伦敦治病。可能要深造学业,再念点书。我问岁岁,她要不要也去读书。” “她已经读了很多的书。”萧珩说。 又说,“人生也是功课,比学堂上更丰富,要学的也更多,是不是岁岁?” 她走不了。 徐白点头,微微抬眸看向他:“我正在拒绝滕禹的提议。念书很苦,我大概再也不想进学堂了。” 萧珩看着她的眼。 那么圆润的眼型,有修长浓密的眼睫,黑白分明,眼波澄澈干净。 似从不撒谎。 也似天真柔软。 可她目睹了萧珩弑父后,不露半分破绽,她比任何人都深沉。 第74章 这份深沉与心机,却丝毫不在表面上展露。故而,她看上去柔弱如一朵小白花。 她此刻的表态,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萧珩坐下,也叫了一杯咖啡。 咖啡还没上,萧珩便说要去打个电话。 此时,一名陌生副官走过来,低声问徐白:“徐小姐,这位少爷需要车送回去吗?” 他是萧珩的人。 萧珩一直想与她见面,徐白都拒绝。她躲在萧令烜的保护圈,把萧珩推得很远。 今晚,逃不脱。 徐白最近也意识到,逃离萧珩绝不是上上策。 萧令烜也不是她的救赎。 她得走出来。要打破黑暗,就得直面黑暗。 徐白问滕禹:“要不,你先回去?届时你到大洋彼岸,发电报向我报平安,我未必有时间去码头送你。” 滕禹点头:“你一切小心。不必送,有缘就会重逢。岁岁,愿你能实现理想。” 徐白很久没听到如此真切的话,点点头。 滕禹离开,萧珩也结束了通话,回到座位上。 侍者端上他的咖啡。 “想见你一面,比登天都难。”他抿了口咖啡,如此说。 语调冷漠,像是反讽。 徐白:“每次见你,都很不愉快。” “是。我身边总有糟心事,每每与你相处,他们都会来捣乱。不过,一件件都可以解决。”他答。 又道,“滕明明犯了军纪,与她的副官长畏罪潜逃,你听说不曾?” 徐白:“大家都在谈此事,我当然听说过。” “你看,这件事就解决了。”萧珩道。 徐白心头一震。 她端起咖啡杯。 粉白指甲因用力捏住杯子,微微发白。 “……端阳节我想去你家做客,可惜没进去。你的电话号我有了,但不是你给我的,我没贸然打。”他又道。 徐白:“再说吧。” “可以与你通电话吗?”他问。 徐白:“西西在准备考学,最近很忙,我没时间与你闲谈。如果是很紧急的事,你可以打给我。” 萧珩颔首。 两人闲谈几句,萧珩一杯咖啡喝完,邀请她改日去看望他母亲。 他送徐白回家。 他仍是亲自开车。 “……我上次给你准备的汽车,为何不要?”他问。 徐白:“我有汽车用。” “它放在我的车马房,跟放在你家,是一样的。”萧珩说,“我送你的宅子,你不住,却住旁人的宅子、用他的副官与汽车。” 这句话,他也是面无表情说的。 徐白:“雨花巷不是普通宅子,它是我家。我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要是其他宅子,我一样不要的。” “汽车与副官呢?” “这些配置,是因为我教萧珠念书。我带着你的汽车、你的人去同阳路上工,合适吗?尊重我的长官了吗?他给我发薪水。”徐白说。 萧珩:“你想妥了所有的理由。我还以为,你与我才是一伙。” “我没有背叛过你。”徐白道。 萧珩点头:“我相信。” 车子快到雨花巷的时候,萧珩突然问她,“岁岁,你小时候喜欢过我,是不是?” 徐白没动,心口却狠狠一窒。 这些话今天拿出来讲,格外残忍。 可她没发火。 “我们,来日方长。”他道,“我还很年轻,你也很年轻。我们才是同龄人,才走同一条路。” 他暗贬萧令烜年长。 其实,萧令烜也才比萧珩大五岁,年纪上不算上一辈。 徐白没说什么。 车子停下,她径直下车回家。 萧珩停靠汽车,慢腾腾抽了一根烟。 他想起端阳节发生的一点事。 他有个部下,垂头丧气,只因他未婚妻的表兄借住在家里,要考南城的教会大学。 “他们比我更亲厚,我可能要戴绿帽子了。”那人如此说。 萧珩听了,便问:“她同她表兄在一起,开心吗?” “就是开心,我才会恼火。她都不知避嫌。” 萧珩很不理解这句话:“那是她家,她怎么避嫌?不回家?她与你尚未成亲,你们才应该避嫌。” 那人被长官挤兑,有点哑口无言,非常憋屈。 萧珩还问:“她高兴,你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我恨不能把他们俩都杀了。” 萧珩看着他的咬牙切齿,听着那些话,有点不能理解。 而后他与宋擎聊起此事。 宋擎便说:“喜欢一个人,便想要独占她。她对旁人笑,都是无法忍受的。” 又问他,“徐小姐在萧令烜那里上工,与他亲厚,你没有煎熬吗?” 萧珩没有。 他并不介意徐白与谁亲近。 如果她高兴,那她可以尝点甜头。萧珩一直觉得,人生是黯淡无光的,没什么东西值得快乐。 哪怕一点点的开心,也是好事。 他没有气急败坏想要关住徐白,也不是很介意她与萧令烜现在暧昧不清的关系。 可他瞧见了滕禹,就会很不爽。 萧珩不明白这中间到底为什么。 有什么差别? 他倚靠车门,静静吸了一根烟。他想要杀了萧令烜,仅仅是因为他阻拦萧珩靠近徐白。 第97章 我只是学习他 徐白回家,心情低落。 母亲煮宵夜,特意来和她说话。 “……滕禹要走了,他来去匆匆。他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思路。”徐白对母亲说。 “什么思路?” “我们可以全部都走。”徐白说,“包括阿宝。” 母亲:“去哪里?” “很多地方。”徐白说,“我的语言很好,可以带你们去各种地方。只要能走。” “是因为萧珩吗?”母亲问她。 徐白没做声。 婚姻是媒妁之言。 当年定下婚姻的两个人,已经死了,可萧家和徐家还有长辈。 萧珩的母亲、徐白的祖母和母亲。 如果萧珩执意不肯退婚,他也许会从这些人身上着手。 不仅徐白要逃,母亲和祖母也得逃。 可徐白没有能力拖家带口。 这条路唯一可行的,是萧令烜愿意让阿宝跟着走。 他要是觉得国内形势不好,又考虑萧珠的前途,为她开阔眼界,他说不定愿意派人送萧珠出国。 徐白一定是第一陪护的人选。 她一人得道,母亲、妹妹和祖母都可以受益。 “姆妈,萧珩今晚问我,小时候是否喜欢他。”徐白低垂着视线吃面。 声音凄凉。 “订婚后那段日子,你很开心。”母亲说。 徐白的眼泪,很快沾湿了眼睫。 她那么轻盈而快乐,可萧珩一把将她搡开,在国外又避而不见。 这些冷漠,似一把把无形的刀,把一个少女怀着柔情的心,捅得千疮百孔。 他还要揭开她的旧伤疤。 “……你还愿意喜欢他吗?”母亲递了个巾帕给她。 徐白接过来,盖住眼睛,声音嗡嗡的:“不是不愿,而是没能力了。那根情丝,被他亲手折断了。” “他不想放手。”母亲担忧。 “由不得他。”徐白道,“只要四爷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他寻不到我们。” “我不反对。只要你和西西好。”徐白说,“阿皓在四爷的教官营,咱们也管不上他。” 徐白点头。放下巾帕,继续吃宵夜。 她没直接和萧令烜提。 萧珠年纪太小,萧令烜是否放心她出去,徐白还需要再观察。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滕禹却是急匆匆走了。 师姐打电话给徐白,聊起了此事。 “……他有好些医学杂志,全部送给了我。我看完了,你要不要看?”师姐在电话里问。 徐白:“我要。” “你明天来拿。” 第二天下工后,徐白去了趟师姐的医院。 师姐正在吃晚饭。 徐白跟着蹭一口。 “他走得太匆忙。”师姐说,“这是干嘛呢?” 师姐成天在医院,“两耳不闻窗外事”,徐白比她知道更多。 “应该是逃走。”徐白道。 师姐微讶:“他得罪了人?” “不是他,而是他家里。”徐白说。 她简单说了滕家和萧氏叔侄的矛盾。 “我听人提过,滕勇‘只手遮天’,萧珩和萧令烜都不是他对手。没想到,滕家也不容易。”师姐说。 “再有权势,也怕疯子。”徐白道。 “太复杂了。幸好我们只是小百姓,不与这些权阀有关系……”师姐说到这里,突然才想起徐白。 徐白尴尬一笑。 “……滕禹的离开,对我很有启发。”徐白说。 第75章 两人聊了几句。 徐白小腹坠痛。 她微微弯腰。 “你怎么了?” 徐白:“今天什么日子?” “初十。” “我来了月事。”徐白说,“最开始要疼一两天。” “你带东西了吗?” “预备着。”徐白道。 她进去里面换上。 师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等你结婚了,我可以给你开一种西药。虽然没什么临床实证,我们不给未婚的女人开。不过我自己吃。” “为何?” “医生不讲究,世俗讲究。一切小心为好。”师姐说,“你现在还是姑娘家……” “我不是。”徐白突然说,“要不,你给我几粒药,我试试看?我难受死了。” 师姐似乎没听懂:“你不信邪?” “不,我不是撒谎。我真的不是。”徐白道。 “跟谁?”师姐压低声音,“你和萧珩,回国后进展这么快?” 徐白:“不是跟萧珩。” 师姐:“……” 她自己就有药,毕竟她不打算结婚,不讲究忌讳。 她觉得这种药挺好用的,分了三粒给徐白。 她也没继续追问。 徐白拿了药,还低声叮嘱她:“别和阿苒讲。不是不信任她,是她一惊一乍的。我不想多聊这个。” “放心。”师姐道。 又说,“你如果需要避孕,也来找我。” 想到了什么,又说,“不小心怀了又不想要,一定要来寻我。外头那些药,很容易害死人。医院会好点。” 徐白面颊一阵阵发麻:“是个意外,师姐。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过,不会怀孕的。” 师姐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替徐白叹口气。 徐白拿了三片药,又拿了一大摞医学杂志,回家去了。 夜里,她陪妹妹做功课。 妹妹写作业,徐白在旁边翻杂志。 冯苒则帮着徐白的母亲对账。搬到雨花巷后,账目多了起来,冯苒时常帮个忙。 冯苒不回乡下,她母亲也没空来寻,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在徐家住下了。 她们偶然聊几句。 妹妹功课做完,徐白从她房间出来,听到母亲和冯苒在聊天。 “……要不,再写封信问问?”冯苒说。 徐白:“问什么?” 母亲回头,叫她在沙发里坐下。 “咱们邻居,韩团座的太太,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台县吗?我叫她看看你祖母,问问是否还回南城。”母亲说。 徐白静听。 “韩太太说,她派人去了铁路局,没有姓徐的次长。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你三叔的差事。”母亲道。 徐白身子一僵。 “你三叔年前还接了你祖母去。”母亲又道,“这是往哪里去了?” 徐白耳边嗡了下。 这个差事,是萧珩的人安排的。 徐白不在乎三叔一家、徐皎,但祖母没什么大过错。比起很多人家的祖母,她算得上和蔼。 “也许是咱们听错了。”徐白说,“回头我打听打听。” 母亲:“我也觉得是听错了。” 又道,“不管旁人如何,得知道你祖母近况。她去那边快半年了。” 徐白道好。 她主动打电话给萧珩了。 第98章 心里多了个人 徐白打给萧珩。 “你才来问吗?” 萧珩从来不笑。这次,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却带上了一点笑意似的。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嘲讽的笑。 “萧珩,你说结亲,这就是你的诚意吗?”徐白问。 “你讨厌这些人。他们欺负你,叫你烦躁痛苦。我与你结亲,不是与你家。”萧珩道。 又说,“你弟弟在福州教官营做人质,你从未因此质问过萧令烜吧?怎么只问我?又不是我开的头。” 徐白心中一梗。 因为,这是两回事。 徐皓在福州教官营,虽然吃苦、有生命危险,到底可以学本事,搏个前途。 祖母在萧珩那里呢? 萧珩似乎听懂了她的沉默,解释:“你祖母很好。宅子舒服、吃住也精致,服侍的人非常尽心。” “我三叔他们呢?” “你又不在乎他们。”萧珩说,“你都不在乎的人,自然也不是我在乎的。” 徐白:“……” 祖父在泉下如若有知,知道自己救了一条毒蛇吗? “……我也不是很在乎祖母。”徐白道。 “那太好了。你这么说,我放了心。老人家年纪大了,真有个万一,我还怕你跟我算账。”萧珩说。 徐白的手,用力捏紧话筒。 “留我三叔一条命。我很讨厌他,可他也是祖母的儿子。一旦他死了,我就得赡养祖母。萧珩,别给我加负担。”徐白说。 萧珩:“好。” “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你三叔他们都不会死。放心了吗?”他道。 又说,“你可以直接问你三叔是否还活着,没必要……” 徐白挂了电话。 她不想听。 翌日,她把此事单独告诉母亲,表情尽可能放松:“祖母还好,只是暂时回不来;三叔估计也没事。” 母亲的话到了嘴边,愣是忍住没多问。 短短时间,不止徐白有所成长,母亲与徐皙进步也很快。 人只要有了方向,就可以脚步坚定。不再彷徨、踌躇不前。 这些家务事,并不比住在高安弄的时候更糟糕,徐白处理得很好。 她再次去同阳路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端倪。 但萧珠不在家。 石铖和苏宏也不在。 副官告诉她:“师座在军医院。” 徐白忙问:“谁受了伤?” “师座。” 徐白:“……” 她犹豫了下,试探着问,“外人方便去探望吗?” 副官:“我打个电话请示。” 片刻后回来,告诉徐白,“副官长叫您去。顺道把大小姐接回家。” 徐白了然。 石锋把她送到军医院。 军医院戒备森严,前后岗哨设了七八个。 石铖竟在门口等。 “……医院内也戒严。没人带路,你可能不知怎么走。”石铖解释,“大小姐在这里一直哭,劝她也不回去,师座叫您带了她回家。” “好。”徐白应下,又问,“四爷怎么受了伤?” “徐小姐,您知道万寿堂吗?”石铖问。 徐白摇摇头。 她不知道。 万寿堂是个很普通吉利的名字,不少地方用。 “卢老有个徒弟,出师后创办了万寿堂。这些年处理的都是江湖恩怨,不插手军政府的事。 他们培养的刺客,一个个身手灵活,最擅长伪装。同阳路不算铁桶一块,前不久又招了一批新厨子。 这个刺客,就是那批厨子里的。他放了一枪,打中了师座。不过他接着就自尽了,目前也看不出谁是买主。”石铖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 徐白听得心惊肉跳。 “四爷他,醒了吗?”徐白问。 石铖:“没有昏迷。师座反应很快,避开了要害。他时常挨枪,吃枪子胜过吃饭了。” 徐白:“……” 病房内,萧珠头发乱糟、眼睛红肿,依靠在床边,一直拉着萧令烜的手。 萧令烜跟苏宏说话。 他的神态很清醒,声音却有点虚弱。 “……那天吃饭,是跟洪门的人,我怀疑问题出在这里。吩咐何岩,叫他把相关的人都查一遍。”萧令烜说。 “是。”苏宏难得没废话。 瞧见了徐白,他点点头,“徐小姐。” 这一声称呼,让萧家父女一起转头,看向徐白。 徐白走上前:“四爷,您怎样了?伤口疼得很吗?” 萧令烜:“还行。你终于来了,快把这个小花猫接走。” 萧珠瞪他。眼睛睁得很大,又有了点泪意。 “你跟徐小姐回家。”萧令烜说。 “我要陪着你。你要是死了,往后我要过苦日子了。你答应不死的。”萧珠说着,就哽咽了。 萧令烜:“没死。” “下次也不能死。” “你再留十分钟,保不齐我今晚就要气死。”萧令烜道。 萧珠:“……” 徐白坐了一会儿,医生进来查看病情,徐白就带着萧珠走了。 萧珠依依不舍,还是随徐白离开了。 苏宏说:“只有徐小姐能带走大小姐。师座,大小姐心里多了个人。” 萧令烜的伤口不怎么疼,他对疼痛的感觉很微弱;可听着苏宏说话,头疼。 “不许多嘴。”他警告。 苏宏:“师座,祁平真是因为撮合您跟徐小姐,才被调回教官营的?” 第76章 萧令烜看向他。 苏宏:“此事,我想讨个准话。我瞧着,不管是您还是大小姐,似乎对徐小姐都不一般……” “不要做多余的事。有下次,就不是调回教官营那么简单。”萧令烜道,“她是阿宝的老师,这就足够了。” 苏宏道是。 石铖送完了徐白和萧珠,回到了病房。 他们在讨论调查刺客的方向。 “……不管是谁派来的,我都不会意外。”萧令烜说,“我不亏。” 这话,只有他自己能说。 下属们是不敢讲的。 就凭他家师座做的那些事,被刺杀是意料之中,没有一点冤枉他。 “师座,是否要派个人去趟扬州,找卢老问问?”石铖又说。 “陶家的事,他怪我做得太狠。上次送的礼,全部被他退了回来。”萧令烜说。 “让徐小姐带着阿宝去一趟呢?” “不必。”萧令烜说。 “您受了伤,难道就这样算了?”石铖问。 萧令烜:“左不过是这些人。不管是否冤枉,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我的仇,能报就行,不用找债主。” 真债主还是背锅的,他会一起端了。 非要找个源头,浪费时间。 第99章 四爷并不爱徐白 徐白把萧珠接回同阳路。 萧珠哭累,回去就靠着徐白肩膀睡着。 到家她就醒了,蔫蔫的。 徐白叫女佣去吩咐厨房,准备几样萧珠爱吃的;她又给萧珠梳头、洗脸。 吃饱喝足,萧珠看着精神了些。 “……你要是不累,去练练拳脚。”徐白对她说,“今天不上课了。” 萧珠也没心思上课。 也不能闷在房里。 萧珠听了她的建议。 教萧珠拳脚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女佣等人叫他“章师父”。 根据徐白观察,这个人可能也是福州教官营出来的,他与石铖等人都很熟悉。 章师父性格不错,温和细致,不是莽汉。 萧珠习武时,徐白拿了一本书在旁边看,默默陪伴。 出了身大汗,萧珠果然轻快些许。 下午四点,徐白下工时把萧珠也带走了。 萧令烜说过,他不在家的日子,徐白可以把萧珠接去雨花巷。 晚上,萧珠仍和徐白睡一张床。 “……前几年有个女佣是细作,我阿爸处理了,我们身边安静了几年。”萧珠对徐白说。 徐白则问:“怎么进了新厨子?你们厨子不够用?” “也不是。就是做西洋菜的厨子没有,我阿爸想找一个。”萧珠说。 徐白:“可你们父女俩也不爱吃西洋菜。” 萧令烜连咖啡都不喝。 “赶个时髦吧。现在很多人家的厨子,都会做西洋点心。”萧珠道。 徐白:“……” 过了两日,萧令烜从军医院回来了。 他步履稳健。 要不是在军医院见过他略微虚弱模样,徐白怀疑他中枪只是误传。 他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萧珠大喜,扑倒他怀里。撞击不大,萧令烜还是蹙了下眉头。 他的眉头很快又舒展,重重揉萧珠的脑袋,把她整齐的发髻给揉散了:“你是小狗吗?” “阿爸,你又活过来了。”萧珠说。 萧令烜捏她的发包:“我难道死过?说什么糊涂话。” 徐白在旁边看着,注意力全在萧珠的头发上——她梳了半个小时。 “我真怕你死了。”萧珠说,“我还没有长大,还没孝顺你。” 这句话顺耳。 “你没有儿子。要是你死了,别人不准我给你摔盆,我是女儿。”萧珠又说。 顺耳不过三秒。 萧令烜搡开了她:“你玩去吧。” 连“摔盆”都替他考虑了,也不能说她不孝。 萧令烜看了眼徐白。 “四爷,您瞧着好了很多。”徐白上前说。 萧令烜:“我没事。” 语气还不错。 他上楼去了。 徐白按住萧珠,重新给她梳头。萧珠梳头的时候总不老实,一会儿就要拿这拿那,动个不停,头发又厚,徐白得梳半天。 中午吃饭,萧令烜下楼来了。 他吩咐石铖,下午两点叫军医来换药。 “阿爸,你伤口怎样了?”萧珠问。 “没什么大碍。” “我要看看。要不,你叫徐姐姐现在给你换药。她也是学医的。”萧珠道。 徐白:“……” 萧令烜立马想起去年一桩事。 陶家的小孩子追杀他,徐白开车很猛,一块车窗玻璃刺破了萧令烜胳膊。 他叫她换药。 而后好几天,萧令烜都不太愉快。想起她,身上就有一团火;不能找她灭,又不想找别人,弄得他那几日格外烦躁。 最近半年事情太多,他很久都没有出去寻欢作乐。 让她来换药? 端阳节后天气温暖,心思最容易浮动。 萧令烜又想起那晚灯泡爆了,她吓得半死、把他当个恶徒的态度,怒火差点又蓬上来。 他对徐白,并没有什么格外的心思。 是他的身体,一次次背叛他,莫名其妙对着她兴奋,他至今也搞不懂是为什么。 他也没想过在男女一事上,把问题复杂化。 你情我愿,一向是他的宗旨。事后,跟着他,住在别馆好吃好喝,还是拿钱走人,悉听尊便。 萧令烜有很多的事要忙,他不愿在这方面花时间、花心思。 稍微复杂点,他就不想沾。 他的选择很多。 可面对徐白,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格外复杂。他的脑子与他的身体,对不上数,无法统一。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前例可以参考。 而他到了这个年纪,实在不想去探索未知的领域。而且也没什么意义。 想明白了,又能如何? 无非是别馆多了个女人。这女人,和其他女人,睡过了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本质上是不变的。 萧令烜一瞬间,心思转得很快,并且利落拒绝了萧珠让徐白给他换药的提议:“不用她。” 徐白有点尴尬。 萧令烜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补充道:“她又不是医生。” 萧珠只得作罢。 浅浅午睡,萧珠叫徐白喊她起来,她要去上楼看军医给她阿爸换药。 徐白没上去。 萧珠片刻后下楼,跟徐白说:“我阿爸的伤口收敛得不错。” 徐白:“四爷外伤很容易痊愈,他身体很好。” 萧珠:“我阿爸的确很强壮。” “是的,像一头雄狮。”徐白说。 “……你是这么夸男人的?”门口突然有人说了话。 徐白回眸,瞧见了萧令烜。 他穿戴整齐,衬衫配军裤,像是要去军政府开会。 徐白没做声。 萧令烜道:“好好上课吧。” 徐白应是。 “晚上留下来吃饭。”他又道,“我外出一趟,很快回来。给你们俩带好吃的。” 说罢,他就走了。 也不等徐白回答。 半下午的时候,他回来了,带了一筐新上市的樱桃。 萧珠大喜。 徐白也很喜欢。 女佣洗出来,她们俩在饭前吃了一大盘。 “……还吃得下饭吗?”萧令烜问。 徐白:“有点开胃,我现在挺饿的。” 他没再说什么。 他留她吃饭,上次的不愉快应该算是过去了。 回到雨花巷,家里也有樱桃。 母亲说:“四爷的人送来的,叫我们尝尝鲜。” 徐白:“……” 萧令烜身体恢复得不错,心情也挺好。 然而,萧珩却登门了。 他极少到同阳路。 既然他来了,萧令烜叫人请了他进门,在外院的小客厅招待他。 “四叔,你要把我的未婚妻关到什么时候?我们要订婚期。”他对萧令烜道。 第100章 我们生几个小孩? 萧令烜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他肌肉微隆、青筋虬结的小臂。 他点燃香烟,安静吸了两口,才说:“我什么时候关了你的人?” “雨花巷我进不去。我要同岁岁和岳母商议大婚的日子。”萧珩表情寡淡。 他那双眸,里面不仅仅没有温情,也没什么人性。 萧令烜也是今年才意识到,他侄子不是草包,而是毒蛇。 “雨花巷是我的宅子。”萧令烜轻吐烟雾,“我在我的宅子里设防,有什么问题吗?” “岁岁住在那里。” “如果你觉得我关押了她,去军事法庭告我。”萧令烜道,“或者你叫她搬出去。” 第77章 “这就不讲理了,四叔。”萧珩道,“我和她,总要结婚的,你难道要阻拦?” “并无此意。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萧令烜说。 “她的差事,还有两年半。我可以在这两年半内不结婚。但你得准我进出雨花巷。”萧珩道。 “你又不跟我结,哪一年结与我何干,同我商量什么?我的宅子,也轮不到你来讨价还价。”萧令烜道。 “既四叔给了准话,我同岁岁讲。”萧珩道。 萧令烜冷冷睨一眼他:“什么准话?” “四叔并不反对我们结婚。我想,岁岁应该很想知道这个消息,她时常为此不安。”萧珩说。 萧令烜:“拿话激我?怎么,我看着色令智昏,这点小事都可以拿捏我?” “当然不会。”萧珩道,“只是女人有时候比较傻,岁岁敢这样躲着我,也只是为了避嫌。她以为你不同意。既然你同意,她应该没什么顾忌了。” “你最好别威胁她。”萧令烜道,“萧珩,你当我拿你没办法?” “四叔,华东五省的安定,你在乎,我不在乎。”萧珩站起身,安静看着他,“你的确拿我没办法。” 萧令烜按灭烟蒂,也站起身:“暂时留你狗命,只是我慈爱。” 萧珩转身离开。 这天,萧珩去了雨花巷,依旧被阻拦门外。 他只能打电话给徐白。 “明天我接你下工。”他对徐白道,“我很长时间没见你了,有点要紧事说。” 徐白:“电话里不能说?” “岁岁,要是我毫无顾忌,把什么都摊开,你确定可以自保吗?四叔他真的会为了你,对抗整个军政府的老将吗?”萧珩问。 徐白沉默了好半晌。 她最终道:“好,我同你见面。” 又道,“不过,此事也要问过我的长官。” “不必,我跟他聊过了。他很放心我们结婚。”萧珩说,“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他。” 徐白没说什么。 翌日下午,萧珩果然在同阳路附近等她。 徐白叫石锋先回去,她上了萧珩的车。 萧珩没有带着她出去吃饭,而是回了他的别馆。 他送了个礼物给她。 是一条长流苏的披肩。 “……有段日子没有好好吃饭。”萧珩说。 徐白:“别跟我打听同阳路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非要跟我见面,也是增加我嫌疑。我是冒着丢差事的风险出来的。” “我不会。”他说。 他没有靠近,态度冷淡。 徐白端起茶喝。 “……你祖母在我那边很好。你堂妹,还有你三叔一家,现在都跟她住在一起了。”萧珩说。 徐白:“我三叔的差事呢?” “他做了不到三个月,就屡次受贿。岁岁,我不是一开始就哄骗他的,给了他机会。”萧珩道。 徐白倒也不意外。 “可能你父亲、叔叔们,都像你祖父,擅长投机取巧。”萧珩道。 徐白脸色发胀,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不可羞辱我祖父。” “你呢?”萧珩似看不懂她的恼火,“岁岁,你也要走这样的捷径吗?” 他在敲打她。 徐白妄图靠着萧令烜对付萧珩,的确是冒进又贪婪。 “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前途。”萧珩又道。 徐白的愤怒,一点点回落,只余下淡淡嘲讽:“他给了一餐饱饭、片瓦遮身,让我活得像个人。萧珩,前途又是什么?要是今天乞讨,难道明日可做贵妇?” “你怨我?”他反问,“我说了给你钱、给你宅子,你统统拒绝。他给的,你反而全收。你厚此薄彼,如今反而怨我,这对我不公平。” “我不想说这些!” 这个话题,上次就聊过了。 “那么,我们说点实际的。岁岁,你打算何时跟我完婚?”他问。 他的每个问题,都要把徐白逼进愤怒的深渊。 徐白咬着后槽牙,把情绪压住。 “你想何时完婚?”她反问萧珩,“这件事,你是通知我,还是同我商议?” “自然是商议。”他说。 “我不想这么快完婚。我现在住的宅子,是四爷借给我的,因为我是阿宝的家庭教师。 一旦我结婚,就可能要怀孕,到时候差事做不下去。我母亲和妹妹无处安身。”徐白道。 萧珩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添了点光彩。 他本应该说点正经事的,却突然问她:“你打算替我生几个?” 徐白:“……” “生一儿一女,可好?”他问。 后来又聊了很多。 然而要紧事,一件也没解决。 萧珩随时打算把一切都毁灭、包括他自己。 而徐白,哪怕一片狼藉,也想拼出一点完整。 他与她,态度上南辕北辙。 晚上九点,萧珩才送她回家。 车子到了雨花巷,他从后座拿出一束玫瑰。 六枝,束在一起,一只手可以拿稳。 淡淡花香,比仲夏夜更旖旎。 徐白接了花,萧珩猝不及防抱了她:“岁岁,我期待结婚。这段日子,我会努力活着。” 徐白轻不可闻叹口气。 “生活,还是有点意思。”他道。 回去路上,萧珩哼了点小曲。 他知道有车一直跟踪他,不过他无所谓。 他满脑子都在想,他与岁岁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一儿一女有点多,他不太中意男孩。 有一个女儿,似乎很完美。长得像岁岁,看似温软实则坚韧,漂亮又娇柔,一定极其可爱。 有一道光,铺陈在他的心路。 炼狱里开了一朵小白花,劈开荆棘,把阳光撒了进来。 萧珩似喝醉了般晕眩。 可能,这就是幸福吧? 第101章 四爷的爱慕者 徐白早起上工,在同阳路门口,就遇到了萧令烜。 萧令烜打算出门。 瞧见徐白,他停住脚步。 今天下了薄雨。细雨迷蒙,如丝线缠织,庭院的树木花草都染了雾气。 视线里也像蒙一层薄纱。 “四爷早。”徐白先打招呼,抬脚往里走。 萧令烜却喊了她:“徐白。” 她在回廊尽头停下。 雨丝在廊外,湿气却往身上扑。不冷,只潮潮的。 “……昨天萧珩找你,说了些什么?”他问。 徐白看向他。 他眼眸黢黑深邃,情绪莫测。 徐白在他面前,从不敢耍花腔。是惧怕,也是尊重。 对给她高薪、救她出苦难的长官,徐白有十二分的敬意。 她如实相告:“他想把婚期定下来。” “定了吗?” “照顾阿宝这三年期间,我肯定不会结婚。”徐白道,“不会耽误差事,更不会造成误会。” 萧令烜沉默了几息。 徐白很想说,自己没打算和萧珩结婚。然而,她对着萧令烜说了无数次“退婚”,也没退成。 自打嘴的事,徐白不想再做,免得她这人看上去很不靠谱。 “他做了什么事,你最清楚。”萧令烜道,“别心怀侥幸。” “四爷,我是局外人。” “我相信。”萧令烜语气严肃慎重,但不含怒意,“要是不信你,早把你送监牢去了。” 又道,“就你这怕死又怯懦的性格,还不是一五一十交代?自己把自己搭进去。放心,我知你无辜。” 徐白的心头,被薄雨浸润,也潮潮的,可能泪意从眼眶沁到了心口:“多谢您信任。” “忠心做我的下属,自然可得信任。”他说。 徐白点点头。 “去上课吧,别多想。你不想结婚,就好好在雨花巷住着。”他又道。 徐白道是。 这天,萧令烜坐在汽车里,有点烦。 因为,他想捞徐白一把。 然而捞了之后怎么安置她,他又没个章程。 她住在雨花巷,没抱怨过那边“看守”的人太多——她从不把萧令烜的好心当驴肝肺。 她上道、识趣、知好歹,又太过于谦卑,总让萧令烜想额外给她点好处。轻不得、重不得,他对着她,竟有“束手无策”之感。 她怯懦懦一抬眼,说一句她是“局外人”,似被夏雨打湿的花,可怜兮兮,把萧令烜满心的话给堵了回去。 理智上讲,徐白并不是这种娇柔无助的人。她很有学识,也很有想法,冲动起来极其鲁莽。 萧令烜却总觉得她可怜。 这多余又没什么用的同情心,搞得他不上不下。 心烦。 “师座……”跟车的苏宏开了口。 “说。” “徐小姐她……” “闭嘴!” 苏宏:“……” 第78章 徐白给萧珠上课,一切如常。 到了中午休息,萧珠提到了萧令烜的枪伤。 “……他像没事人似的,也不知到底怎样。”萧珠担忧。 徐白:“看着没事,应该就是真没事。” 两个人闲话几句,副官进来回禀,说有一位姓杨的小姐要见大小姐。 “见我?”萧珠一时没想起来,“杨小姐?” 她小脑袋思考了片刻,“是杨梦舒吗?杨胜林的女儿?” “是她。” “她回来了?”萧珠有点意外,“行,让她进来吧。外头还下雨呢。” 副官应是。 萧珠转头跟徐白说:“杨梦舒可漂亮了。以前她想跟我阿爸,哭得可怜,我阿爸还是把她赶走了。” 徐白隐约记得这件事。 去年的时候,萧珠就提过,说像仙女一样的姐姐。 “……她父亲是四爷很重要的下属吧?”徐白问。 萧珠:“对,杨胜林。” 徐白了然。 片刻后,进来一个女郎。 她穿一件白色旗袍,素雅又秀丽。窄脸秀眉,有妩媚的眼睛,眼波清润。 “阿宝。”她笑着走进来。 萧珠脸上的笑容也很真诚:“杨姐姐,你从港城回来了?不是在那边念书吗?” “念不下去,我本就不爱念书。”她笑道。 目光看向徐白。 萧珠介绍,“这是我的老师,她姓徐。” “徐小姐您好。”杨梦舒跟徐白握手。 她看徐白,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萧令烜的女人,故而笑容里并无敌意。 “您好。”徐白回握她的手。 一握即松。 “我听说你在念书,特意赶上饭点来,怕打扰你学习。”杨梦舒说。 她态度真诚。 “正好来吃饭。”萧珠道。 她的确挺喜欢杨梦舒,饭桌上跟她聊得很愉快。 还问起港城的种种。 杨梦舒也知道如何和萧珠相处。她待萧珠很实在,没有任何一句胡编乱造,也没把她当小孩子。 “……你先坐,我叫女佣拿书和无电线给你,你等我放学。”饭后,萧珠意犹未尽。 杨梦舒:“太打扰了吧?” “不会。我晚上没什么事。”萧珠说。 杨梦舒答应了。 饭后,萧珠还是和杨梦舒聊了很久。都是问杨梦舒在港城的见闻。 没有睡午觉。 下午两点上课,徐白提前十分钟叫萧珠上楼。 “……这个象牙骰子,就是她送给我的。”萧珠对徐白说。 萧珠时常玩一个骰子。 徐白并不知道这骰子是个礼物,也没当作什么特别的。 听她这么说,便知道杨梦舒与她的确相处得很好。 “骰子很精致。”徐白笑道,“她也很有趣。” “徐姐姐,我跟你肯定是第一好。你不要吃醋。”萧珠说。 徐白失笑。 她没想到,萧珠竟如此敏感。 她都没往这方面多想。 “我有很多的朋友,像阿苒、师姐,还有我妹妹,你也没吃醋。”徐白说,“我们都可以交朋友。你有很好的朋友,我只会欣慰。” 萧珠:“可能是我也喜欢她们。你喜欢杨姐姐吗?” “我还不算了解她。不过,第一面眼缘很好。”徐白如实说,“收收心,我们要上课了。” 萧珠坐正。 她们快要结束学习的时候,萧令烜回了家。 徐白下楼,就瞧见他与杨梦舒在客厅闲话。 “……我先回去了。”徐白对他们说。 萧令烜只是点点头。 萧珠照常在门口送送她。 杨梦舒向她道别。 徐白一一回应,上车走了。她没歇午觉,在车上打了个盹。 第102章 抢人 徐白走后,萧令烜就上楼了。 片刻后,副官长石铖下来,对杨梦舒说:“杨小姐,不早了,属下送您回去。” 杨梦舒笑道:“阿宝留我吃晚饭。” 萧珠点头:“我还想听她讲港城的事。” “师座说,改日叫您的老师带您去港城玩。自己见一见,比听旁人讲有趣。”石铖对萧珠说。 萧珠大喜:“真的?” “您可以现在上去问问师座。”石铖道。 小孩子注意力有限,萧珠这个不靠谱的,当即丢下杨梦舒,上去找萧令烜了。 杨梦舒站起身,笑着对石铖说:“烜哥还这么提防我吗?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 石铖:“您多心了,杨小姐。” “也许吧。”她的笑容转苦,“小时候什么都不怕,现在不行了,知道要脸。” 石铖不接这句话,只是对外面吩咐,派车送她。 楼上,萧令烜正在训女儿:“谁让你把她放进来的?” “我不讨厌她。她长得漂亮,对我又很好。”萧珠说。 萧令烜:“猪脑子。下次不许叫她进来。” “她很喜欢你,你干嘛这样对她?” “喜欢我的人多的是。难道我不挑,什么都下嘴?”萧令烜说。 萧珠:“可像她这么漂亮,不多。你干嘛不喜欢她?” “说你懂,你又瞎蒙;说你不懂,你又知道点皮毛。”萧令烜去掏火柴,找了一圈没寻到,站起身翻抽屉。 “你可以喜欢她。”萧珠说。 “干嘛非要我喜欢她?” “这样,你就不会缠着徐姐姐。”萧珠说。 萧令烜一顿,目光锋利看向萧珠:“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指徐白。 萧珠站得笔直:“不用她讲,我看得出来。你觊觎她,而她不喜欢你。” 萧令烜眉头微蹙,有点烦:“胡说八道!” 萧珠:“反正我知道,我是大人了。你不要念着她,她不想跟你。她只想跟我。” 萧令烜气笑了:“咱们俩抢什么?又不是同一件事。” “你非要抢,把她吓跑了,我就没了徐姐姐。”萧珠说,“你自己还说,别吓到她。” “我哪里不好?” “我没觉得你哪里不好。你帅气,又有钱。可徐姐姐不这么觉得。她看到你和萧珩,笑都笑不出来。但她和滕禹在一起,笑得很自在。我喜欢她那样笑。”萧珠说。 萧令烜挑眉:“滕禹?”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那个人他已经出国了,你打不着他。”萧珠挺了挺胸膛。 萧令烜似笑非笑:“你徐姐姐那么喜欢他,那劳烦大小姐传个话:他的情郎,已经落入萧珩手里了。” 萧珠一震:“什么?” “消息不灵通,还想抢人?”萧令烜语带嘲讽,“滕家与虎谋皮,滕家的人能逃得出萧珩手心?” 萧珠无比诧异:“可那个人,他很无辜。” “你现在觉得他无辜?”萧令烜道,“呛我的时候,不是说他很厉害,可以得到某些人的芳心吗?” 萧珠:“……” “再做多余的事,腿给你打断。”萧令烜道,“另外,你的老师你好好当宝,藏好了。我没兴趣。” “你答应我,不许跟我抢。”萧珠说。 “我找女人容易,不会跟你抢。”萧令烜道,“这不就有送上门的?” “这个也挺好,你也可以喜欢她。”萧珠说,“我同意。” “一边玩去吧。上次你还同意我喜欢你的老师,这次就改了。”萧令烜说。 萧珠:“……” 大人的事,是比较复杂。 她需要看好久,才能看出一点端倪。 萧令烜要赶走她,她才想起问正经事:“我什么时候去港城?” “你什么时候都不准去。”萧令烜道,“不安全。” “骗子!”萧珠要撒泼,“你老了,你真的不行了。你以前从来不说‘不安全’。” 萧令烜:“……我就你一个闺女,别逼我扇你。” 萧珠很识趣闭嘴了。 去不了港城,大失所望;不过杨梦舒回来了,她长得那么美,又爱慕她阿爸,这两人迟早混一块儿。 徐姐姐应该能松口气。 萧珠眼里,自己和徐姐姐最重要。其他人,包括她阿爸,谁管他们死活! ——当然,她阿爸是比较强,只有他折磨别人,没有别人能折磨他的,萧珠不用替他操心。 萧珠思路理顺,仍觉得自己是个孝顺的乖乖女,心安理得下楼吃晚饭了。 徐白在家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翌日早上,石锋请示徐白:“外院有人送礼,是萧珩。退回去,还是收进来?” 徐白:“先收着吧。” 她不想进一步激怒萧珩。 她既然要直面萧珩,就得寻一个平衡,与他相处。 躲起来,不过是扬汤止沸,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萧珩送的礼物,徐白没看,就放在外院。 第79章 她依旧上工。 这日赶到同阳路时,发现气氛格外紧张。 小楼上下戒备森严。 徐白不明所以,问萧珠怎么回事。 “……北城传回来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不翼而飞。”萧珠说,“是最近我阿爸在办的事,很重要。” 徐白脸色微白。 “被偷了?”徐白问,“你们这里,不是密不透风吗?” “没事,跟你没关系。”萧珠说,“反正不可能是你。” 徐白很感激萧珠的维护,却又胆战心惊。因为,她最近和萧珩接触比较多。 同阳路戒严,徐白却可以正常进出。 她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心里忐忑。 她问石锋:“为何不盘查我?” “我没听他们提起。要不,我明日问问我哥?”石锋说。 徐白:“你问问。” 这次戒严,一连好几日。徐白没见到萧令烜,但不管是萧珠还是石铖,都没有要求徐白“留宿”。 在她这里,像是无事发生。 徐白总有种背后被抵住一杆枪的错觉。 石锋打听到了,告诉她:“我哥叫您放心。不管是师座,还是他身边的人,包括大小姐,都没有怀疑过您。” 徐白心中一暖。 “您接触不到那份文件,您不敢上楼。”石锋又道。 徐白:“……” 这天夜里,徐白睡不着。 她很担心文件是被萧珩偷了。如果他非要拖徐白下水,诬陷她才是经手人,徐白完全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到时候怎么办? 会不会今晚住雨花巷,明早就跟母亲、妹妹一起暴尸街头? “平静怎如此艰难?” 她的生活,每一天都要起风浪。 她明明如此渺小,也不懂老天爷为什么给她加如此重的负累。 总不至于考验她。她只是小人物,又担不起什么大任。 第103章 四爷没打算收心 同阳路的事,查了一段日子。 直到萧珩被坑。 军政府内部,被萧令烜揪出三名与北城政坛联系紧密的军官。 ——他们替萧珩牵线搭桥。 萧令烜立马寻了个由头,杀了这三人。 其中有个人,还是滕勇亲信。萧令烜此举,不仅打击了滕勇,还明面上挑拨了萧珩与滕禹的关系。 一箭双雕。 事成后,苏宏特意跟徐白聊:“徐小姐放心,我们没丢过东西。那份文件,是故意放出去的。” 徐白顿时心安。 她还在想,厨子刺杀在前,怎么又出事? 不是清理了一遍吗? 原来,是她太过于忐忑,没敢往深处想。 “我安心多了。”徐白说。 苏宏:“不过,您得保密。外头并不知是咱们主动放出的鱼饵。” 除了吃亏的萧珩。 徐白:“明白。” 她还有点诧异,因为苏宏肯把此事说给她听。 徐白一直觉得,石锋对她很不错,有点把她当主子;石铖则是礼貌周到,不会特别关照谁;而苏宏,和徐白不熟。 “也许是四爷授意的。”徐白心想。 事情落定,同阳路恢复安静。 萧令烜吩咐苏宏告诉徐白一声,也把此事丢开。 不过,他以此事为由,拒绝杨梦舒登门。 五月底,杨胜林回南城“述职”,在军政府开了好几日的会。 杨胜林的长子,也替萧令烜做事。 萧令烜与杨胜林外出时,遇到了杨太太。 杨太太极力邀请萧令烜回家吃饭。 杨胜林沉下脸。 “明晚可以。最近也不算忙。”萧令烜答应了。 杨胜林就道:“我太太,心思怕不是吃饭。” “我知道,梦舒回来了。”萧令烜说。 杨胜林叹口气。 女儿非要跟萧令烜,寻死觅活的。此事不仅萧令烜不同意,他与太太也不乐意。 萧令烜是极好的长官,却不是女婿的人选。 可女儿闹得太凶,太太有点妥协了。这叫杨胜林里外不是人,非常难做。 “……梦舒还小,一根筋。等她再长大一点,懂事了就好。”萧令烜说。 杨梦舒今年十九岁。 “她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杨胜林说。 “给我惹麻烦的,是你。她要不是你女儿,我麻烦什么?”萧令烜道。 杨胜林:“……” 去杨家吃饭,还算愉快。 杨梦舒与她兄长们陪坐,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温婉恬静。 饭后,孩子们先离席,萧令烜与杨胜林夫妻俩饮酒闲谈。 谈的是琐事。 杨太太趁机试探他:“师座,你何时结婚?” “还早。” “有合适人选吗?” “梦舒肯定不行。”萧令烜说。 杨太太面色一僵。 她给丈夫使眼色。 杨胜林懒得理她。说了无数次,还是不改,她就是欠萧令烜挤兑她。 “梦舒这孩子……” “梦舒很好,做我的太太却不行。我外头有很多女人,结婚了就要给个名分,梦舒管不来。”萧令烜说。 杨太太笑容尴尬:“结婚了,外头的不断?都多少年了。” “哪怕前面的断了,后面的呢?总不能我结婚了,就一心戒女色吧?该收的,还是会收。梦舒是你们掌上明珠,娇气得很,没这等容人之量。”萧令烜道。 杨太太一颗心就死透了。 她敷衍着:“您说得是。” 转了话题,聊起码头运输,以及罗家最近的生意等。 杨太太娘家兄弟也做买卖,她知道内幕,与萧令烜聊得挺愉快。 晚上九点半,萧令烜酒足饭饱,起身告辞。 杨胜林送他到门口。 转身回来,就骂太太。 “……我不是可怜梦舒吗?除了萧令烜,她谁也看不上。”杨太太说。 “萧令烜不是她能降得住的男人。”杨胜林说,“她没这个能耐。” “我看谁也降不住他。”杨太太道,“他必然会选个世家千金。只喜欢他的权势、不在意他这个人,才能跟他过下去。” “你能想通就好。告诉梦舒,她再执迷不悟,仍送她离开南城。”杨胜林道。 杨太太心头一颤。 女儿离家的这两年,她无时无刻不思念她,十分煎熬。 可丈夫的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真应该好好管束梦舒。 杨太太这么想着,派人去叫杨梦舒来。 佣人却说,小姐出门了。 杨梦舒跟着萧令烜走了。 杨太太差点没气昏:“快去找她!” 街道的梧桐树浓密,初夏夜里有一丝凉风,从树梢掠过,枝叶交缠,给夏夜添了一份缠绵。 杨梦舒在杨家附近的街道上,拦萧令烜的车。 汽车停靠,开车的石铖远远走开。 却又不能离得太远。 瞧见他家师座把杨梦舒按在车身上,石铖撇开视线。 他有点同情萧令烜,因为萧令烜最近很喜欢这种纤瘦单薄的女郎,偏偏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吃。 萧令烜再不济,也不会收杨胜林的女儿。 杨胜林有能力、有忠心,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给彼此添一个疙瘩。 萧令烜按住杨梦舒,拉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探。 “……我喝了酒,现在理智最混乱,可它不喜欢你。”他靠近杨梦舒,“我也没办法。” 杨梦舒一开始脸红心跳,手腕被抓住时轻轻颤抖;然而这一刻,又觉得心灰意冷。 她不甘心似的,往前几分。 抬起雾蒙蒙的眼,她低声:“我可以努力,去学……” “没用。喜欢不喜欢,它知道。它对你没感觉。”萧令烜说。 杨梦舒:“难道两个人在一起,只能做这种事吗?” “连这种事都没有,叫‘在一起’?在一起干嘛,过家家?”萧令烜好笑。 杨梦舒凑上前,想要吻一下他的唇,被萧令烜推开。 他后退两步。 “回去吧。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九岁,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我心里,总是个孩子的模样。”萧令烜说。 他转身上了车。 石铖走过来,替萧令烜开车;他吩咐身后跟着的副官,送杨小姐回家。 萧令烜上车后,阖眼打盹。 石铖以为他在忍耐。 然而,他片刻后睡着了。 上次枪伤,对他的身体挺有影响,他最近几日睡得比较多。 他安然入睡,对杨小姐毫无绮思。 第104章 喝醉 徐白这日睡得比较晚。 冯苒跟她聊八卦,不小心就聊到了晚上十点。 “……萧珩得到了情报,却损失了几个助力。”冯苒说。 徐白惊叹于她的能力:“你连这个都知道?” 第80章 “听宋枝讲的。” “你跟宋擎的妹妹,还有来往吗?”徐白问。 “我们以前一直很好。再说,我与宋擎只是‘约会’几次。还是我单方面认定的,在他看来只是打探消息。 总不能因这点误会,就连宋枝都不理了?宋枝知道不少萧珩的事,我且得巴结她。”冯苒道。 徐白:“……你为了我,真的很努力了,阿苒。” 冯苒:“你知道就行,别阴阳怪气我。” 徐白笑起来。 “萧珩得到的情报,有用吗?”徐白问。 ——苏宏告诉她,是假消息。 冯苒:“这个宋枝就不知道了。太深入的内幕,她也打听不到。” “阿苒,你觉得宋枝是不是有意跟萧珩?她很在乎萧珩的事。”徐白突然说。 “她是乳娘的女儿,真跟了萧珩,只能做姨太太。她应该不会甘心。依照她的脾气秉性,嫁个团长。等着丈夫升迁,做官太太多好。”冯苒说。 徐白:“……” “我是这么想的。她怎么想,我不知道。”冯苒继续道。 徐白还想要说点什么,电话响起。 她与冯苒都吓一跳。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半夜打电话,除非生死大事。 因为,打电话与上门做客一样,都要讲究个时间。 徐白去接。 是萧令烜。 “你还没睡?”他问得理所当然。 “没有,四爷。您说,我听着呢。”徐白道。 萧令烜:“……你明早过来吃早饭。早点来,到时候再聊。” 徐白:“没关系,您可以现在告诉我。” 那边挂断。 徐白一瞬间猜测很多不好的事。 弟弟在福州教官营出事了?还是祖母那边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亦或者,萧珩又闹出什么动静,牵连了她? 她会被辞退吗? 怎么半夜突然打电话,说这么一句? 冯苒见她脸色不好,扶住她肩膀:“怎么了?” “没说。先睡觉吧。”徐白道。 这个晚上,徐白一直没怎么睡着。堪堪阖眼,就天亮了。 她脸色不佳,早起时用了点粉和胭脂。 徐白六点多就到了同阳路,比平常早到两个小时。 女佣问她是否吃早饭。 “四爷叫我过来吃早饭的,他有事跟我说。”徐白道。 女佣下去准备了。 萧珠下楼时,萧令烜还没起。 “……我阿爸叫你来吃早饭?”萧珠有点心虚,“他说了什么事吗?” 会不会她之前激怒了他,他迁怒徐姐姐? “没说。”徐白道。 萧珠转身跑上楼。 萧令烜的卧房不锁门,萧珠直接闯进去。 天气热,萧令烜光着膀子睡觉。身上的伤疤无数,尤其是腰腹那一道疤,似游龙般缠绕,看得出他当时情况凶险。 左边下腹的位置,添了一道新疤,在他深色肌肤上格外鲜红。 他睡得很沉。 萧珠推搡他:“阿爸、阿爸!” 萧令烜挥手,似赶苍蝇。 “八点了,你不起来吃饭吗?”萧珠问。 萧令烜困得发昏,迷迷糊糊想:天塌下来,老子也得先睡觉。 他想叫萧珠先出去,别吵,然而只是梦呓似的哼了声。 “阿爸!” 萧令烜对刺耳尖叫,不闻不问,雷打不动深陷梦里。 直到萧珠说“徐姐姐”。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似的,把他的睡梦戳了个洞,让外界的声音与光都冲进来。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什么?” 声音含混不清。 “我说,你一大清早叫徐姐姐来,到底是做什么?她等了你两个钟。”萧珠道,“你到底有事没有?没事我们先吃饭了。” 萧令烜很想说,谁一大清早叫她来了? 还没醒透,舌头不利索,他只是又含混说了句什么。 “你没事找她,对吧?”萧珠问。 萧令烜嗯了声。 萧珠转身下楼了。 她离开后,萧令烜一点点清醒过来,从睡梦里剥离。 他抽出香烟,点燃吸了口,脑子终于能转动了。 他昨晚,好像是给徐白打了个电话。 然而他不记得自己打电话要跟她说什么。那时候酒气上头,想一出是一出。 只隐约记得,自己叫她早点过来。 萧令烜冲了个凉水澡,洗漱一番,穿着浴袍下楼去了。 头发擦得半干,还在滴水。 很凉快,也很清醒。 他下楼时,徐白和萧珠已经吃完了早饭。 “……四爷,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徐白仍是很紧张,目光一错不错看着他。 “我昨晚喝醉了。”萧令烜道,“我想不起来打电话叫你做什么。如果你担心,那我明确告诉你,最近无事发生。” 徐白:“……”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随意一个电话,她一夜都不敢睡。 “需要我道歉吗?”萧令烜看着她表情,如此问。 徐白忙摇头:“不用不用。没事就好,虚惊一场。” 而后,倒也没生气。 毕竟,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虚惊一场”。 无事发生,就是最好的事了。 “你担待。”萧令烜道,“回头给你发奖金,算我赔礼。” 徐白没有推辞,只是道谢。 她与萧珠上楼去了。 又叫女佣帮忙做一杯咖啡,她提神。 上午的课很顺利。 只是,天气越发闷热,隐约要下暴雨。 最近是梅雨季,潮湿黏糊又闷,总叫人不舒服。 下午三点多,下了雨。 暴雨如注,天地被雨幕连成一条线。 车子不好走,很容易半路熄火。 萧珠就对徐白说:“你留下来吃饭,吃了晚饭再回去,那时候雨就停了。” 徐白道好。 萧令烜今日一整天都在家。 他踩点下楼,也告诉徐白,吃了晚饭再回去,等雨小一点。 徐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五点开饭。 饭后,雨势不减,天渐渐黑了。 萧令烜更衣,要出门一趟。不是去军政府,应该是去帮派看看生意,他穿着比较随意。 他要出门,徐白打算回家。 “坐我的车,顺道送你。”萧令烜道。 徐白以为他有事吩咐,点头。 然而汽车上,萧令烜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甚至没提早上的话。 徐白昨晚没怎么睡,上午喝了咖啡,午睡也没怎么睡着;这会儿咖啡劲过去了,加上少觉,她眼皮不停打架。 她叫自己别睡。 车厢里安静,外面的雨转小,淅淅沥沥打在车窗上,简直是催眠曲。 她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 萧令烜一转头,瞧见她睡得东倒西歪,朝他这边靠了过来。 他挪过去一点,让她枕着他肩膀。 车厢内忽明忽暗,他的视线落在她唇上。 第105章 他的热情与克制 萧令烜的视线,一直落在徐白唇上。 饱满、不点而红。 他吻过。 那个夜晚,在狭窄的沙发里。至今都记得味道。 柔软极了,还有点甜。 萧令烜转过脸,不再看,但已经感受到身上有一团火在升腾。 他换了个坐姿,肩膀尽量不动,动手把衬衫从裤腰拉了出来。 他微微后仰着头。 心里很无奈。 徐白睡熟,她的手也无意间垂下来,萧令烜接住。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到了她手背很浅一道伤疤。过去很久了,这伤疤犹在。 她肌肤细腻白皙,添一道浅浅伤疤,并不显得狰狞。不触摸,可能看不太清。 车子到了雨花巷,雨尚未停歇,而徐白也没醒。 石铖停了车。 萧令烜对他说:“你找地方避雨。” 石铖应是,下车去了。 雨花巷门口点了一盏灯,雨夜里光线不明,只微薄的光从车窗透进来。 徐白动了下,脑袋微微后靠,离开了他肩膀。 萧令烜看着她。 他凑上去,在她唇上轻柔碾过。 唇上肌肤最薄,可以牵扯到身体里每条血管。 火焰在血液里猛然爆炸。他捏紧拳头,来克制自己,才没有压在她身上。 忍得额角见了青筋。 男人会为一时的欢愉,做出匪夷所思的出格事,事后又无比后悔。 萧令烜想到此处,立马推开车门下去。 雨不大不小,沾身不凉。他依靠车门,任由雨水打湿他头脸。 石铖发现了,撑伞走过来:“师座,您不能淋雨,枪伤还没好透。” 萧令烜问他:“烟呢?” 第81章 石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与火柴。 很快,伞下腾起了一点薄雾。 萧令烜一根烟吸完,徐白已经醒了。她推开车门,也被雨水淋着了,又缩回去。 后备箱有几把雨伞。 石铖小跑过去,拿了一把给徐白。 徐白撑伞下车,与萧令烜隔着车顶对望。 “……我睡过头了。”她说。 “刚到。”萧令烜说。 “多谢您送我。这么晚,我就不耽误您时间,我先进去了。”徐白道。 萧令烜点头。 他看着她进了门,这才坐回汽车里。 石铖从后备箱拿了备用的衬衫长裤给他,他随意换上。 “……师座,硬熬着不是办法。”石铖突然开口,“何不跟徐小姐聊一聊?” 萧令烜:“没什么可聊的。” “需要替您找个女人吗?”石铖问,“像她一样的女人,也容易寻到。” 萧令烜安静系纽扣,半晌才道:“不要说这件事。” “属下想替您分忧。您很多年不曾为了某件事犯愁。”石铖道。 或者说,石铖没见过萧令烜瞻前顾后。 他想要什么,就千方百计弄到手;想要谁死,一时三刻要人命。 在徐白这件事上,萧令烜是前所未有的束手束脚,这根本不像他。 怪不得当时祁平着急。 现在,石铖也有点急了。一旦此事占据了他心神,他会变得迟缓而犹豫不决,可能会遭殃。 比如说,要不是找会做西洋点心的厨子,前些日子他也不会中枪。 ——恶果已经展露了一部分。 “怎么分忧?你想学祁平?”萧令烜冷冷问。 石铖:“属下不敢。师座,您可以自己和徐小姐谈谈。” “说什么?脑袋一热的事,拿去打扰她,把她当什么了?”萧令烜道,“她日子已经很难过了。” 石铖:“……” 后来,石铖细细品了这番话,感觉事情好像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师座对徐小姐,不是一般的在意。 人与人之间,最幽微的感情牵扯,自己都理不清楚,更何况外人?石铖便决定不插手,并且约束苏宏,叫他置身事外。 萧令烜这日去俱乐部打牌。 他枪伤刚愈。自身强壮,并不损元气,坐在俱乐部一夜照常精神抖擞,牌局稳稳控制住。 一夜工夫,似又忘记了徐小姐。 萧令烜回家时,特意去买了一盒国外牌子的巧克力。 他吩咐石铖:“拿给大小姐。” 大小姐不爱吃任何带苦味的甜。 石铖没有任何一句话,送了过去。 故而午饭前,石铖就瞧见徐小姐坐在客厅沙发里吃巧克力,与大小姐闲话;大小姐则嗑瓜子。 午饭还有十分钟才备好。 萧令烜起床下楼,穿着睡衣,头发略微零散着,格外不羁,也显得他年轻了好几岁。 瞧见她们俩,他随意问:“下午上什么课?” “国文课,还有默写英文。”萧珠答。 萧令烜也抓了瓜子吃。 他问徐白:“不吃瓜子?” “我懒得磕。”徐白说。 萧令烜随手剥瓜子,不吃,放在旁边的小茶碟上。 “……刚刚讲了个故事,还没有讲完。”萧珠说,“阿爸你别打岔。” 徐白又拿了一枚巧克力,撕开糖纸咬下一小块,感受微微苦的甜在舌尖散开,心情轻盈。 她眯了下眼睛。 萧令烜看她。一触即收,没有多看,目光也很轻。 徐白把故事的后续补上。 萧令烜没插话,在旁边听着。 故事讲完,餐厅的午饭备好,女佣过来请他们用膳。 萧令烜剥了一小碟子瓜子仁,拿起来对徐白说:“伸出手。” 徐白似犹豫了下,摊开掌心,他把瓜子仁全部倒在她手上。 徐白:“……” 她没说话,和萧珠分食。 瓜子仁不多,萧珠小手麻利,三两下抓完了;徐白只吃了两颗,勉强塞个牙缝。 午饭丰盛,徐白和萧珠都有点饿了,吃了不少。 萧令烜原本不怎么饿,瞧见她们俩吃得开心,也胃口大开。 三人几乎不剩饭。 徐白回家时,萧珠叫她把巧克力带上。 “你爱吃,都给你。”萧珠说。 徐白道谢:“明早带点心给你。最近我姆妈做了一点樱桃酱,带点给你尝尝。” 萧令烜听到了这句话。 他问:“没有我的?” “酸酸甜甜的,怕您不爱吃。”徐白说。 萧令烜:“少放点糖。” “……行,我带两罐来。明天见,阿宝、四爷。”徐白拿着巧克力,回家去了。 萧令烜在门口站了片刻。 萧珠站在他身后,突然问他:“干嘛给我买巧克力?” 萧令烜:“别人送的,顺手带回来,又不能扔了。谁特意给你买?” 萧珠:“……” 大人总不要小孩撒谎,自己满嘴胡话。 第106章 捉弄她 徐白拿着巧克力回家,在雨花巷门口遇到了萧珩。 萧珩永远优雅,哪怕闲闲站立,影子也比旁人矜贵三分。 她犹豫一下,才上前。 “……我买了巧克力蛋糕给你。”他道,看向她手里的糖盒子,“心有灵犀,你也买了巧克力。” 他转身,从车子里拿出一个网兜,里面是四个小蛋糕。 “多谢。”徐白接过来,“怎么来找我了?” 她态度平和。 “有件事,我怕别人告诉你,会让你误会。滕禹和滕禄的妻儿,被我扣在港城了。”萧珩说。 徐白面颊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住洋房,好吃好喝,只是不太自由。滕禄的小女儿并无疾病,很健康。”萧珩继续道。 徐白沉默片刻,才道:“少帅,你与滕家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不是滕家,是滕禹。” 徐白心口狠狠一紧。 她想,她露出半点关心,可能会害死滕禹。 她自觉表情自控得很好,又是夜里,半遮半掩,故而声音越发镇定从容:“滕禹也是滕家的人。” “你能这样想,很好。”萧珩说,“岁岁,你与滕禹相处,我有点嫉妒。” 徐白诧异看向他。 “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她道。 萧珩:“可普通同学能得到你的关怀、能看到你的笑容。” “……萧珩,难道我是灾星吗?与我相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吗?”徐白问。 萧珩靠近一点:“我不会伤害无辜。” “那就没必要告诉我。” “有人在港城布防,我怕别人说给你听,从而污蔑我。” “谈不上‘污蔑’,你的确抓了他们做人质。”徐白说。 萧珩:“是。” 徐白:“……” “上次送你的布料,你可喜欢?”他又问,“是很好的夏布,非常凉快,可以做旗袍穿。” “多谢。” 又道,“时辰不早,我要回去休息了,忙了一整日。” 萧珩没动。 他离得近,呼吸出来的暖流,带一点烟草淡淡清冽。 “岁岁,我不知如何讨你欢心。”他似自苦,“我生怕出错,叫你不喜。” “如果你远离我,退亲、不再出现,我便觉得你很好。也许想起你,总是订婚时初遇的少年郎。英俊、绅士,光芒万丈。”徐白说。 “叫我从此与你无关、不见你?”萧珩语气很淡,“不如叫我堕入炼狱。” “那么,晚安。”徐白道。 她欲转身,萧珩扣住了她手腕。 夜幕下,光线不显,她腕骨纤细,肌肤似凝雪般,能反衬出光彩。 徐白那只手,正好拿着巧克力的糖盒子。挣扎,盒子就要落地,她不忍。 “我想亲亲你。”他道。 徐白眉头紧蹙:“不行!” “亲一下额头,好不好?” 不待她回答,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徐白拿着糖盒子,略微用了点力气,还是没甩开他。 然而这个轻柔的吻,不足以安抚他。 他动作很快,又在她唇上亲了下。 这才松手。 徐白不看她,疾步往里走,装着小蛋糕的网兜落地了她也没捡,只拿着巧克力盒子回了家。 进了大门,手背用力擦唇。 回到院子,第一件事先去刷牙。 照镜子时,徐白发现自己惊怒的脸,毫无威慑力。她还是瘦,一双眼太大,稍微有点过激的情绪,眼眸就灵活得过分了。 很柔弱,引来无限怜惜。 捉弄她、欺负她,看她动怒或哭泣,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事。 ——萧珩乐此不疲。 第82章 徐白静静靠着洗手间的墙壁,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有极好的天赋,学了那么多的语言;教授说她手快又稳,假以时日是出色的医生,可以专攻目前最难的内科。 她想有自己的价值,她不能做男人的玩物。 徐白沉思很久,直到外面砰的一声响。 她回神。 是冯苒回来了。 徐白才想起,母亲昨天有话跟冯苒说,叫徐白传达。她只顾和冯苒聊八卦,竟把此事忘记了。 徐白去敲门。 冯苒房门没关,她正在寻衣裳。 “……这件旗袍不是新的吗?怎么弄这么脏?”徐白瞧见冯苒旗袍小腹往下,全部是浅褐色的痕迹。 冯苒气急了,脸色特别难看:“打翻了一杯咖啡,洒我满身。” “咖啡很难洗。” “根本洗不出来。这是我最好的一件夏布旗袍,去年初夏做的,光绣工就等了三个月,今年才穿上。往后再也没钱置办这样的衣裳了。”冯苒道。 难怪如此生气。 “谁洒的?”徐白问。 冯苒:“宋擎。他真该死,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徐白:“……” 冯苒把旗袍脱下来,换上睡衣,立马就要去洗。 徐白在旁边看。 绸缎料子、乳白色绣缠枝纹、元宝襟,最是讲究。 冯苒努力半晌,深褐色痕迹转成浅褐色,但依旧清晰。 她颓然把衣裳扔水盆里:“算了。” “萧珩送了一批夏布,放在门房上。我拿过来,咱们去做几身旗袍。”徐白说,“全当萧珩替宋擎赔你的。” 冯苒:“可也不是这一件。” 她落下泪。 徐白很理解她的心情。不单单是旗袍,而是自己的处境。 父兄去世、母亲搬回乡下,冯小姐再也没资格等一件“做工三个月”的旗袍了。 她最后的辉煌,是她拼命保留的一点美好。 却被一杯咖啡给毁了。 “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讲讲。”徐白说。 冯苒:“好饿,看看有什么宵夜吃。” 徐白去小厨房看了。 有一锅鸡汤,另有些小馄饨。 厨娘替她们做了两碗鸡汤小馄饨,配两样小菜,送到徐白的院子里。 “……宋枝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在军政府做事,二十七岁,领团长军衔,年轻有为。 他早年从家里逃出来,考上了武备学堂,一直没成婚。如今年纪大了,上够不着、下看不上。 宋枝牵线,他对我挺满意的,我也觉得他人不错。聊得正愉快呢,遇到了宋擎。 他过来打招呼,坐下聊个不停,还叫一杯咖啡。他说话时候拿烟,一手肘把咖啡碰倒,全洒了。我正好坐他对面。” 冯苒一边吃,一边说,气得不轻。 “那个团长,他怎样?以后你们还见面吗?”徐白问。 她知道冯苒需要找一门婚姻。 “我把你这里的电话留给了他。看他过几天是否打给我。”冯苒道,“我挺满意的。他家里人不在南城,结婚了就我们俩自己过日子。” 又叹气,“希望今年年底就可以做太太。” 第107章 四爷不喜欢甜味 徐母找冯苒。 徐白起得比较早,准备装两罐樱桃酱。 她先过去,与母亲闲聊:“您要和阿苒说什么?” 母亲先告诉了徐白。 冯苒稍后起床,过来吃早饭。 “……你姆妈叫人捎了一封信,和两百大洋给我。”徐母对冯苒说。 冯苒错愕:“怎么捎这么多钱?” 又问,“是叫我回去吗?” “送信和钱的人,是你姨母顾太太。”徐母笑道,“你姆妈请她给你寻一门亲事,但你姨母说你常住雨花巷,故而把此事托付给我。” 又安冯苒的心,“没叫你回去。” 冯苒又惊又喜。 徐母便道:“我搬回雨花巷,这边都是熟悉的近邻。这段日子我时常走动,替你看看。” 冯苒就道:“我朋友介绍了一人。他叫万鹏立,在军政府当差。伯母,您替我打听打听他。” “军政府的人就好打听。”徐母说。 雨花巷住的,六七成都是军官门第。他们从前朝的督抚司开始就是同僚,而后都替老帅当差。 徐家落魄,可既然能搬回来,众人多少给些薄面。 最近不少邻居串门,也邀请徐母去一些宴请。 徐白赶着去上工,吃了饭匆忙先走了。 她在门口遇到了宋擎。 宋擎的汽车停靠在门口,从车上搬下来几匹布料。 瞧见了徐白,他未语先笑:“徐小姐。” “有事吗?” “昨天不慎打翻了咖啡,弄脏了冯小姐的衣裳。我赔罪来了。”他说。 徐白:“我不方便请你进去,这是萧四爷的宅子。” “能否叫冯小姐出来?”宋擎问。 徐白跟门房上说一声,特意叮嘱,冯苒不想出来就算了。 她先走了。 拿去的樱桃酱,萧珠很喜欢,用它蘸糕点吃;另一罐交给副官长石铖,叫他拿给萧令烜。 萧令烜忙,没碰上面。 晚夕回家,听冯苒说她拒绝了宋擎的赔礼。 “错了就是错了。”冯苒说,“懒得计较,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徐白:“你还跟宋枝来往呢。” “宋枝是宋枝。外面交朋友,还得拖家带口吗?”冯苒说,“宋枝人不错,又知道萧珩的事。我要不是替你留心萧珩的动静,慢慢也和宋枝疏远了。” 又道,“我阿爸和哥哥的死,都是宋擎怂恿的,他才是凶手。” 话题转重,徐白只能安慰她。 冯苒自己也不想多提。 她无能为力。 父兄的死,怨不得任何人。大帅萧令烨刚死的时候去撞枪口,他们都只是萧珩的踏脚石。 冤有头债有主,萧珩和宋擎才是罪魁祸首。 冯苒又告诉徐白,“那个团长,万鹏立,他今天中午打电话给我了。他约我去骑马。” “你答应了吗?” “我说周末去。我不能单独与他约会,得叫上朋友。你如果不陪我,我看看谁有空,或者干脆叫上宋枝。”冯苒说。 又说,“伯母还在替我打听这个人,我先探探他的底细,再考虑是否下一次约会。” 还说,“与宋枝来往,也要留三分心眼。” “周末我陪你去,替你掌掌眼。”徐白道。 冯苒:“最好不过了。要是我姐有空,也可以叫上她。多双眼睛,看仔细点。” 徐白见她心中有数,轻轻揉了揉她头顶,先去更衣了。 周六的上午,徐白课余时候和萧珠聊起,周末她可能要去骑马。 “我也想去。”萧珠说。 “我得问一问四爷。”徐白道。 “好,你问问。” 萧珠特别喜欢徐白,因为徐白很义气。 徐白性格极其谨慎。可谨慎不意味着软弱无能。她每次都要事先问好,却从不怕承担责任。 她不会为了自己轻松,就撇下萧珠不管。 “我将来长大了,也要跟徐姐姐一样。凡事多留一份心,手脚却不停止往前。”萧珠在心里想。 傍晚时,徐白收拾好了萧珠的换身衣裳,等着萧令烜回家。 石铖特意提醒了萧令烜此事。 故而,萧令烜在晚饭前回来了。 “……去哪里的跑马场?”他问。 徐白:“南郊的骏驰马场。” “很热闹的地方,是否需要提前替你们订位置?”他又问。 “是替我朋友相看,男方已经订妥了。”徐白说。 “冯小姐?” “是。” “相看个什么人?” 他一边说,女佣拿上餐前点心,有自家做的饼干;又把那罐樱桃酱拿下来。 餐前点心是徐白和萧珠的习惯,他一向不碰的。 今天为了尝尝樱桃酱,他拿了饼干尝一口。 还是太甜。 哪怕酸味重,也盖不住甜,萧令烜不喜欢。 “他叫万鹏立。”徐白说。 萧令烜喊了苏宏:“去查一下这个人。不需要太详细。” 苏宏应是。 饼干和樱桃酱,他尝了一口就放下。 晚饭后,苏宏回来了,说起了万鹏立。 萧令烜叫他“简单讲”,他却滔滔不绝讲了半个钟。 徐白静听,总结了下,万鹏立是个比较中庸的人。 无才无貌,在军政府混个差事,与上峰关系很一般;家里有点薄产,不过田地不能变卖,也很少接济他。 他靠军饷过日子,略有拮据。 “……老实本分,也还可以。有份不错的差事,能吃得上饭。”徐白说。 她不太满意,不是嫌弃这个人现在清贫,而是这人年纪轻轻就安于现状,毫无上进心。 第83章 徐白是个女子,世道无她上升之路,她也在努力奋进,妄图从荆棘丛里劈开一条道。 而万鹏立,武备学堂毕业,在这个乱世走了一条最正确的路,他却停在路边安逸享受。 可到底不是徐白择婿,好不好她说了不算。 萧令烜则说:“你朋友冯小姐嘴巴那么碎,配这样的人,她应得的。” 徐白:“……” 还记得冯苒骂他的事。 他好记仇。 不过,他话里话外,也觉得这个万鹏立不咋地。 聊完此事,徐白带着萧珠回了雨花巷。 回来时,冯苒在正院。 徐白过去,瞧见母亲与冯苒坐在客厅沙发里,两人闲谈。 “……我找荣参谋的太太打听了万鹏立。”徐母说,“挺好一个人,十分规矩、守礼。” 又道,“这样的男人罕见,荣太太也夸这个人不错。” 徐白看向冯苒。 冯苒既不高兴,也无不满。她对此事,十分冷静,像是去洋行选一双鞋,在心里估算着他的价值。 “明日你去看看。”母亲对徐白说,“你看人眼光不错,帮阿苒掌掌眼。” 又道,“如果不成,荣太太还介绍一个人,是司法局秘书,也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好,明晚回来再聊这个。”徐白道。 她们先去睡觉了。 第108章 笑容 周日晴朗。 入了夏,这日热得过分,哪怕是棚内也似火般燥热。 外头明晃晃的日头,晃得眼睛生疼。 徐白等人早早赶到,一个个被热得面颊粉红,额角流汗。 “真热!”冯苒坐下来,就要冰镇的桔子水喝。 她穿袖子极窄的旗袍,里面是薄薄衬裙,一坐下就不停扇风,汗还是打湿了衣领。 徐白则穿一件天水碧的宽袖旗袍,没冯苒的那么时髦,却凉快很多。 “……我要喝汽水。”萧珠在旁边说。 徐白喊了侍者。 片刻后,师姐顾秋元也到了。 桌子上的冰镇桔子水、汽水,沁出了水珠,带来一点淡淡凉意。 “要相看的人呢?”师姐坐下,先灌了半瓶桔子水,才问。 冯苒:“还没到。” “约好了几点?” “九点半。”冯苒说。 师姐看一眼腕表:“已经十点了。不行,这男人不太行。约会怎能迟到?况且知道女方要带亲朋来。” 这是不太重视。 冯苒可能是热,也可能是烦,这会儿心情特别燥:“要不,咱们先去赌马吧?赢点钱也好。” 徐白安抚她们俩,又换了块干净巾帕给冯苒:“既然来了,自然要等到人,跟他说一声再走。” 否则,男人肯定要给她们女人盖“任性”、“耍小性子”、“小姐脾气大”等恶名。 不能叫旁人有推卸责任的机会,也不能被抹黑。 “也好。” 等了片刻,没等来万鹏立,却等来了萧珩。 萧珩与宋擎一起。 棚内座位上几个人,都站起身,除了萧珠。 萧珠斜看萧珩,又翻了个大白眼。 “……好巧。”徐白说。 萧珩:“不是巧。是我听说你们要来南郊的马场玩,特意过来看看。平时你总是很忙。” 徐白:“……” “聊几句吗?”萧珩问她。 徐白点头:“好。” 萧珩便与她走开,到另一处棚内说话。 这处凉棚最宽敞,只摆了一张桌子,不像徐白她们订的那个凉棚,有四五张桌子。 四面通风,有了点凉意。 徐白离开,宋擎占据了徐白的位置,面颊带着一点笑意,与她们打招呼。 “你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萧珩说,“看样子,滕禹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他可以拿捏你。” 徐白表情平静:“不是这个意思。” “那怎么突然对我不错?” “你不喜欢这样?” “不,只是略感意外。”萧珩道。 徐白:“你我二人,并无深仇大恨。准确说,我们似油与水,完全不能相融。 我时刻躲着你,你也许觉得这样猫捉老鼠好玩极了。我想通了,咱们可以正常交流。” 萧珩表情疏淡。 骄阳闪进了他眸中,深褐色瞳仁染上金芒。 “不需多久,你就会发现,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徐白道,“我也不适合做你的太太。” “适合?”萧珩似咀嚼这个词,“我不需要适合的人。” 徐白:“你需要什么?” “你。” 徐白:“……” 她用力吸桔子水。 太冰,她又吸得太猛,脑壳一阵刺痛。 她没有看错萧珩,这个人一团糟。他在乎的东西极少,故而随心所欲。 正常人靠近他,边界全部被打碎,会跟着发疯。 徐白突然对留洋的生活释怀。不是她不好,是萧珩太另类。她那些自我审判,都只是她在为难自己。 “岁岁,我以前问过你,是否愿意同我去港城生活。”他捧了一杯冰镇桔子水,静静看她。 徐白:“我记得。” “如今呢?如果你觉得,做我的太太,需要把自己变得适合,我们可以离开。去陌生的地方,做自己就足够了。”他说。 徐白心中平静,细细思量他这席话。 如果她还爱他,未尝不可。 “萧珩,你可以自己去港城。”徐白说,“你不需要军政府的条条框框,你也不喜欢被束缚。” “你难道喜欢?” “束缚,也是秩序。我喜欢按部就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束缚,过度自由会叫我无所适从。”徐白道。 萧珩挑眉:“有点怪。” “有点怪的人,是你。”徐白道。 萧珩倏然淡笑了下。 他极少笑。 整齐牙齿,笑起来眼睛一弯,莫名干净温柔。 似所有的邪念,都被他这个笑容净化了。 他长得真好。 老天爷似乎把优点全部加给了他外貌,导致他内在如此疯癫与混乱。 他说:“岁岁,我们很久没这样坐下来聊天。”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从订婚开始,他靠近她,视线总会落在她颈项上。 纤细优美的脖颈,细腻肌肤,可以瞧见淡青色血管。 他以为,他想要拧断、咬碎。 直到他真的咬过,才意识到不是,他只是想亲她。 这个认知的明朗,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 故而现在徐白恨他、抗拒他,他也不恼。 也许他会再用五年时间,来消弭他们俩之间的冰层。 今天,能这样安静坐着,哪怕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萧珩也很开心。 萧珩不怪自己浪费时间。 他与她,有长久一生。如果要死,可以一起堕入地狱。 他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生死相随,可以慢慢去相处。任何的浪费,都只是不值得。 萧珩伸手,摸一摸她面颊:“岁岁,往后我们都这样说话,行吗?你可以骂我。” 徐白避开他的手。 余光瞧见一个高大身影,阔步朝凉棚这边走过来。 再定睛一瞧,徐白看到了萧令烜。 萧令烜也看到了她,黑眸在她脸上流连一瞬,朝萧珠那边走了过去。 徐白站起身:“我先过去。” 萧珩立马拦在她面前。 “不忙。” “是四爷过来了。”徐白道,“我带阿宝出来的,却没和她坐在一起,这很失职。” 萧珩:“宋擎在那边,他可以保护阿宝。” 又道,“我随你一起过去。” 徐白绕过他,往回走。 几步到了跟前,萧令烜已经坐到了萧珠旁边的位置上。 他大咧咧坐下,架起二郎腿:“不是说相看吗?” 冯苒怕他怕得要死;顾秋元也没怎么跟他接触过,心里发紧;宋擎的笑容,面对他时候自动收敛。 只萧珠敢回答他:“那个人还没到。” “是没到,还是根本没有?”萧令烜问,“歪瓜裂枣我瞧见了几个,像人的还不曾见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徐白已经到了近前。 “四爷。”她先打招呼。 萧令烜瞭一眼她。 第109章 惊艳她的美 跑马场的这一方凉棚,原本有两桌客人已经坐定。 不知何时,人被请走,只余下他们。 徐白看着萧令烜,余光又瞥向萧珩,隐约觉得不对劲。 明明是替冯苒相看男方,结果最重要的人缺席,女方也变得像无关紧要的看客。 徐白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冯小姐相看谁?”萧令烜问徐白。 第84章 一时间,不止徐白紧张,冯苒更紧张。 “他、他应该快到了。”冯苒出声,干巴巴解释。 她这个时候没躲在徐白身后,已然勇气可嘉。 徐白接了她的话:“可能有点事耽误。今天休息,我们全当消遣了。” “消遣是消遣、正事是正事,不用替旁人描补。没到就叫他永远别来,何必委屈自己?”萧令烜淡淡道。 又瞥一眼冯苒,“冯小姐嘴巴虽然坏,倒也罪不至此,要嫁这种没谱的男人。” 冯苒:“……” 他真记得! 上次徐白提醒她,她只当徐白恐吓,不成想竟是真的。 说了萧令烜一次,难道要被他记恨一辈子吗? 冯苒时常要说人的,也不知暗中得罪权贵几何。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莫名出冷汗。 嗫嚅着,冯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到了上午十点半。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再等下去,就不是礼貌,而是女方自降身价了。 没必要。 “既这样,我们就不等了。”徐白说,“难得来一趟跑马场,各自去玩吧。” “如此甚好。岁岁,我们去骑马。”一旁的萧珩,突然开了口。 徐白拒绝了他:“很抱歉,我今天有正事。如果你想约我,下次提前说。偶遇不算数的。” 萧令烜闲闲依靠着椅背,坐姿慵懒。 目光甚至不瞥萧珩。 他心中笃定,气定神闲。 徐白主动解释的话,一句“偶遇”,撇清与萧珩的关系,就是说给他听的。 萧珩能感受到,萧令烜此刻内心的得意。 目光幽静落在徐白脸上,萧珩的视线格外深沉:“差事这么忙,周末都要看长官脸色?” 徐白:“我陪朋友,而不是伺候长官。” “我同冯小姐借一借你?”他道。 冯苒:“不借,别太过分!” 又道,“少帅,已经很多人为你牺牲了,难道岁岁也要做你的踏脚石吗?” “你阿爸和大哥的死,不是我下手的,也不是我的人杀的。”萧珩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且看准了。” “我看得很准。这世上的事,逃不过‘利益’。若不是你,我阿爸和大哥根本不值得被杀,他们在别人眼里是小人物。他们只跟你的利益相关,你才是凶手。”冯苒道。 萧珩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宋擎笑着起身:“天气热,大家都火燥。阿珩,咱们在此女人们会不自在。” 他直接无视了萧令烜。 萧令烜挑眉。 这个宋擎,不知死活。 “我们先走了。下次换个地方,戏院或者电影院,再不济茶楼,都比此处凉快。”宋擎道。 他做了请的手势。 萧珩点头,又抬手轻轻摸了下徐白的面颊:“改日约,岁岁。” 徐白下意识想要躲。 他们俩离开,棚内安静片刻。 萧珠先开了口:“阿苒姐,你竟敢骂萧珩,当心他报复。” “大不了被杀。冯家为他死的人,又不止一个。”冯苒眼中噙泪。 萧珠不再说什么。 几个人去看赌马。 赌马场最热闹,看台上坐满了人,人人精神振奋。 人太多,热浪冲天。 萧令烜不愿意去挤,则说去骑马;萧珠对赌马也不感兴趣,也想骑马,徐白跟着他们俩走了。 “……你那个朋友,还有点脑子。”萧令烜说。 冯苒一席话,抓到了重点,竟是丝毫不乱。 “阿苒不是傻瓜。”徐白道。 冯苒不会故作高深。喜欢打听八卦,就时常出去交际,并不以此为耻,也不强求自己圣洁。 名门淑女那些规则,她不往自己身上套。 是最普通的人。 活得鲜明,有朝气。 三人到了跑马的场地,先去换了骑马服,再去马棚选马。 徐白替萧珠选了一匹很温顺的小母马。 “选得不错。”萧令烜看了眼说。 他把萧珠抱上了马背。 然而,烈日火热,马跑起来带着的风,也是闷而灼烫的。 三个人骑了一圈,决定回去。 回到了同阳路,有冰湃过的西瓜吃,不管是萧珠和萧令烜,都感觉透过来一口气。 徐白则说:“我先换上衣裳,后背汗透了。” 她有段日子住这里,故而在客房留了两套衣裳。 萧令烜点头。 客房除了她的衣裳,还放了几样首饰,不太值钱。 徐白换下汗湿的衬裙、旗袍,又把头发绾起。 用一根木簪,随意绾了个小发髻。 故而她下楼时,萧令烜的视线,落在她雪颈。 她有修长的颈,肌肤凝雪,暗青色血管若隐若现,不突兀,反而似画龙点睛。 萧令烜站起身:“你们吃西瓜。” 他上楼去了。 午饭他没下来吃。 吃了午饭,萧珠要去雨花巷:“伯母要做乳酪冰给我吃。” 又道,“周末还在家,日子白过了一样。” 徐白:“……” 她叫女佣告诉萧令烜一声。 萧令烜依旧没下楼,只是让女佣叮嘱她们路上小心。 萧珠盘算着晚上还要去听戏,以及吃乳酪冰和凉粉等美食,心情愉快和徐白走了。 下午,徐皙在房间温书,徐白和萧珠坐在母亲的厅堂吃乳酪冰。家里还有桂花酱,徐白加了两勺。 她问萧珠:“你要不要?” 萧珠护住自己的碗:“不要,太甜了。” 又道,“徐姐姐,你恨不能泡糖罐子里,是不是?” 徐白失笑。 傍晚时,夕阳西垂,把庭院树木染成金红色,冯苒方归。 “……怎样,玩得开心吗?”徐白问。 冯苒:“没有玩。我与表姐遇到了她同僚。那人说,可以帮我们去找万鹏立,看看他何故失约。” 徐白抬起脸:“你们去了?” “去了呀,表姐的同僚是罗绽,罗家的人,怕什么。”冯苒说。 又解释,“不是罗绮的兄长,他是三房的。是罗绮的堂兄,人挺好。” 徐白对罗家无兴趣,忙问:“你们找到了万鹏立?” “找到了。他与人厮混,对方丈夫一大清早把他与女人堵在家门口,痛打了他一顿。他住院去了。”冯苒道。 徐白无比错愕。 萧令烜特意叫苏宏去打听,但苏宏的情报里,万鹏立并无此等嗜好。 况且万鹏立是军政府的人,哪怕被抓奸,谁又敢堵门打他? 此事蹊跷。 “……他说他冤枉。”冯苒百无聊赖看着沙发,伸手拿桔子水喝,“谁在乎呢?冤枉不冤枉的,跟我无关。我不担这个风险。” 又喊徐母,“伯母,您说荣太太还给我相中一个司法局的,何时能见面?” 徐母从稍间出来:“我明天问问荣太太。” “尽早,时间不等人。盛夏一过,这一年就没了。”冯苒道。 徐白:“……” 第110章 娇柔的小白花 盛夏天黑比较晚。 徐白下工回家,日头明晃晃的洒下金芒,给庭院树梢都镀上了金箔,气势恢弘。 尚未到晚饭时辰。 每次徐白到家,妹妹也刚刚到家。 这日却只冯苒一个人听无线电。 “……荣参谋家的老太太做寿,伯母和西西都去吃酒了。”冯苒告诉她。 荣参谋府上住在八号,紧邻徐白的家。 听母亲说,当年徐家搬离雨花巷的时候,荣太太和韩太太送行了。 这就差不多维持了表面的情分。 如今搬回来,她们又热情上门做客,徐母与她们重新走动起来。 在徐家落魄时,没有避而不见、落井下石,已经算有点情分,不能苛求更多。 况且,徐母还要求荣太太帮冯苒做媒。 “……荣太太介绍那个司法局的,何时见面?”徐白问。 冯苒:“后天下午。” 又叹气,“天热,真不想出门。” “凑巧,后天我是半日的课。要不,我带着阿宝去陪你?”徐白问。 冯苒:“行。” “约在哪里见面?” “茶楼。不过那家茶楼下面的咖啡厅,有冰室,你可以带着阿宝去吃冰淇淋。”冯苒道。 彼此说妥。 萧珠很乐意去。 她半日文化课,直接旷掉后面半日的武艺课。 吃了午饭,小睡二十分钟,两人就直接去了冯苒说的地方。 “他们约好了下午三点。”徐白说,“如果聊得很好,就一块儿去吃晚饭;晚饭吃得满意,就去看电影。” 萧珠:“好多名堂。” “我姆妈听荣太太讲的。荣参谋有七个孩子,好几个是最近几年结婚的,荣太太很有经验。”徐白道。 第85章 萧珠:“荣太太生这么多?” “荣太太一个都没有,全是姨太太们生的。”徐白道。 萧珠:“……” 沉默了一会儿,萧珠跟徐白说,“我听苏宏和我阿爸说,北方政府打算颁布法令,军官不能纳妾。不知何时落实。” 徐白偶然看报纸,知晓北方政府最近动荡不安。 大总统换了四个、内阁总理换了两次。 年初,萧珩得到了北方的支持,不到半年那些支持者都下台了。 萧珩与滕勇结盟,在军政府内部拥有不小的权威,哪怕没有北方政府也照样与萧令烜平分秋色。 “四爷会反对这条法令吗?”徐白问。 萧珠:“他不反对。他又没妾。” 徐白:“……” 冯苒等人还没到,徐白也依照约定好的,先去咖啡厅等。 她给萧珠叫冰淇淋吃。 刚坐下不久,有几个人推门进来,嬉笑热闹。 徐白随意扫了眼,不认识。 一碗冰淇淋还没吃完,冯苒进来了。 她还没落座,旁边有人叫她:“冯苒!” 冯苒望过去。 她朝那边点点头,先走到了徐白她们这桌。 “人到了,咱们过去吧。”冯苒道。 徐白颔首。 “那边有认识的人,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坐一下。”冯苒又道。 压低声音,“穿白色缠枝纹旗袍的,是罗绮。” 徐白不用再看。 刚刚那群人进门时,她就瞧见了一个高挑娇媚的女郎,正是穿白色缠枝纹旗袍。 传言说罗绮美丽高贵、才华过人。如今看她,外貌这一块的夸奖是恰如其分。 “……不如你漂亮。”萧珠随意瞥一眼,很不屑说。 徐白用巾帕给她擦擦嘴:“别说旁人了,不与咱们相关,闲事莫管。快吃吧,吃完咱们去茶楼坐坐。” 萧珠把剩下冰淇淋全部挖出来塞嘴里。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显得稚气。 冯苒打了个招呼,与徐白和萧珠一起出了咖啡厅。 身后有人议论。 “她就是徐白?” “应该是她。外面站两个高大随从,肯定是萧四爷的人。那个小女孩,长得很像萧四爷嘛。” “我真没想到,徐小姐长得这么楚楚动人。男人瞧见她,都想要保护她吧?”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徐白。 印象中军政府门第的小姐们,似乎个个健美开朗;而徐白,高挑纤薄,似一朵开在春雨里的梨花,肌肤白得透明。 这样柔弱的娇花,无人不怜惜。 有人同情看一眼罗绮。 怪不得萧珩不放手,至今还称徐白是他未婚妻。 这样的小娇花,哪怕没有名分,男人也舍不得丢弃。 罗绮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见识过这种模样的女子。自家父亲叔伯、兄弟房内,都有这样的姨太太。 看似不争不抢,但轻不得重不得、碰都不能碰。她落一滴泪,比得上一把刀。 很难对付。 以柔克刚的人,似藤蔓,她缠绕着男人这株树。伤她,就是伤了大树——这谈何容易? 罗绮起身,去补个妆。 好友跟随,低声安慰她:“等事情落定,萧珩就是大帅。你做大帅夫人的人,容一朵小花不难。这种人,怂得很,一般不敢招惹夫人的。” 罗绮眼波里,多了一抹愁苦:“我三婶吃过这种人的苦。三婶投缳死了,我三叔至今还说她‘活该’,仍执迷不悟护着那姨太太。你小瞧了这种女人。” “你三婶是傻,一心指望你与三叔白首偕老。你又不同。”好友说。 罗绮深吸一口气。 她从不承认,她有多喜欢萧珩。故而家人朋友都以为,她心里在意是“大帅夫人”的位置。 整个南城,寻不出比萧珩更英俊、气质更尊贵的男子了。 罗绮曾经以为,滕明明是劲敌。 其实滕明明不足为虑。因为罗绮见过内宅争斗,像滕明明那等火爆性格,对付起来很容易。 况且滕明明已经“消失”,彻底出局。 也正是见过内宅的纷争,罗绮一眼就对徐白生出戒备。 “……你与萧珩,打算何时订婚?”好友问,“此事聊得如何?” 罗绮轻叹一口气:“他父亲刚刚过世,他说‘三年不改父志’,否则军政府的老将们人心惶惶。他不能失了人心。” “那是军事。婚姻呢?” “婚约也是他父亲与徐家老师座定的,他肯定也不会改。”罗绮说。 好友想了想,附耳对她说:“……那个徐小姐,瞧着好瘦弱,一场小病都能要了她的命。” 罗绮大骇:“不可胡来!” 第111章 初识还是重逢? 茶楼雅座内,搁了冰,凉爽宜人。 清茶幽香。 糕点精美、入口即化,萧珠很爱吃,她默默在旁边啃了起来。 “……你平时差事忙吗?”冯苒问男方。 男方叫乐至景,司法局次长秘书。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与美貌活泼的冯苒很登对。 “不算忙。司法局是应付北方政府的,是个闲衙门。如今的律法,还是军政府说了算。”乐至景说。 武夫当权,律法都要给军纪让步。 警备厅与法庭的高官,都是军中出来的将领担任。 “司法局名声好,这个闲差也挺有用。”冯苒说。 乐至景听了这话,没有恼火,而是笑着说:“英雄所见略同。有个差事,家长满意、世人高看一眼。” “你父亲是市政厅财政总长。这样的家世,你哪怕闲散着,世人也不敢轻瞧你。”冯苒道。 乐至景:“自身立得稳,才有尊严。” “你不在乎家里?”冯苒故意打趣。 徐白便感觉,冯苒非常自在,没有上次去跑马场那样紧张。 原因无他:这次相看,没戏。 男方长得英俊,比冯苒小一岁,家中富足有权,门不当户不对。冯苒的父兄没死,她都未必攀得上这样的婚姻,何况如今? 冯苒时常混交际圈,她在这方面是很现实的。 脑子清醒,故而她权当认识一个朋友,自然又轻松。 “……在乎的,我薪水一个月四块大洋。不在乎家里,这顿茶水我都请不起。”乐至景笑着说。 众人都跟着笑了。 气氛很好。 荣太太给徐母使眼色。 徐母也只是笑笑,安静坐在旁边,没什么表示。 徐白一句话不说;萧珠对茶点更感兴趣。 只荣太太偶然接几句话。 闲谈了将近一个钟,竟是无一冷场。 男方便问:“冯小姐,你吃淮扬菜还是甬菜?” 冯苒笑道:“是这样的,我进来之前遇到了几个朋友。上次他们帮了我一个忙,非要我请看电影。我一再推脱,他们说我小气。我今天得还这个人情。” “可以早点去吃晚饭。来得及,电影总得六七点才开场。”乐至景说。 冯苒依旧推辞。 她求助荣太太。 “改日再吃饭,乐少觉得如何?”荣太太问。 乐至景:“留个电话。” 冯苒把徐白这边的电话留给了他;他也把自家电话留给冯苒。 徐母与荣太太回家,邀请荣太太去家里吃饭;徐白等人则去吃甬菜。 “……荣太太也不知怎么回事,介绍这个人。”冯苒说,“条件这么好,年纪又小,咱自讨没趣。” “他很友善。”萧珠突然说,“阿苒姐,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 “没有吧?”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一眼看你,特意寻你。像是重逢你。”萧珠道。 冯苒笑道:“你真是个鬼机灵。” 又道,“他可能见过我照片。荣太太做媒的,要么给过相片,要么形容过我的模样。” 徐白也好奇:“这个人是市政厅的,荣家是军政府的,荣太太怎么认识他?” “不知道。” “也不亏。人很有涵养,说话也讨喜,茶水和点心都好吃,算是一次很愉快的相看。不枉大热天出趟门。”徐白说。 冯苒点头:“对,长得还好,爽心悦目。”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 晚饭结束,徐白先送萧珠回同阳路。 萧令烜刚吃完饭。 苏宏和一个赵峥眀的人站在旁边,似乎是有事情要回禀。 萧令烜却朝徐白和萧珠走过来。 “吃饭了吗?” “吃了。”萧珠回答他,“有一道烧河鳗,不如你做的好吃。” 徐白:? 你吃的时候明明停不下筷子,还叫我和阿苒也尝尝,怎么转头就贬损人家? 萧珠人小鬼大,似看穿徐白心思,补充说:“当然也很好吃,比外头其他饭店的味道好。” 第86章 “烧河鳗也有讲究。改日有空了,给你做。”萧令烜说。 “说话算数!”萧珠说,“徐姐姐,你有口福了。” 徐白捧场:“我觉得今日的烧河鳗,已然绝味了,还有更好吃的?哪天做,我提前空出肚子。” “说得这么热闹,明天吧。你明晚留下来吃饭。”萧令烜道。 徐白应是。 一是不扫兴,二是有点馋。 “还想吃什么?”萧令烜又问。 “排骨。”徐白答。 说完才觉自己十分不客气,有点蹬鼻子上脸。 还好,萧令烜没有不悦。 就此说妥。 女佣端了茶。 茶水是凉的。徐白这杯,特意加了点冰糖,消暑解渴,甜丝丝得很好喝。 “……今天相看如何?”萧令烜问。 “不算成功。”徐白答。 “男的不行?” “不不,处处优秀,家世也好。阿苒自觉高攀不上。”徐白说。 “这个世道,还讲究家世?论起家世,你三年前比谁差,如今又比谁好?”萧令烜百无禁忌。 徐白:“……” 她甚至听不出,萧令烜这番话是损她,还是安慰她。 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您说得对,起落一时间的事。” “不止普通人。那些军阀,今日坐金银山,明日葬乱坟岗,一样是朝夕的事。”萧令烜说。 徐白看一眼他。 她心想,嚣张如他,也有隐忧吗? 她没敢问。 时辰不早,徐白喝完茶起身告辞。 回到家,冯苒还在徐母的正院,还在聊今日的相看。 “乐少很满意阿苒,要给荣太太谢礼。荣太太看得出阿苒有点不中意,没收。”母亲说。 徐白:“乐少自己满意没用,他父母怎么说?” “他没有母亲,家中是祖母当家。他说要不是天热,老太太也要出来坐坐的。还想邀请阿苒改日去他府上做客。”徐母道。 徐白略感诧异。 冯苒见惯了世俗的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苒,你以前跟他真不认识?”徐白也问。 冯苒:“我认识的人多。以前家里有权势的时候,狐朋狗友也很多。最近几年又流行男女交朋友,生日宴、春宴什么的,成群的人。 都是南城的,又只比我小一岁,见过是很有可能的。但我毫无印象。他长得帅,气质又出众,见过不至于忘记。所以我想,应该是不认识。” 徐白:“……” 她只有一个疑问。 第112章 握住她的手 徐白问母亲:“荣太太怎么和乐家认识的?又怎会给阿苒做媒?” “是亲戚。荣太太是乐家老太太的远房外甥女。她去看望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提起孙儿婚事。 荣太太热心肠,随口说阿苒借住我们家,我要她帮忙留心姻缘。乐家老太太就说,冯家从前也是大户门第,姑娘肯定不错,可以看看。 又问了乐少爷,他也说可以见见。荣太太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她一向心善,愿意做这个媒。”徐母道。 徐白和冯苒都略感意外。 没想到如此顺利。 “……您怎么想的?”徐白问母亲。 母亲笑意收敛,有点无奈:“如果不是乐家人好,祖孙俩都悯贫恤苦,就是别有内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少爷,又不罕见。” 冯苒一时不知想起自己听过的多少八卦。 她打了个寒颤。 “再找找吧。”冯苒说,“我姐还说,他们医院也有年轻医生要找太太呢。医生薪水不错。” 两次挫败,冯苒一时歇了“年底必须做太太”的宏愿,打算从长计议。 “……算命的不是说你晚来富贵?你今年才二十二。不到三十岁,都不能算晚婚姻吧?”徐白说。 冯苒:“你养我到三十岁?” “我养!” 冯苒笑起来:“我嫁到你家算了。” 可惜徐白没有兄长,只一个弟弟、 又想到了徐白的弟弟,随口问:“阿皓何时回来?” 没考虑上下句,仅仅是关心徐皓近况。 “得几年吧。”徐白打趣,“他比你小十岁,说不定你真可以等到他。” 冯苒惊骇:“那我岂不是老虔婆?吓死人。” 两人都笑起来。 洗了澡,徐白与冯苒在阳台上闲话、乘凉。 “……别说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冯苒提起徐白的婚约,就要叹气。 徐白的婚约,是一根绳子。 一头套在徐白脖子上,另一头牵在萧珩手里。冯苒作为局外人,有时候都替徐白憋屈。 去年的时候,大帅没死,大帅夫人公然带着罗绮交际;滕明明虎视眈眈,几次与萧珩同乘一辆汽车出行。 都是军中门第,冯家听了不少八卦,人人都把徐白踩泥里。 冯苒没少为此事与人争吵、甚至要打起来。 最无力的是,徐白除了任人践踏,没有任何出路。 大帅去世后,萧珩得到了权势,他本应该可以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婚姻,可他似乎没这种打算。 徐白仍被他的绳子拴着。 “我已经不去思考它了。”徐白说。 “你不做筹划?” “我身不由己。我唯一能做的,是踏踏实实教好阿宝。阿宝值得我全心全意对待。我想把心思,花在值得、且有掌控的事情上。”徐白说。 “理智上如此,心里不苦恼吗?” “苦恼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舒服一点。”徐白道。 冯苒笑起来。 夜风轻柔,草木与花香混合着热浪,从鼻端溜过;夜穹墨黑,点缀满星。 如此美好又安静的夜,徐白躺在雨花巷的阳台,有母亲、妹妹,还有最重要的朋友相比,何等幸运。 她用团扇盖住脸。 她没有故作坚强。如今的确是把什么都一股脑儿抛下,只做好自己的差事、只一心一意辅佐阿宝。 除了跟萧珩的婚约、是萧珩弑父的见证人,徐白与萧令烜还有过一次意外…… 债多不愁,没一样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她已经极少为这些事烦恼了,反而比年初时候轻松很多。 夜深,才回房。 第二天晚上,徐白又吃了一顿好饭。 萧令烜厨艺极好,食物到了他手里,能把味道发挥出极致。 不仅烧河鳗好吃,另有豆腐鱼头汤,鲜美至极。 听萧珠说,她阿爸还有几样拿手菜。 徐白垂涎欲滴。 她不说话,把自己吃撑。 “等日子空闲了,可以多做几道菜。”萧令烜道。 萧珠问:“你最近忙?” “后天要出去巡查驻地。”萧令烜道。 萧珠:“这次又是谁要死?” 徐白:“……” 这哪里是巡查,是阎王出游吧? 她忍不住想笑。 萧令烜:“你吃我的菜,还在心里笑话我?” “没有!”徐白已经收敛笑意,一脸无辜。 那双圆润又大的眼睛,清澈纯净,看似何等天真! 萧令烜:“越来越会装蒜了,徐小姐。” 他的声音里,带一点笑意。 “徐小姐”三个字,也被他说得格外旖旎。 徐白感觉自己吃得很饱,太满足了,故而听别人说话,都听出一点缠绵的意味。 她收敛心神。 “这次巡查,可能一两个月。你去雨花巷住。还是那句话,别闯祸。”萧令烜对女儿说。 萧珠:“我从不惹事,放心。” 徐白:“我尽量不出门。四爷,您可以安心把阿宝交给我。” “嗯。” 又看向徐白,“你想不想学枪?” 徐白抬眸看向他:“我可以吗?” “你这双手,又快又稳,有什么不可以?”萧令烜说。 徐白:“但我力气不大。” 她腕子太细了。 持手术刀的手,需要很稳,但手术刀锋利,对力气强求不大。 枪却有后座力。 “有小巧的手枪,不需要太用力。”萧令烜道,“我试试你的手劲。” 他把手肘架在桌面,让徐白去掰他的手腕。 徐白犹豫。 萧令烜挑眉。 徐白很想学枪。她实在单薄,无力自保;随身带刀,远远没有随身带枪有威慑力。 她握住了萧令烜的手。 萧令烜手掌收紧,包裹住了她的。掌心太烫,徐白心头一颤,又不敢耽误,暗暗用力。 几息后,她泻了力气,想要松开。 萧令烜却没放:“再试试。倒也没有很不堪,力气有些的。” 徐白试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手上力气极大。 僵持下去也没办法,她叹气,萧令烜这才松了手。 第87章 “还行,可以开枪。”他说,“等我……” “别别!”徐白立马打断他。 萧令烜不解。 “如果许诺,反而事与愿违。不如等您回来,咱们再聊这件事。”徐白道。 萧令烜:“……行。” 石锋依旧送徐白回雨花巷。 萧令烜坐在楼上书房,原本有点事要吩咐下去。 然而不停走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连吸了两根烟,才把纷乱的思绪按住,喊了苏宏等人进来听命。 第113章 躲避 萧令烜离家,徐白把萧珠接到了雨花巷。 公派留学生的考试,在三个月后,妹妹徐皙最近功课也很忙。 徐白除了给萧珠上课,也会监督妹妹的学习。 家中一应琐事,都是冯苒帮衬徐母办。 冯苒自己还有点应酬。 又到了周末,萧珠想要出去吃冰淇淋。 “午睡起来再去吧。”徐白道。 萧珠应了。 夏风微燥,徐白和萧珠在一楼靠东边的小房间歇午觉。房间阴凉,半下午树荫遮住了日光,两个人睡过头。 醒来就四点半。 “……晚上睡不着了。”徐白说。 萧珠:“正好,咱们去听戏,再去歌舞厅玩。” 一般情况下,萧珠周末都要出去玩;而且,徐白已经答应了她,要带她去吃冰淇淋。 “行。”徐白说。 冯苒没回来,徐皙又跟着母亲去隔壁韩太太家里做客了。韩家有个女孩,和徐皙一样大,她跟韩小姐聊得来。 徐白同女佣交代一声,吩咐石锋带着人,便出门了。 她们先去冰室。 六点半,日头悬挂街树,迟迟不肯落山,暑热不退。 进了冰室,萧珠叫三份冰淇淋。她太渴了,无比贪凉。 有客人进来,怀里抱一只长毛小白狗。 萧珠正在吃第二份冰淇淋,身心舒畅,轻轻推徐白:“徐姐姐,看狗。” 小狗被照顾得很好,毛发油亮整齐;眼睛明亮、鼻头湿润,灵活张望。 可爱极了。 “很漂亮。”徐白说,“你想不想养狗?” “我懒得养。”萧珠说。 话这么说,眼睛还是不住看那小狗。 小狗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应该出身富贵,穿着一件篷袖洋裙,头上戴蝴蝶发卡,点缀钻石。 “……我有点想养只小狗。”徐白说。 萧珠:“等我阿爸回来,叫他去找一只白狗,给你养。” 语气轻盈,喜悦藏匿其中。 是想养狗的。 徐白觉得,萧珠性格早慧,可能受萧令烜的影响,不太愿意付出感情,怕成为负累。 徐白是萧珠唯一愿意亲近的人。 说妥后,萧珠又把剩下的冰淇淋吃完了。 “你还吃得下饭吗?”徐白问她,“想不想吃酸汤面?” “想。” 两人出门,上了汽车。 这时夜幕降临,斜阳落到了天外,街上亮起了路灯,商铺也开了灯,处处霓虹。 徐白和萧珠上车,跟石锋说好地址,汽车发动。 走到半道上,突然瞧见一个年轻妇人怀里抱小狗,失了手。 小狗冲到了街上,妇人急忙去追。 萧珠瞧见了:“徐姐姐,白狗,那只小白狗!” 差点撞上人与狗,又在闹市,石锋被迫停了车。 徐白心头一突,因为她敏锐发现,狗是她们在冰室遇到的那只狗,抱狗的主人却变了。 “阿锋,要当心!”徐白说。 小狗往他们这辆汽车的车底钻,年轻夫人脚步迅捷跟过来,想要抓。 旁边正好是一家珠宝行。 徐白当即对石锋说:“动作要快,下车。” 她拉着萧珠的胳膊,石锋已经麻利下了车。 身后还有一辆雨花巷的汽车跟随,约莫四五人。 徐白带着萧珠,在石锋守护之下,闪身进了珠宝行。 小伙计还没有来得及招待,徐白先上楼了。 石锋直接推开一间贵宾室的门。 室内坐一名贵妇人,正在看钻石项链;经理与另一名小伙计招待。 见状,贵妇人蹙眉,用东洋话高声喊:“来人,怎么回事?” 徐白当即开了腔:“夫人,我们遇到了一点变故。楼下可能有人寻我麻烦。我妹妹年纪小,她害怕,能否在您这里躲一下?” 贵妇人表情一变,又惊又喜:“你姓什么?难得在南城见族人。” “我不是您的族人,我是本地人。以前有个同学,姓吉田,我跟他学过言语。”徐白说。 贵妇人眼睛再次亮了几分:“我夫家就是姓吉田。” 徐白叫她吉田太太。 吉田太太的随从进来。她摆摆手,叫随从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街道上,有一阵混乱。 徐白和吉田太太闲聊,才知道她同学是吉田太太夫家的侄儿。不过这个侄儿一直留在伦敦,没有回来。 她跟徐白打听那同学近况。 徐白则说自己去年回国的,不知他现在如何。 挑了几样同学的成绩,夸耀几句,说给吉田太太听。 吉田太太与她一见如故,非要交换电话号。 一个小时后,徐白才带着萧珠下楼。 另有汽车停靠在珠宝行后门。 石锋开车,有一名副官跟上来,坐在副驾驶。 他想要回禀刚刚的突发情况,萧珠却谈起了那位太太。 “她不是领事馆的家属,就是商会的。”萧珠说,“有点权势,军政府把他们当个人。” 又道,“这些人很讨厌。不过,那女人对你颇为友善,她看着就没那么烦。” “是因为我东洋话的口音。”徐白说。 她学语言,特意了解过东洋的语言环境。 江户贵族的发音,与其他地方不同。贵族是极其傲慢的,又非常团结。口音是徐白的敲门砖。 徐白在言语上天赋极好,可能是因为她擅长模仿腔调。 教她东洋话的同学,也说她学得地道。 所以徐白一听吉田太太开口,就知道自己能取得她信任。 “徐姐姐,我之前以为,我迟早会像你一样优秀。现在看来,我永远赶不上你。”萧珠说。 天赋带来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 萧珠跟着徐白学习大半年了,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徐白的记忆力、理解力,甚至手速,都是带着一点天赋的。 “……你有个靠谱的阿爸,这点已经比我强太多了。”徐白笑道。 萧珠:“你好像很欣赏我阿爸。” “四爷不会抛弃你,叫你受苦;他也极少吃亏,你不用跟着遭殃。”徐白道,“世道很不好,但他身边很安全,我当然敬佩他。” 又说,“你觉得我优秀,只是我运气好遇到了你。否则,我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歌舞厅的歌星,也有像我一样语言天赋很好的女孩子。” 萧珠笑起来:“我是你贵人?” “是。”徐白也笑,“运气才是最大的天赋。这点,我永远不及你。” 萧珠被说服了。 徐姐姐真适合做老师,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格外有道理。 萧珠瞬间飘飘然,没有被压制得很渺小的错觉了。 第114章 他的殷勤,恰到好处 回到家,徐母听说徐白和萧珠还没吃晚饭,特意做了宵夜。 宵夜是酸汤凉面。 萧珠大快朵颐,连夸好吃。 徐白吃了半碗就饱,去找石锋。 方才车上,那个副官要回禀,萧珠懒得听,打断了。 徐白需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暗处七八个人。”石锋把副官的话,转告徐白,“抱狗的女人,怀里藏枪。” “抓到了吗?” “我需要保护您和大小姐的安全。其他人只敢维持局面,没有动手。她跑得很快。”石锋说。 徐白:“我们在冰室的时候,应该就有人监视。只是监视的人很高明,我没注意到异常。” 石锋:“除了小伙计,无人多看您和大小姐。如果小伙计就是监视之人,咱们都会错过。” 又道,“四爷说,叫您和大小姐别怕事。” 别闯祸,但什么也别怕。 “……选在最热闹的街道动手,不仅是想要伤害我和阿宝,还想引起混乱。”徐白说,“背后筹划的人,心思很深,但束手束脚。” 因为徐白警惕钻进了珠宝行后,对方就直接放弃了。 无人跟进去。 但如果徐白一无所知,天真下车帮忙寻狗,可能会死。 ——想要杀人,又怕承担太大的责任,幕后之人应该是冲徐白来的。 “若想杀阿宝,一定是四爷的仇敌。而四爷的仇敌,应该更有底气,他们会追进珠宝行。”徐白说。 第88章 石锋:“您说得对。” 萧令烜的仇敌,连他都敢杀,何况小小萧珠? 布局得很顺利,假如真想要对付萧珠,不会“浅尝辄止”。 “我没什么仇家,我是小人物。”徐白说,“唯一有可能的,也许是罗家。” 今晚的动作,也有点像商户的做派:寻找机会开场,却没有实力诱敌深入。 徐白又想起,自己前几日遇到了罗绮。 “徐小姐,咱们这边的人,不多,保护您的安全有余、侦查实力不足。是否需要求助同阳路?”石锋问。 同阳路那边,可以很快把事情查清楚。 徐白沉吟,摇摇头:“不必麻烦。” 既然她和石锋都判断,此事不关乎萧珠,徐白就不好随意动用同阳路的人。 动一次侦查,是需要花费时间与钱财的。 徐白只是萧珠的家庭教师,不是同阳路的“要员”,她没有这样不见外的资格。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对方没有纠缠,只是试了下,被徐白的警惕打断后就直接放弃了,徐白也没受伤。 把人抓出来,闹到警备厅去,徐白也没立场控诉什么。 她更没有资格叫同阳路的人无缘无故替她杀人,永除后患。 如果冲萧珠来的,就不能轻易放弃,必须追查到底。 ——说一千道一万,她只是萧令烜的下属。 不是他女儿。 她与同阳路的人,是同级,都是下属。不把自己当外人、没有轻重,她迟早会被人嫌弃与厌恶。 她唯一能做的,是保护自己。 平时留十二分心眼。 这一年立秋时,暑气仍很重,雨花巷的女孩子们成天躲在家里。念书、吃乳酪冰,再等着徐母与厨娘弄点新鲜点心解馋。 不过,冯苒收到了一封帖子。 隔壁荣太太送过来的。 “……商会的晚宴,邀请了几百女眷,再华南公园内部的宴会厅举办。乐家老太太想见见冯小姐,请你赏脸。”荣太太说。 又笑道,“这次来的,多半都是市政厅、商会门第的。乐家还给了我们五张请柬,我正好想带妯娌、家里几个待嫁的女儿去逛逛。沾了冯小姐的光。” 荣太太这席话,是当着徐家众人告诉冯苒的。 冯苒只得接了:“那我肯定去。” 荣太太很欢喜,也吃了一碗乳酪冰,这才踩着炎炎烈日回府。 “你跟乐家的少爷,还有来往吗?”徐白问。 冯苒:“见过两次。一次是偶遇,另一次是他约我喝咖啡。是我配不上他,他约我,我又不吃亏,没道理拒之门外。” 又道,“去见见他祖母,正好也死了这条心。” 徐母笑道:“人家老太太大张旗鼓叫你去宴会,自然不是为了拒绝你。 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打听,姓乐的小少爷,规规矩矩一个人,没什么不良嗜好。” 又道,“荣参谋府上,不太愿意继续和军政府门第结亲,想把女儿、侄女嫁给富户。荣太太非常想去这次的宴会。” 冯苒明白。 这是人情债。 做人不能过河拆桥。 荣太太很热心,全看着与徐家邻近的情谊,冯苒自然也不好叫她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你们要是都能去就好了。这样我心里不慌。”冯苒说。 徐白:“你还怕这种场面?以为你见惯了。” “我是怕见乐家的老太太。”冯苒说。 徐白失笑。 然而瞌睡有人送枕头。 萧珩叫人送来几张请帖,也邀请徐白去这场宴会玩。 “我可以陪你去。”徐白说。 冯苒:“不用。你别搭理他。”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抗拒和萧珩碰面。”徐白说。 冯苒意外:“什么?” 徐白:“人不管落到了什么境地,第一要紧是自救。否则,旁人想帮我,也使不上劲。 我与萧珩的关系,从前有过错误判断,以为他迫切想要甩开我。那时候自觉‘躲’是管用的。 如今看明白了,他的想法不同寻常。既然躲无用,我得面对他、了解他,才能对付他。” 冯苒听了,很是感叹:“徐岁岁,你真的非常勇敢。” 又道,“你一直很勇敢。” 当年订婚了,那么点年纪,徐白就敢听大帅夫人的话,陪萧珩出国。换做冯苒,她会犹豫。 回国后家里落败,她敢去找阎王一样的萧四爷谋差事,重新站稳脚跟。 徐小姐只是看着柔弱。 年初瘦了好些,越发娇媚、弱不禁风,可骨子里的勇敢从未改变。 冯苒是敬佩她的。 徐岁岁是娇花一样的容貌、钢铁一般的灵魂。 她的肩膀如此单薄,又如此牢固结实,可以撑起一片天。 和徐白的处境相比,跟乐家老太太碰面,有什么值得胆怯? 冯苒在这个瞬间,也被徐白鼓舞着,生出勇气了。 “我也要去!”萧珠在一旁插话。 “好。”徐白应了,转头问还在旁边做功课的徐皙,“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快要考试,我得把功课重新温习两遍。”徐皙说,“不过姐姐,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第115章 十分般配 徐皙的事,还是跟她学习有关。 “……我们教会学校是属于商会的,每年商会都捐钱。学监与校长等人,肯定也要去赴宴。 往年就去了,开学都会听同学吹嘘,在晚宴上与学监谈得愉快。姐姐,你如果见到了学监,替我做做人情。”徐皙说。 她一席话,众人都笑起来。 徐母说她:“还以为你念书呆了,竟也知道人情。” 徐皙托腮:“我已经两年考第一,公派留学生的名额,本应该属于我。可我总感觉这几年不太走运。” 屋子里的笑声收敛。 送到女子中学的考试名额,只三个。 旁人稍微花点心思,这个机会就可能旁落。 徐皙之所以担心,是听一个同学说,哪怕考不上,光“参加了公派留洋考试”的资格,都成了一项光荣。 既然是光荣,愿意锦上添花的富贵小姐肯定不在少数。 而教会女子中学,最不缺家世好的女学生。 要是徐家没落魄,以徐皙的好成绩,她是不怕的。 如今,生死难料,她才想求姐姐去学监面前露个脸。 “你得跟我一起去。”徐白对妹妹说,“既然是大事,你要自己争取。” “我笨嘴笨舌,万一弄巧成拙……” 徐白安慰拍了拍她的手:“校董、学监这些人,时常应酬,小女孩子的心思,她们一眼看穿。你到了她们跟前,大大方方打招呼,客气礼貌,不需要圆滑。” 又道,“你这样好成绩的学生,长得又漂亮,学监和校董肯定都记得你。” 徐皙微微咬唇。 她看着家姐镇定眼眸,很快下了决定:“我听你的。” 徐白请母亲也去。 母亲拒绝了。 雨花巷的住宅,并不属于徐家。此事邻居们还不知道,徐母心中一清二楚。 过往的荣光,都没了,徐母只想安心抚育孩子们长大。 她已经看透,不在乎社交上那点面子了。 徐白也没强求。 晚夕,她给萧珩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会带着妹妹、萧珠去赴宴;也说冯苒会去。 萧珩在电话里的声音,平淡温润:“我去接你。” “好。” 挂了电话,萧珩沉吟。 宋擎还在他别馆,与他商议军事。 萧令烜这次巡查,对萧珩的势力又是一次打击。滕勇在预谋反击,萧珩等着看结果。 “怎样?”宋擎见他微微蹙眉,关切问,“徐小姐说了什么?” “她最近乖得过分。”萧珩说。 宋擎:“不好吗?” “你要是知道她多聪慧、果敢,就不会对她这样的温顺而心安。”萧珩道,“她妄图反抗我。” 怎么回事? 他的手段,在她眼里失去了作用?她躲避他的时候,萧珩总感觉两个人还是紧紧黏在一起的。 当她自如与他相处时,萧珩惊觉她有了反抗的力量。 需要更多的血,才可以重新把两人拉拢吗? 萧珩眸色安静,点燃一根烟。 “阿珩,你到底有多喜欢徐小姐?”宋擎忍不住问。 萧珩轻吐烟雾:“能说明白的,就不是喜欢了。” 爱慕是心跳的外延,最是模糊与混乱,理不出半分头绪。要是能清晰扯出一条线,这份感情就少了纯粹。 萧珩对徐白,是纯粹的贪慕,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也不在乎。 “我不懂。”宋擎说。 “你既然不懂,为何要阻止冯小姐和万鹏立相看?”萧珩突然问他。 第89章 宋擎噎住:“不是这个意思。万鹏立太平庸,他配不上冯小姐。” “你喜欢冯小姐吗?” 宋擎摇摇头:“不。” “你以前也以为,我不喜欢岁岁。”萧珩淡淡道,“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喜欢就是喜欢,别和自己的心硬扛。” 宋擎沉吟。 他不愿意多谈,萧珩转移了话题。 到了晚宴那日,萧珩半下午就到雨花巷门口接徐白。 门房上照例不让他进门。 阳光太烈,萧珩在门口的桂花树下躲阴凉。 ——在高安弄,也有这么一株桂花树,只是没雨花巷门口这株庞大。 桂花是最好种、寓意又很好的树,不少门第栽一株在大门口。 徐白与众人出来时,就瞧见了树荫下的萧珩。 筛过树梢的阳光,斑驳光圈洒满他头脸。他有段日子没去驻地了,白釉似的肌肤,干净中添了尊贵。 萧珠立马哼一声,拉了徐白的手:“我们先上车。” 又道,“用美人计,他不要脸!” 小丫头哪怕再讨厌萧珩,都觉得他那张脸往那里一摆,便是诱敌深入的“美人计”。 徐白顺着萧珠的手,走到了石锋打开后座车门的汽车旁边。 萧珩几步过来。 “坐我的车。”萧珩说。 “滚远点,有你什么事!”萧珠穿着洋裙,本该活泼可爱,语气却像极了萧令烜。 徐白是萧珠最重要的人,她时刻提防萧令烜抢人,更别说萧珩了。 谁惦记徐姐姐,谁都是她仇敌。 “我要陪阿宝。”徐白对萧珩道,“多谢你来接我。天热,我们先出发吧。” 徐白和萧珠上了汽车,萧珩走到了车门边,微微弯腰:“岁岁,这件旗袍很漂亮。” 他弯腰说话,眼睛明亮似繁星,格外璀璨。 徐白:“多谢。” 她只是穿了件淡绿色绣花旗袍。普通做工、普通面料,不算特别奢华。 汽车出发,很快到了华南公园。 不少人的汽车停在门口,里面有黄包车拉到宴会大厅,可萧珩的汽车能直接进去。 他的副官去打招呼,雨花巷开出来的两辆汽车,也跟着萧珩的汽车开到了公园里面。 汽车在宴会大厅门口停下。 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往里走。 瞧见了汽车,便纷纷驻足。 萧珩先下车。 人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单单是他如今的权势,更因为这个人俊美无俦,惹得众人不由自主多看他。 他步态优雅,走到了徐白的汽车旁边,抢先石锋一步,替徐白打开了车门。 微微弯腰、伸手:“岁岁,请。” 绅士得有点谦卑。 有人倒吸一口气。 徐白没动,萧珠极其麻利从另一侧爬了过来,手腕搭在萧珩手上:“算你懂礼。” 萧珩:“……” 可能是有点无语,他竟笑了下。 萧珠好恨。 因为这个人笑起来好看。 徐姐姐要是被迷惑,跟着他跑了,自己就没有徐姐姐了。 她白一眼萧珩。 徐白待这场闹剧结束,才慢悠悠下了汽车。 四周的目光,或直截了当、或暗中偷窥,都落在他们身上。 “是谁?” “那个年轻女郎,是少帅的未婚妻徐小姐吧?” “好登对的两个人。” 一般女人站在萧珩面前,会被他的气质逼得黯淡;而徐白,看似娇柔温婉,在风度咄咄的萧珩跟前,竟是毫不失色。 有记者拍下照片。 第116章 两女相争 徐白稍等片刻,冯苒与妹妹徐皙下车。 宋擎也来了。 他也衣着华贵,跟在后面。 四个女孩子,加上萧珩、宋擎,一同往里走。 人人恭敬行礼。 晚宴由商会主办,会长携夫人迎上来;旁边还跟着他的女儿。 依旧称呼萧珩为“少帅”。 现如今军政府当家的,是他叔叔萧令烜,他仍可算作晚辈。 “这是我的未婚妻徐小姐;这是我堂妹。” 萧珩有意介绍了徐白和萧珠。 商会长姓奚,他胞妹是滕勇的七姨太;他女儿则跟罗绮关系密切,上次在咖啡厅,奚小姐坐在罗绮身边。 听萧珩如此介绍,奚会长把视线落在徐白脸上:“徐小姐,您能来赏光,幸会。” “年年都听说立秋晚宴最热闹,今年能来,是我荣幸。”徐白也捧他。 奚太太夸她和萧珠的衣裙美丽、时髦,又夸她们俩漂亮等。 场面热络。 冯苒和徐皙先进去了。 奚会长亲自领了萧珩、徐白和萧珠,在首桌落座。 奚会长的女儿奚雨桦,跑到楼上的贵宾休息室找罗绮。 “……你别下去了,少帅不是自己来的,带了徐白。”奚雨桦说。 罗绮妆容精致,长眉入鬓,美得端方又温雅。 一双沉静又清澈的眸子,落在奚雨桦脸上:“我接到了请柬来赴宴。少帅带了谁来,不与我相干。” 又道,“我们罗家与商会的关系,最是紧密。于情于理,我都要出席的。” 奚雨桦:“……” 罗绮说完大义凛然的话,又笑起来,脸上多了一抹俏丽:“我还有你,能吃亏吗?” 奚雨桦失笑。 便在这个时候,奚太太上楼来了。 “可寻到你了,原来在这里躲清净。”奚太太笑着对罗绮说,“来来,今日你是最要紧的人物,没有你可不行!” “姆妈,您是让阿绮去招待吉田太太吧?”奚雨桦问。 奚太太:“是呀。那女人一句咱们的话也不会说,翻译也只肯用自己带过来的。我身边没人,跟她聊不动。” 又道,“极其傲慢。那么点儿个子,小盐豆似的,嚣张什么?这些年军政府不争气,领事馆的人才有资格做座上宾。” 说得两个女孩子都笑起来。 罗绮便说:“我们家洋行的货,都由吉田家经手。原本买卖做得很好,与洪门码头关系融洽。现如今码头换了主人,利润分出来一大半,我们也很苦。 前几日,我母亲还邀请吉田太太去家里做客,也是我做翻译官的。我们家与吉田家族,正在寻找新的水路进货。” 奚太太不知这点,忙问:“寻到了吗?” 关乎商会利润,奚太太很关心。 罗绮没提那次晚宴的不愉快,笑道:“还在想办法。” 又笑着对奚太太说,“不如请会长和萧令烜那边的人商议,将码头的租金降至陶家掌权时候的份例?” 奚太太:“……” 叫萧令烜让利,跟虎口夺食有什么分别? 萧令烜为了码头,灭陶家、夺洪门,奚家在他眼里算什么东西?杀他们如碾死蚂蚁。 奚家岂敢如此不知好歹,送上门找死? 这话,奚太太也不会明说。 她与罗绮彼此吹捧几句,谁也没透底。 只奚雨桦小姐,比较单纯,觉得自家父亲很厉害,在商界呼风唤雨;自己的小姊妹也厉害,社交练达、会三国语言,天赋极佳。 除了罗绮,无人能配得上萧珩。 那个徐白,一脸娇柔的可怜样,实在上不得台面。 她们闲谈时,侍者来找奚太太,说吉田太太带着她的翻译已经到了。 吉田家族掌握了南城六成洋货的供应,她的到来,几乎赶得上萧珩进门时的轰动了。 商界无人不巴结她。 “快,我们也下楼,别迟了。”奚太太道。 罗绮穿一件淡粉色洋裙,薄而轻,腰上点缀两层手工蕾丝。除此之外,再无花纹。 素雅到了极致,反而衬托她的好身材、好容貌。 她挽住奚太太的手臂:“不急,我还没有听到汽车声,应该没到门口。” 她从楼上下来,视线掠过宴会大厅满满的桌椅,瞧见主桌坐着的几个人。 徐白、萧珠和萧珩还坐在一起说话;最重要的贵客还没到,故而主桌也无其他人打扰他们。 萧珩的表情,难得一见舒缓。 罗绮收回视线。 夏夜蛩吟,应和着从玻璃门飘荡出来的钢琴曲,格外奢靡。 吉田太太终于到了。 她四旬年纪,太过于严肃,面颊有两道深深法令纹,加重了她的肃穆与刻薄。 奚太太一瞧见她,心里就打突。 罗绮上前,用东洋话同她说:“欢迎您来做客,吉田太太。” 吉田太太傲慢,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斜睨一眼罗绮:“你欢迎我?你是主人吗?” 又道,“你不用鹦鹉学腔,难听得很,我耳朵疼。你好好用你自己的官话,我的翻译官会告诉我。” 罗绮:“……让您见笑了。” 转头附耳,低声对奚太太说,“她有翻译官,您说吧。” 第90章 奚太太这才表达了她的热情和欢迎。 因非要巴结吉田太太,又害怕她,其他人纷纷避开。 奚会长、奚太太和罗绮与她闲谈几句,将她领到了主桌。 有人低声抱怨:“她傲气什么?” “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何时处置她?我不信萧家叔侄容得下她。” “她好像连罗绮的面子都不给。罗绮能听得懂她的话,她不高兴了,她不喜欢别人说东洋话。” “往少帅那桌去了。看少帅会不会挫她锐气。” 众人视线,不由自主往那边飘。 不成想,高冷刻薄的吉田太太,瞧见了萧珠和徐白,非常惊讶:“是你们!” 声调高了一个度。 奚会长与太太很诧异;一旁被迫给奚太太做翻译官的罗绮,表情微敛。 徐白已经站起身:“吉田太太,您好。” 她用的是江户话。 对听不懂东洋话的人来说,她与罗绮口音并无不同。 奚太太看好戏:“要是吉田太太挤兑少帅的未婚妻,少帅会不会出面教训她?” 跟在不远处的奚雨桦,也听到了,非常不高兴:“这女人什么都要学阿绮。” 奚会长先看萧珩表情,考虑他们打起来怎么善后、如何重新安排座位,他是敢把少帅从主桌挪出去,还是敢给吉田太太换个次桌? 他心中打鼓。 却见吉田太太笑了,拉了徐白的手:“我原本不想来的。能在这里遇到你,实在很好。终于有人能陪陪我了。” 众人:“……” 奚太太震惊看着这女人的笑容,难以置信。 罗绮神色晃了一下。 第117章 少帅准备的礼物 气氛微妙。 奚会长、太太和罗绮等人,表情非常不得体。 徐白看一眼他们。 吉田太太也看一眼,微微蹙眉:“宴会尚未开始吗?我不需要这么多人陪,徐小姐陪我就好了。” 徐白没说话。 吉田太太的翻译官,看了眼罗绮。 罗绮回神,对奚会长夫妻俩说:“我们可以继续迎客,吉田太太要与少帅闲谈。” 萧珩便在此时,抬眸看向她。 他一向清冷,那双眸似凝聚冰霜。他静看罗绮。 罗绮心头发紧。 萧珩出声:“吉田太太不是要与我闲谈,她要跟我的未婚妻闲聊。我语言上很一般。” 罗绮面色肉眼可见发僵。 萧珩不仅说她贬损他的未婚妻,还暗示她语言上不过关,翻译得“南辕北辙”。 简单一句话,从人品与能力上,都否定了她。 而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岂能不懂? 罗绮与萧珩,几乎没有过私下里的接触。仿佛整个南城都以为,她会做他的妻子,他们却极少有单独谈话。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奚太太尬笑,扶住罗绮的肩膀,带着她转身走了。 直到离开主桌,奚太太才意识到自己此举失态。 因为她没有假装听不懂萧珩对罗绮的挤兑。 她护着罗绮出来,只会让罗绮更尴尬。 “……我有点不太舒服,还去楼上坐坐。”罗绮勉强挤出笑容。 主桌附近,原本竖起耳朵听八卦的人,转头低声嚼舌根。 吉田太太还在跟徐白闲聊。 她们提到了货运。 徐白不太懂,故而问起萧珩;萧珩加入了他们的聊天,徐白帮衬做翻译。 因为是应酬,吉田太太说到有趣的地方,徐白也得配合笑一下;她每次一笑,萧珩必定要看她。 除了应酬,徐白还要照顾萧珠吃喝。 她很是忙碌。 “她与少帅很般配。” “以前徐家也富贵,到底是教养得很好。不输罗氏女。” “都说罗家慈善,可瞧着欺负旁人落魄,很不磊落。我倒是盼着这些徐小姐长出本事,嫁给少帅做夫人。” 继续说,“之前的大帅夫人宋氏,出身也不太好。大帅也没嫌弃过她。少帅未必会嫌弃徐氏女。” 一席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 这么说来,少帅不“嫌贫爱富”,人品很不错。 罗绮在楼上,休息了好半日,脸色才缓和过来。 尚未开席,她去找了自己的母亲,要提前回去。 “……不知是否中暑,头晕。”她道。 她母亲不强求。 她又跟奚太太告辞。 奚雨桦也没想到,徐白居然能压住罗绮,大出风头。 她送罗绮,两个人沿着公园的小径往外走。 “我就说嘛,这种女人是狐媚子。狐假虎威,她可擅长虚张声势了。”奚雨桦说。 罗绮摇摇头:“不与她相干的。”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巧劲?那个吉田太太,也是个老妖婆,也不知她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在这些人面前失了光彩,实在不划算。你不应该走,留下来才能翻身。”奚雨桦说。 罗绮恢复了恬静笑容:“我是懒得争。” “……也是,翡翠碰顽石,损失的是你。”奚雨桦说。 她送罗绮上了汽车。 罗绮走后,奚雨桦就在心里想,她落荒而逃。 “她好像有点怕少帅。”奚雨桦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这一点。 罗绮不是躲事,她是看出了萧珩对她的戒备,躲萧珩。 奚雨桦又不太明白了:“她与萧珩的感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每次她提起,好似两个人很甜蜜。” 但罗绮站在萧珩面前时,又非常紧绷。 奇怪了。 从前那个滕明明,时常私下里和萧珩吃饭,罗绮应该更胜一筹才对,怎么如此陌生? 奚雨桦还对萧珩和徐白的关系感兴趣,急急忙忙回了宴会大厅。 晚宴开始,是西洋式的小吃食,配酒水;舞厅的乐队换了欢快曲子,奚会长夫妻俩邀请众人去跳舞。 奚会长还请吉田太太。 吉田太太给了他这个面子,去了舞池。 她一走,徐白赶紧吃点东西。 萧珠说:“那女人好傲气,她凭什么!” “求人供货,大家都捧着她丈夫,自然也捧她。”徐白说。 萧珩端起酒杯,慢慢呷了一口:“这晚宴,比我想象中更无趣。咱们要不提前走,去听戏?” “我还有事。” “什么事?”萧珩问。 徐白:“我妹妹要与学监、校董打个招呼。现在刚开宴,不好直接过去。我要等会儿才能走。” 萧珩放下酒杯:“去跳舞吧。” 徐白却不理他,而是对萧珠说:“我带你跳舞好不好?我会跳男步的。” “是吗?”萧珠有了点兴趣。 “念书的时候,时常要给同学伴舞。”徐白说,“我比她们个子高一点。” 萧珠兴奋拉了她的手。 她们俩去舞池,萧珩也站起身跟过来,站在旁边看。 萧珠不会,但徐白很会教。 短短时间,萧珠就掌握了几个舞步,跳得像模像样的。 有人偷偷看她们俩。 “徐小姐不仅跟少帅感情不错,还跟萧四爷那边关系深。她未必会输给罗家。” 很多人不知徐白的差事。 他们评价她,都参考男人对她的态度,以及她能否嫁入高门。 徐白与萧珠玩得忘乎所以。地板上有一块起翘,她没注意,高跟鞋卡了下。 她很明显感受到,鞋跟有点晃了。 不影响走路,就是得当心点。 她等会儿还要去见妹妹的校董和学监。 徐白心里盘算着,萧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有点累了,回去吃些东西。”徐白对萧珠说。 萧珠没尽兴。 冯苒过来了。 “男步我也会跳,我教你。”冯苒说。 萧珠很愉快跟她玩了,徐白退回旁边的座位。 萧珩没跟过来。 片刻后,萧珩回到了她身边,手里拿了一个鞋盒子。 徐白抬眸看向他。 “换双鞋吧。是你的尺码。”萧珩说。 徐白错愕:“你哪里弄来的?” “我准备了你参加宴会的裙子和鞋,还有两样首饰,放在汽车后备箱,只是没机会送给你。”他道。 徐白:“……” “现在可以用上了。”他又道,“楼上有休息间,去换上吧。” 徐白接了过来。 “多谢。”她轻声说。 第118章 为她换鞋 徐白吩咐石锋,看好阿宝,这才拿了鞋盒上楼。 萧珩跟在她身后。 踏上二楼时,他上前几步,推开一间休息室的门。 徐白道谢。 她在沙发里坐定,萧珩接过她手中鞋盒:“我来。” 她也没说什么。 ——任何反抗,都会叫萧珩觉得有趣。 第91章 室内光线明亮,放了熏香。立秋暑气很重,热浪把香味烘得芬芳诱人。 徐白坐下,脱掉鞋子。 她检查自己的玻璃丝袜,有没有破损。 还好没有。 抬眸,想要请萧珩把新鞋子递给她时,萧珩已经蹲在她面前。 鞋盒子在地上,打开,银白色的高跟鞋,与徐白身上衣裙很配。 他拿起一只,因半蹲着不太方便,他屈膝单跪下,握住了她的脚踝。 徐白以为,自己能理解萧珩了,可他总在意料之外。 她被他单膝跪地的姿势吓到,瞳仁都紧缩了一圈,想要站起身:“我自己来,我能穿。” 偏脚踝握在他手里。 她非要站起身,立不稳,可能整个人扑倒。 “坐稳。”萧珩语气很淡,“你想跌一跤?” 徐白坐了回去。 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脚背在僵硬。故而脚穿进鞋子时,有点紧绷。 萧珩动作不算特别慢,麻利换完一只,又拿起另一只给她穿好。 双脚落地,徐白即刻就想要站起身,萧珩身子微微前倾。 抓住她双腕,他半倾身将她圈在沙发里。 视线垂落,他静看她。 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像是香水,似衣裳熏染留下的气味,亦或者脂粉里添的那点甜香。 极淡,好闻。 “今晚要是我们的结婚宴,就好了。”他低喃。 遮挡了灯光,一缕碎发垂落额头,眉眼落在暗处,眸中已经精亮摄人。 被牢牢锁定,一刻不放。 微微的窒息感。 “我要下去了。我带了阿宝来……” “不要提阿宝。”他道,膝盖跪上了沙发边沿,将她整个人压在沙发里,“给我一个钟,好不好?就我们俩。” 徐白:“你先放开我。我可以和你闲谈。” 萧珩:“未婚夫妻,在如此幽静的室内,你只与我闲谈吗?” “除此之外,皆非我本意。你非要行凶,我也可忍受。”徐白静静看着他。 萧珩靠近的唇,离开了几分。 “你想什么办法逃开我?”他问。 声音很沉。 心口莫名一窒,似被什么轻轻划破。 很疼。 光想到她的逃离,心口都疼。 萧珩极少有如此明朗的情绪。他混沌的世界里,徐白是唯一的光亮。有她的地方,可以照得清清楚楚。 “……拖延。”徐白看着他的眼睛,“时间慢慢过去,你会厌烦今日这样的游戏。到那时候,我一文不值。” “靠什么拖延?我四叔的庇护?”他又问。 徐白:“是。” “你我才是在一个台阶上,而四叔他,站得比我们高。我们都不是他对手。岁岁,这不是很好的选择,你在玩火自焚。”萧珩说。 徐白手腕被扣住。 盛夏天,他掌心滚烫,似火一样缠绕着她,烧灼得她疼。 徐白又妄图挣脱,没成功。 “你应该辞掉这份差事,岁岁。这对你更好。”他道,“你可以去医院工作,这才是你擅长的。” 又道,“如果你信任我,不必如此曲折迂回。” “萧珩,我很难信任你。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叫我信任。”徐白道。 他便沉默了。 几息后,他松开了徐白手腕,坐到了旁边沙发。 徐白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一逃,就是输,这场较量再次败给他。与他的关系,受困围墙,永远走不出去。 她只是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脚上的高跟鞋,合脚但不舒服,她自己知道。 双手平放,她缓慢摩挲着手腕肌肤,想把萧珩留给她的触感都擦干净。 “……等会儿下去,我想陪你跳一支舞。”他说。 他陪她,而不是她陪他。 徐白颔首:“那么,你陪我去见一见教会中学的校董。西西成绩很好,她应该拿到公派留学生考试的资格,这是她应得的。” 萧珩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很多。 她仍需要他。 她的不反抗,哪怕是酝酿着离开他,也令他开怀。 他站起身:“好,就这样说妥。我们下楼吧,免得有人寻不到我们着急。” 徐白道好。 下楼时,他走前头。 楼梯正上方的一盏水晶灯,枝盏繁复,照着他深墨青丝。浓密、整齐,一丝不乱。 任谁都想不出,看上去谦和规整的他,做事慌乱不羁。 萧珩先两步,在楼梯口朝徐白伸手。 她搭上了他的手掌。 又有记者拍照。 萧珩对她说:“看那边,让他们拍吧。明日报纸有销量了。” 徐白没照做。 她甚至略微低垂了视线。 两人去了舞池。 萧珠现在和徐皙跳;而冯苒,正跟一位年轻人在舞池旁边说话,目光替徐白照看阿宝。 看到徐白和萧珩,冯苒微讶。 随着萧珩与徐白入舞池,四周的人渐渐散了。 奚会长有意无意的,叫大家都让出位置。 钢琴曲从刚刚的活泼欢快,变得温柔舒缓。 霓虹灯是五彩的,变幻光影,全部落入了萧珩的眼眸之中。他看上去不那么冷淡了。 恍惚间,徐白似瞧见了初订婚的他。 他冲她轻轻微笑,一瞬间重叠了光阴与空间,让徐白分不清今夕何年。 原来,情窦初开喜欢过的人,哪怕腐烂变质,瞧见他的笑,心还是会轻轻一缩。 似被一根针扎一下,轻微疼,不见血。 徐白挪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后来,萧珩果然带着徐白去见了女子教会中学的校董。 校董是个五十岁年纪的干练女人,非常严厉,可面对吉田太太、面对萧珩,她也会露出和蔼可亲。 她当着萧珩的面夸奖徐皙:“不仅仅功课好、聪明,态度也认真。总是年级第一,试卷递到我手里,字工整漂亮。” 徐白派人喊了徐皙来。 徐皙有点紧张。 不过,姐姐叮嘱她要诚实,不耍花腔,她照做了。 她腼腆同校董曹女士握了手。 校董实在太上道了,知道徐皙来意,当着萧珩的面问徐皙:“假期做什么?” “温书。”徐皙说。 “真是个勤奋的孩子。不过,的确紧迫,吃苦也就这两三个月,要抓紧时间。”校董说。 徐皙吃下一颗定心丸。 不虚此行。 第119章 可以是四爷 晚宴结束,宾客散场。 只四辆汽车停靠宴会大厅门口:萧珩等三辆、吉田太太一辆。 众宾客目送他们。 少帅亲自开车门,为徐小姐进行服务,自然引来一阵称赞。 夸他绅士、周到,又夸他有良心;还夸他与徐小姐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回到雨花巷,徐白在门口与萧珩告辞。 “这双鞋很舒服,多谢你。”她说。 “你喜欢便好。”他道。 没有纠缠,互道晚安后,萧珩先走了。 给他开车的是宋擎。 徐白等人回了家。 母亲准备好了宵夜,几个人全部饿得饥肠辘辘,扑上去吃了起来——宴会上那种小吃食,还没有零嘴扎实,没人吃饱。 吃饱喝足,母亲才一一询问情况。 问徐皙,是否同校董谈过。 徐皙兴高采烈告诉母亲:“她给了我准话!这段日子的苦,没有白吃。” 母亲眼睛里全是神采:“如此甚好。时间不多,要更累一点了。” “我会。”徐皙说,“我除了睡觉吃饭,什么也不做。” 徐白忍不住微笑。 她瞧见了希望。 妹妹多半能考上,她会有个前途;弟弟从教官营出来,也有一番作为。 她说要支撑门庭、辅佐母亲教导弟妹,终于有了眉目。 在这个家里,“长姐如父”。 母亲又问起冯苒,是否见到了乐家老太太,谈得怎样。 “……乐家老太太不过五旬年纪,干练得很。要是不提前说,我还以为是乐少爷的母亲呢。”冯苒说。 萧珠插话:“我也看到了,的确不显老,跟西西姐的校董差不多。” “我们去后面小径散了一会儿步。”冯苒又说,“乐少也陪同着。老太太挺有礼貌,只问我如今住在哪里、家里情况如何。” “看样子,是很喜欢你?”徐母欢喜,“能成吗?” “要么就是挺满意我,要么就是她擅长伪装。”冯苒说,“我除了一条烂命,一无所有,哪里值得旁人算计?所以我想,她应该是喜欢我的。” 徐母又惊又喜:“你姆妈在哪里给你算的命?这个说你命里姻缘富贵的算命先生,灵得吓人,我也要去给岁岁和西西算一卦。” 第92章 徐白:“……” 冯苒忍俊不禁:“八字还没一撇,伯母。” 满屋子欢声笑语。 吃饱后,各自回去洗漱。 徐白和萧珠先洗了澡。萧珠犯困,倒头就睡,前后不到五分钟睡熟了。 徐白出来,和冯苒聊了片刻。 “……萧珩今日没惹你生气?”冯苒问。 徐白:“没有。他也改了策略。” “什么策略?” “他也用‘以退为进’对付我。”徐白叹了口气。 她神色恍惚。 冯苒立马晃她肩膀:“徐岁岁,你不会动摇了吧?” “没有!” “他是你情窦初开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对你而言不太一样。你要当心再次落入他陷阱。徐岁岁,你还没有为他吃够苦吗?”冯苒道。 徐白:“我真没有。” “你找个男朋友吧。” 徐白:“……” 提到男朋友,想起了滕禹。如今他还被萧珩扣在港城,生死难料。 不知萧珩打算如何利用他。 这是萧珩与滕家的较量,不与徐白相干——徐白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她不牵扯太深。 只是冯苒“旧事重提”,叫徐白想起了他。 “……萧四爷好像也不错。”冯苒突然说。 徐白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你要害死我吗?”徐白压低声音,“这是雨花巷,前后院都有他的人!” 冯苒:“……” “他上次还说你嘴巴坏。你记吃不记打,还敢说他。”徐白又道。 冯苒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徐白去倒了两杯水,和冯苒一边喝一边闲话。 她问起了乐至景,冯苒相看的那位少爷。 “……他让宋擎吃瘪了,好玩。”冯苒说。 “宋擎?” “你知道很多人巴结宋擎吗?他是少帅身边第一红人,将来军政府的要员,大家都提前卖人情。 他与一位小姐跳舞,我和乐至景拿酒水喝。我看到宋擎故意绊他,但乐至景到底年纪小,灵活极了,愣是站稳了、一滴酒没撒。 转身就挤兑宋擎。很能说,反应快极了。宋擎被他挤兑得哑口无言,可笑死我了。” 冯苒说到此处,眉飞色舞。 “乐少爷很机灵。”徐白也道。 冯苒:“是的。他真不错,瞧着没什么坏处。” 又担心,“不知宋擎是否报复。他阴得很。少帅作恶,有宋擎一半的功劳。” 徐白:“不是宋擎先伸脚的吗?又不是你们先惹了他。不怕。” 冯苒:“也是。” 日子过得很快。 晚宴后,妹妹更苦读了,几乎闭门不出;徐白和萧珠半学半玩,进度很快,比徐白预想中的枯燥教学更适合萧珠。 冯苒随着徐白的母亲,拜访亲朋,替徐白承担社交的责任。她有几个朋友,包括宋枝,隔三差五叫她出去喝茶看电影。 乐至景每周约她两次。 冯苒与他相见,是奔着婚姻去的。既然此事希望不大,冯苒就刻意避开他。 他约五回,她答应一回。 还以为乐至景慢慢就放弃了,不成想他照例约,甚至登门做客。 徐白叫副官放了他进来。 徐母很喜欢他,总夸他做事细致,讲话又很礼貌。 年轻人喜欢夸耀自己,乐至景却没这个毛病,十分沉得住气。 军政府内部,有了些动荡。 萧令烜巡查五省军务,升调了不少将领;军政府内部,妄图与北方内阁勾结,萧珩亲自北上。 七月最后一天,是徐白生日。 母亲和厨娘忙碌着做了一大桌菜。 乐至景也来了,带了一瓶香槟。 徐母还特意请了韩太太、荣太太以及她们两家的几位小姐来作陪,热热闹闹。 每个人都给徐白准备了礼物。 萧珠是亲自写了一幅“百寿图”给徐白。 就是在同一张纸上,写一百个寿字。她能力有限,只会七八个字体,徐白指挥她排布,看上去像模像样。 徐白当即叫副官拿去裱起来,她要挂房间里。 “你有什么心愿?”冯苒问徐白。 徐白:“希望可以做一名医生。我的教授说,我有资格做内科医生。” “内科医生很难?” “极少有女性。”徐白道。 冯苒一时悲从中来。 如果冯家没落魄,她也许不懂徐白。此刻听她说话,冯苒能感受到徐白的无奈。 第120章 看到了报纸 酷夏过得很快。 一场秋雨,庭院枯叶转黄或红,金秋悄然而至。 早起时,风多了一丝淡淡凉爽。 徐白给萧珠添衣。 副官石锋告诉她们俩:“师座初七回城。您替大小姐收拾收拾,该回家住了。” 徐白道好。 萧珠支着小脑袋,有点烦。 不过她不说。 ——这点脾气,也像萧令烜,非常在乎面子。 徐白很快把她的换身衣裳和课本都收在箱子里,只余下预备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去同阳路陪你住一周吧。”徐白说。 萧珠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真的?” “中秋前夕我再回来。”徐白道。 萧珠当即打起精神。 这段日子,不管是英文口语、国文知识、练字还是拳脚功夫,她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没有落下功课,故而不怕她阿爸回来查岗。 到了八月初七,徐白和萧珠结束了上午的课,在雨花巷吃过午饭,赶去同阳路了。 同阳路和平时无异。 “我阿爸回来了吗?”萧珠问路上遇到的人。 “师座上午就到了南城。不过先去军政府开会,人尚未归家。”副官告诉她。 萧珠:“准备我阿爸爱吃的。” 副官应是。 萧令烜人没到家,礼物却到了。 他每次外出,都会给萧珠带很多东西:吃喝穿戴、各色小玩意儿等。 这次同样是两大箱子礼物。 萧珠去看了。 小孩子对吃的玩的最感兴趣。 “……还有酒呢?这瓶子真漂亮。”萧珠说。 一旁的副官解释:“这是梅子酒,不是给您喝的。师座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那他买回来干嘛?”萧珠不悦。 徐白在旁笑。 萧珠很懂。但她故意不叫她阿爸得逞,没递给徐白,放在旁边。 她心里还是想萧令烜的,满心期待他回来吃晚饭。 然而,萧令烜这天没回。 萧珠有些失望。 “还等着他回来,给你买条小狗呢。”萧珠对徐白道。 “估计军政府有很多事。他出去快两个月了,萧珩最近又不在,事务堆积如山。”徐白道。 萧珠不再说什么。 萧令烜晚上八点,才结束了开会。 他这次巡查,又清理了一波滕勇的势力。 南城军政府这些不需要驻扎的高级将领,对萧令烜越发不满;他回来开会,也没发脾气,只是该敲打敲打,该许诺好处的也慷慨,会议气氛好转。 滕勇脸色难看至极。 结束后,杨胜利等亲信随着萧令烜走出军政府。 “……这个滕勇,要反不反的,也不知他存了什么心思。”杨胜林说,“师座当心他。” 萧令烜:“他没有一鼓作气反,现在只剩下空架子了。放心,他制造不了大乱子。” 最多是小事情上使坏。 杨胜林:“师座烦什么呢?” 萧令烜:“没有心烦。” 杨胜林:“……” 萧令烜一向不会撒脾气的。 他生气的时候,当场宰一个人就出气了。故而杨胜林几乎没见过他这种隐忍不发的怒意。 还以为是气滕勇。 看样子,也不是。 “去吃饭吧?我请客。”杨胜林说。 他与萧令烜其他下属一样,十分忠心。哪怕萧令烜不悦,他们也会想办法叫他开怀。 时刻要替长官分忧。 杨胜林说完,又想起了萧珠:“你得回家看大小姐吧?要不改日……” “话都说出口了,还改日?你穷得少一顿饭钱?”萧令烜问。 杨胜林:“……” 从军政府出发去饭店,路上苏宏问萧令烜:“师座,能否回禀一件琐事?” “说。”萧令烜按了按眉心,想把满心的烦躁压下去。 “收到了电报。柳梵小姐在北方过得不算愉快,想要到南城谋生,她问您的意见。”苏宏说。 萧令烜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什么意见?她是我的谁?” 语气很冲,“别说我跟她毫无关系。哪怕睡过了,她想要来、想要走,我绑住她手脚了?” 苏宏:“……是属下失职。” 第93章 “你拿这些屁事烦我,我要你有何用?排忧解难,你顶住了哪一样?”萧令烜又道。 苏宏闭嘴了。 他在心里想:替你排忧解难的祁平,挨了一百军棍、回了福州教官营,谁还敢啊? 苏宏倒是不怕回去,他只是不想挨打。 他怕疼。 一路沉默到了饭店,杨胜林又叫了两个人来陪萧令烜,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萧令烜多喝了两杯。 酒饭快要结束时,杨梦舒来了。 杨胜林想要阻拦,她已经进了雅间;给她使眼色,她假装看不见。 “……我知道烜哥平时很忙,不敢打扰,只得你们吃饭时候来。我姆妈要我邀请烜哥和阿宝去家里过中秋节。”杨梦舒说。 杨胜林:“师座中秋节有安排,南城的驻地也有事要忙。” “吃顿饭,又不会多花时间。”杨梦舒笑道,“主要是阿宝,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众人看着萧令烜。 杨胜林气得脸都发僵,偏偏不管他怎么说话,都像是他故作姿态。 这个女儿,非要害死他不可! 萧令烜喝得有点多,手指夹着香烟;薄烟从他指缝腾升,缠绕着手腕、小臂,青筋虬结越发有了力度。 慢腾腾看一眼杨梦舒,他半醉时候的眸,比平时更黑沉:“中秋节阿宝有去处,不劳烦心。” 看向杨胜林,“上次梦舒去我那边,我丢了份很重要的文件。哪怕我想要包庇她,身边做事的人应该怎么想?” 杨胜林立马站起身:“师座,都是她无知。” 他喊了自己副官,“送小姐回家。” 杨梦舒怔了怔。 她倒是没哭没闹,似乎连萧令烜那句过分严重的指责,她也没当回事。 她施施然:“我先走了。” 优雅转身,一点也不像是被赶走的。 杨胜林眉头蹙得更深。 他心想,得赶紧把梦舒送走。哪怕是心肝宝贝,也不能任由她这样胡闹。 送到外地、给她择婿,叫她安分下来,死了这条心。 饭局结束时,是深夜。 萧令烜喝了很多,步履稳健上了汽车。 后座放了几份报纸,萧令烜越看越烦,从车窗扔了出去。 暗处一直没走的杨梦舒,在空旷街道等候片刻,把报纸捡了起来。 是二十天前的报纸,不是最近。 报纸头条,是少帅与未婚妻徐小姐谈笑的照片,重点报道了那次商会晚宴。 杨梦舒把报纸带回去,打算慢慢看。 第121章 同床 萧令烜这日没回同阳路。 徐白正常与萧珠上课,夜里住在同阳路陪萧珠。 故而她知道,回城的萧令烜,三天都没回家。 要不是苏宏和石铖偶然进出,萧珠都怀疑她阿爸根本没到南城。 “……他是不是得了新的女人,在外面逍遥?”萧珠直接问苏宏。 这种事,萧令烜几乎也不瞒她。 苏宏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徐白,这才解释:“没有的事。师座很忙,每天开会到深夜。” 又道,“快要过节了。逢年过节,都是拉拢的好时机。” “那干嘛叫我回来?我在雨花巷住得好好的。他可以忙好了亲自去接我。”萧珠不满。 她想起雨花巷的好日子,又想到自己这几日总在思念她阿爸,甚至为他担忧,就忍不住愤怒。 他完全不想她! “……不愿意回就别回。我没有他,照样过日子。”萧珠冷冷说。 徐白忍俊不禁。 苏宏又看一眼她。 她便收敛笑意。 萧珠发脾气的时候,阴阳怪气说话,也像萧令烜。 他们父女俩长得像、脾气也像,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会同师座说,大小姐。”苏宏道。 萧珠很大人似的一点头:“你去吧。” 苏宏恭敬应是,没有半分待小孩子的敷衍,态度如同对萧令烜一般慎重,这才转身离开。 徐白安抚她。 下午不上课,徐白带着她出去玩,买了好些鸡零狗碎的小玩具。 晚上,则叫厨房做酒酿圆子。 “……这个米酒味道不错。”徐白说。 萧珠当即吩咐:“叫厨房送一碗来。” 厨房果然送了一份米酒。 很甜,比徐母自酿的还要甜,故而徐白也没觉得酒精度数不低。 萧珠也想尝尝。 饭后,徐白感觉有点晕乎乎,是薄酒上头。 萧珠面颊也烫。 两人早早洗漱,不到八点就关灯睡觉了。 萧令烜终于回了家。 闺女没等他,竟是睡着了,他也有些无语。 不是说想他? 萧令烜今天没喝酒,心情也不算很好,打算去萧珠房间,把她叫起来——他都回来了,居然敢不等他! 房门从不反锁。 他打开门,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瞧见床上卧着两个人。 一个小、一个薄,头挨着头一起睡得香甜。 萧令烜进了房间,轻手轻脚把萧珠抱了起来,递给了身后的石铖。 石铖会意,小心翼翼抱着大小姐走了,把她安置到隔壁客房。 两个男人力气都很大,故而抱走萧珠似轻若无物,丝毫没有惊动睡熟的人。 室内空,萧令烜关了门。 他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审视床上睡得很浓的徐白。 她安静极了,半晌都不见翻个身。 萧令烜慢慢坐下来。床垫软,几乎要陷落,床上的人似动了下,又在更深的梦里。 他坐在旁边,手指轻轻蹭过她额头、眉毛。 萧令烜觉得不够,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柔软、微凉。 他顺势在她身侧躺下,遏制自己呼吸的紧蹙,也没有妄图撬开她唇齿。只是在她唇上流连。 将她搂抱过来,不管她醒不醒。 反正她会装傻。 她也不止一次回绝他的好意,在他面前假装无事发生。 心口闷闷的。 特别是,记者写她与萧珩是何等般配…… 写得那么理直气壮,敢上头版头条,因为他们俩是未婚夫妻。 萧令烜轻轻搂着她,把脸贴着她面颊。 她面颊有点烫。 他低头去看她。 不是装睡,因为装睡的人没这么沉。 她像是喝了点酒,被醉晕了。酒气上涌,面颊才这么烫。 好半晌,萧令烜从床上下来,上楼去了。 这个夜里,他想,婚姻距离他非常遥远;而徐白,在更遥远的地方,哪怕近若咫尺。 就,算了吧。 全当发发善心,放过她,给她一条活路。 她只是个可怜人。 念那么多书、长那么漂亮,又挺有本事的,怎能做他的消遣? 他是个什么好东西? 徐白翌日起晚。 她很久没如此酣睡。一碗米酒,叫她一夜无梦,睡得舒畅极了。 是萧珠在门口嚷嚷,吵醒了她。 “……我明明在自己房间睡的,为什么起来就在徐姐姐的房间里?”她质问。 石铖告诉她:“您瞧见师座回来,自己醒了。然后去徐小姐的房间睡了。” “……我不记得了。”萧珠说。 “可能没醒透。” “我阿爸呢?”萧珠问,“阿爸!” 徐白坐了起来。 她看了眼表,距离上课时间不足四十分钟。 ——要是长官以为她平时上课也这样散漫,估计要吃排头。 徐白麻利起床更衣、梳洗。 又快速下楼。 她拿起报纸看,假装自己在楼下挺久的。 而后又觉得自己掩耳盗铃:女佣知道她什么时候下楼的。 徐白面颊一热。 片刻后,萧珠下来了。 她们俩吃了早饭,就去上课。 没碰上萧令烜。 徐白这日放学时,都没有遇到萧令烜。 她依诺在同阳路住了一周,却一次也没和萧令烜碰上面。 他像是很忙。 转眼到了中秋节,徐白问石铖,萧珠能否去雨花巷过节。 石铖:“我去请示,您稍等。” 下午的时候告诉她,“可以。” 萧珠两头住,非常快乐,哪边都不会觉得沉闷。 雨花巷在准备过节。 徐白叫母亲办得热闹点,多买些灯笼。 好日子也不知能持续到几时。 刚回来,冯苒告诉她:“萧四爷叫人给你送了中秋节礼。” 徐白:“替我谢过了吗?”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再自己道谢吧。”冯苒说。 徐白不解。 中秋节礼,不是瓜果月饼之类的吗?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瞧见了客厅旁边摆放了一大堆鞋盒。 第94章 徐白:“……你要做鞋子买卖?” “这就是礼。”冯苒说,“萧四爷的人送过来的,二十双高跟鞋。” 徐白:! “你跟他要鞋了?” “我都没见到他。”徐白说。 一双双打开,全部都是精挑细选的。有适合日常穿的,也有宴会穿的。 “送鞋有什么讲究?”徐白问冯苒。 “这个,不是什么很好的寓意。”冯苒道。 徐白:“这些鞋,都不便宜。是叫我穿了鞋滚吗?” 冯苒沉吟:“你惹他了?” “没见到他。”徐白重复了自己的话,“他出发之前,还把阿宝托付给我,自然不会惹他;他回来,我一直没见到他。” 冯苒想起了一件事。 “萧四爷是不是看到了报纸?商会晚宴那个,头版两张照片,我就说你换了鞋,你还说除了我没人注意。” 徐白:“……” 第122章 他在等电话 满屋子鞋。 徐白看着那些鞋,最终只是苦笑一下。 “……那天报纸的头版文章,萧珩的人肯定审过。每个字都是夸你们俩的。”冯苒又说。 不单单文章好,照片也选得很漂亮。 黑白照片,越发显徐白与萧珩的好轮廓。这两人本就很漂亮,上照美三分,姿容无敌。 听闻那天的报纸销量突破历史。 记者还想要采访徐白。 徐白没办法澄清什么,更拒绝了后续的采访,她不想越闹越大。 她不交际,没什么人认识她,也不准冯苒多提,此事在她生活逐渐淡去。 不成想,这莫名其妙的二十双鞋,冯苒又把旧事串联起来。 “……你需要说点什么吗?”冯苒问。 徐白:“最近这大半年,萧四爷一直正常发给我薪水。哪怕没了这份差事,我也能租个像样的地方住;剩余的钱,足以支撑一段日子。” 冯苒:“你做了最坏打算?” “是,最坏就是被辞退。”徐白说着,心口隐约有点痛。 “你很舍不得。” “阿宝是个底子很好的小孩。而萧四爷,实在不是个适合的长辈。我舍不得阿宝。”徐白说。 “阿宝的确对你很好。”冯苒叹气。 两人沉默片刻。 冯苒见她一直不说话,这才问:“鞋子怎么办?扔了?” “收起来吧。”徐白说,“总得穿鞋。” 哪怕被辞退了,她也要走路。 鞋子是需要的,甭管它背后有什么意义。 徐白和冯苒很快把鞋子收拾到库房,便去吃饭了。 冯苒发现,这天徐白往糖芋苗里,加了小半碗的蜂蜜。 吃了晚饭,徐白院子里的电话响起,女佣请冯苒去接电话。 徐白和萧珠还在正院,帮衬做月饼。 冯苒接了电话,片刻后回来。 徐白:“谁的电话?” “乐少。他问我,能否来这里过中秋节。”冯苒说。 众人看向她。 冯苒:“我当然拒绝了他。哪有人去别人家过节的?中秋是大节。” 徐母则说:“要是他与祖母单独过节,不如请他们来。咱们家也没长辈。” 冯苒:“算了。” “再接触看看?”徐母试探着问,“目前为止,都是好的,这么早放弃了有些可惜。要是不好了,再拒之门外不迟。” 冯苒略微意动。 徐白也帮腔:“你打电话给他。我们家不穷,不怕多两个人吃饭。” 冯苒再三沉吟。 “行,我问问。”她道。 乐至景同意了。 萧珠则想,她阿爸今天不知在哪里过中秋。 她这么想着,徐白就问她:“你是否想请四爷?” “不请,他有地方去。”萧珠说。 她怕扫兴。 她阿爸肯定有很多地方可以消遣,有无数的人愿意陪他。 “我叫阿锋问问。”徐白和萧珠商量,“咱们意思意思。他估计也不愿意凑咱们女人孩子的热闹。” 萧珠心想,那可不一定。 这次外出,有一半的礼物是带给徐姐姐的,根本不是给萧珠的。萧珠又不傻,糊弄不了她。 谁也配不上她的徐姐姐,谁惦记都是臭不要脸。 包括她最敬爱的父亲。 “你想他来吗?”萧珠反问徐白。 她知道徐白没那个意思,而且很想避嫌。 果然,徐白立马被僵住:“……也不是。” “那就不叫。虚伪还是真心,他看得出来,何必自讨没趣?”萧珠说。 徐白:“……言之有理,我不如你。” 萧珠轻轻晃了下脑袋,有点得意。 她和徐白做了一个特别大的月饼,比徐母和冯苒的大一圈,回头要摆在最正位上。 “再做一个,送给你阿爸。既然不叫他过节,也要准备点礼物,免得他挑刺说你忘记了他。”徐白道。 萧珠点头。 她们俩又做了个同样大的。 萧珠特意把偏甜的月饼馅挑出来,只放了瓜子仁和芝麻碎。 “这样不好吃。”徐母说。 萧珠:“我阿爸又不会吃。” 徐母无奈笑笑。 萧珠做给萧令烜的这个月饼,最先拿去烤,因为要明早及时送过去,今晚就得放凉、装起来。 这些事统一不需要孩子们管,徐母和女佣会善后。 徐白等人做完了,就回房睡觉。 翌日中秋节,冯苒一大清早起来,去后院的桂花树上剪了好些枝条,拿出几个大梅瓶,一个个插好,送到各处。 徐白的客厅有两瓶,幽香馥郁。 “这个珍珠项链借给你。海珠大,压得住你这件旗袍。”徐白说。 冯苒今日要见乐家祖孙,竟挑了件墨蓝色金线绣纹的旗袍,成熟稳重又端庄。 “我戴个金锁压。”冯苒道。 徐白:“那就太俗了。用这个海珠。” 又道,“这还是上次萧四爷从福州带回来的。” 冯苒:“他带这么贵重的海珠给你?” “他带给阿宝的,我沾了阿宝的光。”徐白说。 她的珍珠,已经做成了一条项链、一条手链、一副耳坠子和一朵珠花。 海珠不仅大,颜色也更润亮,十分大气奢靡。 “你戴!这样的好东西,你戴最适合。”冯苒笑道,“我还是戴金锁。” 徐白和冯苒的谈话,萧珠都听到了。 萧珠也觉得项链好看,更适合徐姐姐。 冯苒选了个金锁挂上,意外与旗袍的花纹般配。有点贵气,又因为她年纪轻,丝毫不庸俗。 “好看,阿苒姐!”萧珠赞叹说。 冯苒:“我说了我适合做太太吧?搭配衣裳、首饰,也是太太要学的。你来,我给你也选衣裳。” 萧珠这次带了好几套衣裳过来。 冯苒还要替萧珠梳头。 萧珠头发太厚,徐白是有点怕了,立马开溜。 母亲那边,已经把给萧令烜的中秋回礼准备妥当:一个大月饼、四盒糕点、四盒买的月饼、几样瓜果。 徐白喊了石锋进来,叫他趁早送去同阳路。 石锋半上午回来,告诉徐白:“已经送到了。四爷还问了大月饼。” “你照我的话说了吗?” “说了,是大小姐特意给四爷做的。”石锋道。 徐白颔首。 瞧见石锋欲言又止。 “怎么?” “四爷问您是否帮了忙,我说不知道,他叫我来问问。问明白了给他回电话,他今日都在家。”石锋说。 徐白:“……我去回电话吧。” 她用正院的电话,拨给萧令烜。 那边很快接通。 苏宏听到是她,二话不说把话筒转交给了萧令烜。 徐白想着那二十双鞋,用力攥了攥手指,才问:“四爷,您收到我和阿宝给您做的月饼了吗?” 第123章 主人来吃顿饭 徐白开口说话,心里在打鼓。 电话那头,却很快有了回应:“收到了。” 声音平常,没有喜怒。 “挺好吃的。您拜月后可以切一小块尝尝。我们特意选了不甜的馅料。”徐白又道。 萧令烜:“有心。” 这句话说完,他紧接着问,“你们晚上怎么安排?” “就吃顿好饭。我姆妈已经提前两天准备了,各色菜蔬齐全。另外,我朋友冯小姐,她还请了两位客人。”徐白道。 “她自己都是客人,还额外请客人?” 徐白:“……” 这叫她怎么回答? 她可能是有点紧张,被那二十双鞋逼的,疯狂搜说辞,当即声音带笑说:“雨花巷不是我们的,是您的宅子。我们都算客人。” “也没见你请主人去吃饭。”他道。 徐白:“怕您没空,不敢耽误您时间。我知道您很忙……” 第95章 “不忙。” “那我能否僭越,邀请您来您的宅子过中秋?”徐白问。 “可以。” 顿了下,又道,“我安排一个戏班,免得冷清。” 挂了电话,徐白脑子懵了好一会儿。 她把此话告诉母亲,母亲也懵。 “真要来?”母亲很明显也紧张,“怎不提前说?” “他晚上才来,早上说了,怎么不算提前?” 母亲:“……” 萧珠听到此消息,有点高兴,又有点替徐姐姐难过。 她时常站在她阿爸和徐姐姐中间,左右为难。想跟阿爸一起过节,又不想徐姐姐羊入虎口。 大人的事,真的好复杂。 萧珠希望自己再长大一点、智慧多一点,这样她就能保护徐姐姐了。 故而她早餐吃了两大碗面。 早餐后,便是准备中秋过节等一应事宜。 临时要加戏班,晚宴设在了后花园的小宴会厅,而不是原先准备好的正院。 家里佣人不多,徐白叫石锋重新布防,从前后院调几个副官来帮忙。 人一多,事情就有点乱。 徐白在房间里,帮徐皙复习一个考点,故而外头琐事,全靠冯苒帮徐母调度。 冯苒安排得井井有条。 萧珠跟着跑前跑后,看热闹。 “我从来没过过这样热闹的中秋节。”她对冯苒说,“应该说,我们的热闹,和这样正常的热闹不一样。” 冯苒:“你们不是大家族吗?” “我爷爷是不见我的。”萧珠说。 冯苒一时无比心疼。 萧珠是私生女,她生母是谁至今无人知晓。她连庶女都不如,老帅肯定不待见她。 “……我阿爸逢年过节也不回去,就他带着我。”萧珠说,“总有漂亮女人陪他,再有温柔的姐姐带我。好多人呢。” 冯苒:“……” 谁也没资格可怜你们父女俩! 这都啥跟啥! 冯苒一言难尽,牵着萧珠的小手,依旧张罗戏班的事。 戏班很快来了。 如何安置、怎么用饭、何时开场、多少赏钱等,也是冯苒去办妥的。 吃了午饭,冯苒重新给萧珠梳头,又给徐白挑衣裳、搭配首饰;还帮徐母简单用了点脂粉,叫她看上去气色更好点。 徐白是桃红色素面旗袍。 这件旗袍,徐白几乎没穿过。还是去年回国,冯苒非要给她做的。 依照徐白的审美,这件衣裳平时穿太艳丽、重大场合穿又显得素净,故而不上不下的,不知拿它怎么办。 冯苒非要徐白换上,又把早上那套珍珠头面拿出来,项链、手链、耳坠、珠花,全部给徐白用上。 再照镜,珠光闪耀,衬得她肤色如雪;而衣裳无花纹、不繁琐,但颜色艳,压得住首饰,又不至于头重脚轻。 上下相配,相得益彰。 “徐姐姐,你这样更好看。”萧珠说。 徐白就这样打扮了。 徐母一瞧,也觉得好:“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阿苒替我配的。”徐白说。 “阿苒好巧手。”徐母赞道。 冯苒:“我又不像岁岁那么会念书,不就是成天在家搞这些吗?” 众人都笑起来。 下午四点,乐至景和他祖母就到了,两个女佣帮衬着拎了好些礼物进门。 徐母在门口迎接他们。 乐至景的祖母,只比徐白的母亲大九岁,几乎算同一辈人了。 彼此诚意十足,都是带着热切的笑寒暄。 乐至景站在身后,只用目光看冯苒,没有贸然答话。 徐白陪着乐家祖孙坐了片刻。 看得出来,乐家老太太作风强势,但性格豪迈。 人不是单一的,是各方面的融合。乐家老太太这种人,肯定不可能和蔼可亲,但做事极其爽利,而且目标明确。 未必难相处。 几个人闲话起来,非常愉快。 萧珠小大人似的,问了一个众人想问又不好问的问题。 “老奶奶,你们家为什么想要阿苒姐做媳妇?我阿爸一会也要来吃饭,你们别欺负人。”萧珠说。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着瓷娃娃的脸,看上去纯净可爱,说话语气却莫名带着威压。 大人会把明面上想要问的最重要问题,兜兜转转、不说清楚,只是为了留个以后见面的余地。 一生那么长,谁与谁都不是一锤子买卖,总要装糊涂。 乐家老太太看向萧珠。 徐白介绍:“她是萧四爷的女儿。” 她习惯了叫萧令烜为“萧四爷”,殊不知这半年来,南城的社交场合慢慢改口叫他萧大帅了。 乐家老太太坐正几分,看向自己孙儿。 乐至景一脸尴尬,非常痛苦扭了下身子,尽可能控制表情:“此事,是我的主意。冯小姐很好。” “这种话,小孩子都哄不住。”萧珠说。 她就是小孩子。 的确连她都觉得不妥。 乐至景非常不想说的模样,乐家老太太沉默着笑,不接腔。 冯苒最不愿意见旁人尴尬。因为别人尴尬,她也会跟着替他难受。 “阿宝,下次再说吧,过节呢。”冯苒低声说。 乐至景深吸一口气:“我、我能解释。” 第124章 动情的初衷 乐至景忸怩了片刻,目光看向冯苒,很认真问:“你念教会女子小学的第二年,是否记得一个叫‘孙青’的同学?” 冯苒想了下。 到底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才十岁。 “我不太记得了。”她如实说,“时间太久了。” “总穿一双黑色皮鞋的。”乐至景问。 冯苒突然响了起来:“哦她,我记得!我只是忘记了她名字。” 孙青是二年级转过来的,只念了半年又走了。 那时候大家剪短头发,孙青的齐耳短发比别人更短几分;长得粉雕玉琢,非常漂亮,但从来不在学校吃东西。 小孩子总忍不住讨论她,甚至去欺负她。 冯苒听密斯们说:“她再这样不吃不喝,得给她退学了。她到底什么毛病啊?” “她说不饿。” “午餐是要吃的,学校规定。” 冯苒听说了,往后吃午饭就和孙青坐在一起。 她偷偷帮孙青吃。 学校的午饭真难吃,没人喜欢,冯苒有点吃到撑。 后来就慢慢熟悉了。 孙青总跟在冯苒身后。 她在学校里不吃喝、不上厕所,非常怪。 但念书成绩好。 冯苒还借过她的作业抄。 “……我们不是同班吗?”徐白突然插话,打断了冯苒记忆。 冯苒:“你比我记性还差,你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去了呀。你跟西西一样,念书下狠劲。” 徐白:“……” “我记得那个很怪的同学。后来她转校后,再无联系了。”冯苒说,“她是你妹妹?” “不,她就是我。”乐至景说。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萧珠眼睛都亮了好几分:“你扮做女孩子上学?” “他小时候长得漂亮,看不出男女。”老太太接话。 “是,逼不得已。”乐至景说,“那时候广州失利,我阿爸成了大总统府的通缉犯。 我与祖母到处逃难,又得伪装做个正常人,所以祖母才叫我去念书,免得近邻街坊起疑心。” 徐白等人没打听过乐至景父亲的过往,并不知晓他是元老。 怪不得如今可以管财政了。 “……那你干嘛那么怪?” “我不敢在学校上厕所。”乐至景说,“所以才不敢吃喝。我原本打算糊弄的,谁知道你都吃了。我好几次看你快要吃吐了。” 他想吃一次,然后就假装呕吐、发烧,叫密斯们不敢逼迫他,睁只眼闭只眼。 冯苒:“……” “不到半年,我阿爸起复,我就去正常的学堂念书了。”乐至景说,“我是认识你的,又怕你认出我,前些年见到你不敢打招呼。” 年轻男孩子的尊严特别重要。 十几岁的时候,是万万不敢被揭穿的。 冯苒:“……” 乐家老太太这才回答了萧珠:“我们并无恶意。冯小姐大户出身,做乐家的媳妇,门当户对。况且冯小姐心善、人品好,这些远比门第重要。” 徐白等人听了这些话,一时都放了心。 萧珠觉得挺有意思。 学校似乎也挺好玩的。 他们这边聊着聊着,忘记了时间,萧令烜已经到了门口。 徐白和萧珠急忙去接。 天色不早,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染得半边天灿红;门口灯笼亮起,红光不太显,笼罩一身华贵的男人。 他衣着讲究,衬衫长裤整齐熨帖,又高大挺拔,硬朗与矜贵融合得恰到好处。 第96章 “阿爸!”萧珠高声喊他。 萧令烜往里走。 他先看一眼萧珠:“这两个发包扎得不错,像个小丫鬟了。” 萧珠:“……” 又看一眼徐白,“今晚你拿珍珠当饭吃?” 徐白:“……” 萧珠同他吵了几句,热热闹闹往里走。 徐白落后,默默把自己手链和耳坠子摘了。 正院门口,几个人站立等候。 萧令烜只是略微颔首,就问:“戏台搭在哪里?” “在后院的小宴席厅,您跟我来。”徐白说。 她在前头领路。 一行人便去坐席。 远远听到了戏台上的锣鼓声;小戏台附近灯火通明,戏台上旌旗翻转,五彩缤纷。 徐白请他坐主位。 “按年纪来吧。”他说。 言外之意,他没那么老。 乐家老太太推辞两句,就坐到了主位,十分爽利;她一坐,给了徐白母亲勇气,她依次坐下。 才轮到萧令烜。 人少,剩下几个人不按主次,随意坐了。 徐白和萧珠坐一起。 晚宴开始。 饭菜好、酒水也好。萧令烜看着严肃,不过说话倒也不冲人,闲谈琐事时他就不插话,气氛还算融洽。 一顿饭吃完,萧令烜站起身:“我不听戏了,晚上军政府还有个会。” 徐白:“我送您。” 徐母也要送。 萧令烜说:“不必麻烦,徐小姐送一送就行了。” 萧珠也要去。 萧令烜叫她别跟着,还扯了下她的发包。再扯两下,发包就要松了,萧珠只得停住脚步。 中天圆月,衬得夜穹澄澈干净,似墨蓝色的绒布;琼华洒遍了庭院,处处亮如白昼。 月下的人,添了一层清冷朦胧的柔光,格外好看。 ——萧令烜收回视线。 “……上次商会晚宴,你也去了?”他突然问徐白。 徐白:“是。您送了我很多鞋子,是瞧见我换鞋了吗?” “怎么换鞋?” 徐白如实解释给他听,又道:“多谢您给我鞋子,我都很喜欢。只是太贵重了, 又叫您破费。” 萧令烜瞥一眼她。 有句话就在嘴边,他没说。 徐白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汽车。 她没动,想等他汽车先走,却瞧见他摇下了车窗。 他的脸,一半在车厢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月华下,安静看着她:“听说,阿宝给你写了一幅‘百寿图’?” “是。”徐白说。 “不错,懂点孝道了。下次我过生日,教她也写一幅给我。”他道。 徐白应是。 萧令烜:“你呢?我过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 徐白闻言抬眸:“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要买的便宜东西。”他道,似沉吟,“去年你送给我的围巾,不小心掉了。天气一日日冷了,你再送一条,还要那种灰色的。” 又道,“我不要买的。” 徐白福至心灵:“我亲自给您织!” 他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似乎把“二十双鞋”的事揭过去。 徐白就坡下驴,非常懂他的言外之意,稳稳接住了,没叫他的话掉在地上。 萧令烜的眉宇间,添了点松弛与满意。 他微微颔首:“行,我且等着。” 又递出一个匣子,“前不久你过生,补给你的礼物。” 不待徐白打开,他解释,“一把勃朗宁手枪,适合你用。子弹在下面。你不会用就暂时放着,过些日子我空闲了,教你开枪。” 第125章 全是狠人 萧令烜的汽车远去。 徐白拿着小匣子,立在门口,久久没有挪脚。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汽车彻底远去了,她才折身回了内院。 先把自己的小匣子藏好,徐白这才往小宴席厅去听戏。 “我阿爸跟你说了什么?”萧珠好奇问。 徐白:“提到了你给我的生日礼,他也想要一幅。” “他也觉得我写得好?”萧珠不免得意。 “何止?他简直羡慕。” “我不会厚此薄彼。等他过生日,我肯定送给他。”萧珠道。 十分大气,是个豪迈的小姑娘。 徐白:“他何时生日?” “九月初六。他是九月初六,我是正月初六,好记。”萧珠说。 徐白:“……” 没多少时间了。 她压根儿不会打毛线。 熟能生巧,她还有时间去“熟”吗? 徐白决定从明晚开始赶工,每天晚上织一个时辰,练熟了就织一条给他。 宴席散场,乐家祖孙尽兴而归。 萧珠留宿雨花巷。 “……真是缘分。”徐母提到乐家祖孙,很是为冯苒高兴,“阿苒,你真是要做太太了。” 冯苒耳朵尖悄悄红了。 她对乐至景非常满意;对乐家老太太,她也不算太畏惧,又感觉她可靠,很有智慧。 徐白也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乐少爷很有诚意。原来是有那么一段往事。” 冯苒面颊也渐渐有了点红润。 萧珠问她是否害羞,她非要说酒气上脸。 “如果是他,是否嫁了?”徐白故意问冯苒。 冯苒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总要嫁的。写信问问我姆妈,家里不反对,我自然也不会故意拿乔。” 徐母得到了准话,便笑了起来。 中秋节后,徐白正常上工、徐皙念书,徐母则忙着冯苒的婚事。 徐白又租了一辆车,请石锋安排两个副官,去把冯苒的母亲接回城,与乐家祖孙见个面。 从中秋节后,徐白出入同阳路,就能遇到萧令烜。 这次巡查,逼得萧珩北上求助、滕勇断臂自保,萧令烜在军政府的势力又聚拢了三成。 逐渐掌控了他原本想要的地盘。 在城里的日子,会比在驻地更忙,因为军政府内部事务堆积如山。 他的下属赵峥眀、苏宏,充当参谋之职,帮衬他办理不太要紧的小事。 福州教官营来信,说徐白的弟弟徐皓出了一次小任务。全身而退,办得非常好。 教官对他很满意。 苏宏把此事告诉了徐白。 徐白晚上回去练习织毛线的时候,越发认真,否则她真不知如何感谢萧令烜。 “……谁死了?” 徐白这日上工,进门就听到萧珠如此问。 苏宏告诉萧珠:“吉田,东洋人。他想要师座放开码头的租金。” “我们见过她太太。那个太太非常讨厌,傲慢极了。她喜欢徐姐姐,却又看不起徐姐姐,把徐姐姐当她下人似的。”萧珠说。 徐白:“……” 萧珠对人的态度,是非常敏锐的。 她上次还说,乐至景对冯苒,是久别重逢,不是初见,也被她说准了。 “她死了没有?”萧珠又问。 “应该没有,吉田的家眷逃回去了。”苏宏说。 吉田家的买卖,关乎整个南城洋行的供货。 这个人死了,洋行的生意是否受到影响? “已经有了新的供货商。如果罗家不想合作,其他人会很快蚕食掉他们家的买卖。”苏宏对萧珠说。 又像是看透了徐白的隐忧,解释给她听。 萧珠:“这些人,想叫我阿爸分利,简直痴心妄想!” “罗家依靠着萧珩。”徐白接了话,“萧珩回来了吗?” “他还没有。不过,萧珩暗中扶持了几十家洋行,已经抢占了罗家不少生意。”苏宏说,“谁都想要钱。” 又说,“与罗家合作最大的两个钱庄,一个被师座吃了,一个被萧珩吞了,可能罗家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徐白后脊微微发僵。 罗家以为自己是巨鳄。其实在权阀眼里,只是肥猪。 以前萧令烨在世时,畏手畏脚,把罗家捧得不知好歹了。 轮到萧令烜和萧珩当家时,没有明面上斩断罗家与军政府勾结的势力,实则暗中釜底抽薪,快要把他们的财富捏在手里。 钱庄才是买卖最核心的命脉。 “大小姐、徐小姐,这段日子会有点八卦,转移下视线。”苏宏说。 徐白眉心跳了下:“跟我有关吗?” “跟罗绮有关,可能会牵扯到您身上。您不必多看。”苏宏说。 徐白了然。 萧令烜便是此时下楼的。 天气微凉,他穿了件薄薄风氅,皮质的。 不管是徐白还是萧珠,都眼前一亮。衣裳与他太配,硬朗与英俊调和得近乎完美。 “阿爸,这件衣裳很帅气。”萧珠说。 萧令烜不以为意:“还是小孩子。一年两年了,看男人就只会看衣裳。” 徐白:“……” 第97章 她生怕他下一秒会问她。 萧令烜没问,但视线落在她脸上。徐白急忙避开,假装低头。 萧令烜:“吃饭。吃了饭去上课。” 又说苏宏,“叫你告诉她们一声,你说半个钟。你的时间不值钱,她们的时间也不值钱。” “要说明白一点,师座。”苏宏很有理。 知道自己啰嗦,但从不改,还妄图改变别人的习惯,把自己的啰嗦变成最平常的事。 ——萧令烜身边,全是狠人。 萧令烜没说什么。 这天下午,萧珩回了南城。 北方政府再次重申南城的问题,甚至要萧令烜去述职。 萧令烜看都没看一眼。 他知道,萧珩在声东击西,只是利用这件事做幌子,暗中既要罗家的钱,也要滕勇的地盘。 进了萧珩的口袋,就是落回了自家的仓库,萧令烜什么都知道,但睁只眼闭只眼。 就像他一开始告诉下属们的,处理萧珩是家务事。 此时,报纸上出现了一条新闻,说萧珩与罗绮不日订婚。 后续并不是祝福,而是大批量的报纸攻讦罗家、罗绮,连带着骂萧珩。 第126章 罗绮看不起她 这几日的报纸,徐白没看。 苏宏叫她别看,她就不会多看——她从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每天都能听一耳朵。 徐白不看,冯苒看。 看完还要叭叭。 “……罗家暗中开了四家报社。罗绮的才女名声,就是她家主笔吹出去的。 否则她一个闺阁千金,又不是外交部的,什么‘三国语言’、‘才貌皆佳’这些美誉,哪里来的? 你也会说很多语言,还拿了医学文凭,能吹的地方更多,怎么不见报纸捧你?”冯苒说。 徐白慢悠悠喝母亲炖的银耳莲子羹:“言之有理。” 冯苒不喝,觉得太甜,只拿勺子搅着,嘴里话不停:“这次,报界却恨不能踩贬她,只差把‘荡妇’二字,刻在她脑门上。她惹了谁?” “不知道。” “会不会是萧珩的人?上次商会晚宴,就看得出他在报界有点势力。”冯苒又道。 萧珩作为徐白的未婚夫,护不住徐白,叫她受了委屈,在冯苒眼里,他就是个混蛋。 不过,此人留洋归来,能快速在军政府站稳脚跟,冯苒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本事。 “……大人物的事,看不透。”徐白一碗银耳羹见底了,又把冯苒那碗端过来喝了。 她一个字没透露给冯苒。 冯苒纯瞎猜。 如果说,萧珠看人看事,极其通透,冯苒就是正好相反。 她总猜得南辕北辙。 徐白喝完了两碗银耳羹,开始织毛线。 冯苒知道她要送长官生辰礼,没打扰她,只坐在旁边说话。 “……你姆妈回去了,你伤感吗?”徐白转移话题。 徐白派人去接了冯太太来,谈冯苒婚事;冯太太只身前来,了解前因后果,又和乐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彼此满意。 冯太太把此事托付给徐母。老家太远,冯太太只出钱,嫁妆由徐母帮忙办。 冯苒会在雨花巷出嫁。 “我要是能有你的本事,把她们都接回来就好了。你不知道,族里很多事。不依靠族里,就要担心被附近的土匪抢掠。 家里兄弟姊妹,没人住得惯。乡下的族学,想要考城里的中学也很难,我弟弟妹妹们念书都成问题。”冯苒说。 徐白:“一步步来。” “再说吧。”冯苒道,“不过,我姆妈还是愿意在乡下。” “为何?” “她跟我说,万一打仗,乡下才是更安全的,到时候很多城里人都要往乡下跑。”冯苒说。 徐白:“这也是必须考虑的。你姆妈思虑长远,你听她的。” 冯苒点点头。 中秋节的晚饭后,乐至景与冯苒关系突飞猛进,乐家给冯苒下聘了。 乐至景依照新派人的规矩,给冯苒买了一只钻戒。从此,冯苒是他未婚妻。 到了周末,徐白带着萧珠,陪母亲和冯苒去金饰铺子,要给冯苒打陪嫁的首饰。 在街上,遇到了罗绮等人。 罗绮依旧光鲜亮丽,似乎毫不受最近舆论影响。 在街头,罗绮喊徐白:“徐小姐!” 徐白略感意外。 她与罗绮在同一个舆论漩涡里快两三年了,她们却从未交谈过。 罗绮是很高傲的,不愿自降身价。 徐白停住脚。 罗绮站在她面前,面上虽然没有带笑,却也不算严厉:“徐小姐,能否耽误你半小时?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与你聊一聊。” 徐白:“可以。” 她对萧珠说,“你同阿苒去看首饰,等会儿来找我。” 萧珠点头,非常听徐白的话。 瞥一眼罗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格外有深意,不像个八九岁的女童。 罗绮怔了下,萧珠已经转身和冯苒、徐母走了。 徐白随罗绮进了对街咖啡厅。 “徐小姐,我先请求你。”罗绮认真开了口,“不要哭。咱们不管聊什么,都只是解决问题,我不想你用哭哭啼啼的办法来逃避。” 徐白眉头微微一拧。 她极少受到这样的轻待。哪怕是最严厉的教授,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弱娇花。 罗绮却是这样看她。 “罗小姐请说。” “最近对头报社为了销量,不惜抹黑我。我想请你与我合照,澄清此事。”罗绮说。 徐白:“我好些日子不读报,最近有什么新闻,罗小姐说给我听听。” 罗绮一噎。 她似乎没想到徐白会如此回答。 侍者上了咖啡,徐白没动,只是静坐看着罗绮。 罗绮微微蹙眉:“徐小姐,你应该知道……” “你不是这个城市每日升起的太阳,我的眼睛不会成天围着你打转,罗小姐。”徐白说,“既然你找我,那么请你把事情说明白。” 罗绮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被将了一军。 她努力坐正,让脊背笔直:“说我与少帅会订婚。” “这是假消息?” “自然。你才是他未婚妻。” “报纸怎么写我的?”徐白又问。 罗绮:“额……” 因为报纸上,几乎没怎么牵扯到徐白。哪怕有,徐白也是可怜人,落魄了还要成为罗氏女的踏脚石。 一时沉默。 沉默时间越长,罗绮越尴尬。 “徐小姐,我想你懂……” “你话都说不利索,前言不搭后语。我坐下来这半日,你连一句完整的概况都没讲明白。你是这样求人办事的?”徐白问。 罗绮愕然看着她。 一时不知是紧绷,还是愤怒,她手肘僵硬着动了下,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打了。 徐白站起身。 褐色咖啡流淌,落到了罗绮裙子上。 徐白看着她慌乱站起身,表情安静。罗绮一直要控制情绪、表情,故而她整个人似坐立难安。 “罗小姐,看样子,你需要收拾的事,不止一件。你慢慢来,一件件理清楚。”徐白道。 转身,瞧见她乳白色连衣裙与羊绒外套全部沾染了咖啡渍,而她正一脸懊恼,徐白声音圆润告诉她:“不要哭,罗小姐,哭哭啼啼解决不了问题。” 罗绮猛然看向她。 徐白不待她再开口,转身离开了咖啡厅,去金饰铺子找萧珠了。 路上,她还在想:“原来,罗家与罗绮这样轻视我。也对,我在他们眼里的确毫无价值。” 哪怕自己低入尘埃,听到罗绮叫她别用啼哭那一招的时候,徐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仅没有地位,甚至没有灵魂。 罗家,简直把徐白看得比一根羽毛都轻。 “欺人太甚。”徐白倏然有了点怒火。 第127章 摸她的头 徐白见到了母亲、萧珠和冯苒凑在一起看金饰时,心情好转。 那些愤怒,也消散了。 她管罗家和外界怎么看不起她。她反正是站稳了脚跟,得到了很多,心里不再发慌。 谁的一生,又是遂顺平安的? 罗家这样贪婪傲慢,又有钱,早已被人盯上。 徐白犯不着跟罗家的人生气,他们的苦日子快要来了。 从金铺出来,遇到了萧令烜。 他的汽车从街上路过,似乎是瞧见了石锋站在车边,叫副官停车靠近。 “……买了什么?”他推开车门下来。 萧珠:“我们不买什么,就是看看金饰。陪阿苒姐看。” 冯苒和徐母比较紧张。两个人脸上挂着恭敬又礼貌的微笑,不太敢说话。 “你有喜欢的吗?”萧令烜问女儿,“喜欢的话,也替你打一些。” 第98章 不待萧珠回答,转而问徐白,“女孩子多大需要准备些贵重首饰?” 徐白:“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她从小有一些,几时有的没太在意。 不怎么用。 她留洋时,母亲交给她带上,以为应酬上用得着。后来学费太贵,超过了大帅夫人预付给她的钱,她都卖掉了。 徐白看一眼母亲。 徐母接了话:“八九岁的姑娘,可以准备一些首饰了。” 萧令烜颔首:“进去看看。” 又看向徐白,“你帮她参详参详。” 徐母和冯苒便说,她们不打扰,先回去了。 三人进了金铺。 东家急慌慌迎出来,不再是小伙计招待他们。 又拿出好几套金铺珍藏的样板,给萧令烜选。 这些样板,金镶玉、镶宝石,价格不菲。 一套金镶红宝的头面,萧令烜看着挺不错,问萧珠:“你喜欢不喜欢?” “还行。”萧珠说。 她对珠宝的兴趣,远远没有对路边竹蜻蜓的大。 萧令烜问徐白:“你觉得怎样?” “做工非常精美,等阿宝到了十四五岁,偶然有什么重大应酬,可以戴。”徐白说。 萧令烜便要了。 这套不仅仅需要二十几颗红宝石,还需要五斤的黄金。 冯苒嫁妆的头面,只打算用两斤的黄金。 萧令烜对东家说:“做两套。” 萧珠终于答话:“我不需要那么多。” “另一套我送人。”萧令烜说。 萧珠:“你送人的东西,干嘛要跟我的一样?不是独一份的,我不要。” “那随你。我两套都送人。好东西,别人不嫌咬手。”萧令烜说。 萧珠:“……” 她阿爸似乎等她问“送谁”,她就不问! 休想把她当小孩子使唤。 从金铺出来,萧珠和萧令烜都有句话没说出口,两人都憋着一口气;徐白对他们俩吵吵闹闹的,习以为常。 “四爷,我们就先回雨花巷了。”立在汽车旁,徐白如此说。 萧令烜慢悠悠开了腔:“去同阳路吧。” 又道,“上次带回来的酒,是旁人送我的,听说还不错。度数不高,一起尝尝。” 徐白看向萧珠。 “也有好吃的。”萧令烜对女儿说。 萧珠勉强同意:“行吧。” 回家后,才知“好吃的”,竟是柿子。 萧珠很不满意。 萧令烜:“柿子不是给你的。得了些螃蟹,今晚给你做蟹黄面。” “你亲自做?” “对。” 萧珠笑逐颜开:“阿爸最好了。” “你的市侩,都写在脸上了。”萧令烜说。 又对徐白说,“徐小姐吃柿子,这种柿子比较甜。” 徐白满脑子都是“蟹黄面”,迟疑问:“螃蟹和柿子不能一起吃吧?” 说完才意识到不妥,因为萧令烜并没有留她吃面。 她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有她的份。 萧令烜:“还有这种讲究?” “好像是。” “那算了。”萧令烜说,“这些柿子是老覃送的,还说精挑细选。” 徐白看着皮薄且饱满的柿子,便对萧令烜说:“这种柿子如果做成柿饼,会特别软糯清甜。” “你会?” “我不会,但我姆妈会。”徐白说。 “那就送去雨花巷。”萧令烜说,“等柿饼做好了,也送给我尝尝。” 徐白道是。 副官很快把一筐柿子抬走了。 晚上,厨房做了好些美食,还有螃蟹炒年糕、蟹粉豆腐等;萧令烜临时下厨,加了一道蟹黄面。 饭桌上有一瓶酒。 瓶子特别漂亮,烟粉色的,清透凉润,似最上等的玉瓶。 萧令烜把酒倒出来。 入杯,嗅到了果香,混合着淡淡酒香。 “这酒不错。”萧珠说。 “你不准喝。”萧令烜道。 “有点像桃子酒。”萧珠说,“好想吃桃子。” “这个时节,买不到桃子。”徐白有点遗憾似的。 萧令烜看她们俩:“念书都念傻了?析县产秋桃,这几日上市,高档水果铺子有得卖;桃子罐头遍地都是。” 徐白:“……” 萧珠不悦:“那我现在就想吃。十分钟要吃到。” 萧令烜叫人去买。 他先与徐白碰杯。 酒闻着极香,但不甜;入口绵柔,挺好喝。 副官去了片刻,果然买了秋桃回来。 女佣切好,放在萧珠手边。 萧珠只顾吃面,尝了一块就放下了。 小孩想要什么,一时恨不能得到;但不怎么贪食,吃不了太多。 萧令烜与徐白一边喝酒,一边闲话,话题比较简单,说了好些萧珠的功课。 徐白心底有个念头,试探着问:“四爷,您会送阿宝去留洋吗?” “自然。现在这是时髦事,大家都送。”萧令烜道。 徐白:“您打算何时送?” “这个有什么讲究?” “晚些送,年纪大一点,生活可以自理,更快成熟,是一种选择; 早些送,语言上更占优势,能学得更好。先把语言这道关过了,学业上也能取得更大成就。”徐白道。 “你去留洋的时候,算晚吗?”他问。 徐白:“算的。七八岁出去的话,算比较早。” “有些人生孩子似下崽,一窝一窝的,扔哪里就长哪里。七八岁?亏他们干得出来。”萧令烜道。 徐白:“……” “……你什么想法?难道叫我过完年送阿宝留洋?”他又问,眸色倏然转沉,“你不想做她的老师了?” 正在埋头吃面的萧珠:“什么?” 徐白觉得酒劲往上涌,需要用脑的时候,偏偏脑子不怎么转得动。 她静静看着萧令烜:“没有。” 她的眼神,太过于执着,一错不错看着他。 她似乎想要说很多的话,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盯着他瞧。 萧令烜回视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徐白:“……” 萧珠:“……” 第128章 肖想做四爷的妻? 徐白晚上住在同阳路。 洗漱后关了灯,她睡不着。 她想起了邮轮。 邮轮的夜晚,海浪一阵阵拍击船舷。她置身其中,随着海浪的推动晃晃悠悠。 很舒服、很愉悦。 有人厌恶坐船,身体不适,徐白却很喜欢那种轻微摇晃的感觉。 ——此刻,她又像在船上。 床明明很稳,心口却一阵阵被海浪推涌,心神一点点沉醉。 她用力闭紧双目,希望自己可以快点睡觉。 睡着了,就当无事发生。 徐白又想起饭店房间狭窄的沙发…… 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 翌日很早就醒了。照镜子时,发现两只眼睛都微微肿。 吃早饭,萧令烜也在楼下。 他看一眼她:“半夜偷偷哭了?” “喝多了,眼睛就肿了。没有哭。”徐白解释。 萧令烜坐下,犹豫几秒,对她说:“阿宝留洋的事,你昨晚没说明白。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只是正好聊到了这个话题。”徐白说,“阿宝还太小。” 又说,“我肯定愿意做她的老师。在您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依傍,我又不是傻子。” 徐白只是略微试探。 她也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萧令烜听了这席话,沉默片刻。他目光落在她脸上,隐约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萧珠下楼时,萧令烜站起身,他直接出去了。 “阿爸,你吃完了?”萧珠问。 萧令烜没有回答她。 徐白努力打起精神,准备上午的课。忙起来,各种情绪都退避,等下工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回到雨花巷,徐母已经做了柿饼,等着它成熟。 “……柿子不错,我们尝了几个,比外头买的都要甜。”徐母说。 “是别人送给四爷的,阿宝不爱吃。”徐白说,“回头柿饼做好了,先送四爷和阿宝尝尝。” 徐母道好。 徐白回到房间,又开始打毛线,旁边放着无线电。 她听一些时事。 冯苒回来,关掉了无线电,与她闲谈,说起她与乐至景的订婚宴安排。 订婚宴在十月,大婚在腊月。 冯苒想早点出嫁。 乐家大门大户,有钱有权,办事顺当,不怕急。 “……我今天还遇到了宋枝。”冯苒告诉她。 徐白:“她怎么说?” “她问我,怎么不和万鹏立继续聊聊。”冯苒说。 徐白一边打毛线,一边笑道:“她真好意思说。” 第99章 “我问到了她脸上,知道不知道万鹏立的事。”冯苒说,“哪怕她不内疚,也该跟我骂几句万鹏立。她倒好,似我欠了她。” “阿苒,你还是别跟萧珩的人接触。”徐白斟酌说。 “知道,宋枝不安好心,巴不得我赶紧结婚。我又不抢她男朋友,她急什么?”冯苒道。 又说,“还遇到了宋擎。他打听乐至景呢。” “你同他说了吗?” “懒得理他。他问,我就装糊涂,‘谁呀,不记得了,什么时候陪我跳舞了’。”冯苒说。 徐白忍俊不禁。 冯苒说罢,视线落在徐白的毛线上。 “给四爷准备的?”她问。 “他点名要的。”徐白说,“小东西,也不好说他故意刁难人。不过会者不难,我今天这条比昨天打得好。” 她每天打出来的围巾,都不拆,拿出来一条条对比。 今天的,跟买的相差无几了,针线一路都很整齐。 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工。 “……送围巾,是有什么意义吗?”冯苒问,“新派人怎么说?” 徐白愣了下:“没有吧。” 似乎从来不流行此道。 她去年是正好瞧见了围巾手套,一起买的。 “那萧四爷干嘛要你送围巾?”冯苒问。 徐白就把去年那条围巾的事,说给她听。 冯苒了然,仍觉得此事不简单。 但徐白不是傻瓜。这中间的一点暧昧,冯苒都能感觉到,她不可能不知道。 而徐白故意不说。 也是,有什么值得说? 还肖想去做萧四太太吗? 完全没有可能。 往前一步,对萧四爷是一番艳遇;对徐白,是地狱深渊。 徐岁岁比谁都害怕。 冯苒知道她小心。她都懂的道理,徐岁岁心中一清二楚,不需要点破,叫她难以回答。 “我先上去洗漱了,今天太累。”冯苒说。 徐白:“我收个尾,也上去睡觉了。” 转眼到了萧令烜生日。 他生日前夕,军政府发生了一件事:上次萧令烜说产秋桃的析县,发生了兵变。 此次叛乱的,是滕勇亲信。 滕勇坚称是“陷害”,他的人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萧令烜叫他拿出证据。 “不如你亲自去平乱,抓他回军政府审判。否则,旁人说你教唆,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萧令烜说。 滕勇不同意。 萧令烜生日当天,一大清早去了军政府,仍是讨论这件事。 这天的会开到很晚。 晚上九点,萧令烜才回到同阳路。 厨房准备了饭菜,还没有上。瞧见他回来,徐白问他现在是否吃饭。 萧令烜解下军装外面的皮带:“你们还没吃?” “我们下午吃了点心,现在还不太饿。”徐白道。 “胡闹,我又没到七老八十过寿的,怎么还等我吃饭?往年也没准备什么。”他说。 话这样讲,神情却不算严肃。 萧珠:“今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看了眼徐白。 的确不一样,今年徐白在这里。 “今年我给你写了一幅百寿图,还买了礼物。”萧珠说。 百寿图副官替她裱好了,放萧令烜书桌;她还买了一个血珊瑚,价格昂贵,非常豪奢。当然,也是萧令烜的副官跟着付的钱。 萧令烜就发现,自己从这闺女嘴里,听不到一句想听的。 她什么都懂,她就是故意和他作对! 萧令烜上前,使劲揉她的脸,捏得她五官都变了形。 徐白在旁边看着,很是错愕。 她到同阳路快一年了,萧珠和萧令烜在她面前时常拌嘴,却极少动手。 徐白眼里的萧令烜,成熟果断、杀伐气重。 他何时如此幼稚? 萧珠无法从他手里逃脱,气得很想要咬他,又喊徐白:“徐姐姐救我!” 徐白:“……” 她无奈。 怎么救? 她无处下手啊。 萧令烜终于松了劲。 萧珠的面颊发酸,恨恨瞪他:“讨厌鬼。” “彼此彼此。”萧令烜说,“你们先坐,我去更衣。” 他开了一天的会,身上全是烟味,自己都觉得难闻。 他预备上楼。 便在此时,副官进来,对萧令烜说:“师座,少帅来了,在门口。他想见见徐小姐。” 徐白不明所以。 这么晚,萧珩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萧令烜眸色一沉。 徐白没做声,却听到萧令烜说:“徐白,你去看看。” 第129章 他对得起徐白 徐白出来。 今晚无月,夜风里带上了深秋的薄寒。 她穿一件浅蓝色风氅。面料轻薄,勾勒她纤瘦身段,似迎风弱柳,缥缈而雅致。 萧珩上前两步。 “……我要去析县。”他在她面前站定,遮挡了路灯的光,眼睛融在阴影里,“岁岁,我会平安回来。” 徐白:“去做什么?” 他没答。 徐白:“是保密军务,不能讲的?” “不,只是考虑怎么讲。”他道,“是一场战争。不单单是平乱,还有我跟萧令烜、滕勇的战争。” 徐白微微扬起脸:“你应该不会输。” “你替我祈祷。”他说。 徐白没答应。 萧珩:“我半个小时后出发。这是我家地址,有空替我看看我姆妈。” 他转身上了汽车,离开了。 没问徐白为何深夜还在同阳路。 徐白拿着那张纸,展开瞧了。果然只是地址。 她放在大衣口袋,退后几步,看着萧珩的汽车远去。 慢慢踱步回了主楼,萧令烜和萧珠已经在餐桌前坐定。 萧令烜简单洗了澡,头发半干,他全部梳在脑后。太英俊的面容,这样无遮无拦,更有冲击性。 徐白不看他眼睛。 “……萧珩要去析县平乱。”萧令烜对徐白说。 徐白:“他跟我讲了。” “还说了什么?” “叫我照看他母亲。”徐白说。 萧珠不替萧令烜问话,却会替徐白问。故而她开腔:“这次平乱,为什么轮到了萧珩?” “滕勇想要他死,趁机挑拨老将与我的关系;我则想看看他本事,只会窝里横,还是真长了点能耐,把滕勇这块肥肉送到他嘴边。他敢接,就看他能耐。”萧令烜道。 徐白听明白了。 富贵险中求,萧珩这次去析县,危机重重。 萧令烜推了他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解决滕勇才是首要任务,他先让萧珩得利。 滕勇则轻视萧珩。 萧珩更迫切需要这次机会,在军政府立足。 “他瞧着信心满满,许能旗开得胜。”徐白说。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晚饭上桌,徐白和萧珠都有点饿了,便动了筷子。 饭后,徐白送上她亲自织的围巾。 跟市面上买的相比,这条并不差,徐白是花了心思的。 “不错。”萧令烜拿在手里。 晚饭喝了几杯酒, 他的眸色亮得惊人。 “用心了。”他端起酒杯,“多谢了,徐小姐。” 徐白捧起酒杯,真诚说:“应该的。这一年多,没有四爷照拂,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说一句‘再生之恩’,显得我谄媚。只能祝四爷生辰快乐,平安康健。” 萧令烜与她碰了下杯。 晚饭后,虽然很晚了,徐白还是要回雨花巷。 她有很多事要考虑。 萧令烜拿着围巾上楼。 围着脖子环绕两圈,颈脖处逐渐滚烫发热。这暖流从肌肤,一路延伸到了心口。 他静静笑了下。 一生行事随心所欲,几乎不知任何节制。对权势、地盘、女人,只想过占有,从未因顾虑而克制。 唯独对徐白,他做到了。 克己复礼,他亏待了自己,但对得起她。将来老了,回忆起她来,在美好的她面前,自己不是个卑鄙小人。 萧令烜不想做个英雄人物,他甚至从未考虑将来史书怎么骂他。 可他希望徐白想起他,会记得一点他的好。 也许,她也会一生记得他。 ——他既感觉温暖,又一阵悲从中来。 日子逐渐往前。 下了两次雨,天越发寒冷,早晚有点冻手了。 一日萧令烜早早从军政府回来,顺势去了二楼,听到萧珠和徐白用英文简单对话。 他听不懂,但能感受到萧珠表达词语挺长,还挺流畅。 萧令烜想起一年前,萧珠大字不认识几个;如今不仅认字、会写字、能算数,居然还可以讲洋文了。 这个老师,请得真值! 第100章 “……头面做好了,这套给你。”萧令烜进来,把一个沉重首饰盒子,放在萧珠桌子上。 萧珠打开。 黄金镶红宝石,光彩夺目,十分耀眼。哪怕只是小女孩子,都看入迷了。 “真好看!”萧珠说。 “你上次说不要,傻。”萧令烜道。 萧珠谄笑:“我真傻!阿爸,你对我最好了,你永远都是最疼我的阿爸!” 萧令烜挑眉:“徐小姐……” 徐白也在看这些首饰,差点眼睛拔不出来,没想到他突然叫她,便抬眸看向他。 “……教教她说话,夸人都不会。这是你强项。”萧令烜说。 徐白:“……” 萧令烜又道:“等会儿我送你回去,有话单独跟你说。” 徐白应是。 她帮萧珠把这套头面收起来。萧珠还要送她一朵珠花,因为这朵珠花是凤凰展翅,栩栩如生。 “这是你阿爸给的,将来都是你嫁妆。好好留着,给你的女儿,或者你的孙女、外孙女。”徐白说。 萧珠:“我不到九岁。” 想什么女儿、孙女,好像她能活到儿孙满堂似的。 日子还长,往后谁知道。 徐白忍俊不禁。 上完课,徐白下楼时,瞧见几个人在客厅沙发,陪着萧令烜聊天。 其中竟有个老熟人。 男人穿着裁剪合度的天蓝色西装,鬓角墨青,肌肤白,一双眸潋滟生彩,瞧见了徐白未语先笑:“徐小姐,好久不见。” 徐白记得他,却又忘记了他名字。 她礼貌微笑。 身后跟着下楼的萧珠,又惊又喜喊了声:“周霆川,你回来了?” “阿宝!”周霆川笑容满面,“一年不见,怎样,现在识字了吗?” 萧珠沉了脸:“不见你怪想的,见到你,一眼都看不下去。” 又道,“叫姑姑。” 周霆川使劲揉了揉她头发:“小姑姑,长高了嘛。” 萧珠顿时好烦。 徐白扫一眼,觉得都是熟悉面孔,几乎都在同阳路见过。 “走吧,去吃饭。”萧令烜说,“今天去吃淮扬菜。” 又对徐白和萧珠说,“你们俩去不去?” 萧珠既烦周霆川,又喜欢听他说八卦,知道他这次回来,肯定很多新鲜事要讲,当即点点头:“我要去!” 萧令烜又看一眼徐白,“你也一起。回头再说。” 他有话跟她讲。 这算是徐白的应酬了。 她点点头。 第130章 她是未来主母 萧令烜这厢的人,热热闹闹。 尤其是苏宏和周霆川,一个比一个能说。 萧珠坐在周霆川旁边——嫌弃他,又要挨着他坐,时刻要问各种趣闻。 徐白左边是萧珠,右边则是萧令烜。 她跟这些人不熟,只知道他们全是福州教官营出来的,和萧令烜的关系比普通下属亲密几分。 当然,在场这些人,敢相互打趣,却没人敢调侃萧令烜。 到底还是主次分明的。 “谁生了女儿?”萧珠插话。 “袁徵。”周霆川告诉她,“我也是才听说。” 还问萧令烜,“师座听到他报喜了吗?” “上个月孩子出生,我就接到了他的电报。”萧令烜说。 萧珠似大人般,感叹说:“你们这些人,袁徵最花心。我可知道他外头养人。居然结了婚?” “跟楚小姐。”周霆川说。 萧珠:“啧,她真敢,往后替袁徵养一群庶子庶女吧。” 一旁的赵峥眀解释:“他向楚小姐保证,往后会改。养的那两个,都遣散了。” “我不信。”周霆川道。 “我也不信。”萧令烜突然接了话,“狗改不了吃屎。他那德行,瞧见女人走不动道。 不过楚小姐愿意跟他,也是考虑妥当了。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别瞎操心。” 周霆川很不怕死:“师座都不信他?” “天性好色,还能改得了?”萧令烜说。 徐白坐在那里,尴尬得不好抬头。既怕自己失态笑出来,又怕他们越聊越不讲究。 好在,众人很快转移了话题。 晚饭后,萧令烜送徐白,萧珠则由石铖护送回同阳路。 其他几个人,今晚都不用当值,另寻地方喝酒。 “……我去北城一年了,师座还没下筷子?”周霆川问,“他吃上没有?” 苏宏:“不太清楚具体内幕。如果没吃上,不至于护得那么仔细;要是吃上了,现在也不用成天馋得心烦气躁。我推断,浅尝一口,还没有来得及下咽就被打破了头。” 周霆川眼睛都亮了三分:“细说!” 一旁的何岩轻咳,劝苏宏:“你当心挨军棍。” “不怕,多个人多点主意,也许阿川有办法。”苏宏说,“师座至今还在心烦。” 他简单讲了那晚的事。 萧令烜脑壳被打破、缝针,这件事亲信都知道。 周霆川听了,忍不住说:“祁平这顿打,挨得真不冤枉。 他这一招馊主意,把师座架得不上不下。在女色上慷慨从容,是师座一向的自负。” 祁平把萧令烜擅长走的路子,竟给堵死了。 “……徐小姐还跟在师座身边,哪里都带着她。看样子,她是很有能耐的。”周霆川又说。 苏宏:“石铖总夸她果断,做事利索;师座觉得她会说话、谨慎又懂进退; 我也觉得徐小姐聪慧、沉稳,还能降得住大小姐。你看,同阳路没有不喜欢她的人,这就是她的能耐。” “阿宝也很喜欢她?” “她把大小姐教得很好。假以时日,大小姐的样样功课都赶得上正常孩子。”苏宏道。 周霆川有点惊讶:“这么厉害?这可是顽石,被她敲开了?就这一手,同阳路有她的荣华富贵。” 又道,“说不定未来当家主母就是她。我从北城带回来一些礼物,挑几样孝敬她吧。” 几个人都看向他。 赵峥眀最中规中矩,性格比较像祁平,能办事就不太愿意说话。 他难得开了口,是真的满心疑问:“师座会同徐小姐结婚?他不是才借着袁徵的事,暗示他不改品行吗?” “他说,就意味着他考虑这件事了。”周霆川道,“他都考虑断了外面的莺莺燕燕,不是想结婚想什么?” “他说他做不到。” “这不就是向徐小姐卖乖?‘我努力做了,尽量做到,真做不到也是男人的天性,别怪我’。他把丑话说前头了,只差朝徐小姐摇尾巴。”周霆川道。 众人:“……” 敢这样调侃师座,几个人怀疑周霆川明天也要挨军棍。 苏宏倒是茅塞顿开:“看样子,还是你和袁徵能理解师座。咱们这几个人,极少与女人周旋,云里雾里。” 拍了拍周霆川肩膀,苏宏慎重说,“此事交给你。排忧解难的人来了。” 周霆川笑起来,信心十足:“你们且等我好消息吧。” 萧令烜坐在汽车里,另一个副官为他开车,他打了两个喷嚏。 徐白关切问:“四爷冷吗?” 萧令烜:“不冷。” 他开了个头,寻个话题和她闲聊几句,这才开始了正题。 “……阿宝最近进步不错。我看了她的字,练得像模像样了。去年还像鸡爬。”萧令烜说。 徐白的声音轻,尾音总拖长一点:“我尽力而已,四爷,是阿宝自己上进。” “话不能这样讲。福州教官营,几百人,能到我身边做事的,总只那么几个。 不是说其他人不行,而是不适合。有本事的人很多,但适合阿宝、能教她的人,只有你。”萧令烜道。 徐白坐正了几分:“四爷,您是想辞退我吗?” 萧令烜微微转脸:“我夸得你坐不住了?平时没人夸你?” “不,我是心虚。我并没有这么大的功劳。”徐白说。 “我说你有功,就是有。”萧令烜道。 徐白见状,不好再谦虚:“多谢您。” “送了你一个小礼物。”他道,“因为你有功的才送的,叫人直接拿去了你院子,冯小姐替你收了。别推辞,女人是需要一点好东西的。” 徐白怔愣了下。 他说这么多,原来是为了送礼。 “……是跟阿宝一样的那套头面吗?”徐白问。 他们上次一起看的,萧令烜定了两套。 一套光黄金就五斤,还有红宝石,赶得上徐白一年的薪水。 “对。”萧令烜道。 徐白:“太贵重了,四爷。” “安心收下,我不缺这点东西。”萧令烜说。 徐白沉默。 萧令烜问她:“我对你怎样?” “您对我很好。” “我对你好,是有所图的。”他说。 第101章 徐白心口猛然一跳,几乎要露出惊惶。 第131章 阿宝的身世,告诉徐白 车厢暗,徐白藏匿在暗处,也许她轻不可察的颤抖,并不明显。 她靠近萧令烜一侧的肌肤,木木的,似随时要断裂般。 手指已经陷入了深深肉里。 “……阿宝能否‘才学兼优’,就靠你了。我图你教导她。”萧令烜说。 徐白暗暗呼出一口气。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阿宝。”她表忠心。 声音平稳,没有任何一丝颤抖,她比自己想象中表现更好。 “这是我欠她阿爸的。”萧令烜突然说,“卢宏乾不替我挡那一枪,他也不会死。” 徐白倏然转过脸。 她没发出声音,但嘴巴张了张。 萧令烜:“阿宝不是我亲生的,她是我三姐和卢宏乾的女儿。卢宏乾是卢宥堂的小儿子。” 徐白着实没想到。 她既没想到是这个事实,也没想到萧令烜会告诉她。 “……那怎么把阿宝交给你带?”徐白问,“卢家的人,不想接了她回去吗?” 跟着萧令烜,活得实在粗糙。 萧珠很多时候都不太像个孩子。 “那次刺杀,其实是卢宥堂的仇敌下手的。他小儿子死了,他只是退隐江湖,没有怪罪我。 好几年后,卢宥堂才知道阿宝是卢宏乾遗孤。阿宝懂事,不愿意去卢家。这件事不光彩,我与我阿爸一直封锁消息。”萧令烜道。 怎么不光彩? 卢宥堂当时也是帮派之主,手里还有个杀手组织,在这个乱世,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吧? 他的小儿子,应该配得上萧家的女儿。 “我三姐是北城周家的太太。”萧令烜又道,“她替外交部跑一趟国外,回来肚子里多了个孩子,她丈夫和婆家都不知道。 那次护送她的,是我阿爸选的人,包括了卢宏乾。我们家也不好怪别人。 我三姐还有两个儿子,她没打算离婚,生下阿宝不久卢宏乾就死了,她也不想养孩子。 我阿爸更是想溺死阿宝,解决后患。他叫我去办。” 徐白:! 她怔怔看着萧令烜。 “孩子满月了,看着我竟然会笑。我没下去手,偷偷把她养到了两岁。”萧令烜说,“两岁了,就不好再打打杀杀,我阿爸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怪不得萧珠说,她从来不去大宅过节,还说她爷爷不肯见她。 卢宥堂那边,倒是偶尔关心几句。上次去卢家,他还叫萧令烜带阿宝去看望他。 哪怕他退隐,还是有仇敌,他估计也不是很敢和阿宝相认。 他老了,已经没能力护着小孩子,只能把阿宝全部托付给萧令烜。 至于北城的周太太,徐白在萧珠身边一年多,从未听过她半点消息。 “……阿宝知道这些吗?”徐白问。 萧令烜:“知道,五岁生日时候告诉了她。她比同龄人懂事,脑子好。” 徐白的心,一时柔软得似要化开。 “四爷,您放心,您说给我听的话,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徐白说。 “不信你也不会告诉你。”他道。 又说起了萧珠,“我对她时常束手无策,打骂下不了狠心、教育又不得法。” 徐白:“我会教好阿宝。” “你想让她提前出国,是什么打算?”萧令烜问。 徐白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记得这件事。 她可能受气氛感染,对着他实话实说了:“我妹妹即将留洋,我在想能否带着阿宝一起,全家都走。” 萧令烜眉头一紧。 “……哪怕出去了,您的人还是会保护阿宝,她安全无虞。我只是想沾沾光。”徐白又说。 “她十六岁之前,不会离开我。”萧令烜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声音斩钉截铁。 “我的想法,的确自私又幼稚。很抱歉。”徐白低垂了头。 萧令烜侧头看一眼她。 他又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你是被萧珩的婚姻,逼得走投无路,才想这个办法的吗?” 徐白心中微颤。 “是。” “这件事,你也可以托付给我。”萧令烜说,“我的人,他娶不走。” “可我有很多在乎的人。哪怕是我同学滕禹。”徐白说,“萧珩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萧令烜:“我会收拾他。” 又道,“这孩子疯疯癫癫的,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除了亲叔叔、除了徐白,大概也没人看得出,英俊绅士的萧珩,内在是个疯子。 “不用怕他。”萧令烜又道。 徐白应是。 汽车终于到了雨花巷,萧令烜没有下车,徐白先回去了。 她果然收到了一个首饰盒。 沉重无比。 打开时,冯苒和她一起看,眼睛都直愣了。 冯苒有什么都要放在嘴巴上,她忍不住了:“岁岁,这是聘礼吗?” 徐白:“萧四爷的聘礼,就这么一套头面?你看不起他?” 冯苒:“……是我小家子气。这也太漂亮豪奢了。我可能这辈子都置办不起这样一套头面了。” 她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不添堵。 徐白在萧珠那里见过一次,再看心情平静不少,没冯苒那么激动。 “你挑两样。”徐白说,“金镯一共有四只,你拿两只。” 冯苒:“你留着。别穷大方,咱们都没多少压箱底的宝贝。” 说得两个人都笑起来。 徐白本应该很忐忑。 可萧令烜那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打消了她心中疑虑。 他把萧珠的身世都告诉了她,的确是预备把萧珠的教育全部托付给她了。 徐白也许不止照顾萧珠三年——萧令烜有这个暗示。 大不了跟师姐一样,自梳不嫁,徐白不怕耽误时间。 她在萧令烜身边做事久了,依照他的性格,只要他不倒台,他能保住徐白养老。 要是他倒了,在这个乱世下,徐白更没能力自保。 这份首饰,像是预定金,她可能会得到一份更长久的职业。 ……还有点其他方面的可能。徐白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她刻意去忽略它。 时间飞逝,妹妹徐皙的考试即将来临。 连带着萧珠都紧张。 “西西姐能考上吗?”她问徐白。 徐白:“考试也讲究运气。她说这几日吃睡很好,应该可以正常发挥,运气还可以。” 又道,“希望她能考上。” 考上的话,徐白可以省点钱,只需要准备她生活费。 徐白现在手头最大一笔钱,是萧珩给她的支票,四万大洋。但她不能动,大帅的死还压在徐白身上,这笔钱带血。 第132章 临终有句话没说 妹妹考试结束后,累得倒头睡了三日。 徐白替她告假。 三日后,依旧去念书。她还需要拿到毕业证。 十月,冯苒办订婚宴。 徐白又租车,派人去乡下把冯苒的亲人都接过来。她还安排好饭店,招待他们,事无巨细。 冯苒很感动,对她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徐白:“孩子分一个,认我当干妈。” 冯苒很痛快:“行。” “那就说妥,这孩子将来继承我的遗产,给我养老。”徐白说。 冯苒:“自己不生?” “未必嫁得出去。”徐白说,“师姐也没打算嫁。” 冯苒:“……我至少生三个,否则不够分。” 不说扫兴话、不劝,徐白便觉得冯苒是一辈子挚友。 订婚宴极其热闹。 乐家不缺钱,又在乎长孙媳妇,订婚宴热热闹闹。 订婚宴结束,冯苒好好走路,倏然扭了脚。 她心口隐隐一阵闷疼。 徐白不动声色站起身,走过去搀扶她:“怎么了?” 冯苒说不明白。 她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搡了一下。 “没事,扭了脚。”冯苒说,“我休息休息就好。” 乐至景也很关切。 把冯苒安顿到休息室,乐至景必须回去招待宾客,他把冯苒托付给徐白,叫她陪一会儿。 “……好点了吗?”徐白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冯苒:“好多了。我身体不会有什么毛病吧?突然发作那一下,吓死我了。” 徐白:“回头再有哪里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冯苒颔首。 她轻轻按了按心口。 南城的夜风,添了一抹萧肃,很冷了;四百里之外的析县,今晚苦风凄雨。 县城内一场战乱刚刚结束,处处硝烟。 商铺被打砸得一干二净;街头不见人影,尸首倒是躺得满地都是;野狗冒雨出没,啃些残食。 第102章 唯一一家小型诊所,被改成了军医院。 萧珩脸上、身上全是血,雨水也冲不淡那股子腥气。他等候在门外,静坐一动不动。 片刻后,军医出来,跟他低声说了几句。 萧珩毫无波动的眼睛里,涌上无法遏制的哀伤,泪水几乎模糊视线。 “……少帅,去说几句话吧。”军医说,“还有一口气。” 萧珩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清明,薄泪与脸上的雨水早已融在一起了。 宋擎三处中枪,血止不住,不能用汽车送回南城;也无法救活他。 他只余下一口气。 “我会照顾你妹妹,放心。”萧珩握住他的手。 “你要当心萧令烜,他必要杀你。”宋擎说,“这次事成,回去就可以排挤滕勇。” 萧珩握紧他的手,只感觉他手掌绵软冰凉:“宋擎,你休息一会,我想办法……” “我不成了。”宋擎的声气越发微弱,“我不成了阿珩,你要接受。失去不可怕,你会有更多的副手。” 萧珩一向不在乎得失。 此刻,心口却被钝器一点点划过,他知道没见血,可很疼。 宋擎说话断断续续,又交代了很多。 他是萧珩的第一心腹,很多事都是他经手的。 今晚的枪战,也是为了杀掉析县几名将领,把滕勇的人杀尽,然后栽赃嫁祸。 萧珩到底是才回国,在军中日子不长。他搞政治很厉害,可以与萧令烜相提并论,到了排兵布阵才见他生涩。 小小一场枪战,他损失大半。 险胜,目的达成,可以趁机给滕勇一击,却也叫宋擎重伤。 他想要拉住宋擎,却又清晰感觉到,宋擎的生命在他指缝间一点点流逝。 萧珩陪着他。 这天夜里十点,外面的雨越来越大,狂风骤起,牵扯树枝敲击窗棂。 室内也染上了一点寒气与潮湿。 “有一句话,还没有说。”宋擎低声道。 萧珩凑近:“你说,我听着。” 你的每句话,我都会认真听,记在心里。 宋擎却笑了下:“不是说给你听的。” 窗外的风雨声,越发急促。 他的话,混合着嘈杂,逐渐淡了。 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萧珩握住他的手,良久不放。 徐白翌日到同阳路上工,瞧见了萧令烜。 他坐在餐桌前。 “他最近吃早饭了。” 徐白刚来同阳路上工的时候,萧令烜时常昼伏夜出。天亮才回家、她快要下工他才起床。 他有权势,求他办事的人,都要迁就他时间、偏好。 故而经常是俱乐部、歌舞厅等地方,办他的正事。 大帅刚去世那段时间,他也时常开会到深夜。 而后就慢慢纠正了。 最近几乎总能瞧见他日出起床、日落回家。 “四爷早。”徐白先打招呼。 萧令烜颔首,想要说点什么时,苏宏脚步匆匆进来了。 苏宏很急,还不忘礼貌同徐白寒暄,“徐小姐,早。” “早。” 苏宏这才越过她,把简报递给萧令烜:“急报,析县传回来的。” 萧令烜接在手里。 他还没有看完,萧珠也下楼了。 “……人都死了?”萧令烜问。 徐白不由竖起耳朵。她知道萧珩去了析县平乱,还要徐白去照看他母亲 “是。证据也拿到了,还留了活口。”苏宏道。 “萧珩这事办得不错。”萧令烜淡淡说。 萧珠拉开椅子坐下,急慌慌问:“什么事?谁死了?” 萧令烜示意苏宏。 苏宏说给萧珠听。 徐白坐在旁边沙发里,也听了一耳朵。 萧珩在析县,给滕勇弄了一顶大帽子,证据齐全。滕勇安插在那边的人,几乎都死了。 “……萧珩有什么损失吗?”萧珠问。 苏宏:“他身边的宋擎中枪不治,昨晚也死了。” 徐白抬眸,看向这边。 正好对上萧令烜的视线。 萧令烜对她说:“想听就过来坐。” 徐白:“……” 她不好继续装,只得走过来,坐在萧珠旁边的椅子上。 萧令烜得到的是简报,苏宏嘴里有详情。 徐白这一刻才觉得苏宏的嘴碎也是好事,他能把事情讲得身临其境。 这天上课时,徐白有点走神,叫萧珠自己背诵。 “徐姐姐,你担心萧珩?”萧珠问她。 徐白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宋擎死了,萧珩是什么感觉。” “谁知道。”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宋擎是他手足。萧珩是否还是无动于衷?”徐白说。 “你可怜宋擎?” “跟他不熟,谈不上可怜他。”徐白如实说,“我其实,有点害怕。不知萧珩是变得收敛,还是更疯狂。” 第133章 徐白有了心上人 徐白这日回来,有些迟疑。 “……也许对你而言,是个好消息。”徐白对冯苒说,“宋擎死了。” 冯苒愣了愣。 她实在意外,反问徐白:“怎么死的?” “昨晚一场枪战,他多处中枪。”徐白说。 昨晚是冯苒的订婚宴。 在这之前,宋擎并不知道冯苒和乐至景发展到了要订婚的地步。 他还问冯苒,跟乐至景是什么关系。在他看来,冯苒和乐至景才认识而已。 “……他有今天,意料之中。他没少帮萧珩作恶。”冯苒说,“死了就死了吧。” 析县的平乱属于军务,除了萧令烜,南城暂时无人知晓。 直到萧珩回城。 宋擎牺牲的消息,终于传开了。 有朋友约冯苒喝咖啡,叫了好几个人,围在一起聊起了宋擎,还提到了宋枝。 “她攀上高枝了,少帅把她接去了家里,和大帅夫人住一起。”朋友说。 “她是做少帅的义妹,还是做少帅的二姨太?” “可能是二姨太。跟着少帅,自然吃香喝辣。她一直打这个主意。”朋友道,又问冯苒,“是不是阿苒?” 冯苒坐在那里,毫无兴致。 她本想顺着众人的话,聊几句,甚至大骂宋擎死得好,因果报应,他活该。 然而她失了声。 她喝了口咖啡,含混应了句什么;在场人多,很快有人接了话,没人留意到冯苒的异常。 冯苒只和徐白聊。 “……宋枝怕是要做萧珩的妾了,你得当心。”冯苒说。 又道,“我一直觉得,宋枝和我一样,相互打探消息。我想知道萧珩的动向,她想知道你的看法。” 徐白:“一般人都以为,萧珩会娶罗绮,宋枝反而盯上我。也不知她是愚钝,还是聪慧。” “她有点聪明的,这点像宋擎。他们兄妹俩,替自己打算很深,都不是傻子。”冯苒道。 这件事带给冯苒的异样,一周左右才慢慢淡去。 萧珩终于从析县回来了。 军政府内部,无疑是一场震动。 萧珩带回来好些文件、还有两个活口,证明滕勇想利用析县做据点,与德国人勾结开发铁矿和铁路。 从此侵占华东五省,进一步出卖铁路权。 萧令烜要拿下滕勇。 老将们仍有反对。 不过,在此举的逼迫下,滕勇只得暂时退避,声称不舒服,要卸了军衔,安心养病。 他手里还有势力。 想要奋起一搏,早已失去了先机,却也不容小觑。 没到收网的时候,萧令烜同意滕勇暂时休养。 军政府一直在开会,萧令烜还需要应酬。 好消息是,北城内阁彻底垮台,新上任的总统府与内阁,都支持萧令烜担任新的都督。 萧珩拿到了滕勇的势力,却又在政局上被排挤出去。 当然,任命书还没下,事情也许会生变。 内部看不见的硝烟四起。 萧令烜很忙,连着七八日都没回家睡觉。 徐白没见到他,倒是见到了萧珩。 萧珩头发有点凌乱,似很久不曾修剪;皮肤也黑了些;军装不算旧,但穿了好几日的模样,睡觉都未必脱下来,皱巴巴的。 她没几乎没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萧珩。 “这些日子好吗?”他问徐白。 “我还行。”徐白说,“你母亲那边没人找我,她应该无事。我没有去看过她。” “无妨,她也不太喜欢你。”萧珩说。 徐白轻轻颔首。 顿了顿,她说:“你节哀。” “你说宋擎吗?” “是,我听说了。” “人生无常,我能接受。宋擎走得不算痛苦,前后不到五小时就去了。”萧珩说,“但他有句话,没说。” “什么话?” 第103章 “我不知道。去翻了他的房间,没有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要我转交。也许,他直到临死时,才知道自己有句话想说。”萧珩道。 天阴,没有下雨, 徐白却感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到了他身上,给他笼罩了一层潮湿。 “岁岁,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很爱慕你。这些心动,我直到很久后才明朗。”萧珩突然说,“这句话,我先告诉你,免得他日我死的时候,你听不到。” 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从枝头落下,落在徐白脚背。 她挪开了脚。 “从你在船上推开我,我就不喜欢你了。”徐白说。 “我们可以重新来。” “不可能。”徐白轻轻把脚边的黄叶踩碎,“我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萧珩慢慢抬眸,看向她。 徐白回视他。 她站得直,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目光专注而认真:“萧珩,我心里有了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和你结婚。我与你,也不会重新开始。” 萧珩慢慢靠着汽车的车身。 他不再说话。 徐白看着他抽出香烟点燃,待他吸了两口,才说:“我先回去了?” “嗯。” “再见,萧珩。” 她转身,迈过雨花巷宅子高高的门槛,回了家。 徐母准备好了晚饭。 “……少帅是不是在门口?”母亲问。 徐白:“是的。” “他到底什么打算?他这样,总叫人害怕。”徐母说,“但愿西西考试的事,不要受影响。” 徐白身子微微一僵。 “应该不会。”徐白尽量安慰母亲,“萧珩现在也焦头烂额,未必伸得出手。” “也是。”徐母按下情绪,“去叫阿苒,吃饭吧。” 晚上回到院子,徐白瞧见沙发里有份报纸,打算随便看看。 她可看、可不看。 冯苒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过来抢走了这份报纸:“我还没看完,回头再给你。” 徐白:“你一向不爱看报纸的。” “今天有画儿,挺有意思的。”冯苒说。 徐白扫一眼,已经是瞧见了报纸的抬头,是南城晚报、今天的。 她不动声色。 翌日早起,徐白提前半小时出门,寻到了卖报的小童。 昨日晚报、今天早报都有,她各买了一份。 在汽车上看起来。 晚报没什么问题,只是在角落地方,写了名交际花柳梵,落足南城。 记者猜测,南城的谁是柳梵的裙下臣。 徐白隐约记得这个名字。 好像是萧令烜的旧相好。 冯苒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故意藏起报纸。 徐白还以为妹妹考试的事有了什么变故。 她把报纸叠起来,放在汽车后座。 第134章 退婚 军政府内部的波涛汹涌,只要不开炮,就与普通人无关。 徐白的生活,依旧是柴米油盐。 唯一的变化,是家里忙碌了些,因为冯苒的婚礼在即。 一日,萧珩约她。 “来一趟我家,吃顿饭。”他对她说,“有事跟你讲。” 徐白待要拒绝,萧珩说:“你先考虑。岁岁,将来别后悔今天的拒绝。” 她一时就被捆住手脚。 她眼前闪过很多的人:被关在港城的同学、妹妹的考学、冯苒的安危,以及她自己…… “好,我周末去。午饭可以吗?”徐白问。 萧珩:“可以。” 声音极其冷淡,似从前的他。 滕勇“赋闲”后,军政府内部遇到了一些阻力,萧令烜花了半个月才一一梳理清楚。 徐白有段日子又没瞧见他。 等他出现时,是周六早晨。 上午的课结束,徐白就要带萧珠去雨花巷。 “周末做什么?”萧令烜问她。 徐白想起那份报纸,交际花柳梵如今下榻南城,知道他最近忙,便说:“我有点事。不过您放心,阿宝我可以带好。” “上次送给你的枪,还没用上。今天不要接阿宝走,你也留下,明天带你练习射击。”萧令烜道。 徐白抬眸,眼睫修长浓密,故而在她视线上落了一层淡薄的阴影:“我明天有事。下周可以吗?” “要紧事?” “嗯,约好了。”徐白说。 萧令烜沉默一下,才问:“是什么事?” “萧珩请我去吃午饭。”徐白道,“我姆妈、阿苒和我妹妹,都会陪着阿宝玩的。” 萧令烜黑眸沉寂,半晌才道:“去吧。” 他阔步上楼了。 周末上午,萧珩派了司机来接徐白。 徐白安顿好阿宝,便出发了。 她第一次去萧珩的新宅。 宅子距离军政府很近,靠近眉山,风景秀丽。四周安静,庭院宽大,仆从无数。 徐白手袋里放着那支勃朗宁手枪,随副官往里走。 大帅夫人宋氏的正院里,徐白见到了宋枝。 宋枝坐在旁边,陪着大帅夫人说话。 “夫人。”徐白先开口。 快一年不见,大帅夫人苍老很多,鬓角有藏不住的白发;精神疲倦,眼皮虚耷着。 看到徐白,她眼睛里没有恶意,也没什么友善。非常疏离一点头,她声音慢悠悠:“徐小姐请坐。” 宋枝起身,也说:“徐小姐,您请坐。” 又吩咐女佣上茶。 天气有点冷了,宋枝穿一件长旗袍,宝蓝色绣海棠花,内秀又持重。 她与宋擎长得有点像,都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比较好看;不笑的时候,姿容略微平淡。 徐白顺势坐下。 她与大帅夫人寒暄,问候她身体。 又请宋枝节哀。 她与宋枝不算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宋枝跟冯苒打听徐白,也没打听出太多有效的内容。 彼此克制。 萧珩半日才下楼。 他穿一件非常普通的白衬衫,配一条铁灰色军裤。看似不伦不类,却因为他身形优越,竟是别样英俊。 宋枝站起身:“少帅,徐小姐来了。” 萧珩很冷淡颔首。 略微坐了坐,到了午膳时辰,便去了餐厅。 饭桌上,竟是无人说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徐白数着米,一粒粒吃。 中途,萧珩示意看了眼副官。 副官很快上楼,片刻拿了一份文件,交给萧珩。 萧珩放下筷子,接过来,自己不看,直接递给了徐白:“这个给你。”  “是什么?” “退婚书。”萧珩说。 桌子上三个女人,表情各异。 徐白有点惊讶;而宋枝和大帅夫人,几乎都压抑着狂喜。 此事拖了快两年。 “……正月给你的宅子,你没有住。如果不喜欢,可以转卖掉;还有给你的四万大洋支票,你也没去兑现。这些,依旧给你,是退婚补偿。”萧珩说。 徐白打开了文件。 一份写得类似“放妻书”的文件,盖了市政厅的公章,还有萧珩的私章。字非常工整漂亮,是萧珩亲自写的。 “多谢少帅。”徐白说。 她情绪复杂。 不知萧珩是给了她前途,还是挖了个陷阱。 她把退婚书仔细折好,放入自己的手袋。 “我要结婚。腊月初七的日子很不错,我请人看了黄历。”萧珩又道。 这句话,却不是对徐白说的,而是大帅夫人。 大帅夫人无精打采的面容上,添了一抹喜悦:“罗家恐怕准备多时了……” “不,我要跟宋枝结婚。”萧珩说。 三个女人再次一愣,包括宋枝。 宋枝似乎没想到,她又惊又喜,又要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萧珩。 大帅夫人则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要跟宋枝结婚,娶她做少夫人。”萧珩一字一顿告诉他母亲。 大帅夫人的嘴唇抖了起来:“我不同意,你胡闹!” “我没有征求你同意。”萧珩说,“等我们结了婚,宋枝跟我住其他地方。” 大帅夫人不敢置信。 她似抓住救命稻草,竟然拉住了徐白胳膊:“那你不如娶她!你娶个乳娘的女儿,成何体统!” 一句话,既羞辱了徐白,又侮辱了宋枝。 宋枝脸色发僵。 她用力咬唇,才能维持目光的从容:“夫人,我会做好少帅的妻,为萧家开枝散叶,对您尽孝……” “你可以做个妾室,正妻轮不到你。”大帅夫人毫不客气说,“阿珩,你甚至可以用龙凤花轿抬她做姨太太。” 萧珩:“姆妈吃够了这种姨太太的苦,转头又如此安排宋枝,对得起从前的苦日子吗?” 大帅夫人:“……” 第104章 她死死捏住徐白的胳膊。 徐白用力拍了拍她手背:“夫人,有事好好商量。” 叫她松手。 徐白已经出局,此事跟她无关,她没有余力去可怜谁。 或者说,在这件事里,每个人都必然会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萧珩枪杀他父亲一事,把徐白捆绑住,如今突然要放开她,背后尚且不知埋伏多少危机。 徐白不会天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 但她想,她暂时斩断了一段混乱的关系。 往后的困难,她会慢慢去克服。 大帅夫人看不起徐白,转头萧珩就要娶宋枝,她差点吐血。 她也不肯放开徐白。 矮子里选将军,这时候才觉得可以容忍徐白做少帅夫人的。 徐白掰开了她的手。 她要“上岸”,谁也不能把她当浮木,拉着她一起沉入水底。 第135章 教她开枪 徐白回到家,把这份“退婚书”认真锁起来。 她整理好了支票和地契,叫石锋送去给萧珩。 石锋很快便回。 “他怎么说?”徐白问,“是否收下了?” “少帅直接烧了。”石锋道。 萧珩接在手里,二话不说就拿出火柴,把支票和地契点燃。 他冷若冰霜,没有多说半个字。 石锋如实回禀。 徐白:“行,麻烦你了阿锋。” “此事,您是否要告诉师座一声?”石锋问。 徐白:“我会。” 周一上工时,徐白带了一份母亲做的点心。 她想着,萧令烜昨晚未必歇在家里,早上能否碰得上两说,先把点心放一旁。 只是没想到,进门就遇到了他。 他刚刚下楼。 “四爷,能否耽误您两分钟?我有件事想跟您说一声。”徐白道。 萧令烜坐在餐桌旁,示意她也坐下:“慢慢说,又急不死。” 徐白:“……” 她斟酌了下措辞,把昨天去萧珩那边吃饭的事,一一说给萧令烜听。 她拿到了退婚书、还了支票和地契,与萧珩两清。 “……前年来您这里找差事,就说立马和他退婚。拖了一年多,此事终于落定,想给您交代一声。”徐白道。 萧令烜:“行。” 简单利落,没一句多余的话。 对待她的私事,他一直都是这种不过分干预的态度。 “也多谢您宽容,准我把事情拖到今时。”徐白说,“是我做事不够魄力,没有说到做到。” 萧令烜:“怎么又跟我客气了起来?” 徐白:“没有,真心话。” “说到做到,那是神仙。我自负有点本事,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兑现。 我这个人,看人讲究心意。你没有三心二意,我是看在眼里的。”萧令烜道。 徐白细品这话,心湖被投入一块小小石头,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极力遏制住。 “多谢。”她低声说。 萧令烜见状,伸手,又摸了摸她头发。 徐白下意识要躲,他已经收回了手:“此事告一个段落。你还有什么隐忧,可以提前告诉我。” “就我妹妹考学的事……” “我会派人监督教育局,确保这次考试的公正性。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要是你妹妹考不好,我也不会包庇给她名额。”萧令烜说。 “是,我明白。”徐白道,“我只求公正。” 萧令烜不再说什么。 他吃早饭;徐白带着萧珠上楼,准备今天的课。 日子似恢复了平静。 徐白的手袋放在楼下,上楼时候忘记了拿,萧令烜拿起来,打算叫女佣收一下。 又有点意外里面是什么。 打开时,先瞧见了勃朗宁。 没有子弹。 他先时觉得好笑,而后才想起,她昨天去见了萧珩。 原来,她是如此的紧张与害怕。 上午原本有个会,萧令烜叫赵峥眀替他去。 中午吃饭,他还在家。 这种情况也有,不常见。 萧珠好奇:“你今天有空?” “不忙。”萧令烜说,“下午你挪个课,练练拳脚。” 又看向徐白,“我教你射击。” 徐白想学,毫不迟疑点头:“多谢四爷。” “我也想学。”萧珠说。 “让石铖教你。”萧令烜说。 父女俩又忍不住计较一番,最后萧珠败下阵,下午只得去练功。 吃了午饭,徐白便随萧令烜走了。 是开汽车出去的。 然而,汽车一直没有出同阳路的宅子大门,而是一路往前,一层层的重门打开,里面有好些废弃工厂、荒废公园等。 远处仍可以瞧见围墙。 她每次进出的同阳路,只是整个大区域的一角。 片刻后,到了射击场。 副官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旁边桌子上,有几支枪、几盒子子弹。 萧令烜先叫她认枪。 四种手枪,如何填子弹、上膛、瞄准。 徐白擅长学习,听得认真,一点就通。 萧令烜讲了一遍,又示范了一遍,她就知道如何给子弹上膛了。 天气晴朗,晚秋的风干燥又凉爽;碧穹万里无云,似倒映的海面,蔚蓝无波。 徐白的头发,被风吹散一缕,她掖在耳后。 萧令烜一眼瞧见了她的耳朵。 小而薄,阳光下几乎透光。 他收回视线:“两只手托稳了,试试放枪。” 他仍做示范。 他枪法好,四个靶子全中中心,似乎他都没怎么使力;手腕青筋微动,腕骨却分毫未颤。 徐白学样,放了一枪。 手枪的动静,震得她耳膜发颤,好半晌都有鸣音;后座力比她想象中大,她几乎持不稳枪;子弹不知打到哪里去了,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有碰到。 萧令烜瞧见了:“你也不是每件事都能行。” 徐白甩一甩头,想把耳鸣感甩掉。 她没听清这句话。 半晌耳朵舒服了点,她问萧令烜:“我能往耳朵里塞点棉花吗?” “不可,你要听子弹的动静。”萧令烜道,“不要着急,慢慢习惯就好了。” 徐白又试了两次。 和第一次一样糟糕。 萧令烜走过来,将她圈在怀里。她单薄得很,如果他不靠近一点,拥抱着她的怀抱都空。 “这样,放枪的时候别动。”他说着,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腕,“试试。” 徐白再次放了一枪。 由他搀扶着,这枪终于打在靶子上。 萧令烜想要表扬她一句,却瞧见她白皙得透光的耳朵,似乎红透了。 他的唇,就在正上方。 只需要微微俯身,就可以吻到她的耳朵尖。 萧令烜很快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常。 他立马放开了徐白。 “就照刚刚那种感觉,再放一枪试试看。”萧令烜道,站在旁边微微侧转一点身子。 徐白目视前方。 快要到黄昏时,她与萧令烜才回去。 整个下午,她只三次打中靶子。 手不太稳,发动扳机时总害怕耳朵疼,身体会不由自主想要躲避,加之力气不大。 “……感觉如何?”萧令烜怕她泄气。 他在旁边看一下午,心想碰到没天赋的人,大概就是这种无奈的心情。 而处处优秀的徐小姐,表现这么糟糕,萧令烜竟觉得心头柔软,有点怕她撂担子不干了。 他甚至打算硬夸她两句。 不成想,徐白却说:“感觉我有点进步。” 萧令烜:“你要求真不高。” “我耳朵到了后面就震麻了,不耳鸣。这是进步之一。只需要身体能克服对此事的惧怕,我相信我能打得准。 手上酸痛,但重量我记得,回去用同等的东西反复磨砺几次。这个需要练习,一点点让身体从敏感到习惯了的迟钝。”徐白说。 萧令烜:“……你做学问,就是这样一点点从失败里找规律?” “我比较勤奋、天赋一般。”徐白说。 萧令烜:“……” 第136章 想吃又吃不上 这天晚上,是萧令烜下厨。 他说犒劳徐白一顿。 徐白没跟他客气,坐在沙发里等着吃饭。 饭菜好,月色也好,长窗掀开半扇,清清凉凉的风从窗口吹进来。 萧令烜突然嗅到了空气里一点淡淡桂花香。 他知道庭院种了一株桂花树。 去年新种的,之前没有。 可他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寻找徐白。 徐白察觉到了,也抬眸看他:“怎么了?” “……尝尝这个丸子汤。”他道。 “我自己来。” 第105章 “碗给我。”他伸手。 徐白最怕拉拉扯扯的,见他执意,就把碗递给了他。 丸子汤很鲜美。丸子里面加了荸荠肉,很清脆。 她尝到美味,眼睛眯一下。 萧令烜喉头干涩,酥麻又痒的触感,从他的胸腔一路往下。 风里略有略无的桂花香,越发加重了心头的燥热,他叫女佣倒了杯凉水给他。 一口气灌下去,方能自持,把晚饭吃完。 吃了饭,他先上楼了。 徐白与萧珠闲话几句,女佣叫萧珠去洗澡,她便去了。 “……我的手袋呢?”徐白要回去时,如此问。 女佣告诉她:“师座拿的。” “放到哪里去了,能否去帮我要回来?”徐白问她。 女佣:“您可以自己去拿吗?没有吩咐,我们是不能上楼的。” 徐白自己也是做事的人,很懂底下人的谨慎。 她颔首:“我去问问。” 楼上楼下用的人,全是亲信,萧令烜并不设防。 只是徐白几乎不上楼。 她忍着内心的不安,上了三楼,还刻意放重了脚步。 “四爷?”她到了书房门口,轻轻喊了声。 然后敲了下房门。 里面传来男人声音,略带一点暗哑:“进来。” 房门推开,室内一片黯淡。 烟草味浓郁。 萧令烜并没有开灯,仰靠在椅子上,侧对着门。他英俊至极的容貌,在暗处似有神韵,一双眸仍有精芒。 一只手随意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烟。 没抽,烟一直在他指腹间流转蜿蜒,飘飘荡荡,让室内烟雾迷蒙。 窗外有路灯的光,透过枯枝照进来,勾勒他一边浅浅轮廓:挺鼻、曲线流畅下颌、薄唇…… 以及,他微微紧锁的眉心。 “四爷,您瞧见了我手袋吗?”徐白问。 萧令烜:“放在了什锦隔子的下面抽屉里。” 徐白:“多谢。打扰了。” 萧令烜嗯了声。 徐白带上门下楼,脚步声比刚刚更快捷。 回去路上,徐白脑海里仍是刚刚在书房瞧见的一幕幕。 萧令烜的心情,徐白一眼看得出来:他很烦,脸上愁云比烟雾还重。 不仅仅烦,他还有点落寞。 徐白初见他,他在杀人;再见他,他砍人手指。 他的世界血腥暴力,烈酒香烟、牌局美人,一切都那么刺激又直白。 他在烦什么? 哪怕当初他父亲把地盘全部交给他大哥,他也不会烦恼。 他暗中把将领培养好,只等时机成熟就取而代之。 像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会烦什么? 下午带着她练习射击的时候,他心情很好。要是心情不好,他也不会一回来还做饭招待她。 吃饭的时候,脾气也挺不错。 就是上楼前后的功夫。 回到家,徐白才把这些念头甩开。她实在不该去琢磨萧令烜。 一个人去猜另一个人的思绪,很容易猜得乱七八糟:也许,他只是因某个下属的调任,而稍微不知如何安置苦恼。 亦或者,与柳梵小姐的约会不太愉快。女人有时候闹闹小脾气,男人不知怎么哄,也会心烦。 徐白回来很晚,洗漱后睡下了。 第二天的早报,她读到了萧珩的婚讯。 他要娶宋枝。 徐白眉心一跳。 她知道,罗家即将要倒,这是萧珩最后一个转移罗家注意力的办法。 ——如果没有退婚,萧珩公布的婚讯,就是徐白。那么,依照上次罗绮找上门的轻视态度,罗家会不会扑咬徐白? 明面上不会,暗地里呢? 徐白定定看着报纸。 徐母与徐皙也看到了,还想要说点什么,就瞧见徐白与冯苒都在发呆。 “……姐姐,你担忧什么?”徐皙小心翼翼问。 徐白回神:“不,只是想一点事情。” 又道,“我与萧珩,不管是关系上还是感情上,早已断得干净。他结婚,我愿意祝他幸福。” 再看冯苒。 冯苒没了半点八卦的心情,她明明最爱这种趣闻的。 “……阿苒?”徐白喊她。 “我只是,有点替宋枝难过。她一点也不蠢,甚至谈得上精明。我想,她要的前途,绝不是用她哥哥的命来换。”冯苒说。 餐桌上一时静默。 “其实,我们和她的处境,又有什么不同?”冯苒又道。 徐白懂了冯苒的心情。 她轻轻拥抱着冯苒,摩挲她手臂:“希望宋枝她,得偿所愿吧。” 冯苒颔首。 深吸一口气,冯苒又说,“宋枝她哥死得有价值,我阿爸和大哥死得毫无益处。” 徐家母女仨都安慰冯苒。 “你也会很走运的,阿苒,你即将有一门好婚姻。”徐白说。 ——没有任何阻力,顺利嫁给从小爱慕你的男人,这运气比宋枝好太多了。 这日下工,萧令烜不在家,萧珠嘴巴很馋,想要吃烤乳鸽。因为下午的历史课,正好讲到了这个故事。 “……家里做的不太好,咱们出去吃。”萧珠说。 徐白:“好,我知道有家店的烤乳鸽味道很好。旁边还有个白俄人的蛋糕房,我要买些蛋糕给西西和阿苒。” 两人说妥,当即出发。 餐厅对面,就是洋行林立的商铺。一家装饰辉煌,玻璃门窗擦得一尘不染,摆满了新式的婚纱。 门口有人扛枪守卫。 徐白看了眼,立马收回视线,要带着萧珠往里走,却已与萧珩视线对上了。 他衣着随意,依旧似精心打扮过;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 宋枝跟在他身后。不好总是微笑,故而她略显得平淡的面容,似萧珩的跟班丫鬟。 “走吧。”徐白牵了萧珠的小手。 她们俩进了餐厅。 萧珩站在婚纱店铺门口,原本要往里走的,他停下脚步。 他看着宋枝:“你自己选,可以吗?我要回趟军政府,有个文件忘了拿。” 宋枝:“好,你先忙。” “那边还有首饰铺子,你去挑几样。”萧珩又道。 宋枝依旧应是,客气又恭敬。 她不止长得像他的丫鬟,举止做派也像,和宋擎的忠心熟稔不同。 萧珩转身走了。 坐在汽车里,心口的地方,疼得一抽一抽,牵动着整个身躯都有点微微颤抖。 他弯腰,才能抵御着一股股无法压抑的痛楚。 他太痛了。 失去宋擎、失去徐白,他的世界彻底黑暗。 他要滕勇血债血偿。 第137章 她的感情,被看穿 徐白与萧珠吃得开心。 两个人点了一桌子菜。 旁边包厢,一直热热闹闹;片刻后,有人唱曲。 临近的阳台,可以俯瞰整个街景,洋行的霓虹灯格外漂亮。 隔壁雅座有人到阳台抽烟,烟味往这边包厢飘,徐白站起身打算关窗。 她就听到了交谈。 “……就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萧四爷?我可听说,有人一晚上被他折腾只剩下半条命。”年轻女人娇媚的嗓音,甜丝丝的。 又说,“带我享享福。你如今住的小公馆,也是他置办的吧?我不图什么,有辆汽车就行。” 另一个答:“不是我不肯,他不喜你这样的。” “我怎么了?” “你太瘦。”女人的声音,不会故作娇媚,优美而动听,“你听说过他的事,他喜欢丰腴健硕的女人。 个子得高,得有肉,肉还得紧实;腰不能粗,大腿却又不能太细,他嘴巴叼得很。” 徐白关好窗户。 萧珠也听了一耳朵。 她细看徐白脸色。 徐白回视她:“瞧什么?” “你听着难受吗?”萧珠问她。 徐白:“……为何要难受?” “你给他织了围巾。”萧珠说。 徐白微愣,继而摇摇头:“那是他要求的。” 萧珠又看她。 似看穿她。 徐白深吸几口气,苦笑:“阿宝,我真的不会难受。我从未指望过。” 又说,“而且我对自己,并不确定什么。这事我不瞒你。请你保密。” “我会。”萧珠认真看向她,“徐姐姐,我希望你能快乐。” 徐白笑起来,给她夹了鸽子吃:“谢谢你。” 她们俩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就听到走廊上传来军靴橐陀脚步声,沉重而整齐。 片刻后,隔壁雅座有了惊呼声、哭喊声。 萧珠好奇:“是谁来了?” 徐白没动。 石锋就在门口,还有两名同阳路的副官,徐白不怕。 “先吃饭吧,不与咱们相关。”徐白说。 萧珠非要去看个热闹。 第106章 就瞧见副官押了一个女人、两个男人下楼。 那女人生得很美,姿容妖娆,玉葫芦似的身段,快要把旗袍的前襟撑得炸开。 “放开我,我是萧四爷的女人,你们不能动我。” 萧珠关上雅座的门,冲到阳台上,就瞧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餐厅门口。是她阿爸常用的那辆。 女人被推搡着,带上了汽车。 “她叫柳梵,我在报纸上看过她照片。她是港城有名的交际花。”徐白对萧珠说。 萧珠不屑:“也就那样。” 不过,的确是她阿爸中意的类型。 吃饱喝足,徐白送萧珠回了同阳路,这才回家。 萧令烜这天深夜才回来。 萧珠没睡,卧房开着灯,她玩一个新买的玩偶,给它缝制一件小裙子。 他上楼时,抬脚走过来瞧一眼:“让佣人做。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萧珠:“今天我和徐姐姐吃饭,瞧见你的汽车。你干嘛不敢上楼?怕见我们?” 萧令烜敲了敲她脑袋:“你反了天。” “别说你不知道我们在隔壁。”萧珠说,“汽车在楼下,副官在走廊,你怎么会不知情?” 萧令烜没回答她。 “那个交际花,你还养着她?”萧珠问。 萧令烜:“没有养过。她借用我的名义,在南城又结交了一群官员,还有两个市政厅的人替她牵线搭桥。我一并处理了。” 萧珠倒是没想到。 她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她?” “是个女人我就得喜欢,岂不是累死了?”萧令烜道。 萧珠:“那你置办小公馆给她了吗?” “没有。” “就是给了点钱?”萧珠还问。 “钱也没给。” 萧珠:“你现在这么小气?她跟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没有跟过我——你想问这个?”萧令烜视线落在她脸上,“谁叫你问的?” “没有谁,我自己想问。”萧珠说。 “你们听到了什么?”萧令烜又问。 “那女人吹嘘你厉害。”萧珠说。 萧令烜脸都黑了。 他把柳梵扔海里喂鱼,实在太便宜她了。 柳梵自吹自擂,其实她在港城得罪了一位权贵太太,才匆忙北上的。她在北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得开。 男人看交际花的价值,往往是她背后的关系网。 她的入幕之宾有份量,通过她,搭上权贵,这就是她令人着迷的原因——这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游戏,从前的花魁也是这样抬高身价的。 柳梵折回了南城。 萧令烜忙,没空搭理她。她竟狗胆包天,直接用他做幌子。 她已经勾上了几名市政厅的人,也得到了不菲钱财,还得到了一套奢华小公馆。 她的手,竟直接往军政府伸。 萧令烜忍无可忍。 今晚处置她,是计划好的;徐白和萧珠在楼上吃饭,却是意料之外。 他本想直接在雅座里动手,震慑下市政厅这些人。可听石铖说徐白也在,萧令烜改了主意。 ——他在徐白面前,总想装点斯文。 此事,不管是萧珠、徐白还是萧令烜,统一默契,无人再提过。 柳梵被处理的事,还是石锋告诉徐白的。 他随口一提。 徐白再次来到同阳路,带了一个小食盒,里面装了八块柿饼。 徐母做的,凝了一层白霜,又甜又软糯。 “四爷尝尝。”徐白递上食盒。 萧令烜正在卷衬衫袖子,把黑色衬衫挽到手肘,打算去洗手吃早饭。 见状,他说:“你拿一个给我。” 徐白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往他手上递,他却弯腰俯身,就着她的手,把柿饼叼走了。 徐白:“……” 这一幕,正好被进门的周霆川瞧了个正着。 周霆川忍俊不禁。 “有什么好吃的?”他问。 萧令烜两口吃完了,把食盒接了过来:“拿上去给阿宝。” 又警告看一眼周霆川。 周霆川不怕死:“是柿饼吗?哪里买的?瞧着很好吃。” “我姆妈做的。”徐白道,“下次……” “你去准备准备,要上课了。”萧令烜打断了她。 徐白便先上楼。 柿饼由萧令烜和萧珠平分了,没给周霆川。 这天下午,周霆川就去干了一件大事。 此事,就连苏宏都震惊了。 ——周霆川也得挨一百军棍。 祁平挨打的时候,行刑的人下手比蚂蚁还轻;轮到周霆川,他没那么好的人缘,不知会不会被活活打死。 “你去回禀,还是我去回禀?”石铖还问苏宏。 苏宏:“为何要选?跟咱俩无关。你要分五十军棍?让周霆川自己去回。” 石铖:“……” 第138章 从今天开始,洁身自好 周霆川下午踩点赶到同阳路。 正好徐白结束了今天的课。 周霆川对萧珠说:“阿宝,吃烤羊腿吗?” 萧珠:“去哪里吃?” “我的厨子做好,回头送这里来,稍微加热即可。”周霆川说,“蒙古的羊。” 萧珠:“算你孝顺。” 周霆川又看向徐白:“徐小姐,您要不要赏脸尝尝?不仅有烤羊腿,还有羊肉煲、卤羊肝和炒羊肚。” 徐白:“我……” “多个人,吃饭才香。”周霆川极力挽留。 徐白答应了。 萧令烜去了军政府开会,饭点才回来,瞧见餐厅热热闹闹。 满桌肴馔,烤肉的香味散得老远,令人食欲大动。 瞧见靠里面坐、穿着乳白色毛线开衫的身影,萧令烜心情更好。 “……全羊宴?”他瞧了眼,“哪里来的?” “我送来的。”周霆川说。 萧令烜:“羊这么齐全,难得。你要是也这么齐全,我就不用操心了。” 周霆川:“……” 算了不顶嘴,免得等会儿挨打。 菜实在太多,又是周霆川孝敬的,萧令烜叫石铖和苏宏也坐下来吃饭。 换了家常衣裳,萧令烜选了徐白旁边的椅子坐下。 徐白一直含笑,听周霆川插科打诨。 “……吃这块。”萧令烜割了一块羊腿肉,递给徐白。 又弄了沾酱。 徐白埋头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可爱,她会露出一点小孩子似的贪婪。为了多吃一口,她可以全程不发一言,只埋头苦吃。 萧令烜忍不住想看她,又怕失态叫下属们瞧见,管住了自己的眼睛。 苏宏等人,陪萧令烜喝点酒。 “……师座,我有件事要跟您交代。”周霆川在众人酒肉正酣的时候,突然开口。 萧令烜蹙眉:“公事明天再说;私事你憋着,我不想听。” 周霆川:“既不算公事,也不算私事。” 苏宏和石铖有点紧张。 萧令烜看人特别透,一眼就瞧出了猫腻,眉头微微拧起:“你犯了什么事?” “您养在凤霞路的孔小姐,她找石铖。正好我遇到了,石铖又忙,我就接了这个差事。”周霆川说。 萧令烜余光瞥一眼旁边的徐白,脸色顿时阴沉,呵斥周霆川:“闭嘴,先吃饭。” 萧珠故意拆台:“是哪一位孔小姐?” 徐白停下筷子,端起水喝,等着听周霆川的话。萧令烜目光转向她,她心虚似的飘了下目光,继续吃肉。 “……那位孔小姐,跟了师座您两年。她说两年只见过师座三次,想要离开,问我拿一笔钱。”周霆川说。 不顾萧令烜杀人眼神,他继续说,“不多,她只要一千大洋。这笔钱我有,就帮忙给了她。凤霞路的小公馆收了回来,重新换了锁。” “石铖。”萧令烜开口,“回头拿钱给他。” 周霆川:“我还没说完呢。” 石铖和苏宏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装死狗。 萧珠更好奇:“还有什么?” 萧令烜越发暴躁。 他生气时,眼眸黑沉沉的,倒是不会大发脾气。只是冷着脸:“回头再说。” 但周霆川不。 他看向萧珠,继续说话了。 “孔小姐的事,让我想起师座最近一年多几乎不去各处别馆,我就想问问那些人,她们目前都有什么打算。 我正好空闲,一个个去问了,结果都想走。每个人我都给了钱,小公馆全部收回来了。 不是我赶走她们的,是她们自己觉得没指望。师座,我擅自做主。您恐怕得重新养几个人,小别馆目前都清空了。”周霆川道。 萧珠听完了,听懂了。 她撇撇嘴,用口型对周霆川说:“马屁精。” 萧令烜的怒气,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石铖,把钱算给他。”萧令烜说,“这事不归你管。回头你去领二十军棍,长个教训。” 第107章 “啊?”周霆川哭丧着脸,“能罚一点别的吗?我怕疼。” 又看向徐白,“徐小姐,您是读书人,懂很多学识,帮我想个典故开脱。” 又说,“钱我都不要了,行不行?这笔钱我出。反正没几个人,也没花多少。” 可怜兮兮。 石铖和苏宏都在心里想:这句话说得好,估计可以免打。 萧珠则想:太不老实了,得往死里打他。今天敢上房揭瓦,明天就敢在我阿爸头上动土了。 萧令烜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闭嘴,再敢讨价还价,就不是二十军棍。” 周霆川闭嘴了。 饭局结束,徐白吃饱了。 萧令烜吩咐石铖:“跟行刑的人说一声,别打太重。周霆川明天还要当差。” 这一句话,跟免刑也差不多了。 师座说明天要用他,谁的棍子敢真的沾上他? 萧令烜脚步轻快上楼去了。 苏宏就对石铖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周霆川这次立功了。” 又问石铖,“你怎么没想到这招?” 石铖:“……” 他从不沾女色。 师座身边的人,只周霆川和袁徵在这事上没有节制;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但石铖没有。 所以,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在他的意识里,这纯属多此一举。 徐小姐在同阳路出入一年多,她难道不知师座是什么样子的人? 可瞧见师座神色,他是很满意的,石铖才知周霆川的马屁拍成功了。 “……师座有很长时间没有找过女人了。”石铖突然说,“他上次,还是跟徐小姐。” 苏宏:“真成了吗?你给个准话,别叫我瞎猜。” 石铖不理他。 其实,石铖觉得没成。不是怀疑自家主子的能力,而是时间上太短。 师座从进去到出来,没多少时间。石铖总跟在他身边,对他这点私事还是了解的。 他哪怕累得发昏,都不至于如此草率就成事。 ——但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无事发生,师座头被徐小姐打得缝针,他不会那么轻易算了。 “……也许,你上次猜得很对。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石铖说。 萧令烜坐在楼上书房,感觉自己骨头有点轻,飘飘荡荡的。 他越想,越觉得周霆川替他解决了一件大事。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萧令烜看着时间,给徐白打了个电话。 冯苒接的。 “徐小姐还没到家?”他问。 冯苒:“刚到。” 拿开一点话筒,对刚刚踏进门的徐白喊,“岁岁,四爷的电话。” 徐白不明所以。 “四爷,出了什么事?”她问。 第139章 她也可爱 电话里有杂音,男人声线听起来不太像他。 “……你到家了?”萧令烜在电话里问她。 “刚到。”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带过来的柿饼,还有没有?”萧令烜说,“都被阿宝吃完了。” 他就尝了一个。 徐白:“还有好些。我明早再带给您。” “有劳。”萧令烜说。 挂了电话,徐白赶不及换衣裳,先去母亲那边拿柿饼。 她用小提篮装了好些回来。 徐白又拿出食盒分装,冯苒在旁边吃了起来。 “这个好甜。”她对徐白说,“新鲜的柿子就很甜,做成柿饼更甜了。伯母还捂了柿子霜。” 连连说好吃,又吃了一个。 徐白自己也尝了。 她对甜没什么感觉,闻言微微怔了怔。 “怎么了?”冯苒问。 徐白轻轻摇头。 没什么。 一个很讨厌甜味的人,入夜打电话给她,说想吃甜极的柿饼…… 翌日,徐白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柿饼送上,他果然当着她的面,吃了两块。 没有蹙眉。 看他表情,似很愉悦。 “又有柿饼?”萧珠瞧见了,非常开心。 萧令烜:“这是我的。” “你吃?”萧珠微讶,“不怕甜了?” “这种甜又不讨嫌,不像你,一如既往。”萧令烜说。 萧珠气得要发疯。 徐白:“……” 她只得悄悄告诉萧珠,家里还有柿饼,明天再给她带。 母亲这次做了挺多的。 退亲后,徐白提心吊胆了一段日子。不管是萧珩还是罗家,都没有再找她麻烦,她就放下了。 她照常教萧珠。 萧珠想起了一件事:“咱们什么时候去买小白狗?” 徐白:“你还惦记着?” “你不是很喜欢吗?”萧珠说。 徐白失笑,觉得她口是心非特别可爱,点点头:“是,我很喜欢。” 想要,又没得到,就一直惦记着,这性格也不知像了谁。 徐白都忘了此事。 萧珠告诉萧令烜,叫他派人去看看,哪里能买到品种优越的小白狗。 “怎么还养狗?”萧令烜问,“你缺伴儿的话,叫你老师多在同阳路住一些日子。” ——连带着徐白也被损。 萧珠很想要,不还嘴,甚至还嘴甜说:“阿爸,你最好了,帮我找一只最漂亮的小狗吧。” 萧令烜吃软不吃硬:“你且等着。” 他叫石铖去打听。 参谋处有个官员,家里养狗,正好下了小狗崽。 听说萧令烜想要,当即挑选了最漂亮的一只,要送过来。 “……不必送,叫她自己去抱。”萧令烜说。 他带着萧珠和徐白,去了那位参谋宅邸。 小狗已经满月,是一窝小狗里最漂亮的,圆滚滚。 浑身雪白的毛、湿漉漉的眼睛,软软舔了下萧珠掌心。 萧珠弯下腰,依照石铖教她的,把一个红包塞大狗肚皮下面,抱起了那只小狗。 大狗看一眼她。 回去路上,萧珠和徐白乘坐一辆车,她怀里抱着小狗,不停抚摸它。 “阿宝,你怎么好像有点伤感?”徐白问她。 萧珠的手,一下下轻轻顺着小狗的背脊:“咱们抱走小狗的时候,它姆妈很难过,还呜咽一声。” 她细腻敏锐得过分,只是总用强悍来遮掩。 “万物有灵。”徐白说,“狗是最聪明的。” “当年我阿爸抱走我的时候,那个女人,她有没有舍不得我、替我呜咽呢?”萧珠突然说。 徐白微愣。 她们从未聊过这个话题。 待要安慰,萧珠已经转移了话题:“徐姐姐,咱们的狗叫什么名字?” 徐白知她人小心思大,很要面子,没有继续刚刚的话:“你想给她叫什么?” “旺财?” 徐白:“……” “不好听吗?那叫富贵?” 下车时,狗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叫“眠眠”。 萧令烜在另一辆车上,稍后下来。 他问:“怎么不叫旺财?” 徐白:“……”找到了源头,阿宝的性格就是像舅。 萧珠回答他:“徐姐姐说,有句话叫‘鸢饱凌风飞、犬暖向日眠’,所以叫眠眠。” 萧令烜:“养只狗还能学一句诗。行吧,算是很有收获了。” 又看向徐白,黑眸里似有光芒,“小狗需要什么,吩咐石铖去采办。” 徐白应是,低垂视线去看狗。 这天上午不上课,徐白和萧珠两个人都在忙着安顿小狗。 快要入冬了,小狗养在室内,女佣收拾出一楼的一间房;又安置了被褥。 狗还小,需要吃羊奶,石铖已经叫人备好了。 眠眠贪食,装羊奶的盆太大了,它一个劲往前伸头,就栽进了盆里,羊奶沾湿了它半个身体。 萧令烜也蹲下来,眼疾手快揪住了小狗的后颈,把它拎起来。 他忍不住笑容满面。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小狗有点像徐白:白白的,一双好看的眸,碰到好吃的就不要命。 他一笑,气氛很好。 “洗一下吧。”萧令烜说,“这一身奶,都要臭了。” 萧珠同意:“我给它洗。是要洗洗的,它一身奶腥味。肚皮这里的毛也黄了。” 徐白便说:“要洗赶紧洗,趁着中午暖和。点了暖炉,洗完了及时给它烘干。它太小了。” 女佣们再次忙碌起来。 为了这只狗,忙得中午饭都顾不上吃了。 每个人都兴致很好。 包括萧令烜。 他难得凑这样的热闹,心情好得过分,也格外好说话。 水盆里装满了温水,小狗眠眠初时怕水,适应了后就满水盆打滚,不停蹦跶。 萧珠在旁边笑声不停。 她一向古灵精怪的,很少像个孩子一样傻乐。 第108章 此刻,萧令烜和徐白都在她身边,还有一只活蹦乱跳戏水的小狗,萧珠笑起来一派天真。 萧令烜的视线,从徐白身上转到自己闺女身上,唇角也噙了一点笑。 徐白踏入同阳路,是个意外。 当时,不管是萧令烜、萧珠还是徐白自己,都没想到她能留下来。 但她做到了。 她似劈开了荆棘,砍出一条路,把萧令烜和萧珠都推向了另一条道路,让他们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阿嚏。” 萧令烜收回视线,发现小狗把萧珠和徐白身上都弄湿了。 风一吹,有点凉。 萧珠没事,她习武,身体结实;徐白单薄,打了两个喷嚏。 萧令烜很顺手解下了自己的外套,不顾徐白还蹲着,披在她身上。 衣裳很大很重,徐白差点往前栽,萧令烜顺势扶住了她肩膀。 徐白顿时被一阵暖融包裹。 她屏住呼吸,半晌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萧令烜说萧珠:“差不多了,把它抱出来。一会都要染风寒。” 萧珠依依不舍,把小狗交给女佣。 午饭吃得很晚,又小睡片刻,徐白感觉小腹坠痛。 她月事来了。 上次师姐给她的药,叫她缓了几个月。 她预备下工后,再去找一趟师姐。 第140章 徐白不想承认 下午的课,只上了一个钟。 结束后,萧珠迫不及待去和小狗玩了,徐白先回去。 她去找师姐。 又要了药,还蹭师姐的晚饭。 “……小孩养狗不错,的确可以安抚她的孤独。”师姐说。 徐白也如此觉得:“阿宝开心极了。” 她们俩闲话,师姐分徐白三天的药。 有人敲门。 “请进。”师姐随意说。 便见一个年轻人推开了门。 他手里拎了个网兜,里面装了一盒子巧克力、六瓶罐头和一些水果。 扫了眼室内,目光落在师姐脸上:“顾医生,上次多谢了。一点小心意。” 又道,“我下午就来了,听说你一直有手术,这会儿才下来。我不打扰吧?” 师姐已经站起身:“治伤是分内事,真的不用客气。” 话这么讲,语气却有点严肃,非常客套与排斥。 年轻人颔首:“我先走了。总之,多谢顾医生。” 他放下网兜,转身带上门走了。 师姐微微蹙眉。 徐白悄声问:“谁呀?” “不认识。倒在我们医院门口,这么长的伤口。当时几名医生都有手术,正好我空闲,就被拉去顶包。”师姐比划了下腰腹处。 徐白:“不像善茬。” “可能是帮派的。”师姐说,“我是医生,不是救世主。最怕病人过多感谢。把我架太高,我就下不来了。” 徐白失笑。 她又说,“穿长衫呢,不一定是帮派的吧?” 虽然长得高大结实,五官却是干净秀气。 “你知道何岩吗?他穿长衫,底下人都学他。”师姐道。 徐白:“我知道。” 何岩是萧令烜下属,她在同阳路见过几次。 印象不算深刻,因为他比较内秀低调,不像周霆川那么烧包,也不像苏宏那样话痨。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会知道何岩?”徐白又问。 “帮派大佬,怎么会不知道?报纸也会写他。他垄断了洋行的进货,商会那边都要看他脸色。”师姐说。 徐白:“……” 原来,萧令烜暗中又做了很多事。 世人都知何岩掌权帮派,却不知道他出身福州教官营。 “刚刚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何岩手下。”师姐说。 徐白没说什么。 她拿了药、吃了点东西,就回家了。 叫母亲熬些大骨头汤,又做点心。徐白翌日带去同阳路,投喂阿宝和小狗眠眠。 阿宝吃得开心;看小狗吃骨头汤泡饭,更开心了。 “……你染了风寒吗?”萧珠瞧见徐白吃药,问她。 徐白:“不是。” “你什么病?” 徐白悄声告诉她。 萧珠听了,感叹说:“长大也好难。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徐白失笑。 她们上课的时候,小狗在脚边滚来滚去,不知怎的把徐白的手包扒拉到了地上,枕着它睡着了。 徐白下工时,它都没醒。 “……算了,我手包里也没什么,让它睡吧。”徐白说。 她的药,家里还有一包。 萧令烜晚夕回来,来看萧珠。 萧珠抱着狗,把骰子扔给它玩,一人一狗那么小小的,但玩得开心极了;而萧令烜,一眼瞧见地上徐白的手包。 她总用这个手包,装些零碎。 他捡起来,拍了拍:“你老师还没走吗?” 竟有点期待。 “走了。她落下的,不重要。”萧珠说。 又很警惕,“你干嘛总是问她?你想做什么?” 萧令烜随手把徐白的手包塞自己大衣口袋。 他口袋深,足以装进去。 走过来,敲了下萧珠脑袋:“没大没小,居然问着我了。” “你不许胡来!”萧珠更添谨慎,小脸板了起来,“你不要欺负徐姐姐。” “我怎么欺负她?” “你要是追求她,她不敢拒绝你。这就是欺负。”萧珠道。 萧令烜站直。 他的表情,从轻松到严肃。 静静看一眼萧珠,他黑眸锋利:“胡说什么?” 萧珠与他有同样的黑眸,黑得似墨化不开:“你自己想想。不管是年纪还是地位,你在她面前,是不是占尽了优势? 你心里很清楚,稍微伸一下手,就可以捏住她的咽喉。我是小孩子,我很懂‘身不由己’。” “我让你身不由己?”萧令烜冷笑。 萧珠:“不是你,而是我很清楚我小。徐姐姐也渺小,她也知道。” 地位不对等,就谈不上“追求”。 这是一种霸凌。 萧令烜静静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突然问闺女:“你叫我什么都不做,只等?” “你如果等不起,可以找其他人。”萧珠说,“你找女人很容易,你自己讲的。” 又道,“周霆川做了多余的事。反正,你再找新鲜的,也像喝水一样简单。” 萧令烜指着她的额头,将她推搡着跌在床上:“吃里扒外!” 萧珠仰面倒下,半晌都没爬起来,气得又要跳脚。 萧令烜原本想送回手包,找机会去见见徐白。 也许还可以请她吃宵夜。 萧珠一番话,他上楼去了。 点燃香烟衔在嘴里,翻着她的手包,似翻阅她的生活。 简简单单。 有一包药。 他拿给石铖:“去问问军医,这是什么西药。” 石铖应是。 片刻后回来,告诉了他药名,说妇人科用的。 “……医院给妇人开,还挺有名的,不少阔太太用。”石铖说。 萧令烜慢慢抽烟。 石铖觉得他没听懂,又道:“不给年轻女孩……” “我知道。”萧令烜打断他。 他又没老糊涂。 石铖没忍住:“四爷,徐小姐她……” “你是想说,她真会装蒜,还是真对我没意思?”萧令烜语气冰冷,反问。 石铖立马闭嘴。 萧令烜心口闷疼。 那晚的事,她是介意的,但她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给了她半年期限,已经过了,她也没有再提,更不会叫他负责。但她会告诉医生,她已经是妇人。 她什么都懂。 她仅仅是不愿意承认她是萧令烜的女人。 萧令烜倏然站起身,把椅子踢开。 阔步下楼时,脚步极重,像极了徐白发烧那个上午,他怒气冲冲去高安弄的破房子找麻烦。 他对石铖道:“去雨花巷。” 又道,“从后门进去,我要找她。” 第141章 喜欢我吗? 萧令烜杀到雨花巷时,徐白还没睡。 今晚难得暖和,是晚秋最后的余韵,空气干燥清爽,蛩吟混合草木清香,散在夜穹之下。 徐白与冯苒搬了两张藤椅,坐在屋檐的长廊上闲聊。 主要是聊冯苒的婚事。 “……除了我姨母,其他亲戚都只是薄礼。很过分,当年我们是正常出礼的。”冯苒说。 徐白:“人走茶凉。我们家倒霉时,除了舅公借高安弄的旧楼,其他亲戚都跑得远远。” “这世道,变得太坏了。” 便在此时,院门被敲响。 时间不早,冯苒笑说肯定是妹妹,又来请教功课。 徐白爬起来开门,便瞧见了萧令烜。 第109章 他面颊被琼华镀了一层银霜,越发冷厉。 她不由后退半步:“四爷。” 萧令烜浑身散发冷气,声音格外低沉:“有话同你说,叫其他人避让。” 徐白:“是。” 她回头,对冯苒说,“你去正院和西西住。” 冯苒看着萧令烜,又看向徐白,想要开口。 她真是不怕死,面对萧令烜也敢替徐白出头。 徐白已经用力捏住了她的手:“去吧。别说什么。” 冯苒被捏疼了,这才出去。 走到院门口,她还是忍不住说了话:“四爷,别为难岁岁。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担待一二。岁岁对您和阿宝都很忠诚。” 萧令烜没回答她。 他径直进了院子。 冯苒出去,徐白就虚掩了院门,随着萧令烜往里走。 她在家里穿一件睡裙,外面罩小短袄。一双小腿露在外面,上身似过冬,下面似过夏。 肌肤白,又被庭院的月华一照,越发冷白。 萧令烜在客厅沙发里坐下。 徐白犹豫着,立在旁边,直到他说:“你坐下。” 徐白不好与他同坐,搬了小锦杌,坐在沙发旁边,靠着沙发扶手不远不近。 萧令烜审视她:“不冷吗?” “还好。今晚挺暖和,可能要变天了。” “小日子应该多穿一些。”他说。 徐白一时哑然。 他杀气腾腾来了,竟是为了关心她的小日子? 他又怎么知道? 是手包里的药吗? 表情如此严肃,话却不是特别冲。 “徐白。”他叫她。 徐白坐正几分:“您说。” “问你一个问题。”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你很讨厌我吗?” 徐白抬眸。 灯光下,他黑眸越发明亮,似两轮冰魄,亮得又冷又渗人。 “没有,我从未讨厌过您。”徐白一直攥着手指,说话还是平常的腔调。动听,节奏很有韵味。 她答完,室内沉默。 沉默如水蔓延,快要令人窒息,徐白又忍不住开口:“您是我的贵人。没有您,我如今不知过得多糟糕。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人识货,哪怕我自负有些学识,也无容身之地。” 萧令烜静静看她。 她只与他对视一眼,就快速挪开目光。 “既然你不讨厌我,怎么总装不知情?”他半晌才开口。 徐白视线落在自己膝头,没抬眼。 “不知道我心里有你?”他问。 徐白的心猛然起伏,跳得她耳朵里能听到动静。 她一时口干舌燥,无法言语。 男人已经托起她下颌,强迫她抬头,看向他的眸。 指腹粗粝,带一点刮擦的触感,徐白浑身颤了下,又想要躲开。 她只得看向他。视线里有头顶灯光照射下,修长眼睫落下的阴影。 “知道吗?”他固执问。 徐白嗯了声:“知道。” 萧令烜心头的烦躁,似被吹进了一点凉风,他舒畅了很多:“既知道,为何总逃避?” 他指腹的触感,一直叫徐白想要颤栗。 她偏头,挪开了。 萧令烜顺势松了手。 “四爷,我以为我们说清楚了。”徐白说。 “正月初八那夜的事,说一说就能了结?”他又有点恼。 “我当做无事发生。”徐白道。 萧令烜沉下脸:“你都见了血。” 徐白很想说,让女人“见血”,对你不是平常事吗? “……它不重要?”他又问。 徐白:“你也见了血。” “是同一件事?” “您给了很多好处。而且我们说妥,此事翻篇不提的,四爷。”徐白道。 萧令烜再次沉默。 而徐白,这次没有在沉默的空隙里,没话找话。 她坐在那里,似立在一口美丽的深潭边。她很渴,又热,很想跳进潭水里泡着,大口大口饮水。 这样会很舒服、很安心。 可她也知道,潭水太深,她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她会被溺死。 她没这本事。 不管是应付男人,还是正常恋爱,都是她未曾涉足的学识。她也无经验可参照。 死在深潭里的女人,绝不止她一个。 “喜欢我吗?”萧令烜突然再次开口。 徐白闭了闭眼。 她知道命运在推她,很用力,势必要她入潭,死无葬身之地。 她心中悲凉。 没回答,她只是看向他。 萧令烜也在看她。黑眸里,有非常浓郁的期盼。 对视的这一眼,耗尽了他全部克制。 萧令烜用力将她拉过来,抱紧了她。 徐白贴在他怀里,没动。 他的手臂很重,肌肉的坚硬贴着她,勒得她生疼。 她没吭声。 拥抱后,他捧住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淡淡烟草的清冽,笼罩她,她的手扶住他肩膀。 越吻越深,徐白几乎被他压在沙发上,一颗泪落在唇边,他尝到了眼泪的咸湿。 唇分开,他的理智所剩无几,手指去揩她眼泪:“别哭。” “你想要我,是吗?”她问,声音抽噎了下。 软软颤颤的一句话,似冰水泼在他心头,把他浑身燥热都熄灭了。 “……不,我今晚不是来做这事的。”萧令烜道。 掌心胡乱抹了抹她的眼泪,他的声音越发慎重,“我不是来欺负你的。” 他只是对她的逃避,很生气。 第142章 她的真心 萧令烜将她搂在怀里。 徐白没动,静静依靠着他。 两人都没再言语。 “……跟我谈恋爱,怎样?我也想学学新派的人。”他轻声对徐白说。 “好。”徐白的声音很轻。 萧令烜笑起来。 眉目舒展,吻了下她的唇。夜渐深,他依依不舍松开了她,回去了。 徐白很晚才睡。 睡得太迟,小腹坠痛,她辗转反侧,只小睡了片刻。 冯苒天还没亮就偷偷摸摸回了小楼,来敲徐白房门。 “进来吧。” 冯苒先小心翼翼瞄一眼。 还好,四爷没留在这里过夜——想想也不太可能,岁岁不会答应。而四爷,如果想要强迫她,也不会拖延到今时。 徐白洗漱,冯苒倚靠门框,一边梳头一边和她闲话。 “你是喜欢四爷的,对不对?”冯苒问,“你不提,我怕你烦,也没问。” 太了解徐白了,冯苒从蛛丝马迹里,看得出徐白对萧令烜的动心。 徐白默默吐掉了口中的牙粉,对着镜子轻轻颔首:“烈酒会上瘾。哪怕明知千般不妥,还是会沉醉。” 知道他风流。 也听他亲口说,不会收敛品行。 “……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冯苒问她。 “他不会长情。”徐白说,“而我,的确渴望一段感情。他愿意跟我谈恋爱,我答应了。” 冯苒眼皮跳了下,很担心:“将来呢?” “日头再好,傍晚也要落山;一顿好饭,也只裹腹几个时辰。人生本就是无常。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徐白道。 冯苒:“你好豁得出去。” “因为我无法掌控像萧令烜那样的男人。”徐白说。 他的人生,徐白做不了主。 她在他面前,不管是阅历、财富还是体力,都微不足道。 如果她心里没有这个人,她会拒绝,不想做他人生的一段艳遇。 偏偏,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既如此,徐白也想随性一回。 她努力勤奋,时刻保持理智,放纵一年半载又能如何? 分手时,他不会亏待她——看他对其他安分守己的女人多大方就知道了。 徐白总觉得好苦。 和萧珩的关系,苦;父亲对家庭的背刺,也苦。 她太想要一点甜蜜了。 “……岁岁,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冯苒又问。 徐白正在擦雪花膏,闻言想了下。 什么时候呢? 可能是大帅被枪杀后,他将她保护了起来;而在那之前,他们俩有过那个混乱的夜晚…… 往后再看他,心里是不同的。 这些不同寻常,被刻意压制,徐白从不审视内心。 她记得,有个雨天的夜晚,他送她回来,她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 醒过来,就发现自己靠着他肩膀,只得赶紧继续装睡,预备混过去。她装得辛苦极了,小心翼翼挪开头,却被他吻了一下。 只一下,他匆忙下车。 那个晚上,徐白没怎么睡。 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鼓动着她的耳膜。 第110章 不是害怕与反感,而是晕晕乎乎悸动着,心口比吃了糖还要甜腻。 也就是那一刻,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有段日子了。”徐白说。 冯苒:“怕你将来被抛弃的时候,会哭。” “哭几天,也就过去了。再深的伤口,只要不死人,都会慢慢愈合。”徐白苦笑, “我想,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保障我的生活。我绝不怨恨。他喜欢我,是我的荣幸。” 第143章 震惊阿宝了 徐白去同阳路,穿了一双高跟鞋。 萧令烜之前送的。 “……给你带了柿饼,还有桂花糕。”徐白拿出点心给萧珠。 萧珠欢喜坐下吃。 又叫女佣去把小狗眠眠叫起来。 萧令烜稍后下楼,穿一件黑色衬衫配同色毛衣。他结实,穿衣不显肉,胸膛开阔。 “早。”徐白低声说。 萧令烜没答话,上前轻柔摸了摸她面颊:“外面冷不冷?” 萧珠立马看向他们俩。 徐白不自然,想要挪开:“还好。今天阴天,可能要起风了……” 萧令烜顺势揽住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一带,不轻不重抱了她一下:“多穿点,脸冰凉。” 萧珠盯着他。 萧令烜得意,眉梢微微扬起:“看什么?” “你在干嘛?”萧珠问。 语气不善。 萧令烜:“你往后乖一点,否则送你去学堂。我女朋友可以不教你。” 萧珠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去看徐白:“他拿什么威胁你的?” 徐白:“……” 没有受迫。 只是心知前途坎坷,也义无反顾跳入了深潭。 “阿宝,我等会儿和你聊。”徐白很不自在。 她耳朵尖悄悄红了。 萧令烜拉了徐白的手,让她也在餐桌旁坐下:“等会儿聊什么?当我的面,你告诉她。” 萧珠最是不愿意徐白为难,瞪萧令烜:“你欺负人!” 徐白见她“护食”的态度,便觉得自己不管是作为大人、还是老师,都不应该黏黏糊糊不说明白,叫萧珠担忧。 “阿宝,四爷他没有欺负我。我们……决定谈恋爱。”徐白说。 谈恋爱,似乎是很时髦的词。 萧珠:“你不用替他遮掩,你喊男朋友叫‘四爷’?” 萧令烜脾气很好,一只手搭在徐白座椅的后背,手指略有略无勾着她后背的衣衫布料:“有意思。那我是不是得客气,回叫你‘徐小姐’?” 徐白:“……” 她僵在那里。 萧令烜更觉有趣,特意附耳对她说:“可以叫我令烜。你听卢宥堂叫过的,应该不陌生。” 口鼻的热气,带着男人特有的清冽,还有牙粉的冷香,将她笼罩。 她心头莫名一酥。 “好。”她答。 却不叫。 不适应,说不出口。 两人这么一番交谈,是别扭的亲昵,但萧珠已经看得出,徐白眼神里的一点柔情。 的确不是被胁迫。 萧珠便觉徐姐姐好亏。 她可以找一个像滕禹那样的男孩,留洋高材生、秀气、温柔,和她一样出身好、家教优渥,与她才算般配。 萧珠的阿爸在军中十几年,是凡尘最普通庸俗的男人。 有张好看的皮囊,有点权势与钱财,灵魂却苍白空洞,被香烟烈酒与美色侵蚀得千疮百孔,哪里配得上纯净得清透的徐姐姐? 徐白上楼准备今天的课,萧珠还对萧令烜挑衅:“你到底还是做了坏人。” “做坏人快乐。”萧令烜笑道,黑眸里神采奕奕,似年轻了好几岁,有点少年人的春风得意。 “哼!” “我还没欺负她,你就先给我判罪?”萧令烜使劲揉她脑袋,把她的辫子弄得乱七八糟,“她跟我,会享福的。” “那么多前例,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哪个女人跟你享福了?”萧珠说。 萧令烜的喜悦,黯淡几分:“旧事别提。” “上次还说楚小姐替袁徵生孩子是傻。如今看来,女人都傻。”萧珠道。 “袁徵好着呢。” “好得了一时,好不了长久。”萧珠笃定。 萧令烜本就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从未与人谈过感情,被萧珠这么一堵,心里莫名烦躁。 他知道萧珠在“激将”,到底不太舒服。 他丢下萧珠,先上楼了。 徐白安静坐在书案前,把萧珠的纸笔摆放好,教案也放在手边,支颐翻书。 修长羽睫、白净面颊,她美得似一幅精心描绘的画。 她的脑海里,有庞大而繁复的知识,故而她这个人哪怕落魄了,也不会显得寒酸。 她的气质,总是磅礴而宽宏的,与她柔软外表不同。 萧令烜走进来:“准备上课?” 徐白站起身:“四……” 打住话头。 萧令烜没为难她,揽住她的腰,落轻柔吻在她唇上:“我早点回来。下午你想出去逛逛,还是吃顿好的?” 徐白:“吃饭。” 她不太想出去,怕被人瞧见。 她与萧珩刚刚退婚、萧珩又传出婚讯,徐白正是旁人议论的话题,她不想再添热闹。 “好,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萧令烜道。 他看向她,“不管阿宝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阿宝对我最好。”徐白说。 萧令烜的手,依依不舍放在她面颊。 他半晌才离开。 上午的课,萧珠一直很专心。 直到下课,等着吃午饭时,她和徐白逗小狗眠眠玩,才问她:“徐姐姐,你真想好了?” “是。”徐白认真回答她。 萧珠撇撇嘴:“我还是觉得你好亏。我阿爸,对待女人这方面,实在不能叫人高看他一眼。” 徐白轻轻笑了下。 “你怎么想的?” “我只盯着一个人的优点看。他对待女人,也有很好的:他从不强迫别人跟他,而且很大方。”徐白说。 萧珠:“这倒是。” 要不然,跟徐姐姐的关系,也不会磨蹭这么久。 “将来他负你……” “他本性并不猥琐,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真到了那一日,我相信依照他的人品,绝不是他单方面负我,而是两个人真不适合。 既不适合了,分开不仅仅对他好,对我也好。我不吃亏的。”徐白说。 萧珠诧异看着她:“还能这么想?” “我也不差,只是穷了一点。我不是非要攀附他才能立足。他负我,是他不知珍惜,损失的不是我。”徐白道。 萧珠笑起来。 她似放了心。 “徐姐姐,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希望你快乐。”萧珠道。 徐白轻轻抚摸她头顶:“谢谢。” 中午午睡,徐白睡着了,萧珠却没睡。 她突然反应过来,要是她阿爸能娶了徐姐姐,徐姐姐就会永远在她身边。 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母亲了。 就怕她阿爸不争气,过几日又馋新鲜的,把徐姐姐气跑。 想来想去,还是她阿爸不行。 萧珠有点兴奋,也有点愁。 第144章 给徐白立威 萧令烜下午三点就回了家。 楼上,徐白与萧珠用英文做一段对话,两个人说得很流畅。 他听不懂,悄步下楼。 晚饭极其丰盛。 徐白最爱他做的梅子排骨、红烧鳝丝。 每个人的手艺,都是难以复制的。哪怕一样的步骤,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徐白就没吃过比萧令烜手艺更好的菜。 “……作为你男朋友,明日叫石铖给冯小姐送一份礼,她快要结婚了。”萧令烜在饭桌上对徐白说。 徐白:“不用客气。” “要的。”他很坚持,“这些礼数都不做,怎么算你男朋友?” 徐白没有再推辞,只是道:“别太贵重,会吓到阿苒。” “我心里有数。”萧令烜说,“冯小姐嫁得好,进了乐家就不会受穷。只要乐家父子忠诚,财政部永远有乐家的位置。” 这一句话,比任何礼物都贵重。 徐白再次真诚说:“多谢。” “送礼”是她需要的,而她又觉得萧令烜真心实意给,她就会大大方方收下——萧令烜特别喜欢她这一点。 过分推辞,除了叫人烦躁,也会被人看轻,似乎是表达“我不配、别对我好”的意思。 徐白从不看轻自己。 萧令烜又给她夹菜:“帮我一个忙。” “好,只要我能办到的。” “过几天何岩要来对账,你帮我看看账本。”萧令烜说,“有点繁琐,可能会比较辛苦。你住在同阳路。” 徐白看向他,观察他表情,继而点点头:“好。账本我会看的,只要你信得过我。” 第111章 “自然信得过。” 萧珠旁听,对她阿爸的手段,叹为观止。 一则向手下的人表明,他与徐姐姐关系不同寻常了。往后徐姐姐可能是主母,账本要过她的手。 从此,何岩、石铖等人,都会尊重徐姐姐,从而避免了徐姐姐受轻视的不愉快。 二则借着差事,向徐姐姐炫耀他的财富,彰显他的实力。 三则把徐姐姐留在同阳路,他可以为所欲为。 一箭三雕,简直绝妙。 萧珠便想:“我阿爸能有今天,靠得是实打实的本事,而不是碰运气。徐姐姐迟早要被他吃死。” 除了萧珠,也没人替徐姐姐撑腰,萧珠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原本不太饿,不想吃饭。听到这里,萧珠端起饭碗,决定多吃半碗,早日长大。 三人吃得愉快、聊得也愉快时,苏宏进来了。 萧令烜心情好,问他:“有急事?” 苏宏:“杨太太在门口,是否叫她进来?她很着急。” 萧令烜眉头蹙了一下。 杨胜林去了驻地,杨太太这个时候跑过来找他,恐怕跟杨梦舒有关。 “她什么事?”萧令烜问。 苏宏:“她没说,只是哭着要见您,跪地不起。但属下查到,是杨小姐半路上逃跑,如今踪迹全无,可能被土匪抓走了。” 徐白停下筷子,好奇看一眼。 萧珠更好奇:“杨梦舒怎么了?” 苏宏什么都知道:“杨胜林要送走她。等杨太太过完生日,副官将杨梦舒送去外地的外祖家。她半路上趁人不备,跑了。” “废物。”萧令烜吐一口浊气,“派这样的人送,毫无用处。” “杨太太很宝贝闺女,副官又不能捆着她。”苏宏答。 杨胜林做得不错了。 杨梦舒只是爱慕萧令烜,被禁止踏入同阳路后,她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杨胜林却怕她闯祸,将她送走。 作为下属,杨胜林忠心耿耿;作为父亲,杨胜林很有远见,是真正疼爱女儿。 可杨太太总拖后腿,舍不得唯一的女儿远走,心存侥幸。 杨家的副官会看太太脸色行事,护送小姐的时候,一路上哄着,故而小姐跑掉了。 “叫杨太太回去。这些家务事,她自己处理。我难道要替她善后?”萧令烜冷淡说。 苏宏应是。 他出去后,萧令烜叫了石铖进来:“从副官处调两名教官营的人,出去找一找杨梦舒;再给杨胜林发一封电报,告诉他此事。” 石铖应是。 萧珠便说:“杨梦舒长那么漂亮,一根筋陷在阿爸你身上,也不知你到底什么魅力。” “老子长得帅。” 徐白:“……” 她低头忍笑。 萧令烜问她:“难道不是?” 徐白用一口米饭塞住嘴巴,眨眨大眼睛,表示自己没空回答,明目张胆蒙混过关。 萧令烜顿时气消,觉得她可爱,伸手刮了下她鼻子。 徐白微垂视线,面颊有点热浪往上涌。 “不仅帅,还有权势。往后比杨梦舒更漂亮的女人,也会前赴后继这样投怀送抱。你拒绝这个,还能拒绝下一个?”萧珠突然说。 萧令烜塞一个丸子到她嘴里:“吃饭!” 没一句话是他爱听的,这闺女胳膊肘早拐徐白那里去了。 徐白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吃饭。 片刻后苏宏回来,告诉萧令烜:“劝杨太太回去了。” 萧令烜颔首。 饭后,他送徐白回雨花巷。在幽暗的汽车里,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摩挲她手背那道浅浅伤疤,他没说话。 徐白反而开口了:“阿宝她有点紧张。她其实很担心咱们俩闹掰后,我会离开她。” 又道,“她非常敏锐,只是藏得很深。” “你会吗?”萧令烜问她。 徐白:“三年我肯定会教完。往后的事,再说。” “她瞎担心。”萧令烜道。 心里有句什么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矫情。 他很想告诉徐白,他身边总有人跟着,如果他不想女人靠近,一般人无法对他投怀送抱的。 萧令烜不担心外在。 他担心的,是他自己。 比如说,他喜欢徐白的时候,想过无数次“放弃”,觉得此事不成。最后都没成功。 “……对了,送了你一个礼物。”他说。 徐白:“你已经送了很多。” “是个手包。你平时用的那个,有点旧了。”他道。 徐白:“手包很实用,多谢。” “喜欢就好。” 两人说着话,萧令烜将她揽过来,让她贴着靠近他。 只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火烧了起来,可他什么也没做。他享受着她依偎他的安静,任由自己被灼浪侵蚀。 汽车到了雨花巷,开车的石铖提醒他:“师座,门口有人。” 萧令烜抬眸,瞧见另一辆汽车,停在雨花巷的门口。 第145章 萧珩出招 萧珩站在车旁。 月色下,他的脸白而冷,似白瓷雕刻的,英俊但没什么活气。 萧令烜先下车。 两人对视一眼,萧珩唇线绷紧。 徐白稍后一步下来。她今日穿高跟鞋,下车时萧令烜扶住了她胳膊,她才站稳。 被他牵住了手。 “……这么晚,有事?”萧令烜问。 萧珩目光落在纠缠的一双手上。 良久,他都没有抬眸。 “到底有事没有?”萧令烜眉目冷峻,依旧握紧徐白的手,“没事大半夜往别人门口一杵,像什么样?” 声音严厉,“这点礼数,也要长辈教?” 萧珩终于抬了眼帘。 他面上毫无表情,视线对上萧令烜,夜幕下看不清情绪:“四叔能教我的,真不多。要是什么都像四叔这样抢,岂不是乱了套?” “属于我的,从来不用抢。”萧令烜道。 萧珩转向徐白,话仍是对着萧令烜说:“岁岁不会喜欢你。” 继而用英文,与徐白对话,“你可以向我求助,不必害怕就留在他身边。” 徐白往萧令烜身边靠了靠。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用行动表明,谁才是她真正的选择。 萧珩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体里的热度,随着这口气,也散了大半。 他觉得冷。 “……不要大半夜的说鬼话,难听。”萧令烜说,“到底做什么来的?” “给婶母和岁岁送请柬。我要结婚了,腊月初七。”萧珩说着,递上一盒子巧克力糖,和几张烫金大红喜帖。 萧令烜吩咐石铖去接过来。 徐白这才开口:“恭喜你。” “希望你能来。” “我要看那日是否有空,不过礼金会到的。”徐白道。 萧珩点点头,转身走了。 萧令烜从石铖手里接了糖盒和喜帖。 他先看糖盒:“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给你买过。” 徐白:“……” 那天她拿回来,萧珩正好找她。徐白为了糖盒不落地,没反抗他。故而他知道,她很喜欢这种巧克力。 记性好、注意力也很敏锐。 不过,徐白还是被萧令烜分了神。 “不是给阿宝买的吗?”她问,声音很轻。 萧令烜难得语塞。 送进大门,没有继续往里走——夜深了,从大门进入宅子,就得去和徐母打个招呼。 现在入夜了,不适合。 也太随便了,不够尊重徐白的家人。 徐白拿回请柬,给母亲和冯苒瞧。 “……我们到时候要去吗?”冯苒问。 “我不打算去。”徐白说。 她想起当年陶家的寿宴。 萧珩估计是想学样,在自己的婚礼上闹事。 徐白怕溅一脸血。 “那就不去。”徐母说,“少帅请我们,是他不忘旧情;咱们真去了,成了攀附权贵。” 徐白点点头。 萧令烜叫石铖派人通知杨胜林,他女儿失踪;又派人帮杨胜林找人。 两日后,他接到电报,杨胜林要亲自回一趟军政府。 萧令烜同意了。 他还是要用杨胜林的,也知道杨胜林识时务。现在驻地局势稳定,杨胜林回来不耽误事。 不成想,杨胜林直接到了军政府的会议室。 他没有提前通知萧令烜,直接说:“大帅,我要请辞,请您批准。” 萧令烜眉头蹙起。 军政府这些高级将领,至少四成的人跟萧令烜不是一条心,闻言都看热闹。 “怎么回事?”萧令烜问,眉心跳了跳。 杨胜林:“我女儿被少帅抓了,少帅砍了她三根手指给我,要我合作。我不想背叛您,自愿请辞。” 第112章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萧珩。 萧珩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我并没做此事。这是诬陷、挑拨。” “不管真假,我把此事挪到明面上。”杨胜林道。 萧令烜面颊微微发抖。 杨胜林自爆,不仅他得赋闲,他女儿杨梦舒也性命不保,可给了萧珩致命一击。 痛失爱将,萧令烜心头微颤,简直恨不能当场打萧珩。 他依靠着椅背,问萧珩:“人在哪里?” 萧珩回视他:“我说了,我与此事无关。四爷有本事,就找到证据,否则是你叫杨胜林来污蔑我。” “他用他女儿性命、自己前途污蔑你?” “四叔做得出来。你连亲兄长都能杀。”萧珩道。 高级将领们各有心思。 萧令烜便明白,萧珩抓杨梦舒、逼反杨胜林,目的是为了把萧令烨的死,泼到他身上。 萧珩怎突然这样做? 声东击西? 会议很晚才结束。 萧令烜回到同阳路,苏宏、周霆川、何岩、赵峥眀等心腹都到了,楼上开个小会。 “老杨真应该提前跟您通个气。”苏宏说。 赵峥眀:“一旦他提了,师座不可能准他自爆指向萧珩。这是他的忠诚。” “换他下来,有人可以顶上,杨胜林是做好了安排才回来的。”石铖说。 萧令烜沉默。 何岩便对他说:“师座,杨小姐突然离家出走,现在教官营的人都找不到她,我怀疑此事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萧令烜终于开口:“如果萧珩蛊惑她,她的确会跑。而她身边的人,连个柔软女人逃走都抓不住,也有问题。” “她愚蠢。杨胜林断尾求生,她估计活不成了。在女儿和忠诚之间,杨胜林选择了后者。”赵峥眀道。 萧令烜当然知道。 他觉得难过,是因为他也有女儿。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萧珠。 故而,杨胜林自爆,叫萧令烜免于萧珩的算计,却会害死自己女儿的行为,萧令烜是感动的。 也很内疚。 他庇护这些下属,从来没想过要他们把心尖上的宝贝拿出来为他铺路。 萧珩这个疯侄子,危害越来越大了。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萧令烜沉吟,“他这个人,实在太疯,路子我竟是看不透。” 萧珩从来不选择“最有利”的路走。 他行事乖张,哪怕完全不利于他自己,他也会照做不误。 萧令烜做事狠辣,但每件事都注重结果。为地盘安稳、为经济繁荣、为权势与财富等。 他每一桩心狠手辣的背后,都是有这些目的支撑的,所以萧令烜的行为其实更好猜。 萧珩却不。 几个回合下来,萧珩被萧令烜打得无还手之力,萧令烜逐渐觉得他成不了气候。 却没想到,在萧令烜爱情得意、放松警惕的时候,杨胜林遭了算计。 “师座,北方最近安静得过分,萧珩再也没往那边伸手。这不寻常。”周霆川突然说, “他最擅长玩政治。宋擎死后,他也应该明白,军事上他胜算不大,必然要加大政治筹码,怎么会放弃?” 萧令烜:“你与北方再次联络。” 又道,“你还是继续北上,这次隐秘行事,处处当心。” 周霆川应是。 第146章 巧克力味道的吻 徐白与萧令烜确定关系不过几天,萧令烜就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只早晨匆忙见一面。 对此,徐白感觉很轻松。 她真怕黏糊。 “……应该是军政府出了事,虽然我不知什么事。前天他们开会到凌晨四点。”萧珠告诉徐白。 徐白整理了课本,下午是练字。 萧珠练,徐白也跟着练。 “他们外头的事,咱们插不上手。不管了,做好我们的功课就行。”徐白道。 萧珠:“你不要担心。” “我不会。” 而后,苏宏就把杨胜林的事,说给了徐白和萧珠听。 “杨梦舒死了吗?”萧珠诧异问。 苏宏:“搜了七日,没有任何人影。杨胜林指证萧珩,杨梦舒就是活生生的铁证,所以她必会消失,尸骨都找不到。” 萧珠有点意外:“她怎如此倒霉?” 又说,“她要是不迷恋我阿爸,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杨胜林忠心耿耿,我阿爸肯定不会亏待他。杨梦舒踏踏实实做个高官门第的小姐,多好。” 余光瞥一眼徐白。 徐白不动声色,只是在心里想:又一个溺毙在深潭里的女人。 她想归这么想,倒也没退缩想要和萧令烜分开。 她也不是觉得自己特殊。 而是,享受爱情的甜蜜,势必要付出代价的。她对此事,做足了准备。 “杨胜林有好几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老夫妻很宝贝。这次伤透了心。”萧珠又道。 苏宏:“是。大义面前,他舍弃了杨梦舒。” “也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萧珠说。 其实她更想说,比起杨胜林的可怜,杨梦舒多少有点自作自受。 但人家都死了,人家父母正伤心欲绝,萧珠这句话放在心里,没说出口。 这日周六,徐白下工后把萧珠接走了。 天阴,寒风凛冽,前天就入了冬。 徐白小楼客厅点了个炉子,上面架起铁丝网,她与萧珠、冯苒和徐皙围坐烤火,顺便烤桔子吃。 没有聊杨梦舒,而是提到了萧珩的婚礼。 “……我听说,大帅夫人又发疯了。当初大帅去世,她迷迷糊糊疯了些日子,好不容易好转,又被儿子气疯。”冯苒说。 她是朋友们讲的。 大帅夫人的情绪,时好时坏。 “这有什么可气的?她又不是今天才做不了儿子的主。还看不开,指望儿子听从她,实在愚蠢。”萧珠说。 徐皙在旁边笑,觉得萧珠实在可爱。小小孩童,说话如此老成,又见解独到,非常罕见。 徐白剥开烘烤得暖融融的桔子,分给她们:“我也觉得,她没必要生气。” 又说,“她可能是为了自己面子。她还是想萧珩可以娶罗绮。” “自找罪受。”萧珠说。 冯苒则说:“不知萧珩婚礼,大帅夫人是否出席?” “你想看热闹的话,可以去参加。咱们有请帖。”徐白道。 冯苒说不了。 四人聊了大半日琐事,很晚才睡。 翌日,徐白和萧珠都睡晚了,赖床,女佣却过来叫她。 “小姐,宋小姐来了,说想见见您。”女佣道。 徐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宋枝小姐,少帅的未婚妻。” 徐白:“……” 她动作麻利穿衣洗漱。 今天下了寒雨,冷得刺骨,小径的雨花石被打得光洁圆润,有点滑脚。 宋枝穿一件银红色斗篷,坐在正院的客厅,正与徐母闲话。 她生出了几分端庄高贵,与前些日子略有不同。 “徐小姐,我冒昧前来,是想请您去看看夫人。”宋枝说,“夫人这次病得很厉害。” 徐白:“我虽然学医,到底没有去医院上过班,没资格出去行医。很抱歉,你找错了人。” “夫人是心病。”宋枝叹气,“大婚在即,我与少帅都担忧,怕夫人出席不了。她是少帅的母亲。” “心病我更加治不了。”徐白说。 宋枝:“您可以的。徐小姐,夫人还在念叨着您。她对我不满意,说宁可娶了您。” 徐母露出几分不悦。 又强自忍住。 她觉得大帅夫人欺人太甚。 徐白则静听宋枝的话,从中听到了一点痕迹。 “……我今天不能去,有很要紧的事。这样,明日下工后,你派人来接我,可以吗?”徐白问。 宋枝轻轻舒了口气。 她眼角湿润了:“徐小姐,您真是个好心人,菩萨会保佑您的。” 徐白:“我们都是苦命人,宋小姐。世道这样不好,像你我没有父兄庇护的,都一样可怜。” 她的话,意味深长。 宋枝轻轻擦拭眼角水光:“多谢。” 徐白没说什么。 周日,仍带着萧珠出去玩。傍晚时,萧令烜来了雨花巷。 他从大门进来,带了四样礼品。 放在正院的桌子上,他对徐母说:“婶母,往后可以把岁岁交给我,我不会亏待她。” 徐母震惊看着他:“岁岁没提。” “此事,应该我来说。”萧令烜高高大大站立,压迫感十足。 徐母很紧张:“岁岁同意的话,我自然赞同的。” 又道,“您一直对岁岁极好。” 萧令烜满意点点头。 晚上他在徐家吃饭。 第113章 原本很欢快轻松的饭桌,因他到来而沉默。 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徐白悄悄给他夹菜;他瞧见徐白爱吃的,也夹过来给她。 两人还是有点拘谨,但念着彼此的态度,竟是有点甜蜜。 徐母放了心。 饭后,萧令烜牵着徐白,在庭院散散步。 徐白戴着斗篷的兜帽,走得比较慢:“有件事,你叫石铖帮帮我。” 她把宋枝来访、请求,告诉了萧令烜。 萧令烜微微沉下脸:“这女人不知死活。” “我也是这么一猜,不能肯定什么。”徐白道。 萧令烜喊了副官。 暗处有人出现。 他吩咐副官,去把此事告诉石铖,叫石铖连夜查清楚。 “……萧珩的婚事,风云诡谲,不知多少人提心吊胆。宋枝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自作聪明。”徐白叹气。 萧令烜:“没见识、没脑子。” 又夸徐白,“你就不一样,想得长远。” 徐白:“也许我猜错了呢。还是等确定了,你再夸我。” “提前夸。”他道,“手伸过来。” 他把大衣口袋拉开,示意她放进去。 徐白果真照做。 他却不是趁机握住她的手,而是口袋里放了东西。 徐白摸到了,是巧克力糖。 她拿出来两颗。 萧令烜接过来,剥开糖纸,递到她唇边:“给。” 徐白凑过来。 刚吃到巧克力,唇就被他吻住了。 树下的阴影里,遮住了灯光,唇舌有巧克力的丝滑甜腻,也有他的气息。徐白被双重的甜蜜刺激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第147章 尾声(1) 萧令烜心神皆醉。 放纵感情、克制欲念,萧令烜竟在这两者中间寻到了平衡——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很有趣。 他也尝到了甜。 从小不喜甜味,直到最近,才能领略它的美好。 也许是开了情窍,对从前不屑一顾的感情,食之如饴。 “快要过年了。”他拥着徐白,突然提了这句话。 徐白:“你是要回福州吗?” “想带你一起去。”萧令烜说,“我和阿宝在那边还有个家,给你也看看。” “阿宝晕船,阿苒腊月二十大婚,我走不开。”徐白道。 萧令烜:“她们要紧,我不要紧?” 徐白失笑。 她想说,明年再去吧,那时候萧珠大了一些,晕船可能会好转;家里事情也落定。 但转念又想,也许明年两个人感情淡去,他们未必还会在一起。 很多事,当时不去做,拖延着就成了遗憾。 余生,徐白可能在某个医院,做一名内科医生,不结婚、不生孩子,人生注定会寂寞。 那时候的深夜,她也许会后悔,在最情浓的时候,拒绝他的邀请。 故而她抬眸,认真看向他:“腊月二十一出发,能赶得上回来过除夕吗?” 萧令烜啄了下她的唇:“赶不上就咱们俩单独过除夕。” 徐白:“……” “尽量赶回来。”他怕徐白动摇,“我安排腊月二十晚上的专列,咱们快去快回。” “不坐船?专列会遇到土匪……” “哪个不长眼的土匪,敢在我的地盘打劫我?” 徐白:“……” 两人便说妥 晚上九点,萧令烜才从雨花巷离开。 他走的时候,脚步无比轻快。 很多年没有过如此愉快的情绪了。 徐白回来时,面颊红扑扑的。她努力平复情绪,眼睛里却有熠熠神采,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快乐。 她很久没这样开怀。 徐母瞧见了,眼眶微微潮。 冯苒带萧珠回去睡觉,徐皙也跟过去凑热闹,徐母留徐白在正院说说话。 “四爷告诉我了。”徐母说,“我心里很忐忑。不过瞧见你高兴,我就放了心。” 又道,“你回国两年多了,从未像最近这般轻盈。” 家庭的负担太重了。 徐白想了下,实话对母亲说:“也不止这两年。我在国外的四年,过得也很不轻松。” “生活很艰难。” “还有萧珩。一年见他一两次,每次都需要大半年才可以把他对我的态度消化掉。 我有段日子甚至不愿意见人。一想到他的冷漠,心都碎了。那时候年轻,不经事。”徐白说。 又说,“还好,我熬了过来。现在坚强多了。” 年纪小的时候,一点破事都能似压顶的大山,令人窒息。 徐母心疼,安慰她说:“可能苦难就是磨砺人。” “是,我也这样对自己说。”徐白道。 又同母亲说,“四爷他年底要回趟福州,邀请我同去。除夕前尽量回来。” “路上以安全为主。要是回不来,阿宝跟我们过年,一样的。”母亲说。 徐白点点头。 提到过年,又想起了自己祖母。他们还在萧珩手里,现在不知如何。 还有滕禹…… 徐白不能想萧珩,一想就头疼。对他,总是无能为力。 翌日,徐白和萧珠回同阳路。 她心里还惦记着宋枝昨日登门说的事。 她记得自己对萧令烜说:“宋枝如果有什么目的,她会在半路上出手。 我觉得她与萧珩不是一条心,萧珩不会把任务交给她,她不是替萧珩办事。 既如此,她就得瞒着萧珩,不会在大帅夫人的院子里害我。只能是路上。 我去看望大帅夫人,宋枝可以留我到很晚,夜路不好走,她才有可乘之机。” 萧令烜就吩咐石铖派人去查路上的猫腻。 果然,查到了。 下午时,石铖回禀了徐白;萧令烜半下午回来,也听石铖讲述了。 “……等会儿你还去吗?”萧令烜问她。 徐白:“答应了她,还是去。路上的危机,你们都解决了。” 萧令烜颔首。 他便觉得,徐白仍是他认识的那个徐小姐:看着怂怂的,一旦有事比谁都猛。 萧令烜记得,那次陶家孩子刺杀他,徐白开车就把旁边追车的汽车撞翻。 也许那一刻,她就进了萧令烜的心里。 单薄如菟丝花的徐白,内心是如此果敢坚毅,令人意外。 “去吧。”萧令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徐白笑了下。 她果然去见了大帅夫人。 大帅夫人精神太差,白发藏不住,眼皮松垮得几乎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似一夜间老了十岁。 “岁岁,你来了?你还是要跟阿珩结婚的,是不是?”她拽住徐白的手腕。 掌心绵软,没什么力气。 徐白轻轻拍着她手背:“夫人,少帅要娶的人不是我。您坚强一点。” 宋枝立在旁边。 大帅夫人想起来了,顿时厉呵宋枝:“你滚出去。你给阿珩下了迷药,他才想娶你。狐媚子!” 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尖锐,耗尽力气。 宋枝却面容平静。 估计被骂习惯了。 “夫人,少帅将来是一方之主,他的地盘不需要靠女人。不管是他太太,还是他母亲,跟着他享福就行。”徐白对她说。 “那也不能娶乳娘的女儿。”大帅夫人说。 徐白:“如今不论出身了。” “哪怕不论身份,你看看她。她配得上阿珩吗?”大帅夫人怒指宋枝。 宋枝依旧不为所动。 徐白便说:“她配得上。少帅想要娶她,她就配得上。” 大帅夫人情绪激动,又哭又闹的,要把徐白当救命稻草。 她用徐白威胁宋枝:“你最好自己滚出去,别丢人现眼。否则,我抬她跟你作对,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白没动怒。 她知道,和萧珩靠得太近的人,都会被逼疯。 聊了几句,始终没办法说服大帅夫人。 徐白站起身。 她的目的达成了;宋枝的目的也达成了,对徐白说:“徐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大帅夫人的心结,也不是徐白能解的。 离开时,宋枝送徐白到门口。 第148章 尾声(2) 寒冬冷,夜风萧肃,吹得枯枝颤栗呜咽。 徐白拢着衣袖,走到了门口,便对宋枝说:“不用送了。” 宋枝:“今天多谢你。” “不用谢。”徐白说,“宋小姐,你了解萧珩吗?” 宋枝看向她:“很了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不,你不了解。”徐白说,“他在乎你哥哥,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得到优待。” 宋枝一愣。 她怀疑徐白看出了什么。 “少帅说,他会替我哥哥照顾好我的。”宋枝道,“我相信少帅,他是个好人。” 第114章 好人? 徐白咀嚼这句话,笑了下。 “如果送你们兄妹团聚,远离人世间的苦,也是一种照顾。毕竟在萧珩看来,活着是极其痛苦的。”徐白说。 宋枝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徐小姐,你是怨恨少帅吗?” “不。”徐白道,“只是提醒你,自救的方法找错了。” 顿了顿,徐白说,“还有,我今天来,不是为大帅夫人,而是为了你……” “我?” 徐白抬起手,扇了宋枝一个耳光。 不轻不重。 因为没有恨,也不气,仅仅是把这件事做完。 宋枝却被打懵,愣在原地,看着徐白扬长而去。 石锋开车,徐白安静端坐,又叹了口气。 比起罗绮叫徐白“别哭”的轻待,宋枝的眼界更低。 她竟是怕萧珩中途反悔,半路上安排人绑架徐白。 且不说她能否摘清,她连替徐白开车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坐在井里的青蛙,只能瞧见一片天空。 徐白很平静。她看过很多自私的人性,谈不上多失望。 回到家,冯苒说萧令烜打电话给她了。 她复电。 很快接通,那边一直在等。 “怎样?”他问。 安排好了一切,知她不会吃亏,心里仍是放不下。 徐白:“她安排人绑架我,是害我;我识破,她只是未遂,并非无错。所以我扇了她一巴掌。我还跟她说了几句真心话。” 萧令烜在电话那头笑:“很好,干得不错。” 宋枝被打了一巴掌后,等了半夜,也没接到事情成功的消息。 她呆若木鸡。 睡不着,她在苦寒夜风里站了半夜;而后减了衣裳,想把自己冻病,来逃离事情失败后萧珩找她算账的麻烦。 她的确病倒。 萧珩没来。 佣人通知他,说宋枝生病,他自己没来看望,也没请军医。 宋枝病了好些日子,自己好了。 无事发生,她一颗心又落定。只要办了婚礼,她成了萧珩的妻,往后她可以慢慢笼络他的心。 她轻松了。 除了她,与此事相关、不相关但很敏锐的人,都无比紧张。 徐白住到了同阳路。 雨花巷“戒严”,徐皙请假在家温习期末考试,所有人都不轻易外出。 何岩拿了六十本账簿,分门别类给徐白看。 徐白算账很快,生意上的事不太了解,但学一下很快就可以掌握。 “学问好的人真不一样。”何岩而后对苏宏说,“还以为徐小姐要手忙脚乱几天。” “徐小姐在这些事上是很厉害的,你可别妄图考验她。”苏宏道。 何岩:“这倒不敢。师座会扒了我的皮。” 萧令烜对徐白护得有多紧,众人看在眼里。 才谈恋爱,就要把账簿给她过目,这份“谄媚”,简直前所未见,何岩等人对徐白岂敢生出半分轻待之心? 拿过来的账簿,也是算得很清楚的,不会特意为难她。 饶是如此,也需要有点功力。 徐白住在同阳路,这样每日早晚都可以见到萧令烜。 他有时候回来特别晚,一身烟味,是在军政府开会。 徐白偶尔会在客厅看书,等他。 为此,客厅的一角特意装了个壁炉,铺了软毯、安置摇椅,徐白可以一边看书一边等,不冷。 “煮点宵夜。”他吩咐。 女佣问他想吃什么,他则问徐白,“吃小馄饨吗?” 徐白点头。 “那就小馄饨。” 他上楼洗了个澡,换上家常衣裳,外面披一件很厚的风氅下来。 他往摇椅上里挤,徐白失笑,起来想要让给他,他不放。 但实在挤不下,两个人就席地而坐,壁炉暖融融的火光,笼罩他们,冬夜也温馨。 “……最近很忙吗?” “不忙,平静。”萧令烜说,“越是这样,越要警惕。萧珩在发疯。” 女佣抬了一张小矮几,放在壁炉旁边,这才端上宵夜。 两人就着这小矮几,一边吃一边闲话。 “你需要我出面吗?”徐白问他,“大帅的死,我……” “你说过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萧令烜打断她,“你知道的,也可能是陷阱,反而误导我的判断。你不用讲,我心里有数。” 徐白一怔。 继而她想起了她捡到的那枚护身符,大帅常戴的。 当时大帅和萧珩说话,他们俩离开后,护身符就落在旁边。 徐白正好捡了起来。 她倏然心惊。 “好,我明白。”徐白说。 这天夜里,徐白悄悄去萧珠的房间衣柜,把那枚护身符寻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萧珠练拳脚,徐白便说自己有点饿了,想吃核桃,叫女佣拿了干核桃和小锤子给她。 徐白趁机把那枚玉质护身符,用小锤子一点点敲碎,碎得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痕迹。 她赌一把。 她赌萧珩知道她捡了护身符,等着她拿给萧令烜。 所以,毁尸灭迹。 ——如果她猜错了,也没事。 徐白看得出,萧令烜一直在避免徐白牵扯到刺杀事件里,不想她沾染半分,更不能接受她被刑讯、审判。 她得果断做出选择。 转眼到了腊月初七,萧珩大婚的日子。 南城大半的官员、名流,都会出席这场盛大的结婚宴。 萧令烜也去了。 他没有带徐白,也没有带萧珠,只身前往。 身边跟着石铖。 他到的时候,才知道滕勇也来了。 萧令烜便想:“很好,今晚的债主来了一个,第二个估计是我。” 萧珩布置这么久,自然要唱一出大戏,才能甘心。 就是不知道,他天赋如何,是否把排练的都演下去。 宾客满堂。 萧珩应该提早到的,他却没有露面。 他一直没有来。 他包下这家奢华饭店办婚宴,前后戒严,凭请柬进出。 很多达官贵人还安排了单独的休息间。 萧令烜等了片刻,也去休息室坐了。 直到枪响。 枪声不大,一声,刺激着萧令烜的耳膜。 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查看。 其他休息室估计也听到了,走廊上有点嘈杂人声,他才推开门出去。 第149章 尾声(3) 滕勇死了。 像滕勇这样的老将,出入随身带不少人,一般人轻易不可能刺杀他。 他是心口中枪。 萧珩人没到,但萧令烜在。现在的混乱,再次由萧令烜出面安抚。 “派人去找萧珩,叫他半小时内到。”萧令烜冷淡吩咐。 他掌控局面、封锁消息,只几名军政府高官知晓此事。 “有杀手。”萧令烜道,“估计还是福寿堂的人。” 一名老将与滕勇关系亲厚。他忍痛又愤怒:“大帅,你们叔侄不能这样对底下的人!” “我杀他,犯得着在我侄儿婚礼上?他自己没少作孽,除了我,他就没有其他仇敌吗?”萧令烜冷冷问。 那老将一时噎住。 萧令烜黑眸阴森,静静盯着他。 老将心头一凛,立正行礼:“属下言语有失,大帅恕罪。” 萧令烜:“先找人。” 饭店前后都被围了起来,苍蝇都飞不进来。 萧珩姗姗来迟。 他对众人解释:“我去接我母亲了。出了什么事?” 萧令烜指了指滕勇的休息室。 萧珩伸头看一眼。 穿着军装做喜服的他,今日打扮格外隆重,气色也好了些。只是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 瞧清楚了,他收回视线:“恭喜四叔了。” 萧令烜:“跟我玩这招?” “死在这里,谁来发丧?”萧珩又问,“不如把他的儿子们都宰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四叔,需要我去办吗?” 老将们:“……” 现场混乱了起来。 就在乱七八糟中,有参谋进来,高声对萧令烜说:“大帅,内阁下了任命书!” 一时寂静。 萧珩抬眸,看向萧令烜。深褐色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明亮。 徐白住在同阳路,晚上和萧珠吃烤肉。 厨娘在客厅屋檐下架了炉子,又把几样腌制好的肉端上来,叫她们俩自己割、自己烤。 徐白的手很稳,她负责割肉。刀锋利,她的手也快,薄薄一片很漂亮,在铁网上燎一燎就熟了。 萧珠吃个不停。 “萧珩的婚宴,肯定没有咱们的这个肉好吃。”萧珠说。 徐白:“我也觉得。不知现在进行得如何,是否闹了事。” 萧珠想了想:“我不信会消停。徐姐姐,我要那个鹿肉。” 第115章 徐白又割下一块,烤得半熟萧珠就要尝,被她制止了。 吃了两个钟头的烤肉,徐白还喝了点米酒,饱且满足。 这次的米酒度数低,徐白没醉,但微醺的感觉很舒畅。 洗了手,她与萧珠坐在楼下的壁炉前,等着萧令烜。 主要是等八卦。 徐白给萧珠讲故事,打发时间。 她讲古,只知道生平,细节自己现编。 “徐姐姐,你想跟我阿爸结婚吗?”萧珠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徐白还在编故事,陡然听到这句话,不知如何作答。 “萧珩结婚了,你羡慕吗?你想不想嫁给我阿爸?”萧珠问。 徐白苦笑。 “你千万别跟他说,否则他以为我暗示的。我们才开始谈恋爱……” “可你跟他认识很久了。”萧珠道,“一年多了,足以了解他。你敢嫁给他吗?” “我没考虑过此事。”她道,“况且,他似乎从未想过婚姻。” “那是因为有我。”萧珠说,“他不愿意向其他人提起我。一旦结婚,至少他太太要知道我是谁。 除了他亲信,知道我身份的人,肯定有你。有次我说起生我的女人,你没有半点异样。” 徐白点头:“对,我知道。他跟我提过。” “他把这件事都告诉你了。” “不关乎婚姻。”徐白说。 “如果你嫁给他,我就是你女儿了。”萧珠说。 徐白失笑:“那真好,白得这么大闺女。” “你可以陪我长大。”她道。 徐白倏然对此事,有了点期待。 阿宝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徐白教育她、栽培她,她是徐白雕刻的作品。故而徐白深爱她,也期待看着成品那一刻的喜悦。 她肯定漂亮,也有才华。 “……如果他向你求婚,你可以为了我,答应他吗?”萧珠问,“将来他欺负你,你们离婚,我就跟你走。” 徐白摸了摸她的头。 “我这样说,是很自私吗?”萧珠又问。 徐白:“不,并不自私,我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做母亲、甚至做祖母、外祖母。” 萧珠忍俊不禁:“你想得好远。” “我姆妈也是这样,恨不能把我们一辈子都安排到头。”徐白说。 萧珠细听这话,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 她转移了话题。 两人熬到了晚上十一点,萧令烜仍没回来。 不仅他没回来,苏宏等人还出去了。 徐白便道:“太晚了,我们先睡吧。” 萧珠站起身:“肯定是出了事。” “四爷会照顾自己的。”徐白说。 萧珠:“你叫他什么?” 徐白:“……” 她真应该改一改称呼。 洗漱时,徐白一个人在浴室,对着镜子轻声叫“令烜”。 第一遍时,牙关发酸;强迫自己多念几次,到了后面,就渐渐顺了。 早起时,又对着镜子念了七八遍,一次比一次通顺。 萧珠也醒了,急急忙忙上楼,没找到萧令烜,又下楼。 苏宏倒是回来了,正好碰到萧珠和徐白。 “出了什么事?我阿爸怎样了?”萧珠问。 苏宏:“大小姐,内阁发了任命书,师座已经是督军了。五省都归他统辖。” 萧珠又惊又喜:“怎如此突然?我阿爸不是不肯接内阁的任命书吗?” “形势所迫。师座不接,萧珩会接。”苏宏道。 徐白微讶。 萧珠沉了脸:“他好大胆子!” 又反应过来,“你们是截胡了?” “对。” “周霆川这几日不在,是他去办成此事的吗?”萧珠又问。 苏宏有点迟疑:“也算是吧。周霆川已经回来了。师座说,他争取今晚回来。现在在追捕萧珩。” 徐白再次一怔。 追捕萧珩? 她定定看着苏宏,希望苏宏多说一点昨晚发生的事。 苏宏却是上楼拿文书。 他对徐白说:“徐小姐,您与大小姐都稍安勿躁。昨晚除了滕勇,没有死人。” 徐白颔首:“正事要紧。” 这一整日,徐白与萧珠都心神不宁,等待消息。 天空阴霾、寒风凛肃,隐约是要下雪了。 半下午,先下了一阵薄雨;薄雨变成了雪粒子,噼里啪啦打在屋檐;而后飘起了雪花。 萧令烜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阿宝,阿宝你下来,我回来了。”周霆川在楼下喊。 萧珠推开椅子,拉着徐白的手,急急忙忙下去了。 然而,瞧见楼下情景,萧珠欢喜的小脸顿时阴沉。 萧令烜身边,跟了个穿着皮草的女人。 第150章 尾声(4) 站在萧令烜身边的女人,穿一件极厚的皮草,黄澄澄的领子,衬托她冷白单薄的小脸。 她保养极好,看着不过三旬年纪,可能实际更大一点;气质冷,有一双和萧令烜相似的眼,眼珠子比平常人黑几分。 五官惊艳绝俗,哪怕上了点年纪,也是倾城容貌。 美得极有攻击性。 徐白昨晚还说,要看看萧珠长大的样子,今天就瞧见了——这女人,大概就是萧令烜的三姐,萧珠的生母。 萧珠很像她。 “……祖母,这位是徐小姐,她是阿宝的老师。”周霆川在旁边说。 徐白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三分。 她记得上次萧珠说,周霆川是她姑姑的孙子;可她没想到…… “老四,她怎么呆呆的?你不是说她无所不能吗?除了漂亮,我没看出哪里厉害。”女人开了口。 萧令烜有些疲倦,两天一夜没合眼,精神却还不错。 他上前,揽住徐白的肩膀:“她吓到了。” 向徐白介绍,“这是我三姐。你叫姐姐就行。” 徐白没做声。 周太太便道:“叫我三姐吧。” 徐白这才叫了一声。 她看看萧珠。 萧珠没什么惊讶,也没太多脾气,只是冷着脸。 周太太瞧见了萧珠,不热络,静静打量她。情绪深藏眼底,叫外人看不分明。 “祖母,您今晚住这里,还是住饭店?”周霆川问。 周太太说:“住家里,收拾客房。” 周霆川喊了女佣。 萧令烜则说:“住南楼吧,那边清净,早已打扫干净了。” 周太太不反对。 众人一起吃晚饭,周太太余光会瞥萧珠,仍不主动跟她说话;萧珠全程一言不发,生闷气,却也没起身上楼,固执坐在餐桌前。 周霆川陪坐。 苏宏等人没上桌。 徐白见周霆川一口一个“祖母”,喊得很热闹,就忍不住有些好奇。 “……我嫁到周家是续弦,老东西比我大二十岁。”周太太看出徐白的好奇,主动解释,“他长子比我大一岁。” 又说,“当年牺牲了我,成就了我阿爸的事业。要是那时候朝廷打过来,萧家也没今天。” 说着就冷哼一声,对萧令烜说,“你们兄弟侄儿,吸女人的血,才有了今时今日。” 萧令烜黑眸幽静:“别说屁话,我那时候叫你逃,钱和船票都替你弄好了。你下不了狠心,把我卖了,害得我挨了五十军棍,三天下不来床。” 那可是实打实的五十军棍,差点把萧令烜筋骨打断。 老爷子当时气疯。 “我是想通了。既然嫁,就要嫁有权势的男人,管他是不是跟我阿爸一样年纪。”周太太说。 周霆川:“那是,还是祖母想得开。” 徐白:“……” 萧珠冷哼一声。 周太太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才开口问她:“你好不好?” “好得很。” “上次送的礼物,收到了吗?”周太太又问。 萧珠:“收到了,多谢姑姑。” 周太太面颊微微抖了下。 她没有继续和萧珠说话。萧珠埋头吃饭,也不多看她。 饭后,周太太去了南楼,周霆川过去帮忙安置她。 萧令烜留在客厅,抽烟提神。 萧珠凑过来,挨着他坐下:“阿爸,昨天怎么回事?萧珩的婚礼,到底怎样了?” 比起生母,她对八卦感兴趣;而徐白,对周家的事更好奇。 “这个一言难尽。总之,他借婚礼刺杀了滕勇;又借婚礼威胁你姑姑,让周家替他拿到任命书,否则把你的身世公布于众。”萧令烜说。 徐白心头发颤:“他算计你和滕勇两个人?” “滕勇防备那么深,还是死在了他手里,算他有能耐;任命书他本可以拿到,不过他不走运,周家老爷子死了,儿孙依仗我姐。阿宝的身世可以见光,我姐不怕。”萧令烜说。 第116章 他是对徐白说的。 萧珠:“死得这么凑巧?” “他早该死了。”萧令烜说,“病了两年多,只是外头不知道。哪怕他不死,我姐也不会受萧珩的威胁。” “阿爸,你运气不错。”萧珠说。 萧令烜:“你姑姑掌握了实权。我送去的那一百万大洋,帮了她大忙。内阁如今由她操控,做事的人都是她傀儡。 不是运气,是实力。那老头病了这么久,是他不能死,你姑姑派人用名药续着他的命。” 萧珠了然:“还是得有钱、有权。” 又道,“萧珩到底太稚嫩了。还好他这次倒了,任由他发展五年,想要对付他就越发难了。” “他没赶上好机会。哪怕再有五年,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萧令烜说。 三人闲话几句,问了很多事。 徐白知道萧令烜累了,也知道萧珠情绪低落,就道:“我们都歇下吧。日子还长,慢慢聊。” “行,你们俩早点睡。”萧令烜说。 他上楼去洗澡睡觉了。 徐白陪着萧珠睡,轻轻拢着她的头,低声问她:“你很想和她说说话吧?” “没什么可说的。”萧珠道,“这是我第三次见她。” “别恨她,阿宝。”徐白说。 萧珠没做声。 她知道大人很难,难道她就不可怜吗? 那女人可以弄一贴药,把萧珠打了。 把萧珠带到这个人世,有漫长九个月的时间,那女人选择了她,却又抛弃她。 她明知道萧珠不适合出生、不受欢迎。 “……恨一个人,是很疲倦的。恨就像墨汁,涂黑别人,也染黑自己。我希望你活得自在。”徐白说。 又道,“至少,你阿爸对你很好,是不是?他给你的,比绝大多数父母两个人给的都要多。” 萧珠想了想:“他要是娶到了你,那我承认他给了很多。” 徐白:“……” 翌日,徐白起得很早;萧令烜更早,外面天还是漆黑,他已经准备出门了。 他简单吃个早饭。 “坐下,你也先吃点,填填肚子。”他对徐白说。 徐白坐在他旁边:“这么早,去做什么?” “军政府的事,要去趟驻地。”萧令烜说。 徐白问他:“你们追捕萧珩,是因为他刺杀大帅吗?” “此事已经落定了,不会再翻起,是福寿堂的杀手杀了我大哥。追捕他,是他勾结北城下野的政客,出卖南城军政府的情报,此事证据确凿。”萧令烜说。 徐白了然。 她还是忍不住问,“大帅的死,萧珩打算嫁祸给你吗?他安排了吗?” “安排了,但好戏还没有开场就被打断。”萧令烜说,“昨天抓到了陶家的一个女人,她手里有证据。” 第151章 尾声(5) 腊月初九,南城下了一场雪。 雪很大,凌晨下到了傍晚,压垮了树梢,处处银装素裹。 萧珩坐在山庙里,等深夜再出发。 此处位于南城近郊,寺庙香火也不错。 他早已打通关系,把这里当做他的退路之一。 禅房内,他静坐蒲团上。 他回想自己的计划。 收买了滕勇身边的第一亲信,利用这个人安排杀手做侍者,在端茶递水的时候刺杀了滕勇。 萧珩不是最近才出手的,而是他回国后不久。 那时候他便知道,滕勇即将是军政府心腹大患。他爷爷的信任、他阿爸的软弱,壮大了滕勇的贪婪。 萧珩本打算徐徐图之,谁知道宋擎折在了滕勇手里。 痛急攻心。 滕勇和萧令烜是否知道他要用婚礼闹事? 当然知道。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戒备,萧珩才可以利用。紧张的人,甚至比一无所知的人更好杀。 他成功替宋擎报了仇。 心愿了结了一个。 可在算计萧令烜的时候,失败了。 萧珩弑父时,就想好了拉徐白入局。 那枚护身符,也是他特意让徐白捡了去的。 陶家寿宴那次,萧珩去他父亲休息的院子,就瞧见了那枚护身符露了出来。 他当时只是站到父亲身后,就很轻松划开了护身符的线,让它坠落。 他也是通过此事,想到了嫁祸给萧令烜的办法。 陶家的人几乎死光,只两个老女人被萧珩送去了扬州;而后,他又把陶翎兮的母亲接了回来。 这女人不到五十岁,她想要活着,只得听萧珩的吩咐。 萧珩退亲,依照萧令烜对徐白的觊觎,他们俩肯定会靠近——他不在乎,徐白可以尝一些甜头,最后回到他身边即可。 浓情蜜意,徐白捡到的护身符,一定会交给萧令烜,也会把那晚的事告诉他。 萧珩一边安排着此事,另一边又北上,威胁他姑姑萧令熔,通过她夫家的权势,让内阁给南城发任命书。 他会成为新的督军。 有没有实权,没关系。 滕勇一死,他的势力必定会投靠萧珩,又有了这个虚名,萧珩就可以公然再次翻出他父亲的死,按在萧令烜头上。 徐白会替萧令烜做人证。哪怕萧令烜不愿意,她也会站出来。 护身符一旦露面,萧珩的目的就达到了:陶家寿宴的时候,拍到萧令烨进门时候挂着护身符,离开却没有。 陶家女人会出来作证,说当时在休息室,瞧见萧令烜捡到了大帅的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从头到尾都在萧令烜手里。 徐白指证萧珩的证词,成了谎言,那么她会受审。 只需要她进一下监牢,萧珩就可以带走她。 从此叫萧令烜寻不到人。 至于萧令烨的死,会被这枚护身符搅合得越发混乱。谁是凶手的猜测,多半指向萧令烜,毕竟他叫徐白出来“作伪证”。 萧珩的计划,全部基于算计、阴谋。 他布局精密。 却没想到,萧令烜并没有因萧珩大婚而死盯他,放松对北方的掌控。 更不走运的事,他姑父,周家老爷子这个时候死了,萧令熔松了绑,再也不怕威胁。 五省都督的任命书从萧珩,变成了萧令烜。 失去了这张最重要的底牌,萧珩的局势似摧枯拉朽,全盘倒下。 “到底是经营的年岁太少了。”他想。 他在军中根基浅、财力薄,压根儿没有和萧令烜叫板的资格。 徐白又不爱他。 护身符没有问世,她又躲在同阳路,萧珩寻觅不到她。 雪很大,萧珩打坐良久,站起身活动。 屋檐下的灯笼,照着雪地一片明亮。 他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萧珩恍惚觉得,太安静了,以至于军靴踩着雪走进来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的人,应该还没有来。 禅房院门被一脚踢开。 萧珩隔着满院子的雪,与萧令烜对视上了。 “四叔。”他点点头。 萧令烜看着他:“丧家之犬,倒也还有几分体面。” 萧珩面无表情:“你这么快找来?” “不是今天找来的,是你叫人在寺庙埋下五百斤炸药的时候,我就知道。”萧令烜道。 萧珩镇定的眸子,狠狠一紧。 他静立,背脊笔直,然而他知道,最后的筹码断了。 想要毁掉一切,与萧令烜同归于尽,都没办法。 “萧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小在南城长大?你在我眼皮底下搞鬼,把我当成了你那个无能的爹?”萧令烜又问,眉目森冷。 萧珩呼出一口气,白雾散在寒夜里:“我输了。” 又道,“往后,你也会受人诟病,杀兄杀侄,心狠手辣,你长久不了。” 萧令烜冷笑一下。 “安排好岁岁,多给她钱。”萧珩说,“等你死了,她也能活下去。” 他看着远方,“我的东西,都被你抢走了。” “军政府的地盘,我帮老爷子打下来的;徐岁岁,她不是你的东西。我从不稀罕抢什么,属于我的,总归会回到我手里。”萧令烜说。 他抬了枪。 萧珩直挺挺倒下,砰的一声砸在雪地里。 额头半晌沁出血。 血很快染红了雪地,在白雪上留下一抹暗红色痕迹。 飘落的雪花,落进了他眼睛里。 这让他想起了初见徐白的那天。 柳絮轻,似这日的薄雪,洋洋洒洒;她用巾帕盖住头发,避免柳絮落得她满头都是,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 少女颀长单薄,也如迎风的柳,窈窕缥缈。 下山时,萧令烜问苏宏:“都安排好了吗?” “是,安排好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萧珩逃去了南洋。”苏宏说。 “嗯。” 萧令烜回到家时,客厅气氛诡异。因为他三姐又过来了,徐白和萧珠陪坐旁边。 第117章 三个人中,两个人冷着脸。 徐白从中周旋,替她们俩调和。 “雪还没停,冷得很。三姐,你先回去睡觉,时间不早了。”萧令烜说。 “我们聊天。” “聊什么?你聊得再好,阿宝眼里你也是个坏女人。无所谓了,别强求,她是我女儿。”萧令烜道。 周太太想了下,站起身:“你说得对。” 她果然走了。 萧珠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 “阿爸,抓到萧珩没有?”萧珠问。 萧令烜:“去晚了一步。他是有些本事的,已经逃走了。算了。” 萧珠很失望。 女佣带萧珠上楼睡觉,萧令烜牵了徐白的手,带着她上楼。 徐白看着他表情,问:“真的没抓到萧珩?” “抓到了,我杀了他。”萧令烜说,“答应了我大哥,会替他报仇。” 徐白听了,心头情绪复杂。 谈不上伤心,也没觉得快意。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捏了一下。 “挺好。”她轻声说,“萧珩活得特别累。不仅仅他累,靠近他的人都累。这是一种解脱。” 第152章 尾声(6) 南城的雪,比往年都大。 已经快十年没下过如此大雪,整整一天一夜。 城里很热闹,报纸的销量比平时都要好。 因为,有了新的督军府;以及,滕勇死后滕家的闹腾。 徐白终于接到了一封电报,滕禹发给他的。 他与大嫂、孩子得到了自由。 滕禹的大哥在滕家轰轰烈烈的分家中,得到了不少财产;而他又在军中领差事。 他知道萧令烜忌惮滕家,也知道滕勇的“余孽”不甘心,还是会利用滕家的人,故而他请辞。 他带着抢到的家产,南下去找弟弟和妻儿了。 一场浩劫后,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得到钱财,他很满意。 徐白松了口气。 “你祖母和叔叔现在怎样了?”母亲问。 徐白:“应该都很安全。” 萧令烜帮徐白去找了。 三叔留在了台县,他意外得到了一间纺织厂和上百亩田地,都是捡了南下逃兵灾的富商的,用极低价格买下来。 比起回南城,台县更适合他生存;祖母自然要跟着儿子过日子。 二叔在南城欠下巨款,几次偷偷摸摸回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徐白或者大嫂。 进不去雨花巷,又怕债主砍死他,灰溜溜走了,没有再回来。 徐家恢复到了宁静。 徐皙的期末考试成绩很好。公派留学生的名额还没有下来,她也不急,反正急了也没用。 冯苒大婚在即。 大雪后,南城的气温又恢复了一些,等到冯苒大婚那日,阳光明媚得近乎温暖。 雨花巷也喜气洋洋。 徐家作为“娘家”,操办这边的喜宴,冯苒的亲人都被徐白接了过来。 近邻也来吃喜酒。 徐白一大清早起来,和喜娘一起替冯苒梳妆。 “……有点舍不得。”冯苒说,“怪不得要哭嫁。” 这段日子相处,是极其愉快的,也是冯苒少女时光里最轻松的一段。 徐白眼眶也潮:“那你等会儿哭大声点,吉利。” 冯苒又被她逗乐。 上午,亲戚们都来看新娘子;冯苒的母亲和姨母也来了。 她姨母又临时塞了个红包给她:“你拿着,做私房钱。” 冯苒道谢。 师姐顾秋元也来了。 “真漂亮。就是看着有些冷。”师姐夸冯苒的婚纱,“新派的婚礼,不适合在冬天办。” 众人笑起来。 也有人问顾太太,“三小姐定亲了吗?” 顾太太有些不悦,“别叫她三小姐,要叫她顾医生;也别叫她订婚,她会跑去港城的。” 话是冲开口的人,意思却是冲顾秋元。 顾秋元无所谓。 徐母赶紧把长辈们都请出去坐席。 “……说不定我也会结婚。”房内只有徐白、冯苒和喜娘的时候,师姐突然说。 徐白和冯苒诧异看向她。 “师姐,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帮派的人?”徐白问。 冯苒眼睛都亮了几分,再无出嫁伤感,急急问:“哪个?不会是何岩吧?” 师姐失笑:“什么就何岩。不是,他叫项南,是爱德森教会大学的老师,不是什么帮派的。” 冯苒:“老师?” 又扭头问徐白,“你怎么把大学老师认成帮派人的?” 徐白也很意外:“因为外貌。” 那人不穿洋装,却穿长衫,而且长得高大结实;师姐又说他受了很重外伤。 “……他家里是开镖行的,从小习武。不过他自己很爱学习,是早年的公派留洋生。回来后在大学里教书。”师姐说。 冯苒太好奇,不停问东问西。 徐白只看师姐表情。 她没揭穿什么。 冯苒则说:“姐,我还以为罗医生会追你。” 她说的罗医生,叫罗绽,是罗绮的堂兄。 师姐说:“他也追我。只是他不适合我。他忙我也忙,两个人见面时都累得灰头土脸。不像项南,他一周就四次课,清闲得可以排队去给我买零嘴。” 又道,“还很崇拜我的工作,不像罗绽,总感觉妇科前途太低。” 师姐立志要把妇科做大;罗绽身在此行,知道非常艰难,时常劝她现实点。 项南却觉得,人应该活得有远大理想,以她为荣。 师姐的这个八卦,成功转移了冯苒临嫁的伤感。 导致冯苒的弟弟来背冯苒出门时,她还意犹未尽。 热热闹闹送冯苒到门口,乐至景穿着一套白色燕尾服,正在等着她,牵了她的手。 徐白和师姐站着,两人眼底都有喜悦。 “……师姐,你真的打算结婚,还是哄阿苒开心的?”徐白问。 师姐:“逗一逗她,免得她哭。” 徐白:“……” “那个人,不是很好吗?” “我的事业更好。结婚了,不仅仅要工作,还得做妻子、做母亲。”师姐说。 “家里有人帮衬的话……” “旁人帮忙,我仍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母亲,属于自己的分内事,无人可以取代,选择了就要负责。 我念书时候,哪怕不喜欢的功课,也要拿到及格分。现在,明明可以选,为何还非选多门两门自己不太热衷的?”师姐说。 徐白笑了下:“那个项南呢?” “他在追我。不过碰壁的次数多了,就会烦。他最近已经没有前些日子热情了。”师姐道。 “会遗憾吗?” “等将来你在医学史上看到我的名字,就会知道我这一生有多圆满。这圆满,足以弥补全部遗憾。”师姐道。 徐白轻轻拥抱她。 她想,师姐是动摇过的。在她聊起项南时候,那点无法遮掩的伤感,让徐白看出了端倪。 只是,轻微的偏离,很快又被师姐拉回了正道。 她要走一条孤独的路,去实现理想。百年后,这理想是光辉伟业还是微不足道,师姐自己也不敢保证。 徐白无比敬佩她。 冯苒出来,徐白没有去坐席,她随意吃了点东西,就收拾行李。 她要跟萧珠、萧令烜去福州。 ——萧令烜原本不打算带萧珠的,但萧珠听说了后,非要闹腾着去。 她晕船不晕车。 傍晚的火车站戒严,灯火通明。 萧令烜穿着一件羊绒大风氅,站在门口等着她们俩。 衣衫厚,他看上去很温暖,叫徐白忍不住靠近几分。 萧令烜握住了徐白的手:“上车吧。” 萧珠先跑上去了。 专列出发,火车腾起的白雾,散在南城寒凉的空气里。 徐白便觉得,这不是开往福州的专列,而是开往她人生的另一程。 也许,她即将会开启新的生活。 第153章 尾声(7) 专列往南。 徐白与萧令烜、萧珠坐在餐厅,等着吃晚饭。 “……周太太今天回去了吗?”徐白问。 萧令烜:“回去了。她管的事多。” 又说,“其实我们兄妹四人,我三姐野心是最大的。可惜她不是个男人。” “大伯是最软弱的。”萧珠说。 “他可能更像母亲一点。”萧令烜道。 大哥、二姐,继承了母亲性格上的柔软;而三姐和他,比较像父亲。 “那萧珩呢?他那么疯,他是像谁?”萧珠又问。 萧令烜看一眼徐白。 徐白并不介意提起萧珩。 除了刚听到他死讯那一刻的不适,她现在看得很淡。 死亡对萧珩而言,是一种解脱。徐白甚至想,当他一败涂地的时候,他可能希望萧令烜来杀了他,替他解决困境。 第118章 依照萧珩的能力,他也许可以跑更远,而不是等在那里。 ——徐白也是最近几天才想通这道理。 “隔代亲,像你爷爷。”萧令烜说,“我大哥,做儿子很好,父母跟前尽孝;做大哥也好,我们姐弟仨他都照顾到了。做丈夫、做父亲就不行。” 人没有全能。 萧令烨不喜欢正妻宋氏,而宋氏又伺候过重病的婆婆,得到了婆婆临终给的保命符,萧令烨不能逼她离婚。 宋氏娘家不成气候,她死也不会离。 萧令烨与他的二姨太胡氏,是有些感情的,当然也不算很深。 萧珩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肯定不止一次受过委屈。 那些委屈,加注到了他身上,要么变得怯懦、要么心里的衡量标准变得诡异。 萧珩长成了“翩翩君子”,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公子哥,可见他压抑自己有多狠。 他外在越是维持得倜傥雍容,内里就越发阴暗疯癫。 “……他的性格,不是一天、一件事造成的。别说外人,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件事上受过极大的刺激。”萧令烜说。 萧珠则说:“可能天性如此。有些人本质上就是很坏,生下来就这样。父母身上缺点,都被他一个人捡了去。” 徐白点头:“也有可能。” 萧令烜转移了话题。 他对萧珠说:“周霆川这次送你姑姑,往后可能留在北城做事了。” “周家终于肯认他了?” “对。” 徐白听了,不明所以:“为何不肯认他?” “他爹妈不肯。”萧珠说,“他不到十岁,他爹非要说他害死了弟弟。他弟弟摔井里淹死了。” 徐白:“……” “证据都指向他,说他贪玩导致的。他不承认,说没有,就被赶出家门。”萧珠又道。 萧令烜颔首:“我姐看他机灵,把他送到我的教官营。他有些能耐的。” 徐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富贵出身。他平时做派挺乐观开朗的。” “日子久了,就看透。”萧令烜说,“他本身就是那么个性格,也不会被赶出家门就变了。” 徐白笑了笑。 好像人人都有个秘密,无法对人言。 晚夕,萧珠要跟徐白睡一个车厢。 萧令烜倒也没反对。 晚上十点,车厢门被敲响,萧珠已经睡熟了。 徐白披衣走出来。 萧令烜端了一杯热牛乳:“你晚饭没怎么吃,只顾说话了。喝点。” 徐白道谢。 她真有点饿了。 不仅是只顾说话,还因为今天太累了,起太早忙冯苒的婚礼。 她一累就吃不下饭。 难得他会留心到。 喝完了,徐白把杯子递给他:“谢谢。” 萧令烜没接,揽住她的腰,轻柔吻了下她:“谢谢谁?” “令烜。”她道。 萧令烜微怔。 她说话很动人。萧令烜无数次幻想过,她轻轻柔柔叫他,是何等温柔好听。 亲耳听到了,心头一软。 “再叫一句。”他声音哑了几分。 “令烜,谢谢你。”她很乖,果然叫他如愿。 萧令烜扣住她后颈,又吻上了她。 这个吻格外深,徐白能感受到他一点轻微的颤栗。 也格外绵长。 他的臂弯坚硬,能牢牢箍住她,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外面,与她热吻。 他贴近她。 徐白感受到了异样,没有低头,也有点耳热。 他却没有提进一步的要求,只是手指抚摸她头发,又勾着她的耳垂,不轻不重捏着。 似得到了宝贝,爱不释手,无比珍贵。 徐白儿时应该也被这样珍重呵护在掌心过的。只是时过境迁,她长大了,再也没得到过这般亲昵的爱抚。 她一只手还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攀附他的上臂,才可以站稳。 身子发酥。 “……徐岁岁,你真是个很爽利的女人。”萧令烜夸她。 徐白抬眼。 水润的眸子里,有点不解:“这是什么好词吗?” “是啊。我喜欢。”他答。 徐白噗地笑了。 萧令烜又吻她。 两个人就这样,带着强烈的克制与激情,在车厢外相依了半个钟。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安静…… 而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更没有提出叫她去他车厢。 他喜欢她。 喜欢她的吻,也喜欢她的身子。 他把他一辈子能拿得出手的尊重与隐忍,也给了她。 第二天还在车上。 徐白和萧珠坐在车厢看书,以及讲一本宋代史。 不算学习,只是打发时间,徐白讲得也很随意,还会讲一些“野史”,都是她从杂书里看来的。 野得很不靠谱。 萧令烜一直在与心腹开会,回城路上也有很多事要布置。 他半上午才过来,端了些零食。 萧珠很爱吃果脯。 一种果脯极甜,她塞到徐白嘴里:“徐姐姐吃这个。” 徐白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一边吃一边说。 待她吃完,萧令烜也捡起一枚果脯:“这个也行,尝尝。” 他还在旁边剥瓜子。 他剥,萧珠伸手拿,萧令烜就敲她的头:“你慢点吃。” “你快点剥。” 徐白笑,又被塞了一枚果脯。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徐白吃了七八枚他们父女俩硬塞给她的果脯,中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专列到了福州。 福州比南城温暖,下车时换了衣裳。 徐白与萧珠都穿了件大红色风氅,里面配乳白色连衣裙,同款白色小皮鞋。 萧令烜回头看一眼。 入了夜,站台上亮起灯,把她们俩照得喜气洋洋。 又看一眼。 人活着,大部分时间都没意义,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足以填充余生,回想起来就无比幸福。 此刻,算一个。 他上前,牵住了徐白的手:“跟我坐一辆车。” 又对萧珠说,“你坐副驾驶还是另一辆?” “副驾驶。” 她要跟徐姐姐在一起。 最后她没有坐副驾驶,而是挤在萧令烜和徐白中间的位置。 萧令烜今天心情好,对她也就格外宽容了。 第154章 尾声(8) 萧令烜在福州的府邸很大,和同阳路一样,大园子开车进去,需要过重重岗哨,才是正院。 乳白色小洋楼,前前后后三十几个房间,很宽敞。 赶到时候是深夜了,一名三旬年纪的女佣,有条不紊安排好客房,没一句多余闲话。 “早点睡,明早叫楚安辞带你出去逛逛。”萧令烜说。 又解释,“她以前也是我下属,后来嫁给了袁徵。她孩子半岁了,到时候叫她抱过来给你瞧瞧。” 徐白:“……” “我前三天会非常忙,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也无需等我回来。”他又说。 他安排得事无巨细。 徐白一一记下,草草洗漱后便睡下了。 萧令烜只睡了三个钟,天还没有亮就出去了。 他先去教官营,还需要去驻地,以及城内的市政厅开个会等。 徐白睡到了天亮。 萧珠比她起得还晚,徐白过来给她挑选衣裳。 三旬年纪的女佣,算是管事,她说:“大小姐、徐小姐,楚安辞来了。” 徐白就发现,这边的人叫楚安辞,都是直呼姓名,而不是“袁太太”。 这样真好。 不会因结婚,就抹杀掉她原本的差事。 她仍是长官身边的“楚安辞”。 萧珠:“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进来一位女子。 她穿洋装。衬衫、长裤,外面罩不长不短的风衣,头发梳成马尾垂在脑后,非常利落飒爽。 肌肤不算白,五官精致却又不缺英气,大眼睛高鼻梁,十分生动。 “大小姐。”她笑着拿了个食盒给萧珠,“带了些点心给你们。” 又看向徐白,“这位是徐小姐吧?” 徐白含笑点头。 “师座叫我带着你们出去逛逛,你们今天想去哪里?”楚安辞问,又问萧珠,“大小姐,你还记得在福州的日子吗?” 萧家老帅刚刚去世的时候,萧令烜回了福州,也把萧珠带回来。 她在这里住了小半年。 “记得,那时候是宋妈照顾我。”萧珠说。 楚安辞说:“她还在,等会儿让她来见见您。” “好。”萧珠说,然后又说,“我没什么要紧的,你照顾好徐姐姐。带着她吃好玩好。” “大小姐放心!” 故而,徐白与萧珠在楚安辞的带领下,痛痛快快玩了三天。 第119章 楚安辞还抱了她儿子给徐白等人瞧。 也见到了袁徵。 教官营出来的人,外形上都差不多:高大结实,挺拔干练。 袁徵和周霆川很相似,能说能笑,性格外向。 楚安辞有时候嫌弃他聒噪。 徐白听到萧令烜这边的其他女佣,叫楚安辞为“楚小姐”,后来才知道,她之前帮萧令烜管账。 是文职,没有实际上的官位,故而用“楚小姐”尊称她。 三日后,萧令烜终于空闲。 他半下午回了家。 徐白与萧珠也玩累了,正在客厅分贝壳——她们去海边的集市买了很多漂亮贝壳。 萧珠什么都想要,还打算带回去做新年礼物。 “……这个送给阿苒姐,这个送给西西姐。”她分得很用心。 给冯苒的,大多外形古怪、颜色艳丽;给徐皙的,则是外形普通、质地润。 萧令烜瞧见了:“这三天光捡贝壳去了?南城没有?” “这种没见过。”徐白笑道。 南城的海距离城区很远,一般情况下是不去的。 福州的海则很近。 萧令烜先去更衣。他三天过得比较枯燥,衣服上都是烟味、异味,怕熏到徐白。 待他下楼时,才下午三点半,阳光正好。 不冷不热,似南城的晚秋天气。 “阿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萧珠问。 萧令烜:“在这里过年吧。” 萧珠听了,没觉得惊喜,也没反对:“在哪里都一样,有徐姐姐和你就行。” “过年就是团聚。一家人在一起,自然哪里都是过年。”萧令烜说。 徐白轻轻笑着。 下午没什么事,萧令烜带着她们俩去逛集市,买些年货。 烟花炮竹、灯笼对联、年花等。 徐白心里有件事,一直没好提:她来了福州,想见见她弟弟徐皓。 徐皓到这里,一年多了,家里只接到过三次关于他的消息。 母亲肯定也期盼。 然而,徐白不好贸然打听,不知教官营还没有出师的人,是否能与亲人见面——根据她的推断,教官营大部分都是孤儿,应该不太可以见亲属。 哪怕有父母亲人,也是像周霆川那样,被家里赶出来,无依无靠。 没有牵挂,绝对忠诚。 徐白知晓弟弟目前很好,心中放心,不好叫萧令烜为难。 他如今是她男朋友,她只要说,萧令烜肯定会想办法办到。 集市上很多人,热热闹闹。小贩面前的摊位,摆着各色年货。 “这个好。”萧令烜挑了一只灯笼。 他问徐白,“你觉得呢?” 徐白也觉得好。 萧令烜就对小贩说:“这些我都要了。” 身后副官跟着付钱。 他什么都买,成批的买。 萧珠挤了一会儿就累了,对他说:“叫管事出来买算了。” 萧令烜:“自己买才有趣。” “你一指,‘这担我都要了’,牛饮,跟管事的来买有什么不同?”萧珠说。 她印象中的“买东西”,是买一样、两样。 超过三样,都是管事干的活,属于大宗采办。 萧令烜敲她脑袋:“你小小年纪,这样暮气沉沉,十分扫兴。” 徐白笑,悄悄拉了萧珠的手:“那边卖豆花,还有糍糕,咱们去吃点吧,我有点馋了。” 萧珠欣然答应。 三人在小贩摊前吃东西,吃得很舒服,萧珠就不闹脾气了。 他们又去买了年花。 最常见的是水仙、冬青、腊梅。还有其他几样时新的。 萧令烜又买了好些。 小姑娘喜欢花,萧珠一会儿嗅嗅腊梅,一会儿把玩冬青,开心不已,这次没在旁边扫兴。 也可能是吃饱了。 三人满载而归。 出去阳光正好,回来夕照西垂,余晖映在五彩玻璃窗上,绚烂辉煌。 有个人站在正院的门口。 面容逆光,正在张望。 待徐白等人走近,他喊了声:“大姐姐。” 男孩子变声的年纪,嗓子是很难听的。 徐白怔了怔。 她疾步上前:“阿皓?” “大姐姐,你真的来了!”徐皓三两步奔过来,扑到徐白怀里。 姐弟俩一抱,才感觉不是往时了。 徐皓说她:“大姐姐,你瘦了好多。” 徐白则说他:“长高了!” 已经比徐白高一点了,之前明明才到她鼻子。 第155章 尾声(9) 徐皓留下来吃饭。 男孩子饭量大,吃得很饱。徐白一直在旁边看他。 徐白刚回国那段日子,徐皓很差劲:愤怒、激进、不服管教,随时要与人干架。 她很担心他。 而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与迷茫。 如今呢,黑了好多,长高了一大截。年少人还是单薄,可手指粗粝,手背露出来的肌肤,新伤叠旧伤,看得出平时训练很努力。 一双眸里,再无迷茫。 坚毅、清澈。 他到福州教官营的日子短,几乎没见过萧令烜,对他好奇不已。 他吃饭快,吃饱了就偷偷打量自己长官。 “看什么?” “我听他们说,教官营最好的枪击成绩,是您创造的。咱们可以比一下吗?教头说我枪法好。”徐皓说。 徐白失笑。 萧珠则想,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然无知无畏。 萧令烜:“你赢了教头,才有资格跟我比。” 徐皓顿时丧了:“我永远赢不了教头。” “那你也永远赢不了我。不过,我可以教你几招。”萧令烜说。 “真的?” “当然。”萧令烜说,“等会儿跟我去射击场。” 徐皓大喜。 吃了晚饭,四个人去射击场。 徐白默默在旁边练习。她已经可以打到靶子了,只是打不准靶心;萧珠还没有开始摸枪。 不过,过完年她就九岁了,萧令烜打算给她日常训练里加射击课。 萧令烜指点徐皓。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才回去。 路上,萧令烜牵了徐白的手。徐皓发现了,看一眼,又看一眼。 “看什么呢?”徐白问他。 徐皓:“大姐姐……” “这是我男朋友。”徐白说。 徐皓:! 匆忙见个面,徐皓要回教官营了。 徐白送他到门口,与他聊了家里事。 只他们俩。 萧令烜给他们机会单独说说话。 这一两年家里平静,母亲与徐皙的近况,几句话就可以说完。 “……等你成才,我们就靠你支撑门庭了。”徐白对他说,“要刻苦练习,还需要平安。” “我会。” 徐皓上了教官营的汽车,徐白这才慢慢往回走。 萧令烜站在正院门口,等着她。 无月的夜,走廊的灯火落在他身后,映出他修长的影子。 徐白两步上前。 “放心了吗?”他问。 她点头:“他被教得很好,身上戾气散得一干二净。哪怕不能成才,心气也稳了。” 萧令烜长臂一伸,将她拢在怀里:“放心就好。” 又说,“教头一直夸他,他天赋很好,又肯吃苦,在小孩子里出类拔萃。” 又说,“福州教官营的人,虽然出身不好,却不是驯野狗的残酷练法。我要的不是杀手,而是军官。” 杀手需要摒弃人性、同类厮杀;军官却又不同,将来要领兵打仗。 非常严格,不合规就淘汰,却不会把他们的人性都磨掉。 说是教官营,更像是另一种武备学堂。 “我懂了。”徐白说。 “你回去也可以告诉你母亲,叫她也宽心。”萧令烜道。 两人在楼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说的,全是琐事,可谁也不想松开手。 直到夜深,十点了,萧令烜才放她回房睡觉。 翌日早起,便开始挂红灯笼、贴对联。 萧令烜要亲自做这件事,叫上萧珠帮忙。 萧珠欢快极了。 徐白也出力。 她挂大门口的灯笼时,萧令烜扶住她的腰,仰头看她。 徐白垂眸,对着他笑。 万丈阳光,也不如这一笑温暖。 萧令烜扶稳了她:“下午还出去逛逛吗?” 徐白:“好。” 萧珠:“咱们做什么去?” 萧令烜瞥一眼她:“你不要跟着。” “我不,我要去。”萧珠不依。 下午只是在街上闲逛。 遇到了一群人,可能是同学,放假了出去玩。 年纪都不大,女孩子们全部穿蓝布学生裙;男孩子也是蓝布长裤对襟褂,一个个朝气蓬勃。 第120章 他们用自行车载同学,呼啦啦从徐白等人面前过去。 萧珠看得入神,一直扭头追着瞧,直到这群人消失在视野尽头。 “……念书好像挺好玩的。”她对徐白说。 徐白:“的确。辛苦归辛苦,我们学校是有些趣事的。” “说不定我明年下半年会去学校。”萧珠道。 萧令烜在旁边听了,立马问:“是想念书,还是想认识不三不四的小子?” “都想!” 萧令烜:“……” 徐白憋笑,偷偷转过脸。 萧令烜吩咐副官,叫他去弄一辆自行车,他要带徐白和萧珠。 “这点破事,也值得你羡慕?”他说。 自行车弄来了,萧令烜麻利跨坐上去。他腿太长,轻轻松松架好,让萧珠坐前面大杠,徐白坐后面。 徐白觉得有趣,果然坐了上来,手捏住他腰侧的衣裳;萧珠则很犹豫。 她不敢相信:“你会不会?” “当然。”萧令烜信心满满。 萧珠:“我觉得你不会。” “别废话。你抓紧上来。”他伸手一捞,带着萧珠的胳膊,利落把她拎了上来。 萧珠又嫌了:“好膈人。” 萧令烜把她扔下来,对徐白说:“徐岁岁,你坐前面。” 徐白见惯了他们俩斗嘴的幼稚,一直想笑。 她果然坐到了前面。 是有点膈,但还好,可以接受。 萧珠便到后座。 后座也很硬,不如汽车舒服。 萧令烜踩脚踏板。 徐白看着自行车要撞上旁边的商铺,眼珠子都睁圆了几分。 她回头,很诧异对他说:“原来你真不会啊!” 萧令烜:“能有多难?” 萧珠很怕跌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腰:“我就说你不会。你让我下去,别摔死我。” 萧令烜:“闭嘴,吵嚷什么。” 他又试了几下,车子居然能稳稳跑起来了。 徐白舒了口气。 萧珠还是抱得很紧,很惜命。 自行车出了集市,往旁边是农田,小径坑坑洼洼。 拂面的风,柔软凉爽;阳光晒过头脸,笼罩一层温柔的薄纱。 萧令烜骑了很远。 颠簸得太厉害,萧珠还会笑。 徐白目视前方,她的头发随着风吹萧令烜的脸。 有点痒。 他情不自禁也想要微笑。 也是在这个瞬间,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了。 他下定了决心。 第156章 尾声(10) 除夕夜,餐厅很热闹。 萧令烜的心腹,来了不少人。但没有祁平。 徐白很快收回目光。 萧令烜坐在徐白旁边,说话时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似随时要揽她入怀。 众人打量。 神色里,添了敬畏。 这样温柔得有些腼腆的徐小姐,似尘世间最普通的一朵娇花,需要男人精心呵护。 偏偏自家长官,最是不耐烦养花的人。 入了他的眼,不是普通人。 能如此沉醉于她的爱情,令众人想起一句“人不可貌相”,便越发敬重徐小姐几分。 年夜饭很愉快。 徐白见到了袁徵和楚小姐的孩子,胖嘟嘟的小婴儿,一晚上都不哭,一逗就笑。 她抱孩子时,萧令烜站在她身后,双臂拥着她,再托孩子,似一家三口。 他低头看她,眼睛里只余下柔情。 “真可爱。”徐白说,然后招呼萧珠,“阿宝你来看。” 萧珠也凑过来。 “我小时候也这样可爱。”她说。 萧令烜:“那倒是,你小时候比现在乖多了。” 欢声笑语。 烟火点燃除夕夜空,鞭炮添了喧闹,把笑声烘托得越发温暖。 饭后,众人去听戏,夜风微凉不寒。 萧令烜中途离场,牵了徐白的手:“去放烟花。” “叫阿宝一起。” “过了零时再叫她,现在就我们俩。”他说。 徐白随他折回正院。 院子里摆了七八个大烟花,琳琅满目,什么样式都有。 “岁岁。”他叫她小名。 “嗯?” “我今晚没喝酒,一口也没喝。”他说。 徐白在饭桌上就留意到了。 只是没人提,她也没多问。她第一次与他过除夕,不知这是不是他的忌讳。 反正没人大惊小怪。 “……除夕都不喝酒?”她问。 “不,今晚不喝,免得你以为我喝醉了,胡说八道。”萧令烜道,“因为我有句话要问你。” 如此慎重。 徐白一时猜测不到。 似乎没什么不好的事,目前一切都非常顺利。而她,也早已做过了最坏打算。 “好。” “你可愿意与我结婚?”他开口。 徐白一笑。 一句话,很轻,就像他说他等会儿要飞起来给她瞧瞧,她没觉得这句话合理,故而也往没心上去。 他扳过她肩膀,让她面对他。走廊灯火明媚,他神色端肃得近乎紧张:“你要明确回答我,这是人生大事。” 徐白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你刚刚,说什么?”她问。 “徐白小姐,你可愿意与我结婚?”他又问一遍。 这次,话是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徐白心头的。 从未有过如此准备,也知他绝不涉足婚姻。徐白联想他方才的表述,说他没有喝酒…… 她呼吸一沉,半晌没敢透气。 “很突然。”她答。 萧令烜眸色黑极了:“回福州这段日子,下了决心。我同你认识一年多,故而也谈不上多突然。” 又说,“比起盲婚哑嫁,一年多的时间很长,诚意也很足。” “是。”徐白说,并且低了头。 “你的回答呢?”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内科医生。我时常羡慕师姐,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勇于承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而我,却很贪慕一段感情。这段日子我极其开心。感情的路,不是走向婚姻,就是走向分手。 那天我答应同你恋爱,便是和你走上了这条路。我想,做人应该有起码的义气,一条路要走到头,而不是半路折返。” 她很会说。 说得慢,声音动听。 萧令烜的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因为她表达的意思,他摸不透。 “……你现在求婚,是加快了脚步,要我一起狂奔。”徐白接上自己的话,“我答应你。” 萧令烜提着的心,落了地。 喜悦一点点从心口,扩散到四肢。明明挺有把握的,居然紧张得掌心冒了汗,像个毛头小子。 他上前拥抱她,徐白抵住他肩膀:“你叫我措手不及,我也有条件。” “你说。” “三个条件,可以吗?” “先说来听听。” “我想投资一家西医院,哪怕我不做医生,也想给内科发展尽尽绵薄之力,你要同意。这是一。”徐白道。 萧令烜:“可以。” “我不接受你纳妾。这是其二。”她又道。 萧令烜:“好。” “若不幸婚姻破裂,我要带阿宝去伦敦生活,你要把阿宝给我。这是三。” 萧令烜忍不住笑:“行。” 他待要为她戴上精心准备的红宝石戒指,她倏然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以吻封诺。 萧令烜一愣之后,扶住了她后腰,让她贴近自己,加深这个吻。 良久后,两人分开,都忍不住笑了。 萧令烜给她戴上戒指。 他亲自去点燃烟花。 一座座烟火放起来,满院璀璨,他眼睛里落入了星芒。 这天守夜,萧令烜把好消息告诉了自己心腹;也发电报回南城,告诉苏宏等人。 萧珠兴奋不已,搂住徐白的腰:“真好!” 徐白轻轻摸她的头。 除夕的夜很吵,但徐白睡了一个特别踏实的觉。 她回国这么久,一直睡得比较轻。哪怕是他同她说“恋爱”的晚上,她也是失眠的。 今晚却睡着了。 是信任他? 不,是她站了起来。 他向她求婚,她便意识到,她所做一切绝不是空流水。 她实打实做出了成绩。 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他这样年纪、权势的男人,分得很清楚。哪怕再上头,也不会冲动,这是他一贯的理智冷静。 若她少缺一点能耐,他也不会娶她。 他肯定了徐白的成就。 往后哪怕离开了他,她也可堂堂正正行走,不会彷徨。内心的城池落工完成,她有了自己的防守。 所以,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 第121章 大年初一,萧令烜来叫她起床,同她出去拜年。 这次见几名市政厅的官员。 徐白穿了那件特意从南城带过来的大红色风衣,落落大方。 她最会说话,应酬极其得体;话不算多,听得懂世故之言,却不卖弄聪明。 初见她的印象,都会慢慢改观。 “我未婚妻徐小姐。”萧令烜如此介绍她。 有记者给他们拍照。 两人极其登对。 消息竟是传回了南城,比徐白和萧令烜回去得更早。 第157章 大结局 正月初二,萧令烜回南城。 南城才是他的军政府,一堆事要忙碌。 专列很快,晚上依旧是徐白和萧珠一起睡。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问徐白,“订婚了就要结婚。” 徐白:“你怎这样急?” “怕你跑了。”萧珠说。 徐白:“……” 回来后,萧令烜去了趟雨花巷。 徐母已经得到了消息,瞧见他还是有些紧张。 “我会请人看日子,定下婚期。”萧令烜说,“也许会选四五月,天气好。订婚宴就不办了。” 徐白忍不住插话:“这么快?” “没有拖的必要。”萧令烜道。 又问,“你可有什么顾虑?” 徐白摇摇头。 她没有。 晚上,萧珠住在雨花巷,徐白送萧令烜出门。 他伸手牵了她:“别害怕,也别后悔。往后日子可能会很忙很累,督军夫人不是好当的。” 徐白:“原本不怕,你一说就怕了。” 他轻轻摸了摸她头发:“徐岁岁,我知道你很猛,别装蒜。” 徐白:“……” 他又揽她入怀:“早些结婚吧,我等不及。” 徐白听懂了,耳根发烫:“这句油腔滑调了。” “总要说些俏皮话,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萧令烜道。 徐白轻笑。 他勾住她的唇,在大门阴影处吻了吻她:“早点结婚好不好?” “好。” 手臂收紧,他再次夸她是个爽利人。他已经受够了隐忍的苦,幸好她不叫他空等。 萧令烜心情愉悦回去了。 萧珠休息两日,不上课。 徐皙带着她去见同学,了解学校的生活。萧珠也做好了决定,下半年去学堂上课。 因为即将做“督军夫人”的徐白,琐事会很多。不仅应酬、持家,还可能要怀孕,徐白无法全天教萧珠。 而萧珠,已经对学校生出了期待,她愿意去。 冯苒急匆匆赶到雨花巷。 她带上了乐至景,小两口无比恩爱。 说了不到十分钟,冯苒就丢下乐至景,拉着徐白去小楼说话了。 乐至景只得一个人同徐母闲话。好在他很懂得应付这些事,倒也不烦。 “……你真订婚了吗?”冯苒问她。 徐白:“你们都看到了报纸?” “福州的晚报,这边翻印了,销量都卖疯了。”冯苒说,“每个人都在说你!” 徐白:“肯定没什么好话。” 冯苒:“一个落魄的人得势,还是如此滔天的权势,自然没什么好话。而且你还被萧珩退过婚。不过,贬损也不算很严重,大家都等着看你笑话。” 徐白了然。 萧令烜的品性,人尽皆知,他在南城口碑极差。 当然,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南城有声望的门第还是挤破头想把千金小姐嫁给他——毕竟笑贫不笑娼,谁会跟萧令烜的权势与钱财过不去? 只可惜,大家都没有门路。 他做事狠绝,身边心腹一个个似铁桶,任何门第想要攀关系都没有门路;而军中非他党派,战战兢兢、小心苟活,也不敢插手管他私事。 不管私下里如何嘲笑,徐白走到任何一个社交场合,个个恭维。 无人不怕萧令烜。 冯苒没把乱七八糟的传言转述给徐白听,只是问她:“何时结婚?” “也许四月,也许五月。”徐白说。 师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特意来了一趟雨花巷。 “……我必须要恭喜你。”她对徐白说,“有时候很怕,我的想法会影响你。人间世的路,每一条都难走,不想任何人学我。” 徐白笑道:“我学不来,我没你那么坚强。” “你只好不差。” 两人拥抱。 不过几日,萧令烜定下了婚期,是五月初二。 四月没有特别好的日子,而他又想婚姻能吉利、长久,只得选了个靠后的婚期。 “你同意这个日子吗?”他问徐白。 徐白:“我还可以不同意吗?” “你最好同意。” 徐白忍俊不禁。 她不反对。 萧令烜去和徐母聊了。 徐母是这门婚姻里唯一的长辈。得到了她的首肯,萧令烜开始往雨花巷送聘礼。 第一件事,把雨花巷宅子的地契,改成徐母名字。 徐母一辈子没有自己学名,是徐李氏。五旬年纪,人生似到了头,却突然要去市政厅,堂堂正正写个名字,拿一份户籍。 她情绪格外复杂。 “这世道。这个怪异的世道。”她对着徐白感叹。 没哭,但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徐白也看个新鲜,对她说:“姆妈,你是不是不敢想象,不需要丈夫、儿子立户,政府竟给女人立户了?” “我不敢想!祖宗要是知道,半夜爬上来找我索命了。”徐母说。 徐白:“这是新世道。” 聘礼极其丰厚。 萧令烜还额外给了徐白一张二十万大洋的支票,叫她做私房钱,也可做陪嫁,给自己添彩。 “自欺欺人了。”徐白笑道,“世人都知我穷。” “那就留作你的私房钱。”萧令烜道。 徐白没有再推辞。 二月初,教育厅出了公派留学生名额,一共二十人,徐皙名列前茅。 她赢过了一众男孩子。 徐家上下欢喜。 在同阳路遇到苏宏,他还特意夸了徐皙:“徐小姐,您妹妹真厉害,和您一样才华横溢。” 徐白笑道:“念书需要吃苦,我们姊妹在这方面勤奋。” 她谦虚。 但她知道,妹妹给她争光了。 徐皙也高兴极了。 徐母邀请邻近几位太太、小姐,来家里热闹热闹,替徐皙庆祝。 徐皙也请几位同学。 徐白都带着萧珠过来凑热闹。 不少人来送礼,徐母拒之门外。她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苒和乐至景也到了。 “……苦没有白吃。”冯苒说,“西西,这次扬眉吐气了。” 寒窗苦读,终于大放异彩。 可喜可贺。 宴席上,冯苒胃口不佳。徐白与徐母都看出来了。 私下里问她。 “……小日子一个多月没来。可能是,还不太确定。过几日请我姐看看。”冯苒悄声说。 徐母:“八九不离十了。” 再过几日,冯苒报喜,果然是有了身孕。 喜上加喜。 三月,萧令烜很忙,整整一个月都在巡查驻地。 徐白在家,逐渐接手同阳路的账目。 她还去了趟教会学校,要了女子小学四年级的考试卷给萧珠。 一场测试,萧珠几乎满分。 徐白把试卷保留,等萧令烜回来给他看。 四月初,萧令烜终于回了城。先在军政府开会,而后才回家。 他回来比较晚,只徐白等着他,萧珠撑不住先去睡了。 萧令烜用力抱牢徐白。 拥抱、亲吻,两人半晌都舍不得分开。 而后依偎在沙发里,说最近琐事。 驻地有些不太平,但可以一一解决,不算难事。 “‘萧珩出逃’的假消息,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了;滕勇的余孽也清理得差不多。福寿堂没有继续跟我作对,卢老发了话,他到底还要看着阿宝的面子。”萧令烜把这些事,一件件说给她听。 他们即将是夫妻,他的公事,也关乎他的家庭生活。 徐白认真记下。 他说完了,才问起家里。 徐白先说了妹妹考学成功的宴请,又提到冯苒怀孕。 最后拿出萧珠的试卷。 “……真看不出来,她还有点做学问的天赋。”萧令烜说。 “你不用担心她去念书了。她现在的年纪,可以读二年级。而她已经娴熟掌握了整个女子小学知识。 等她去上学,她会很有成就感,应该不会再跟密斯起冲突。同学都崇拜强者,她也会得到友情。”徐白说。 萧令烜最大的心病,算是落定了。 “很好。”他颇为感慨,“她这个启蒙,我真是头疼。幸好有你。” 第122章 谁能想到,短短时间,进步飞速。 “也是因为阿宝聪明。”徐白说。 萧令烜又吻她。 这一刻,他无比充实。虽然隐忍得很难受,心里却不烦躁。 他与徐白,不会聊空洞乏味的话题。他们聊生活,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人与事。 萧令烜从不知道,他如此渴望这样的日子。只知道,此刻很轻松愉快。 不知不觉,就是深夜了。 徐白轻柔吻了下他:“你、你好像一直……” 萧令烜低头看了眼。 “很久就这样。第一次见你,它就不老实。”他咬了下她耳垂。 徐白面颊微微发烫,悄声问他:“你想要我吗?” 萧令烜差点失控。 “等结婚。”他忍着情绪,“要是没把握好,有了孩子,怕是要未婚生子。” 这样,徐白会不体面。 他的夫人,理应风风光光。出身好、学识好、长得好。中途有过落魄、退亲,都只是她人生华彩的点缀。 萧令烜总觉得,自己过往活得太过于随心所欲,有点配不上这样优秀的她。 现在任何的忍耐,都是他应得的。 “徐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突然说。 他待要解释,听到她很快回答他:“喜欢。” ——告白那个晚上,他问她,喜欢他吗? 当时,徐白没有回答。 她很想回答,却又怕自己失态,忍住了。 直到他吻了她,把她一切故作的懵懂都戳破。 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心。 她的心,有很明确的回答。 她喜欢他。 “你一直记得?”萧令烜问。 徐白点头:“我记得。” 萧令烜极少因为什么事而动容,此刻却忍不住。 心尖的暖流,铺陈他满身。 “徐白,你怎这样好?”他问,“你为什么如此好?” 徐白依偎着他。 “你欣赏我,我的好才有价值。”她道。 周霆川最近又回了南城。 他还是愿意到萧令烜身边当差。家族能给他的,他不想要了。 他也没办法与父母和解。 没有缘分,算了。 “靠自己双手挣吧。夜里睡得踏实。”周霆川说。 周霆川一回来,加上苏宏的话痨,同阳路有时候近乎吵闹。 不过,萧令烜正要用他。 婚礼的很多事,都需要周霆川帮衬苏宏办,他在这方面比苏宏圆滑得多。 招待宾客交给周霆川,萧令烜更放心。 “……督军,要叫祁平来参加婚宴吗?”周霆川问。 萧令烜:“让他留在福州教官营吧。” 徐白看一眼他。 单独相处,她问起了祁平,“还在惩罚他吗?” “犯了错,就要承受。我还是信任他的,教官营有他的地位。只是他不能再回到我身边。这是原则。”萧令烜说。 徐白了然。 “……你是否记恨他?”萧令烜又问。 徐白对此事,情绪复杂。 “不管有没有那一夜,我都会爱慕你的。”徐白说,“我也不是因那一夜的事,才被迫喜欢你。祁平的确做了无用功。” 萧令烜不想聊这个。 大婚前夕,还有一件事,是苏宏告诉徐白的。 “之前的大帅夫人宋氏,还有宋枝,两个人都发了疯。宋枝纵火,把她和夫人都烧死了。”苏宏说。 徐白愕然。 她轻轻捂住胸口。 “这件事,封锁了消息,督军不想外人看热闹。对外还说她们隐居,不社交。”苏宏道。 徐白怔愣了好一会。 宋枝与大帅夫人两个人相互厌恶,导致了这样悲剧。 转眼,便是徐白与萧令烜大婚的日子。 婚宴办得虽然热闹,却邀请的都是军政府高官门第,不准记者拍照。 外头只知道大都督与徐白办了婚礼,却不知婚姻情况。 新房内,徐白换了睡衣,正在等萧令烜。 萧令烜仍没有喝酒。 他等待这一刻,将近两年。 第二天,徐白下不了床。 萧令烜找军医要了药膏,徐白还是闷头哼哼,很难受。 “要不,今天别起了,多睡一会。”他隔着被子吻她。 徐白:“……” 婚后一个月,她才慢慢体会到此事的乐趣。 萧令烜仍是需要非常克制,才能不伤害她。 她太单薄,他稍微放纵一点,她就受不住。唯有最温柔、最缓慢,她才可以得到快乐。 他没觉得束缚,反而是心灵沉醉。 他喜欢她愉快的样子,为此,付出任何的忍耐都值得。 婚后,徐白正式以萧令烜夫人的身份,参与南城贵妇们的社交。 几次宴请下来,她便给人一种“通透练达、高深莫测”的印象。 她与萧珠,每日还有功课。 七月,徐皙出国留洋。萧令烜提前替小姨子打点了国外的住宿,徐白给了她一笔钱。 徐母等人去码头送她。 徐皙欢喜雀跃,对前途充满希望。徐白真心为她高兴。 得偿所愿,人生幸事。 九月,冯苒生了个女儿,徐白准备好了洗三礼去看望她。 乐家老太太高兴坏了,拿出珍藏得的两件金锁送给孩子。 “岁岁,你听说没有,罗绮去做歌星了。”冯苒说。 徐白:“听说了,上次听祝参谋长的太太提起。” 罗家早就不成气候。 萧令烜没有腾出手去收拾罗家,毕竟不好直接干预,而是提拔了其他几名做洋行的商户。 市场竞争非常残酷,罗家想要抵住码头的货来威胁萧令烜,很快就失了先机,从此一蹶不振。 生意与合作很快全部被瓜分蚕食。 商业巨鲸,就这样轰然倒下,而后被瓜分干净。 五月的时候,就听说罗绮的父亲自杀了,罗家负了天价的债;再后来,社交上别人提都懒得提他们家。 曾经号称“富可敌国”,不到两年时间就崩塌。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们这样走运。家里落魄,还能靠婚姻重生。”徐白说。 冯苒抱着女儿,很赞同这句话:“是,我们走运。” 下半年,萧珠去念书了。 长得漂亮、成绩又极其优秀,密斯们果然很喜欢她。 她上了一个星期的学,就有好些男生要骑车送她回家。 萧珠对徐白说:“没一个骑得有我阿爸好,我才懒得坐他们的车。” 徐白忍俊不禁。 这日萧令烜忙完了正事回来,徐白对他说:“我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 “阿宝的?” “我的。”她笑道,“第一个好消息,我今天打中了靶心,五十米了。” 萧令烜亲了下她:“不错。还有呢?” “我怀孕了。” “我又要做父亲了?”他黑眸里有了狂喜。 “是的。” 萧令烜,你又要做父亲了。 结婚的第二年,徐白给萧令烜生了个男孩;而后又生了个女孩。 包括阿宝在内,他们有了三个孩子,很满足。 徐白除了做好夫人,也开办了一家西医院。重点设内科和妇幼科,她特意把师姐聘请到自己的医院做院长。 师姐欣然前往。 日子一点点往后,渐渐地孩子大了,他们也上了年纪。 “过生日要什么礼物?”萧令烜问她。 徐白:“你做顿饭。” “这么多年,还没有吃腻?” “到老也不会腻。”她笑道。 萧令烜轻轻揉了揉她头发:“等着,给你做好吃的。” 徐白安静笑着,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晒在她脚背。 足边趴着一只白色的狗,是眠眠,它已经有了些年纪,不太爱动了。 徐白把脚伸过去晒太阳,与白狗享受午后暖融融的阳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