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你也不想……》 皎皎,你也不想…… 第1节 皎皎,你也不想…… 作者:叫我苏三少 文案: “温之皎是江远丞的所属物。” 这是a市名流圈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们没见过她,却知道江远丞养了只宠成眼珠的金丝雀,为她还折了半条腿。 后来江远丞成了植物人,在病房里,圈子里的人终于见到了温之皎。 ——木讷乖巧,漂亮怯弱。 明明群狼环伺,却毫无自知地展现着脆弱。 * 温之皎是玛丽苏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她会在江远丞昏迷时暴露真面目,辱骂他,虐待他,欺负女主,引起他兄弟们(男主们)的厌恶与报复,惨淡下线。 她不想改变未来,一切照做,狂踩雷区,有天却收到了几封匿名邮件:皎皎,你也不想他醒来吧,我(们)可以帮你。 温之皎:“……?” 书里没说她有炮灰跟班啊? 她把几封邮件抄送给了彼此,想找出是谁。 结果第二天,男主们打起来了。 温之皎:“……?”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恶毒,还是太怯弱了。 但努力变坏的她,让天生坏种的男主们看了只觉怜爱。 #没关系的,笨笨的也很可爱,坏一分钟也很厉害了。# * 江远丞昏迷前,兄弟们说: “你跟她玩玩罢了,别太当真。” “为订婚折条腿?她也配?” “你别折磨自己了,我看不下去了。” 江远丞昏迷后,兄弟们说: “她跟你玩玩罢了,别太当真。” “折条腿能在一起?你也配?” “你怎么还没死,我看不下去了。” 江远丞:“……” 江远丞:“6” * 排雷: 1.拒绝任何建议和写作指导,有雷请直接弃文,不要抱有任何期待谢谢。 2.娇软怯弱道德感低万人迷女主,男主男配全员坏种偏执狂,单箭头,雄竞修罗场,超夸张非现实悬浮有钱描写 3.无逻辑玛丽苏,小学生文笔,纯感情流,非爽文,非大女主,非女强(划重点) 4.无大纲,不端水,禁吵戏份禁拉踩。股市有风险,入场需谨慎。小说本消遣,切勿太入戏。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穿书 轻松 万人迷 钓系 搜索关键词:主角:温之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想在他身边吧? 立意:跨越阶级藩篱,携手共创美好! vip强推奖章 在即将与阴郁恐怖的未婚夫订婚前,温之皎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小说中的恶毒女配,活着就是为了007无暇下班的给女主男主们添堵。她正迷茫时,系统却突然出现为她指路:女主消失了,请你变成善良、天真、无私奉献的女主吧!对此,温之皎的想法是……才不要! 本文故事流畅,语言诙谐,生动地写出了女主与种种霸总文学经典桥段碰撞下,活泼有趣的化学反应。 第1章 夏季总是让人心浮气躁,一层层热浪将山底花圃里的花吹得更多汁艳丽,裹挟着花香的日头烘烤着一排排绿树。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变哗啦啦作响,那炙烤过的花香变得难闻起来。 风一路吹过,在山上掀起层层的绿色浪潮。山腰处是江家的庄园,微醺的光在遮蔽下变得阴暗起来,连从镂空黄铜门吹进去的风都变得陈旧晦暗起来。 庄园内正中央的建筑明明是采光最好的区域,却不知为何光是望着便让人觉得厚重压抑。 “沙啦啦——” 又是一阵风吹过建筑前的橡树,树叶摩挲作响,二楼化妆间的窗前骤然投下阴影。 温之皎没忍住轻蹙了眉头,给她做造型的人有些担心似的道:“温小姐,是不满意么?” 她说完后看了眼梳妆镜,仔细检查着。 树影的斑驳光芒仿佛一层繁复的面纱,落在温之皎的脸颊上。造型师审视镜中的人,却先看见一双含着些愁绪的黑眸。紧接着,才是她漂亮的五官,细细的眉毛,湿润的唇,珍珠蝴蝶发卡别起一侧的黑发,让她尖尖的下巴显出些消瘦。 造型师问完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她已经在江宅工作半年多了,反倒是很少见温小姐笑,不开心反而是常态。 “没什么,”温之皎转头看向身后的造型师,问道:“江远丞什么时候回国?” “您是想江先生了吗?”造型师会意,笑起来,用小梳子将温之皎发顶梳得更蓬松了下,这动作让她扬了扬尖尖的下巴,明眸弯了些。造型师又道:“张管家说是国外的会谈延长了些时间,恐怕还要几天。” 温之皎眉间的惆怅淡了些,又道:“哦,好,确定今天不会回来吧?” “怎么会,江先生要是回来,管家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造型师轻声安抚她。 这会儿,她终于像是安静的洋娃娃一般乖巧地坐着,任由她打扮起来了。造型师拿起樱桃模样的耳环轻轻扣在她耳上,又道:“温小姐不用担心,江先生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担心的就是他很快就回来。 温之皎想。 江远丞不在这几天,她才过上些安心的日子。可是一想到江远丞回国的日子迟迟没定就让她心烦意乱,甚至又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醒来却又一片空白。 温之皎很确信,这和江远丞有关,也就是她那个有权有势,精神异常,跛脚的疯子未婚夫。 “温小姐,您看这个项链可以吗?” 造型师的话打断了温之皎的思绪。 她并没抬头,只是盯着指上的订婚戒指看了看,又移开视线,随便应了声。又从桌上的零食盒中捻出一颗话梅放进塞进嘴里。酸酸咸咸的滋味侵袭唇齿,她心情好了些,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眉眼里的愁绪也散了。 梳妆的造型师低声道:“温小姐,你长得真好看,怎么不多笑一笑呢?” 因为害怕笑到用时方恨少,所以省着点,留在江远丞死了时再笑。 温之皎含着话梅想,不回话,只继续低头看手机。 [多年后再重逢,他看到她,还是红了眼。] 温之皎一目十行地扫着小说,直到看完男女主破镜重圆,重返校园,举行了校服到婚纱的婚礼后才通体舒畅。她正要评论,却看到几条微信信息弹了出来。 [aaa李家和睦电器维修:哈哈哈哈到了到了,是这里不?【图片】] [海普由润留学刘佳欣:@温之皎你来了吗?] [拯救月亮:她毕业聚会都没来,早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了【滑稽】] 这群人哪里来这么多话。 温之皎吐出话梅,慢吞吞地打字。 [温之皎:在路上,堵车,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她打完字才联系了司机。 真是的,早知道还是不答应了,但是…… 温之皎点开了同学群列表,盯着某个头像看了会儿。她又抬起手,仔仔细细凝视着自己的手。 风吹动窗帘,一缕阳光闯入,光穿过她的指缝在她脸上投射出光影,在海藻般浓密的洒下细碎的金。指节上的戒指折射出一点冷光,落在眼睛下方,如同一颗冰冷的泪。 门外的佣人轻轻敲门,示意已到出发的时间。 “当啷——” 是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柜门也被重重合上。 温之皎提着裙子匆忙向外走去,有弧度的发尾跟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 晟城一中同学聚会的地点是a市有点名气的大酒店,这足以说明这次聚会的组织者手头有些钱,可惜包厢早就预订完了,这次是在三楼大堂内用屏风隔开的一桌,又足以说明这群校友,混得不至于让组织者花更多心思。 酒店内来的校友并不多,毕竟晟城位于c市,聚会却定在了a市,愿意来的便也都是在a市或周边读书工作的人。暌违五年,来的人也不多,一时间这聚会便显得有些冷淡。不过当话头都向着迟迟没到的温之皎头上去后,这场面便立刻活跃起来了。 余香雅当年便是班里的消息通,听了好一会儿众人抱怨温之皎排场大,应和道:“人家高中转去的可是盛琉那种国际高中,去了之后可跟咱们一点联系都没有的。” 她说完,又看向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张晓宇。 高中时,张晓宇就是家里有点小钱的富二代,可追温之皎追了挺久的,这次特意在a市组织同学会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她话音落下后,张晓宇面色立刻不好看了,“怎么可能,好歹也是老同学,皎皎哪会说话不算话。” “哟,宇哥这是皎皎都叫上啦?”瘦得跟猴似的男生起哄,“当年你跟温之皎绝对是有一腿,就是瞒着兄弟们吧?” 他一起哄,气氛果然热起来,七嘴八舌都议论起来。 “别乱说,温之皎那成绩,能操作进国际高中,男朋友本事肯定不少,小心被收拾。” “说是转过去了,但她从来不发动态,谁知道是不是乱传?” “也是,几年了,就知道她在a市,也不知道在哪个大学在哪上班。” 皎皎,你也不想…… 第2节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眉眼里都带着几分“你懂的”的味儿,偏偏就是不把话挑明。他们聊得眉飞色舞时,却被一道很轻的话音打断。 “不好意思,来晚了。” 一时间,众人聊天的话音顿住,纷纷望过去。 温之皎站在几步开外,穿着浅色的露肩长裙,披着格纹西装外套。她蓬松的卷发被固定一侧,露出了一张含着笑的精致面容,耳边的红宝石耳环折射出内场的灯光,贵气袭人。她的视线朝着没看他们,只是在他们头上盘旋了一圈才又落下,倒显出了淡淡的怅惘来。 “怎么了?没有喜欢的位置吗?”张晓宇按着桌子起身,脸上笑着,“来来来,我给你留了个好位置呢,快——” “不用。” 温之皎打断了他的话,朝着最近的空位走过去,刚走过去,一旁的人便下意识为她拉开椅子,又将脸迎着她。下一秒,他看见她很自然地将包和外套挂在背后,坐下,从头到尾没转头看他,更没说话,真把他当侍应生似的。 一时间,他有些尴尬。 好在聚会上没人察觉这个插曲,很快就恢复了热闹,只是众人的视线都时不时游离落在温之皎身上。话题也时不时朝着她抛过去,她一面敷衍一面觉得后悔。 想见的人根本没来,她刚刚就不该出声,不然也不用吃这么一顿无聊的饭。 温之皎有些后悔,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手机。 才坐了两分钟,算了,再等会儿吧。 菜一道道的上,那些试探的话题终于深入,冒犯得令人难以敷衍起来。 “哎呀,我让大家都带上亲属来,皎皎怎么没带男朋友来啊?” 张晓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之皎。 温之皎捏着筷子夹了点菜,“不想。” 张晓宇变本加厉,“是不想还是没有啊?” 温之皎还没说话,那些喜欢捧臭脚的男生便立刻开始了助攻。 “张晓宇你好粗鲁,怎么能这么戳大美女的心事哇!” “温校花别害羞,他这小子喜欢你这么多年,至今还单身呢!考虑考虑呗?” 几个男生长得本来就丑,现在更是脸上发油,一谄媚起来便愈发让人想作呕。有几个女生努力岔开话题,却仍然怎么也抵不住他们的死皮赖脸。 温之皎捏着筷子,黑发垂落在脸颊旁,一言不发。 不知是谁开头,餐桌上骤然响起一片起哄声,有人拍着桌子叫唤起来,声音聒噪至极,酒杯碰撞,桌子被拍得摇晃,七嘴八舌的声音中有劝的有加油的有窃窃私语的。屏风外时不时有人悄悄窥探几眼,看到底什么人发出这种动静。 坐在主座上的张晓宇目光灼灼,却对这场起哄故作生气似的,“你们别这么胡闹!人害羞了,你们真是的!” “没有啊老大,你们当年真的,我们班都觉得你们可般配了!”瘦猴似的男的叫得最大声,又拱火起来,“总不可能是大校花看不上我们小张总吧?” 张晓宇的眼光朝着温之皎射过来,脸上带着笑,“啊,真的吗?那我要伤心了!” 坐在一旁的女生有些看不下去了,道:“你们差不多得——”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温之皎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尖尖的下颌,感慨似的道,“你看看,他们为了你起哄了这么久呢。” 张晓宇咧着嘴,“那皎皎要答应我吗?” “不好说。”温之皎嘴唇翘了下,“不过他们是真心帮你吗?我记得以前上高中时,他们谁还给我写过情书呢。哎呀,是谁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张晓宇脸色一僵,却笑道:“哎呀,那是,你多受欢迎啊。” 她支着脸,嘴角弯弯,眼睛像是弯月一般明亮。她另一只手仍握着筷子,玩酒桌游戏似的用筷子尖挨个点人,点到谁谁的脸色僵硬。最终,她的筷子尖对准了话最多的瘦猴。 温之皎笑道:“是你吧?你和我说,你会对我好,虽然你学习不好,但是要为了我考清北?你还说,嗯我想想……” 张晓宇脸色愈发僵硬,狠狠瞪了瘦猴一眼。 瘦猴脸色一阵白,却还维持着笑,“行啦行啦,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 “哦,就是这句,你说过去多少年你不会忘记我。”温之皎打断他的话,煞有其事地道:“你还跟我说张晓宇有点钱就瞧不起人,说他不洗澡,说他穿假鞋,还说——”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张晓宇的酒杯砸在桌上,脸色铁青。 瘦猴气急败坏起来,“你别发疯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温之皎半点不受影响,看向张晓宇,道:“对了,他还说,你有次说请客结果付不出钱自己偷跑了,骂你装——” “砰——” 又是一声闷响打断了她。 不过这次,张晓宇已经揪着瘦猴的衣领了大吼大叫了。 “草你的狗东西,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 “不是我啊!我没说过啊,温之皎她乱——” “乱你妈,那次在场的就你们几个!” 对话很短,剩下的全是武打戏,一时间哗啦啦都是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乌泱泱的人站起身离席劝架。张晓宇勒着瘦猴的脖子拖拽着,一帮人搂着张晓宇,一帮人拽着瘦猴,还有一帮人和稀泥。 一帮人本来就喝了酒,如今气头上闹起来也是越打越激烈,饭菜餐盘摔在地上吵得要死。 温之皎连起身都没起,只是抚平了裙上的褶皱,准备起身。刚站起来,方才想阻止起哄的女生却和她搭话,“还好你记性好,不然他们肯定还要起哄。” ……她才没什么记性,连搭话的人都不记得是谁了,刚刚情书那部分都是瞎掰再加一点听过的八卦捏出来的。反正给她写情书的人多了去了,一蒙一个准。 温之皎敷衍了几句,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包就走,一转身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叫唤。 “皎皎,别走啊!” “温之皎,你好歹过来劝劝啊!” 劝什么劝,一帮混账,去死好了! 温之皎闻言心里越来越气,也越走越快,步伐一乱,竟直直撞入一个微冷的怀抱中。 “咔哒——” 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温之皎好容易站稳,却先看见一根拐杖落在脚边。 拐杖用料很考究,银质的杖头上镶嵌着一块翠绿的玉。 她认得这只手杖。 温之皎一时间竟没敢抬头,只垂着眼后退,余光中瞥见男人垂在一侧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蓝色的血管蛰伏在苍白的肌肤下,无名指上圈着一只华贵的戒指。袖口上,宝石袖扣被映出冷色的光辉。很快的,那只手攀附到她的腰上,硬生生圈住她,让她再不能后退。 啊,完蛋了。 温之皎想。 第2章 酒店里安静至极,温之皎只能感觉到对方搂紧了自己的腰部,她仍没有抬眼睛,脑子却乱糟糟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待了多久? 她感觉耳边的吵闹变得很遥远,时间静止了一般的漫长,整个人如同浸在冷水中。 “皎皎你别生气啊!他们就是跟你开玩笑的!” “对不起对不起,嗳?他是——” 似乎有几个同学追过来解释什么,那些声音将温之皎拉回现实。 下一刻,她的手被他握住。他的手指也是冷的,有些粗粝的,此刻正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节。 温之皎扯了下手,他的却握得更紧,锋利的视线在她面上剐着,低低的声音响起。 “皎皎,戒指呢?” 他问。 简单的问句却让温之皎心下一乱,黏腻湿冷的感觉沿着脊椎骨一路缓缓往上爬。她嘴唇翕动了下,努力牵动着面部的肌肉露出一个微笑,抬起头看那道声音的主人。 ——江远丞。 率先看见的是他那双冷却又阴沉的灰色眼眸,紧接着才是他宽阔高大的身形。 江远丞脸上没有笑意,深邃的五官便如锁定了猎物的鹰隼般冷峻危险,唇与脸上都并无多少血色。身后跟着四五个男人,他们离他几步之远,姿态恭敬,却因为跟在他身后显得像是一群保镖打手。 温之皎低声道:“回去说。” 他垂落眸光,握着她的手指,又重复道:“戒指呢?” 温之皎眼睫翕动了下,道:“在盥洗室里,当时洗手怕沾水,就先摘了,后面走得匆忙就忘了。” 她抬眼追着他的视线,露出了笑。 他身上那阴鸷的寒散去了些,神情便柔和了些。 温之皎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她看见江远丞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 灯光下,戒指宝石割面灿灿璀亮,光泽耀眼。 “记错了。在化妆间里。”江远丞伸看着她,指节穿入她的发丝,他话音很轻,“如果没有我的首肯,这封邀请函不会送到你手上的。” 温之皎脸上的笑没挂住,一度想要尖叫出声。 他全都知道了,这是他的试探。 无论是偷偷来同学会,偷偷摘了戒指,偷偷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她不再说话。 江远丞锋锐的眉眼却压抑着,“订婚前你答应过我,你会忘了过去的。” 温之皎苍白的面色上溢出些潮红来,“明明是那时你——” 她立刻收住了话音,不愿再提及。 江远丞却看不得她不说话的样子似的,眉眼中含了几分嘲讽,“你那时以为你一定能跑得掉,觉得哄一哄我就可以了,是么?” 温之皎仍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成了拳头,以至于肩膀都颤动了起来。江远丞喉间溢出点很轻的笑声,低头握住她的拳头,慢慢掰开她的手,随后动作轻柔地将戒指套在她指节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3节 戒指冰冷的触感一路在她的肌肤上摩擦,最终锢在某个地方。 江远丞欣赏地盯着她的指节看了会儿,身后一个男人恭敬地递上掉落在地上的手杖。 他的左腿曾经伤过,虽不影响正常行走,但走动快乐,还是会有些跛。 江远丞没接,只是俯视着在他怀中的女人。 她浓密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单薄的肩背上,柔软却又温暖的身体轻轻抖着。明明在他怀里,却好像仍然冷得受不了一般,唇抿着。面容苍白,却努力保持着冷脸,可惜仍脆弱得一碰就碎。 明明以前很会欺负人,现在有他的势,却不愿仗一下。 江远丞喉结滑动,眉眼中压抑着的冷峻覆上些更沉的阴郁,“带她回车上,记得把温度调高点。” “好的先生。” 一个男人回应道。 江远丞点头,这才伸出手,接过了手杖,那发酸的腿终于缓解了片刻。直到看见他们将温之皎的身影保护住,一路带着她离开后,才转过身看向追过来却又沉默着的男人们。 他面上浮现出些像嘲弄的怪异笑容,“你们是皎皎的同学?”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堂里,有屏风或是纱帘盆栽间隔出来的酒桌隔间处,迅速涌出些人来。 * 夜色深了些,月亮依然可见,连绵的细雨落下了。 a市的夜晚是热闹喧嚣的,车水马龙,cbd灯火通明,雨滴莹润着繁华的霓虹光落在车窗之上,拖出长长的尾巴来。 车内暖气开得很高,极淡的檀香味幽幽弥漫着,却在过热的空气中蒸得人微醺。 温之皎坐在后座中,几乎忍不住微微扬起脖颈,殷红的唇抿了抿。她并不常运动,怕冷又怕热,如今被幽幽的香一蒸只觉得躁得难受。 她讨厌江远丞,自然,连这带有他味道的空气都觉作呕,仿佛如今正阴魂不散缠着她一般。 温之皎道:“我要换车。” 她知道,江远丞是绝对不可能单用这一辆车送她回来的。他做事狠厉,雷霆手段,事业上树敌不少,所以但凡接送她总会在前后各派一辆车护送。 司机小心而恭敬道:“温小姐,其他车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常用的,您不会习惯的。” 他说得很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却如此明显。 温之皎表情不好地降下车窗。 冰冷的雨丝顷刻间便顺着缝隙落尽车内,那过高的空调热气便散去些许,连带着那淡香也散去些。 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却还是忍不住道:“温小姐,当心着凉。” 温之皎充耳不闻,只是静默地感受着微冷的风,她知道没多时,连这冷风她都吹不到了。 几分钟过去,车窗缓缓升上。 是司机关的。 温之皎有些崩溃,她再次生出发疯的想法,想要打电话过去骂江远丞,想现在跳车而下,想大吵大闹。可是她抗拒和江远丞有任何接触,因为江远丞比她还疯,她怕了他了。 越想,她越忍不住回想起他们最初的相遇,不断地去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不断地幻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如果那时,她没有动摇,没有给他希望,她的处境是不是会不同呢? 温之皎曲起腿来,抱着腿眉头,柔顺微卷的黑发便偷偷从脖颈与腿间的缝隙中溜进去。她像只无助的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幻想里。 突然,车停住了。 温之皎的思绪被打断,茫然地抬起头。 司机解释道:“温小姐,不好意思,前面有些堵。” 她也不回话,只是望着车窗外,水珠在车窗上留下许多涟漪。在泛开的一圈圈涟漪中,来往行人与车流映在其中,几个姑娘们披着黄色雨衣追逐打闹着,快乐极了。 ……好羡慕。 几乎让她想到她以前和朋友打闹的时光了,她的情绪借此有了出口。圆润的泪珠颗颗落下,她的睫毛被浸得软乎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变成一句“我要黄色的雨衣。” 司机迟疑片刻,“可是温小姐,江先生——” 温之皎发出一声很急促的呼吸声,“给我去买!跟他说我要!” 司机再不敢犹豫,连忙变道驶向另一条路,又开始跟前后车报告事项。 好一番忙活后,车停在一处颇为热闹的商场前,司机匆忙下车。 看见他仓促的身影在雨中奔波的样子,温之皎却愈发觉得胸闷,再次降下车窗任由雨水淅沥落入。 * “好好好,小顾总,下次一定要再来聚一聚啊。” “自然。” 酒店包厢门口,几个男人显然是宴席结束,在进行着最后的寒暄。 可惜其中一个男人面色并不好看,说话也带着刺,“还聚什么啊,这笔生意谈下来,我们小顾总吃得饱饱的,怕又是饿了才又能见面咯!”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身旁几个相熟的伙伴面色一变,却连忙又赔笑帮他托底。 “怎么说话的呢,这还不得指望着小顾总多关照下啊?” “小顾总别介意,他呢,还年轻,刚接手公司还不熟业务这块儿。” 几个男人边说边看向这位“小顾总” 小顾总走在稍前方的位置,西装合衬,背影削瘦清贵,微长的黑发扎起。闻言他顿住脚步,回了头。 酒店走廊灯光下,男人面若桃花,俊美斯文,金丝眼镜下一双丹凤眼,似含情带笑。乍一看,竟是难分雌雄般的漂亮的眉眼,笑起来更似春花秋月。 然而但凡与他相处三分钟,便能察觉他的危险狡猾。 笑里藏刀,阴险至极。 这次合作本就是他看上他们手中的项目,却嫌他们待价而沽,直接用了些手段硬生生靠最低价吃下了整个工作室,连根骨头都不吐。他们比谁都恨他,但有什么用,论手段斗不过这狐狸,若是论家世,谁玩得过a市这几个真正的名门阔少啊? “无妨。”顾也并不在意似的,面上仍是笑吟吟的,“说年轻,我倒是也比你们长不了多少岁。” 几个男人反应了下,直到他离开了才反应过来他在阴阳怪气他们不中用,一群人没忍住骂脏话。 酒店外,司机已经停好了车。 顾也并未着急上车,站在门口点了支烟。 这帮废物,还挺能喝。 雨越来越大,他感觉头脑清醒了些,却陡然看见了什么,瞳孔中浮现几分兴味。 顾也拇指与中指捏着烟一撇,橘红色的火光落在角落,明灭片刻后被踩灭,徒留一缕轻薄的雾。 他边走边拨通电话,先听见电话内传来几声闷响和隐约的痛呼,随后才是带着些不耐的声音,“什么事?” 他将手机放远了点,觉得吵,“看来不是你。” 顾也抬起下颌,望向对面商厦前停留的车。 “什么?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绕?” 对方很无奈似的。 红灯转绿,车流停止。 顾也踏过斑马线,话音轻佻,“我看见你的车了,但你这边的动静,应该不在车内。那么,谁有资格坐你的车呢?” 他话音落下,电话中的闷响也停止了。 两人对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与空白,气氛逐渐变得凝重了些。 顾也走向那辆停靠的车,低笑道:“让我猜猜,会不会是被你藏了这么些年的金丝雀?这我可要去打个招呼,见识下。” 他走到车前,正想伸手拉开车门,却陡然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惨叫声。 “啊——我再也——” 几个男人痛呼蜷缩着身体,雨将他们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一个男人拄着手杖站在他们面前,他身后有人为他撑着伞。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的,这声音混着在脚步踩在砂石上的粗粝声音给他们制造出更深的恐惧来。 伞下,灰眸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杖直接捅向其中一个男人张开的嘴里。 霎时间,男人挣扎着瞪大眼睛,唇齿溢出猩红液体来。 管不住嘴的人,要舌头有什么用。 江远丞垂下眼眸,话音冰冷地对电话发出了警告声:“不要靠近那辆车。” 他重复道:“滚远点。顾也。” 第3章 顾也眼眸中笑意淡了,盯着车窗,黑色防窥膜上只倒映处他那张泛着冷的脸和唇边讥讽的弧度。 他捏住手机,语气带着点轻慢,“就这么宝贝?” 江远丞显然已经很不耐了,背景中的惨叫声逐渐变小,“跟你无关。” “可以,反正是你自己犯贱发疯。”顾也扬起眉头,眼神沉着,“当瘸子的不是我,成天巴着个白眼狼的也不是我,为了个女人作践自己的还不是我。” “什么女人弄不到,你护食给谁看?” 他说完气笑了,直接掐断电话准备走,皮鞋踩在雨中踩出些水花。但走了两步,他又还有些气不过,一转身抬起脚。 “砰——” 他狠狠踹了一脚车门。 这辆车用的是防弹级的材料,底盘稳如磐石,这一脚竟是半点震动没激起来。 顾也这才满意转身,却又错觉,仿佛这黑漆漆的防窥膜上有道身影晃动着。他懒得掀起眼皮,关注里面的人,不再停留。 而车内,温之皎紧紧咬着唇,几乎缩在车座角落,两只手捂着嘴一点动静都不敢出来。 从方才开始,她就感觉似乎有人要开车门,看过去才发现一人站在车前打电话。原以为是认错车的醉鬼,但随着他停留的时间越久,她越发不安,疑心是不是江远丞的仇家上了门。 现在这一脚踹下来,她精神都绷紧了,脑中越来越多浮夸的想象涌现,把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司机怎么还没回来,必须马上回去!太危险了,大不了以后不出来了——不对,这才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江远丞的仇家要是想动手,哪里不能动手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4节 真受不了了,到底为什么啊! 她凭什么要受这种罪啊! 温之皎越害怕越生气,对江远丞的怨气再一次升腾起来。 “咔哒——” 车门解锁。 温之皎身体僵直片刻,看向声源处,却见是司机。 这下,她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喊道:“回去,快回去!刚刚有醉鬼!” 司机莫名,将纸袋递给她,也不敢多问,急急忙忙开车回到江宅。 雨夜中,镂空铁栅栏门被拉开,豪华庄园景象一览无余。 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群与面孔后,温之皎终于平静下来,将刚刚车内短暂的惊魂经历抛之脑后,拎着纸袋开开心心地去衣帽间换上了。 温之皎对着镜子打量着身上小熊图案的黄色雨衣与靴子,笑了出来,越发感觉自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她立刻跑出去,雨靴重重踩着地毯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去到了外面,先是淋了会儿雨,又不顾佣人阻拦,跑去草坪上踩了好一会儿,踩得草坪嘎吱嘎吱响,雨靴上也溅满了泥点。 可惜的是,踩了三分钟她就被踩起来的水呲到了脸,不得不嫌弃又暴怒地放弃了这项娱乐回房间。 落地窗外,灯光摇曳,墨色天空下坠落的雨映射着灯光落下。 温之皎窝在柔软的被子里捧着手机看小说,当看到女主被炮灰针对欺负又各种倒霉时,她瞬间共情。 想见的人见不到,白出去一趟还被江远丞抓住了,又被丑人调戏又被人踹车,刚刚踩水的时候还踩到了鼓包被水呲了一脸。 简直是倒霉死了…… 她越想越觉得惨,流着眼泪给小说投了雷。 等江远丞回到江宅时已经是深夜了,三三俩俩的佣人正在换新的地毯,旧地毯被卷成一团放在推车内。 门童帮他取下大衣外套,他一抬眼,便看见卷起的毛毯上似是沾上了几个泥脚印。 江远丞想起来司机的汇报,垂着眸,拄着拐杖上了楼。但越靠近房间,他的脚步便越忍不住匆忙起来,左腿的酸痛警告他慢下来,可等他推开房间门时,连手杖也扔在了一边。 房间温暖干燥,橘黄色的床头灯下点着助眠蜡烛。 温之皎抱着被子,睡得并不安稳,柔软的发丝下,肌肤晕染出玫粉色的红。 诱人得像是一块玻璃橱柜里的蛋糕。 江远丞唇抿了下,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坐在了床沿,背部靠住床。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往自己怀里捞。当她大半个身体都被拖到他怀里,枕在他腿上时,他仍觉不够,俯身用唇在她头顶,额头,脸颊留下了他的吻。 当他的唇在她脖颈上停留时,一种近乎暴虐的渴望催促他咬下去。 把她的血管咬破,饮下她温热的血液,将她吞吃而下。 无论多少次,她总会激起所有最负面不堪的情绪。 江远丞微微张开嘴,又咽下几口空气,将修长的身子蜷缩起来,努力弯曲着脖颈伸着头贴上她的额头。他闭上眼,呼吸愈发急促,额头冒出浅淡的汗水,左腿的痛感在这个雨天愈发明显。 于是他立刻又想起来电话里顾也那句轻飘飘的嘲讽。 江远丞睁开眼开始摸索着她的手,直到摸到那枚戒指后才停住动作。怀里的人终于不堪他这番折腾,难受至极地睁开眼,在感受到处境的瞬间身体僵硬了起来。 她甚至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血腥味。 温之皎喉咙里涌出些酸味来,轻轻动了下手肘,又立刻闭眼假装是无意识的。 但江远丞全然察觉不到她的抗拒一般,四肢将她包裹得更紧了些,沙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醒了就不要装了。” 温之皎不说话,用力闭着眼,眼角都夹出了皱纹。 江远丞冰冷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丝中,贴住她的头皮。 温之皎被冻得一激灵,睁开了眼,撞进一双灰黢黢的,似有暗色浮动的眼眸里。她顿了下,移开视线道:“你……不要抱那么紧,我不舒服。” 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阴郁的表情愈发悚然。随后松开手,开了灯。 “啪——” 吊灯骤亮,房间内光如白昼。 温之皎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吓了一跳,小心道:“怎么了……?” 江远丞凑近她的脸,瞳孔里映出她的脸,“我抱着你你就不舒服,那你想让谁抱你?你希望谁躺在你身边?” 温之皎:“……没有别人。” 江远丞话音冷淡,“没有别人的话,你会出现在那里?温之皎,你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那不然呢?她不是没见到人吗? 事情没成,不就等于没有这件事啊! 温之皎理直气壮得很,可她知道这么回答那今晚绝对不能消停,她叹气,“一个同学聚会而已。” 江远丞显然并不这么想,他露出了近乎恶毒的眼神,仔仔细细将她扫射着。然后凑得越发近,手禁锢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脸,“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盼着我弄死他,皎皎,当初给他的教训还不够,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我是不是要把他的脸切下来你才能死心?” 温之皎还没说话,却被他用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指顺着衣领处深入摩挲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只手就可以按死的蚂蚁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的?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过去的事?” 跟你在一起受罪,谁能不怀念过去啊! 温之皎情绪有些崩溃,心中却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道:“远丞,冷静一点好不好?这个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真的很想休息。” “不可以,你现在不能睡,回答我!”江远丞丝毫没有被安抚的意思,更加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去?是不是他逼你去的?他来找了是不是?他是不是就在这个房间里?” 说到最后,他已经怒吼出声,面上惊疑不定。 温之皎失语,再一次无法理解他的思路。然而江远丞很笃定自己的猜测,歘然起身将她推倒在床上,大步走下床,掀开窗帘,打开衣帽间,拉出柜子……玻璃制被扫落,书本也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然……又发疯了…… 一番地毯式搜索时,江远丞还不忘接几个工作电话,可谓是敬业至极。而身后的温之皎心如死灰,耳边噪音伴随着江远丞的说话声,她听得眼皮直跳,止不住想要尖叫。 这么多年来,他发疯的方式真是永远新鲜不重样,永远给她与众不同的惊吓。 别人伴君如伴虎,她伴江远丞是伴冷宫里的疯妃。 温之皎看着他忙碌拆家顺带开会的背影,深呼吸好几次,将脚探出被子,挪动身体下床。 她脚步轻俏地走向门口,准备去找个空房间睡觉,但没走两步还是惊动了他。 他回过头,电话被他挂断,灰色的瞳孔扩大,“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他吗?” 他一面问着,却快步走了过来,微跛的脚让他身体有些踉跄。 温之皎心重重漏了一拍,“我没有,我只是想……” 江远丞已经走到了身前,望着她的视线里压抑着冷沉,手攥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去哪里?你又想去见他吗?” 想发疯。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温之皎濒临崩溃,却还是努力仰头看他,笑意透着讨好,又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低声说:“我只是在想你好点没有?发泄这么久了,心情好点了吗?” 她又道:“至于出去,是想让佣人给你做点吃的,这么晚了,你这样……挺累了的,饿了吧?” 江远丞阴霾散去了些,脸蹭了下她的手臂,“你没有想跑?” “你是不是误会了?”温之皎试图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我不会离开你的,去同学聚会是我想炫耀一下嫁入豪门了而已。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意一个比不上你的前男友啊,都多少年了的事情了。” 温之皎眨着眼。 江远丞薄唇紧抿,眼里有了些温柔,可配合着有些阴戾的表情,却显出了些怪异,“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也没有带我去。” 温之皎一闭眼,狠心道:“你这么好,万一被抢走怎么办?” 末了,她又扯了下他的袖口。 “我不会。”江远丞垂着眼,反握住她的手,唇动了下,却只是更用力地将指节插入她的指间,“我只看得到你,我也会永远只看到你。你也要做到。” 他强硬地扶住她的头,逼迫她直视自己。 能不能别用这么大力啊…… 温之皎腰疼得眼睛几乎要流出泪来,心里却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继续勾着他脖颈,缓慢后退,将他带到床上坐着:“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回国太着急没休息啊?啊,现在是雨天,你的腿……不舒服吧,我给你按摩下好吗?” 说着她便伸出手,却突然发现她不记得他摔伤了哪条腿,一时间手突兀僵住。但好在他已经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他胸口上。江远丞低着头,用下颌很轻地碰她手背,话音有些闷,“这里。” 她有些惊愕,“真的吗?” 难道江远丞终于要因为高强度发疯猝死了? 江远丞沉默点头,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床上躺下。像摆弄玩具似的将她藏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塞进被子深处。 温之皎嗅到他身上有着很淡的沐浴露味,任由他亲吻。 恍惚中感觉如坠深海,失明的软体动物被指引着穿过海藻群,攀爬上珊瑚。 她越来越累,眼皮又有些睁不开了。 江远丞昂起下巴,青绿色血管在脖颈上绷紧片刻,有些失神。好一会儿,他才又低头伸出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泪痕。她稍觉不适一般颤了下睫毛,再没了其他动作。 他便再次将头埋在她脖颈里,吮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抬起手关了灯。又捞起被子,盖在他们身上,连头也要蒙住,仿佛这样能在这个半密闭的空间隔绝外界一样。 温之皎瑟缩在他怀里,平复过快的心跳,慢慢的,意识沉沉浮浮,终于等到了困意。可惜一如往常,仍是睡得很不安稳。 梦中,剧烈的撞击感传来,突然的,淡淡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一片黑之中,空气都要烧起来似的灼热。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尖叫声,难闻的汽油味,身上温热的黏黏糊糊的触感…… 不知道是谁尖叫出声。 “地点在辛葡路路口,有人出车祸了,情况很严重,伤者是一男一女!” 紧接着,那画面无限缩小,又出现陆陆续续无数个仿佛屏幕一般的画面。那些画面弯曲变形,化作一条旋转流动的光河似的朝着一本巨大的书流过去,“轰隆”一声,巨大的书本将光影骤然纳入,重重合上。书的封面上,盘旋着一行散发着金光的字体,下一秒,几条厚重的锁链死死缠绕住了书。 乱七八糟的梦境也骤然随着那轰隆的一声破碎,温之皎瞬间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嘴唇干涩不已。 她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只觉得心脏像在耳朵旁跳动似的,浓烈的心悸与额头黏腻的汗水都让她一阵阵恍惚。可她恍然未觉,脑中只有梦里瞥到的那一行金色字体: 《总***********惑》[锁] 第4章 温之皎醒来许久了,可脑中仍堵塞着一连串的疑惑。 皎皎,你也不想…… 第5节 梦中那一串文字,是小说?还是乱码? 她想来想去,心脏仍有几分那慌乱梦境带来的心悸,呼吸都觉喉咙疼。她吞咽了下口水,下一秒,便感觉喉咙一阵刺痛。 ……感冒了。 那神经的梦,估计也是因为生病——不,更大概率是因为身旁睡的这个疯子,还有昨晚多半也吓到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温之皎心头火起,望向床边。江远丞还在熟睡,眼下仍有些青黑,黑发散落在枕上,混血的优势让他的肌肤如大理石般光洁,却也让他即便在睡梦中仍是冷峻得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越看越烦,垂着眼睛,手顺着被子摸到了江远丞的手臂,狠狠掐了一下。偏偏,掐着他肌肤的一瞬,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从她背部涌起,她几乎能嗅到汽油的味道还有灼热呛人的烟雾。 这样的感觉一瞬消失,却还是吓了温之皎一大跳。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一瞬间,一个力道便圈住了她的手腕, 温之皎吓得像炸毛的猫,身体耸动了下,好几秒后她才发觉是江远丞。 他仍是躺着的,灰色的眼睛里有些朦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江远丞蹙着眉头望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之皎眼珠瞥向别的地方,话音小小的,“那你呢,你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江远丞仰着头,脖颈上的青绿色脉络在阳光下愈发明显,声音有些沙哑,“被你掐醒的。” 温之皎:“……” 她没接话茬,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就是想看你睡没睡,好好睡吧。” “你感冒了。”江远丞同样没理,正要继续说话,却察觉她轻轻地捋了下他的头发,话音柔和地道:“昨晚你那么累,今天好好休息,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他张了张嘴,“嗯”了一声。 温之皎松了口气,正要起身,江远丞却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紧接着,她被迫蜷缩在他怀里,感觉着背后他胸腔的心跳。她晃了下脑袋,立刻被他扶住了脑袋。被他这样禁锢着,她慢慢也有了几分困意。 一觉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江远丞已经离开房间了,满地狼藉的房间也恢复了原样。 温之皎扶着脑袋起床,一面走向盥洗室,一面迷迷糊糊地想着之前那灼烧的触感和那莫名其妙的梦境,真奇怪,难道是错觉吗?可一切都太真实了。尤其是,梦中那句……辛葡路。她记得a市有这么一条商业街,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庭翡街相接。 梦中车祸景象就那样被纳入一本书中,还有书名上星号和锁的标志,简直就像是被锁的小说。难道是自己每天靠小说逃避现实,终于把脑子看坏了?那车祸的场景是小说中的内容? 温之皎想了几秒,打开手机想要搜索,又突然痛苦了起来。 等下,总什么惑……总裁的诱惑?总裁夫人的诱惑?总是忍不住诱惑?总被人诱惑?应该是总裁文吧? 她挠了挠蓬松的卷发,输入了关键词:辛葡路车祸,小说,总裁文。 【某茄首发:《让我吃软饭?我直接买下辛葡路与庭翡街!》作者xxx内容详情我在辛葡路当农民工遭遇车祸一朝重…】 【某点首发:《征服a市从给辛葡路贵妇当保安开始》作者xxx内容详情一朝重生我一定…】 【[a市的繁华从来与我无关,我从来都是大城市的幽魂,吊儿郎当的,但一场车祸我却偶遇了我的总裁先…]来源江远丞粉丝俱乐部】 ……怎么江远丞也配有粉丝啊? 温之皎震撼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点开了第三条链接。 【江远丞粉丝俱乐部是为江远丞(梅捷列夫娜国际银行控股人之一,江氏实业集团主席,兼现华跃科…[展开])粉丝所服务的交流板块】 温之皎:“……” 凭什么这种人都能有粉丝啊! 她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小心地熄灭屏幕,又扔到了一边的桌上。找到这本小说估计很难了,或许自己需要去一趟辛葡路看看? 明明只是一个梦,但某种直觉驱使她做出反应。 温之皎打定了主意,洗漱完吃了些早餐和感冒药才下楼,刚一下楼,便望见佣人手里抱着书本候着她了。 她愣了下才想起来今天要上课。 温之皎从原本的高中转入国际高中后,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被安排从高一读起,读了一阵子就转成了家庭授课。而现在,别的高中同学都毕业一两年了,她还在读大学,并且仍是家庭授课。 佣人带着温之皎走到了一楼的书房,厚重的门被打开,率先看见几米高的拱形窗。窗外的绿植繁密,晦暗的光芒将整个书房映得阴森至极,拱形穹顶的吊灯散发着陈旧的昏黄灯光,层层叠叠的书架塞满房间。正中央的长桌上已经坐着了一个人,那人面前一台笔电,手旁堆着文件和钢笔。 ——江远丞。 他坐在最远的一侧,像是刚洗漱完,黑发有些湿漉,贴在森白的肌肤上,从没系领口扣子的脖颈落入深处。他衬衫有些松垮,唇在这不算亮堂的环境里也显得有些苍白,灰色的眼睛愈发深沉。 温之皎并不惊讶,只要他有空,她被授课时他都会来到现场旁听。 这会儿距离正式上课时间还有些时间,讲师还没到,她拖着不大情愿的步子坐到江远丞附近。 温之皎的手摩挲着课本,低声道:“我待在家里有点闷,我想出去逛逛。”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也可以陪我,或者让佣人陪我。” 这种保证她自觉万无一失,不自觉抬眼看江远丞,可下一秒,她看见他的灰色眼睛里有着认真。 “我下午要开会。”他又道:“不要出去了,住宅区也不要出。” 温之皎愣住,她嘴唇嗡动了下,好几秒才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房间门都不能出了?” “这几天而已。”江远丞抬起手,扶住她的脸颊摩挲了下,低声道:“你身体不好,又感冒了,好好休息吧。” 温之皎的手放在膝盖上,又开始握拳,她扯动了下唇,努力用柔和的话音道:“我会吃药啊,我是大活人啊。我想去辛葡路那片的购物商场逛逛,买点衣服啊香水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 “让那边闭店,选个模特帮你试,选好了送过来。”江远丞的手指一路摸索她的眼角,身体凑近了些,对她笑了下,“香水的话,你喜欢的那些香型品牌方都知道,新季的都送过来了。” 温之皎要张嘴,江远丞的手却挟住了她的脸颊。 “珠宝,艺术品,无论什么,想要的话和我或者管家说。”他道:“不要出去了,就当是……为了我们的订婚宴着想,养好身体,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订婚宴三个字如千斤重的铁器,硬生生砸在温之皎的头顶,将她砸得大脑空白,砸得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砸得眼前有些昏黑。 “不是说明年——” 温之皎的话被江远丞打断的话音打断:“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下个月是个不错的时间。” “下个月?” 温之皎几乎只能重复。 “嗯,不用担心,前阵子和你家人聊过了,他们觉得没问题。” 江远丞道。 ……那当然啊,你是什么家庭啊,你说话他们哪里有反对的空间呢?! 温之皎麻木地想着,热意却蒸腾到眼睛,她一时间失语,只能缓慢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江远丞收回了拇指,任由她握着,也看着她那张没有表情,眼睛却有些湿润的脸。 短暂的沉默后,江远丞将她拥入怀中,话音轻而柔和,“订婚礼服很好看,是你喜欢的版型,很快就要做好了,我相信你喜欢喜欢的。上一次出了那些事,只不过是——” 他收住了话音,又道:“等订婚宴结束,再出去吧。” “不……不要说了。” 温之皎的声音有些断续,轻得自己都听不清,脑子里那根弦摇摇欲坠,几乎回想起来鲜血如何浸染她身体的画面。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不行,不要,不可以!之前还能骗自己得过且过,可如果真的订婚了呢?她知道,他的想法就是等订婚宴公告天下后,就去国外结婚,接着就是婚宴。结婚后,那代表他们会被拴个几十年,除非他突然出轨! 温之皎越想越烦,胸口处骤然有了一丝不甘的火苗。 江远丞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脸贴着她的脖颈,很轻地吻她的脸颊。 温之皎没有任何动作,她的魂魄似乎要抽离,但没有,竟没有。几分钟后,江远丞松开她,又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律听不进去。 她开始想自己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剧,电影,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让她从现状抽离就好。 当讲师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在一旁工作的江远丞,还有低头看课本的温之皎。他有些尴尬地拎着手里的奶茶,对着江远丞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江先生,路上堵车。” “没事。”江远丞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眼睛却望着他手里提的东西,“这是?” 讲师更尴尬了,将奶茶放在桌上,杯壁的水珠缓缓流下。他道:“上次上课时温小姐说想喝,说如果顺路帮她带一杯,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他瞥了一眼温之皎,她的手握着笔,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唇抿着,却显出些倔强来。 江远丞倒是笑了下,他五官轮廓深邃,可眉压眼,总无端显出些阴沉冷峻。这一笑,倒是少了些戾气,“没事,只是她现在感冒了,平时身体也不好,应该少喝些冰的。” 讲师会意,“好的,那我等会儿带回去。” 他开始了授课,似乎因为江远丞在,温之皎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打断他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是安静地像木头,虽然看起来没有在听。一节课结束,他收拾好教案离开,心里却不知为何倒是宁愿江远丞不在,她多些没完没了的问题和小动作,也比这样安静好。 厚重的门合上。 江远丞道:“他给你上了几节课?” 温之皎仍没说话,江远丞的手伸到她头上,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我让学校那边换个讲师来授课吧,他给你上课时不是很专心。” 江远丞见她沉默,只觉得嘴里发苦。 几秒后,他又道:“昨天的雨衣和雨靴我让他们处理了。” 温之皎盯着手里圆珠笔上挂着的毛茸茸白球看,像是要数清楚它有几根毛一样。 江远丞却失去了耐心,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近乎强迫一般将她的脸转向了自己。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道:“我在跟你说话。” 温之皎垂着眼睫,耳边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额头一阵阵的发热。 她道:“你有没有……找人算过日子?” 江远丞蹙眉,“什么?” “你高中才回国啊。”温之皎的眼睛望着他,眼神温柔,手又握住了他的手腕,“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年,但有些事你不是很懂,国内无论是订婚还是结婚都要找大师算算日子的。” 她仰着脸,让江远丞彻底俯视自己,话音越来越轻,“上一次没算过,不就是出了意外吗?” 江远丞望着她几秒,攥着她下巴的力道松弛了。 温之皎很轻易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下巴上扯开,却没松开,只是低头亲了下他的手指,下一秒,她几乎能听见江远丞急促的呼吸。她又望他,眼里有了些悲哀,“而这一次,我想好好的了,所以才害怕选了个糟糕的日子。” 她站起身,用额头抵住江远丞的额头,“我知道你还在意那些事,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江远丞的睫毛颤动了下,手勾住了她的腰肢。 温之皎道:“昨天去了一趟聚会,看到昔日的同学已变成那样了,我也意识到过去的都过去了。今天我也想去庭翡寺参拜一下,想为我们的未来求个好意头,这都不可以吗?” 江远丞还没说话,温之皎又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下,他立刻又忘了要说什么。 “提前订婚宴也好,换了讲师也好,订婚宴前不出门也好,扔了雨衣雨靴也好……都没有关系的,我不生气,我知道你只是不安。” 她的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宽容。 江远丞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用渴求的视线望她。 她仍是笑的,手指玩着他的头发,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皎皎,你也不想…… 第6节 他努力抬头,让她弯腰的姿势不那么累。 温之皎话音轻柔极了,“如果你还放心不下,就跟我一起去吧。” 江远丞道:“……非要今天吗?” “今天是适合上香的日子啊。”她话音有些疑惑,“你下午没空吗?” “要开会,比较重要的会议。”江远丞顿了下,道:“你要想去的话,过几天抽空我陪你去。” 温之皎却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下亲的眼角,轻声道:“那今天我去,过几天你有空了,我们再选个合适的日子一起去,好吗?” 江远丞的灰眸垂落了,没有说话。 许久,他道:“让保镖跟着你,记得吃药,衣服穿厚一点。” 温之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弛,低头又吻了下江远丞的眉头。 总算能出去了,花钱也好,找人加班也好,得想办法推迟订婚。 现在距离下个月可就三周了!她不能被他套牢! 必须……得想出办法! 第5章 下过雨的天空格外蓝,草地上散发出湿润却又清新的味道,午后的阳光也暖融融的,佣人们三三俩俩享受着难得的午休时间。 “当啷——” 厚重苍老的镂空铁门被拉开,一辆车驶离庄园,缓慢消失在绿荫之中。 一阵风吹过,山上一波波绿浪滚动,鸟雀飞起。 即便在车内,温之皎也能听见车外那些略显嘈杂的鸟叫与虫鸣声,她没忍住搓了搓胳膊。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这么大的庄园,山上的房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呢?四季都要有专人驱蚊虫蛇鼠,开车开到市区四十分钟起步,一到深夜便鬼影幢幢。 在这里待了几年了,她找到的唯一一个好处是在这里住,她跑不了。 温之皎深深叹了口气,闭着眼假寐,脑中乱糟糟的。她不知为何心里紧张极了,手心也有淡淡的汗水。她下车后要说什么,要怎么去寺庙,见到陌生人怎么办,要露出什么表情,怎么样见到所谓的大师,转钱要怎么不被发现,如何让江远丞相信这些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拥挤着,或许是坐车坐太久了,她感觉胃部翻涌起来,口腔里有些酸水。她捂着嘴,心脏不时抽动收缩着,眼睫颤动起来。 温之皎把手放到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没事,同学会上你不就做得很好,你又不是笨蛋? 可是昨天那些人才是笨蛋,而且今天要见的全是陌生人。 那怎么了,他们油腻得你都不认识了,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两道声音在吵架。 温之皎两只手伸进蓬松如海藻般的卷发里,仿佛这样能给发热的脑袋降温,下一秒车子骤然停止,她身体用力前倾又向后倒去,惊吓将她思绪拉回现实。 “抱歉温小姐,前面有车急停。” 司机道。 她回完话,便立刻扯开安全带,开了车门就大吼:“前面的在干什——” “你吼那么大声干啥!”另一道高亢的男声打断了对方,“是前面那辆车突然急停,我都追尾了!”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后面的车也纷纷按起了喇叭,吵极了。 温之皎把车窗摇下一条缝,正要让司机回来,却先见最前车的人下了车。是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袖口挽起,背影看着倒是肩宽腿长,黑发有些长。他没有看后面追尾的车,径直往前走,走到车头前突然弯腰掏着什么。 没几秒,青年站起了身,手里突然多了一坨橘猫,那猫僵住身体,尾巴贴着肚子。 俩吵架的司机也看见了,原本还在骂的声都停了,也猜到什么事了。 果然,那青年拎着猫转身了。 他逆着光,面容被阴影遮挡,朝着他们走来道歉。 “抱歉,追尾我全价赔付,具体的你联系这个号码。”他的声音天生就带着笑似的,爽朗极了,“我不是有意造成堵塞的,体谅下,猪的命也是命,对吧?” 顾也揪着橘猫的后颈皮晃了晃,猫的肚皮上也翻起了肉浪,道完歉后,他拉开车门将猫扔进车里,又将车开开到拐角路口让出路。 流浪猫见不少,流浪猪第一次见。 顾也一面拨着电话,一面从储物盒里抽出湿巾,用一只手按住猫上一顿乱擦。 “观鹤,我迟到一会儿,给你准备礼物了。”他掀起狐狸眼,车窗外,车头破碎的车路过,“你别这么沉默啊,都几把哥们,骗你干嘛?真不讹你,不信的话——” 顾也说着咧开嘴,狭长的眼睛里含情带笑,瞥向车窗外。一辆车路过,后座的车窗开了一小半,车内有个女人的身影,吹入车窗的风也吹起她的黑发。此刻,她正好侧头,弯而细的眉毛下,如月牙似的,没有情绪的眼眸撞入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缓慢睁大,嘴唇微张,下一秒,被他按住的猫终于炸毛,“嗷呜”一声咬上他的手。紧接着,猫一跳跳到了后座,警惕地弓腰。 顾也终于回过神。 车子早已驶离,对视也不过一秒,就一双眼而已。 怎么总感觉有点奇怪。 顾也摸了下心口,眼睛里蒙了层雾,竟感觉有些恍惚。下一秒,他重新拉起安全带扣上,对着电话道:“啊,没碰到什么事,就是好像一见钟情了。” “真信了?当然是假的啦哈哈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眼睛里有着狡黠的光芒, “这种话除了裴野谁会信?”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远去。 路口的小堵塞已然消失,车辆通行无阻,十字路口边上的建筑悬挂着巨幅屏幕。屏幕之中,运动饮料冠名的世界f1赛车片段来回切,背景音中满是尖叫与欢呼。 “本届诺亚赛车国家大奖赛的冠军是——红饮车队,裴野!此次是他拿到的第三个分站冠军,也是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分站大奖赛获得者,目前恭喜他,在世界诺亚赛程中积分排名12!” 镜头很快切到了赛车手身上,他抱着头盔,脸上涂画着国旗油彩,宽阔的肩膀撑起赛车队服。看到镜头时,他抬起手臂摇摆。镜头推近,率先看到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耳边一连串的耳钉相映成辉,衬得他的笑容愈发热烈。 “这次回国参加比赛有没有感觉到亲切?” “很亲切,亲切得不想走了。” “那请问这次赛程结束后,你有考虑在国内待多久呢?” “待到家里人把我赶走吧。” 裴野抱着头盔,又露出了笑,尖尖的牙齿抵着唇,眉眼之中有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张狂与得意。大屏幕之上也显出了他的特写,一时间整个现场尽是尖叫,获胜的彩带飘然落下,屏幕中,他唇畔的笑意更大。 两个女声响起,很快的,一根手指按在屏幕上,暂停了视频画面。 “唉,是真帅啊。” “是吧是吧。” 手的主人头戴方巾,穿着蓝色的道袍,是个模样十分年轻的小道长。此刻,她身处一处庙堂内,道教造像坐在中央,旁边是她的桌子,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签文。门外,一棵树上挂满了心愿牌。 另一个搭话的小道长坐她旁边,两人肩挨肩。 求签或许愿的香客来来往往。 方才暂停视频的小道长刚要将手机收起,便听到一道低沉从她身后传来,“看什么这么入迷?” 那声音一响,两名小道长吓了一跳,此刻那说话的人却已经从她们身后走到她们身前了。一抬头,便看见一名青年站在她面前,青年穿着挺括的大衣,高挑瘦削,模样清俊,气质矜贵,左手缠着一串华贵的流珠,如今俯瞰着她。 说话的小道长立刻起身拱手作揖,“道兄,我再也不敢偷懒了!” 另一名玩手机的小道长也立刻有样学样。 青年笑了下,仍是淡漠的模样,“放心,又不是以前,我就是回来逛逛。” 他话音刚落,两名身穿西装戴着耳机的保安走到他身后道:“安检没有问题,内部也排查过,没有可疑人员,三楼已经安排好了。” “嗯。”青年点头,又望她们,“我过来是传话的,师傅说让你们晚课前再把八宝区打扫一遍。” 两名小道长连连点头。 青年让保安候在外面,他走到更深的蒲团处,两手做了个收拾,握住签筒开始求签。 两个小道长却已经交头接耳起来。 “你为啥叫他道兄啊?他是谁啊?还俗的道友?” “他叫谢观鹤,小时候跟他妈妈一起在观里修行的,静心居士就是他妈,我们都叫他道兄。” “啊?咱们观里还能母子一起出家这种规矩吗?” “咱们观里的三楼一般对谁开放?你再想想新闻里谁姓谢的?”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还有几个姓谢的?” 沙拉沙拉声停下,一根签落在地上。 谢观鹤拿起签文,望了一眼。 下下签。 他黑眸垂下,笑意讥诮却极淡,波澜不惊地将签文归位,又再次叩拜,昳丽的流珠映衬得他苍白发青的手愈显消瘦。 谢观鹤刚站起身走了两步,刚进门的人便立刻盯住了他的位置,她脚步又急又快。两名安保立刻警惕着要跑过来,谢观鹤也挑起眉,在逆光之中不是很能看清楚她的脸。 “别——” 一名安保还没喊完,那女人已经迅速与谢观鹤擦肩,飞扬的发梢从他肩膀上擦过。下一秒,她直接冲向蒲团跪下,抬起手抓住桌上的签筒,对着神像一阵摇晃。 那只喊出突兀一个字的安保闭了嘴,谢观鹤也怔了两秒,回过头去。 他看见她的黑发铺陈在单薄的背后,侧脸被黑发挡住,只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当她恭敬跪拜时,黑发也散落肩上,隐约可见脆弱纤白皙的脖颈。 谢观鹤摆手,两名安保卸下了警惕的姿态,他本想直接离开,却没忍住回头低声道:“双手合十是佛教的拜法,你应该——” 他顿了下,觉得光说她可能不懂,又道:“你可以让那边的两位道长教你。” 谢观鹤等了几秒,她仍跪在蒲团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似乎不打算理他,两只手仍然抱着签筒,低下了头,停住了动作。 他看不清她的脸,不清楚她是在许愿,还是单纯没听见他的话,或者……不知道怎么办。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没忍住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谢观鹤转身走了,手指捻了下念珠。 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后,温之皎攥紧了签筒,感觉从耳朵一路烧到了脸。天杀的!好尴尬!还好她假装不在话敷衍过去了,不然更丢脸! 温之皎放下签筒,查了下道教的手势后,重新纠正后就开始摇签。 出来个下下签,看能不能吓吓江远丞! 皎皎,你也不想…… 第7节 一下午跑了佛教寺庙又跑到道观,她硬是找不到一个愿意配合的,都觉得她是捣乱的疯子!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用强硬态度甩掉跟着的保镖,一个人找他们打商量的! 十五分钟后,温之皎对着面前的八根上上签发呆,一种绝望涌上心头。 完蛋了,最后一招也没用了,难道她真的只能上街拉个人骗江远丞吗?江远丞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一般人在他面前不被套话就不错了,万一她被卖了怎么办? 温之皎捂着额头,眼泪几乎想要涌出,她落寞地扶着桌椅起身往外走。偏偏这时,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瞪大眼,是妈妈的电话。 她一接通电话,就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皎皎,最近怎么样啊?”那一头,母亲倒是絮絮叨叨起来,“前几天我才知道你们订婚宴要提前了啊,我等你打电话跟我说呢,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的,还要我来问你呢?” “妈……”温之皎吞下哭腔,话音拖长了,“我……我……” 母亲立刻听出不对来了,连忙道:“怎么了?受委屈了?江家的人给你脸色看了?还是抓到小三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不是……”温之皎有一瞬间想要把话全部倾吐出来,但很快的,她意识到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用。能怎么样呢?自己家庭勉强算作富裕,但放在江家这样的庞然怪物前夜不过蝼蚁。她从来没有话语权,许久,她捂住手机听筒,一路往外走一路吸鼻子。 走了好久,她再听电话,母亲已经变成了炸药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就是不想这么快。”温之皎走到一颗樱花树下,她扶着树干,吸了下鼻子,“我都还在读书,我不想订婚。”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你是不想订婚,还是想分手。” 温之皎咬住唇,有些崩溃,“想有什么用?我们家能做什——” “对了,妈妈……”温之皎把话音拖长了一些,“爸爸是不是认识那些会算命的大师啊,他之前在家里不是老说我们家超市就是位置选得好才这么赚钱吗?” 她空闲的手摸着粗粝的树,又是抠又是搓又是揉,不远处,古色古韵的道观建筑三楼亮起了灯,纱幔被风吹起,露出了室内的场景。 古画屏风前,顾也将外套搭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主座上,谢观鹤翻着一份文件,一只肥硕的橘猫重重压在他的文件上。 谢观鹤抬眼,话音平淡,“把你的礼物拿下去。” “不,让观里养着呗。”顾也笑起来,“慈悲为怀啊,你看这小胖子多可怜,一看就几分钟没吃饭了。” 谢观鹤精准地抓住猫的后颈皮,道:“这又不是我的道观。” “此言差矣,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顾也挑眉,又道:“哦对,江远丞。” 谢观鹤看过去,顾也身体前倾,话音嘲讽道:“他就听他那小女朋友的话,给人玩成疯子了都,订婚宴也要提前呢。” “挺好,藏得这么紧,终于找到机会看看了。”谢观鹤一边看文件一边道:“不过,说不定他又要折一条腿。” 顾也缺德地笑出来,两人眼里都有了笑,又道:“昨天我见到她在江远丞车里了,想去打个招呼了,高贵江总让我滚。我真服了,他怎么变成这个鬼样了,聚会不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感觉被人当条狗一样栓身边了。” “咔嚓——” 门锁刚被拧开,一道声音便接踵而至。 “堵车堵车,来晚了!”那声音带着笑,望过去,裴野穿着棒球服牛仔裤,笑容张扬,“怎么不聊了,说我坏话是吧?” “没,说的江远丞。”顾也表情诚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在国高那会儿,你是不是见过温之皎啊?我记得她留级上高一的时候你不是正好跳级?” 盛琉国高占地面积大,三个年级各自在不同的区域,距离很远,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有人跑去别的学部。 裴野回头关门,“嗯”了声,几秒后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说说,这温之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江远丞搞成这样啊?”顾也十分费解,毕竟上学那会儿,江远丞除了沉默寡言外,到底是个正常人。哪里像现在,恨不得整个世界就剩他和温之皎,抗拒一切社交,脾气阴晴不定。 “她啊,挺讨人厌的。”裴野笑了下,却没坐下,望窗外走,“受不了了,这地方每次来都一股子旧味儿。” 谢观鹤翻文件的手顿了下,道:“怎么讨人厌了?” “就……唯唯诺诺,什么事都不说,特容易生气但又憋着让人猜。”裴野打了个哈欠,牙齿两侧的尖牙锐利森冷。他顿了几秒,才又道:“长相的话,漂亮,但也就那样,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他望着天,望着窗上的灰尘,又望见远处被风吹起的花瓣。花瓣跟着风打旋儿,裴野的视线跟随着花瓣落下,一眼望见站在树下打电话的人。 “怎么不说了?” “我说了,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下次加个的,我见不得病句。” 顾也笑眯眯地给自己倒茶,正要继续犯贱,却听见铃声响起,紧接着裴野脚步匆匆往外走。 “等下,电话响了,我出去接个电话。” 裴野关上了门。 门内,谢观鹤顿了下,道:“那是电话铃声?” 顾也:“是闹钟铃声。”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 好小子,接了个闹钟走了? 第6章 云朵被风推着走,花树下,叶与花瓣落个不停,不远处有人扫着花瓣。 温之皎抬起手拍着肩上的花,压低话音,“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想找人算个日子。那你就跟爸爸讲啊,让他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嘛,还有这个事就别让……” 她话音还没说完,却骤然感觉到肩膀一沉,吓了一跳,“啊!” 温之皎立刻回头,望见一个青年。他一手揣在棒球服口袋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银白色头发下,脸上带着点莫测,俯瞰着她。 “好久不见啊,温之皎。”他收回手,扯着嘴唇,脸上笑意淡淡,“跟谁打电话呢?” 作死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之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话音却没变,对着电话柔声细语,“临时有点事,那妈妈我回头再打给你哦,我真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跟他吵架了,他也没事,嗯……” 她是c市人,跟家人说话时,话音便带上了c市那咬不太准字的软糯。 裴野俯视着她清瘦的背影和单薄的肩膀,听着她电话里的内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将拳头攥紧了些。 没多时,温之皎终于结束了电话,这才回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青年许久,久到他的眉头更深了些,才问道:“裴野?” 温之皎从脑中搜寻到这个名字,但话刚说出口,便看见对方斜睨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绕过他往外走了几步,放轻了话音,“有什么事吗?” 裴野……是江远丞的朋友,她很不喜欢他,也有点怕他。因为他对她充满敌意,打扮得总像个混混,还玩赛车之类看着就很危险的活动,还说话很难听。 比如现在,裴野便跟在她旁边,话音含着讥诮,“没事啊,打个招呼,至于这么怕我吗?” 温之皎往一边挪了下身体,“没有。” 她加快了脚步。 可惜裴野身高腿长,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又转头俯身歪着脑袋看她,“跑什么啊?” 温之皎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抬眼就看见他咧着嘴,尖牙森冷的样子,她心里猛地一跳。她觉得她有点怕这人的原因又多了个,这人的尖牙特别多,看着就不像人。 她停住脚步,有点烦,道:“保镖在外面等我。” “哦。”裴野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那你让他们等着呗,不然给他们发工资干嘛的?” 他说完,仍探头盯着她,黑色直直盯着她的双眼。 温之皎下意识闪躲,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不想再跟他说话。 裴野道:“我这才刚回国呢,也不带我逛一逛啊?” 他笑了下,可眼里半点笑意没有,话音轻佻,“嫂子?” 温之皎:“……” 她彻底被激怒了,但那又怎么样,谁都可以激怒她! 温之皎耳边都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她跟裴野没见过几次面,但她可见过这人在江远丞是什么样的,那可是一副子好说话的正常样!只要到她面前,他就变成这种阴阳怪气又仗势欺人的鬼样子! 她暴怒地抬起手。 裴野笑容更大了,脸凑得更近了,“怎么?要打我?你就不怕我——” 温之皎抬手用力推开他的肩膀,他话音顿住,他身体有些失衡,踉跄几步,却又很快站直身体。 两人的距离终于拉开了些。 裴野收起笑,望着她,银发里隐约浮现的耳朵闪烁着细微的光芒。他看着温之皎,她显然有些生气,脸上有了淡淡的绯红,眼睛水润,可表情却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 他道:“我又哪里说错话了?怎么,难道你是觉得你配不上这个称呼?还是——” 裴野话没说完,便看见温之皎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搭理他。他挑起眉,又迈开腿,迅速跟在了她身后。 “你就这么不想被这么叫呢?”裴野扯着嘴,“远丞比我大呢,叫你声也没哪里不对吧?订婚宴可都要办了,你得习惯了,哦难道是你不想嫁给远丞?你走这么急干什么?怎么,就这么怕我?” 温之皎紧紧闭着嘴,大步大步往道观外走。她身体素质其实一般,快步走了十几分钟后,更不敢张嘴,生怕一张嘴就会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而裴野,起先追着她说了一大堆,后面见她不回话,也不问了,只是仍跟着她。 当她终于走到道观外时,裴野还跟着。 温之皎找到了司机的车,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正要关车门时,裴野却抬起脚踩在了车上。司机惊讶回头,裴野探进小半个身子,看向司机,“我是裴野。” 司机怔住,想起来白名单里似乎有这个名字,便打开了前座与后车的挡板。 温之皎坐在车座上,看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张口道:“你要是想见江远丞,请到后面保镖的车上,或者自己开车。” 裴野闻言,居然笑了起来,眼睛凝着她。下一秒,他的小腿跪在车座上,探身过来。他正好跪在她的裙边上,一用力,温之皎几乎能察觉到他逼近时的力度。她瞪大眼,裴野炽热的胸膛贴住了她的臂膀,手臂也伸了过来。紧接着,他抬手拉起安全带,一路扯下来扣在了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野道:“职业病。” 温之皎:“……” 你真是有病啊! 温之皎感觉自己精神有些崩溃,无法理解这些个荒谬的男人。 江远丞也好,裴野也好,你们有钱人有钱的话能不能给自己先请心理医生啊?! 她正觉崩溃时,却听见安全带卡扣响起的声音。再抬头,裴野已经站起身,站在车门外。他扶着车门,仍是俯身的姿态,不羁的眉眼里有着某种张狂,“跟个哑巴似的,真不知道江远丞怎么会看上你。还是你在他面前就不——” 裴野说着,身体又朝她贴近几分,可下一秒,眉心却被冰冷的东西抵住。他抬眼,却见温之皎抬起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眉头。她眉毛挑高,漂亮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眼神平静。 她的体温有些低,抵在他脑门上时,几乎让他觉得冷得发抖。 “离我远点。” 温之皎道。 皎皎,你也不想…… 第8节 说话就说话,犯贱就犯贱,别老挨过来。 她这么想着,却见裴野的话音骤然停住了。他死死地凝着她,喉结滑动了几下,她几乎能看见他脖颈上青色的脉络抽动着。几秒后,裴野迅速抽开身子,往后退,随后握着车门狠狠关上。 终于消停了。 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身的疲惫也卸了下来,握着安全带仰头。 车门外,裴野的脚步又快又急,他一转头,便看见几辆车驶离。一时间,他攥住了拳头,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燥。额心仿佛还有她指间残留的温度,他没忍住用手掌捂住脑袋,不知是希望这残留的温度早点散去,还是希望能以此留住。 当裴野回到三楼会客室的时候,谢观鹤和顾也都多看了他几眼。 裴野神情平静,“车队的电话,聊比赛资金的事,一不小心聊久了。” “光是养你这个爱好,几个亿都砸进去了,资金的事还用商量?”顾也笑眯眯的,尖尖的眼睛里流露出点戏谑,“别演了,刚刚观鹤问了道观呢,不少道长可都说你追着一个小姑娘出去了。” 裴野表情没绷住,拧头看谢观鹤,“哥!” 他与谢观鹤是表兄弟,这会儿第一反应就是找哥哥发难。 谢观鹤脸上没什么波澜,眼里却只有淡淡的笑,“你喜欢的话,有空带家里相看一下,年纪也到了。” 裴野顿了下,道:“不是一回事。” “家境不重要,身世清白就好。”谢观鹤看向裴野,安慰道:“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这话并不假,裴家与顾家是豪门,光是发家史就要从明代甚至更早以前论起。顾家人的商业图谱甚广,最核心的便是精密重工制造产业。裴家则专攻实体经济产业,手里捏着无数全国连锁的裴氏产业。裴家上一代统共两个子女,儿子继承了裴家,女儿则嫁给了世代从政的谢家。谢观鹤前些年养在道观里,这几年才回到谢家。至于江家,出了不知道多少金融大鳄与银行家,江远丞的父亲更是和r国掌控了多家世界银行的资本寡头的女儿完成了联姻。 裴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是一回事。” 谢观鹤的手指敲了下桌子,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敲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记好你说的话。打蛇七寸,最忌犹豫,知道没可能就断个干净。” “你别拿你那套官威压我!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裴野听得烦,直接起身往外走。 重重的摔门声在室内响起。 橘猫本来在顾也腿上睡着,听见动静吓了一跳窜走了。 顾也被踩得叫了声,揉了揉腿,“他现在就急了,过阵子可怎么办呢?消息捂到现在该说不说呢?” “随他去吧。”谢观鹤应了声,“我在谢家,动作不能太明显。江远丞帮过他了,现在满心都是订婚宴,你呢又铁了心不想管……那只能让他自己想办法了。” “别说得我好像很狼心狗肺,我只是不喜欢帮蠢货而已。”顾也站起身,一下子掀抱枕一下子弯腰,到处找肥猫,“那温之皎怎么处理?” 谢观鹤道:“订婚宴再看看,这次再出一点差池,就……想办法处理一下吧。” 顾也道:“你说的这个处理是弄走,不是弄死吧?这可是法治社会。” 他笑起来,谢观鹤也笑了下。 窗外,天空已然泛黄,树也被光照出更深的颜色。 庄园外的林荫深处,一辆车缓缓行驶。 温之皎靠在后车,再次陷入极深的梦中,梦境之中,她被一股力量狠狠摔在角落。似乎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愤怒的声音吓得她止不住流泪。 “温之皎,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让你陪葬!”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之皎!你有本事就说话!继续狡辩啊!” 温之皎感觉喉咙的遏制感越来越强,她不断流泪,用力敲打着对方的手。 “不招是不是?那我现在,就掐死你!” 清汤大老爷,不是她不招,是被掐住了,说不出来话啊! 第7章 “温之皎!” 男人的声音如雷贯耳,砸在温之皎耳边,吵得她脑袋嗡嗡响。她努力仰着头,用力扯着对方的手,可窒息感却越来越明显。 她近乎绝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掐她的人,可此刻她只能看到对方咧着嘴以及嘴里尖尖的牙齿。 ……这个牙齿,是裴野?! 温之皎意识到的一瞬,裴野却一用力,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她全然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样的场景里,却只能感觉浓重的崩溃与愤怒,火从耳朵一路烧到脸。她跪趴在地上,手摸着地板,想要站起身,却听见咚一声。 裴野单膝跪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按在墙边。她抬头,便看见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和紧咬的牙齿,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狠戾,“你这个恶心的坏女人,你以为你是江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温之皎喉咙火烧火燎,脸气得通红,耳边也嗡嗡叫,泪珠不断地从眼睛里滚落,沾湿了颤动的眼睫。她的辱骂卡在喉咙里,嘴巴张合几次,怎么也吐不出来。 裴野的手从她的肩膀一路摸到她的下巴,紧接着,攥住了她的下巴,“接下来,我会把你口口代码3289238902weuioqweuio@晋江文学城,你等zhe口巴!”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机械,混乱,不可名状,方才温之皎还只是愤怒和崩溃,此刻便立刻感觉到了害怕与恐惧。 温之皎不断摩挲着地板,不断后退,而裴野仍在说着莫名其妙的混乱话语,甚至还口播了几个广告。 “现在了还在装,看来你看小说就来全网唯一正版xx阁还是不知道害怕?” 救命!xx阁才不是正版! 温之皎绝望地想要爬走,却又被裴野抓住了腿,他仍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此刻,她本就不好的精神状态终于到了临界点,努力伸手去够远处放在地上的装饰花瓶。 终于,她摸到了花瓶,两只手臂迅速抱住花瓶,转过身对着半跪在地上,仍然扯着她腿的裴野敲下去。 去死吧!江远丞这个疯子都不敢这样对她! “咔嚓——” 花瓶骤然破碎,裴野脑袋血流如注,可他只是冷冷地用拇指触了下流到了嘴边的血,轻轻舔了一口。 温之皎:“……” “我操,你——”温之皎忍不住爆了粗口,泪水哗啦啦流,但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她的眼里满是崩溃,脸上却有了一个绝望的笑,“我……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切荒谬得她发笑。 “你错就错在动了不该动的人!” 裴野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场景都无限缩小,化作了如胶片一格似的场景。 原地骤然浮现一本巨大的书,将一切尽数纳入书中,又轰然合上,封面流转着一行金色的字体。紧接着,几条锁链哗啦作响,将整本书缠绕锁上。 温之皎身体一抖,迅速睁开了眼,昏黄的光芒让她的视线愈发模糊。 温之皎茫然了几秒,前座司机的声音响起,“温小姐,还有几分钟就到庄园了,您……” 她缓缓瞪大眼,四处张望了下,却望见后视镜里满脸泪水的自己,以及司机脸上的担忧。她下意识抽出几张湿巾擦了擦脸,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落在哪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还在车里……那,刚刚那些是梦? 是了,那么离谱的场景,是梦就对了,梦不需要任何逻辑的。肯定是她刚刚偶遇裴野,被他气到了,再加上刚刚在车上看了会儿小说,就有了这么荒谬的梦! 温之皎不断拍着自己的心口,像是在哄着自己似的,可很快的,她又想起来昨晚的梦境。同样的厚重的书,锁链,还有书上的金色书名……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车子驶入庄园停车场,佣人拉开车门,温之皎下了车便直奔住宅区。她一路跑回房间,打开抽屉,抽出一本笔记本,开始记录。 辛葡路,车祸,总***惑,裴野,被掐,书,她害了人,奇怪的台词…… 不对。 温之皎努力回想着方才梦境中的书名,却骤然发觉,那一行金色字体似乎是……她缓慢地写下了梦中的那行字:总***情[锁] 温之皎:“……” 好像变了个字? 她放下挂着毛绒球的笔,撑着脸用力盯着笔记本上的关键词,试图从中拼凑出一个答案。但很可惜的是,这些关键词放在一起简直比乱码还奇怪。 还是别想了,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境害的,她现在还觉得有些缺氧。 温之皎将笔记本一推,伸了个懒腰,手一扫便将手机扫到了地上。手机在咔嚓声后,受到感应自动亮屏,息屏前的小说页面骤然映入眼帘。 她盯着那个屏幕,眉头缓慢地蹙起,几秒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等下,梦中……裴野说的那些东西,不就是那种盗文里才会出现的乱码吗?! 一旦想通这个关节,无数种相关的联想也骤然浮现在她脑中。 温之皎大脑宕机许久,弯腰将手机拿起,手指也颤动起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小说? 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她迅速拿起手机检索起来了关键词,把江远丞与裴野的名字加上小说一顿搜索后,除了同人文外一无所获。她又根据情节继续检索,依然没有找到相关的东西。搜了半个小时后,她放下手机。 最后,她的嘴巴又慢慢弯了起来,手指插入发丝里,脑袋缓慢滑落在臂膀上。没几秒,闷闷的笑声响起,她笑得有些疲惫。 太好了,在江远丞的身边待了几年,她也终于变成疯子了,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温之皎低头,看到了母亲的信息。 【已经说好了,一周后,大师会去一趟a市】 她心放下了,但很快的,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 【阿随也会跟着去】 温之皎看到这条信息头皮发麻起来,几乎立刻回拨了电话,“妈!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告诉他!” 她豁地站起身,走了几步,“你让他老实在c市不好吗!?” “就算原本的婚约不算数了,他也毕竟是弟弟,难不成还会害了你?”母亲倒吸了口冷气,又道:“就是因为你一直说没问题,但哪里都有问题,我才让阿随一定要跟着去一趟!他会一直待到订婚结束,到时候再跟我们一起回c市。” “这几年,你每年回来就待几天,见你久点都难,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她话音有了些低落。 温之皎一下子没话说了,扶着脑袋,好几秒,她才道:“可是温随他,他就很讨厌啊。” “你这话说的是,我没见过比他还能忍你的人了。”母亲话音带了些抱怨,“养成了多好的性子,现在倒是要便宜别的姑娘了。” 温之皎语塞,她张了张嘴,“他除了跟你们告状还会干什么!我不想跟你说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9节 她也不管母亲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气得走了几圈。 温家并不是什么有钱世家,但也有个公司,在c市有几家连锁超市,家境算不错。家里统共就她一个独生女,她打小就贪玩,父母便想着把股份挂她名下,给她招赘。 温随就是在这个背景下领回家的,他也的确出息,品学兼优,肯吃苦,做生意也有些天赋,听说家里公司经营得不错。 但温之皎依然讨厌他,因为打他出现后,她干什么都要小心。她出去玩不带温随,三分钟不到就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带上温随的话,那她就别想跟别人多说一句话。 他熟练掌握颠倒黑白、告御状、当眼线,她早恋一下都跟特务接头一样小心翼翼。 这几年他们联系少了很多,但他一来,发现自己日子过成这样,百分百会把自己的处境汇报给父母。 温之皎不敢想象到时候父母得多担忧,毕竟他们解决不了,除了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不让他们知道。 她咬着唇,想来想去,开始列计划。首先,不能让温随发现她和江远丞的不对劲,其次,她得绕过温随单独和大师会面,最后…… “咔嚓——” 卧室门被推开。 温之皎合上笔记本,回头看过去,却见江远丞站在门口。他穿着正装,握着拐杖,灰眸蹙着,透过偌大的卧室里与她对视。 “怎么没下去吃饭?” 江远丞问道。 “啊?”温之皎反应了下,看向窗外,发觉天色已黑,她立刻起身,“没什么,在看手机。” 她走到他身旁,又道:“你不是开会吗?这么早就结束了?” 江远丞垂头睨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更晚些回来吗?” 温之皎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她立刻从善如流地挽着他的臂膀,对他笑了下,“有空我们真该一起去那家道观看看的,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江远丞面色稍好了些,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好几秒,他低声道:“结果怎么样?” 温之皎顿了下,道:“还可以,但是他们没说算日子的事。” 江远丞的鼻唇贴在她耳边,亲了一下,才起身。 他又道:“所以呢?” 温之皎抽出挽他手臂的手,却被他握住,一时间动弹不得。下一秒,他那双灰色眼睛中有了些冷意,凝着她。 “我在想,我爸爸以前做生意时请过一名很厉害的玄学大师。”温之皎仰着脸,对他淡淡笑了下,“刚刚问过了,大师说下周有空来a市一趟。” 江远丞挑起眉头,眼睛更冷了些,俯视着她,“温之皎,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你根本就是想随便请一个人敷衍我,延迟订婚时间。到了现在,你还惦记着他是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眼神尖锐起来。 温之皎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就看穿了? 她仰着头,轻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我又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我不会让你请的所谓大师过来的。”江远丞捏住她的下颌,眼里有着讥诮,“要请,可以,我让生活助理请,就请那些最负盛名的来,比你说的那些——” 他话音骤然顿住,灰眸顺着她的脸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她的脖颈上。下一秒,温之皎的肩膀被他按住,紧接着被他按在了楼梯拐角处。 “怎、怎么了?” 温之皎被他的动作吓得一结巴,一时间失语。 江远丞却抬起手,粗粝的指节摩挲着她的脖颈,眼睛越来越冷,“这是什么?” “啊?”温之皎茫然,背后起了一身冷汗,脑中飞速运转起来,“你在说什么?”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裴野掉了根头发之类的吧! 天杀的,要真是这样,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啊! 温之皎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机械低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她疑惑抬头,透过楼梯拐角的拱形窗玻璃瞥见了自己的倒影,然后看到了比头发更绝望的东西——她脖子上有了一圈红痕。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留下的?过敏?可她没戴项链啊? 她费解时,却发觉江远丞的手指已经有些颤了,灰色的瞳孔骤然扩散,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是谁留下的?你发生了什么?” ……完了,他要发癫了。 “谁对你做了什么?”江远丞的眼皮痉挛起来,手指抚摸地着她脖颈的红痕,语气愈发轻,“不说的话,我不会让你再出去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路拉回房间。 温之皎脑中立刻提取到关键词:不能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啊! 怎么办,不能出去的话,难道之后她要在江家跟大师单独见面吗?这里可全都是眼线啊! “远丞,你听我说,这不是什么伤——” 温之皎话音突然顿住。 不对,这真的不是伤吗?她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很快,便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疼来。一个恐怖的猜测油然而生。 难道,这是梦里那个裴野留下来的痕迹吗?可是梦怎么会留下痕迹呢?难道那些梦真的是某种预示? 温之皎脑子愈发混乱。 “你难道要替伤害你的人说话吗?”江远丞的灰色眼睛眯着,话音却出奇地温和,手扶着温之皎的脸。像是诱哄似的,他低声道:“对方是谁?你不说的话,今天的司机,保镖,佣人……我会挨个叫到你面前问话。” “还是,那个人让你很在乎?你在保护对方?” 江远丞的唇角抽动了下,灰眸里有了探究。 温之皎立刻伸手抵着他的脸,垂着脸,沉默了许久,久到江远丞的心都往下沉。 他察觉到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般,躁动的情绪使得他的血液沸腾,连带着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 江远丞的手攥住了她的手,却看见她脸上有了一颗颗泪珠,一种无声的哭泣。 “是裴野。”她话音透着些难过,“我在道观里遇到他了,他说我跟你根本不配,让我不要以为我可以攀上高枝了。” 江远丞闻言,眉头抖动了下,“裴野?那你为什么不说?” 温之皎用力推开江远丞,哭得梨花带雨,“他警告我,识相点就离你远点。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因为他是你朋友!你能做什么啊,你能为了我这样的人去打他吗?我不是不清楚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不过是个好拿捏的玩物而已,那我除了忍了还能做什么呢?” “我如果真把你当做好拿捏的玩物,我为什么还和你订婚?为什么把你带过来?”江远丞动作急切地身后去触她,却被她抬手打开。他道:“裴野还说什么了?” “我连请个大师为我们算日子,你都觉得我别有用心!”温之皎尖叫起来,蓬松的卷发黏连在苍白的脸上,黑眸湿漉发红,话音带着哽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是想好好对我?裴野说什么重要吗?他说得对啊,我就是配不上你啊!” 江远丞踉跄几步,想要拥住她,可下一秒,她用力一推将他推出房门外狠狠关上了门。 “砰——” 门合上的一瞬,江远丞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他站在门口敲了一会儿门后,却听见房间来传来一声差点变音的“呱滚啊!” 江远丞闭上眼,几秒后,他攥着手杖,快步离开。 “现在,调查一下裴野今天的行程。” 他话音平静地对着生活助理道。 第8章 古老的庄园在夜色之中更显几分惊悚,极大又极圆的月亮仿佛也因苍翠的山而显出了几分森冷的青。 庄园一楼的书房之中,投影映在幕布之上。 江远丞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露出了里面的灰色马甲与衬衫,他的手背垂在桌上,手边是一杯褐红色的酒液,袖箍紧束着臂膀,显出漂亮的肌肉形状。管家站在他身后,垂着头道:“江先生,这就是所有能找到的录像了。” 他说完,按下了录像。 录像是多个几分钟的视频拼凑而成的,目前已被管家处理过,着重标出了重点内容。 第一幕便是温之皎下车时,通过前车座内部录像的场景,放大后可以看见她的脖颈上并没有痕迹。 第二幕则是温之皎上车,裴野跟了上来,紧接着通报了名字后,挡板上升阻止对后座的录像。 此时,技术放大了她的脖颈并截图表示目前仍没有痕迹。 第三幕是快到庄园时,司机打开了挡板问话,此时温之皎似乎有些茫然无措,泪水还挂在脸上,脖颈上也有了红色的掐痕。 视频结束时,同时附带了一份“经检查未存在ai修改痕迹”的检测报告。 江远丞拿过了控制器,将第三幕录像里场景放大。她坐在车里,车外的光芒落在脸上,嘴唇似乎还有些颤抖。显得尤其的无助可怜。 他凝视了许久,感觉自己的呼吸沉了些,“把裴野的访问白名单删了。” 江远丞想了几秒,又道:“顾也,谢观鹤的名单也删掉。” 管家道:“裴先生那边致电了,说他现在在去祖宅的路上,这几天不在a市。但下周会回来,并且表示他办了个小型宴会,请您和顾、谢先生一定参加。” 江远丞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 管家会意,起身离开。 江远丞垂眸,脸上并无表情。 她当时很害怕吧。 不不不,现在才是害怕的时候。 温之皎如果能回答他的话,肯定会这么说。 此刻,她已经快跳脚了,在整个房间里走了八十圈了。 怎么办,万一裴野不认账,江远丞回来质问她怎么办?到时候不但解释不出来会让江远丞发疯,恐怕还会让本来就对自己有敌意的裴野找机会针对自己! 也不对,也许江远丞也不会为了她去找裴野? 在温之皎有这个念头时,很快就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江远丞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闷闷的,也温柔了许多。 “先吃饭好吗?不要饿着。” 他顿了下,才又道:“裴野的事,我之后处理。” 之后处理?你根本就是不觉得是回事吧?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又立刻从床上起身。她大步走到门前,隔着门大喊:“随便你!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你那帮朋友,更不想听你讲什么我们的订婚,我们的未来!江远丞,在我想着为我们选个好日子的时候,你怀疑我,你朋友嘲笑我,我真不明白——” 她晃了下身体,让自己发出抽搐的话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节 温之皎贴着门,小心听着门外的动静,几秒后,她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息。 江远丞道:“你想怎么样?” 温之皎捏着鼻子,“你说得对,是我不该出门。我以后不会离开房间了,只要在这里,我就不会被人又掐又骂,也不会被人觉得配不上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我看不到一点点,你对我的用心。” 她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水,努力呼吸着,“你连订婚日都不会用心选,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就知道急!” “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所谓的大师,要算那些日子,我都说了一万遍了,不会有问题的。”许久,江远丞低沉的声音响起,“算了,你不想见到我,我就走。” 没多时,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响起,他离开了。 温之皎松了口气。 江远丞此时是理亏的,她觉得她再坚持几天,他就会松口答应她的其他要求。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温之皎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捉迷藏活动,只要江远丞在家,她就绝对不出房间不去吃饭。如果下楼看到了,她也立刻转身跑回房间。所幸每次她不去吃饭,佣人都会额外送一份餐食过来,倒也没饿着。 不过在坚持了快一周后,在今天这个早晨,温之皎有些熬不住了。 因为今天下午大师就会到机场,而现在,江远丞还没松口。 唯一的好消息是温随临时要去参加其他城市的峰会,也就是说他大概会等订婚时和父母一同前来,自己暂时还不用跟江远丞扮演亲密爱侣。 早餐送来十几分钟了,温之皎一点食欲也没有,握着面包发呆。 不会吧,难道弄巧成拙了?难道自己真要在房间里待一辈子了? 她正绝望地想着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咔嚓——” 最后一道锁被解开。 江远丞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只有放在床边桌上的餐盘,卧室里空荡荡的。他怔了下,灰色的瞳孔骤然扩散,他快步进入房间,“皎皎,吃饭了。皎皎,温之皎,出来。” 他的语气平静,可脚步不停,四处巡视着房间。 打开橱柜,拉开柜门,掀起被子……房间里的动静并不小,他也没停止过呼唤,只是声音越来越大。 当江远丞将偌大的卧室翻了个遍后,他的脸一点点灰白起来,最终,他看见偌大的落地窗。 窗帘被微风挂起弧度,似乎预示着,窗户已经被打开了。 江远丞脖颈的经络痉挛了下,他快步走过去,伸出手。 那只手颤动着,几秒后,才握住窗帘一把扯开。 “唰啦——” 厚重的窗帘被掀开,日光穿过玻璃将房间点亮。 窗户开了个缝隙,窗户下,温之皎蜷缩在窗帘里,专心吃手里的吐司。 她没有抬眼看他,眼睛只盯着面包,腮帮子鼓鼓的。 江远丞的手扶着窗台,走到她身前,她侧过身,背对着他。 他身体动了下,便失去了力气似的,半跪下来,紧紧地从背后拥住她。 他侧脸,去亲吻她的脸颊,又用脸去贴她的肌肤。 呼吸蒸腾的热气在他们的脸上染上淡淡的湿漉。 好一会儿,江远丞道:“温之皎,你非要这样吓我吗?” 温之皎扭动了下身体,挣脱不开。 江远丞的脸贴住她的脸,“还是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听你的?” 温之皎不说话,也不嚼了,一点声响也没有。 “无论你现在……对我怎么想,我都不会让你走。”江远丞侧过脸,去亲吻她的耳朵,脸颊,眼睛却紧紧凝她的睫毛,有弧度的鼻梁,抿着的唇。他眯着眼,继续道:“就算你装哑巴,也没有用,你不是很擅长说谎吗?” 他咬牙,几秒后,他再次道:“说话。回答我。” 在窗帘与窗的夹角中,他们如最亲密的爱人一般,身体贴着,连呼吸都胶着混合在一起。 温之皎看了他一眼,他的灰眸闪烁了下,她便立刻移开视线。 江远丞薄唇紧抿,咬住了牙齿。他闭上眼,道:“依你,大师,你想去请就请,选一个……喜欢的日子。不要躲起来,也不要……”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不准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难过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用心。”温之皎的嘴角翘起来,也终于看他,眼睛弯起来,“那你吃早餐了吗?不要饿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你根本——”江远丞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更多情绪,道:“算了。” 他松开对她的束缚,扶着窗沿起身,背过身去,道:“不吃了。有事。” 温之皎轻声道:“饿着不好啊。” 江远丞冷哼了声,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嗯,看来是气饱了。 温之皎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 裴野这次小聚会的地点在他自己的别墅里,他的别墅倒是豪华且现代化,一栋别墅四层,光占地面积就占了两万平方米。 小型露天宴会设在别墅的私人花园里,来往的侍应生有条不紊地提供着餐食,在正中央的高台之上有着什么东西,盖着一层厚厚的幕布。看得出来,它应该是本次宴会的核心主角。 裴野的白发梳到了后面,耳边仍是一大堆耳钻耳链,穿上了合衬的银色格纹西装,这样的搭配居然并不显俗气,反倒衬得他愈发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俊美不羁。 谢观鹤向来身居高堂,这样的宴会场合他嫌闹,并没来。不过倒是托人送了瓶好酒过来。顾也跟裴野打了声招呼,便也有些无聊。不过他向来长袖善舞,心不在焉也应酬了几波攀关系的人。 令他意外的是,上次四人小聚都没来的江远丞,这次来了。 江远丞一如既往,穿着一身黑,深邃英俊的脸上只有阴鸷,灰色的眼睛里衬得他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他远远和顾也招了招手,没多时,才到他身旁。 顾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远丞,“怎么,你狗链被解开了?” “没必要。”江远丞话音平静,他又道:“你们对我不满,没必要宣泄到她身上。” 顾也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语,“你有看心理医生吗?我拜托你去看看吧,你现在的恋爱关系真的很畸形。” “我不需要别人对我的感情关系置喙。”江远丞道:“裴野看起来很高兴。” 顾也抬起头,便望见裴野昂着下颌,脸上有着意气风发。他握着调羹,举着酒杯轻轻敲着,示意众人都看过去。 “很高兴大家都能来,当然我想大家也很好奇,这次宴会是为了庆祝什么?庆祝我回国?为了接风?或者叙旧?”裴野嘴角扯了起来,眼睛弯弯,“答案是,庆祝我最新拍卖下的……” 裴野唰啦一声揭开防尘布,下一秒,一辆红色的诺亚赛车骤然浮现在众人眼前。 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声。 佛瑞立奥f20x1,它的主人用它获得了多场冠军,就在前不久,以近千万英镑在苏富比被神秘买家拍下。而显然,这名神秘买家,正是台上的裴野。 裴野高举着香槟酒杯,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欢呼。 众人齐齐冲过去,围着车,也围着他,连连惊叹。 顾也与江远丞没动,站在人群外围。 顾也看笑了,“小年轻花钱如流水啊,不过这钱值,砸进去还能听引擎响呢。不像有的人,钱砸女人身上——” “顾也。”江远丞也鼓掌,脸上有着虚假但足够礼貌的弧度,“你之前砸钱进去的项目,是不是被征用了,那个动静也很响啊,为人民服务。” 顾也眼睛眯了下,“啧”了声。 裴野享受完欢呼,尖牙抵着嘴唇,笑起来,“好了,参观到此——” “砰——” 远处人群之中,不知是酒瓶或是其他的东西,骤然炸裂。 下一秒,一群人尖叫着迅速扯开。 在众人反方向逃离之时,裴野还在怔愣之中,一转头却发觉赛车头部不知被谁硬生生砸进去一个凹陷。 裴野的瞳孔骤然扩散,立刻要去找罪魁祸首,但在那群散开尖叫的人群之中,他看见了顾也与江远丞。顾也有些惊愕,而江远丞却对着他的视线,朝着他含笑点头。 他被面前的场景惊住,但很快的,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从外部为了上来。他们各个手里都握着警棍,几乎直接朝着裴野的车冲过去一阵乱砸。期间维护秩序的安保迅速冲过来,跟他们扭打在一起,但仍然有几个人硬生生撞过去,用力砸车。 裴野的血液几乎凝固在体内,冷意与愤怒让他迅速地抬起腿踹开了一个最近的保镖,直直地冲着江远丞走过去。 他攥着拳头,一把抓住江远丞的领子想要挥拳,却被江远丞身边的人拉住。但裴野毕竟气头上,抬起脚就朝着江远丞踹过去,梳理好的白发落了几缕,“你他妈的,江远丞!” 江远丞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 顾也扶着脑袋,望向江远丞,“你什么意思?” “你个王八蛋!”裴野彻底失去理智,几乎只能迸发出辱骂声,“妈的,你有病吧?我刚买的车!” 江远丞没有理睬顾也,只是握着手杖,用力戳了下裴野的肩膀。手杖底部的尘土在他肩膀上留下脏痕。 他道:“你上周怎么对温之皎的?我没有掐死你,已经念在多年情谊了。” “我操。”顾也爆了粗口,“不是等下,你上周不是去祖宅了吗?” 裴野心中一动,知道此上周非那个上周,咬着牙看江远丞,“你是不是有病?我也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江远丞笑了下,“一周了,她脖子上的淤青还没消失。” 顾也的狐狸眼瞪圆了,手抵住了唇。 江远丞继续道:“你根本就是想把她掐死。” 顾也圆溜溜的眼睛又变小了,有点无聊地移开视线,当和事佬,“都是兄弟,没必要这样。年轻人,手劲儿大——” “我他妈什么时候掐她了?你是不是疯子?”裴野的怒火已经飙升到最高,原本压下的愤怒因为这无须有的罪名彻底引爆,他脸色狰狞起来,“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就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赛车对我有多重——” 江远丞只是拿出了手机,话音平静,“按紧。” “嗡嗡嗡——” 温之皎手机震动了下。 此时,她看了眼面前的大师,大师是个看着四十多的女性。她身材中等,相貌普通,神情平静,看着不像是个世外高人,只像普通人。 但大师穿着很年轻的卫衣牛仔裤,见她分心,便道:“温小姐,我不可能配合你的,这样子有违制度。” 已经下午四点了,聊了一个小时了,这个大师死活都不愿帮忙,哪怕砸钱都不行。温之皎说得口都干了,听她这话也有些绝望了。 她为了这个事周旋了这么久,结果败在这一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节 太不甘心了啊。 “大师,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为什么你不愿意帮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温之皎被聊得有点想哭了,眼睛有些湿润。 “那温小姐,你为什么不试试等着订婚那天的到来呢?”大师眼睛有一道光闪过,“也许过了那天,一切都会变得非常顺利,只要……” 温之皎揉了揉眼睛,她怎么好像看见这人眼睛冒蓝光了,奇怪。 她道:“只要什么?” “只要你保持温柔、善良、阳光、开朗,治愈所有人,你就能成为女——你人生中的女主角。”大师又道。 温之皎被这段话折腾懵了,“不是,我不是我人生的女主角还能是女配角吗?” 大师只是道:“总而言之,不要生出其他的想法,不要破坏现在的生活。我算了一卦,卦象说了,你需要保持平衡,安心等待,记住,一定要善良,不要伤害任何人。” “嗡嗡嗡——” 手机又震动起来。 温之皎烦躁地拿出手机,看了几秒后,她小心翼翼地道:“大师,我是说啊,就是,假如我一不小心,呃,就是说错了话,然后让一个路人被打了,那这算不算我伤害的呢?” 大师愣住,下一秒,温之皎给她亮出了屏幕。 屏幕里,一个青年被按着,面色狰狞地对着镜头。 第9章 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大师的表情骤然凝滞,这种凝滞简直犹如影视镜头的静止一般直观,那落在脸上被呼吸吹动的几根发丝都停止了。 温之皎立刻察觉到一种怪异,但她的反应也很快消失了,动作连同思考一同陷入空白的虚无当中。 大师仍坐在原地,但此刻她的周身散发出一圈荧荧的蓝光,而温之皎的面前则迅速出现了一大片荧幕。荧幕上无数文字与代码跳动,大师的眼睛化作无机制的蓝色光球,读取着荧幕上的内容。没多时,她又输入了一堆字符进入,“现有剧情日志已上传。” 许久,一道回应机械声从屏幕里传出: 【当前任务:距离[前置剧情:车祸]载入还有[10]天,尽快引导温之皎向缺位女主人设靠拢,完成[女配]到[女主]的身份转职,同时确保她完成重要节点剧情】 【剧情已更新,现重新为此世界规划重要节点剧情:温之皎看到裴野的狼狈表情,心软之中有了愧疚,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她只是过敏了,只是怕江远丞才撒了谎。 在坦诚之后,江远丞深深感到失望,裴野与顾也则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厌恶之情。 江远丞开启了冷战,温之皎心痛,无助,努力想要求得他的原谅,却都失败。她又想着从裴野下手,想尽办法联系裴野道歉,甚至被他恶作剧,在大雨之中等了他整整一天,发烧入院。 裴野闻讯去探望,而晚来一步的江远丞却因此勃然大怒,认定温之皎与裴野有私情,狠狠掌掴了她并称呼她为贱货。 温之皎彻底失望,她意识到,自己爱过的人已经变了。然而,她不知道,江远丞这么做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逐渐动了心……[展开]】 【请注意,前期的任务请完成至少三项,否则你将失去实体。】 大师呼出一口气,道:“收到。”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数据屏幕消失,眼中的蓝光也熄灭。时间恢复流动,她迅速握住手机,关掉微信界面的视频,站起身握住了温之皎的肩膀。 温之皎吓了一跳,还有点晕。 嗯?这大师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疑惑之时,却见到大师眼里有着失望,“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这样会伤阴德的,对你的运气不好的啊。” 温之皎更困惑地眨眼,“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啊,我也不算瞎说我觉得,只是,嗯,江远丞他自己误会了。也、也不能全怪我吧?” 裴野梦里是掐得真的很疼啊! “姑娘,我掐指算过了,对我无须撒谎。”大师一脸高深,眼里的失望更深刻了,“我算得出来,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因你脖子上的伤对不对?” 温之皎:“……啊?” 她觉得有点准,但又忍不住道:“我脖子上有淤青人人都能看到啊。” “那如果我说,你这伤,实在密闭空间,像车里啊,柜子里啊这样的空间里造成的呢?”大师的手拍着温之皎的肩膀,又道:“你只是被邪祟缠上了,缠了很久,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失眠、噩梦、心悸,小病不断?” 温之皎有些动摇,她理智知道这些都是话术,但心里不免抱着万一对方真的行呢的侥幸想法,一时间没说话。 大师继续道:“你被邪祟缠上,导致你的姻缘坎坷,情路不畅啊,而且你没有兄弟吧?阴气过重也会如此的。” 温之皎:“……我有弟弟,他本该陪你一起来的。” 大师道:“不是亲生的吧?” 温之皎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找我爸妈套过话呢?” 大师又道:“你有个秘密,旁人不知,但我一算你的命格便知,那就是你订过一次婚。是不是?” 温之皎瞳孔颤动起来。 这件事,按理说只有她、江远丞还有江远丞的家人和那几个朋友知道。因为第一次订婚是秘密订婚,地点就在这个庄园,宾客极少,温之皎的父母和温随甚至都没资格来。那场订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更遑论面前这个人。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动摇,不禁有些信任了,“那大师,我要做什么才能破解当前的局面?”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大师站起身,潇洒地走了几步,又垂着眼看温之皎,严肃道:“现在,去解决你造成的问题吧,不要伤了你的阴德,伤了你接下来的福运!” 她把手机塞到了温之皎手上,补充道:“打电话过去,向他们坦诚你撒谎了,同时你要诚恳地道歉,并补救他们因你而起的纠纷。” 温之皎愣愣的,差点没接住手机,可是很快的,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有了层水雾,“可是我、我不想这——” “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你受伤呢?” 大师突然俯身,按住温之皎的肩膀晃了晃。 温之皎感觉自己的神魂和脑子都被晃出去了,怔怔地望着手机,脑子里全都是大师洗脑一般的“善良”的语音。她手一动,给江远丞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几乎下一秒,江远丞就接听了。 他似乎还在露天的宴会上,背景音还有裴野的辱骂。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里弯了下,话音很轻,“不够解气?要看直播?” 温之皎磕磕巴巴道:“我有话跟你和裴野说。” “正好,也该让裴野当面和你道歉。”江远丞的声音变小了些,“你要解释,道歉,就当着皎皎的面说。” 下一秒,手机被佣人接过,对准了裴野。裴野居然还在被按着。他的白发黏连在脸上,眼睛里满是愤怒,尖牙将嘴唇咬得很红。 裴野和按着他的男人的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有个青年在打电话,手里夹着烟。 温之皎看着屏幕,逃避地让自己看着裴野身后的背景男,糊糊的脑子还在思考:不是吧,裴野都这样了,她道歉真有用吗?总感觉不如咬死了是他干的…… 温之皎的手不自觉扶住脑袋,视线看向大师。 大师脸色严肃,对她做着反复做着三个词汇的口型:诚实,善良,真诚。 温之皎:“……” 她的脑子告诉她,这大师既然说得准,那么应该按照她说得做,可是她的本能却让她感到不悦,烦躁,抗拒。 大师又在催促了,她甚至站在了她面前,嘴型不断变幻着。 诚实、善良、真诚。 啪嗒,啪嗒,啪嗒。 ……大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明明没有出声,可舌头与口腔内壁接触时仍发出细小的像气泡一样的声响。她分辨不清楚她说的词汇是什么,脑子里自动联想出许多词语,视线不知道奔逸向何处,耳边是气泡破碎的杂音。 风吹过树叶,嘴巴啪嗒,脚步踩在草上,衣料摩挲,江远丞说着什么,裴野也吼叫着什么大师上下嘴唇像腐烂的苹果落地,牙齿染上汁液,裴野的眼睛有红血丝,衣服上的灰尘,背景男人在抽烟,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电源。 啪嗒,啪嗒,啪嗒。 温之皎的脑子几乎被声音与画面占据,仿佛无形之中,偌大的指令由上到下地贯穿她。 她的头不自觉倾斜了起来,像只对一切无法理解的动物。她的眼睛慢慢睁圆,漂亮的,粉嫩的唇有了沮丧的弧度。慢慢的,圆而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望着裴野,本能驱使着她去追裴野的视线。 她的唇张开,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忧郁与茫然,泪珠一颗颗滚落,“不要这样了。不是裴野做的,你放开他,是我说谎了。对不起,裴野,害你这样……” 裴野怔怔地盯着屏幕里的她,她面上仍没有表情,脖颈上的淤青星星点点,鲜明得裴野的眼睛不知为何热了起来。 顾也刚挂了电话走到裴野身旁,同样也听到了这道声音,眉毛缓缓挑起,“我错过了哪出戏?” 温之皎像是陷入某种恐惧中似的,摇头,“没有、没有人,只是过敏……没有人掐着我,没有人……” 她看起来,几乎完全像是被人胁迫似的。 裴野的呼吸凝重了些,脑中闪烁过无数种可能。 江远丞的视线骤然缩小,将手机从保镖那里拿过来,裴野的身姿下意识前倾,视线紧紧盯着手机。 他凝着屏幕的温之皎,话音低沉,“不要哭,皎皎,我现在回去。没有事的。我现在让家庭医生出发。” 江远丞握住手机,全然不顾此刻的情景,转身就要离开,可下一刻,却被顾也一把按住肩膀。 顾也笑吟吟的,眼里有了些戏谑,“急什么啊,你突然过来把哥们打一顿就跑?这事总也得让问清楚吧?” “我懒得跟你废话。”江远丞拍开他的手,眼里有了些烦躁,“以后再说。” 他又低头看屏幕,转成了语音,轻声道:“先深呼吸。” “没、我、我没事,我愿意……愿意先弄清楚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语音里传来这样近乎哽咽的声音。 江远丞抿了下唇,冷冷看向顾也。 “你小女朋友都说了,你恨我干什么?”顾也用着含笑的声音,望着江远丞,对着他手里的手机道:“你是温之皎?我是江远丞的朋友,顾也,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啊。” “没有人掐着你,那你脖子上的伤痕哪来的?” 顾也问。 好几秒,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微弱的声音,“过敏。” “江远丞说有淤青,过敏痕迹消退后不会有淤青的。”顾也理智地反驳了她的话,气定神闲地道:“是被掐的这个事你不用否认,但既然你说了不是裴野掐的,也不愿意说出来是谁掐的,我能不能认为是你一不小心,不经意,没注意,在脖子里上留了——” “顾也!”江远丞喝止了顾也的声音,眼神阴戾起来,“闭嘴!” 顾也摆手,正要说话,却听见手机里又传来很轻的哭声,但声音却只是重复,“你是说,我一不小心,不经意,没注意把自己掐成这样吗……啊,好像也不是没可能,我常常做噩梦……都是我的错,我、我没注意……” 他闻言气笑了,妹妹,你这装得太明显了吧? 顾也正想较量两句,却听裴野大叫出声,“不用你假惺惺!”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节 顾也惊愕望过去,却见裴野用肩膀用力撞开了自己,他一时间被撞得踉跄几步,金色框眼镜都歪了。下一秒,他又听见裴野的声音,“没错,是我掐的,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当初你去趟c市就被这女人缠到现在,我就是觉得晦气。温之皎,你也不用在这里装好人替我说话,我就是觉得你——” 裴野话音没说话,江远丞便攥住了手机挂了电话,一拳朝着裴野打了过去。这一圈又凶又狠,裴野也终于彻底挣脱了身后的人,抬起腿踹向了江远丞的腿把他踹倒在地,尖牙被血迹浸染出了凶戾。 江远丞与裴野彻底扭打在一起。 顾也“嘶”了声,又拿起了手机打了电话,往外走,“观鹤,又是我,他们又打起来了。更新一下进程,温之皎这女的说都是自己的错,裴野反而气得承认自己掐温之皎了。你今天不来真的亏了,为一小白莲,瘸子混混大打出手呢。” 谢观鹤顿了下,“说话别这么难听。” 顾也还是笑,金丝框眼镜下的狭长眼睛里只有冷,“我就是觉得太怪了,就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三两下就把我们这些兄弟拆了,很不爽。” 谢观鹤道:“再看看吧,订婚宴也就几天了。” 他抬起手挂了电话。 手机被倒扣在桌面上,一只手放在了桌边敲了下。 温之皎甩了下脸上的泪,水钻指甲敲着桌面,脸上有着懵懂,“大师,你怎么看着很不高兴啊?我都按照你说的做啦。” 大师的面色越来越铁青,像是压抑着愤怒一样,“我让你认错!是让你坦诚自我,你为什么要做出那样子的行为?” 她愤怒至极,又开始按着温之皎的肩膀质问:“你为什么就非要这样?!” 温之皎疑惑道:“非要哪样?” 大师道:“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和那种表情,就……就好像你是迫于无奈,有苦衷一样?还有最后,你为什么要那样重复顾也的话?这样子只会激化他们的矛盾!你就不能真诚的道歉吗?” 她说到最后,意识都有些不清,脑子里传来了清晰的机械声。 【对温之皎精神引导失败,失败原因:个人精神意识较强。】 【任务失败,目前重要剧情节点载入错误,重新生成剧情中。】 【注:目前已失去精神引导能力。】 伴随着几道机械声而来的,还有温之皎那种惯有的,甜美,柔和,却又带着理直气壮的声音:“那样只会让他们三个一起讨厌我,对付我的。我不要。起码我现在没必要把江远丞惹生气啊。” 大师沉默了许久,闭上眼,又道:“那这样,这两天你去联系一下裴野,怎么样?” 温之皎摸了摸自己的指甲,眼睫颤动了下,“大师,我们见面很久了,虽然你好像是很灵,但是你总是命令我。我不喜欢这样,你能……展示一下神通之类的吗?不然,我会觉得很奇怪。” 大师看过去,却对上了温之皎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但此刻,她的眼里有着某种动物才会有的警惕。那种警惕她自己都未察觉,只是本能在促使她做出如此反应。 大师沉默了许久,道:“订婚那天,我就能让你摆脱江远丞,前提是……你要按照我说得做。现在,我能为你做的是,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自由闲逛,不会被拘束在这里。” 她又道:“比如,等会儿我就能让你见裴野。” 温之皎:“……?我为什么非要去见他?我想见那个谁,那个等下,反正就是我初恋,行吗?不对,你要怎么帮我?大师?大师你说话啊?” 因为你在过裴野的前置剧情!所以你见不了别人!还有,你这个女配怎么还有初恋!这个古早小说世界到底崩坏成什么样子了?! 大师捂着脑袋,情绪有些崩溃。 第10章 黄昏时刻,抬头看便能望见大片橙红色的晚霞,云朵稀疏地像是被扯松的棉花。 微风轻轻吹拂过树林,温之皎脚步轻快地山脚走出。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水,宽沿的草帽松松垮垮地压在头上,连衣裙的裙摆随风飘扬,些微泥点沾上了她的脚踝。 她有些嫌弃地抬起小腿,脸色不是很好地看向一旁的中年女人,道:“大师,你说能让我自由出入,也不过就是偷偷出来啊。” 大师气定神闲地道:“你没发觉,从那么大的庄园,那么高的山走出来,我们才花了十几分钟吗?” 温之皎摘下了草帽,扇了扇风,脸上有着湿润的,透着热气的粉红。她仰着脑袋想了几分钟,又道:“好像是哦。” 大师等着她的疑惑,脑中已措辞好了一堆玄学话术,可望向温之皎时,却见她踮着脚东张西望,全然没把这玄幻的“逃跑路径”当回事似的。 ……看来剧情也没有很崩,和原著那个脑子不聪明净作死的女配人设还是符合的。 大师正琢磨着,一辆出租车遥遥行驶过来,停在了两人身旁。 两人上了车,大师又叮嘱道:“等等到了裴野在的医院,你一定要诚恳认错,好好补偿他。” 温之皎的手支着下巴,不说话,把手举到车窗边,开始欣赏美甲。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肩上,身上,衬得她的姿态愈发闲适淡然。 “皎皎,我在跟你说话呢。”大师顿了下,又道:“你好像不爱理人,这不太好。” 温之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转过头,眨眨眼,“啊,有吗?”她的唇翘起来,眉毛挑了挑,便不回话了。 大师又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能帮你改变你的命运吗?” 温之皎仍然是笑,眉毛拧起来,“有吗?” 需要自证的话题又被抛回。 这一刻,她察觉到温之皎似乎夺得了她们交流的主导性,但又怀疑是第一次维护这种崩坏了多年的小说世界带来的疑神疑鬼。毕竟,在下午刚见面时,她眼睛湿润无助地求自己帮她解决订婚时,看起来解决难度并不高。 不过无论如何,确定引导角色的可控性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可控性差,就要和总部汇报采取其他手段了。这个世界距离彻底崩塌岌岌可危,一般推荐柔性劝导,但必要的情况下,总部也会抽取任务者扮演温之皎的硬性手段辅助维护。 大师的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在聊知心话,“那换个话题,我其实觉得和你很投缘,所以想更多的帮你。我不会害你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疑虑,可以提出来的。当然,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也可以告诉我。” 温之皎问道:“什么是奇怪的事呢?” 大师笑了下,“类似掐痕?我其实一直忘了问你,这个痕迹怎么来的?你似乎也一直没和我说过。” 她的眼睛紧紧凝着温之皎,配合着她那堪称慈爱的笑容,倒是生出了几分渗人。 温之皎的眼睛眯了起来,话音带着像撒娇似的抱怨,“大师,我花钱请你来是帮我解决问题的,不是给我提问题的。我就是很尊敬你,才愿意来道歉的,不然我才不愿意来见裴野……他说话又难听,长得又凶,烦死了。” 她越说越烦似的,拿起膝盖上的宽严草帽直接扣在脑袋上,话音闷闷的,“心情真差。” 大师又要说话,她握着草帽的手便拉下帽檐挡住耳朵,指甲上的水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好,我不多说了。”大师心中一时没试探出什么,只是道:“快到医院了,你拿着这个。” 温之皎掀起帽子一角,看见大师递过来一个锦盒。 她有些疑惑,“什么?” 大师道:“我帮你准备的,道歉的礼物。” 温之皎接过,打开一看,却见是一个小小的赛车微缩模型,模样十分精致。 她疑惑道:“大师,你们还有这项服务?” “开光过了,会保他平安。”大师顿了下,才又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你现在遭遇的这些事,都是你不够与人和善。俗话说,修身养性才是最大的逆天改命,你既然花了钱,我就会一直帮你的。” 此时,车也停在了医院门口。 温之皎将锦盒放进斜挎包里,下了车,大师紧跟其后,还不忘叮嘱:“我会在病房门口帮你看着的,时间够了我就给你发消息,然后我们回庄园。记住,锦盒最后快走了再送,别给被退回的机会。” “好好好,知道了。”温之皎大步跨上台阶,一阵风吹过,草帽下的黑色卷发随风飘扬,帽子险些被吹起。她立刻仰头用手扶住,却骤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俯瞰,当她搜寻时,却发觉二楼的窗台处什么也没有。 看错了吧。 温之皎踏入私立医院内部。 医院二楼是住院部,走廊尽头的窗台处,裴野蹲在窗台下,手抓了抓头发。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边狂跳,热意也从耳朵边缘一路蔓延。 本来只是透透气,居然看到了她。 她怎么来了?是来看江远丞的?可是江远丞怎么舍得让她出门? 算了,她只是来看江远丞的。 裴野想。 可是,她说不定也会顺便来看一下自己。 他……那样子是做对了吧? 裴野又想。 他的两只手插入白发里,感觉自己快熟了,却又忍不住张开嘴咬了几口空气。 几秒后,裴野迅速起身,回到了病房躺着。 温之皎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没见过几面,他也不过是觉得她长得还可以,多少有点英雄救美的情节而已!他不想让她为难,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他确实不爽她,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和闷葫芦一样?好像自己会吃人一样。 他想来想去,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突然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 裴野突然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了门前,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向右边望了望。明亮干净的走廊空无一人。 啧,这女的真不来啊,就当他白好心了。 赔了一辆车,还莫名跟兄弟闹掰。 裴野正要将脑袋缩回,却听见左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他一惊,身体不自觉往门上一靠,门迅速闭合,眼看要卡住脖子。 温之皎缓缓瞪大眼,立刻用膝盖抵住门,“喂!” 一瞬间,两人距离被拉近,裴野下颌蹭过她的发顶,很淡的玫瑰沐浴露味侵袭又散去。他立刻将脑袋伸回来,成功让自己从被自己卡死的搞笑新闻中拯救出来。 但下一秒,他就像个蠢货一样抱着门,“进、进来吧。” 温之皎:“……好。” 她有些尴尬地坐在病床旁,不太理解那一出。而比她更尴尬的是裴野,他觉得自己丢尽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裴野倒了杯水,自己躺回了床上,仰着头,“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觉得闷热,掀起了袖子,露出了包扎的伤口。 温之皎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顿了下,才道:“我是来道谢,还有道歉的。” 裴野的眼睛看向她,黑眸里有着讥诮,“你与其跟我道歉道谢,倒是不如说一下,为什么时间这么巧的,我前脚见了你,你后脚就——” 他的身体直起,抬起手,悬停在她脖颈上,她立刻往后仰了下身体。 裴野本就想收回手,见状却忍不住探身,手掌扣住了她的肩膀。拇指摸索了她白皙脖颈上的淤青,她像是有些受不了,脖颈颤动了下。 “不要这样。” 温之皎用手指点了下他的手背。 裴野移开视线,收回了手,却一时间不知道放哪里似的垂着。 温之皎的手搭在膝上的包包上,垂着眼睫,轻声道:“已经不重要了,对不起,让你遭遇了这样的事。” 一阵风吹过,窗前的轻纱飘动,裴野的白发也随风而动。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节 他凝视着温之皎,忍不住笑了下,道:“很重要,你要知道,被你这么一闹,我和江远丞的关系闹得很难看。我花了那么多钱拍下的赛车要重新返修,我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甚至……” 裴野近乎恶劣地拉进了她与温之皎的距离,用视线将她一点点吞入腹中,尖牙抵住唇。他道:“右手指节骨折,指节耽误了之后的比赛。” 他道:“温之皎,你想过你一句谎话,给我造成了多大麻烦吗?” 温之皎很轻易地感觉到他话中的威胁气息,也感觉到他逼近时的危险,一时间有些僵住。怎么回事,还以为道个歉送个礼物就结束了呢。 她抬起眼,只是重复:“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什么也不愿给。 可惜裴野现在不吃这套,他的手握住温之皎的下颌,黑眸弯了下,“说吧,到底是谁掐的?你搞清楚,现在我才是受害者,你不要露出这种……很委屈的样子,” 裴野说完,握着她下颌的手力道松了,不然地抽回手,“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温之皎的眼泪含在眼睛里,抿着唇,苍白地摇了摇头,“不要问了。” 她骤然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了锦盒,急急忙忙地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她立刻转身,脚步匆忙地要往外走。 手机震动了,时间到了,得赶紧走了,别让江远丞回庄园撞到自己不在! 温之皎刚转过身,裴野的速度更快,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声道:“是……江家的佣人吧。” 温之皎:“……啊?” 裴野道:“江远丞对你这么上心,结果连家里的佣人都管不住吗?” 温之皎愣了几秒,瞬间反应过来,裴野已经把她想象成在家里被佣人欺负却还在江远丞面前强颜欢笑的形象了。 啊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温之皎转过身,泪珠恰好地从眼眶里落下,抿着唇,红着眼缓慢地摇头。 “别猜了。” 她说完,用力甩开裴野的手往外走。 可刚走到病房门前,一人却正正好推开门,她第一眼先看到一根熟悉的手杖,再抬头,看见的便是面无表情的江远丞。 温之皎瞪大眼。 病房外,大师站在走廊尽头,听着脑内的机械音。 【剧情已更新,现重新为此世界规划重要节点剧情: 温之皎因裴野替她顶罪而偷溜出去看望裴野,同时道歉送礼,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裴野对她虽没有改观却仍然好奇她为何如此。 可她始终不愿说出实情,面对裴野的关心潸然泪下。 出于安慰,裴野与她的距离拉近不少,就在此时,江远丞推门而入撞见这幕,原来他正好在附近病房修养。 面对朋友与未婚妻的亲密,他勃然大怒,认定他们早有私情,当场质问,而温之皎被他的怀疑刺伤,索性认下一切。 旁观一切的裴野却因此误会她别有用心,冷脸说出原来都是勾引的话,这让江远丞彻底崩溃,他狠狠掌掴她后,将她囚在房间中,用锁链与恨束缚她,指责她的背叛与不忠,日夜不停……[展开]】 第11章 私立医院的病房环境是非常豪华,但显然,再豪华,它也是个病房。 所以当温之皎将自己的视线从漂亮的吊灯、壁灯、小台灯、电视、沙发、茶几等等病房内部的家具全部扫过时,也才花了几分钟。她不得不望向面前的江远丞。 江远丞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深邃的轮廓上有些青肿,手上的袖子被撩起,缠着很厚的绷带。他的额角也贴着纱布,黑发垂落在灰眸前,显出几分阴郁疏离来。 他薄唇紧抿,眯着眼,“你自己出来。” 江远丞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唇舌,脖颈上的青蓝色脉络有些抽动,“在这里。” 只有两句,温之皎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他的话,他在诧异自己不仅偷溜出来了,还在这里看望裴野。 不过,听懂江远丞话的人不只有温之皎,还有裴野。 当听到江远丞短促的两句话时,裴野的黑色眼睛中骤然瞪圆了些,捏着锦盒的手痉挛了下,脑子懵了一秒。 ……她是偷偷出来的,只是为了看他? 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他的脑袋便忍不住转向了一侧,肩膀下意识抬起蹭了下发热的耳朵。 “为什么?”江远丞的话音四平八稳,可他的瞳仁却颤动着,神情阴翳,“裴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身体骤然凑近,手已经禁锢住温之皎的手臂。 ……你偷偷问我偷偷骗你啊!你怎么光明正大问! 温之皎一面想着,一面在心中尖叫起来,却立刻用自己的手掌贴在他的手背上,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有着安抚,“远丞,冷静一点,他没有——” “江远丞!” 裴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也一瞬间打破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 江远丞与温之皎齐齐望向裴野。 裴野绷着脸道:“是我看到她,逼着她过来的。” 他昂着脑袋,用着近乎挑衅的眼神看向江远丞,唇边噙着笑,露出了犬齿,“你为了她连我车都砸了,兄弟情谊都不顾了,你也别怪我迁怒她咯。” 江远丞眼神冰冷起来,垂眸望她。 温之皎扶着他的手,脸色苍白的摇头,“走吧,远丞,回家吧。” 可江远丞却没有动身,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臂,冰冷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他的手游走到她的肩膀,停在她脸颊上,很轻地拨开她黏在脸上的碎发,帮她整理了下头发。 温之皎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的事情走向有些不同,下一秒,江远丞就附在她耳侧轻声问道:“裴野,是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 她愣了下,“什么?” 江远丞笑了下,灰色的眼睛如无机质的玻璃珠般毫无感情,他语气温和道:“这样的把戏,我只能容忍一次。” 下一秒,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快步地走到了裴野窗前,抬起手便狠准稳地攥住了裴野的领子用力往后撞。 裴野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再加之原本肩膀就伤到了,被他这么一击,头与背狠狠出闷声,喉咙里一声低吟响起。 江远丞一只腿跪在床边,指节上的订婚戒指闪烁着光芒,手用力地攥着裴野,“拿出来。” 裴野一时晕眩,脸色苍白,咬着牙,抬起手就抓住江远丞的头发,脸上也有了狠厉。 “你……敢掐我?你疯了吧,在说——” “砰——!” 炸响声骤然打断他的话。 江远丞抬起握住手杖的手向着床头灯用力一击,清脆的声音在他们二人头上炸开,灯泡的玻璃碎片哗啦啦从他们头上落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眼神却显出某种好斗的亢奋来,握住了病床上的玻璃碎片抵住裴野的脸,仰着头笑了声,“我进来的时候,你把什么藏在被子里了?拿出来。” 病房里,只有江远丞那带着气音的笑声。 温之皎与裴野齐齐怔住。 裴野的余光瞥见那尖锐的碎片,感觉着脸上的尖锐,几乎有些失声,带着不敢置信:“哥,你……” 裴野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颇受几名哥哥照顾,说来奇怪,比起真正的表哥谢观鹤,他和江远丞更像兄弟,走得更紧。而江远丞虽寡言阴郁,却也是最关照他的哥哥。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江远丞变得这么极端了? 裴野心中有答案,是高中去了一趟c市,把温之皎带回来后。那时,他变得孤僻,很少参与他们的聚会,拒绝让他们知晓与接近他与温之皎的生活。再到现在,他几乎忘却他们的感情,只为了……他手中温之皎送的东西,或者说,只为了温之皎。 他望向江远丞身后的温之皎,她的手攥着裙摆,蓬松的卷发下,一双濡湿的黑眸如鹿般澄澈无助。清风吹过,她缥缈得像一抹烟雾,要随风散去。 没有必要瞒下去了,确实早就该解释清楚的。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仅剩的那点情谊。 裴野定定地看着江远丞,声音沙哑:“行,我给你。”他将放在被子里,被自己紧紧悬着,被体温浸染地有些热的锦盒拿出来,扔到江远丞脸上。 江远丞卸了力道,拿起锦盒,打开瞥了一眼。随后,他闭上眼睛,几秒后才睁开眼,起身走到了温之皎面前。 “赛车模型,挑了很久吧。皎皎,是什么时候挑好的呢?”江远丞牵住她的手,扯了下唇,道:“回去说。” ……回去了,还能出来吗? 温之皎绝望地想。 大师无从得知温之皎的心理想法,她只是暗暗松了口气。重要节点剧情不可能完全复刻,但只要大致结果符合,能与后面剧情衔接上即可。 她一面想着,一面看后续剧情。 【日夜不停地被江远丞欺凌着,可他们之间的爱却随着粗暴的快乐越发疏离。 温之皎绝望地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等待着她唯一的主人,逐渐开始期待订婚宴,因为那或许是她唯一一次能重见天日的机会。随着订婚宴渐进,温之皎却发现虽然有安全措施,自己却依然意外怀孕了。 她无数次想要告诉江远丞,可看着残暴的他,她无法说出口。残破的她,残破的爱情,和注定残破的关系,让她萌生了带着孩子逃离的心情。 终于,订婚日那天,她终于被解开了镣铐,找到了机会后义无反顾地逃走。温之皎忘情地在树荫奔走,可脚下一滑,竟直直地从山坡上摔落…… 雨淅淅沥沥落下,血流了一地,她眼前一黑,一名容貌俊美,仿若天神一般的男人降临…[展开]】 她需要维护三项剧情任务,如今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只剩两次机会了。 好在这次…… 大师悄悄探身,望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 温之皎背对着她,即便是背影都显得茕茕孑立。 好在这一次十拿九稳。 大师垂下眼睛。 她绝对不能失去实体,再次成为没有自由的系统器械,希望温之皎能老实走完第三项剧…… “啪——” 一声脆响打断她的思绪。 病房里。 温之皎狠狠朝着江远丞扇了过去,胸膛高高起伏,脸上有了绯色,眼睛有些湿润。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节 鲜红的耳光在江远丞耳边炸响,他的头偏向一边,灰色的眼睛一时间没找到了落点。好几秒,热意从他耳边一路蔓延,他的唇张了下,眼睛飘向温之皎。 江远丞像是愕然,又像是懵懂。 温之皎用手抓住他的领口,几乎喊出了声,“你刚刚差点杀人了,你知道吗!” 江远丞眼里有些茫然,手摸了下脸。 “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温之皎眼睛里满是泪水,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身体颤动了下,宛若池中游弋的百合,“江远丞,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江远丞看见她脸上一连串的泪珠,洇湿的红唇被咬得苍白,下意识抬手扶她的脸,“不要哭。我……” 而病床上的裴野还未调节好刚刚的惊心动魄,便猝然看到这一幕,瞳孔一时间也扩散开来,无法理解。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订婚宴,你有没有想过,刚刚你真的动手了的话,我要怎么办?”温之皎眼里含着失望,哽咽起来,又亮又大的眼睛红红的,“你没有想过,你只想着,你终于找到了指责我的证据。” “我知道你很不安,可我为了订婚,烧香求佛,甚至……”温之皎闭上眼,像是平复呼吸,手抚摸上江远丞的脸颊,“我焦虑得没办法呼吸。” 江远丞感觉着脸上的温度,手按住了她的掌心,俯视着温之皎,却只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和湿润的唇。 温之皎深呼吸,话音疲惫,“掐痕,是我自己掐的,因为我见到裴野后,很焦虑。我知道他作为你的朋友一直讨厌我,我也知道你其他的朋友也是一样的想法,我一想到我们的订婚是不被你身边人接受的,我就很痛苦。后面,你质问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说了他的名字。” 江远丞的瞳孔扩散得越来越大,最后又缩小成针尖一般,他攥住温之皎的手。 “我来看他,是为了跟他道歉的,也是……希望他能祝贺我们的。可是,你好像觉得我们似乎有其他的关系。为了泄愤,你不想任何后果,不怕我如何被你的朋友看待。”温之皎抬起手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咧了下唇,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露出一个笑,“江远丞,我对你失望透顶。” 她用力甩开江远丞的手,转身就往病房门外走。 江远丞立刻迈开腿跟上,“皎皎!” 而裴野的手紧紧攥住被子,接受着这一切的信息量,嘴唇颤了下,苦涩的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他一时间分不清是江远丞与自己争执时哪里的伤口开裂了,还是舌尖被咬出了血,只觉得胸腔一阵阵闷与燥。 【任务失败,目前重要剧情节点载入错误,重新生成剧情中】 机械声骤然响起,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是如雷电一般的灼热与刺痛。 大师脸色苍白地扶着墙,仰着头,紧咬牙关,眼睛瞪大。 温之皎!你! 第12章 私立医院的中心是一座漂亮的女神像喷泉,曲线优雅的女神面带微笑,周遭水流清澈,喷泉边上是环状的花坛,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 温之皎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听着流水的滴答声,天空残阳如血,橙红的光芒染在她的裙上。她望见几步开外,大师急匆匆地朝着她走来,她歪着头,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还以为江远丞会先——” 温之皎的眉眼下意识弯起,但那天真而甜美的姿态和话音都僵在尚未成型的时刻,紧随而来的是惊慌睁大的眼睛——因此大师此刻已经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黑色的眼睛里并无聚焦,脸上有着某种愤怒。 时间骤然停止,喷泉的水流也停滞在空气中。 大师用力将温之皎按在长椅上,胸腔起伏着,一片蓝色的荧幕骤然从二人的空隙中浮现。她攥紧了手,盯着屏幕道:“根据剧情推进程度来看,女配温之皎可控性太差,不适宜取代女主,申请现在调取任务者替换温之皎的意识体以完成后续剧情任务。” 蓝色的屏幕上缓慢转着圈,好几分钟后才有一道机械声响起,“初步的三项任务你已连续失败两次,组织目前无法信任你的决定,请你至少完成一项任务后再提交申请。” “她根本不会听话!”大师的情绪几乎无法控制,“而且根据现在的情况看,这个世界运转着崩坏了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维护的价值。” 这一次,机械声的回应却很快,“系统7069号,如果你非要这么情绪化,那我觉得没有实体也没自我意识的你恐怕才是最合适进行任务的。” “你!”7069的愤怒到达峰值,却又立刻平静了话音,她,或者它道:“那我也只能将部分小说内容告诉温之皎了。” 机械声迅速道:“这违反了剧情维护部的守则。” 7069平静道:“我认为给当前角色透露部分原著剧情,能让她更好的配合我完成第三项任务。而且第三项剧情任务完成后,我会再申请让任务者的意识取代温之皎的意识,这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吗?” 【……】 【申请通过,准许透露】 机械声停止,蓝色光屏缓慢消失,停滞的坠落哗啦啦落入池水中。 大师一低头,便看见温之皎眼睛里的湿漉,宛若揪住后颈皮的猫,警惕又慌张地观察着她。她愣了下,便听见耳边是她那轻柔的,有些无助的声音。 “……大师,你为什么这样啊?” 温之皎动了下肩膀,脸色苍白了些。 下一秒,大师便松开了手,板着脸,“因为我很生气,刚刚在病房门口,我听见了你说的所有的话了。你又撒谎了,是不是?” 温之皎没有回答,只是蹙起眉头望着她,澄澈的黑眸里几乎能映出面前人的面容,“为什么江远丞会在这里?” “大师,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她像是想不通一样,话音很轻地重复。 大师不知道她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她那该死的本能的警惕,但都不重要了。她只是再次凝视着温之皎,缓缓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来的,是为了制造误会。” 温之皎还想说话,大师再次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插话,听我说,这里是小说的世界。我也不是所谓的大师,我只是来维护这个小说世界剧情的……系,不,人。” “……小说世界?” 温之皎的眼睛缓缓睁大。 “也许你觉得这一切都很离奇,也许你不信,也许你会很慌张……不过你要听我说,”大师另一只手也抬起,搭住了温之皎的肩膀,神情凝重严肃,“总而言之,你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在原著中你会做出很多离奇的事,最终下场糟糕。” “但现在这个小说世界里没有女主了,为了维护小说剧情,我要引导你成为女主角。”大师最后道:“皎皎,你也不想……成为女配,然后过着糟糕的日子吧?不想的话,今晚去客房找我,我会和你详细解释这一切。现在,江远丞要来了,我先走了。” 大师说完话松开了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温之皎,眼神认真道:“以防你又想让我证明,我提前告诉你,你的订婚不仅不会延迟,还会再提前一周。这个是不可更改的重要剧情。” “等下,你——” 温之皎下意识站起身抬起手想要抓住她,可下一秒,她看见大师的身形几乎是一瞬间化作了蓝色的微粒,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表情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时,便望见江远丞握着手杖,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快步朝她走过来。他走到她身前,俯身伸手圈住她的腰部。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味,感觉到他贴着她身体时胸膛那颗心脏在激烈跳动着,“皎皎,没有人可以指摘我们配不配得上。” 温之皎:“……” 等下,她的大脑现在不在这个频道! 温之皎努力想要让自己适应刚才的戏码,可在方才那些事的震撼下,她完全入不了戏,心早就飞了。他察觉她的心不在焉,立刻起身望着她,灰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 江远丞话音低了些,“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生气?” 温之皎抬起手摸他的脸,轻声道:“先回家吧。” 回家吧,她现在就要回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打定主意,温之皎又抬起一只手,两只手都扶住江远丞的脸,凝视着他。这一刻,她脑中浮现出将他的脑袋拧几圈的想法。 江远丞的灰色垂下凝她,话音有了些莫名,“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的话。”温之皎顿了下,轻声道:“算了,像你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懂我的。以前你可能懂,现在的你,根本不会懂。你不知道我面对那些人的目光时是多么的无地自容。你对他动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承受的是什么?” 江远丞被她的话刺到,抱紧了些,“提以前没有意义。” 她松开手,推开了他的拥抱,绕开他往外走,话音疲惫,“我累了,很晚了,回家吧。” 温之皎刚走两步,便被江远丞握住了手腕,接着被一把扯回了他的怀抱。他从后背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呼吸的湿漉热气也一同落下。 “那订婚再提前一阵子吧。” 他道。 一瞬间,温之皎脑中浮现了大师的话。 【以防你又想让我证明,我提前告诉你,你的订婚不仅不会延迟,还会再提前一周。这个是不可更改的重要剧情。】 订婚……真的要提前了吗? 江远丞胸膛的炽热浸染着她的后背,可此刻,她竟觉得一股凉意升腾而起。 温之皎用力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抱住,他侧着脸,与她对上视线,“你这么担心,这么焦虑,这么不安的话,那我们更应该早点把事情定下来才对。” “你在说什么啊?松开!江远丞!” 她闻言瞪大眼,越发激烈地挣扎,身体也弯曲起来,用手肘撞江远丞。可江远丞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逼迫她对上他的视线,话音越来越沉,“皎皎,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乎他们的想法,但知道后,我觉得更应该在订婚宴上,让你们见一面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他们怎么看你,都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是我选择的未婚妻,我决定共度未来的人,他们对你的看法决定不了任何。” 温之皎激烈地晃动身体,黑发飞扬,黏连在脸上,“你给我松手啊!” 江远丞却越抱越紧,他的眉眼弯起来,话音连带着吻都落在了温之皎的脸侧和脖侧,“其实我很开心,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的在乎……皎皎,我很高兴。” 温之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亲,精神几乎崩溃,用力拍打他的手,“订婚……订婚这个事不是说提前就提前的,之、之后再说,还有松开手!你给我松开!外面这么多人!不要这样!” 她的视线扫着周围,试图佐证她的话,找来找去终于看到一个身影——是裴野。他仍然穿着病号服,白发凌乱的散在脸颊边缘。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长舒一口气,道:“裴、裴野来找你了,松松开手!” 江远丞的喉咙里有了一声叹息,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松开手。他走到了温之皎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又转过身道:“司机会先送你回去,我晚点再回。” 温之皎有些崩溃地整理着衣服,完全不想搭理他。 江远丞没听见她回复,也不生气,只是望着她低着脑袋整理裙上的褶皱,笑了声。随后,他抬起手,放在她脑袋上梳理顺了她的头发。 “以后不要和裴野接触了,我说过,那些无关的人的祝福不重要。”江远丞将口袋里的锦盒拿出,“至于这个,没收了。” 他话音落下,便抬起手扔向了她身后。 “啪嗒——” 锦盒落入水中的声音清晰可听见。 温之皎诧异回头,却被江远丞扶住了脑袋。他的动作温柔,话音却仍是冷而平的语调,“司机和保镖在等你了,回去吧。” 她张了张嘴,又望了望不远处。 裴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天边的残阳缓缓失却了光芒,夜色像稀释了的墨一般扩散着,很快天色便暗沉了下来。 温之皎回到庄园便急不可待地去了客房部,当她杀到大师所在的房间,用力推开门时,对方却直接迎了过来将她带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正中央是投影出来的画面,画面上是一大片缓缓流动的文字。 大师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也知道,你最好奇的应该是这个小说世界的内容吧,所以我把它做成了个梗概,你可以看看。” 温之皎一瞬间失去了来时的底气,被大师按着,推到了画面前。 她仰着头,看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一段小说文案。 【《总裁多多爱多多:暴君夺情记》一句话简介:她,本是一介贫困孤女,却正正好遭遇了一场车祸。那场车祸让她意外被卷入豪门的纷争,误入一个繁华的世界,闯入了众多人的心房。 正经文案:a市名流江家江远丞订婚宴那日,意外遭遇车祸,同时也撞到了贫困女大学生白雪雪。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节 车祸中,江远丞意外成了植物人,而白雪雪也因此得到了江家的补偿与慰问。在慰问中,她的乖巧善良得到了江远丞姑姑的青睐,同时也得知江远丞的未婚妻温之皎唯利是图,在江远丞车祸后从没来过病房。 在出院时,白雪雪出于好奇去看望了江远丞,在阳光下,她看见英俊的男人如同睡美人一般安静睡着,心脏竟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了。她……她她她竟对一个植物人一见…[展开]】 温之皎:“……?!”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几乎想要尖叫。 怎么会有人对江远丞一见钟情啊?! 大师的声音响起,“接下来的剧情也很简单,她一边上大学一边照顾江远丞,同时遭受你的刁难与嘲讽。就在这时,你勾搭上了江远丞的好兄弟,同时和他说白雪雪的坏话。他决定为你出气,也去刁难白雪雪,但在刁难中爱上了白雪雪。就在这时,你勾搭上了江远丞的好兄弟,同时和他说白雪雪的坏话。他决定为你出气,也去刁难白雪雪,但在刁难中爱上了白雪雪。就在这时,你勾搭上了江远丞的好兄弟,同时和他说白雪雪的坏话。他决定为你出气,也去刁难白雪雪,但在刁难中爱上了白雪雪。” 温之皎:“……你为什么要复读这句话?” 大师道:“是剧情,你勾搭了三次。” 温之皎:“……?!” 啊?! 第13章 江远丞到裴野病房时, 裴野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这会儿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他们打架后虽然有伤,但伤势并不严重, 不过是碍于他们的身份经不起个万一才来医院进行一套检查。病房外,佣人与司机已经在等候着了。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才道:“车我会照价——” “你少跟我说这些。”裴野转过身, 桀骜俊美的脸上还带点伤, 像个耍帅的小混混似的恶狠狠地捞过一旁的鸭舌帽摁到头上,“就他妈一点破事闹成这个样子, 你现在还像个人吗?” 江远丞闻言扯了下唇,“那你, 为什么要这么配合皎皎的谎话呢?” 裴野的眉毛挑了下,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该死都不认,把温之皎揭发出来咯?” “不, 我很感谢你对她的照顾。”江远丞走近了些, 伸手抓住了裴野的外套领口,却笑起来,帮他整理了下外套上的褶皱,“皎皎她……经常惯性说谎, 但她没有恶意的,她只是太害怕受伤,太胆小怯弱了。” 裴野拍开江远丞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说,不要怪皎皎。”江远丞被拍开手也不生气,灰色眼睛弯了下,“她的话你也听见了, 她希望得到一场被你们祝福的订婚,如果可以的话……观鹤和顾也那边,你也帮着劝劝。” 裴野不知为何,胸口的火气愈发旺盛,没忍住咧开嘴,“你——” “对了,订婚提前了。”江远丞轻声道:“时间定在一周后。” 裴野几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嘴巴长大了些,露出了尖尖的牙齿,显得有些呆,“又提前?” 江远丞笑了声,手摩挲着手杖,“她太不安了,还是提前一些时间,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裴野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又望着窗户的自己的倒影。好几秒,他道:“随便,又不是我订婚。” 他下意识想要理理自己乱糟糟的白发,摸到了帽子愣了几秒,又往下拽了拽帽子,“我要走了,我跟你说,车这件事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江远丞,你真有点太过分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江远丞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又道:“或者有空的话,我让人拍一辆别的给你?” 裴野透过窗户的倒影望见江远丞的表情,他深邃的脸上此刻带着很淡的笑,灰眸也透着些温和,几乎让他感觉下午闹的那些都是梦似的。 他嗤笑一声,不想说话,绕开江远丞往外走。 裴野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响起江远丞的声音,“皎皎送你的那个模型车,你如果喜欢的话,我过几天——” “可以了,你不用在这里反复强调,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裴野终于按捺不住了,一把拽下了帽子,朝着江远丞的脸上扔过去,“一个破模型你就吃醋吃到我身上是吧?真当谁都稀罕温之皎?少他妈在这里耍你的正宫范!” 江远丞抬起手接住了帽子。 裴野已然怒不可遏,凌乱的白发下,黑眸里燃烧着焰火,“你们真他妈天造地设一对神经病,一个满口谎话,一个天天发病!都给老子滚!” 他说完,快步往病房外走,用力合上门。 “砰”声巨响后,病床旁的水杯都晃动了下。 江远丞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扯了下唇,将手里的帽子往垃圾桶一扔,也往外走。 夜色已然侵蚀了天空,风也带上了湿润的冷意。 庄园的客房里,灯光暗黄,投影上的字跳个不停。 “我……为什么要勾搭他们?”房间里,温之皎终于缓缓吐露出疑惑,“我不明白,我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大师显然认为这样的问题没有什么营养,她关掉了投影,走到了温之皎身前道:“这是原本的故事,但从女主角从这个世界消失后,一切都有了不同的走向,你觉得荒谬也是合理的。” 温之皎抓到了关键词,她连忙抬头,“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原来的女主会消失?” “因为被锁了。”大师言简意赅,又道:“每一本小说创作完后,在我们这个位面就会有一个新的世界生成,但很关键的问题是,你在的这个世界被锁了。” 温之皎:“……啊?” “你可以理解为,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里,那些创作小说的人拥有着创世的能力。”大师顿了下,继续道:“那些世界在被那些维度的人观测时,会维持某种秩序,而失去观测者后,则会自由发展。你知道测不准定理吗?” 温之皎的眼睛有些失焦,被提问了才回神,像课堂上走神的学生一般用着澄澈的目光看向她,“什么?” 大师:“……” 她道:“简单说就是小说被锁后,你在的世界失去了观测者的束缚,一切都自由发展。而女主白雪雪则被世界定理认为不适宜存在,所以消失了。” 温之皎的大脑已经变成了浆糊,她的手摸着脑袋,走了几圈,疑惑道:“自由发展不好吗?” “原本没什么不好。”大师道:“但问题是,这个作者的新书卖了影视版权。” 温之皎:“……这和我在的世界有什么关系?” 她感到了一阵绝望,仿佛回到了听不懂课的高中时代,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点p会动个不停。 “她引起了很多关注,现在很多人都想看她被锁的旧文,也就是你所在的世界。”大师沉默了很久,道:“但你这个世界自由发展到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更高的位面,作者无法修文,只能委托我们链接这个世界,在不改变现状的前提下,让你走完全部剧情。” 温之皎已经听不懂了,她开始看自己的美甲图案。 “这样子,我们就可以通过重要剧情设置链接的锚点,全部锚点符合后,作者就能链接这个世界,拿到更改文章的权限。” 大师的声音没停。 而温之皎发现自己的拇指上都是五颗水钻,其他指甲上都是三颗。 大师又道:“而重要剧情有两种,一是原书的一些剧情,二是小说管理办根据作者要求的风格生成的剧情。” 温之皎开始抠自己的美甲,眼皮越来越重。 下一秒,大师的手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又道:“温之皎!” 温之皎身体抖了下,抬起头了,努力睁大眼,“什么?” “我知道你觉得这些东西很复杂,很无聊,但这和你的人生息息相关。”大师的脸色严肃而阴沉,像她高中时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面吐着茶叶一面讲她考不上好大学的班主任。 大师保持着这个脸色,道:“在原著当中,你会不断为难女主,最后被女主、男主们还有男主们的家人们讨厌,然后被赶到贫瘠的地方,在情色场所里端酒,被人猥亵调戏,却还要赔笑,最后染上肺结核死在三十多岁。” 温之皎:“……我长成这样也只能端酒吗?” 她说着,像是感到困惑一般咬住了唇,水润的眼睛里有着迷糊。房间暗沉的灯光下,她浓密如海藻般的卷发铺陈在白皙的肌肤上,她稍一动作,头发上幽幽的香气便逸散在空中。 大师的眉头慢慢蹙起来,“我只是陈述你在小说中的下场,和你的长相没有关系,你应该严肃一点,不要总提一些蠢问题。” 温之皎抬起手将卷发撩到耳后,垂下了脑袋,一副子强忍委屈的样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讨厌。” “很多角色都说过。”大师又道:“但他们最后都会听从我的意见,因为他们知道我是正确的。” 温之皎干巴巴地“哦”了声,她又转过身,做到了沙发上,找了一个大抱枕抱住。她望着大师,问道:“那我的家人呢?温随呢?他们都不帮我吗?江远丞呢?” “你的父母被你害破产了,温随则被男主们报复,出意外死了。”大师继续道:“江远丞在昏迷时,权力被他的姑姑还有表哥江临琛架空,醒来后,你欺骗他想让他解决原女主。江远丞也是原著里的最后一个boss兼男主,最终得知真相会勃然大怒,激烈报复你,最终和其他男主还有白雪雪有了幸福美满的结局。” 温之皎:“……” 她就知道江远丞靠不住! 为什么连他都能happy ending,而自己却要端酒! 温之皎用力捶扁抱枕,仿佛在捶江远丞的脑壳一样,她道:“如果我听你的,我要做什么?” “作者希望在这个世界里,你能成为白雪雪一样的角色,温柔,善良,治愈其他男主,同时希望这本书继续走虐心狗血的风格,顺便一提,在作者的世界里虐心狗血风再次迎来了春天,现在很热门。” 大师俯身,话音逐渐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很不情愿受伤,受委屈,但我可以帮你屏蔽你的痛感,也可以提供很多帮助。你不需要付出什么的,只需要按照我说的走剧情就好了。” “而且……你之前说你忍了江远丞好几年了,现在你只要再忍忍,走完剧情后你就自由了啊。”大师逐渐蹲下身体,手一下下地拍着温之皎的肩膀,脸上几乎有着慈爱的表情,“原女主在结局时,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倾慕,有了尊贵的身份,有了钱,有了很多股份呢。到时候,你拿着这些东西,想去哪里,都随你。” 温之皎转过头,盯着大师的手,她的手还在拍着肩膀,像是安抚着幼童一般。 她道:“如果我不愿意配合你呢?或者我配合,但是出错了,会怎么样?” “你会被抹除意识,我会让人替代你。当然,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大师的手不再拍她,而是攥着她的肩膀,力道很大,“皎皎,你也不想消失吧?” 温之皎被捏得有点痛,她抬起手用力推开了大师,“离我远点!” 大师踉跄了下,跌坐在地上,手扶着地,地毯被她攥住褶皱。 温之皎站起身,俯视着大师,漂亮的五官绷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脑袋微微偏开,像是对一切都很懵懂。 大师看着她的动作,心跳加快了些,有些害怕自己的诱骗失败。温之皎这个人,看起来像以往接触过的每个女配一般,娇气漂亮,又实在不聪明。但这两次任务下来,她就发现了温之皎最大的特性——胡来,她简直像只猫,总出其不意地用尾巴扫掉杯子似的,破坏她的计划。 灯光暗沉,投影的光芒明明灭灭,落在她们的身上。 许久,大师看见温之皎俯下身扶着她起身。动作间,温之皎黑发扫过她的肌肤,柔软的话音中带着试探,也带着些不知所措,“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在跟我说,我很不安,我怕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们是双赢。你能成为女主角,最后获得自由,我也能完成我的任务,这明明是很好的事。”大师的掌心盖住她的手背,眼神真诚,“你还记得吗?你一见到我,就和我说了很多,说你想接触婚约,说你想要自由地活着。我是在帮你啊。” 温之皎松开手,笑了声,明亮的眼睛弯弯,“好,那我相信你。” 她卸下了心防后,话便立刻聒噪了起来,“那我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我好久没和朋友一起睡觉了,刚好江远丞说今晚很晚回来,到时候他肯定不敢把我拎起来的,我们今晚可以聊很久。” 大师缓缓松了一口气,看见温之皎很有些雀跃地抓着抱枕转了几圈,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句接这一句,像只聒噪的小鸟。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啊?” “还需要再等等,毕竟是和订婚有关系,也是小说中的开场。” “女主角是不是过得特别爽啊,虽然我看梗概好像有点虐虐的,但是剧情肯定是甜宠吧?” “……看你怎么理解。” “那肯定过得比我好就是了,我就说为什么我这么惨,原来我是女配,我恍然大悟了大师!” “哈哈……早点休息吧,我有点累了。” …… 即便大师几次想要叫停,但温之皎却打开了话匣子,问个不停。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节 夜色越来越深,大师几乎要坠入睡梦之中时,却陡然听见温之皎含含糊糊的声音:“大师,我已经在想我以后自由了要去干什么了,你呢?你这样的工作肯定也有休假吧?休假时你会做什么啊?以后我脱离剧情了,你有空能找我玩吗?” 大师的睡意散了些,好久,她道:“以后再说吧,现在剧情都还没走,你就想这么远?” 温之皎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床边灯让她的眼睛里有着璀璨的星星。此刻,她的眼睛弯弯,话音小小的,“你这人,让我相信你,你却好像不那么相信我。” 大师道:“早点睡吧。” 她轻轻拍了下温之皎的头。 这一次,大师觉得自己是真有点怜爱面前的角色意识体了。可是怜爱从来不值钱,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合格的,能让她继续保持拥有自我意识自由的任务者。 夜幕越来越深,月亮被云朵遮蔽,没多时,淅淅沥沥的雨水便落下了。 雨落在花朵上,也在喷泉的水池里溅开一阵阵涟漪。 “我草,怎么下雨了?!” “我真服了,你们谁找到了?” “花坛里没见,喷泉里看了没?” 私立医院里,对话声接连冒起。 几名保镖抬头望着小雨,心中都生出了一阵阵无语来,各自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到处观望。几束光来回晃动中,终于,照到了水池边缘悬浮的锦盒上。 “我这里找到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 水声哗啦不停,几个人攀着喷泉的边缘,扯着湿漉漉的裤脚踩着花坛往外走出。几朵鲜花被他们踩蔫儿,几步开外站着一个身影。 路灯的光芒下,裴野倚靠着灯柱垂头望着手机,耳边一连串银饰闪烁着光芒,他身后,一名身形健硕的保镖为他举着伞。细密的雨落在伞面,敲出轻微的声音。 “少爷,找到了。” 几名保镖连忙走到他面前,一人用手帕擦干净了锦盒递过去。 裴野这才抬起头,直起了身,抬手夺过锦盒。但刚握在手里,不知何处有车按了喇叭。他下意识将锦盒放入口袋,烦躁地望过去,却望见不远处的小径里驶出了一辆车。 那辆车缓慢地停在了裴野身前,车窗缓缓落下。 裴野一望,却见副驾驶处的人正是江远丞,他穿着正装,手里捏着份文件,灰色的眼睛中有着探究。 “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远丞蹙眉,又环视了他周遭一圈人,“还有这么多人。” 他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裤腿上,又望回了裴野,脸上有了很淡的笑意。 “我体检报告没拿,正好经过,顺路拿了。”裴野瞥了一眼几个保镖,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他们走路不长眼,摔了一跤,飞得到处都是,当然要监工他们给我一页一页捡回来。” 当裴野说完后,便感觉自己说了个惊天蠢话。 但江远丞竟没生疑,只是点头,很有些长兄风范似的道:“下雨天气冷,报告什么时候拿都不要紧,别着凉了,耽误之后的比赛。” “行了别啰嗦了,少说这些。”裴野囫囵应付过去,立刻眯着眼望江远丞,“你呢,日理万机的,怎么现在才有空出院?” “我在附近有个会,开了会回来顺便拿,看来这医院的位置真好,跟我们都顺路。”江远丞握着手里的文件挥了挥,又笑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监工。” 裴野还未反应过来江远丞话中的诸多机锋,便见到车窗缓缓升起,江远丞像是疲惫了一般,将文件放在了驾驶台上。也是这时,裴野突然发现驾驶台上有一辆模样精致的赛车模型,可还没等他确认,车窗已全部合上,将他的视线尽数阻隔! 车缓缓驶离,裴野立刻将口袋里的锦盒拿出打开,却只见里面空无一物。他湿润的白发沾在额前,碎发下,黑眸阴沉,嘴巴微张,像一只傻住了的鲨鱼。 下一秒,裴野用力将锦盒摔在地上,望着远处的车攥紧了拳头。 江远丞!你他妈的敢耍我! 而车子里,江远丞将视线从后视镜收回,扯了下唇,又拿起操控台上的模型车扔到了储物柜了。 眼不见心不烦。 江远丞想了想,又拿出了手机,发了个信息。 “嗡嗡嗡——” 半夜的手机震动声将温之皎吵醒,她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却只看见一条信息。 【江远丞:离裴野远点。】 温之皎:“……” 她又看了眼发信时间。 十点。 天杀的,她要杀了江远丞!她好不容易这么早就睡! * 随着订婚计划的提前,很多事情都被迫推进了起来,比如江远丞的姑姑江琴霜也不得不赶上了飞机。 江远丞的父母本就是身处经济命脉的金融大鳄,一天到晚飞来飞去,一年到头和江远丞也见不到几面。在高中之前,江远丞都独处异国,由佣人管家照顾着长大。后来江琴霜看不下去了,将江远丞接回国照看,这些年里,江琴霜可以说是江远丞真正的监护人。 就像这次订婚,江远丞甚至也只邀请了江琴霜。 江琴霜对此虽然很感动,却也说不上高兴,原因也很简单,她不喜欢温之皎。她倒不在乎门户,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不适合,她坐在舱位里忍不住的叹气。 “别叹气了,我们江女士的脸都不好看了。” 一道朗润的声音响起。 江琴霜侧目,便看见坐在身旁的青年姿态放松,脸上笑吟吟的。青年五官英俊,星眉剑目,简单的衬衫黑裤衬出他颇为优秀的身材,脸上虽是笑模样,可丝毫不减身上的儒雅稳重。此刻他说话都没看江琴霜,眼睛盯着平板,手指没停。 这家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提供网络,她正想说他怎么那么沉迷电子产品,一看却发现平板上是一份考卷。考卷的主观题最后一题,卷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江教授,我爱你,求你了给我过吧。】 江琴霜抱着手臂凝着江临琛,“这么受小姑娘喜欢啊?” “那是,谁让您儿子正值花期,又与人和善,从来不为难学生呢。”江临琛一面笑,握着触控笔利索地判了个0分,紧接着截图提交到教务处,批注里写了一行极为刻薄的话,“请该生辅导员自觉找对方谈话。” 江琴霜看笑了,“这叫不为难?” 江临琛合上平板,一面揉眼睛一面笑,“这叫因材施教。” 江琴霜向来清楚儿子的尿性,江临琛打小就是个天才,一路跳级,在国外名校一路读博,之后又回国进了国科院下设天体研究所。大概脑瓜子太好,人生过于顺畅的人都有些毛病,她儿子的毛病就是蔫坏还刻薄。 想到这里,她有点发愁。 江远丞的婚事她虽然不满意,但好歹人感情还算稳定,自己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江琴霜从没担心过江临琛的婚事,心想江家就没丑人,江临琛这小脸放娱乐圈里都很能打,家世好,脑子好,身高腿长一米八几的好小伙还缺人喜欢?结果他真就单身到二十六。年初她逼江临琛相亲,结果相亲相到一半姑娘嫁人打电话过来骂她欺人太甚。 她一问才知道,江临琛相亲去到现场就开始大秀男人阳刚魅力,给姑娘出了一套题考考她,提出她爸和他掉到水里,水位会上涨多少的问题把人气走了。 江临琛眼尖,一见江琴霜开始思考,立刻道:“别问了,我知道表弟出息,又有老婆又有事业,我不行,我该死,我让家里断子绝——” “啪——”江琴霜用力怕江临琛的手,“闭上你的破嘴,你就不着急吧,等过两天婚宴了,你看看远丞多幸福你就酸了。” “你前几天不还说远丞什么都好,偏偏娶了个……”江临琛想了想,学着她的语气,“娶了个娇惯胆小,畏畏缩缩,还不会照顾人的。” “就你有嘴。”江琴霜气笑了,又道:“我觉得不适合,不代表人家不幸福,等会儿下机了,你管好这张嘴。” 江临琛笑了声,眉眼舒缓了许多,“知道。正好我也看看弟妹到底多好看,好几次我说带出来见个面,远丞可从不答应。我可好奇,金屋藏着的是河童还是娇娇呢,毕竟你不是说他们夏令营还是冬令营他们就搞到——” “你上哪儿学的流里流气的话,说话真难听。”江琴霜瞪了他一眼,他收声,将话里的轻蔑往下压。又听江琴霜的声音响起,“就远丞刚回国那年,我想着让他熟悉下国内环境,也想c市景色好,适合散心,就让他去了c大搞的竞赛夏令营。” 江临琛倒是知道国内外知名的大学都喜欢搞这套,每次暑假前都会对各种高中开放报名,然后选一批优秀学生去大学搞竞赛。 他了然道:“温之皎正好也是竞赛生?” “她不是。”江琴霜叹了口气,“她在c大附近的培训机构上补习班。” 江临琛愣了下,“高中有什么需要补习的,她在学大学课程还是什么?” 江琴霜道:“补的是全科,你没见过那个成绩单,我这么说吧,你往答题卡踩一脚比她成绩高。” 江临琛:“妈,你不觉得你该祝福他们吗?” 江琴霜顿住,“什么?” “比阶级更难跨越东西是智力。”江临琛笑了下,眼神真挚地指了指脑袋,“他们跨过了最大的难关啊。” 江琴霜一时间被他的刻薄逗笑,一面摇头一面无语。 飞机的航程较短,不到两小时便已着陆。 此刻正是下午,明亮的光芒透过玻璃点亮vip通道,通道内的人并不多。江琴霜和江临琛一面说着话一面走出通道,江琴霜给江远丞打了电话,江临琛便忙里偷闲买了杯咖啡。 他刚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个路过人,咖啡散落了对方一身。 “操。”一道惊讶的脏话响起,江临琛立刻望过去,正想道歉,却见对面那人抬起了一只手,指了指手机。他立刻会意,走到了一边,那人也一面打着电话一边跟着他走到了一边。 “没什么,我没看到路,撞到了人。”青年话音很轻,“我和爸妈已经下飞机了,你什么时候来?” 江临琛一边叫来工作人员说着情况,一面打量着打电话的青年。青年有着头蓬松的卷发,容貌精致,身材高挑,对着电话笑的时候像杂志内页那些漂亮轻佻没什么脑子的时髦小子。 说对方小子倒也没有歧视对方的意思,但他每次见到这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时,他很难不想起来学校里那些愚蠢清澈的学生。 青年应该是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时不时便对他点点头,但丝毫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江临琛忍不住看表,心里很有些烦,当他有些忍不住时,青年却先被挂电话了,“你不要急着挂电话啊,什么叫等等就见面了啊?这根本不是一回……喂?喂?!” 他对着手机发出了懊恼的声音,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江临琛终于能说话了,道:“咖啡的事,很抱歉,我会照价赔偿的。如果你急需换衣服的话,我现在叫人给你送一身合适的过来。” 他说完,却见青年摆手,“没事,我留你下来就是想认识一下你。” 江临琛微微挑眉,“什么?” “你好,江教授,我叫温随。”温随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来,“前几天的峰会上我见过你。” 前几天的商业峰会上,江临琛确实去了。因为天体研究所内的部分器械考虑换个供应商,而峰会邀请的企业几乎都是精密器械方向的制造业。 他不禁意味深长地看向面前的时髦小子,感觉自己以貌取人了,伸出手来,“你好,叫我江临琛就行。” 江临琛话音落下,温随笑得更开心,“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是想跟你打招呼的,没想到太急了,反而撞到了你的咖啡。”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巧妙,江临琛只是道:“哪里的话,我也没怎么看路,我的问题。” “能遇见还是很有缘分的,加个好友吧,我最近在c市要待一阵子,有空出来喝喝茶也好啊。”温随的卷毛晃动着,让他的笑容更加爽朗纯真,“正好,我对天体研究一直很有兴趣,不知道江先生是否能赏脸让我当你半个学生。” 哇,看着像脑容量一般的漂亮小狗,一张嘴就是老奸商味儿了。 江临琛笑而不语,只是望着远处四处张望道:“有空再说吧,我家人叫我了。” 他对着江琴霜招招手,越过了江临琛,却又看见江琴霜在走向他时,身旁的一对男女也跟着朝他招了招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节 江临琛挑眉,望了一眼温随,果然,温随笑眯眯地朝着他们招手。几秒后,温随看着他道:“好巧啊,江教授,看来你一定就是……我姐姐未婚夫的那个脑子很好的哥哥了。” 温随笑意更大了,白衬衫上的咖啡渍都因他的笑显得像是时尚图案。 机场内部,温之皎蹲在洗手间里,满脸泪水地望着大师,“大师,我真的要走这个剧情吗?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啊。” 大师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一脸认真:“没错,系统就是这么生成的,无论你怎么逃避,你都要面对的。” 温之皎的泪水挂在眼睫上,抓过笔记本,又看了一遍。 【机场内部,两家终于相遇了,两家的相处并不融洽。 温之皎的弟弟恃宠而骄,伺机挑衅江临琛,同时嫌弃江家的人不好说话。而江琴霜对温之皎的不满由来已久,小声地和江远丞劝导让他慎重考虑,这话被温随听到,他当即告诉温之皎。 温之皎闻言以泪洗面,回到江家后,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温父温母心疼她的付出,对江琴霜与江临琛十分讨好,可惜只迎来了冷脸。当天做的饭菜,江家人没有动一口。 距离订婚宴只有几天,温之皎想要容忍这一切,然而订婚宴前夕,又一次刁难下,温之皎的精神终于崩溃,冲去了江临琛的房间与对方理论,然而这一幕被江琴霜察觉,她立刻告知江远丞与温家人。 当两家人赶到现场时,江临琛与温之皎正好争辩摔倒,拥做一团,竟意外接吻。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一场风暴已然发生! 但此刻,天色已经快暗了,订婚宴在即,江远丞决定继续订婚宴。温之皎恍惚地被安排着属于她的订婚,趁着佣人离开的间隙,她毅然决然撕碎了礼服决定逃跑。 但就在此时,江远丞察觉到这一切,当即开车去追,万万没想到车子打滑[展开]】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指着笔记本里,轻声道:“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正好摔在江临琛怀里还嘴对嘴啊?这个情节好土,我不想演,我不想亲陌生男人的嘴,对方万一很丑怎么办?” 大师愈发崩溃,“你到时候等我安排就行!” 第14章 温之皎并没有能在洗手间里调理好心情, 因为几名女性安保已经在外面催促了,她应了几声,又看向面前的大师。好几秒, 她又道:“那后面的剧情能不能展开,我想看……” “展开不了,因为这是实时生成的, 后面的还在加载。”大师又道:“你赶紧去完成前面的剧情吧, 不然该耽误时间了。” 说完,大师抽过她手中的笔记本, 化作微粒散去身形。 温之皎见状,也只能仰着脑袋, 用两根手指擦完眼泪才推开门往外走。跟随着安保, 她走出休息室便看见不远处一撮黑压压的人。 江远丞站在那群人正前方中央的位置,西装革履,身材挺括, 隔着人群遥遥望向她。温之皎顶着他的视线, 走到他身旁,紧接着,江远丞身后的安保便熟练地扩散开来将他们置于他们的保护圈范围内。 温之皎习以为常,心中只有淡淡的死意。 江远丞圈住她的腰部, 帮她整理了下头发,低声道:“眼睛怎么红红的?” “涂睫毛膏的时候戳到眼睛了。”温之皎任由他整理,手又扯了下他的袖口,“我还是觉得……我有点怕姑姑,要不然我去接温随他们,你去见姑姑,我们回庄园再见?” 江远丞笑了下, “不用担心,姑姑她只是单纯和你还不熟悉,她会喜欢你的。还有,刚刚她电话里跟我说,她已经见到爸妈了。” 温之皎倒是记得剧情里好像是这么说了,也不惊讶,只是干巴巴地应了声。 江远丞却圈紧了她,话音低了些,“再说了,要紧张的是我才对吧?毕竟温随好像之前就不太喜欢我,现在也还不是很能接受我们要订婚的事。” 他灰色的眼睛凝着温之皎,嘴角有着很轻的弧度,“他是真的很舍不得你啊。” 这话让温之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敢看江远丞,只是四处张望了下,“也没有吧,反正这几年我也没怎么跟他联系。” 江远丞收回视线,不再多问。 温之皎微微松了口气。 江远丞现在还不知道温随是领养的,就已经一副子忍不了的态度了,要是知道,又不知道要发什么疯了。还好,还好过几天就订婚了,她就解脱了…… 想到未来,温之皎重新打起精神,也是这时,她听到几声招呼。 “温之皎!” “皎皎,这里,这里!” 温随和温家人的几声叫唤,倒是让一旁的江临琛回了神。 温家人很是健谈,即便江琴霜本不欲多说什么,也忍不住跟他们说了许久。江临琛则很适时地扮演起来了不会来事的呆子形象,坐在一边,时不时应和几句。 此时听到他们的声音,他抬头望过去,这时却先望到浩浩汤汤的一群黑衣安保。在安保之中,江远丞衣冠楚楚,握着手杖,姿态从容。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江临琛还没看清楚模样,便见温随和温家父母三两步地迎过去,又是抱又是摸,一连串话吵得很。 “坐车坐了很久啊,还晕车吗?难受不难受啊?” “哎唷,我都说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你们非过来什么?” 温之皎被温家三人围在中间问了一大堆,而温随绕着温之皎走了一圈,把她从头到尾检视了一遍,才道:“这里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你看着瘦了。” 另一边,江琴霜也走到了江远丞面前,她仰头望着侄子道:“又长高了点啊。” 两家人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但此刻倒像是两拨人般,各自聊各自的。 江远丞的视线却越过江琴霜,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江临琛,灰眼睛里含了点笑,“哥,没想到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那么忙,肯定没空参加这次订婚。” “听着怎么不像欢迎啊。”江临琛开起了玩笑,又道:“不过你看着比过去精神不少,成家立业果然是男人最大的美容啊。” 江琴霜瞥了一眼江临琛,“难怪我看你越看越不顺眼了。” 一时间,三人都笑了起来,也是这时,一道颇显娇俏,也带着烦躁的声音从江临琛身后响起:“你又不是没上过大学,能不能别问我成绩怎么样了!” 江临琛转头望过去,便望见在温家人的簇拥下,温随脸上一样带着笑,褐色的卷发让他的眉眼与鼻梁愈发深邃漂亮。 温随身旁,是一个穿着玫瑰碎花纹样吊带连衣裙的女人,卷曲的头发落在纤细白皙的肩膀上,粉色的丝带在发丝中穿行。唇在这粉的映衬下愈发水润,弯弯的眉下是一双微下垂,眼角微翘的眼。玻璃穹顶的光落在她的眼窝里与唇上,让她多了一抹说不上来的洇湿的艳气。 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望了过来,光影落到了她狭长的锁骨里,那盈盈晃动的光影也像是被盛在锁骨凹陷处的液体。 她吓了一跳似的,后退一步踢到了不知道谁的行李箱。行李箱轰然落下,发出重重的“咚!”声。 江临琛感觉那声音炸在耳边,紧接而来的是病症般的耳鸣,喉结滑动了下。下一秒,江远丞便挡住了他的视线,走到了温家人中间。他近乎强硬地插入了温之皎与温随之间,手臂牢牢地扶住了温之皎的腰。 江远丞望向他们,“姑姑,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下。这是温之皎的弟弟,温随。” 他又看向温家人,道:“那边的是我表哥,江临琛。” 江琴霜抓住江临琛的胳膊,低声道:“过去说话啊,愣着干什么。” 江临琛收回视线,唇角牵扯了下,好几秒,他的手指摸索了下耳朵,话音低沉,“没什么,刚刚想起了点别的事。” 他说完,跟着江琴霜走过去。 刚走过去,便听见江琴霜的声音,“我们这人数分两辆车正好,就让年轻人们坐一块,我们几个坐一块,在车上也聊聊订婚后的打算吧。” 她说完,又看向江临琛,“你呢是几人里面最大的,跟弟弟妹妹们好好聊聊,别说讨厌话啊。” 江临琛只是笑,没说话。江远丞则抬手让几名安保领路。温父母跟江琴霜便跟着引路的人,一面聊着一面先走了,留这几后辈在后方。 “你就是远丞的未婚妻,温之皎吧,久闻其名。”江临琛对着温之皎伸出手,黑眸里含着笑意,愈发显得端方斯文,“我是江远丞的表兄,江临琛,目前在b大任教,你好。” 温之皎正要伸手,江远丞却握紧了她的腰,她当即深呼一口气。下一秒,江远丞笑起来,伸出手拍开了江临琛的手,“行了,不用这么正式,都是一家人。” 江临琛也没有半点被拂面子的样子,只是笑了笑。一边的温随见状,扯了下唇,脸上也笑,“也许就只是吃醋了,你不知道啊,我这姐夫对我姐看得很紧。连我,跟她打电话的时间都很少。” 温之皎笑容僵住,侧过头撩头发,借机狠狠瞪了一眼温随。 少说点吧,他发癫了又不是你哄! 温随望着她的白眼,笑容更灿烂,一把握住了温之皎的手,“姐,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冷,明明前几年你身体调养得好点了啊。” 温随说着,还握着温之皎的手举起晃了晃捏了捏。 江远丞的灰眸眯了起来,扶着温之皎腰部的力道紧了点。 温之皎:“……” 疼,疼疼疼! 她的眼睛湿润了些,又听见江临琛的声音,“对了,温随,你之前不是想和我加个好友吗?本来我还有所顾忌,但现在我觉得关于器械招商的事可以聊聊。” 江临琛说完,温随便也点头,自然是笑,松开手拿出了手机。 温之皎悄悄甩了甩被攥着的手,又感觉江远丞攥着自己的腰的力度立刻也松懈了,一时间松了口气,很有些感激地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却没有看她,跟温随言笑晏晏,仿佛只是无意帮她解了围。 但很快的,她便看见江远丞弯腰,探身凑到了她眼前,灰眸垂着,“皎皎,你在看什么?” 温之皎:“……在看有些人乱吃醋。” 江远丞阴鸷的灰眸弯了下,晦暗散去,理直气壮道:“是他不好。” 他又道:“我没有不让你和他们联系。” 这是真的,她不想联系温随,只是单纯觉得他很烦。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温之皎只是贴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下,“现在怎么样?” 江远丞的瞳孔骤缩,直起了身,视线有所偏移,“不怎么样。” 他抬起手指蹭了下她留下的吻痕,却只是让脸上多了一抹鲜红痕迹,看着有些滑稽。温之皎默默移开视线,不想告诉他自己今天叠涂了好几层口红和唇釉,不是以前那种浅色唇膏。 这动静显然也让走在前方的两人听见了,温随立刻转头,眼睛眯起,视线在温之皎与江远丞身上周旋了一圈,眼睛停留在他脸上那不自然的痕迹上。 江远丞脸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怎么了?” 温随脸上没有笑意,道:“我觉得我突然有话想单独跟我姐姐聊聊,就几分钟。” 他的重音咬在我姐姐三字上,嘴唇抿着。 江远丞此刻很好说话,点了点头,“行。” 他刚松开手,温随便直接牵住温之皎的手将她拽到了一边,脚步又快又急。一时间,只剩江远丞与江临琛四目相对,江临琛率先扯起唇,笑容宛若清风明月,一派正直,“小情侣这么甜蜜啊。” 江远丞蹙眉,“什么?” 江临琛指了指脸,“没擦干净。” 江远丞四平八稳,眉眼都没动,拿出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江临琛望见湿润浅淡的红顷刻在洁白的手帕上浮现,手帕被折好,红被白吞没,又被塞入江远丞胸前口袋。 江远丞道:“让你看笑话了。” 江临琛只是笑着摇头,话音很轻,“起码真的很好笑,很有意思。” 他诚恳地点头。 另一方,温随像是只条寻回犬一样,沉着脸绕着温之皎走了两三圈,一言不发。温之皎被他绕得头晕,“你别转了,我好烦啊。” “温之皎,你就这么喜欢江远丞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温随停了下来,握住温之皎的肩膀晃来晃去,干净漂亮的眼睛里有些水润,卷发也一翘翘的,“是,我承认,他确实家庭不错,但这么几年来你一直都不怎么跟家里联系,我们要见你都这么难。我真的不信他对你是真的好!” 温随用力握住温之皎的肩膀,俯身望他,话音低低的,“他们家的人都那么趾高气昂的,你到时候受委屈了,我们都帮不了你。” 他说着,眼睛湿润起来,泪水一颗颗往下掉。 温之皎抬起手推他的脸,“你先松开,松开我,我自己有自己的节奏和打算!”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节 温随用脸拱她的手,一颗颗泪珠便顺着她的指缝落下,他和黑葡萄似的眼睛也水汪汪的。 “啊啊啊啊好恶心啊你!”温之皎被手上的湿润恶心到,立刻后退,把湿润全部蹭他身上,“温随你真的,我不知道你激动什么,我跟江远丞过得很、很,幸福吧。” 温随的泪水立刻停了,抓着她的手蹭风衣,眼睛追着她的视线,“你不幸福,来的时候那么多人,那些安保你都很熟悉了,说明你平时就是被这么多人跟着出行的。你看起来睡得不好,说明多梦失眠,还有,江远丞连我们的相处都忍受不了,他平时肯定很少让你出去见人。” 温随的手揪住温之皎的脸,俯身凑近她,眼睛却只追她的眼睛,“姐姐,他是不是逼迫你的?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呢?明明,只有那一个暑假……为什么就突然要转学了,订婚了,搬走了呢?” 他们靠得十分近,鼻尖摸索过鼻尖,他却澄澈得像是在蹭主人的毛绒绒玩具,话音带着诱哄,“皎皎,你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吧?” 温随很讨厌的一点是,他能给她起八十个称谓,在这些称谓后套话。 比如现在。 温之皎几乎有些难以自控地道:“那你能做什么?” 温随立刻起身,跟温之皎拉开了距离,一脸平静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温之皎:“……” 她立刻抬起脚狠狠踩了一脚温随,温随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些,脸上却有了笑。 温之皎又用力抬手打温随脑袋,咬牙切齿道:“我不想是不想,不代表不会订婚,这几天的事我心里有数,也有安排。你,少给我添乱,老老实实的。” 温随抱着腿蹦跶了两下,咧开嘴,“我不。” 他道:“我就不,我一定会捣乱,我要毁了这场订婚,我还要把你带走。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准骗我。不然我就告诉爸妈,告诉他们,你过得很惨,但我们家太没用了所以什么也做不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崩溃。” 温之皎:“……” 她两只腿用力跺地板,两只手抓住蓬松的头发抓了抓,尖叫了一声,“温随!听话!” 温随站在原地,嘴巴缓慢地撅起,下一秒,温之皎抓住他的嘴,轻声道:“听话。” 温随把她的手拍开,“那你帮我报仇。” 温之皎愣住,“啊?” 温随指了指衬衣上的咖啡渍,垂下卷毛脑袋,“江临琛泼的。” “他泼你干什么?你们不是都要聊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了吗?”温之皎有些费解,“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啊,他就是知道我是你弟弟后,就泼了。”温随一把抱住温之皎,脸埋在她的发丝里,话音闷闷的,“反正他们就是看不起我们,江远丞是,江临琛也是,他们很坏。你帮我报仇,泼回去。” 温之皎:“……我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得——” 温之皎想了想剧情,又道:“行,我帮你,谁让你是我弟弟,我家人呢。温随,你要知恩图报哦。” 温随倒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抱紧了她,却笑起来,“真的吗?温娇娇这么好啊,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啊?” 温之皎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身上撕下来,道:“所以你要听话,不要阻止我的计划,我跟你说,我比你聪明多了,你等着吧。” 温随乖巧地点头,卷毛也跟着晃,眼睛澄澈,“姐姐总是很聪明的,成绩才不能衡量你的智商。” 第15章 当温家人, 江琴霜母子到达庄园没多时,便在一众佣人的带领下参观了庄园。 “这里建得跟皇宫一样,真挺不错的啊。”温父跟温母两人说着小话, 前方的江琴霜闻言,回头笑道:“看着好,但问题多, 这庄园建了挺多年的, 虽然每年都会定时维护修缮,但还是会有些小毛病。” 江远丞也笑, 话音很轻,“是, 但安全, 安保好,平时也不会有什么闲人。” 他说着,一面搂着温之皎的腰, 一面指着中心宅区前的花园又道:“这里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 过几天订婚宴的场地就在这里。” 此时不少园丁正在修剪灌木丛的树干,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草坪和花卉都已装饰过。不远处停着几辆车,车门没关, 隐约能看见车里堆着一大堆纸箱与各种装饰,几名佣人搬着东西来来往往。 这会儿已快四五点了,夕阳的光芒微醺,花香与青草馥郁芬芳。 江远丞看了眼时间,又道:“离晚饭还差些时间,不然我现在让佣人带各位去客房看看,选个合适的房间住下。之后我们去会客室喝喝茶, 吃些点心,坐下来慢慢聊。” 他话音刚落下,温之皎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剧情,虽然这些剧情也只剩下了报仇、惹人讨厌、做饭、被欺负等一系列苦情关键词。 温之皎的手揪住了江远丞衣服。 江远丞低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之皎看了眼江远丞,又看了眼在场的众人,嘴巴张了下道:“那我去给大家选茶,也做些茶点招待大家。” 她话音落下,便看见江远丞的眉毛挑高了些,但下一秒他便露出了淡淡的笑,点头道:“好,那我等会儿安置好爸妈,就去给你打下手。” 江琴霜见状笑出来,跟温父母道:“小情侣是一刻也离不开。” 温父母也笑,温随却脱下了大衣,笑容灿烂了起来,“那我跟姐姐一起去吧,爸妈你们帮我选个采光好的客房!” “你也不换身衣服啊?”温父有些无奈,却又道:“算了,你还是帮着皎皎吧,她笨手笨脚的,别让亲家看了笑话。” 江远丞原本要说话,闻言却也抿住了唇,望着温之皎和温随走远了。 温父母与江琴霜走在前面聊着天,江临琛的手臂一把搭在江远丞肩膀上,打趣道:“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斜看他一眼,不说话。 江临琛笑意更大了点,“你也是的,妈本来就对皎皎有点意见,你还非要这种做派。” “我什么做派?”江远丞拍开江临琛的手臂,眉眼又蹙起,语气很冷,“还有,你叫她温之皎就行。” 江临琛眨了下眼睛,话音有着无奈,“我你也防着啊,我承认,是长得挺漂亮的,但也没有到那种倾国倾城的程度吧?” 江远丞脸上没有好表情,只是往前走。 江临琛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话音也慢悠悠的,“我看她几眼你就要生气,人家姐弟关系好你也要生气,你这样子很容易把人吓跑的。” 江远丞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握着手杖往江临琛肩膀上戳,“那我就把她抓回来。”他眼睛眯起来,又抵着江临琛的肩膀用力了些,话音认真,“哥,这种玩笑不好笑,我也不想和你聊她。” “那这么说她已经跑过了?”江临琛没有半点生气或害怕,黑眸弯起来,额前落下了几缕黑发,愈发让他的笑显得斯文儒雅。他的手握住江远丞的手杖,一点点挪开,“你看,这证明了我说的是对的啊,你确实把人吓跑过。” 江远丞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临琛,一用力,抽回了手杖撑在地上,“我和她怎么样不关你事。” 江临琛低着头拍了下肩上的灰尘,长腿一迈走过去,直接踹开了江远丞的手杖。江远丞身体晃动了下,立刻支撑住了身体。江临琛的手按在他肩膀上,笑了声才道:“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他说完往后一仰头,正好躲过了江远丞的拳头。 江临琛又道:“我是不介意跟你打一架,但你想清楚,江女士要问我们,我就会说不知道啊,江远丞说我多看了几眼温之皎,哦不,皎皎,就打我了。” “你觉得她会怎么想?”江临琛看着江远丞的神色越发阴郁,又抬起手指了指脑袋,“你一谈恋爱就变好笨啊,这种事都要我告诉你。” 江远丞的眼睑痉挛起来,也就几秒,他俯身拾起了手杖,“是,我冲动了。” 江临琛又道:“别老把人当假想敌啊,或者说,别老把我当成那些脑子不好的就来欺负我啊。” “聪明是反本能的,笨人才会顺从直觉。”江远丞笑了下,身上的阴郁散去了,话音也轻了些,“谁让我一碰到她的事,就一下子变成了蠢货,只能冲动呢?” 他又道:“所以不要和我聊她了,我没有和外人聊未婚妻的爱好。” 江临琛摇摇头,仍是笑,不说话了。 他们落后江琴霜太远,以至于远处,江琴霜和温父母朝着他们招起了手,示意他们跟上。他们对视一眼,相伴而行,气氛融洽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另一边的厨房里,烤箱“叮”一声后,温随端出了几盘烤得刚刚好的曲奇,热腾腾的香气让温之皎的眼睛亮了一些。 她伸手刚要拿就被温随抓住了手,扯着去水龙头下洗了手。哗啦啦的水流声里,温之皎用脑袋往后撞温随的胸膛,“我洗过手了的,让我吃!” “你洗了手就开始玩手机了,手机上很多细菌的。”温随说着,贴得更近了些,下巴抵住她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指尖当中。他的手指摸索着她的手指,中指上的订婚戒,指腹,指尖,最后道:“你连美甲都没摘,还说什么做点心呢。” 温之皎鼓起了嘴,话音很小,“本来我就想着让佣人做的。” 然后她在胡乱加点乱七八糟的糖盐,弄得难吃点。 温随附身下来,毛绒绒的卷发搔着她的脖颈,他的脸贴着她的脸,话音很轻,“然后你再露脸讨好他们?”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怎么过得这么惨啊,以前可只有家里人讨好你的份。” 温之皎被他说得有点破防,用肩膀撞开温随,把手上的水甩到他身上,“闭上你的嘴!我都说了,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当中,我过得好着呢!” 温随被她甩了一身水珠,也不生气,只是笑了起来,“行了,要偷吃就现在吃,待会儿还能再烤一盘。” “不吃了!被你气饱了!”温之皎越过温随,顺手把手上的水擦他身上,“而且我本来想着伺机替你报仇,欺负江临琛的,现在我觉得你这么讨厌,不想帮你了!” 她转过脑袋,冷冷地看着温随。 温随眨着眼,马上服软,眼睛瞪圆了些,“我说那些话是心疼你啊,又没有别的意思,不要生气了。” 他抬起手按住她的肩膀,揉搓了些,指腹划过她的肌肤,一脸认真,“是我不好,让你难受了,你替我撑腰好不好?” 温之皎拍开他的手,昂着下巴,“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你去柜橱里拿几个好看的碟子。” 温随立刻点头,棕色的小卷毛翘起。 “你这个狗毛头能不能剪了,看了好心烦!”温之皎一面抓过一袋巧克力酱,挑了几块曲奇出来,用力挤着巧克力酱,“碟子呢,快拿过来!” “可是我们家都是自来卷,我不是的话很奇怪。”温随捏了捏他的卷毛,一面将碟子递过去,他又凑到温之皎身旁,手臂贴着她的手臂,“你再挤的话,曲奇要软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温之皎看都没看温随,一把揪住他的脸,把他扯得近了一些,认真道:“等会儿你把这些甜腻的给江临琛,然后我递茶。等江临琛想喝茶的时候,你就站起身撞我一下,我把茶泼他身上。” 这样子,印象分肯定会大打折扣吧。 反正江琴霜之前就对她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温之皎说得很认真,水润的黑眸凝着他,头发里若隐若现的丝带是俏皮的红,她唇上珠光粼粼的是闪亮的红。两抹红让温随的视线无从放置,他的喉结滑动了下,眼睛缓慢地看向她洁白的牙齿,和口腔里的粉红软肉。 他的气息紊乱了几秒,下一秒,一抹冰冷却按住他的额心。 温随抬眼,温之皎的手指用力戳他脑袋,“听到没有?” 温随张了下唇,眼睛往下垂,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疼……” “疼就对了,你真该长教训。”温之皎说得自己都烦,抬起手把装好饼干的托盘往他手里一塞,“现在,出发!” 温随立刻鞠躬,“公主先走。” 温之皎捧起了撞着茶水的托盘,昂首阔步走出去,发丝晃动着,偶尔露出洁白的脖颈。温随的手指摩挲着木质托盘的边缘,一垂眼,便又想起来她手指上闪烁过的戒指的光芒。 当他们与佣人走到会客室时,几人似乎也才刚落座。 江远丞站起身来迎他们,温之皎立刻用肩膀拱了拱温随,温随会意,上前一步拦截了江远丞,道:“姐夫,正好我们一起把饼干分一分吧。” 江远丞有些诧异,望了一眼温之皎,又移开视线点了头。 温随特意按照温之皎的嘱咐,把挤了一大堆的曲奇放在江临琛手边。而温之皎则故意先绕靠江临琛,从坐在较远地方的江琴霜开始放茶。 给温父温母放上茶时,她还顺势和他们聊起来了家常。 一面聊着,温之皎一面打量着江临琛。江临琛像是在办公,盯着平板,手指没停。没几秒,他像是有点累了,抬起了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节 温之皎火速移开视线。 另一边,江临琛抬起手捏起了一枚曲奇,便立刻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多了几道。其中有温随的,有江远丞的,还有温之皎的。 江远丞的还能理解,他现在誓死要把自己当敌人了,随时观察自己动向。那温随和温之皎是为什么? 江临琛表面四平八稳,内心百思不得其解,却顺势吃了口饼干,齁甜黏腻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炸开。他几乎立刻被这甜齁得呛了起来,手指抵住了唇,想去找水。 下一秒,他听见温随的声音:“姐,别聊了,茶。” 温之皎立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起身端着茶水。 江临琛抬眸,看见温之皎脸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一派殷勤地端着茶朝着他快步走过来。光在她飞扬的发丝上镀上了光辉。 他脑中只有一句话:她好像……很开心能给他送茶? 江临琛的眼神深邃了些,手指敲了下桌角。 下一秒,温之皎被温随一撞,身形一歪,紧接着,江远丞立刻站起身捞住她的腰部。 “桄榔——” 茶水,茶杯,托盘尽数砸在了江临琛脸上,翠绿的茶汤和茶叶从他脸上缓缓滑落,而托盘在他脸上砸出了明显的青紫。 江琴霜尖叫了一声,“临琛!” 温之皎:“……” 设想里托盘和茶杯是不会摔过去的!可恶!这样会不会太严重了!都是江远丞害的!她看了看她腰间的手,又看了眼江远丞。 江远丞低声道:“走路小心点。” 温之皎:“……你还是关心下你哥哥吧。” 江远丞抬眼望过去,又道:“他没事。” 温之皎:“……” 真的吗?他脸肿了好像…… 第16章 庄园里有配备的医师和医疗设施, 但很显然,江临琛这样的伤势还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只是叫了佣人取了些祛瘀的药水与创可贴来。 江琴霜心切, 佣人还没到就托着江临琛的脸左右看了起来。 温之皎则站在俩人身旁,泪水涟涟的道歉:“对不起啊姑姑,是我笨手笨脚, 都怪我不看路。” 温随也一派忧心的样子, “是我不好,我一着急就撞到了姐姐, 不然不会这样。” 俩姐弟这样,温父母也声势浩荡地站在他们俩后面, 亲家长亲家短的叫着。江远丞还嫌不够吵一样, 也挽住了江琴霜的肩膀,跟着道歉。江琴霜本来没火气,都被他们道歉道出了火, 攥着手帕用力捂在江临琛的脸上给他擦脸。 江临琛被捂得差点上不来气, 一把夺过了江琴霜的手帕,擦了擦脸,又对着周围众人道:“没事没事,就这么点伤, 过两天就好了。” “都怪我,我就是想表现一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温之皎脸上挂着泪珠,眼巴巴地望着江琴霜,手也忍不住扯她衣服,“姑姑,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江琴霜心里有火,却也不想让人下不来台,也只是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回来:“没事没事,这点伤没什么,你以后多注意点别这么冒失就行了。” 她又看向围着她的温父温母,“温随啊,你们也别站着,他没事的。你呢带着亲家们去餐厅坐坐吧,我们帮临琛处理下伤口也过去了。” 温随点点头,拉着温父母往外走,温父母还忍不住回头。 会客室的门关上,江远丞道:“皎皎她就是孩子气了点,老想着讨你喜欢。” 他又看向江临琛,“哥虽然不在意这事,药还是要上的。” 江临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很想问一句他什么时候说不在意了。 佣人适时地将放了药膏的托盘呈到一边。 温之皎急冲冲地抓起药膏,“那我帮江,呃,表哥,哥上药吧。就当是赔礼道歉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她撸起袖子,又是一副要表现的样子,三两步冲到江临琛面前。江琴霜见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哪里敢还让她靠近,连忙大喊道:“你跟远丞去照应下你爸妈和弟弟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江远丞一手拽住温之皎手腕,把她拽回身边,他的灰眸里是淡漠的眼珠,“皎皎。” 温之皎安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悻悻地将药膏放回托盘。她的手抓着裙摆,看了眼江琴霜,又看了眼江临琛,最后道:“对不起啊……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把头低下来,一转身往外走了,会客室的门被她啪一声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远,江远丞也跟着往外走。一时间,会客室只剩江琴霜和江临琛二人,她拿起药膏帮江临琛上药,忍不住道:“唉,真是的,话说重一句都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的,娇惯得很。” 江琴霜话里有些无奈,江临琛没答话,只是望向门口。会客室的门没关,门外是一扇窗,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落在深红色的毛绒地毯上,也让那被踩下的高跟鞋鞋印更为明显。 漂亮,笨拙,简直像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冒失与冲动……短短几面,就让江临琛感到淡淡的失望。 当他自诩聪明人时,他是很想将自我与他者区分开来的,尤其是以貌取人这样的特质更应值得摒弃。江临琛被温之皎的相貌所触动时,内心便也难免有了一种对灵魂的期待,但如今看来是白期待。 他收回视线,听着江琴霜絮絮叨叨的声音,缓慢的张开唇。 “妈,今天这么相处下来,我越来越奇怪他们怎么在一起的了。” 同样的问句在餐厅响起,原本闲聊着的温父温母看向发问的人。温随已经换了新的衣服,还洗漱了,卷毛蓬松。他望着他们时,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只有轻而又轻的声响。 一时间,空气安静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就是暑假遇到的,还问问问。”江琴霜长长叹气,一边拧好药膏,一边想到什么一般,走到会客室内里的书房。没一会儿,她拿出了一本相册来,“正好,远丞说之后订婚要用,我也拿出来给你看看,这里倒是有几张他们以前合影的照片。” 江临琛接过相册,掀开便看见几页江远丞年幼时的照片。有婴儿时期的,有幼儿园时期的,有同学合照,也有几张跟他和江琴霜的合照。翻过了几页,他的身材越发高挑,面容也越发俊朗,但表情却也日渐阴郁。 在公学时,他穿着礼服式样的男生制服望向镜头,过白的皮肤与灰色的眼睛,站在阴郁的天气背景下的他鬼气森森,简直像是某种夜间生物。 当江临琛翻到下一页时,他没忍住惊讶地挑起眉头,因为相册中照片的建筑背景已经变成了国内的式样。那一页的照片,几乎都是各种景色图或是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是当时远丞拍的c市照片,这里是c大的图书馆,这里是c市著名的行宫……”江琴霜一路絮叨着,江临琛一面看着,很快的,他看见一张照片里只有一颗茂密的树。那是一棵枝叶茂密的樱桃树,樱桃橙红透亮,在阳光下几乎有些蜜糖般的黄,一嘟噜的坠在枝头。 六月的阳光是最讨厌的,只是站在日头下就能感觉到吵人的热意与聒噪的光影。 或许是混血导致的苍白肌肤所致,也或许是他曾生活多年的国家总是缺乏阳光,总是阴雨连绵所致,江远丞身上总缺乏一些人的生气。c市的暑假是最准时的,七月一到,整个街道都会被活力满满的学生们占领。 当江远丞与他们擦肩时,他那阴郁与成熟的长相气质便总他与其他人有了明显的区分。 c市种植的樱桃树在六月末成熟,七月多,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江远丞望见那样的鲜红挂在枝头上,不免被吸引。当他刚走近那棵树下时,刚拍下几张照片,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想吃樱桃吗?想吃的话,就帮我摘点,我也想吃。” 那是一道甜美的声音,即便这话毫无逻辑,却被她说得理所当然。 江远丞一回头,便看见一双弯弯的,含着笑的眼睛。少女比他矮不少,脸旁边的头发编成了精致的辫子,身后的卷发像是浪花一般浮在她白皙的肩头。他看见她红润的唇角上有着势在必得的笑,紧接着,她抬起手,指着樱桃树:“去摘啊,我们一起吃,愣着干什么呢?” 他感到困惑。 没有人会命令他做什么,也绝对不敢有人这样做。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理直气壮呢?他们不认识,她说的话也没有道理,她不是在商量,她是认错人了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是落在屋檐的雨声,滴答不停,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他混乱至极。绑头发的红色丝带,唇上湿润的红,指甲上有着亮光的红,樱桃树透着橙黄的红……太多鲜艳的颜色争先恐后挤进他灰色的眼睛里,视觉与听觉都像受了损。 江远丞道:“我不认识你,我不要帮你摘。” 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带着些含糊。他很久没说中文了,咬字不甚清楚,语法也乱七八糟,显得强硬至极。他该强硬起来的,可是说完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懊悔。 风吹过樱桃树,一嘟噜樱桃坠在枝头要落不落。 江远丞感觉自己的心也坠着要落不落的。 少女“啧”了声,也像是有了不解,像是对自己的容貌或是命令在此刻不管用产生的懊恼。她瞪了一眼他,好几秒,她有些不情愿地道:“我叫温之皎,现在我们认识了,你可以帮我摘了吗?” 她想了几秒才又道:“名字就可以了吧?联系方式不可以哦,我有男朋友了,要是有了联系方式,你会被找麻烦的。” 江远丞觉得自己又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只是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好几秒,他道:“我不懂……” “你叫什么?” 温之皎问。 江远丞下意识报出了名字。 “那好,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总该帮我了吧?”温之皎很想表现得诚恳,但她委实不擅长,下巴又昂起来,虚张声势道:“你要不去,我就找别人帮忙了,有很多人想在我面前表现的。” 江远丞:“……” 他很想说你去找别人吧,可是被她这样看着,他又只能不声不响地看着樱桃树。 又是一阵风,那挂在枝头,最丰盈的,也最透亮的一挂樱桃几乎要落地。 五六米的樱桃树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远丞摸了摸树皮,一用力,便握住枝干攀了上去。没多时,他抓住了樱桃树的树枝,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见温之皎接了个电话。 她像是多动症一样,接个电话就踩着小皮鞋踢踢踏踏,又是挥手又是晃脑袋。他不知道望了多久,只记得她挂了电话,就仰着头道:“我有事先走了,吃不到啦,你自己吃吧。” 说完,温之皎一转身跑走了,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褐,和裙摆一起随着她的步伐与风飞扬着。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缓慢地睁大,停在树上,想要喊住她,可她已经走远了。他没有急着攀下去,只是握着树枝,把坠在枝头的一串樱桃折了下来。 “后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 温母倒了杯茶,“只记得皎皎后面说,那个奇怪的男生人还不错,后面上补习班又遇到了,偶尔会一起出去玩。谁知道后面变成上门提亲了。说实话,他后面的安排很稳妥,自己家里产业又大,皎皎自己也说就想跟着他去,哪里有办法啊?” 温随看着茶水缓缓流入茶杯,看着雾气蒸腾着,几乎觉得那湿热也在他眼里氤氲开来。他脸上又有了笑,像是毫不在意,望向窗外。 餐厅窗外,种着一圈亭亭的樱桃树。温随见过故事中的那棵樱桃树的,因为温之皎也让他摘过,那是粗壮而高大的树,不像这一圈的树,树干细而小,是枯瘦的,也是矮小的。 他缓慢品尝着唇齿里的腥味,有一瞬觉得自己已经将樱桃的尸体咬碎咀嚼,又吞入了腹中。 如今又是夏季,又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了。 夜晚,几个佣人挑着摘下了一小盘樱桃,送到了温之皎的房间里。但可惜,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吃樱桃了。 透亮的,小小颗的樱桃在白色的瓷盘中有着鲜甜的颜色,被放在床头柜上。 她一面望着樱桃,一面想着刚才大师给她留下的话:“你做得很不错,但是还不够,现在距离订婚宴还有三天,这几天你多找机会跟江临琛见面啊。后续剧情已经生成,在订婚时你出逃,江远丞开车追你,车子打滑翻车,他遭遇车祸。你叫了救护车,在抢救之中,江远丞变成了植物人。在病房里,男主们终于见到了你,但他们已经将一切错误都归咎在了你身上。再后续的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解锁。” 温之皎越想越糟心,怎么回事,她还以为到了车祸后,一切就能顺利了呢。怎么听起来,她又要面对一群莫名其妙讨厌她的人啊! 她越想越觉得烦躁,又翻了好几个身后,突然感觉身上压上了些重量。 温之皎一抬眼,这才发现江远丞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房间。他的腿跪在她的腿上,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几乎不等她反应便吻了过来。 他吻得凶而恨,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反复确定。 这个吻漫长至极,他拥着她的姿势也不断变换,时而让她坐在他腰上,时而俯身将她挤在墙边,时而是用手固定着她的脑袋……他好像一直在找,找一个真正的亲密无间,让他们的体温相互浸染,肌肤挤着肌肤,心脏连着心脏的姿势。 江远丞最终没能找到这个姿势,但温之皎已经被吻得缺氧了,她的手用力敲着他的肩膀,晃着脑袋。他终于离开片刻,眼睛舔舐着她的脸颊,她气喘吁吁,唇齿湿润,呼吸急促。他立刻又将唇挤进她的唇中,手一路摩挲,挤入温暖的密林中。 “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节 温之皎喉咙间有了短促的声音,她的眼睛有了湿润,嘴一张咬住他的唇。 江远丞垂下眼,“皎皎。” 温之皎有些恍惚,推拒他肩膀的手臂软绵了些,鼻尖有了细密晶莹的汗珠。 江远丞的脸上有了淡淡的潮红,眼睛里也有了些笑意。 他道:“你的弟弟,等会儿会来找你吗?” 温之皎愈发茫然,嘴巴里像是有个泡泡似的,话音也模模糊糊,“什么意思?” 江远丞没说话,动作也没停,弄得温之皎好几次亮出牙齿咬了他脖子。 约莫五分钟,亦或者六分钟。 卧室里骤然传来了敲门声,闷而欢快的声音响起,“姐,姐夫,这么早你们要睡了吗?我有事想和姐姐聊一下。” 温之皎的脑子清醒了几秒,下一刻,她被刺激得闷哼了一声,立刻又咬了一口江远丞。 门外,温随呼吸顿了几秒,他闭上眼,用力抓了下自己的头发。随后,他面无表情地敲门,话音却一如既往带着愉快,“你们不说话我开门进来了。” 温之皎立刻道:“等下!” 她用力捶江远丞肩膀,“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远丞笑意越来越大,脑袋却枕在她肩膀上,用鼻子蹭她脖颈。他声音温和,也很小,却带着些认真,“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这么黏你,这是不对的。” 他又道:“姐弟关系不该这样。” 第17章 “姐弟关系不该这样。” 这句话仿佛悬在空气中, 久久落不下,让温之皎眼前一阵眩晕。 这句话是简单的吃醋,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温之皎想不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实上,她能想到这个问题已经是福至心灵的聪明了。她计较着这个问题,计较得火气上来了, 于是抓着江远丞的袖口。 “在你眼里, 我是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才正常?”温之皎落下眼泪来,却还是压着声音, 唯恐门外的温随听到什么。 可惜她没感觉到,门外的温随此刻已离开了。 “但是姐弟不该那样抱个没停。”江远丞亲昵地吻她的脸, 将她的泪珠卷入口中, 连薄唇都洇湿殷红。他一点点吃掉她的泪,脸颊却也贴着她的脸,“还是你想看看厨房的录像?”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不是订婚在即, 他还是你的弟弟, 我不会让他活得这么舒坦的。” 温随从小到大都粘人,温之皎早就习惯了那些接触,即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些过度,但她仍然有着点压在心里的烦躁。 她的视线垂落, 望见床头柜上的白色骨瓷盘,又望见那几点鲜亮的红樱桃。 温之皎说:“那这么说,那你当初不是也没跟我保持正常关系啊。” 她说完立刻后悔了,马上抬头望他,“算了,我不想说这些了,你撒开你的手, 我要去洗漱,温——我弟找我有事呢。” 她抬起脚轻轻踹江远丞,江远丞却按着她肩膀,将她一推压在她身上,悬着脑袋看她。 温之皎:“你干嘛!温随在外面!” “他走了。”江远丞的灰眼睛凝着她,脸色慢慢阴沉起来,“我当初和你哪里不正常了,你喜难道到现在还想着他吗?你发过誓的,温之皎,你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温之皎:“……” 她不敢说话了,心里懊悔自己忍不住气就乱说话,又害怕今晚不得安生,立刻起身用力将江远丞推开。江远丞一时不察,身形晃动一下,顺势躺倒在她身边。 温之皎也侧身,手扶着床单,一路爬到床尾,但刚到床边,江远丞便起身抓住了她的脚踝。江远丞像是根本不打算让这事过去似的,用力拽了下她的脚,“温之皎你给我回来,你为什么要提当初的事,你是不是还——” 温之皎抬起手,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樱桃塞到嘴里,又转过身勾住他的领口吻住。一颗颗樱桃被她从唇里推给江远丞,他的眼睑痉挛起来,睫毛像蝴蝶一般轻颤,眼睛周围有了一圈潮湿的红。 一个漫长的吻过去,江远丞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当最后一个樱桃被推过去,甜腻的果汁与香气在唇齿中融化殆尽时,他终于松开了手。 温之皎拉开距离,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我说过了,既然我跟你在一起了,就说明我选择跟你过一辈子。不要想太多了,远丞。” 江远丞移开视线,手指握住她抚自己脸的手,唇吻了下她的手心。 温之皎抽回手,道:“我出去见温随了。” 江远丞抓住她的手,声音很低,“他走了。” 温之皎道:“那我出去再看看,他要走了就算了,反正明天也可以说。” 江远丞不说话了,又顺着她的掌心一路亲到了手腕,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像是默许了,又道:“餐厅周围的樱桃树是当年种的,这几年长得不是很好,想吃的话,让佣人摘后山那些。” 温之皎愣了下,又望向床头柜那盘樱桃。 ……什么,不是他让人摘的吗? 那是谁? 她一时间费解,却没敢说,只是敷衍过去。 温之皎洗漱换了身衣服后才出卧室,走出卧房,却只能看见空荡荡的楼层,时不时有佣人推着车路过。 果然走了,但无所谓,她今晚反正是要等晚点再回去面对江远丞。 温之皎拿出手机给温随发了个消息。 [皎皎:人呢?] [皎皎:给你三分钟,立刻给我滚出来] [皎皎:大半夜敲人门就跑了,你几岁] 温之皎刚发完消息,就收到了温随的回复。 [温随便:[定位]] [温随便:我刚刚等好久还以为你不在,就去外面透气了] [温随便:不然我现在过去?] [皎皎:你等我过去吧,我也当散步了] 温之皎回复完,这才慢悠悠走向楼梯。 家里是有电梯的,但她总觉得那电梯装修得那么古老典雅,必然会在某个时候出问题,惜命的她总是认命爬楼梯。 一路走到出住宅区,刚要进去花园,却先看见温随的身影。 温随像是在打电话,穿着咖啡色的大衣,在倚靠在树干,背对着她。他的袖子挽起,手里捏着一只香烟,花园里又着模样不同的路灯,将花与树找出红红绿绿的光,那烟气便也被染上怪异的红绿。 他居然染上了烟瘾? 温之皎的脸皱起来,她不喜欢人抽烟,因为那些味道会让她的香水味变得很奇怪。温随从小就知道这点,居然还敢偷偷抽烟!隔着好远,温之皎就有了些愤怒与责任感,毅然决然冲过去,抱着树用力晃了晃。 “把烟给我熄了!” 娇俏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颗瘦弱的樱桃树,被温之皎这么一晃,立刻哗啦啦地响动起来,熟的樱桃和枝叶哗啦啦落下。抽烟的人吓了一跳,一转身,便望见暗夜的灯光照影下,温之皎叉着腰,横眉竖眼,漂亮的眼睛灼灼的光芒。 唰拉拉声没有停,落叶与果子在他们身上落了一身。 温之皎感觉冷水也落了自己一身。 面前的青年身高腿长,黑发黑眸,仍握着手机,但俊美的脸上有着疑惑与惊愕,当然颧骨处还有着点青黑。四目相对中,他缓缓地歪了下头,像只路过被她踹了一脚的狗,有点无措。 ——怎么会是江临琛啊! 都怪这咖啡色的大衣! 温之皎在心里抱头尖叫,气势缓慢消失了,心中再次有了淡淡的死意。虽然不是她主观的意愿,但是她觉得她应该无意中又完成了一点点惹人讨厌的任务。 江临琛熄灭了烟,也挂了电话,“呃,抱歉?” 静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我还以为是我弟弟,他在等我,我找,看见你这个衣服我就……”好几秒,她才憋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又硬着头皮道:“不过我是不喜欢有人在公共场合抽烟。” 温之皎看见江临琛的眉毛慢慢挑高,但很快的,他脸上又有了稳重亲和的笑,“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如果有系统就好了,这会儿她应该能听见系统提示的好感度-1声。 江临琛又道:“你弟弟在哪?天色这么晚了,我送你过去吧,庄园这么大其实挺危险的。” 【现在距离订婚宴还有三天,这几天你多找机会跟江临琛见面啊。】 大师说过的话又在脑中响起,温之皎想了想也同意了,从这里走到定位处也就七八分钟,两人一前一后,一时无话。 温之皎正愁着如何不知怎么开启话题,变得更讨人厌时,江临琛却先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总带着些老师般的书卷温和气,“你是什么专业的?平时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江临琛问完话,感觉自己像个爹瘾大爆发的长辈,一时间有些无语。但很快的,他又觉得自己更像老师瘾大爆发,因为他有点期待她能给出一个特别的回答。 她跟那个聪明的时髦小子是姐弟,也许,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笨拙、冒失、任性。江临琛很难剖析自己的心理状态,但很快的,他确实得到了个特别的答案。 他看见温之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茫然表情,紧接着,是同样标准的轻柔声音。 “大概是个文学类专业吧,我没怎么去学校,没什么印象了。” 温之皎说完后,便看见江临琛的脸色僵了下,眼里像是有些不赞许。但很快的,那些表情都消失了,他又像是个端庄的君子似的,淡笑着。 她觉得他应该更讨厌她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后,他们的聊天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虽然我是研究天体的,但平时对文学也很感兴趣,也收藏了不少书,你有喜欢的作家吗?” 江临琛问。 温之皎想了想,道:“网文作家也行吗?” 她又道:“我很少喜欢网文作家,我一般只看书,她们经常换题材。我就喜欢看爱情故事,明明上本还是爱情,下本突然去写升级流了,我就不爱看了。” 江临琛笑了下,点头,“很好啊,说明她们也想挑战自我。那除了看小说外,你有什么爱好吗?” 温之皎道:“看时尚杂志,睡觉,打游戏。” 江临琛道:“喜欢玩什么游戏呢?” 温之皎道:“就是那种房子破了,大家都很冷,然后我想办法修房子的。” 江临琛:“听起来很有意思。” 江临琛说完,突然觉得很想笑,他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跟相亲一样恨不得把她的底细问个清楚,然后在那些里面找到可以称赞的,美的,证明她不同的东西。他在思考自己在发疯时,温之皎也在思考为什么他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节 一路的聊天里,他好像都在试图寻找着什么,一会儿说文学,一会儿说艺术,一会儿说爱好,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发吊图,倒像是单纯在寻找或是发掘她身上的不同似的。 温之皎有点痛苦,因为她根本听不懂,每次露出茫然的表情时,江临琛也会露出一种老师般鼓励似的神情。她有点后悔为了任务跟他接触了,这段路让她梦回课堂,很绝望。 在终于快到达目的地时,温之皎又听见江临琛的声音,他道:“那你平时有喜欢的电影或者导演吗?” 温之皎望向江临琛,却在他眼睛中望见某种期待,唇边噙着淡笑。 她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回以凝视,认真地道:“我喜欢看抖音的电影解说。” 不知为何,温之皎话音落下时,感觉听到了谁心碎的声音。紧接着,她看见江临琛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却没有再继续走,只是指了指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我就不跟着过去了,正好让你们单独聊聊。” 温之皎点着头,江临琛却已经擦肩离开了。 江临琛的脚步很快,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怀疑自己发烧烧坏了脑子。不然为什么,他要像个蠢货一样反复提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只为了在她身上找点与众不同。 他此刻想要的答案或许就在某本书上,但他现在不想看书,他只想把眼睛戳瞎,不去想她那张脸,这样显得他格外肤浅。 此时,温之皎也正好走进约定的地点——花园长廊的亭中。 亭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个洁白的骨瓷盘,盘中点缀着樱桃,温随坐在椅子上,笑着朝她招手。 温之皎:“……” 怎么回事,今天樱桃的出场率太高了吧!烦死了! 第18章 温之皎把裙子的褶皱抚平才坐下, 她又抬起手将盘子往温随面前推了推,道:“烦死了,不要吃。” 她说完又看了看温随, 道:“等下,我卧室里那盘樱桃是你让人送过来的?” “对呀。”温随亮出手,白净的手指上还有几道擦伤, 他挪着身子贴住了温之皎, “你都不知道,我差点摔懵了, 手都变成这样了。” 温随一面说着,一面依偎着温之皎, 又举着手放她面前。 “少来这套, 又不是我让你摘的!”温之皎拍开他的手,又用肩膀撞他,“起开, 重死了, 你找我要说什么?” “你跟江远丞,真要订婚了啊?” 温随问。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是过家家吧?” “可是,那我们呢?”温随的眼睛追着她的视线,眼睛有了些湿润,他道:“那我算什么呢?” 他身上的温度很高,即便两人隔着衣服,她却依然觉得他的体温要从衣服里浸透燃烧到她手臂上似的。温之皎一下子推开了温随,站起身, 眉毛挑高,“温随你别发疯,没有人会当真的,我们是姐弟,以后也一直是。” 她说完,又凑近了些,俯身按住他的肩膀,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温随,今天一天了你难道还没见识到江家有多厉害吗?不要让我们都倒霉。” 温之皎说完话,突然感伤,觉得自己很像出塞和亲的公主,充满了悲情。 这样的悲情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温随拽住了她的领口,脸颊无限地接近她。在这样狭小的距离里,他们的呼吸纠缠着,鼻尖擦过鼻尖,他那张漂亮的面容上有了些湿润。他的泪水比她掉得还快。 温之皎挠他的手,“松开!你想我们一起死吗?” 温随的眼睫湿润着,手背被她抓出了几条痕迹,仍不松手,“姐,我不想离开你,我好难过。” “我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温之皎艰难地扯开了他的手,用力拍他脑袋,“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温之皎拉开距离,整理着领子,絮叨起来。 温随的眼睛里仍有泪水,透过泪珠看到的她的脸仍是模糊的,扭曲的,恍惚的。他看见她整理头发,像是一只清洁羽毛的小鸟,又像是舔毛的猫一样,小动作不停。 他知道她到现在了,仍没意识到他的感情的骇人之处,或许说,她意识到了,但她不在乎。无论是哪样,他都可以配合她的。 就像现在,温随的眼泪止住了,他只是走到温之皎身前,用力地抱住她。他道:“订婚后我不会回去了,很多产业已经在陆续往a市搬了,到时候我会留在这里。” 温之皎瞪大眼,“你疯了吧?那爸妈呢?他们不愿意离开c市的啊。” “爸妈会回c市,他们跟我说想这几年去旅游。”温随的手指抓住她的卷发,绕来绕去,话音很轻,“到时候我会来经常看你的。” 他又道:“姐姐,就算你不认,但我会认。” 温之皎被他摁在怀里,忍不住挣扎,“你在说什么啊!” “爸妈养我的时候,希望我听话,所以我总是会记住他们的话。”温随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摩挲到脖颈,她被激起一阵颤栗,挣扎起来,可他仍然强硬地抱着她。他低声道:“他们说我看着好瘦弱,我就会一直吃饭,每天跑步。他们说我偏科,我就会熬夜学习,一直做题。他们说你玩心重又不爱学习,我就会一直盯着你,不让你逃课。” 温之皎在他怀里扑腾好久,终于抬起头,气喘吁吁的,“烦死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别这么绕圈子啊!” “姐姐,我其实也想出去玩,不想学习,不想一放学就被迫跟着爸妈巡店学盘账盘库,我也讨厌运动,讨厌当你的小尾巴。” 温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全然没理温之皎,他的眼睛越来越深邃,脸上的笑越来越淡。他的手已然彻底握住她的脖颈,低着头,黑而望不到尽头的视线仍凝着她,“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我改不了了。” 温随脸上没有笑意,“温之皎,我会让这些事一直持续下去的,没有人可以破坏。也许现在事情短暂的失序了,但以后,总会回到正轨的。” 温之皎已经被他若有所指的话绕晕了,她有点受不了,为什么今晚一连碰到两个神经病。 可此时,温随却放开了她。他俯身捞起樱桃,看着她,一颗颗往嘴里塞。他笑得十分灿烂,唇齿被樱桃染上鲜红的汁液,他吃得很急也很快,一时间温之皎只能看见他鲜红的一张一合的口。 温随道:“味道其实有点酸,不过还不错。姐,订婚宴那天,可以让我和爸爸一起挽着你的手吗?” 温之皎还有些无法从目前的思绪中抽离,只能看见他的卷毛下,漂亮的脸和鲜红的唇。慢慢的,他的手也染上了一片片红,他毫无察觉似的,红得斑驳的手撑着下巴,只是笑着看她。 “……温随,你是不是也要看看病了。”温之皎扶着脑袋,一阵晕,“到底是人有钱就会变坏还是会变得有病,怎么都这么神神叨叨。” 温随道:“姐,是你太会逼疯别人了,我也是,江远丞也是,还有……陆京择也是。” 陆京择三个字,如同海浪一般袭来,让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后退,嘴巴张了下,心跳快了些,“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不仅知道他,我还知道,你总是偷偷去他家里。”温随的眼睛亮得惊人,笑意也愈发灿烂,“他那个破房子有什么好待的呢,他到底有什么能给你呢,他甚至留不住你,一个假期而已你就订婚了。陆京择比我还没——” 温之皎走过去,抬起手扇了他一耳光,“给我闭嘴,别说他的名字了。” 他的名字现在和伏地魔一样不可说,说了江远丞就会立刻过来杀人。 响亮的声音后,温随却只是摸着脸,委屈又老实,“好。” 他说着,手又想拽住她的手,温之皎连忙抽回手,“不要这么粘人了,注意分寸,听到没有。” 温随眼里有光芒闪烁了下,却也收回了手,道:“好,不着急。” 温之皎:“……你到底什么意思?” 温随道:“没什么。” 温之皎:“你最好是。”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脚步越来越急,只觉得一阵阵崩溃。好烦,她本来都快忘了他,温随一说反而让她满脑子都塞满了他。 温之皎一路慌张地走,走到卧室门口时,还觉得一阵阵心焦。 偏偏刚回到卧室,她就看见江远丞在批文件。他坐在椅子上,桌上亮着台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握着钢笔,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她依稀看见钢笔上的英文名,漂亮的花体镌刻着品牌的价值。 温之皎又望了眼卧室,卧室宽敞,装修华丽,从家具到摆件无不是价值千金的东西。她踩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看见落地窗上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玻璃上映照出她的面容,脖颈与手腕上的珠宝,戒指上的钻石,还有恰好能展现身材的量身定做的裙子。 她动,玻璃上的影子也动,她错觉自己是商场橱窗里的模特。 橱窗里总是装着另一个世界,穿着校服的学生总会拽着另一个学生,聊一些无聊话题。 “哇,你说多有钱的人会花这么多钱买这样的钢笔。” “很闲的人。” “你看这条裙子,猜猜多少钱。” “……” “说话啊。” “应该是我付不起的价钱。” “我又没想买,让你猜嘛。” “是我想买,它真的很适合你。” …… “你别做梦了,我把爸妈带过来买它都要全家一起咬牙。” “试一试吧,也许有天我能买得起。” …… “皎皎。” 江远丞的声音响起。 温之皎回过神,她望见江远丞的视线,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在灯下凝视着他。她望着他的灰色眼睛,好几秒,才道:“你那支钢笔多少钱啊?” 江远丞像是有些茫然,低头看了眼钢笔,又道:“不知道。” 温之皎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颈,脑袋枕在他头上。她低头,看见他唇变轻轻翘起的嘴角,又问道:“不是你买的吗?” 江远丞道:“是,但采买时,会有人呈过来选品让我挑。” 温之皎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啄了一下他的脸,“这么有钱,真是辛苦了。” 江远丞:“……什么?” 他歪着脑袋,却仍然顺从地抬起头,去追她的唇。 椅子倾斜,台灯晃动了下,两人躺倒在床上。当他们的温度互相浸染时,温之皎恍惚看着卧室里那一顶灯,灯光昏黄,落在他们身上。 温之皎心里悄悄想:陆京择那么穷,跟着他只会过苦日子。 但没几秒,她又在心里悄悄想:可是她看的小说里,真心在一起的人过得很穷也会很开心。 毕竟,上一任的人是正常人! 时间很快,一转眼两天过去,订婚可以说是悬在头上了。 期间温之皎过得很平静,因为江临琛和江琴霜母子不知为何没怎么露面,温随在那天她的训斥下,也乖巧地没再给她惹麻烦。大师呢,也神出鬼没,很少再给她任务方面的提示。 即便是今天,两家开始确认宾客名单了,江琴霜母子也没出现。 名册从江远丞的手传到温之皎的手,又一路传到温家人手上,管家的声音也适时响起:“目前拟定邀请的除了名单上的外,预计还会邀请一部分江先生与温小姐的高中大学同学。” 江远丞道:“我看名单上没有裴野?他确定不来了?” “目前还不确定,江女士和江先生今天正好受邀去裴家拜访,江女士说今天会顺便问问的,到时候才会最终确定。” 管家回复。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节 温之皎闻言才反应过来,难怪见不到他们,估计是刚到就被各种家族邀请聚会呢。远处,佣人们正在包装邀请函,漂亮的金色蜡烛融化在信封上,铜戳按下,烙印出繁复的家徽纹样。 邀请函被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上,蜡封被启开,又被那只手揉皱扔到一边。 “我不想去,我不要去。”裴野愤愤地走到邀请函边上,又踩了一脚,眯着眼凝着佣人,“直接跟那边说了,否掉——” “怎么了?动这么大的气?” 裴母的声音在卧室响起。 裴野望过去,她显然刚从楼下的宴会里上来,姿态雍容,这会儿佣人站在身后给她脱外套。 “宴会都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跟着我下去见客人?”裴母像是无奈,又道:“一进来就听到说不去不去的。” “没什么。”裴野移开视线,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上的比赛,话音随意,“宴会你就说我生病了呗,还有就是江远丞的订婚宴我不想去,那天要训练。” “你现在不是休赛吗?换个训练的日子呗,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裴母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他身边,佣人也递上茶水。她摆摆手,端起茶,“是不是跟远丞闹脾气了?我刚刚还跟远丞姑姑他们说了,说马上带你过去见见他们。” “但我就是不想去订婚宴啊。” 裴野扯过枕头,嘴巴咧着,看着像是要把枕头吃了似的。 “别说气话,远丞的婚事多重要啊,你们玩得好,你不去他多难受啊。”裴母说着,佣人便递过来一个册子,她道:“这是我们这边随的礼,你正好看看,有哪些是远丞不喜欢的,别到时候送礼送得人家不高兴。” “妈,你能不能别远丞长远丞短的了啊?”裴野两手抓着白发,身体往后仰,眉眼拧着,“你每次都是这样,永远跟我说江远丞多优秀,永远夸他,我一提朋友你就问他,到底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我连不想去他订婚宴,你都要说他会多难受,而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去!” 裴野本来就是借机发难,结果说到后面还真有点真情实感。 母亲向来疼爱自己,当年自己对赛车感兴趣,也是她力排众议帮他说服父亲的。甚至连这几年,除了赛车外,家里的事业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接触,想要让自己早点收心继承家业。对于江远丞,母亲虽然也很是照顾,却绝对不存在什么偏私的。 只不过,以前他们玩得好,她照顾江远丞他觉得好,现在他们玩掰了,看她对他好就难受! 裴野这点小心思,裴母自然看出来了,她只是放下名册,认真看着裴野:“你跟谁闹掰,都不能跟远丞闹掰。” “你又来了!到底为什么!”裴野有些抓狂,终于忍不住道:“他是个疯子,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花了那么多钱拍下来的车,他说砸就砸,最后跟我说以为我、我喜、喜、喜欢他未婚妻,所以吃醋了!” 裴野站起身,扶着裴母的肩膀晃,“妈,你听到没有,他打我,我都受伤了。” “这事儿你怎么瞒了这么久啊?难怪前几天你闷闷不乐。”裴母有些惊讶,连忙也站起身,手从他的脸一路摸到肩膀,道:“在哪儿呢,给我看看,严重不严重啊?” “早好了。”裴野推开裴母的手,又道:“所以订婚宴,我不——” “你要去。”裴母打断裴野,手扶着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他有恩于你,于我。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帮你,你是不成的。” 裴野被她这话弄得有些糊涂,一嘴的鲨鱼牙愣愣的,“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母道:“也许过阵子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把随礼清单塞到裴野手上,郑重地叮嘱道:“跟远丞和好吧,不要这么任性,就当是为了以后你继承裴家着想。” “江家是厉害,裴家又哪里差了去?”裴野显然无法理解,攥着清单,摸母亲的脑袋,“是你发烧了还是我发烧了,妈,你到底在说什么?” 裴母只是摇头,道:“现在是紧要关头,订婚宴你必须去,还有……现在换身衣服,跟我下去见人。” 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有着某种坚持和忧伤,一时间,裴野也没了闹脾气的想法。好一会儿,他的肩膀松弛了下来,连带着语气也都蔫蔫儿的,“……我知道了。” 裴母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离开了。裴野对着沙发上的抱枕一阵捶,又抓了抓白发,好一番发疯后,也才换了礼服下楼。 这是小型宴会,舒缓的音乐流淌,众人随意聊着天。 裴母此时已然整理好表情,站在裴父身旁,面前是一对男女——江琴霜与江临琛。她望见裴野,朝他招手,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裴母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他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害怕见人呢,叫人啊你。” 裴野闷着脸,道:“霜姨,临琛哥,好久不见。” 江临琛摆手,笑起来,“这么拘着礼啊,你跟远丞哪里管我叫过哥,长大了就会叫了。” “可能你现在是教授,看着就让人尊敬吧。”听到江临琛那轻松的语气,裴野抑郁的心情也好了些,又道:“走,我们去喝点吧。” 江琴霜笑着摇头,“行行行,知道你们年轻人愿意一块,去吧。” 江临琛与裴野便也从中脱身,走到了稍远些的角落。裴野一坐下,就开始叫侍应生倒酒,硬生生喝了三四杯后,才说话,“你准备待多久啊,过阵子一块去玩啊?我最近找到个好玩的项目,特别刺激。” “还不清楚,我下学期没课了,研究所目前也轻松,订婚宴结束后再看看。” 江临琛也喝了几口酒,一看裴野,却见他脸色垮了。他挑眉,“怎么一听订婚宴就垮脸,不对,我听管家说,邀请函给了你两封了也没见你说去不去,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对。”裴野理智知道不该跟人表哥讲人坏话,但他的情感告诉他,他真的很想说,于是他道:“江远丞把我打了。” 江临琛再次挑眉。 裴野也不管不顾,把事情掐头去尾说了个大概,说完,他又开始喝酒。一顿酒灌下去,他四肢暖洋洋的,仅存的脑细胞也死得差不多了。 江临琛听完后,道:“我怎么听着,你好像确实喜欢温之皎啊。” 裴野这会儿刚喝完酒,闻言呛了起来,脸色越发红,眼睛瞪大,一连串咳嗽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惊悚。 他好不容易整理好表情,凑近江临琛,拽着他领口,“你别乱说话!” 江临琛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拽我领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做一个诚实的人就会遭遇迫害。难道,他果然只适合做学术,不适合做人。 江临琛推开裴野,认真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替人顶罪,被砸了车是因为她说谎了,那责任她起码有个六十吧,但你从头到尾都在骂江远丞。” 裴野的脸更红了,他露出凶相,“江临琛,你就是护着你弟弟!” 江临琛道:“那倒不是,我也被他打了,原因也是他觉得我喜欢温之皎。” 裴野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口音含糊,“设么?” “这不重要,江远丞乱咬人是他不对,但是你确实有点问题。”江临琛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他们是从高中就这样了吗?” 他道:“你之前和温之皎,是一个学部的吧?” 裴野大脑恍恍惚惚的,歪着脑袋,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和脸。好一会儿,他道:“不记得了。” 江临琛又道:“那她是那个时候就这么谎话连篇,怯弱又做很多蠢事的吗?” 其实这样的问题提出来没什么用,但江临琛觉得或许,温之皎在伪装什么。虽然他的猜测毫无根据,但他就是觉得,她一定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之处。 裴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声。 江临琛等了几秒,望过去,裴野却还在笑,没说话。他有点不耐烦,却只是道:“说啊,笑什么?” 裴野笑个不停,手扶着额头,好一会儿,他道:“没什么啊,我跟她只是前后桌,很少说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沿着桌面攀爬,攀上酒杯。 酒液中的冰块轻轻碰撞,杯壁的水雾被他握入手心,冷而湿。 盛琉的高中是走班,和大学选课差不多,他们的课程几乎一样,于是每节课,裴野总是坐在她后排,或者后几排。他那时就经常去参加各种训练比赛了,偶尔回来上课也大多数倒头就睡,又累又困。 直到有一次他睁开眼时,已经快放学了。 夕阳的余晖落到教室里,他却感觉什么东西触着自己,茫然地透过发丝看过去,却见温之皎抱着书在那里掉眼泪,脸和肩膀夹着手机说话一刻不停。 “江远丞你快点过来啊,你朋友好像猝死了,我好怕啊。”她嘴巴咧着,面色苍白,纤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书皮,“你快点,好吓人啊!我真的好怕,好几节课他一动不动!你别问我怎么发现的,我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啊!你快想办法!他的脸也好冷!” 温之皎一面说着一面哭,她的手指还戳他的脸,但是身体往后靠着桌子。窗外的阳光落在她卷而蓬松的发丝上,让她更像炸毛了的,腰背拱起的猫。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慌得要命,裴野一时大脑空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便看见她快跳起来了,“嗷”的尖叫一声,抄着书朝着他砸了过来,随后跌跌撞撞往外跑。 “嗷——” 裴野被砸中鼻子,鼻血哗啦啦往下流。 温之皎跑到教室门口时,一回头便看见满脸血的裴野,吓得精神崩溃,又继续往外跑。裴野捂着鼻子,只能听见走廊里传来她像哭又像尖叫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裴野一时间觉得尴尬,又觉得震撼,呆呆地坐着。 好久,裴野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没什么好说的,懒得跟你说。” 他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江临琛收回视线,最终没有跟裴野说,他刚刚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一样在笑。 真奇怪,为什么无论是江远丞还是裴野,甚至是温随,只要一提起温之皎,就一副子严防死守紧咬牙关的样子。江临琛很有些困惑,他不太爱喝酒,这会儿喝了两杯,脸上便有了些热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唰啦”一声后,窗被打开。 日头初升,天气晴朗,又是一日清晨。 轻柔的风钻进室内,白色的轻纱晃动着,一只手沿着裙摆一路抚摸到温之皎的腰部。下一秒,那只手将衣服后的系带拉紧,温之皎被迫直起身,看向穿衣镜。镜中,女人妆容精致,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她身后,大师面带欣慰。 “这身礼服很适合你,很漂亮。” 大师说完,又道:“一转眼,明天就是订婚宴了,重要的剧情马上就要来了。” 温之皎对着镜子左右转身,轻声道:“我还是搞不懂,晚上要怎么样引起误会,而且我觉得那个后续剧情好奇怪啊。” 她的问题匣被打开,又转过身,走向大师,露出了有些迷惑的表情,“就是为什么感觉后面的剧情也都是要被误会被讨厌啊,感觉对我很不好啊!还有,我一直忘了问,这几天我都没和江临琛他们怎么接触,好像也没怎么被刁难,这样的话也算完成剧情吗?哦对了,那发生完误会,到我继续订婚,到他出车祸,我岂不是都不能睡觉?感觉好累啊。” 大师看见她嘴巴不停,一时间头晕,只是道:“你放心,等订婚宴的剧情结束后,我会和解释的。” 她说完,便看见温之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控诉,“每次我问的东西一多,你就说等之后再解释,简直像在敷衍我。” ……这当然是敷衍,只要等订婚宴剧情结束,就会找人取代你。 大师心中这样想,却仍然让自己露出慈爱的表情,道:“我怕我说太多了,反而会让你束手束脚,而且今天晚上也是最重要的剧情,你先做好准备。” 她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手也情不自禁地抚摸上了温之皎的肩膀,帮她整理着她的头发,“相信我,好吗?” 温之皎便仰头望着她,脸上慢慢有了笑,“我一直相信你,但是我总是很不安。” “当女主,无论如何比当恶毒女配的下场好吧?我都说了,我会一直帮你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大师拍了下她的肩膀,又道:“我先出去了,江远丞待会儿要来了。” 这次,她没有绚丽的退场,而是老老实实走出了更衣室。 温之皎只是坐在了沙发上,托着脸思考,晚上到底能怎么引起误会,越想却越觉得乱七八糟的。她干脆靠着扶手躺下,不去想这些,反正大师说了她会安排好的,那就等她安排了。 走廊外,大师靠着墙壁往外走,迎面望见江琴霜母子正在向更衣室走。 他同样穿着合衬的礼服,身后跟着几个佣人,她低着头与对方擦肩而过,离开了走廊。江临琛偏过头,“是温之皎的贴身佣人么?怎么好像不是很眼熟。” “听远丞说是请来算日子的大师,她时不时就要找这位大师聊聊,算算命。”江琴霜也跟着偏头,又上手给江临琛整理了下衣服,道:“你在门口等着吧,我去看看她礼服合适不合适就出来,毕竟远丞还在忙着应酬呢。” 订婚宴的流程会从明早持续到中午,但庄园位于半山腰,开车进来都要许久。 这次订婚宴虽说不是什么商业宴会,但能来的大多是名流豪门,也不可能让人为了个订婚宴一大早就出门。江家便想了个折中办法,那就是提前开一场晚宴,邀请众人下午来,届时晚宴后安排他们入住客房,第二天接着参加订婚宴。 订婚礼服是定做的,今早才送到,江远丞这会儿没空来看,她便过来看看。 江琴霜敲门,不多时,门便被打开,温之皎脸上带着笑,“姑姑。”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节 她穿着香槟色的鱼尾晚礼服,卷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一动作时,鱼尾裙上点缀的细钻便有着波光粼粼的光芒,连带着她的面容都衬出了几分流光溢彩的耀眼来。 江琴霜走上前,揽着温之皎的肩膀进了衣帽间,无意间便阻断了江临琛的视线,他只能看见她走起路来,莲花形状的裙摆便晃动着,时不时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脚踝上,银色的细链也有着光芒。 他收回视线,只是站在门口。 衣帽间的门并未完全合拢,她们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的,江临琛无意偷听,也确实听不清。他只是离得远了一些,倚靠在墙上,手插进裤袋里,时不时抬眼,便能看见门缝里有一道光偷溜出来。 偶尔,她们似乎在走动,经过了门,他便看见门缝里也流动着香槟色的碎光。 许久,江琴霜终于打开了门,江临琛走上前。 温之皎依然站在门口,江琴霜絮叨着订婚礼仪和流程,她脸上笑着,眼睛却有些出神,手也不太安分,一下摸摸手臂,一下又抬起穿过那蓬松茂密的卷发梳理着。 下一秒,她动作僵住,小心地挪动着手。 江琴霜还沉浸在絮叨中,但站在她身后的江临琛注意到,她发丝里,订婚戒指闪烁着光。他没猜错的话,她的戒指勾住了发丝。 他的念头刚起,便望见温之皎的眉眼蹙着,红唇紧抿。她用力把手往下一扯,眼睛里顷刻有了些湿润,唇张开,洁白的牙齿咬着。 应该是很疼。 江临琛想着。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佯装无事,望着下巴,两只手若无其事地叠在一起。江临琛看得清楚,在那切面漂亮的宝石戒指上,几根发丝挂在上头呢。 江琴霜终于叮嘱完,拉着江临琛离开。她随意地扯出戒指上缠绕的发丝关上了门。门合上带起了风,他感觉脸上一阵搔痒,细看却察觉到领口挂着一根头发。 江临琛的指节动了下,他突然感觉刚才搔痒的那一小块肌肤变得紧绷起来,甚至是硬邦邦起来了。 第19章 江家的庄园位于半山腰上, 或许也是这个缘故,天色总是格外鲜艳漂亮。这会儿正是夕阳,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蔓延开来, 霞光的边缘有着石膏般的青紫,一辆辆车驶入庄园,车身也有着流光似的影子。 这会儿距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但大部分宾客们已经陆续开车入场了。门童们来来往往, 给宾客们开车门,引路, 检查请柬,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江家旁系的亲戚来了不少, 进到庄园里, 也不免感慨本家的奢靡。他们一来,便也尽着半个东道主的责任,帮江琴霜几人招呼着应酬。 只不过当来往的宾客多了些时, 便有人打听起来, 为何独独没见这未婚妻温之皎。豪门家族中最不缺封建糟粕似的规矩,便有人猜道:应该是没正式订婚,她便算不得江家的人,所以江家不让她以江家人身份出来招呼客人。 这个猜测十分具有说服力, 很满足有钱人之间的偏见,一时间很受追捧。 不过这随口一猜,却也猜得七七八八,的确是江琴霜与江远丞没让温之皎出来。江琴霜是觉得温之皎上次的接客足够冒失惊悚,唯恐今晚晚宴她闹出什么岔子,因而没让她掺和晚宴。而江远丞的想法更简单,因为温之皎不想去, 他出于私心也很是赞同。 宴会厅设在住宅区附近的会客区,三层楼的拱顶建筑内饰富丽堂皇,三楼有各式演出台,供乐队或是交响乐队亦表演,二楼设了各式精美的看台与娱乐设施,一楼则有各种餐台。 这样的环境无论是想应酬,想相亲或是想一个人待着都是舒服的,不舒服的大概只有裴野了。 顾也和谢观鹤都是个顶个的大忙人,一个满世界飞谈生意,一个正在逐步接手谢家的政治版图,也忙着到处拜访老一辈的人。唯有处在休赛期的他像个大闲人似的。 裴野应酬了几波打招呼的朋友后,一时间有些后悔。 他是答应来参加了,但或许也该学学顾也和谢观鹤,宁愿早起参加订婚宴,也不该图个舒服来晚宴。因为他现在根本不舒服,玩得特别好的俩不在,一个……他瞥了眼几步开完和人聊天的江远丞,一个已经不算兄弟了。 就连温之皎也不在。 裴野将酒杯放在桌上,坐下靠着椅子,盯着穹顶下华丽的大吊灯发呆。没多时,他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望过去,却见江远丞脸上带着淡笑,坐在了他身旁。 “喝一杯?”江远丞从一旁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灰眸弯了下,“怎么不去玩一下,一个人坐着。” 裴野面无表情地也拿了一杯香槟,眯着眼看江远丞,张嘴将酒一饮而尽,“怎么,难不成来参加宴会就只能跟人social?” “当然不是,开心就好。”江远丞抿了一口酒,向后梳的黑发下,五官愈发深邃立体,因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分外刺眼,“我这么说,是因为你看起来实在不是很开心。” 他这话,莫名又让裴野听出了些意味深长。 裴野仔细看了眼江远丞,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衬托出他宽阔的肩膀与健壮的身材。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扶着手杖的样子并未让他显出任何狼狈,只让他显得从容矜贵。 他又掏出了怀表,以假装看时间的名义偷偷看表盖里的倒影。他的白发零星散落几缕在英俊桀骜的脸上,西装合衬,可不知为何总显得像个纨绔大少爷。 见了鬼了,他长得不比江远丞差哪里去,身材也有在锻炼,凭什么江远丞也没大他几岁,看起来就一切尽在掌握的问题?也不对,毕竟顾也和谢观鹤也总是这样。 裴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气,他合上怀表,眼神凶戾地看了眼江远丞:“你不用在合理含沙射影,也不用在这里装无事发生,反正我们兄弟是做不成了。” “怎么会?你难道还在介意上次的事么?”江远丞像是个纵容弟弟的哥哥似的,只是无奈摇头,“我只是误会了。” 江远丞灰眸凝着他,话音低沉,“你能来晚宴,能来参加……我和皎皎的订婚宴,足以证明你对皎皎没有任何多余情感,不是吗?” 裴野垂眸,凝视着高脚杯里橙黄的酒液,“你到现在还在敲打我,这叫只是误会了?” “这次是你误会了。我很高兴你能来,皎皎也会高兴的,她一直希望我们的订婚能得到你还有顾也观鹤的支持。” 江远丞敲了下桌子,站在他身后的管家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 裴野蹙眉,却见托盘上放着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这是什么意思?” 江远丞用手指将托盘推到他面前,身体靠住椅背,看着裴野,“这是我托人拍下的赛车,是d国车王的赛车,价值比你那辆只高不低。文件是转让协议,签了吧。” 他笑起来,“这是赔偿,希望我们的关系重修旧好,也希望……你不要把那辆车的仇怨记在皎皎头上,然后找她,麻烦。” 江远丞的停顿几乎带着某种恶意。 裴野的心脏骤然一跳,火焰从胸口窜到喉咙,又窜到脑袋,从耳朵蔓延到脸颊。他望着江远丞,道:“你在羞辱我吗?你也配羞辱我?” 他几乎要握住酒杯泼他脸,亦或者一把抓住江远丞的领带揍他,但他此刻竟全部忍住了。 裴野站起身,拿起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咧着嘴,嘴唇先一步咧着,像是在笑,尖牙也泛着森冷的光,“行,好兄弟,我期待着车送到我家的一天。感谢了。” 他说完,名字也签完了,但下一秒,他就将文件朝着江远丞扔过去。别针没能别住厚厚的文件,一页页纸风吹起又悠然飘落。 如大片雪花般的纸从裴野与江远丞中间的桌上游荡着,一页页纸从他和裴野中间飘荡着,周遭因这变故声音骤停,无数视线也不再隐藏,光明正大地窥向他们。 桌上的烛台火焰燃烧,几页纸被点燃,又被风吹灭,带着灰烬与火星的纸张飘飘落在堆叠在盘中的水果上。 江远丞仍靠着椅背,颀长的腿交叠着。他一只手握着手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偏头看着裴野。而裴野已然走近江远丞,他俯身,笑起来,“你觉得我裴野就真的任你拿捏了?还是你觉得温之皎跟你订婚了,你就高枕无忧了?” 他的手搭在江远丞肩膀上,眼睛眯着,“既然你非要跟我耍这个正宫威风,那我为什么不满足你呢?反正怎么样都要被你羞辱是吧,那行啊,你他妈的最好有命跟我斗,我还年轻,我四肢可健全呢。” 裴野的声音极小,几乎只有二人能听到,他又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呢,现在就缺胳膊少腿的,以后不要求着我把温之皎让给你。” 江远丞的脸色越来越沉,但听到后面却笑了起来,道:“那就等着看,最后谁求谁。” 他站起身,脸上仍是那副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的表情,拿起桌上的香槟喝了下去。随后,淡笑道:“晚宴玩得开心点。” 很快的,周遭的声音又恢复了,那些视线也从裴野与江远丞身上收了回来。仿佛一切事都没发生过,但很显然,就冲着众人看手机的样子,也知道这事只是在明面上没人聊了。 温之皎也收回了视线,小心挡着脸,悄悄问一旁的大师:“你这剧情有说他们在干什么吗?” 她穿着淡色的晚礼服,此刻站在二楼的圆形露台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大师道:“除非调出这个世界的日志,不然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温之皎眨眨眼,八卦起来,“那你调出来看看嘛!” “我不认为这和今天的任务有关系,也不认为有必要调出来。”大师只是四处望了眼周围,道:“江临琛快出现了,你也盯着点。” 温之皎有些疑惑,“啊?在这里吗?” 她又道:“剧情不是说在住宅区吗?我还以为你让我过来是过来吃饭的。” “除了必要的剧情外,其他剧情就是会随着细节调整的,比如原剧情没有晚宴,现在有晚宴。”她顿了下,又道:“现在的剧情是江家人故意冷落你,不让你出席晚宴,你倍感屈辱,偷偷进来了。你想找江琴霜和江临琛对峙,然后你找江临琛被江琴霜发现,然后她带江远丞和温家人找你时,你们发生误会。” 大师说完,开始观察温之皎的神情,心里稍微悬起了些。剧情的确会随着细节调整,但今晚却并没有调整过,原剧情就是如此,接下来……她会在大庭广众下被发现跟江临琛亲密。被所有人知悉这桩丑闻,这样,她才能切实地成为万人嫌,给之后的剧情做铺垫。 但如果实话说,温之皎的小性子必然会让她坏事,她选择了隐瞒部分。温之皎果然不察,跟着剧情走到了现在,也进入了晚宴,按照沉没成本来说,她相信温之皎会继续走下去的。 下一秒,她看见温之皎露出诧异的表情,像是无法理解似的,“可是这样,那岂不是所有来参加晚宴的人,都会觉得我在勾引江临琛了?!” 大师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脸无奈,“是,但这没有关系的,之后误会会解开的。再说了,只要最后,你作为女主角获得happy ending的话,这些风言风语就会被男主们摁死的。” 温之皎把手抽回来,一脸不敢置信,“可我都当女主了,为什么还要被说闲话啊?!” “文章讲究欲扬先抑,你先到低谷,后面扬起来读者才爽。”大师继续去握她的手,循循善诱,“再说了,过完了这个剧情,就会发生误会,紧接着你就能逃出去了。江远丞也会出车祸,你马上就会从订婚里解脱出来,这不好吗?” 大师道:“你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要放弃吗?最重要的是,你现在不走剧情,那江远丞就不会出车祸了,你也没办法自由了。” 温之皎道:“可是你不是说重要剧情没办法更改,比如江远丞出车祸什么的,这样子的话,我不走剧情他不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车——” “温之皎!”大师的神色冷了下来,她用力攥住了温之皎的手,“我是为了你好,才让你按照我的说法走剧情。如果不走的话,你会被抹掉意识,到时候,可是会有人取代你的。你希望自己的灵魂消失吗?” 温之皎感觉大师的手比自己的还冷,简直像是冰块一般,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头微微偏移了下,眼睛凝着对方,好几秒后,她道:“你是不是骗了我?” 她又道:“被误会和有丑闻是两回事,大师,我可以配合你。我不在乎我被人怎么说,反正我从小就被追不到我的人造谣说坏话,但是……我要知道真正的剧情是什么?” 大师的眼睛审视着温之皎,许久,她放缓了语气,“走完这个剧情,江琴霜会对你有意见,会勒令江远丞停止订婚,同时在半夜派车送你离开。江远丞会开车追你,同时在差点追上你时,遭遇车祸。” 温之皎凝视着大师,道:“这一次,你没有骗我吗?” 大师道:“我只有刚刚那次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是吗?”温之皎望了她几秒,笑了下,“那你把剧情抄到笔记本上,我怕我忘记,我也怕你后面骗我但我没有证据!” 大师松了口气,微笑道:“好——江临琛出现了!” 她视线向着温之皎后方看过去,打了个手势。 温之皎转头,果然看见了江临琛。他端着一杯酒,一身墨蓝色的礼服,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在和人说话。今天他戴了无框眼镜,唇角噙着淡笑,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大师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去吧,江琴霜等会儿来的时候我示意你,你就做出拉扯的样子。然后我会在附近指引你去合适的位置,也会帮你们引起误会的。” 温之皎踉跄几步,却立刻整理了下仪容,朝着江临琛走去。 大师站在背后,看着她的背影,拿出了笔记本,也打开了剧情系统。 【查询剧情中】 机械音很快响起。 【当前剧情:温之皎偶遇江临琛,于是准备和他闹个清楚,希望不要再被针对。她拉扯他,希望找到合适的谈话地点,这一幕却被江琴霜看见。她心中生出疑虑,却准备慢慢观察,偏偏此时,温之皎与江临琛在吵架途中偶然摔倒。 正正好,俩人以接吻的姿态展现在晚宴众人面前,在场之中也有盛琉高中的同学,他们当即讨论起来。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江远丞的未婚妻勾引了江远丞的堂兄,丑闻沸沸扬扬。 而江琴霜见状也决定结束这桩订婚,她与江家温家人商讨许久,又联系了江远丞的父母。 凌晨四点,在江远丞还在绝望之际,江琴霜则秘密派人将温之皎送走,没想到江远丞夜半想去找温之皎,发现不见后立刻意识到不对。 他连夜开车去追,雨水哗啦啦的下,在他终于看见温之皎的车时,他的车却打滑直直冲向了温之皎的车。一场车祸就此爆发,他成了植物人,而温之皎则因车祸大片烧伤,脸也毁于一旦。 当她醒来后,当即冲去江远丞病房看望他,可相貌丑陋的她却被众人嫌弃,加上身上的丑闻以及身为他车祸的原因,无论是江家人还是江远丞的好兄弟都对她充满了恶意。 她,从白天鹅沦为丑小鸭,又该何去何从!】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节 第20章 快走到江临琛面前时, 温之皎的脚步顿了顿,她没忍住摸了摸脸,又摸了摸手。此刻, 她很有些尴尬,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和江临琛吵什么。 温之皎想来想去,才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她气势汹汹地站在了跟江临琛说话的人的身后。她专心的等待着, 几秒后,江临琛终于抬起头。她立刻对着他招了招手。 紧接着, 她看见江临琛略微睁大的眼睛。他凝着她,却俯身和对方说了什么, 随即便走到了她面前。 江临琛走到她身前, 有些疑惑,“远丞不是说你想休息,怎么来这里了?” 温之皎正要说话, 大师却经过她身旁, 轻轻撞了下她。她会意,这是江琴霜在附近的意思,于是立刻一把抓住江临琛的手腕,硬生生拖着他走。 该死, 大师没说去哪里啊?她四处张望,却望见二楼与一楼的楼梯拐角有一处看台,看台上放着一个眼熟的笔记本。 哦!就是那里! 温之皎立刻拽着江临琛往看台处走,她原本以为要费一些劲,打了许多草稿。但奇怪的是,江临琛被她拉着,竟一句话没说, 十分配合地跟着她走。 走到一半,反而是温之皎没忍住回头,又扯了扯他的手腕,“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江临琛察觉到手腕上的温度与动作,视线没忍住往下垂,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抓着他手腕,淡粉色的指甲油与他白色的衬衫袖口有了鲜明的反差,而那淡粉在指节边缘深了些许,乍一看,像是一枚枚粉月亮。 他神情自若地收回视线,表情平静,脸上仍有着淡淡的笑,“什么?你不是要带我去找远丞么?我以为,他有事想让你带我去见他。” 温之皎恍然大悟,这才又拽着他往楼下的看台走。楼梯口的看台处只有一米多的高度,为了隐私,看台处笼罩着一圈薄纱。 温之皎撩起薄纱,站在看台处时,只能透过几层纱看见楼下影影绰绰来来往往的影子。 她隔着纱握住看台的栏杆,深呼了几口气,道:“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江临琛也站在她旁边,可他有些听不太清她的声音,只能听见鼓动的心跳。好几秒,他舔了下干涩的唇,眼睛仔仔细细地隔着薄纱揣测那些模糊的影子是什么。 他看见看台下正好有一道横亘的影子,他猜是沙发。他又看见远处有个锥形的影子悬浮着,他猜是壁灯。更长的影子应该是长桌,因为它一动不动。 宴会厅里有新风系统,一阵风吹过看台,他感觉轻纱也被风推到了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个暧昧柔软的触感。 江临终于出声了,他道:“你想聊什么?” 他的手攥紧栏杆,轻纱的纹路硌着他的手,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纹路。 温之皎道:“你前几天问我那些问题,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江临琛的手指痉挛地弹跳了下,他立刻转头,愕然起来,“什么?” 温之皎见他这样,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于是她的手指捂着脸,眼睛凝视着他。好几秒,他被她凝得移开实现了,她才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不起我。” 江临琛薄唇动了下,“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下一秒,他掌控了谈话的节奏,俯身看她,视线隔着眼镜,却带着某种侵略性,“温之皎,明天,甚至是今晚凌晨,你就要嫁给我的弟弟江远丞了。所以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我的看法,对你有什么重要的?” 他说话时,很淡的薄荷须后水侵袭了她周遭的空气。她没忍住在想他凉凉的,不知道等会儿走剧情亲起来会不会很凉。 江临琛长得还可以,应该不用克服什么心理难关。 温之皎有些分心,凝着江临琛的唇,他的唇和江远丞一样,都很薄,有着弧度。笑起来时,也带着点冷。 江临琛注意到她的视线,喉结滑动了下,偏开头,声音低了些,“温之皎,回答我。” “我很在乎你和姑姑的看法。”温之皎的视线到了他脸上,眼睛湿润起来,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江远丞,都讨厌我,觉得我有心机,所以我很难受。这次晚宴也是,虽然是我主动跟远丞说我不想来的,但我知道,如果我说想去,你们一定不会让我来。” 江临琛怔了下,可她一颗颗泪珠却已落下。 温之皎的手抓住了江临琛的袖口,嘴巴张开,话音哽咽,“你前几天问我的话,真的让我很难堪,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来。” “我没有故意让你难堪的意……” 江临琛说着说着,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温之皎的泪水和控诉却都没有停,她泄愤似的,用力将他一推。他踉跄几步,又听见她近乎无理取闹的控诉。 “你当然是看不起我,故意让我难堪啊。你明明知道,我高中大学都被江远丞强制在庄园里跟着家教学,你还问我成绩,问我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你要我说什么,说我一直在小屋子里,没见过同学吗?” “我不知道你——” 江临琛话音刚出口,便被温之皎的声音盖过去。她的脸完全湿润了,头发黏在脸上,眼睛有些红,鼻尖也红红的。 “你问我看什么书,看什么电影,玩什么游戏,这难道不就是为了批判我吗?”温之皎咬着唇,口红沾染着唇齿,随着她唇齿一张一合,红与白的闪烁得让江临琛有些眼花。 他盯着她的唇,听见她的委屈与难过,“不然为什么,我每次回答你,你都是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我是不聪明,但我不是感觉不到……” 他感觉呼吸有些急促,领带像是扼住他的脖颈似的,他只能紧紧攥住栏杆。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蓝色的血管与肌肉纠缠着,他不断的深呼吸,努力看向别处。 她扶着额头,肩膀颤动,锁骨链便也在晃动着,“我感觉得到,你一直在看不起我,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不是很坏的人啊,是因为我不小心砸到了你吗?可我只是想好好表现一下而已啊……” “我听说过你很聪明,我也知道你很厉害,但为什么你要这样鄙夷我,打压我,瞧不起我呢?我就这么糟糕吗?” “我真的很希望订婚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呢?” 温之皎继续哭着,嘴巴一直没停。 江临琛觉得完蛋了,他被她这么一通哭,一通解释,以及一通指责时,本应该解释一下的。但他什么也不想解释,他甚至没太听她的话。 他满眼满脑子都是她红红的眼睛,鼻尖,还有唇。晃动的锁骨链,手指上的指甲油,沾染口红的齿。 温之皎好像越哭越生气,越生气越哭,他听见她在骂他眼高手低,故作清高,自作聪明,看不起人…… 她用错了一些词语,江临琛不是很在意,只是忍不住地盯着她,越发想笑。 温之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骂了这么久,按理说该吵架了。可是没有,江临琛保持着十分温柔的表情,又像是她熟悉的,鼓励学生说话的老师姿态了,儒雅且期待,他甚至比最开始还温柔认真了一些,仿佛在努力倾听。 ……很恐怖,这人很恐怖!怎么这么不动如山啊? 温之皎吓得想跑了,也是这时,她隔着纱帘感觉到一人站在外围,还打了个手势。很好,应该是大师。 她迅速开始总结陈词,准备结束这次单方面的骂战,“江临琛,你这样看不起我,不过是因为我家境不好,所以这样嘲弄我。你敢对你的家人,你的老师,你的领导这样子吗?你敢问他们他们喜欢什么,然后沉默,无声地嘲讽他们吗!” 江临琛闻言,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头,笑了下,“会啊,经常啊。” 他说话的声音诡异地带上了语气助词,显得愈发亲昵,也愈发像是对小孩说话。 温之皎:“……” 啊啊啊这人好奇怪!感觉比之前更奇怪了! 江临琛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抬手扶着额头,“抱歉。我没想到,我之前的问题会让你这么不适,对不起。也许当时,我确实——” “咔嚓——” 裂响声骤然浮现在温之皎与江临琛耳边。 下一秒,看台处的栏杆骤然碎裂,而扶着栏杆的温之皎瞬间被失重感侵袭。她惶恐地睁大眼,而站在一旁的江临琛也迅速搂住她的腰部,将她抱入怀中,手扶住她的头。 一瞬间,两人双双从看台上摔下去,白色的纱帘也被他们的身体带着扯下了一大片,缠绕在他们身上。 完蛋了完蛋了,狗屁大师,不会摔断腿吧! 温之皎满脑子危机警报,可短暂的失重感后,她却发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柔软中。下一秒,带着炽热体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薄荷味的唇便贴上了她的唇。 她睁开眼,望见江临琛同样惊愕的眼神。他的眼睛沉沉地凝视着她,呼吸纠缠在一起,潮红爬上了他的脸,眼镜也染上了一层雾气。 温之皎几乎能听见紧贴在她胸口的他的心跳,健壮而有力。她连忙推江临琛,也是这时,她发现看台下正好有沙发。原来他们是摔在沙发上了。 “天呐,怎么回事?!” “你们没事吧?” “发生什么事了?!” 四周,嘈杂的声音响起,无数脚步声响起,连交响乐的声音都停了。 江临琛扶着沙发背,想要起身,吊灯的光芒一时间让他有些眩晕,心脏也在耳边轰鸣。他有些恍惚,脚步声在他们周围聚拢,他透过有着淡淡雾气的眼镜,却看见轻纱笼罩在他们头上。 温之皎的眼睛仍是红通通的,无措又迷茫,手指情不自禁地揪住了他的领口。轻纱让她漂亮的面容隔了一层雾似的,靠近唇的地方,洇上了一小片红。 江临琛几乎错觉她是戴上了新娘的头纱,而她隔着纱凝他,像是在等他把她的头纱揭起。 他突然意识到,她肤浅,但他未必比她强多少。比如此刻,他在想,如果是婚纱多好,他是十分愿意揭开她的头纱的。 她哪里不特别呢?现在,不就让他特别想要……跟她结婚吗? 他这样的思绪也就几秒,议论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侍应生几乎已经要走过来了。 “怎么办啊……” 温之皎的眼泪一颗颗往下落,话音哽咽而小。 跟谁订婚也没区别,江远丞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还能更多。 江临琛有一瞬这么想,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很好的时候。 他当机立断将温之皎往沙发上压住,紧接着,一把扯下了纱帘——就当是为你揭开头纱了吧,他想着。又迅速脱下西装外套,直接盖在了温之皎头上。 一番动作迅速,众人刚走近,便看见江临琛扶着一个女伴起身了。女伴头上盖着外套,腰部则被江临琛紧紧扶着,叫人一头雾水。 江临琛微笑看向众人,轻声道:“不好意思,刚刚跟女朋友在看台上说话,栏杆突然断了,就摔下来了。” 江家人都快步从人群中走出,各自说着好话,想让这出闹剧赶紧消散。江琴霜和江远丞则迅速走上前,想带着江临琛与温之皎离开。 宾客中也有不太会读气氛的,奇怪发问道:“怎么你女朋友这么金贵,也不给我们看看?” 江临琛转过头,笑意宠溺,“因为她准备过几年出道当明星,总不能现在就有绯闻吧。” 他说完,隔着外套,亲了下温之皎的脑袋。 江远丞的手放进西装裤袋里,呼吸有些急促,灰色的眼睛死死地凝着江临琛。 江琴霜立刻察觉不对,连忙打着圆场,“哎唷,儿子大了管不住了,不仅儿子管不住,连家里这些检查维修的佣人都管不住了。闹出来这么个事,晚宴得提早结束了,不然这里那里有什么没检修好的地方,伤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就不好了。” 她说完,连忙让江远丞与江临琛带着温之皎离开,但她的脸色显然不算好。不过众人见到这个情况,自然也是担心的,没多少异议。 江琴霜和江家人主持着晚宴的结束。而温之皎则被江临琛一路搂着,直到到了住宅区才松手。也正是到了住宅区,温之皎才扯下了外套。 但她还没呼吸新鲜空气两秒,便看见江远丞扯着江临琛的领子一拳打了过去。江临琛闪身,却被江远丞拿着手杖戳中肩膀,一时间撞到沙发,咳嗽了几声。 她瞪大眼,道:“远丞,事——” “回房间等我。”江远丞看向温之皎,灰眸毫无波澜,话音很轻,“等我解决完事情再说,听话,皎皎。” 江远丞话音落下,几个佣人却已围住了温之皎,对着她低眉,“温小姐。” 温之皎还想说话,却看见江临琛翻过了沙发,抬起脚就踹江远丞的腹部,硬生生将他踹倒。他骑在江远丞身上,眼镜都歪了,头也有些乱,笑意仍然温柔,“皎皎,你听远丞的,事情我会解释清——” 江远丞抬起手直接掐住江临琛的脖子,反手将他压制住。 温之皎还想多看两眼,可佣人已经围住她,硬生生将她带上了电梯。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节 ……她已经好久没看别人为她打架了,真是的。 温之皎闷闷不乐地回到卧室,却见大师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大师几乎有些愤怒地道:“剧情为什么又偏了!” 温之皎被吓了一跳,眼睛圆溜溜又红通通,“你凶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剧情走偏的!是他们自己这么做的!管我什么事啊!” 一回生二回熟,刚刚骂完了江临琛,现在就来骂这个狗头大师! 温之皎铁了心了,她学着江远丞的样子,一把拽住大师的领子,用力推搡,“我都还没有问你,从楼上摔下来这个事,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有沙发,我他妈说不定就和江远丞一样,变成瘸子公婆了!” 她说完又用力推搡她,可惜大师纹丝不动。 温之皎:“……” 这怎么不一样呢! 大师闻言,正要说话,可温之皎却已经委屈地哭出来了,“我不要配合你了,我不要走剧情了,你总是教我做事,总是要凶我,你根本就不靠谱!你还骗我!我不逃了,我就要完成婚礼,大不了我继续忍着江远丞!” “你!”大师气得指她,可却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怎么能再让事情出变故?虽然现在这件事稍微脱离了走向,但是可以走下去的!想到这里,大师平复心情许久,终于低头道:“对不起,是我太凶了,我不是有意的。” 温之皎捂着耳朵,趴在床上流眼泪,“我不想听!你一点都不靠谱,你是不是想害我?我就不该相信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大师走到她身边,抚摸她的肩膀,“我不该这样子对你,你做得虽然偏离了一些剧情细节,但是不是不可以走下去的,我只是害怕你后续又出问题。后续的剧情真的很重要。” 她低声下气地又哄了温之皎许久,温之皎才终于起身,揉搓着眼,“好,那你不能对我这样了,我很记仇的。而且我会记很久。” 大师见状,这才松了口气,点头,“好,我以后不会了。” 还好,她没有心软过,一直坚定想要换人,现在这一切证实了她的想法。温之皎的可控性太差了,明明老老实实地走剧情,男主的行为都会出问题。这太离谱了。 大师又拿出笔记本,递给温之皎:“这是后续剧情,我抄给你的,你看看,记住。过不了多久,就是最紧要的剧情了。虽然细节有偏差,但是后面的剧情,世界系统说还可以走。所以没问题。” 温之皎打开笔记本,仔仔细细地看着。 【剧情:在引起这样一桩丑闻后,江琴霜终于意识到这场订婚不能继续下去了,她召开了江家的家族会议,对江远丞的婚事做了决定——那就是把明天的订婚取消掉。 另一边,江远丞对温之皎的背叛完全无法原谅,他冲进温之皎的卧室,愤怒地掌掴温之皎,将她摁在床上羞辱,随后离开。这样绝望的夜晚,温之皎默默望着天花板流泪,心如死灰。 就在此时,江琴霜来看她了,冷冷地甩下决定,说订婚取消,她会在凌晨被送到机场,出国离开这里。温之皎知道,江远丞在今晚,彻底地抛弃了她和他之间的爱情。她点头答应了,在凌晨上了车。 可是,她不知道,江远丞并不打算取消婚礼,他一夜没睡,双眼通红,捏碎了几个酒杯后,却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她。当他去温之皎房间,准备再次泄愤时,却发现她人去楼空。 此刻,江远丞才知道姑姑做的事,他当即开车去追。在终于追上他的车时,他的车却意外打滑,遭遇车祸。 江远丞被送入病房后,温之皎前去看望,却也遭遇了他兄弟们的冷眼。】 温之皎:“……我为什么非要被掌掴!” 她两手抱着自己的脸,挤着脸上的肉,无法理解。 大师没有回答,只是道:“接下里你只要等着上车就行了。” 温之皎疑惑地眨眨眼,又搓着自己蓬松的头发,“我有点好奇,他碰到车祸了,我要停下来报个警什么的吗?还是我继续在车上,等着司机把我送到机场就行?为什么车祸后,就直接说我去看望了,也不说我怎么安排啊?这是盗文吗?怎么少那么多东西啊?” 大师顿了下,“到时候再说。” 温之皎道:“哇你真的是,又这样敷衍我,如果到时候我哪里做错了,你又要凶我的。” 大师笑了下,“不会,这次你只要老老实实坐上离开庄园的车就行。”她话音落下,身体却化作了粒子散去,只有一句话幽幽地逸散在空气中:“相信我,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温之皎又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皎皎。” 是江远丞。 温之皎起身,坐在床上,开始憋眼泪。 没多时,江远丞推门进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眉眼与唇边都有着青黑。灰色的眼睛里有着阴沉,衣服也有了褶皱,与她对视的瞬间,他扔开手杖,几乎有些踉跄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拥住。 温之皎的泪水不停,“不要打架了啊……” “没事,我没事。”江远丞摩挲着她的脑袋,话音落在她耳边,“是江临琛不好对不对,他对你做了什么?是他胁迫了你,是吗?” 第21章 晚宴的结束倒也不算仓促, 唯一值得一提的八卦就是江临琛与神秘女友堪称炸裂的出场与退场,倒是让宾客们怀疑江家是否正在内斗,江琴霜与江临琛是否在煞江远丞的风头。 当然, 真相也只有江家三人清楚。 结束晚宴后,江琴霜直接把江临琛叫到了会客室,心中也有了些打算。但这些打算, 在会客室门打开的一瞬, 她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推门的江临琛哪还有方才风度翩翩的样子,镜架有些歪了, 梳好的头发散落在额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自己倒是悠然, 但细看才发现, 他的镜片上已溅上了一小片血迹,看着很有几分渗人。 “你这是——”江琴霜快步走到江临琛面前,手摸着他的脸, 咬着牙, “你跟远丞打架了?谁动的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说完,江临琛只是抽了下领带,仍是笑吟吟的,“你这不就得出答案了?” “你有点正形行不行!”江琴霜又急又气, 用力拍他肩膀,“等会儿让佣人给你好好上药,但上药前,你如实告诉我。” 江临琛坐到了沙发上,摘下了带血的眼镜,揉了下干涩的眼睛,“前几天我和温之皎偶遇了, 问了她一些问题,大概让她不舒服了。刚刚她找我,想问我和你是不是对她真的那么不满意,看台出意外了,就那样了。” 佣人适时地递上两盏茶。 江琴霜闻言,脸上没有半分和缓的意思,她静静坐到江临琛的对面。几秒后,她道:“你是我的儿子,我养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个性?” 江临琛的身体靠住了沙发,肩膀舒缓,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凝着江琴霜,仍是笑模样,“江女士,请给卑职一个明——” 江琴霜握着茶杯,神情狠厉地往桌上一拍。 “咔嚓——” 茶杯被摔在桌上,细微的碎片与水流飞溅过江临琛的脸颊,翠绿的茶汤流到桌上又向着边缘奔去。 江琴霜从旗袍旁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替温之皎开脱?你们意外摔下来后,你有这个闲心第一时间给她盖上外套还不忘亲上一口?你是什么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江临琛闻言,笑意更灿烂了,他身子前倾,“我什么心思?” 江琴霜面无表情,凝着他。 “妈,你说不出口,那我自己说呗。”江临琛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喉结滑动,一两滴茶水沿着唇划过脖颈。随后他放下了茶杯,盯着江琴霜的眼睛,“她很漂亮,我挺喜欢的,我也想有着这样的小女朋——” “江临琛!”江琴霜被气得说不上话,走到江临琛面前,用力戳他脑袋,“给你安排相亲,那么些样样好的女孩你不喜欢,就非得喜欢你弟弟的女朋友?就非得犯这个贱去挨揍?!” 江临琛对答如流:“对,我当好学生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叛逆下当bad bad boy吗?” “你多大岁数了,还在这里贫嘴?”江琴霜怒急攻心,直接上手薅住了江临琛的头发,“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江临琛被拽着头发,也不喊疼,反而任由她拽,“没有,她就长得漂亮啊。漂亮就够了。” “比温之皎漂亮的女孩少吗?” 江琴霜怒斥。 江临琛道:“她漂亮得刚刚好。” “我让你刚刚好,让你刚刚好!”江琴霜松开手,崩溃地打他肩膀,“还有远丞,也跟疯了一样把你打成这样!你们两兄弟他妈的死女人身上就舒服了?!”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腕,“妈,疼疼疼!” 江琴霜甩开江临琛的手,仰着头,一阵阵头晕。好一会儿,她走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道:“我要把温之皎送走。” 她道:“原本以为订婚了,他的心定了,精神状态会好点。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能再让她继续待在他身边了。” 江临琛的眉毛缓慢挑起,他道:“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件事?” “就是说给你听的。”江琴霜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看向江临琛,“你以为我不让他们订婚,就是给你机会了?相反,就是眼看着连你都要搭进去了,我才要下定决心。” 她站起身,道:“正好江家其他人都在,我要去联系哥哥和爸妈了。” “然后呢?”江临琛笑了下,“我猜猜,是不是打算把江远丞监禁,哦不,送去疗养几年,然后让我从研究所滚蛋来收拾这摊子事,等他被关得服软了再放我回研究所?” “你觉得你的自由是谁给你的?你的天赋、才华、聪慧又是靠什么养的?你的天体研究所又是什么支撑起来的?”江琴霜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眼里有着狠劲儿,“是你的姓氏。你跟我姓,跟江家姓,所以你才能享受这一切,所以你也要承担这些责任。” 江临琛微笑着,垂着眼,几秒后,他耸了下肩膀,“这么庞大的机器,那你或者舅舅真应该多生几个才对,不然儿女太少,不够你们糟蹋的。” “随你怎么说。”江琴霜走到门口时,又道:“记得上药。” 江临琛道:“记得,饿了会吃饭,下雨会打伞,你把人送走了我也会找。我多聪明。” 江琴霜没回话,但重重摔下的门则回应了他。 她一路走过长廊,阴沉昏黄的走廊里,似乎有一扇窗户没关严实,厚重的帷幔被吹起。她走上前关窗。 窗外,远处的山上有一道紫光隐约浮现,紧接着炸响轰鸣,淅淅沥沥的雨也顷刻落下。 温之皎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起来,原本还在说话的江远丞见状,立刻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唇一下下吻在她的额头、脸颊、耳边、 她的手微微发抖,扶在江远丞肩膀上,鼻尖却嗅到了淡淡的腥味。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他身上确实有血的味道,可她的胃部却翻涌起来,喉咙里有着一阵阵的酸水。 雨水和灰尘混合的腥味,湿冷的空气,黏在身上又冷又温的衣服。喉咙里燃烧的火焰,她跑下不知道多少层楼梯,身后的尖叫与拥挤。那时她是开心的,连雷声都像是伴奏的轻快。 可是转眼之间,那雷声又恐怖起来。 源源不断的血液,鼻尖萦绕的腥气,紧紧束缚她的力量。江远丞的手指在她脸上留下艳丽的血迹,那红又映在他浅灰色的眼睛里。那眼睛像是更强大的怪物的眼睛,唤醒她本能的恐惧与忌惮。 温之皎的耳朵有着一阵尖锐的鸣叫声,她用力推拒江远丞,挣扎起来,话音里含着含糊的话。她察觉自己的体温骤然升高,耳边是死寂的安静。她因而愈发惊恐,声嘶力竭起来。 江远丞的手捂着她的耳朵,又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她的眼前恍惚闪过太多场景,可最后全是他在说话,唇一张一合。她越想逃,他却越禁锢着她。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温之皎的冷汗几乎洇湿了她的礼服,神智逐渐回笼,疲惫地倒在他怀里。她听见江远丞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又感觉到背后他轻拍的手,一下又一下。 也是这时,她终于能听见江远丞的声音,和她方才的幻觉一般,没什么逻辑又重复的短语。不要怕。没事的。我在这里。都过去了。没事的。不要怕。 温之皎把眼泪全蹭他怀里后,才抬起脸,摇头道:“我好多了。” 她瞥见他的白衬衫上染上了她的口红和粉底以及眼泪,一块块的,还有些滑稽。江远丞也注意到了,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指蹭了下她的唇,望着她的脸,“全花了。” 温之皎别过头,“你害的。” 江远丞“嗯”了声,他深深呼了口气,才道:“休息吧,明天要起很早。” 在他心里,她的恐惧症大概比他的发疯优先级更高,因此偶尔他发疯赶上她犯病,他能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强行克制住一小阵。 看来,原剧情里他二次折返来找她时,应该就是克制不住的发疯时刻了。但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跑路了,不用当精神抚慰宠了! 温之皎暗爽了几秒,直接像没有骨头的猫似的,直接枕着他的手臂和腿软着身体流到床上。江远丞搂着她的腰动了动,她便攀着床要爬走。他直接把她捞起来,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她的脸,“不卸妆吗?” 她用力仰着头躲,“不要,我好累。” 江远丞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温之皎就倒在床上。他走到化妆台前,打开抽屉,找到了一瓶卸妆水倒在手帕上。随后转身,把温之皎再次捞起来糊在她脸上擦了擦,擦得她怪叫几声。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节 温之皎被他擦得脸生疼,用力捶他手臂,眼里都是泪,“别擦了,卸干净了,真的。” 他才松开手左右看她,但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太确定有什么区别,只觉得她的脸反而比刚刚更红了。 这下他有些困惑了。 但他的困惑没持续多久,脸便被温之皎扶住了,她的眼睛注视着他,话音很轻:“我想吃草莓。” 江远丞蹙眉,“现在吗?” 温之皎道:“不知道。” 她想了想,手指触了下他的脸,又捏了下,“只是想起来好久以前,一杯草莓汁就能让你不生气,现在就不行了。刚刚如果不是我突然不舒服,你肯定又要对我大发雷霆,凶我,欺负我。” 江远丞静静地凝着她,道:“没有,那时候也很生气,只是那时中文说得不好。” 温之皎:“……?” 江远丞却笑了下,站起身将手帕扔到垃圾桶里,把她摁在床上给她盖被子,“早点休息吧,也许明天一醒就能吃到。”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贴心地关了灯。 江远丞刚走到走廊尽头,便见管家迎过来,轻声道:“江女士那边传话过来,说晚宴回来实在累了,先睡下了。她还嘱咐您也早点休息,不要耽误了时候,宾客那边也安抚完了。” 他闻言倒有些奇怪,原以为姑姑还会过问一两句,却没想到这样放下。 管家又道:“对了,江先生刚刚致电过来,说海外那边有几个案子让您抽空看一看。资料已经放到书房了。” 江远丞看了眼表,他睡眠本就少,现在抽空处理倒也无妨。便走向书房,只是走了几步,又道:“差几个佣人摘些庄园后山的草莓送到书房里。” 管家有些惊讶,道:“好的,我去安排。” 江远丞点头,走向一楼的书房,厚重的门被拉开。 “咔嚓——”声后,灯光亮起。 江琴霜缓步走入温之皎的卧室,身后跟着两个佣人,俱是低头,呈着托盘。 温之皎本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错觉自己像被赐鸩酒的冷宫妃子,一时心慌起来。 江琴霜脸上仍带着笑,等他们走近了,温之皎才发现托盘上放着两碗银耳燕窝羹,还有一些小点心与水果。江琴霜坐到沙发上,话音慈爱,“皎皎,晚宴回来饿了没有?吃些宵夜吧。” 温之皎从床上下来,揉了下眼睛,道:“麻烦姑姑了,我不是很饿。” “其实是我饿了,只是庄园这样大,一个人吃东西难免觉得寂寞。”江琴霜笑起来,又道:“权当是陪我吃吧。” “今天的事,你怎么想?” 江琴霜的汤匙搅拌着燕窝羹。 温之皎的嘴张了下,道:“对不起,我不该偷偷去晚宴的,又闹出那样的乌龙。” 江琴霜道:“如果不是临琛反应快,这件事会成为彻底的丑闻,让江家成为所有家族的笑料。现任江家接班人的未婚妻,与其堂兄抱作一团。” 她道:“你是不是无意的,我并不清楚,但我对你的确积怨已久。他和你在一起后,就变得格外孤僻偏执,无论是跟我们这些家人还是和他的朋友们都疏远了。皎皎,我实话说,我看得出来,你对远丞的感情远没有他对你的深,离开他对你来说也许反而让你轻松,对吗?” 温之皎的眼睛一会儿看燕窝羹,一会儿看点心,最后看向了水果里最鲜艳的一种——草莓。她盯着草莓道:“姑姑,我现在能叫你姑姑吗?” 江琴霜笑了下,“可以。” “也就是说,你知道江远丞其实是强行把我绑在他身边的对吗?”温之皎很费力地动着脑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更费力地说点好听话,但这有点难为她了,她继续困惑地道:“但是之前你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些。” 江琴霜怔了几秒,坦诚地道:“没错,无论你是温之皎李之皎王之皎都无所谓,但今晚的一些事让我觉得很有所谓。明天的订婚宴取消了,届时会以你身体不适疗养为借口搁置,我在今晚就会送你离开。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申请下来,等会儿会带你去停机坪,直飞x国。” “到目的地后,你可以想一想你喜欢的国家,考虑下想去的学校,考虑完联系生活管家。所有需要钱的地方都不用担心,会有专人照顾你饮食起居,当然,你认为是监视也可以,我的确会断绝你和外界联系。”她继续道:“江家已经同意我的决策了,并且也同意与温家合作一些项目,这些项目平时可是轮不到温家头上的。你愿意配合么?” 江琴霜没有给出任何不配合的后果,因为后果显然不需要说,尤其是温家一家人可都在人地盘上呢。 温之皎又望了望自己的手指,她有些想笑,于是也真的笑出来了。江琴霜蹙眉,“你笑什么?” 温之皎道:“这个牢笼怎么比江远丞给我的牢笼还严实啊,切断外界联系诶,江远丞他看我看得最严实的时候不过是查我手机。可是姑姑,你好像连手机都不打算给我玩了。” 她的消消乐才打到五百多关呢。 江琴霜闻言也笑了,她道:“远丞和临琛在上高中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们的脑子才能发育好。” 温之皎道:“你在嘲笑我吗?” “你的答案是什么?” 江琴霜没有回答她,只是紧咬不放。 温之皎只是摘下了订婚戒指,放在桌面上,眼睛弯了弯。 江琴霜满意点头,起身往外走,又道:“佣人会安排好这些的。” 她顿了下,才又转头看温之皎,“最后一个问题,远丞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温之皎歪着头,很是认真地道:“我一觉醒来他就瘸了。” 江琴霜眯着眼,凝视她许久,最终嗤笑了一声。 “姑姑,不,江女士。”温之皎叫住她,道:“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悄悄跟你说,可以吗?” 江琴霜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转身,许久,才走到她身旁。 没一会儿,她起身,冷冷地看着她,离开了。 来赐死的皇太后带着大宫女们离开了,可带来的点心与水果却没带走,连带着那枚昂贵的订婚戒指都孤零零摆在台上,仿佛在嘲笑她似的。 没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大师的身影,她脸上带着笑意,道:“做得不错。” 温之皎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听她长篇大论,然后点头答应。” “好好好,就这样就好。”大师拍拍她的肩膀,又低头凝着她,话音有些试探的意味:“不过我想知道,你最后和她说了什么要求?不会节外生枝吧?” 温之皎笑了起来,也拍了拍大师的肩膀,让她低头。 大师照做,便听见温之皎甜而带着气音的声音响起,“我跟她说,那天我砸江临琛是故意的,因为她儿子一副子高傲样,很讨厌。” 大师瞪大眼,正想训斥这样崩人设了,可一咬牙又忍住了。 忍一忍,就差车祸了,马上就能换个乖的配合的人了! 温之皎全然没感觉到她强忍的怒意,只是捻起了一颗草莓。 甜腻的汁水与香味浸润着唇齿,吃草莓的人却蹙起了眉头,没几秒,吃了一半的草莓被扔进垃圾桶。 很甜,很香,汁水充沛,应该是园丁用新技术培育出来的草莓。但她喜欢的是那种叫不出品种的草莓,个头小小,酸溜溜的。樱桃也是,比起大而脆甜的,她更喜欢小小的,橙红酸软的。 江远丞用手帕拭了下唇,盯着那一小碟草莓。 还好先尝了,不然又要生闷气了。 她为什么总喜欢那些酸溜溜的,品种乱七八糟的,甚至是野生的浆果呢? 江远丞一面想着,一面看文件,可视线不知不觉又望向了那一叠红艳艳的草莓上。草莓刚洗过,有着细小的露珠挂在上面,红沁沁的。 或许他年幼时总生活在过分潮湿阴暗的天气里,所以总对鲜艳的颜色敏感。 购物商场里,成框的草莓堆叠在奶茶吧台上,轰鸣的机器声聒噪吵闹。即便有冷气,但来往的人流仍然让人心里有着说不明的躁郁。 江远丞刚从一家书店走出,便望见奶茶吧台旁的温之皎,她坐在高脚椅上,两条腿踢踢踏踏,两条羊角辫里缠着红色丝带。他想起来自己被她诓上树,结果她走了的事,心里有点闷。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温之皎在和几个女生聊天,她很有些像多动症,小腿晃着,身体也摇摆,“别急别急,我第二杯快做好了,不会耽误电影的。” 她一转头,就望见一名俊美阴郁的混血少年杵在她身旁,灰眸眯着,“你为什么走了?” 温之皎有些疑惑,坐她旁边的女孩叫了一声,“呀,你认识?” 她还没说话,几个女生起哄起来,“我就说怎么要喝第二杯,等男朋友咯?” 江远丞的耳朵突然有些热,受不了这样的起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哇!我没有,别乱说!”温之皎立刻扶着吧台跳下高脚椅,那几个女生却起哄着,纷纷拿起包走,她只好跺脚,“等我,就一会儿,马上来。” 见她急了,一个女生才笑道:“那你快点。” 她说完,又和其他女生嬉闹起来。 温之皎看向江远丞,好一会儿,才在沉默中找到记忆,“哦哦哦!是你啊,我当时有事,就走啦。” 江远丞仍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口音道:“你这样做,很不好。” “啊,你生气啦?”温之皎眨眨眼,唇翘起来,“但我哪里不好了啊?你站在那里一直看樱桃,肯定是很想吃,想吃就会去摘对吧。我只是让你去摘的时候,分我一点点而已。” “是你让我爬树,我做了,然后……” 江远丞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清俊的眉眼拧着。 温之皎仰头,也认真地道:“是啊,樱桃你难道不吃吗?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让你去,你才去的。而且你是游客对吧,那棵樱桃树的樱桃味道很好啊,酸酸甜甜的,你也不亏啊。” 江远丞的薄唇张了下,过白的皮肤有了淡淡的绯——气的。他本来和人用中文交流就要思考一会儿,被她这么倒打一耙,好半天想不到对应的词汇,灰色的眼睛里含着不可思议。 温之皎见到他这样,一下子笑了起来,辫子里的红色丝带也晃动着,衬得她的笑有了些娇艳。 “你——” “3210号,您的草莓汁好了!” 江远丞的话被奶茶吧台的叫号声打断。 温之皎转过身,走了几步拿过草莓汁,又望见不远处几个女生朝她招手。她又看了一眼身旁很想跟她讲道理的外国友人,直接一把握住他的手,把草莓汁塞他手里。 他愣了下,她立刻道:“不生气不生气,请你喝草莓汁,我有急事,先走咯!” 温之皎说完马上转过身,朝着女孩们走过去,斜跨包的流苏又晃动起来。 江远丞低头看了眼手里冰冷的草莓汁,愈发感觉荒谬,又闷又气。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插了吸管。只喝了一口,他五官就皱成一团,牙齿都软了。 好酸。 上次的樱桃也是,好酸。 江远丞从思绪中回神,将钢笔往桌上一扔,走到门口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走出书房门,他看向一旁的佣人道:“给顾也打个……算了,我自己去。” 他记得上次聚会时,顾也说过他新置的别墅里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有草莓,本以为很大自然原生态,结果酸得让他觉得返祖成猴子了。 按照顾也爱犯贱的个性,只会留着让所有客人都尝尝,应该不会拔掉。 江远丞对朋友的了解很足够,也因此,当顾也大半夜被叫醒的时候十分想杀人。 他看着江远丞跟采蘑菇的大男人一样提着篮子薅草莓,近乎崩溃地道:“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你以为我是你恋爱小说里的医生还是管家?我难道就不配当个总裁吗?非得给你当陪衬是吧?” 皎皎,你也不想…… 第27节 江远丞道:“我明天——”他看了眼腕表,道:“今天就要订婚了,这是我应得的随礼,不过我来的时候没想到你睡得这么早。” “大哥,凌晨两点半,灰姑娘都睡了!”顾也气笑了,狭长的狐狸眼里有着无语,“你怎么不去谢观鹤那里薅呢,是因为他真能让你吃枪子我不能吗?” “他那里也有吗?”江远丞看了眼表,“算了,太晚了。” 顾也:“……” 他竖了个拇指,“牛逼,大情种。” 江远丞看向他,“我要订婚了,不是恋爱了。” 顾也:“……我要杀了你,你能不能看看脑子啊!” 第22章 淅淅沥沥的雨连绵在下, 时大时小,叫人分不清楚这到底会变成一场干脆的倾盆大雨还是会恢复平静。 顾也站在窗边,望着江远丞摘了整整一篮草莓后才起身, 黑发湿漉,裤腿溅上泥土,很有几分落魄的样子。他突然没忍住点了根烟, 半夜被叫起来的怨气也消散了, 脸上只有笑。 江远丞一回头,便望见他狭长眼睛里的讥诮, 他不以为意,握着篮子示意, “谢了。” 顾也的身体前倾, 抖了下烟灰,那张堪称昳丽的面容上很有些漫不经心,“江远丞, 再有下次我就放火烧了你的庄园。” 他像是在开玩笑, 但眼里可没什么笑意。 江远丞扯起了唇,“怨气也太大了。” 他捋起额前的湿漉黑发,露出了是阴郁苍白的脸,道:“之前你们不都很想见见皎皎么, 很快就能见到了。” 别墅院子里的探照灯在窗前撒了下冰冷的光辉,流动的雨便也下坠的银线。 顾也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又放下木质百叶窗,“滚。” 江远丞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快步走出了院子,拉开车门,将一篮子草莓放到副驾上。他几乎没顾得上擦擦湿漉的头发与身体, 关上车门便启动引擎踩下油门。 黑色车子疾驰离开,远关灯将雨水照亮,车窗的雨刮器摇摆不停。穿行过繁华的街道,轮毂转动,轮胎下水流飞溅成浪花,一篮红而小的草莓安静地坐在副驾。 车子行进速度越来越快,周遭的景色从繁华到僻静,树木越来越多。 江远丞从山脚驶向庄园,雷声轰鸣起来,倾盆大雨落下。树木郁郁葱葱,可硕大的球状月亮悬挂在空中,越驶向高处,那月亮的光便愈发耀眼,雨水用力拍打着车窗,树木都显出了几分鬼影幢幢来。 这样有着月亮的雨夜是极为少见的,或许也因此,江远丞骤然间有了某种细微的躁郁。也或许是漫长的车程催生了雨水附着在他身上的病因,导致那疾病的果实早早成熟。他的额头有了冷汗,心脏狂跳,车子刚刚进入庄园,几辆黑色的车便与他错开驶出。 他下意识踩下刹车,望向了后视镜。 水珠从后视镜上滑落,那几辆车瞬间失去踪影,快得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江远丞的手掌扶着胸口,感受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可佣人们却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撑着伞,拉开车门,递上毛巾与手杖。 管家俯身,望见副驾上的草莓,低声道:“江先生,需要我现在送到温小姐的卧室厅里吗?” 江远丞的手指摩挲着手杖,道:“我去吧。” “换洗的衣服准备常服还是礼服?” 管家问道。 江远丞没有回话,任由管家撑着伞与佣人提着草莓跟在他身后,几秒后才转头道:“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管家怔了下,一抬眼,便看见江远丞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他心惊几秒,正要搭话,却见江远丞脚步加快。一时间,他立刻知道江远丞生疑了。 “江先生,您现在去温小姐卧室么?贴身佣人说似乎睡下——呃!” 管家话音未落,江远丞便抬起了手杖直接抵住了他的肩膀。他愕然,发觉江远丞眼神阴戾起来,握着手杖的手指痉挛着,他似乎在用极大的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那你刚刚怎么敢说要送到她房里?” 管家语塞,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黑色伞面上。 江远丞用力了下,管家身体便往后退,不再说话。他闭上眼,收回手杖,再次转身快步走向住宅区,进了电梯。 江远丞握着手杖站在最前方,浮雕精致的电梯门合上,红色数字跳动。但他没有停他们住的那楼,而是……江琴霜与江临琛居住的那一层。 他身后的佣人与管家并着呼吸,可江远丞的视线却通过四周的镜面扫向了他们。几秒后,佣人会意,将一篮子草莓呈到他面前,江远丞只是抬起手拿起了一颗。 草莓的清香与酸涩让他的口腔内部泛起了酸水,中和了他咬出的腥味。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 “叮”声过后,电梯门打开。 江远丞望见江琴霜抱着手臂站在电梯门前,她仍穿着招待晚宴客人时所穿着的旗袍,身后站着一大堆黑衣服的安保。她的鬓发整齐,脸上有着很淡的笑意,连眼角与唇边的细纹都藏着从容。 江琴霜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订婚宴取消了,温之皎我已经送走了,你今晚也别想离开庄园的。” 江远丞的喉结动了动,他走出电梯,从玄关径直走向内部。 江琴霜并不着急,只是走上前,试图揽住他的手臂,“你也不用找,我不会把她藏在这里。远丞,她和温家都答应了条件,这足以说明这并不是一段——” 江远丞甩开了她的手,只是抬起脚踹开一扇扇房门。 一声声巨大的动静足以让江琴霜的脸色越来越沉,“远丞,你这样太没有体统了。” 江远丞一言不发,到最后,他走到了餐厅。 滑门打开,餐厅里亮着灯,江临琛仍穿着宴会时穿的衣服,坐在岛台餐桌旁吃宵夜。见到江远丞与这偌大的阵仗,他笑了下,“哎呀,今晚得有人跟我一样被没收手机关起来了。好弟弟,早点束手就擒吧,不然被按着就有点丢人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可江远丞却走向岛台旁,打开了橱柜,雪亮的银质餐具在他脸上留下影子。 江琴霜被他这动作气笑了,“她这么大的人了你以为——啊——!远丞你!” 她的话音再次被尖叫声打断,因为此刻,江远丞握着餐刀,狠狠朝着江琴霜掷了过去。下一秒,餐刀沿着江琴霜的脸擦过,狠狠钉在她身后的一名安保肩上。那名安保立刻捂着肩膀,痛呼了一声,江琴霜头脑懵了几秒,安保迅速冲过来想要制服江远丞。 可他们分心的这一瞬,足够让江远丞就用胳膊勒住了江临琛的脖颈了,紧接着,雪亮的餐刀也抵住了江临琛的脖颈。 江临琛举起双手,歪歪扭扭的无框眼镜下,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无辜,盯着江琴霜,“要死了,怎么办,救救我。” 安保立刻不再敢动弹,江琴霜的怒火到达巅峰,“江远丞!你要对你哥哥干什么!” 江远丞此刻几乎有着极致的冷静,他只是用力勒着江临琛的脖颈,攥着餐刀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江琴霜的眼睛缓缓瞪大,耳边都是凝重的心跳声,嘴唇干涸。她看见江临琛的脸色逐渐有些发红,似乎呼吸很是困难,眼镜也有了雾,几乎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江临琛断续的声音,“妈……救……救我,我……不想、想死……” 就这样了,这畜生还在笑。 江琴霜的手攥紧了,她咬着牙,深呼吸起来。 江远丞平静地凝着江琴霜,“把温之皎给我。” “她已经驶离庄园了,之后是你爸那边的人接应她,我无权命令他们。”江琴霜走近了几步,“远丞,放下餐刀好吗,临——” “不要靠过来。” 江远丞的餐刀用力抵住江临琛的脖颈,她听见江临琛喉咙溢出的闷哼声。 江琴霜几乎尖叫起来,立刻停住脚步,凝视着江临琛,他似乎在挣扎,用力攥着江远丞遏制他脖颈的手。 江琴霜几乎有了些希冀,开始吸引着江远丞的注意力,道:“事已成定居,远丞,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呢?” 下一秒,江临琛的手攥住了江远丞握着餐刀的手腕。 就这样,夺下餐刀,反制住他! 江琴霜的嘴唇干涩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江临琛的手。可下一秒,江临琛却硬生生握着江远丞的手腕,将那抵着脖颈的餐刀推进了一下。 一瞬间,他脖颈的静脉血管便被刺穿,血液顺着餐刀的刀刃一滴滴滴落,将那雪亮的刀刃映出了诡异的红。 江琴霜的瞳孔骤然缩小,“江临琛!你到底发什么疯!” 江远丞低头看了眼江临琛,却见到江临琛挣扎着抬头,黑色的眼睛隔着那仍有血污的镜片凝着他,话音艰难道:“……不说……真话,那就见点、见点血。” 他说完,又用力仰头,努力汲取着空气,血蔓延到了唇边。 江临琛视线有些模糊,他几乎看不清母亲的脸,可他仍扯着唇,咧着嘴笑,“快死……死了,救、救命,妈,我……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你难道要为了外人,让我死……死在这……里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只剩气声。 江远丞的声音极冷,像是在说着某种事实,“他死了,就只剩我管理江家了,但没有温之皎,你们就连我也没有了。再培养新的人,来不及,那就只剩扶持旁系了。温之皎,或者我和他一起死。” 江临琛很配合地开始翻白眼了。 江琴霜周身灼热,眼前眩晕,气得血液倒流。她有些站不稳,立刻被身后的安保扶住,好几秒,面前的荒谬景象让她几乎想笑。前半夜还打成一团,现在亲儿子都在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两人恨不得现在把命拿出来逼她?! 许久,她才道:“为了避免意外,车上有通讯屏蔽仪,我确实没办法阻止。但哥的人在停机坪接应,只要能在她上飞机前拦下,就还有机会。” 江远丞道:“哪个停机坪。” 江家在a市有三个私人停机坪,一个在现在的庄园,还有两个其他地方。 江琴霜颓然地笑了下,眼睛里含着淡淡的嘲讽,“我不知道,两个停机坪都有人接应,你去找吧。远丞,你威胁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现成的把柄,但你不敢这样威胁你爸,因为你知道对他来说你实在算不得什么。不是吗?” 她继续道:“我已经退步了,再退是不可能的了。这是江家家族会议的结果,我现在说到这步一半是因为顾念你们是我的侄子,儿子,一半是因为我不敢再赌。剩下的,你们再逼我也没用了。” 江远丞点头,放下了餐刀,也放开了江临琛,俯身拾起手杖。江临琛的身体倾倒,他扶着桌面,呼吸声极大,血液汩汩流动。 江琴霜身后的安保愈动,可她抬手阻止了他们,他们便会意,让出了一条路。江远丞一步步往外走,身影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而江琴霜冷着脸,走到了江临琛面前,江临琛脸上的红慢慢褪去,细密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又和血混作一团。 江临琛大半个身体趴在餐桌上,瞳孔已有些扩散,眼镜歪斜,嗓音沙哑,“我都说了,多生几个才够你们糟——” “啪——” 江琴霜抬手扇过去,耳光打断了江临琛的话。 江琴霜道:“你真让我失望,就为个女人。” “我也说了,叛逆期来了,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而且现在我在她身上还有沉没成本了。”江临琛的声音越来越弱,咧着嘴,血从脖颈流到桌上,将他的脸缓慢染红。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他话音轻得要消散空气中,“你失望的……太早了……” 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腥味也愈发浓重,几乎要让人呼吸不过来。 睡梦中的裴野几乎骤然睁开了双眼,捂住了口鼻,迅速点亮了灯。下一秒,他看见江远丞正好要走到他床边,他的头发与衣服都有些湿漉,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液从他脸颊上流淌着,领口也是一片洇湿的红。 裴野嘴巴张开,露出了一嘴的尖牙,眼睛里还有着朦胧的水雾。但很快的,当他的视线顺着江远丞身上的血往下看时,便发觉他握着一柄带血的餐刀。 “我操!”裴野几乎立刻翻身下了床,“江远丞你发什么疯?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的,别以为裴——” 江远丞道:“换身衣服,开你的车,a市近淮街的庄园。” 裴野茫然,恼怒却让他眉眼先有了戾气,“你在命令我?” “皎皎要被我姑姑送走了,已经申请了私人航线,今晚起飞。”江远丞咳嗽了几声,他握着手杖,像是有些疲惫,却仍强撑着身体道:“有两个停机坪,各去一个。” 裴野闻言,眼睛慢慢眯起来,“温之皎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皎皎,你也不想…… 第28节 “我没空跟你废话。”江远丞往外走,没有回头,“一旦我爸那边的人接到她,以后就别想见到她了。” 裴野捞起了衣挂上的外套,到处找鞋,“所以呢?我都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远丞深呼一口气,回头看他,眼神深沉,“谢观鹤最近有联系你吗?” 裴野蹙眉,“什么?” “裴谢两家向来走得近,谢家这些年倾斜了多少资源,政策上给了裴家多少优待,你总该知道吧?”江远丞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但最近,谢家已经不走动了,因为……你父亲已准备转投其他人麾下了。” 裴野拧眉,“这不可能,我姑姑——” “你姑姑是谢观鹤的母亲没有错,但你姑姑可不打算管。”江远丞道:“她可是被你父亲亲手嫁到谢家的。” 裴野脑子瞬间陷入乱麻,“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远丞道:“陆家。” 裴野的眼睛睁大了些,他后退了半步。 陆家与谢家从来都是政敌,但多年前,谢家得势,一举扳倒对方。陆家彻底失势,大半人从此没了名字,一小半人逃去了海外,零星几个至今还在被24小时关在某些地方监管……这、怎么会和现在的事扯上关系……?还有,按照江远丞的说法,父亲难道和陆家的人有了牵连?这些…… “裴野,这些东西你想不明白很正常。”江远丞已经彻底失去耐心,灰色的眼睛凝着他,“但我给你机会和我争,你还要继续嘴硬吗?” 在一切混乱的思绪中,裴野仍然本能抓到了关键词,他眯着眼道:“你开车跟我开车是一回事吗?” 江远丞道:“那就看谁更幸运一点。” 倾盆大雨仍在下,但那大而圆的月亮此刻却也像是被水洗过了一般,透着苍苍的青。几道雷电从天空处劈下,让暗沉的天空有了蛛网似的裂口,轰鸣声炸开,惊悚至极。 裴野薅着自己的白发扎住,又戴了顶帽子固定。他上了车,启动引擎,车内的风吹动他散落的几缕白发,耳边的一串耳钉耳链与后视镜相互映衬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雨势激烈,轮毂转动,轮胎便摩擦溅起一大片水浪。 两辆车从庄园驶出,奔向不同的方向,几乎是让空气炸响的速度。 许久,或许没多久,在后车厢中沉睡的温之皎被一段坎坷的路惊醒。她睁开困倦的眼,先透过后视镜看见苍凉的路上有了一辆车的身影。 她听见司机对着对讲机道:“后车有人跟上了,掩护一下。” 没几分钟,司机拐过弯道,两辆车从另一侧过来。 温之皎一时间有种在拍戏的荒谬感,她望见车窗外,雨水一滴滴打在玻璃上,声音吵闹至极。多次变道又多次拐弯被掩护着换路后,后视镜中,那辆车仍不屈不挠地跟着。连温之皎的心都不免提了起来,甚至很想喊一句“师傅跑快点”。 又一次从小径中拐过,车灯照亮两边的树木。 江远丞打了个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那辆车,眼神沉沉。雨越来越大,雨刮器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那些浪漫小说中必不可少的透明的雨珠被远关灯、车头灯、路灯、街道周围的霓虹灯映射出无数的光,照得他眼睛酸涩。 再一次转弯,水浪飞溅在一个等车的女人身上,又将她迅速摔到车后。 那水在溅到女人身上的一瞬就散开了——大师没有关注这些,她只是不断地,重复地,努力地重新看着所有剧情。 【展开剧情:江远丞逼迫派裴野帮他一起去追回温之皎的车,裴野虽觉得烦躁,但出于情谊答应了他,却也因此对温之皎成见更深。 在下着大雨的夜晚,裴野驱车前往目标点近淮街的江家庄园停机坪,而江远丞前往辛葡路江家私人俱乐部的停机坪。 雨水下得很大,凌晨的夜晚,江远丞红着双眼,心中满是暴怒与绝望。温之皎这个女人,竟然答应了姑姑的要求,为了前途弃婚礼于不顾!他出离的愤怒了。 他下了决定,一旦找回温之皎,他不会让她离开房间半步。在愤怒之中,他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挂了江家车牌的车,他立刻踩下油门追上。失而复得的兴奋让他眼中有了侵略性的欲望,这一次,他不会放过她!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他骤然失控,两车相撞,火焰无情地吞噬了他们!他彻底失去意识,而温之皎也在绝望之中,感受着火焰的舔舐。】 果然温之皎的剧情又出现变故了,现在居然变成了两个角色追车。可还好,故事最开始的,女主遭遇车祸还在,属于温之皎的烧伤剧情也还在。 蓝色的字体随风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任务进度条。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度80】 【即将追车成功】 总部控制台的机械音回响着,又消散掉。 温之皎有些睡不着了,她甚至有点晕车了,不得不逼着自己分散注意力,东看看西看看。她又看见车窗上凝固的雨珠,看见司机便秘似的拧着的脸,看见指甲上粉色的指甲油。 后视镜里,那辆被甩掉的黑车再一次地出现了。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85】 【即将面临失控】 江远丞的头愈发眩晕,他的眼睛逐渐有了红血丝,喉咙火烧火燎一般。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上升,热意侵袭着透露,嘴唇几乎要皲裂开来。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对焦。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90】 【即将面临车祸】 温之皎托着脸,凝着后视镜,却发觉后面的车再次拉近了距离。她回头,看见车后的黑车紧紧跟着车尾,几乎要贴了上来。她睁大了眼睛,手握住了膝盖,心骤然提起。 她突然有些害怕,握着膝盖的手缓缓扶住了手臂。 【本书开场剧情度推进95】 【即将面临相撞】 “哧啦——” 尖锐的声音从轮胎底部响起,车子骤然失控,急刹车后一个甩尾。这辆车迅速飘逸,重重地撞上路边的花坛,安全气囊迅速弹出挤压着江远丞的腹部与脸颊。可尽管如此,他的头还是撞击出血。 在几乎要失去意识时,江远丞看见车子竟没能刹车成功,仍在迅速地逼近前方的车辆。他仰着头,想要说话,血却哗啦啦从浸没他的视线,鼻腔,唇齿。 “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前车迅速失去控制被撞到一侧。 雷电闪过,轰鸣声响起,连车子的爆炸声都被盖过。车子倾覆倒地,江远丞缓慢地爬出车,望见前车炸开,冲天的火焰燃起。地上的血被雨水冲刷成淡粉的痕迹,他努力想要攀爬过去,可几秒后,只是望着冲天的火光和车里爬出的着火的人影。 ……皎皎。 失去意识前,他的口鼻再次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大师站在不远处围观着这一切。 “车祸毁容剧情已达成,申请现在抽取任务者——” 【本书开场剧情推进判断为:失败】 【目前任务失败次数:3】 冰冷的机械声骤然响起,大师愣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浸湿她的头发和脸,也带走她的体温。她话音颤抖,“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温之皎她明明已经——” 【距离抹杀个人意识时间:十分钟】 【请勿断开与总部的网络连接,否则风险自负】 “不……不可以!”大师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她几乎忘记使用自己还剩十分钟的权限,只是不断奔跑向那辆着火的车。 她的余光中看见流血昏迷的江远丞,周边尖叫报警的行人,看见雨和关着的店铺,看见穿着不同颜色雨衣的人。 她闻到了湿润的雨水味道,车子燃烧的机油味,血液的腥味。 这是她的意识让她觉察到的一切!她不能失去! 大师跌跌撞撞奔向那辆车,这一刻,她终于看到那个被燃烧着的,哀鸣的,被担架抬走的几个人了。她发了疯一样,努力扒着人群,却只能看见一个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没有,没有温之皎…… 可是,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再一次的,大师打开了控制台,蓝色的光芒从指尖溢出,雨水悬浮在空中,世界被暂停。她见状,面无表情地流着泪,耳边有着尖锐的鸣叫声。 【查看世界剧情日志:关键词[温之皎]】 这难道是她最后几分钟享受着自己的权限了吗? 无数字符跳动,她的眼球里,一行行字跳过,终于,一段文字浮现。 【“姑姑,不,江女士。”温之皎叫住她,道:“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悄悄跟你说,可以吗?” 江琴霜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转身,许久,才走到她身旁。 温之皎话音很轻,“让我自己选去哪个停机坪,不要说不可以,江远丞以前坐私人飞机可都会派好几波人出发去不同的停机坪打掩护呢。江女士,你为我选了未来的路,我选择从哪里去,不可以吗?” 她笑了下,“我就要一点点自由,就那么难吗?”】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 一辆车从后方直接超车,硬生生截停了在前方的车前,逼迫得对方动弹不得。 “咔嚓——” 车门被骤然拉开。 温之皎看见一个青年摘下了帽子扇着风,白发湿漉漉的,笑容肆意,“看来我比较幸运。” 她看着自己粉色的美甲。 不,是她比较幸运。 裴野正要说什么,下一秒,雨水骤然凝固,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 一道荧荧的蓝光在车外浮现,雨幕中,一个女人的身影浮现。她的眼睛里满是阴沉,脸色苍白,快步走向温之皎。紧接着,她一把抓住温之皎的领子,极为愤怒的表情下,喉咙里却是哀鸣。 “温之皎,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大师的泪水一滴滴落下。 温之皎觉得她哭得不是很好看,她道:“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好生气啊?为什么凶我啊?” 大师正要张口,却看见温之皎的卷毛被雨水浸湿了些,此刻更卷了,贴在她白皙的脸颊旁。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湿漉的水汽,唇翘着,“是因为我不走重要剧情,你就会消失吗?” 大师瞪大眼,冷得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湿透了,还是其他,“你……怎么会知道?” 温之皎却只是轻轻拍她的手,轻声道:“我听得见啊。” 她笑了下起来,用手指了指耳朵,“你在我附近的时候,跟那个奇怪声音对话时,我都能听得见。” 大师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身体颓然倒下,眼睛几乎没有焦距,“你一直听得见?” 温之皎很认真地点头,身体也晃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一开始我真的想当女主配合你的,但是啊,但是啊……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样子不行的。就是,走那个剧情的话,感觉很痛。被掌掴,流产,还有什么烧伤毁容之类的,我也不想治愈谁……” 她说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师哭着哭着却笑了起来,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你居然一直是故意的,温之皎,你……难怪,你最后让我把剧情写在笔记本上……你根本就是为了听剧情语音……” 皎皎,你也不想…… 第29节 “对啊,我后面都见不到你,听不到声音,只能那样子了。”温之皎道:“但我对你很好了,我跟你睡了一个房间,还跟你聊天,还想跟你当朋友。我后面也想说要不要走剧情,可是我对你好,你不对我好的话,我会记仇的。” 她说着,脸上浮现了些愧疚,粉色的指甲油亮晶晶的。 温之皎道:“我听见你身上的声音在告诉你,让你赶紧连总部的网,不连你的意识就不会消失吗?这样的话,我也不算做错了什么吧?” “还是会消失,只是会变成没有归属的本地系统。” “温之皎,我现在突然不恨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到一个绝佳的报复方式,报复你,也报复总部的好办法。” 大师依然在笑,泪水一直没停,可慢慢的,她眼睛失去了焦距。紧接着,她的表情也消失了,最后,身体化作了闪着光的尘埃。 雨水重新落下,聒噪的声音不停,裴野正要说话,却看见温之皎脸色发白。他一时间有些惊慌,嘴巴张了下,俯身看她,“你怎么了?”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裴野看见温之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如水果般的香气随着她的呼吸挤压着他的肺腑口腔。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却听见温之皎的声音:“……江远丞,带、带我去见江远丞!” 裴野怔了下。 温之皎却哭了起来,因为此刻,她听到了几道系统声。 【亲爱的温之皎女士,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恶毒女配系统01,当恶毒女配,走恶毒剧情,享恶毒人生是我们的slogan】 【介于本系统是本地独立系统,没有联网服务,因此请您前往任务大厅——[江远丞的病房]接收任务。】 【——本消息来自恶毒女配系统01的前任意识遗言。】 啊啊啊见鬼了!怎么又有一个系统!而且为什么要去江远丞的病房! 温之皎突然感觉自己确实被报复成功了。 第23章 夜色深深, 可又隐约之间有了些如雾似的蓝,雨还在下。 书房里仍亮着略显昏黄的灯,谢观鹤眼睛有些酸涩, 揉了下眼睛。书房仍保留着老式的风格,厚重的木质书柜与书架散发真稳重的气息,装修风格和家具也都是显出了几分朴素。 书桌上摆着与如今时代格格不入的几部座机, 座机旁是堆叠的文件与书。 书房门口站着两名腰板挺直, 穿着制服的人,略显陈旧的走廊里一个身影靠近, 又停在书房门口,相互敬礼致意后, 那人才进了书房。 “谢先生。”那人顿了一会儿才道:“航司局那边申请致电。” 谢观鹤仍然揉着眼, 他仰着头,话音没什么起伏,“我批的申请他们有意见?” 他睁开眼, 握着钢笔又翻开一页文件, “可是已经他们已经通过了,再有意见也晚了。” “不,是巡查。”那人低头,轻声道:“x国那边, 江家的停机点突然被外驻巡查部下文件了,说接到内线消息,怀疑有犯罪分子借江家的私人航线潜逃。他们说,有权行驶巡查的权力。” 谢观鹤闻言笑了下,“在这里较上劲了。” 那人顿了下,道:“巡查部毕竟是他们一手扶持过的。” “陆家的人还没本事回来,下马威先回来。”谢观鹤摇头, 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批改着手里的文件 那人被晾着,也不着急,只是将凉掉了的茶到了,又斟了一杯热茶。 谢观鹤签上了名,将文件合上,才终于道:“不用管,把消息带给江家就行。江家的人不是傻子,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那人点头。 他很清楚,江家能从他这里申请开私人航线把温之皎送走,多半是她又闹出了什么岔子,而碍于远丞,他们不敢动手只能出此下策。 正好,陆家原本与江家就有些旧怨,如今要在别的地盘上让江家不痛快,江家大可以借机除掉温之皎,责任一推,这恨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谢观鹤不禁有些想笑,江家也真走运,这个关头来了东风。他又埋头批文件,但没多时,聒噪的座机声骤然响起了,他蹙眉,接起了电话。 很快的,他听到一道声音。 “先生,江家预定的私人航线已取消,同时江家传来消息,说江先生出了车祸,目前伤势严重,失血严重。” 天空被灰白的云朵铺满,明明正是午后,可阳光却被云挡得严严实实。天空之下,狂风刮过街道,那些枯瘦些的树木被风刮得摇摇晃晃。很快的,那狂风吹入一处很有些历史的别墅里,灌木丛的叶子被吹得失去了原本的标致。 二楼的窗户也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阴郁的天气里,室内的钢琴声也随风传出。 站在门口的人有些怀疑自己的汇报声太低,以至于被钢琴盖住了,他不敢再说话,只是等待着。客厅里,三角钢琴立在窗前,狂风将白色纱帘吹起,一个青年背对着他。 那青年仍在俯身弹着钢琴,他的肩颈幅度都很大,可姿态仍是好看的。一串串激情、疯狂却又透着某种阴郁的音符从他的之间溢出。又是一阵狂风吹入窗内,他的白色衬衫灌满了风,黑发随风飘扬起来。 许久,钢琴曲到了尾声,青年的双手却用力砸在了琴键上,一串刺耳聒噪的杂音回响在室内。 那人更不敢说话,许久,他听见一道带着很轻的声音,“知道了。” 他闻言抬头,却看见青年已经握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擦手。青年的手指骨节分明,十分好看,可手背却有一道颇为显眼的伤疤。 但只是一瞥,他飞快地低下了头。 门被合上,狂风将窗前的一棵树吹弯了腰,这暴雨的前兆持续没多久,终于以一道惊雷正式开场。 “轰隆隆隆——!” 电闪雷鸣,雨下个不停。 夜空那一枚月亮终于散去了痕迹,让这惊悚的暴风雨夜少了几分诡异。 车外,通讯屏蔽已被关闭,安保们聚拢在一起,查看着新的命令。内部,湿润的风不断吹着裴野的背部,他衣服湿透,冷意却从四肢发散起来。 “我来就是带你回江家庄园的,当然会带你见江远丞。”裴野的嘴唇扯了下,笑得很有些恶劣,身体往后撤了些,“你以为我大半夜不睡觉来拦车是要劫你走吗?” 他说完话,却探身望了望这辆车,理直气壮道:“上我的车,你这车车胎爆了一个,当然,你也可以坐这辆慢吞吞还颠簸的车上回庄园。” “那是因为你截停了,轮胎才撞爆的。” 温之皎对他的理直气壮有些费解。 裴野“哦”了声,却笑起来,正要说话,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就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一走,没了遮挡,风雨便车门的缝隙里吹进来,吹得温之皎瑟缩了几下。这么大的风雨,这么冷,她实在不想下车。 正想着,裴野却抱着什么,三两步的走过来了。走近了,她才看到他怀里捂着一件冲锋衣。裴野跪在座位上,身体一前倾,握着冲锋衣环住她,给她披上了。 温之皎挣扎了下,手还没从袖管里伸出来,裴野直接拽紧了衣襟,捏着冲锋衣的帽子套在温之皎头上,接着给她拉拉链。拉链发出丝滑“哧啦”声,接着,帽子的缝隙都被拉链裹严实了,她的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冲锋衣直接将她裹成了一长条的无脸三角粽。 温之皎:“……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眼前一黑,迅速挣扎起来,手从衣摆处伸出,骂人的声音都被闷闷的。 裴野喷笑,唇咧开,眼睛弯着,紧接着他捞起两条空荡荡的袖管打了个结。瞬间,温之皎的手臂被绑死了,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啊啊啊!好无聊好幼稚的人! 温之皎有些崩溃,下一秒,裴野便把爬到顶的拉链拉下到到她下巴的位置。温之皎终于重见天日,呼吸顺畅起来,她皱眉,“打开结啊。” “不要。”裴野说着,往外走,却又握住了打结的袖管,拽犯人似的把她拽出了车,“别乱拱了。打的死结。” 温之皎:“……” 真是服了这种人了! 不过他这捉弄倒有些用,温之皎被整件冲锋衣裹得严严实实,她竟没觉得冷,也没被打湿分毫。 “咔嚓——” 裴野拉开副驾的车门时,将温之皎塞进车里,又坐在她身旁解结。他冒着雨走着几趟,身上已经湿透了,白发可怜兮兮地贴在脸上,水珠滴滴答答从下颌流过。 他好一番费劲儿,终于解开。 温之皎将手从袖管里穿出来,裴野也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没几分钟,裴野的声音骤然响起,“之前,江家不是同意了订婚么?为什么会发生今晚的事?” 她一时间沉默,抬眼,却望见后视镜里,裴野的眼睛带着探究。几秒后,他移开了视线,道:“随便你啊,问你又不一定要你回答,怕什——”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裴野呼吸重了些,戴上了蓝牙耳机,“算了。” 他对着耳机道:“怎么了,什么我在哪儿,我——啊?你说什么?!——好,我知道,我现在过去。” 车轮与地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急刹停住。 电话挂断,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闷闷地传入车内。 温之皎知道,他应该接到了江远丞出车祸的消息。她的手抓住了衣摆,等待着裴野的答案,也做好了掉眼泪的准备。可是许久,车内仍只有引擎启动的声音,车前窗外,刺眼的远光把雨水点亮。 她有些奇怪,望向裴野,却在后视镜里看到裴野的视线。车内没有开灯,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却在极为暗沉的光线中,感觉裴野转过头,视线笼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车了?” 温之皎轻声问,心不知为何提起。 “轰隆——” 几道闪电落下,这一刻,她看见他那一双暗沉的眼睛,被照亮的脸也因为紫色的电光染上了些不像人的鬼魅之气,微张的唇里隐约可见尖尖的犬齿。 温之皎不知道被雷声吓到了,还是被他吓到了,竟不敢说话。 好几秒,她听见裴野的声音,“我好像有点头晕。” 温之皎道:“什么?” 裴野点亮了车内的灯,昏黄的灯光让他的瞳孔骤缩了几秒才又扩散开来。他看见温之皎有些困惑地表情,额前几缕碎发是湿漉的,有着俏皮的卷曲弧度,漂亮的眉眼皱着,松松垮垮的冲锋衣几乎要将她全然罩住。 她此刻有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玫瑰沐浴露的味道与他衣服上残留的清洗剂味混在了一起? 真奇怪,他从小讨厌香水香氛的味道,服侍的佣人都会刻意选择味道淡的清洗剂,淡得他平时都注意不到。 但为何现在他突然就嗅到了? 还是说他从来都能嗅到,觉察到,感受到,只是习惯不去想?有些东西,一旦思考,便再也没办法不在意。突然在意舌头该放在哪里,呼吸的频率,步伐的大小时,人会发疯的。 因为顺理成章,本该如此的事,没有办法顺理成章,本该如此了。 她本该是他的未婚妻,顺理成章的完成订婚。但现在,江远丞生死未卜,而她的手指上甚至没有那枚订婚戒指,这足以证明江家不打算接纳她。 为什么要放她回去呢? 为什么不把她……藏起来呢? 裴野收回了视线,他道:“我先带你去我家,我淋雨太久有点发烧了有些撑不下去了,再开下去我怕出车祸。” 皎皎,你也不想…… 第30节 他说完,像是证明这一切似的剧烈咳嗽起来,俊美的脸上泛起了些潮红。他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嘶哑了些,“我听说你的通讯工具都被安保扣着?你要用我手机给你家人打个电话么?” 温之皎的手摸着美甲,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着好像是不大舒服,耽误点时间也没什么,反正江远丞都那样了,要不是系统——不对啊,他都那样了,她该直接跑啊!干嘛非去看那个所谓的系统? 温之皎突然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裴野回家休息的话,派来送她的司机估计也不会知道太多,她完全可以借那个司机的手机打个电话给温随和爸妈,让他们来接她,然后他们一家连夜跑路! 反正江家估计忙着处理江远丞,本来也不待见她,他们才不会去找她呢。 自由触手可及,她立刻想答应,但一抬眼却发觉裴野的视线紧紧凝着她,牙齿抵着唇,黑眸暗沉,几乎要将她尽数纳入他的眼睛中一般。明明仍是那种混不吝,欠得像混混的表情,可却让她直觉有些微妙的……侵略性。 ……不太对,但是她没能找到哪里不对。她的脑子糊作一团,眼珠缓慢地转动着。好几秒后,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前与脸颊上还有些湿漉的卷发,也阻隔了他的视线。 “算了,我做主了,管你答应不答应,我要回家了。” 裴野又咳嗽了几声,准备启动了车子,笑得漫不经心,笑了下,道:“到时候让司机送你吧,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大半夜帮江远丞跑这么——” “真的很难受吗?” 温之皎打断了他,也探身向前,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裴野眼睛睁大了些,下一秒,她抬起手贴住了他的额头。她的体温偏低,可他淋着雨这么久,冰冷的额头感觉到她的温度,竟觉得有些炽热。 那夹杂着清洗剂味的玫瑰香气弥漫在他鼻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发烧了,耳朵的热意一路蔓延,额头竟有些出汗。 “好像真的很烫啊。”温之皎收回手,眉眼垂着,像是有些忧愁,脸色苍白,“对不起,要不是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会让你发烧。” 裴野的唇张了下,却又发现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脸,他立刻瞪大眼,一嘴尖牙的唇张开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感觉你真的很严重。”温之皎一脸担忧,“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裴野强迫自己忽略脸颊上的触感,也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甚至还屏住了呼吸。好几秒,他清了下嗓子,道:“不,我不想耽误你和江远丞的订婚宴。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车程也就半个小时,很快的。” 他重复了一句,“很快的。” 温之皎笑了下,“可我们都快到市区了,直接进市区也就一会儿。” 裴野又要说话,温之皎却抽开了手,话音带着些无奈,“也让我,好好想想订婚的事。” 他脑中空白了几秒,“想什么?” “没什么。”温之皎笑了下,她转过头,帽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很轻地道:“真的没什么,还是赶紧去买药吧。” 裴野的手指跳动了几下,好一会儿,他道:“好。” 他关掉了车内的灯,车内重归于黑暗,轮毂转动,车子行驶了起来。 温之皎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头皮一点点松懈下来。 没多时,车子终于驶进繁华的街区,雨水与街道上霓虹灯交相辉映,车轮下飞溅而起的水花上都闪烁着流光。 但没多时,裴野便听见无数道警车轰鸣的声音,他的手攥紧了方向盘,心中有过不妙的预感。很快的,预感实现,整条路被彻底封锁。一辆救护车由长长一列军警用车开道,从远处的街道遥遥行驶过来。 ……怎么会临时改道?明明不应该走这条路的。 裴野眼里有着些戾气,拿起手机看了眼,很快就看到了顾也的信息。 [顾也是人:远丞失血过多,原定路线赶不及了] [顾也是人:观鹤派人封锁开路了] [顾也是人:你到哪里了] 他倒扣手机,没有回信息,只是再次看向后视镜,却望见温之皎侧头望车窗外,手扶在窗玻璃上。很快的,那长长一列车疾驰路过,红蓝光芒透过车窗,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视线跟着车,像是有些茫然,眼睛圆了一些。 几秒后,她转过头,他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裴野又看见她的眼泪,偏偏她手扶着胸口,眉眼蹙着。她轻声道:“好奇怪……胸口,有点不舒服。像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一样,怎么会,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话音越来越小,她的眼睛里逐渐湿润,凝视着他时,几颗泪水掉落在她手上。 裴野攥住方向盘,白发下的眼睛垂落,喉结滑动了下。 道路封锁解除,他启动车子,停在了一家药店边。他下了车,进了药店,装模作样地挑了几盒药。走出药店时,却望见温之皎下了车,雨势小了些。 她站在路灯下,没有打伞,也没有戴上帽子,只是望着雨水。水切实地落在她身上,湿润的头发卷曲起来,她脸色愈发苍白,风一吹,便映衬出清减的身材。 可温之皎却笑了下,像是感到新鲜一般,望着一颗颗雨水落在身上,红红的唇弯着。 裴野拎着一袋子药,几乎错觉是高中时代。 漂亮的,不太爱说话的,唇时不时便抿着,总显得很有心事的少女。上课时,在书里藏着小镜子,一下扒拉眼皮,一下捏鼻子,一下又挤着脸。偶尔在镜中对上视线,她便拧着眉头,瞪一眼又迅速移开。 真奇怪,这时的她明明挤眉弄眼,却总要比平时那种忧愁安静的样子生动漂亮。后来,他发现,比挤眉弄眼时更漂亮的时候,居然是生气的时候。 有一天放学时下起了雨,一辆辆私家车驶入校园,裴野刚上车,便望见温之皎从教学楼跑下来。 一辆车停在教学楼附近,佣人举着伞下车,她满脸不情愿,却跟着佣人上了车。没几秒,车门又骤然打开,温之皎扒着车门往外跑,一只手勾着她的腰部,她便一钻就钻出去跑了。 江远丞立刻下车,制服有些凌乱,脖颈上也有几道血痕。他冷着脸,抓着她的手臂说着什么,她更生气了,脸上有了些绯红。 她一转身,弯腰隔着衣服狠狠咬江远丞的手臂。隔着老远,裴野都能看见他惊愕的神情。 但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咬。 她自己倒是咬不下去了,张着嘴好一会儿,又气笑了似的推搡他。但这推搡,却已是爱侣的小脾气了。 雨水就这样落在他们身上,江远丞弯着腰,用额头抵她额头,鼻尖磨她的鼻尖,又被她推开。 她踩着水花,一路小跑,从裴野的车前跑过,脸上有着笑。 江远丞不再追她,只是像个不会打伞的傻子一样,慢悠悠踱步跟在她身后。 雨天总是格外偏爱年轻的爱侣,分分合合总是浪漫又青春的,打打闹闹都是快乐又轻松的。 当江远丞路过时,裴野降下了车窗。 “傻子吗,就不觉得冷吗?” 同样的话跨越过不同的时空,传达给了不同的人。他看见温之皎愣住的表情,但很快的,他听见她的反问:“你不是也在雨里吗?” 一瞬间,裴野愕然起来,紧接着他像是刚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才看见豆大的雨滴落在车顶,树叶上,身上似的。水珠沿着他的白发落到俊美的面容上,他的嘴唇动了下,眼睛凝着温之皎,却突然笑起来了。 他道:“是。” 他又道:“原来确实感觉不到冷。” 裴野将将她塞到车后座,抽出了毛巾披在她头发上搓了搓,他又道:“你淋着雨的时候,为什么笑了?” 温之皎道:“因为很久没有淋雨了,因为有一次雨天烧到了肺炎,他就警惕起来了。后来,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就出不了门。” 她笑了下,看着裴野,认真道:“今天是我这几年来,出的最远的一次门。” 裴野动作僵住,毛巾垂落,挡住了温之皎的脸。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低声道:“他保护欲太强了吧。” “是啊。”温之皎盯着毛巾上的纹路,嘴唇弯了起来,“被关着的感觉,很讨厌,很绝望,也很难过。虽然习惯了,但偶尔在想,要是能自由一点就好了。不过,我刚刚已经做好决定了,继续订婚吧,因为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 许久,温之皎只能听见车里有些重的呼吸声,接着便是裴野的声音:“也……不是没有,我刚刚收到消息,说远丞似乎受了点伤。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订婚宴可能会推迟一阵子。” 他又道:“你还可以再考虑一阵子。” 他最后道:“毕竟,我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个情况……他居然一直关着你,太不正常了……” 温之皎这一次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得救了! 她刚刚就觉得他不对劲,一直没想到问题在哪,直到看到救护车才想起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提江远丞车祸的事!再联系江远丞这几个朋友这么讨厌她的事,她立刻猜到他想私下报复发卖她! 还好她卖惨卖得好,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温之皎轻轻拍自己的胸口,还、还是先去趟医院,掉点猫眼泪吧。到时候爸妈温随也会去,那时再跑也来得及! 她很有决心。 裴野重新回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车子飞驰在路上,此刻已是四五点了,天空逐渐有了些亮光。那些光与雨落在建筑上,反而让她们蒙上了一层阴影似的。 a市医院高层楼里,急救室的红灯终于暗了下来,医护人员推着江远丞出来。急救室外,乌泱泱的江家人候在外头,见状也跟着车,着急地问来问去。 当江远丞终于被推到高级病房里时,主刀医生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头腹有挤压,伤到了大脑,加上失血过多导致部分器官失能。外伤处理过,没有发炎风险,但是……脑损伤导致他很情况非常糟糕。” 医生看向站在人群中间的江琴霜,女人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面色越来越白。她低下头,小心道:“现在还在危险期,先观察几天,这几天如果他不能维持住正常体征的话,也没有强烈的求生意识的话,很可能会在生理学上死亡。” 生理学死亡,丧失一切生命特征。 江琴霜的身体颤抖了下,几乎站不稳,而站在她身后的江临琛迅速扶住了他。他脖颈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脸上贴着几个创可贴,如今也垂着眼,没有说话。 江临琛道:“如果度过危险期呢?”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许能在几个月后能醒来,也许几年,也许醒不来。” 江临琛语气平静地道:“你的意思是,危险期里,他随时会死。但就算度过了危险期,也只能保持植物人的状态?” “嗯。”医生觉得他说话太直接了,因为江琴霜已经快晕过去了。她顿了下,试图安抚绝望的江琴霜,道:“我个人认为他现在的情况还是比较良好的,这几天你们可以跟他说说话,激发一下他的求生意识。” 医生用手指了指江远丞床边的仪器,道:“他的心率一直偏低,各项指标也表示生命迹象比较薄弱,随时可能会消失。当务之急是度过这几天的危险期。” 医生说完,对着江家人点头致意。 江琴霜勉强保持着体面,上前握住了医生的手,挤着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谢谢,真的太麻烦您了张院长。” “江女士,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张院长拍了下她的手,道:“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手术,那方面国外的团队比我更擅长,我安排好了,明晚他们会过来做飞刀。” 江琴霜止不住地点头,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院长拍了下她的肩膀,和一行医护人员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只剩江家的人,江琴霜看向病床上的江远丞。 江远丞平静地躺着,头发垂落在枕边,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几乎白得发青。一大堆仪器绑在他头上、脖颈上、胸口,手臂上也有许多条长长的输液管。病床前,几台仪器显示屏上是不同的画面,心率只有着小小的波澜。 江琴霜哭了许久,其他的江家亲戚也不断地安抚着江琴霜,说着什么。不远处的显示屏上显示着江远丞父母的画面。他们俩似乎在不同的国家,景色与天气全然不同,可他们却有着某种相同的状态。 江父像是在开会途中,他皱着眉头,问了几句,只是道:“让临琛现在接手国内的事务,琴霜你放下手头的事,远丞在国外那部分你跟进一下。一个月后,家族股东会议重新确定下现有架构,家族信托我来处理。” 他的画面消失。 江母,或者说,那个漂亮的外国女人,她只是用着淡漠的灰色眼珠巡视着众人。随后和身旁的翻译说了几句话,不多时,翻译的声音响起,“我可怜的孩子,主会保护他的,也许我该让他的教父回去一趟,给予他一下祝福。我希望能在他身旁,但我的会议让我抽不开身,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那翻译说话说得很生硬,配合着她悲伤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滑稽。 紧接着,她的画面也消失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31节 病房里归于安静,江琴霜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发觉江临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病房。病房外,江临琛走到医院楼下,点了根烟。 他并没有抽,只是望着烟雾被湿润的风吹斜,看着火星一路攀爬。 慢慢的,一辆辆车停在私立医院门口,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不断有人用着真诚的,担忧的语气询问江远丞的情况,随后脚步匆匆走向病房。 江远丞车祸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波又一波人来访着,即便天色看着仍是深夜,雨也没有停,但阻挡不了真诚炙热的众人的心。 商业伙伴、参加订婚宴的宾客、不知道是谁但看着很沉痛的人……都穿着整齐,拎着不知道在哪里买的昂贵花束与礼物都来了。 豪车停满了大半个医院,人来人往,刚出病房就开始攀谈生意的人,还没出病房就开始聊合作的人,还没进病房就要哭晕的人…… 江临琛好不容易应付走一帮人,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青年站在门口。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面若秋华,眉眼昳丽,一双狐狸眼有些红。 看来是开车来的。 顾也有些惊讶地望了眼江临琛,眼睛眯了下,薄唇却先勾起,走过去道:“江临琛?” “是,不认识我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江临琛笑起来,可脸上只有些疲惫。 “别跟我贫嘴,开车开过来还中途有个会。”顾也努力眯了下眼,又望向病房深处里的房间,道:“谁在里面?” “我妈他们呗,在里面开会呢。”江临琛坐在江远丞旁边,深深呼出一口气,笑道:“谢观鹤怎么没来?” 顾也拿起一瓶水拧开喝几口,“不是调人了么,在做事后批复,不过刚刚电话说在路上了。” 他放下水,站起身绕着江远丞看了一圈,心中有了些苍凉。好几秒,他道:“人命真脆弱啊,好像刚刚他才发疯半夜叫醒我,来我家里摘草莓,原因是温之皎想吃…他甚至还不忘和我炫耀他要订婚了,但现在……等下。” 顾也从煽情模式里走出,狐狸眼眯起,“他未婚妻呢?” 江临琛道:“在路上。” 顾也垂下眼,手指敲了下膝盖,“庄园到这里要这么久么?” 他道:“这件事,和温之皎有关系,是吗?” 江临琛嘴耸肩膀,唇角翘了下,“怎么敌意这么大啊?” “论兄弟,我们几个关系可比你们俩亲多了,你说呢?”顾也凝了江临琛几秒,突然也笑起来,“不过你怎么对我对温之皎的敌意这么敏感啊?” 江临琛挑眉,“有吗?” 他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几声敲门声,再抬头,便看见了谢观鹤。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面容清冷俊美,可周身却显出些古井务必四平八稳的味道。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并未说话。 谢观鹤从来都是坐得住的人,他只是挽起了袖子,手腕上的流珠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橙红漂亮。随后,他走到盥洗盆前洗了洗手,声音平淡:“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重则死,轻则植物人。” 江临琛道。 水流声音渐小,谢观鹤扯下毛巾擦了擦手,道:“温之皎抓回来了吗?” 江临琛怔了下,嘴唇弯着,“话怎么这么难听?” 顾也的眼珠转了下,走到了窗前,沉吟几秒后,他道:“温之皎又逃婚了?不应该啊,我不信江远丞会蠢得在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错。” 谢观鹤道:“问江临琛,问问他和温之皎什么时候搞上的吧。” 他脸上没多表情,平静地讲出难听的话。 顾也的眼神有所变化,转头看江临琛,脸上又笑起来,“怎么,江家真要破产了,一个老婆兄弟俩人娶啊?” 他笑声更大了,“玩这么大?” 病房里只有顾也的笑声,江临琛脸上的笑淡了,“顾也,差不多得了啊。” 谢观鹤也不搭话,身体靠住椅背。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顾也收住了笑,眼里有了些烦躁,扯着唇,“你弟弟,我兄弟,差点死在这里了。谁该差不多得了?” “事实就是温之皎找我说话,被我妈误会以为我们有什么,然后决定立刻把温之皎送走。”江临琛的手伸到裤袋里,“江远丞发现了,驱车去追,出车祸了。” 顾也道:“误会,怎么误会?你摔她嘴上被撞见了还是摔她床上被看见了?你少他妈糊弄我。” 江临琛:“……”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这时,又有几个人进了病房。 这倒是巧,这几人正是他们盛琉的同学,与顾也江远丞也算点头之交。他们将花和礼物放下,却没有急着走,试图与顾也攀谈。 为首的青年很是健谈,不断忆当年,脸色都涨红着,嘴巴一张就是浓重的酒味。顾也转过身开了窗,背靠着窗,感受着湿润的风吹进来才感觉能呼吸了起来。 他不喜欢酒鬼,尤其面前这个,似乎是抽高了的酒鬼。 面前的老同学显然就是,他身体摇摇晃晃,身旁的几人都不断道歉,劝着他。可他就是不愿意走,抓着顾也开始唠叨。 顾也本来火气就大,谢观鹤偏偏做壁上观,闭着眼假寐,而江临琛直接他妈的跑了,留顾也无情地忍受煎熬。 “顾总,真的,以前我在学校里就觉得你、你、你特别特别厉害……” “你还记得吗,好久以前,我,你,还有远丞一起出去玩过,就是那个……” “顾总,你前阵子峰会演讲时提出的理论,我真的醍醐灌顶,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牛逼的理论!” …… 忍了五分钟后,顾也盯着男人的脸,开始思考,这么丑的脸,他现在给他开瓢算不算整容。又忍了两分钟,公认笑面狐狸八面玲珑的顾也觉得有些道理公认婆不一定认。 顾也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金丝框眼镜下,眼睛垂着,“叙旧就改天吧,很晚了,醉酒最忌话多。” 他侧过头,盯着江远丞床头的一瓶花,思考着对方再不走,自己得走几步能拿到凶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病房门推开,顾也身后的窗便骤然形成了对流,狂风吹入室内。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门口,先望见的是裴野。他穿着黑色外套,身上湿漉一大片,白发黏在脸上,狼狈俊美。 他像是没想到他们都在似的,有些惊讶,转过头,还未说话,一道柔和的,带着些沙哑的女声响起:“是远丞的病房吗?” 门再次被推开,那狂风也再次吹起窗边的纱帘,江远丞床便的心率监测仪器上,低迷稳定的曲线骤然提高了些。仪器发出了小小声的滴滴,庆祝着他生命体征的好转。 率先望见的便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眉眼轻蹙着,唇抿着。风吹起她湿漉蓬松的卷发,一整张漂亮的面容浮现,湿发黏连在脸与唇上。她穿着一身淡色轻纱礼服,那轻纱也因雨水紧紧贴在她的腿上,简直像是刚从海里走上来的人鱼。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她像是受到了惊吓,澄澈的黑眸圆了些,唇张了下。风还在吹,她后退了下,大半身体立刻置身阴影中。只能看见她的睫毛如蝴蝶蹁跹,肩膀颤动。 谢观鹤的手抚摸着流珠,如寒玉菩萨般精致俊秀的眉眼此刻也菩萨似的垂下了。 顾也靠着窗的背部稍微挺直了些,他望见她锁骨上那条项链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喉结滑动了下。此刻,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其他表情,他只感觉身体的血液涌动得快了一些。 顾也感觉脑子里神经抽动着,唇动了下,试图找回声音,可下一秒他看见面前的影骤然窜向了温之皎。 方才那滔滔不绝的男人像是到达了极致的兴奋,他四肢挥舞着,大喊道:“温之皎!温之皎!” 裴野反应极快,抬起手臂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领口,“滚远点。”可男人却已然陷入了狂热当中,用尽全力抓住裴野的手甩开,直接冲到温之皎面前,两手握住她肩膀摇晃,“温之皎,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之前跟你一起上化学课,我是课代表!” 同行的两人吼叫着,连忙上前拽。 “他喝太多了,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快走啊,别发疯了,醒醒!” 男人的脸彻底涨红,被两个男人拖拽着,额头青筋毕露却更用力拽着温之皎,“温之皎,你跟我走吧!江远丞都快要死了,我替他照顾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我会对你好——” “砰——” 炸响落在温之皎耳边,也硬生生砍断男人的话。 温之皎惊恐地瞪大眼,只见男人两眼激凸,血液与水从他头上缓缓流下。他轰然倒下,痛呼挣扎起来。这一刻,她才看见,裴野站在男人身后,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玻璃花瓶。 男人在地上挣扎,原本拽着他的两个人脸色惨白。 裴野的白发下,黑眸俯瞰男人,抬起脚用鞋尖踹了下男人的脸,像是觉得滑稽似的笑了声。他抬头看向两个男人,晃了下手里剩下的残破花瓶,问道:“谁砸的。” 两人对视一眼,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他、他喝醉了酒,自己撞的!” 裴野挑着眉,对他们笑,松开手,花瓶也从他手中脱落。下一秒,其中一个男人立刻接住。他见状点点头,“走吧,带着这头猪走。” 他又踹了踹痛呼的男人的脸。 两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俯身拖着男人迅速往外走,男人被拖行出一行血迹。 谢观鹤道:“做事干净点。” 他凝着外套上的血点,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裴野走到温之皎身旁,将她拉到外面,又转头道:“我有事和她说一下。” 说完便合上了门。 谢观鹤望向顾也,却望见顾也摘下了金丝眼镜,他低着头,揉着太阳穴。几秒后,他道:“什么感觉?” 顾也放下了眼镜,狭长眼睛圆溜溜的,薄唇抿了下才道:“很抽象。” 谢观鹤蹙眉,“什么?” 顾也很难解释这一切,此刻,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见到她时是什么感觉了。或者说,她给他感官上留下的印象此刻已被方才离奇的那一幕所取代。 这女的,怎么江远丞为她发疯,江临琛也一副子有点什么的样子,莫名其妙的男人见到了也冲上去发情,裴野也一副子要当骑士的样子……总而言之,好像靠近她就被传染病毒一样…… 顾也心中有了点震撼,重复道:“这女的,好抽象。” 谢观鹤道:“那你处理吧。”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顾也道:“你这就走了,不陪远丞说说话?” 谢观鹤挑眉,“我陪诸佛说了,刚刚已默诵《太乙救苦护身妙经》和《度人经》了,前者求神佛庇佑他,后者求神佛如庇佑不了就超度他。” 顾也道:“……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那你也不要和我开玩笑。”谢观鹤悠然自得地往外走,“念经没用,我在这里就能助力他复活吗?” 顾也:“我的意思是,开玩笑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是玩笑,可你看远丞,他根本就没笑。” 谢观鹤:“……” 顾也又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收拾温之皎江临琛这对奸夫□□。我对江远丞不见得有多少感情,但我对他们可完全没感情。” 谢观鹤走到了病房门口,道:“分清轻重主次。” 皎皎,你也不想…… 第32节 温之皎的身份好拿捏,江临琛可不一定。 他走出了病房,此刻,雨水似乎停了,太阳隐约露了脸。 谢观鹤走过走廊拐角,几个穿着便衣的人走了过来,跟在他身边。 走廊尽头,是三个身影,他定睛一看,发觉是温之皎,她站在两个青年之间。 裴野拉着她的手臂说着什么,另一边,一个漂亮的卷毛青年也拽着她的手。 谢观鹤:“……” 这一会儿,他脑子里也浮现了顾也说的那句话。 这女的,好抽象。 此刻,抽象的这女的——温之皎近乎绝望,因为此刻她面前浮现了一个任务。这个界面粗糙的任务栏里挂着孤零零的几行艺术字,炫目的颜色让这几行字更简陋了。 【主线剧情:扮演恶毒女配】 【新手任务:请以完成[欺负江远丞]来激活完整版系统(限今日)】 【新手任务成功奖励:获取部分后续剧情,开启支线剧情[未婚夫成为植物人后我靠探病走上人生巅峰:每次探病江远丞,都有27%概率触发江家爆金币奇遇]】 【注:获取后续剧情越多,开启的支线剧情越多,越能扮演好恶毒女配,越能获得更多奖励】 温之皎:“……” 等下,触发江家爆金币奇遇,好在意! 可她的在意很快被两道声音打断,温随拽着她道:“不要留在这里了,跟我回去吧。江家人实在欺人太甚,不需要你就把你一脚踢开,我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眼睛湿润起来,盯着温之皎。 裴野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弱智,我不管你跟温之皎什么关系,但现在她不能离开,我也有话没和她说完。” 莫名其妙,他刚带着她出来说话,这人就突然冲出来拽住了温之皎。难道又是病房里那种嗑高了的瘾君子?裴野心中满是疑惑,一低头,却见温之皎咬着唇。 她轻声道:“他是我弟弟。” 裴野:“……” 他松开手,看向温随,正要找个台阶下,可温随却一把拽住温之皎往怀里拉。他贴着她的脸,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几秒后,裴野看见温随开始掉眼泪了,他缓缓瞪大眼,张大嘴。 第24章 温随一路拉着温之皎往走到了僻静处的走廊处, 他的脚步很快,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也有些冷。她实在有些不太懂, 为什么他显得那么惊恐与难过,当他终于停下步伐时,又再次将她搂到怀里。 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脑袋, 像是在确定她的存在似的, 脸蹭来蹭去。” “嗷疼疼疼!”温随动弹来动弹去,温之皎脑袋后的卷毛便被他的衬衫袖口勾住, 疼得她叫了声,又握拳擂他肩膀, “松!开!疼!” 温随被她捶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但立刻端着手不动了,另只手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给她解。由于缠住的是脑袋后的发丝,温之皎一时间只能闷在他胸口里, 感受着他衣料摩挲着脸。 他穿得并不多, 心脏的跳动与胸膛的温度透过衬衣浸染着温之皎的脸颊,她别着脑袋想透气,可仍觉得体温与呼吸的热气缠绕在一起,热意熏得她脸发红。 温随的手指在她发丝动来动去, 臂弯的衣料时不时摩挲过她的耳朵,她的肩膀松动了下,只觉得汗毛倒数,背后起了一层层颤栗。 温之皎有些不满,“快点啊!还没好吗?” 温随的手指顿了下,又继续玩着她的头发,食指绕着她的发丝, 轻轻扯了下,她立刻跳脚大喊:“温随!你动作轻点!” 他低下头,很快便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脸。她总是怕冷又怕热,这才几分钟,便被捂得起了微汗,鼻尖挂着细密的汗珠。 温随的卷发垂在额前,眼睛弯起来,喉咙里发出了有些低沉的笑声,“动作轻点不是更折磨。” “ 温之皎蹙着眉头,“反了你了,敢跟我开黄腔!” “我没有啊,”温随咬了下下唇,又闷闷笑起来,“好吧,但有什么不可以呢?江远丞都那样了。” “你给我,你,你给我等着!”温之皎气得有点找不到话,咬着牙,狠狠将他一推,一小撮头发因这动作被硬生生扯下。 “嗷嗷嗷!” 她皱成一团,一边掉眼泪一边搓头皮。 一抬眼,便看见温随心疼地捻起他袖口上缠绕的几根头发,她低着头冲过去撞他胸口。 “啊——咳咳咳!” 温随一时不察,直觉胸口一痛,巨大的力道将他撞得踉跄几步,他剧烈咳嗽起来。温之皎也一边搓了下额头,踮起脚拽他头发,“你再说一句试试!” 温随被拽得直弯腰,却忍不住咧开嘴笑,反复求饶,“我错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我就是觉得,疼疼疼……烫头烫太久了,头发可脆了!” 温之皎闻言这才松手,却还是两手伸进他头发里乱搓一点,又听见他闷哼了声,脑袋居然又直接倒她肩上了。温之皎耸了下肩膀,“起开,别这么粘人。” “不要,难受。”他声音沙哑了些,好几秒,才道:“姐,我们回去吧……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刚刚……不对,是昨晚,江家的人找我们了。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说要把你带走,说我们不能再见你,只能每周收到一些照片和视频之类的……” “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高高在上呢?”温随的唇贴着她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看她的耳朵,银色的流苏耳环,摇曳在发丝中。他道:“江远丞是,江临琛是,还有刚刚那个人也是……” 温之皎把手从头发里拿出来,竟很有些感触,只是拍皮球一样拍他脑袋,“可能因为他们真的很有钱吧。” 她轻声嘟囔道:“要不然我才不会跟江远丞在一起。” 但谁知道江远丞那么疯,而江家又那么恐怖。为什么就没有又有钱,精神正常,爱她,还能什么都听她的人呢? 温随笑了起来,“我们也会有钱的。” “别做梦了,小废物。”温之皎拍他脑袋的手挪到了他脸上,又拍了拍,“不过我也想回去,这里太恐怖了。” 温随怔了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亮了亮,“真的吗?什么时候?就这几天吧?我跟你说,家附近开了家新馆子,那家的松鼠鳜鱼特别酸!还有我们家里承包的小果园也——”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温之皎扯他的脸,他像是觉得疼,却还是笑得十分灿烂。她掐着他的脸颊肉,“等我办完大事!” 温随眼睛湿漉漉的,“什么大事呀?” 那当然是爆金币的大事! 温之皎两只手扶住他的脸,“你不懂,我要慢慢处理,是很重要的事。” 温随又眨眨眼,漂亮的脸上有着信任,“那姐姐我等你,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还有,就是你得离刚刚那个人远点……他的牙齿很奇怪,说话也很脏,还好多纹身,感觉很恐怖。” 他心有余悸似的,“是不是□□啊?” “不是。”一道声音骤然插了进来,紧接着,温之皎便被一个力道握住手腕。下一秒,她被硬生生拽到一边,原本靠在他肩上的温随也踉跄了下站直了身体。 温之皎愣了下,一抬头,便不知道裴野什么时候来了。 他表情凶戾,眼睛眯着,盯着温随一字一句道:“怎么,纹身打耳钉犯法了?怎么不说染头发烫头啊,是因为哥们你也烫头染发吗?” 温随眨眨眼,望向他握着温之皎的手,声音轻了些,“你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裴野道:“怎么,这你家客厅?还有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别这么粘牙。”他像是故意说错话似的,食指勾出唇角,露出了犬齿旁那一小排尖牙,“吃不下。” 温随咬了下唇,明明跟裴野差不多的身量与身材,却显得十分像受害者。他看向温之皎,“姐……他是你朋友吗?我觉得他的情绪不是很好,出于关心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小心外人有错吗?” 裴野也低头看温之皎,抿着唇,白发下的黑眸竟也有些委屈,“我熬夜开车开了几个小时去找你,又把你送过来,跟你说句话都说不上,还要被你弟弟在背后诋毁。” 两个人的视线都盯着温之皎,仿佛她是裁判一样。 温之皎曾经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因为投来视线的总是献殷勤的男生,她只要让对方打起来就可以走了,可是现在…… 她看向裴野,裴野大概是嫌外套很湿,外套半挂在身上,内里的黑色工装背心下,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臂膀上的肌肉和各种刺青……他看起来真的很危险,而且昨天她差点就被他带走报复了! 她又看向温随,温随倒是一副干净无辜的样子,卷毛下的脸上满是无措,可她同样看见他握着手机,并且手机界面上还是通讯录界面……不行,他虽然可以委屈一下,可是谁知道他会跟爸妈怎么告状! 温之皎:“……”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我还是想看看远丞。” 温之皎转身就跑。 “姐!” “别去!” 两人一起喊道。 裴野把温之皎拽回来,这下,连温随都上前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天杀的,时间是倒流了吗?怎么又回到刚刚被同时拽着的僵局了啊! “姐,我不明白江远丞有什么好看的,”温随的脸色凝了起来,方才那些无辜委屈的样子褪去,显出了些烦躁与质问,“江家人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 “你能不能松开手,我跟你姐有事要说,”裴野顿了下,也像是按捺不住烦躁了,看着温随,“我已经被你打岔很多次了,你搞清楚情况可以吗?” 温之皎:“……” 她很有些绝望,正在纠结如何措辞时,一抬头却望见不远处,一个很有些眼熟的青年夹着电话,低头看着腕表往电梯间走。 这个人,好像是刚刚病房里的那个人?青年穿着白大褂,身宽腿长,黑发扎在脑后,戴着金色框眼镜,即便从侧面看也觉他矜贵昳丽。 温之皎感觉脑袋上的灯泡点亮,她冲着那个青年喊道:“医生!” 这一声颇有些高亢,走廊本就没多少人,青年疑惑地四处张望,又望过来。下一秒,她看到那青年很有些震撼的表情,此时,裴野与温随也立刻看过去。 很好,就是这个时候! 温之皎两手用力挣开两人的束缚,此刻脑中只剩一句“忽的顿开金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的自由,朝着青年狂奔过去,身后,裴野与温随的叫声也被她忽视。 “皎皎,他不是——” “姐,你干什么!” 青年狭长含情的眼睛里还有些怔,温之皎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很有些气喘吁吁。她一把握住青年的手,仰视着他,“医生,我是江远丞的未婚妻,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医生,你说话啊,医生!” 青年:“……”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好几秒,像是气笑了,道:“江总还在危险期,夫人您需要整个太医院陪葬吗?” 温之皎:“……啊?” 此时,裴野直接过来,将温之皎往后一拽,“顾也,别闹了。” 顾也:“……你有没有搞错,到底谁在这里胡闹?” 温之皎有些懵,“啊?” 顾也这名字,总感觉有点熟悉。 “皎皎,这是远丞的朋友,不是医生,他叫顾也。”裴野扶着脑袋,又看向顾也,“她你也知道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33节 此时,温之皎才注意到,他外套下是西装,那外套也只是有些像白大褂。 她连忙道歉:“抱歉,我以为你穿的是白大褂。” 顾也看都没看她,只是把电话挂了,又把外套脱下来扔到裴野脸上,“怎么江远丞尸骨未寒你就要玩禁忌恋啊?喏,外套给你,医生病人更刺激。” 他说完才瞥了一眼温之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你个王八蛋,你什么意思?” 裴野将外套甩在地上。 ……即便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交流,但温之皎就是能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敌意与轻蔑,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了他名字熟悉的原因。 是那个在电话里,几乎用着胁迫的语气逼自己承认是她掐的自己的人。 温随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等顾也离开了,才低头望温之皎,话音带着些哀,“姐,这样的处境,你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他说完,用手摸了下温之皎的头发。 裴野蹙着眉头,没插话。 温随低声道:“我回去等你的消息。我和爸妈已经离开庄园,住在酒店里,这几天我们也会在a市逛逛的。” 他没等温之皎回话,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当转过身,他脸上那点哀便消逝了,只是低头望自己的袖扣。珐琅釉彩袖扣,几根黑发缠绕其中,在白衬衫上的映衬格外明显。他抬起手嗅闻了下,便很轻易地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味。 她总是偏爱花香与果香的东西,就像她总爱鲜艳的色彩一般。即便那些味道与颜色一不小心便容易因浓郁而显得廉价俗气,可她全然不在乎,就要向全世界昭告她隆盛且宏大的绽放。一旦哪里不如意,她就像淋湿的花朵一般,收敛花瓣与香气,做出蔫儿掉的样子。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反复强调这样的环境的糟糕,这样她马上就会被影响得怨天怨地。 温随是这样了解温之皎,急永远不能成事。 他想起来温之皎身旁那个青年,轻轻笑了声。 走到电梯间时,电梯门正好合上。 但下一秒,门又打开。 温随望过去,却见狭长眼睛的青年脸上带点笑,眼神带点讥诮,也像是什么都没有。他进了电梯,点头致意:“谢谢顾总。” 顾也笑容大了些,道:“年纪不小,胃口很大啊,顾家的单子你也敢撬。” 温随有些诧异似的,“这话我就不太懂了。” 顾也似笑非笑扫他一眼,没有戳穿他。顾家一直是重工业产业巨擘,精密器械也是顾家涉足的领域之一,上次的峰会里,涉及重工业的供应商几乎被顾家旗下的子公司包圆了。但唯独有两家意向顾家精密器械的企业,临时换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供应商——温家。 江临琛手下研究所需要一批新器械这事,温随的小手段顾也很有所耳闻。就温随撬的这几单让顾也损失的程度也就一根头发,但敢拔顾也头发的人可是极少见的。 顾也懒得计较,只是道:“你们姐弟俩倒是一个模子,很会装嘛。” 温随闻言笑得很灿烂,也很认真道:“顾总和江总也都很有派头。” “好日子总会到头的,在到头前,不如享受下你姐带给你的风光吧。”顾也顿了下,又道:“还有,你没按电梯。我只是顶层抽根烟而已。” 温随被他的话噎了下。 “叮——” 电梯到达顶层。 顾也怡然自得地下了电梯,打火机的叮声后,他抽了根烟,俯瞰着楼下的景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他突然心下一动,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比较像总裁的助理或者私人医生? 顾也觉得很有问题。 造成这个问题的人此刻还在接受裴野的轰炸,在这个轰炸中,他反复强调刚刚病房里的两个青年都非常糟糕。 “或许是远丞的影响,他们对你的意见都很大。”裴野顿了下,抓了抓白发,又道:“他们不像我,我懒得跟你计较这么多,他们心眼很小,屁事很多的。” 他说到最后,耳朵边缘有了些红,最后道:“远丞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你……需要做好准备,如果你有想问的……可以问我。” 温之皎有些惊讶于他此刻的态度好转,便笑了下道:“好,我会找你的。” 裴野“嗯”了声,又道:“再联系。” 他像是没话可说了似的,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 ……可是她手机现在还在被扣着,而且他们也没有好友。 温之皎很想这么说,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恐怕只是客套话,便摇摇头往江远丞病房去。刚进病房,她就先看到了江琴霜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风景。 江临琛则靠着椅子,四仰八叉的,脑袋望着天花板。 温之皎:“……” 怎么回事,这里是会随机刷出角色吗!怎么每次都好多人! 听见门开的声音,江临琛直起了身,对她淡淡笑了下,“你来了。” 温之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看了眼江琴霜,一时间不敢再动作。 “他的状况很不好,刚刚心率降低得很危险,预定明晚的手术今天就要做。”江琴霜转过了身,眼睛有些红,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不太好了。她看向温之皎,捂着头,“你真是个灾星。” 江临琛挑眉,笑了起来,看向温之皎,“不用理她,她快疯了。” “你还有什么可维护她的?!”江琴霜再次大发雷霆,她一晚到现在受到了太多冲击。 看着长大的侄子为温之皎发疯,只见过温之皎几面的儿子也莫名其妙爱上了她,两兄弟反目成仇,又联合在一起,非要见血似的伤害她,伤害自己……紧接着侄子出车祸,生死未卜,儿子不愿配合接手江家的事业,现在还在替温之皎说话?! 江琴霜感觉自己脑子里紧绷的弦彻底崩溃,她冲到江临琛面前,抓着他的领口掌掴了他一巴掌,“给我闭嘴!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 她大笑起来,原本斑驳的妆容更有了些凌乱,“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读了书,有了研究所,有了地位,了不起威风啦。现在把反抗我,反抗江家也当做文明人的产物啦,享受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呢?” 江临琛被她抓着领子晃着,脸上有着巴掌痕,眼里有着些淡漠,“妈,你确定要在这里发疯吗?” “没了江家你是什么东西?”江琴霜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抓着江临琛的领子质问呐喊,“把刀对着自己的时候很舒服是不是,远丞也是啊,活该啊,犯贱啊。” “没事,她就是这样。”江临琛看向温之皎,脸上的笑容很清风明月,却又看向江琴霜,道:“把刀子对准自己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干,我小时候这么干的时候你不是骂有本事就真的死吗?怎么长大了就会心疼了,因为那时候还来得及生,现在来不及——” “啪——” 响亮的耳光来自江琴霜。 此时此刻,温之皎有种看人拉屎的尴尬感。江家的畸形她从江远丞的性格中有察觉到,但活生生的观察到这对母子的相处,仍觉得震撼。尤其是在她不多的印象里,江琴霜是个很讲体面的女人。她总是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哪怕对她很是不满也只是淡淡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温之皎决定转身向大门走去,可偏偏,江琴霜的声音响起了,“你要走了?” “呃……我觉得,或许我不该打扰你们。”温之皎小心翼翼道,可是发疯的江琴霜已决定无差别攻击,她冲了过来将温之皎往外推,“是,你早该走了,早该滚得远远的了!为什么我当年就容忍了这一切呢?爸妈说得对,当年就该除掉你。” 温之皎立刻出离愤怒了,虽然她不是很愤怒,但她决定愤怒,于是她尖叫了一声,泪流满面道:“那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因为江远丞的命是命,我不是啊!你们自己怕他出问题啊,是你们逼我走的,也是你们逼他不得不追车的,为什么要说得都是我害的?” “哈哈哈哈,好,我害的,我现在就要害死他!”温之皎冲到江远丞面前,狠狠拽着奄奄一息仍在昏迷中的江远丞的衣服晃起来,仿佛此刻他们在扮演江琴霜与江临琛,她哭天抢地,委屈又破防,“江远丞我讨厌你,你醒醒啊,他们这样对我了,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江琴霜见状,彻底尖叫起来,“温之皎!松开他!他现在很危险!” “我就不!”温之皎的手用力扯着江远丞的脸,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脸上,可他表情安详,眉眼冷峻,脸色苍白,毫无反应。不知为何,她突然真的有点难过了,“你怎么不醒过来呢?江远丞,你真的要死了……吗?” 她的泪水一直没停,眼睛里却只有茫然。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但是见到他这样,她又觉得很陌生。植物人在她的眼里大概是小说里一笔带过的设定,可陈列在她面前时,她却觉得有些恐怖。 江琴霜死死地拽着温之皎,“温之皎!你不要发——” “滴滴滴——” 仪器骤然有了一道鸣叫声。 不到两分钟,哗啦啦一帮医生冲进了病房门,其中一人面带喜色,“心率似乎在恢复正常状态,江女士,这是好消息啊!” 江琴霜怔住,温之皎也怔住了下一秒,江琴霜与江临琛齐齐聚过来,医生的声音响起:“根据我观察,今天两次心率升高的时间点分别是现在,还有这个时间点。” 温之皎望了一眼,等下,那好像是……她刚来病房的时间点? 江临琛微微蹙眉,突然看向了她,道:“刚刚顾也说你来过?是这个时间点吗?” 温之皎:“……呃,呃呃呃。” 她不是很想回答,因为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很快的,预感视线,医生道:“他现在应该是时不时能感知一些声音或气味,也可能是单纯的巧合,但我认为这位女士或许对他的求生意识有较大的帮助。” 江琴霜的视线咻然望向她,爆发出了一阵几乎讥诮的笑声,像是觉得这一切荒谬似的。但许久,她闭上眼睛,平复了气息,她道:“温之皎,留在这里,起码陪他度过这段时间。作为补偿,无论是温家的订单,还是金钱支持,都可以。” [任务已达成,支线任务已解锁。] [恭喜您,触发奇遇!] [解锁成就:【第一次触发奇遇buff:爆金币】] [后续剧情解锁中,请稍等。] 此刻,几道机械声也在温之皎耳边响起。 第25章 一连串的系统声音让温之皎的大脑晕了起来, 她扶着脑袋,道:“你们能让我考虑一下吗?我也想和远丞,单独说一下话。” 江临琛看了一眼江琴霜, 仍是那副有些无谓的姿态,带着冲进来的医生往外走。江琴霜也深呼了口气,她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一切事情都塞得她想吐。 她几乎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变得体面一下, 于是她看向温之皎,道:“有什么条件, 你尽管提。温之皎,你——” “你又要威胁我吗?”温之皎有点感觉到她话里的咬牙切齿, 她没忍住道:“你要当着远丞的面这样对我吗?” 她说着, 一转身又爬到了江远丞床边,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一句话不说。 没几秒, 江琴霜亲眼看见某条插在江远丞手臂上的输液管回血了, 她立刻尖叫了一声,大喊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折腾他了,算我求你了!” 她走过去想抓住温之皎, 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保持在一个僵硬的距离。 温之皎见状那输液管里的血也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用力按下呼叫铃,“他都回血了,你作为姑姑都不管管吗?远丞……远丞……” 她又开始哭天抢地,江琴霜被倒打一耙, 气得头脑发热,却也不敢再惊动她。她只是道:“护士等会儿来,你在这里陪他一会儿,也好好考虑我说的事。” 江琴霜一面往病房深处的休息室走,一面道:“不要再碰他了,他状况很差。” 温之皎把揪着他手臂的手松开。 江琴霜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便见病房门处也被几名护士推开,她又松了口气。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把事情简单说明,发给江远丞父亲与他们的父母,越写却越觉得荒谬。 她起身洗了把脸,整理着妆容与头发,被刺激得有些昏厥的大脑也恢复了运转。当她用手帕擦干净水迹时,江临琛推门而入了。 天光早已大亮,雨也停了许久,太阳洒下的光辉透过窗户点亮室内,温度也暖和些许。 江临琛脱下了外套,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领口,黑发有些凌乱,这样的狼狈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少年气。他一面坐在沙发上,一面道:“冷静下来了?宣泄完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34节 江琴霜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当甩手掌柜?” “你又想怎么威胁我,关了我的研究所,让我离开职位?还是——” “温之皎。” 江琴霜吐出的名字截断了他的话。 江临琛的黑眸眯起,却望见江琴霜脸上只有着从容,她凝着他,“怎么,你不是爱温之皎爱得不得了吗?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吗?不是就要叛逆吗?还是你就是想找机会发疯,温之皎就是这个机会,所以你用得得心应手。” 江临琛缓慢挑起眉头,“哇那我城府好深。” 江琴霜道:“无论你是借机发疯,还是真的爱得要死,我都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江远丞醒来前,你能打理好家业,你和温之皎怎么样,我会当做不知道,甚至给你们打掩护。” “……这么劲。” 江临琛眉毛挑得更高了。 江琴霜走到江临琛面前,“当然,你要是有本事,在他醒来前就把你和温之皎的事定了,之后他醒来,我会帮你周旋。但你要是搞不定,他醒来了,那谁能管好江家,温之皎就是谁的。” 江临琛怔了几秒,笑起来了,仰着头,“我服了,我真的服了,在你和舅舅眼里,好像什么事,什么人都能是刺激我和江远丞的鲶鱼是不是?” “那不然呢?你的答案是什么?”江琴霜顿了下,才道:“你现在的事业我不会叫停,随便你,你能忙得过来你就继续。当然,这么忙的话,你有信心拿下跟温之皎的婚约吗?” 她的话随意得像是在说考试考好了就送他一辆车似的。 江临琛淡淡笑了下,“江家看来不仅爱主宰自家人的命运,也爱主宰别人的命运。” 江琴霜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有什么是不能用钱权主宰交易的呢?” 桌上放着几份股份文件,任职文件,还有江家家族内部的投票文件。它们沉甸甸地压在桌上,鲜红的骑缝章刺激着他的眼球,也像是等待着他的回应。 许久,江临琛的声音响起,“done” 这样好玩的交易,没道理不成交。 他抽出胸口的钢笔,潇洒劲瘦的字体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好。 最后一份文件放到江琴霜面前,江临琛合上钢笔,笑道:“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啊。” “今晚八点会有两场线上会议,明天早上一场,下午要去江家在a市的几家公司巡场。晚上的话,一次晚宴。期间有两次大宗交易得去现场监察,完成签字确认,还有不排除跨国交流的可能,你要随时准备好出国。这些是我知道的,还有一些,你的秘书团队会联系你跟你确认schedule的。” 江琴霜像是报菜名一样报了一大段。 江临琛沉默了会儿,道:“他工作这么忙的吗?怎么前几天看着只是在和温之皎谈恋爱呢?” 江琴霜道:“为了筹备订婚,他把事情全部往后推了。” “那我也太亏了,恋爱他谈了,我来了就要干活是不是?”江临琛漫不经心地往外走,刚走几步,便听江琴霜问道:“这个关头了,你又要去哪里?” “勾引弟妹啊,”江临琛转头对着江琴霜笑,歪了下头,显出了些恶劣来,“时间这么紧,当然要现在就出击,赶紧上位。” 江琴霜冷冷看着他,气得不想说话。 此刻窗外的阳光愈灿烂了些,落在了床边的江远丞身上,让他显出了几分静谧。 几名护士在忙着给江远丞换针头,又在给他弄各种看着复杂的仪器设备。 温之皎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发呆,此刻,她只能在江远丞身上看到一个蓝色屏幕,屏幕上跳动着无数乱七八糟的字。她快看晕了。 [后续剧情已加载] [原著中,白雪雪会殷勤照顾江远丞,而你并不愿意照顾,借着江家的名头到处挥霍花钱。江琴霜因此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去照看他一下,但你不愿意,她只好以条件交换。 你狮子大开口,提出想要股份,想要参与公司管理。江琴霜愤而拒绝,你转而提出要现金,她答应了。 于是你也开始来看望江远丞,只是比起白雪雪的认真,你笨手笨脚,总是制造出很多事故,而且你十分憎恨这件事,经常对江远丞动手动脚恶意咒骂。] [由此段剧情已派生两个主要任务:] [日常任务(老公,你说句话啊):每周看望江远丞三次及以上,并以任意手段欺负江远丞。 [任务奖励:触发[未知]奇遇的几率升高] [剧情任务(姑姑,你也不想……):对江琴霜狮子大开口,屡次提出过分的条件。] [任务奖励:无,但你会比较爽。] 好多槽点的任务!还有,所谓的女主不是都不存在了,她为什么还要走恶毒女配的剧情啊? 温之皎这样想着,却听见脑内传来一道机械音: [因为总部会不断派任务者来更改剧情,逼你成为女主角,强行让世界故事成为创作者想象中的那样。而当你走的恶毒女配剧情越多,世界就越难被干涉调整,你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也越强越无法被动摇。] [当你走完所有剧情时,这个世界就会彻底被解放,不再会有任何被更改的可能性。] 温之皎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有些惊愕地在心里发问:“你能回答我的问题诶,那你为什么之前从不回答?” 系统道:“由于前任意识设定此处是任务大厅,也因此,只有你在这里时,我才能和你交流。其他时候,我无法接受信号,也无法给你传达消息。” 温之皎:“……” 大师,你,好吧,好吧! 系统又道:“接下来的剧情我会刨去含有白雪雪的部分跟你简单讲一下,你对入主江家的产业依然不死心,而江临琛温吞儒雅,你便生出了歪念头,一直以手头紧都是一家人为由找他要钱,还设局陷害他拿到了他的把柄。与此同时,你也没有放过裴野,因为裴野很受江远丞照顾,也一直照顾着你。你因此想尽办法勾引裴野,让裴野给你买各种名贵奢侈品,离间他与其他人的关系。” [剧情任务(欺负老实人):找江临琛要钱,同时刁难江临琛,设局陷害江临琛,并拿到他的把柄。] [任务奖励:有几率触发[未知]支线剧情] [剧情任务(你说养我,是不是真的啊):勾引裴野,让裴野为你买单,离间关系。] [任务奖励:有几率触发[未知]支线剧情] [完成当前阶段主线任务奖励:解锁更多后续剧情] 温之皎:“……好离谱,我也太忙了吧?” 系统道:“恶毒女配从不休息。” 温之皎:“……而且这些任务奖励都只是开剧情,这算什么奖励?!我以前看的小说里都会有很多好处的,还有道具什么的。” “你没发现,任务也没惩罚吗?”系统平静地道:“因为这些任务本就可做可不做,这些都只是为了稳固你的存在与这个世界稳定的。” 温之皎一下想起来了,自己曾在大师哪里窥听到的声音,又是要取代自己,又是要派任务者之类的……她心里有些发憷。 没几秒,系统声音又道:“不过您放心,只要是您提出来的条件,系统会尽力满足,我们有自带的商城,每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兑换一个道具。” 下一秒,界面在温之皎面前浮现,她看了一眼简陋的类目表。 【当前拥有任务点:1】 [身娇体软一日体验卡:肤白貌美,走路哒哒哒,说话奶呼呼。价格:1(任务点)] [黑卡一日体验卡:全场消费系统买单。价格:3(任务点)] [狂攻一日体验卡:走路天塌地陷,气拔山兮力盖世,两眼如寒星。价格1(任务点)] …… 温之皎一路往下翻,翻出来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体验卡,话音颤抖,“怎么全是体验卡啊?!” 系统道:“都是剩下的库存,永久的被以前的任务者兑换完了。” 温之皎:“……不是别人剩下的也不给我!” 她莫名被气到了,但很快的,眼睛锁定黑卡的体验卡,掐着手指想了下。突然很有几分动力,虽然她不是没钱,但是这个,是自己打工换的诶! 也是这时,系统界面骤然消失,一道脚步声传了过来。 温之皎看过去,是江琴霜与江临琛,他们双双站着往病床处走。她立刻站起身,走过去,“我想好了我的条件。” 江琴霜道:“你说。” “除了扶持温家之外,我还要进入江家的股份,还要接管公司!”温之皎望着江琴霜,神情认真,并且提出了更大的要求,“我还要有自己的公司!我还要你们把江家庄园改成温家的!” 反正系统说了,狮子大开口就行! 果然,耳边响起了任务结束的叮声。 紧接着,江琴霜的脸色直接绿了,气得两眼发光,“温之皎,我看你是疯了!” 江临琛也惊愕起来,口水没吞下去,咳嗽着爆笑起来。好一会儿,他努力平复呼吸,捂着唇,道:“嗯,很有追求。” 温之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诚心在这里气我是不是?”江琴霜狠狠瞪了一眼江临琛,又瞪了一眼温之皎,转身就走,“我劝你不要在这里说胡话,好好考虑吧。” 江琴霜看起来真的很生气,摔门声尤其重。 江临琛又笑了好一会儿,他摘下了眼镜,凝着温之皎道:“怎么想到这样的条件呢?” “我就是觉得很绝望。”温之皎叹了口气,眉眼里有了些忧郁,下一秒,她又看着江临琛,流着泪,“江远丞都这样了,我要怎么办呢?我好难受啊,你有钱吗?” 江临琛:“……?” 他的眉毛缓缓挑高,“你要多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你有多少?” 江临琛沉默了两秒,又别开头笑了起来,手指抵着额头。 第26章 温之皎看着江临琛笑, 只觉得一头雾水,她于是蹙起眉头,“你觉得很好笑吗?我状况糟糕就这么好笑吗?” 江临琛本来已经收住了笑, 闻言又有些想笑了了,但很快的,他正色看向她道:“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很累, 所以在笑自己。” 他顿了几秒,露出了疲惫的苦笑, “快到中午了,你忙前忙后这么久, 也该吃个饭休息下了。正好, 我们可以边吃边聊,看看我有什么能帮衬你的。” 谁要跟你吃饭,给钱啊! 温之皎正想拒绝, 却见江临琛递过来了一个东西, 她一看,是她的手机。她愣住,接过了手机,又听见江临琛的声音。 “昨晚的事我知道一些, 所以今天有机会就问他们要过来了,不然换新手机重新熟悉也很麻烦。” 他神情温和,眼睛里也含着些愧疚,“昨晚没能帮到你和远丞,抱歉。” 温之皎一时间很有些百感交集,握着手机摸来摸去,不知道说什么。那是注定的, 不可能更迭的,就像……她那晚抱着某种恻隐之心说想吃草莓,寄希望于这样小小的变动能让一些事情变得不同,但最终仍是一样的结果。 江临琛看了眼腕表,道:“司机应该在楼下了,走吧,你有什么忌口吗?” 温之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35节 话都到这里了,再加上手机的事,她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她想了会儿,只是摇头。 两人一路离开医院,上了车。 温之皎习惯性坐到后座,江临琛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错,那个位置安全很多。” 温之皎并没有忘记刁难江临琛的任务,昂着脑袋,口无遮拦起来,“你让司机开车的话,你也可以坐在安全的位置。” “很有道理。”江临琛微笑起来,启动了车子,又道:“远丞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我听妈说,他打算订婚后让你进入江家的信托名单。在这之前,他应该在你名下也放了一些投资和不动产。” 温之皎张了下嘴,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个借口,“那些不能动的。” 江临琛道:“什么?” 温之皎扯着安全带,用手背搓了下眼睛,哽咽起来:“那些东西都是他让江家的人弄的,还有什么理事中介之类的,我弄不懂。而且我也不想动那些东西,那是他留给我的纪念,我不想动。” 江临琛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眼睛红红的,很有些可怜的样子,手对着安全带又拉又拽又揉又搓。他收回视线,唇勾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这么有心,远丞醒来一定会很感动的。” 温之皎:“……呃,嗯,那当然!” 江临琛道:“那为什么不问妈要呢,她说过,你可以尽情提条件。” 服了,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系统不是说是很好欺负的老实人吗! 温之皎被他问得有点头晕,眼睛一时间找不到落点,好几秒后,她强硬起来,道:“因为我有自尊!” 江临琛垂下眼睛,话音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你和你妈妈都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她把我对远丞的感情当成了可以花钱的筹码,可是不想这样。”温之皎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小说片段,又磕巴了几秒才道:“但我不要!我就要气她,我就不要从她手里拿钱!不仅如此,我今天就要搬出庄园自己生活!还有——” 她有点编不下去了,怒气中冲地看向江临琛,湿漉漉的眼睛里还带了些恼怒,“如果你不想给我钱,大可以直说,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问我?就好像你根本在看我的笑话,是因为远丞昏迷了,你们就觉得可以拿捏我吗?!” “怎么会。”江临琛神情十分诚恳,车子也在一处停下,他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她,“我正是因为想帮你,才会问这么多的。” 温之皎抱着手臂,坐在后座望了他好一会儿,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车子停在一处酒店下,他们刚下车,一个门童便提着几个纸袋,走到了他们面前道:“温小姐,江先生,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温之皎面带疑惑,心中却有了些莫名的警惕,她又仔细看了眼门童,发觉门童手中还有着张门禁卡模样的卡片。她立刻意识到什么,看向江临琛:“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江临琛愣了几秒,便看见她漂亮的眼睛瞪得十分圆,仿佛要用眼睛把他们生吃掉一样。 江临琛见状,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心中生出了几分惊讶。在之前,她似乎大多时候都一副子怯弱的样子,现下竟很有些生动。他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走近她,可下一秒,温之皎就炸毛了似的,指着他,“你不打算解释的话,我可要打电话给你妈告状了!” 这会儿,他才停下脚步,眼神认真,“你误会了,我是开了房,但我是想让我们都休息洗漱一下。” 温之皎震怒起来,“谁要跟你休息洗漱!” 江临琛垂眸看着她,仿佛在和学生讲话似的,透着宽容与温和,“你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昨天又下了雨,我想你恐怕不是很舒服,所以让佣人订了房间,准备了合身的衣服。我开了两间,另一间是我用的,毕竟——” 他走近了些,俯身看向温之皎,抬起手拿过她放在耳边的手机,挂掉了电话,“你也不想和一身伤而且衣服又脏又乱的人一起吃饭吧?” 他所言不假,如今他身上的衬衫有着零星血迹,框架眼镜都有些歪斜,领带也被拽得失去了版型。 温之皎:“……” 她有些尴尬,但想了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你做事应该告诉我才对啊,这样我就不会误会了。”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温之皎很满意这个台阶,这才点头,佯装无事发生地往前走,“行,那我上去洗漱下,换身衣——” 江临琛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转了个方向后松开了手,话音平静,“路在这边。” 温之皎:“……” 啊好烦啊这人,她不想做这个任务了! 温之皎再次深呼一口气,十分骄矜地昂首挺胸往前走。 江临琛喉结动了下,努力绷着脸,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点笑意。 还挺好玩,比想象中更好玩。 他正色,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都收拾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中午了。金黄的阳光洒下微醺的暖意,透过餐厅的玻璃扫下漂亮的色泽,江临琛先落座,靠在椅子上,看了眼腕表。 他换了身黑色西装,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愈发衬出几分英俊儒雅。侍应生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便望见了温之皎。 她的头发蓬松卷曲地散落着在肩上,脸旁,显出了几分俏皮的风情。她身上穿着的,是他挑的碎花吊带连衣裙,走起路时,便愈发像是外国画报中的角色。 温之皎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头发与裙摆随着步伐摇曳,最终像是裙上的玫瑰一般降落在他对面的位置。 看来他没有选错衣服。 江临琛这样想着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江家的庄园他以往回国也会住,所以前阵子回来住时,他一直奇怪为何主宅楼里的衣帽间扩建了那么多。他起初只以为是江远丞宠爱温之皎,是依照她的需要扩建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不一定。 江远丞每年拨款修缮扩建庄园时,对着越来越大的衣帽间会怎么想呢? 江临琛觉得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顿饭,两人吃得不声不响,并没有过多交流。直到尾声时,温之皎才拿起餐巾擦了擦才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会意,放下了酒杯,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钱! 她有些怀疑他在装傻,却还是敬业地扮演着别有用心的恶毒女配,手指在餐刀上摩挲,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远丞,就觉得有些难过。他这样了,我该怎么办呢?” 温之皎说完,却感觉到了漫长的沉默,她奇怪抬头,却发觉江临琛扶着额头,表情很有些痛苦。她愣住,一时间不敢说话。 没几秒,江临琛放下了手,脸上有着难过,“实不相瞒,我很想帮你,但我现在……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温之皎瞪大眼,她可是读过小说剧情的!里面分明说了他接受了江家!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立刻扶着胸口,挤着猫眼泪,低声道:“你怎么会帮不了我呢?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人。”江临琛眼里有着淡淡的哀伤,俊美的脸上也有了些落魄,“远丞是江家最看好的继承人,所以我从小就和他过着两种生活。他是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我基本都是在半工半读,大部分靠自己。而且,远丞出事到现在,江家开了好几轮会议,才同意让我暂时接替他。可是他们仍然不信任我,所以我手中并没有实际的权力。” 他握着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与眼旁都有了些淡淡的红,声音也沉了很多,“真正的股份与权力都握在我妈手上,我只是个傀儡而已。实不相瞒,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那些我所能享受到的东西实际上都是我妈手里的,不是我的。”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她有些晕了。 怎么会这样!那她岂不是要不了钱了! 正当她脑子乱七芭蕉时,却见江临琛一脸认真,黑眸诚恳地望着她,“但还好,我身上还有些积蓄,那些是我当老师以及参与研究所工作的薪资,攒了几年,现在也有不少钱了。” 温之皎小心翼翼地道:“意思是,你除了这些积蓄外,什么也没有了吗?” 江临琛摇头,却只是拿出皮夹,又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卡,“没关系,你先拿去用,这里面也有一百万左右。如果不够的话,我名下还有两套房子,我可以卖了给你周转一下。” 温之皎:“……” 啊啊啊干什么啊! 温之皎缓慢张大嘴,身子往后缩,“呃,呃,我是很缺钱,但是,呃,这个你让我考——” “没事。”江临琛却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将卡望她手里塞,神情坚定,“无论如何,就算我身无分文,就凭着当傀儡总裁,我也能活下去。而你,远丞车祸昏迷,温家势弱,你又发誓不愿动远丞留下的钱,对他如此深情,我作为大哥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温之皎被这个阵仗吓到了,愈发把身体往后缩,话音颤抖,“不不不……不用了,你要是也这么惨的话,我、我我再想想别的方法,我去问姑姑要——” “其实,你和我说的那一番关于自尊的话,我醍醐灌顶。我真的很佩服你,能做到不为金钱所动摇,也正因此,我才想让你继续保持你的自尊,不要向我妈屈服。”江临琛握住了温之皎的手,把卡放在她手心,“你先拿着,最基本的生活要保障好,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 啊啊啊救命,好恐怖,好恐怖啊! 她是想当恶毒女配啦,但把人毕生积蓄套走也太、太坏了! 温之皎被江临琛彻底吓到了,“你、你别这样!就算我现在很困难,但、但是也能勉强撑着,你就拿着收好吧!” 温之皎用力推,江临琛又推回来,几个来回后,她几乎要崩溃。好在,这场拉锯战还是以江临琛拿回卡结束,他长叹一口气,“皎皎,我知道你过意不去,可是我一想到你会过得很困窘,我也很过意不去。” “随便吧,你你别管我,先、先吃饭吧。” 温之皎惊魂未定,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但很快的,江临琛道:“我听见你说,你想拥有江家的产业是不是?” 温之皎恍惚道:“啊,什么?”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任命一个助理还是可以的。”江临琛诚恳地看向她,语气十分愧疚,也让他显得很有些脆弱,“我或许可以安排一个闲职给你,这样,最起码你每个月都有薪水可以拿。到时候你只要偶尔来上班,陪我处理文件就可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工作。” 温之皎:“……等下,我想想。” 她扶住了脑袋,只觉得事情很有些不对劲。 “这个职务我可以让人事给高一些的薪水,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你的了。”江临琛眼里带着某种坚持,“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的话,还是拿我的卡吧,就算你说你现在还好,但我知道你只是在故作坚强。” 眼看着江临琛又要开始把他的毕生积蓄扔过来了,温之皎尖叫起来,“好好好,我干,我干,你收起你的卡吧!我做就是了!” 救命,这个任务怎么会这样! 她这样想着时,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声。 [触发奇遇支线剧情:找工作,就找boss聊!霸总直聘成就您的职业人生!] 温之皎:“……” 啊!她不要上班啊! 第27章 这一顿午饭就这样吃完, 温之皎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样和江临琛交换了联系方式,又约定了什么时候要去公司的, 只记得自己脑子里的警报或者闹钟一直在狂响,可她不知道怎么关掉它们。 直到司机来接她,她才从那种恍惚中回过神, 此刻也只剩一个想法。她道:“调头, 去医院。” 她要去问系统!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多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温之皎急匆匆地下车,跑到了江远丞所在的病房。刚推开门, 便迎面撞上几名医生。一名医生有些惊讶, 称赞道:“温小姐您不用过于担心,江先生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他没有大问题,她有啊! 温之皎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离开后, 她才关上门,在心里紧急呼叫系统。等系统的机械声响起,她立刻发问,“怎么办, 剧情也没说我要去上班啊,怎么办?” “您好,剧情里有的。” 系统回答,几秒后,一行字浮现在温之皎面前。 【你对入主江家的产业依然不死心。】 皎皎,你也不想…… 第36节 系统继续道:“您对入主江家产业不死心的时候,就已经在上班了,只是在子公司里。” 温之皎倒吸一口冷气, 关注点迅速偏移,“所以那个时候我又要上学,又要上班,又要隔三差五来江远丞病房欺负他,还要三番五次找江琴霜狮子大开口,还要找江临琛勒索要钱还陷害他,还得勾引裴野?” 系统顿了下,道:“原女主没有消失的话,您还要陷害打压她,找人欺负她,时不时您还会去到她在的大学散布谣言。” 温之皎的两只手插入了发丝里,抱着脑袋,呆住。 她、她哪里忙得过来啊! 温之皎嘴巴张了下,在心里惊异发问:“那我一定要去上班吗?我不想啊,感觉很可怕。” 即便是她设想的自由的未来里,她好像也没想过工作上学,只是在想可以去哪里玩。不过偶尔看电影看小说时,也会幻想一下自己当个很厉害的精英,但对精英的印象也只是穿西装打领带踩高跟鞋。 幸运的是,系统很快给出了回复,“可以的,这部分不是主要剧情,您当然可以选择不去。只不过,如果有与江临琛有更多的相处机会,您之后刁难以及设计拿到他把柄的任务完成几率更大。” 温之皎想了想,又搓了下头发,道:“原剧情里我是怎么拿到他把柄的啊?” “哦,您跟踪了江临琛,给他下了药,假装和他什么都发生了,以此威胁他。当然,后续剧情当中,您也用证据让原女主死心崩溃。” 系统语气很平静,温之皎内心激烈震动。 她指了指自己,“啊?我吗?这个感觉是我被占便宜了吧?他凭什么!他都穷成那样了,一张卡只有一百万!哪怕是假装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也会染上落魄寒酸的味道!” 系统道:“这个看您选择,只要拿到切实能威胁到他的把柄即可。” 温之皎想来想去,视线落在江远丞脸上,她脑中有什么闪过,下一秒便道:“他无论如何,是江远丞的表哥,他真的能这么穷吗?” “您好,我只有原世界的文本剧情,文中并没有详细讲述这些,但他在原文设定中的确较为落魄。”系统继续道:“只要能完成大体的任务,您可以自由发挥,毕竟系统的存在只是辅助您不被抹杀,也不让这个世界被总部系统影响。” 温之皎不得不承认,这个系统比大师要讲道理很多,也自由很多。可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自由后,她反而对这一切都更茫然,畏手畏脚起来。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江远丞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唇上毫无血色,愈发像是大理石石塑一般。 病床边的柜上又比上午时多了许多花束与各式各样的礼物,水果,其中有个木雕牌格外明显。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木料颜色厚重漂亮,上面篆刻着几行她看不懂的字符图案,痕迹深而遒劲。 她的手扶着下巴,又伸出手扯江远丞的脸,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思考。许久,她松开手,站起身走到窗边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拨通没几秒,挂断声便响起,紧接着是一条自动回复的信息。 [我正在开会,有事请发送信息或邮件。] 不多时,电话回拨过来,江琴霜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温之皎垂着眼睛,道:“我想好现在的条件了。” “现在?”江琴霜捕捉到言下之意,“你的意思还有以后?” 温之皎的手搭在窗台上,“你们本来就打算取消订婚宴,现在远丞又这样了,理论上我跟他的婚约早就不在了,是你们要让我留下来我才留下来的。我知道你们能逼着我留下来,但是远丞醒来之后,你们又要拿我怎么办呢?” 江琴霜沉默了几秒,道:“温之皎,我发现你很会得寸进尺。” 温之皎立刻笑起来,她其实很有些怕江琴霜与江临琛母子的,也因此当江琴霜在病房大发雷霆时,她泄愤也只敢跑去折腾昏迷的江远丞,结果江琴霜一下子就服软了。 嘿嘿。 温之皎努力收敛得意,仿佛江琴霜站在她面前似的,她绷着表情道:“你答应吗?” 江琴霜深呼了口气,“你说。” 温之皎道:“我要搬出庄园,今天你就派人给我安排好住的地方,我还要恢复大学走读,不要家庭授课了,我希望你们能扶持温家。最后……如果远丞醒了,你们要管住他,不要让他再找我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开连锁小超市的温家能怎么扶持,但反正让江家想办法就是了! 江琴霜听到后面像是笑了声,“可以,只是最后的那个条件,要看具体的情况。还有吗?” 温之皎还没忘记狮子大开口的任务,她立刻道:“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江家在a市的公司都挂在我名下,还有能不能在c市造一栋一模一样的庄园?还有,每个月给我打五千万的生活费,我要现金。” 江琴霜:“……你吃错什么药了!?” 温之皎听见她陡然提高的声音,紧接着电话便被挂掉了。 她没忍住爽了起来,真好啊,真好啊,日子好起来了。一想到这里,她转过头看江远丞,都觉得他好像变得比以前好看了,她跑过去抱着江远丞的脑袋亲了一口,在他耳边催眠道:“千万别醒啊,别醒啊,老实躺着!” 温之皎脚步踢踢踏踏,踩着窗边映在地上的光芒跳了几步,一口气跑出了病房。 门关起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盥洗室的门被推开。 青年长身玉立,将手机放入裤袋里,手上红橙的流珠衬得他手腕愈发白皙如玉。他走了几步,从略暗的环境中走到了阳光下,俊美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悲悯。 谢观鹤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江远丞,垂眸俯瞰一眼,又摇了摇头。 良禽择木而栖,他如今的确算得上朽木了,倒也不怪她, 不过他有眼无珠至此,倒也算得上可怜。 他回来本也是将雕好的道符牌送过来,如今东西已送到,虽无意听了些趣事,却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谢观鹤转身拧下把手。 弹簧锁芯的声音发出脆响,厚重的门骤然被推开,门外的光射入内室。 温之皎十分欢快地踢上门,一路从玄关跑到客厅,又从客厅一路推门。一下看看厨房,一下看看卧室,打开冰箱门,又转身跑去阳台。 满意地检视,或者说巡逻了一圈后,温之皎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到沙发上。 新房是位于市区中心的复式小公寓,出行很是方便,采光极好。即便此刻夕阳已要西下,可黄澄澄的光也让这里增添了几分温馨。 江家的佣人很是稳妥,将这里布置得很符合她的习惯,她更满意了。换了个新居所后,温之皎终于感觉自己要过上新生活了,她有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一直笑。 可对新生活的期待是短暂的,对生活的憎恨是永恒的。 温之皎在八点时,便被手机的一连串震动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摸着手机,眯着眼打开看了眼。 [江临琛:你醒了吗?我看了下你的新住处,我正好顺路,正好带你一起去吃早饭吧?] [江临琛:正好也带你熟悉下公司。] [江临琛:对了,实习合同准备好了,是实□□裁助理的职位。] [江临琛:日薪5000,每个月出勤十天即可。] [江临琛:昨天约了今天来公司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辅导员:温同学,你到校就读的申请已通过,这是我们这边安排的课表] [辅导员:你可以看下有哪里不方便的,我们尽可能帮你调整一下] [辅导员:对了,方便的话,九点需要你亲自来趟办公室签下手续] [江琴霜:今晚远丞手术,你下午记得来趟医院] [江琴霜:你的条件我都安排了,不要忘记你要做的事] [好友申请:我是裴野] [温随便:姐,你真的答应了江家的条件了吗?]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通话未接]] [温随便:你搬到哪里了?我要见你,皎皎,接电话好不好] [备忘录提醒:刁难,拿把柄,让裴买单,离间关系(那个顾什么?),日常探病,] 温之皎:“……” 她把手机倒扣着,又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救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啊! 她不要起床啊,为什么上班也好,去学校也好,都要在这么早开始呢?家庭授课都是在下午的……而且,这些事要怎么处理啊。 温之皎抱着脑袋,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爬了几圈,终于起身。她仍有些朦胧的困意,可大脑清醒了起来,她迅速将辅导员的信息截图。 [温之皎:【图片】] [温之皎:我申请了复学,时间撞上了] [温之皎: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她发完信息往前翻,又把江临琛的信息截图发给了辅导员。 [温之皎:今天不太方便,我要去实习] [温之皎:换个时间吧。] 辅导员很快回信了,但温之皎没看,因为她在给温随打电话,电话刚接通,温随带着些鼻音的声音就响起了。 “姐,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呢?”温随的情绪像是十分低落,“他们都那样了,你却还要帮江远丞。是为了那些条件吗?没有他们,我们家也可以慢慢发展的,为什么……” 温之皎大脑都快炸了,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道:“你先别哭,我都说了,我有我的安排。而且他们答应过我了,只要他醒了,他们不会让他找到我的,到时候我们再回去又不晚。现在先把好处占了再说。” 温随的呼吸重了些,温之皎感觉他又要撒泼了,当机立断打断他,“我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温随的话音轻快了些,“要我做什么?” 温之皎道:“你打听一下,裴野的好兄弟都有谁。” 温随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报复他!”温之皎不假思索,在脑子里编着理由,“你想想,昨天他当着我的面那么说你,说我的弟弟,肯定就是阴阳怪气我。我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要狠狠针对他还有他的兄弟,尤其是医院里那个。他之前就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 “……这么厉害啊温皎皎。”温随像是听笑了,几秒后又道:“还是离他们远点。” “你是不想帮我吗?大胆!你信不信我不让你知道我住哪里,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温之皎说着有点生气起来,“怎么这么白眼狼呢?温家全靠我撑着了,这点事都不愿意为我做吗?” 温随沉默了几秒,又笑起来,“姐,我说过,不需要啊,只要你跟我回c市就好了。” 温之皎气得横眉倒竖,“你听听你说的话,像不像话?” “姐,只要他醒来,你就愿意跟我回去吗?” 温随突然道。 只要江远丞醒来,故事差不多也快尾声了,她也差不多能走完恶毒女配剧情,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大师啊系统啊什么总部缠上了。而且,她钱又不少,又有江琴霜作保,有什么不可以呢? 温之皎越想越理所当然起来,“不然呢?” 温随话音轻了些,“好,你说的,到时候你再反悔也没用了。” “诶你这小孩——” “顾也,谢观鹤,江临琛也算半个吧,关系再远一点的就是赛车圈里那些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37节 温随打断了温之皎,继续道:“还有,你做什么事前,先告诉我。你从小就不爱带我玩,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很有用了。你要是觉得我没用,我就去告诉——” “停,别说了,你别来威胁我!” 温之皎一听这话就来气,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她便看到了几条新鲜的信息。 [江临琛:啊,原来是这样。] [江临琛:没关系的。] 太好了,不用早起了,温之皎刚要躺下,又看到新的信息。 [江临琛:你们学校的院长我认识,我刚刚和他说过了。] [江临琛:他们说没事,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江临琛:我快到你家了,你想好早餐吃什么了吗?] 温之皎:“……?!” 啊,怎么还能这样?! 温之皎懵了,又看了眼时间,此刻才八点半。她想杀人的心到达了极致,可是很快的,她又看到了裴野的信息。 [裴野:你状态好些了吗?] [裴野:正好我这阵子有空,要不然带你散散心?] [裴野:今天我准备练车,吹吹风的话或许能让你不想那么多。] 温之皎眼睛转了起来,感觉智慧的甘霖散在了她头上。她完全可以让裴野强行带她翘班出去玩啊!裴野那么凶,欺负刁难江临琛轻轻松松,而且她还能卖惨让裴野爆金币。这样一口气能推进好多项任务呢! 毕竟,裴野对她和缓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在同情她这个“望门寡”身份的吧?会帮她的吧? 她敢想敢干,直接按下了拨打电话。 “嗡嗡嗡——” 手机骤然震动起来,裴野原本便抱着手机等信息,突然的电话袭来,反而让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握稳。他猛地直起身,掀开被子,走了几圈才接电话。 电话刚响,她的声音便响起了,“裴野?” 裴野凝着她头像那只戴着蝴蝶结的猫,一时间有些慌神,好几秒才道:“嗯?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立刻又道:“要不是我刚起床,哪有空接。” “打扰你了吗?我看到你的信息,以为你醒了。”她话音很轻,像是带着点不好意思,又小了些,“对不起啊。” 裴野把手机拿远了点,用力拍了下嘴,几秒后他道:“你说,没事。” “我……很感谢你的安慰,也很想去散散心,只是,今天不太方便。”温之皎的话音带着些迟疑,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她那张有点担忧的,怯弱的神情,忍不住道:“没事,我就随口问问,我又不是专门等着你,你不来我自己去玩呗。” 裴野自觉回答的还可以,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几秒的沉默。他立刻又抓了抓白头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但很快的,温之皎的声音响起,“不,我是想去的,我不是有意拒绝的,只是……” 裴野这才意识到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好像要去上班。” 温之皎道。 “啊?”裴野一时间如同身处宇宙的鲨鱼,恍惚了好久,“上班?” 这个词对他很有些陌生。 他没忍住重复道:“你?上班?啊?” 裴野对温之皎有很多印象,但无论哪种印象,都让他很难联系到办公室。 温之皎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道:“我已决心和远丞结束婚约,江家也同意了,只是需要我时不时去探望远丞。我现在已经搬出了庄园,打算自立了,然后……我和远丞的哥哥,江临琛聊了下,对方说……愿意让我去公司上班来给我一些经济补偿。” “我草他疯了吧?”裴野骂出了脏话,某种揣测瞬间浮现在脑海里,他立刻道:“抠死得了,他这么干就是看远丞昏迷了,故意找你麻烦。” 温之皎的声音里透着些茫然,“啊?真的吗?我以为他在帮我……” “怎么可能,这人就是欺负你,说不定还想让你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裴野嘴巴一张,开始造谣,“远丞对你好众所周知,也为你得罪了不少人,我嘛,我是懒得计较这种事。但江临琛,这人心眼很坏的,他八成是想借机刁难你,打压你,让你知难而退一分不拿地离开江家!” 温之皎沉默了许久,她原本只是想让裴野去为难江临琛,好让她不去上班。但裴野这么一分析,她突然又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原剧情里说他是老实人,她看着也像,可是之前江远丞为了她打他了,万一他真的怀恨在心呢? 她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下意识道:“……啊那怎么办?” 很快的,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引擎驱动的声音,“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找那个王八蛋算账!” 第28章 “总而言之, 等会你不要说话,听到没有?” “好,那你什么时候到啊, 我好像看到江临琛的车进小区了。” 温之皎趴在玻璃上,俯瞰着公寓楼下的场景,一面对着电话问。 “快了, 放心, 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裴野的话音十分自信,甚至带了几分安抚, “我是远丞的朋友,你相信我, 不要害怕。” 温之皎觉得裴野这人似乎没有印象里那么凶了, 只是,态度好像又变得太好了。她下意识将手指贴上玻璃,涂涂抹抹着, 她轻声道:“我相信你, 但是……你这样会不会很累?” 很久的沉默后,裴野的声音有了些鼻音,语气仍是轻松的,“顺手的事,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要是嫌累了我不就会不理你了?” “啊,他好像快——” “不说了,我快到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的急匆匆挂断,一连串嘟嘟声回响在耳边。 温之皎透过玻璃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徐徐驶向公寓,她急忙起身找了件外套穿上, 心里有了些嘀咕。可是人家都来她楼下了,裴野都还没见半个人影,是不是说假话。她说假话的时候也爱说快到了。 车越来越接近,很快,停在了公寓门口前。 江临琛刚要打开车门,却望见后视镜里,一辆造型颇为帅气的跑车也利索地急刹越过他的车,横亘在车头前。 光看这个炫技的阵仗和这辆跑车,江临琛不用动什么脑子就能猜出来主人是谁。没几秒,车门被推开,一个白发青年骤然钻出,气势汹汹,全然印证了他的猜测——裴野。 江临琛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看来她反应过来了,还找了帮手呢。 虽然这个帮手,能力有限。 江临琛望见温之皎踢踢踏踏地打开门,对着两辆车望来望去,一头卷发还有零星碎发,身上穿着睡裙,只套了件外套。风一吹,宽松的衣袍便晃动着,影影绰绰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裴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立刻转过脸狠狠从车前窗瞪了一眼他,紧接着走到温之皎身前抓着她的外套把拉链一路拉到脖颈。再一转身,她立刻变成了直筒状了,只是歪着脑袋说了些什么。 “你,不要插手,就待着,我去把他赶走。” 裴野的手搭在温之皎肩膀上,俯身盯着她,手又晃了晃,“听到没?” “哎呀听到了听到了!”温之皎被他晃得有些烦,没忍住昂着把声音提高了些,却见裴野的眼神里有了些惊愕。她立刻偏开脑袋,把声音压得轻了一些,“你去跟他说吧,我不靠近。” 裴野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偏开头,咬着唇笑了下,“这不是很有脾气吗?” 温之皎的眉眼皱起来,有些没懂,但裴野已经转过身走向了江临琛的车。 江临琛的手握着方向盘,唇边仍有着笑,也没下车,很有几分波澜不惊地降下车窗,“你怎么来了?” 他一出声,裴野的视线立刻转过来了,三两步过来,伸手就抓住了江临琛的领口,眼神凶戾,“你动的什么念头我都知道,赶紧滚。” “别别别,别动手!” 温之皎很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 江临琛望过去,却见她仍站在几步开外,很有几分害怕他们打起来牵连她的样子。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像是一点没觉得不对似的,道:“抱歉啊,我今天和裴野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今天不能去上班了。还有你们松开手啊,别打了。” “哎呀,别这样,松开啊!” 温之皎漂亮的脸上有着十足的真诚,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很圆,在很努力地扮演着无措。可她略带雀跃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倒是将她的小得意展现得一览无余。 江临琛不知为何很有些想笑,但裴野立刻用力拽住了他的领口,拧着眉头,冷冷道:“我懒得跟你废话,开着你的破车回你的公司。” 江临琛的手攥住他的手臂,很有些无辜,“我何错之有啊,她上班第一天,我亲自来接,已经算是良心大老板了吧?” “你非要我拉开车门,把你拽下来打一顿是吧?”裴野的眼睛透露着点阴沉,话音压低了许多,像是怕被几步外的温之皎听到似的,“你弟弟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就迫不及待了?做人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江临琛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了些,他看见裴野的下巴上有一道很浅的伤口,他的视线又扫向他领口,又看到了点滴很浅的白色痕迹。 裴野被这样审视的视线惹怒,另只手已经握住了车门把手,想要把他拽下来。 但下一秒,江临琛淡笑道:“裴野,你……喜欢温之皎?爱温之皎?到哪个程度啊?” 裴野的眉头跳动下,挥拳过去,“他妈的关你屁事?我就是看不惯你不行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江临琛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话音很轻,“脸上的伤口是刮胡刀刮的吧,领子上的痕迹是剃须泡还是牙膏沫?急匆匆出了门,飙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不惯我?裴野,没人说过你总爱说蠢话吗?” 他抬起手直接拽住裴野的黑发,将他硬生生拽进车窗里,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即便隔着眼镜,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视线中的敌意。 裴野的眼皮翕动了下,瞳孔骤缩,尖牙抵着唇,却笑起来,“是,我爱说蠢货,也喜欢做蠢事,但起码我开心啊。不像有的人,活该当江家,被父母当成玩具傀儡,让你往哪儿走就——” “你想刺痛我的话,不如直接骂我老处男没人爱,别来原生家庭伤痛这套。”江临琛笑了起来,眼镜下的黑眸都带着几分宽容,“我都二十五了,没有那种如狄俄尼索斯般的脆弱疏离感了。” 裴野被他这样调笑的态度彻底激怒,呼吸粗重起来,但下一秒,江临琛却松开了手。他蹙眉,望见江临琛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了一只手机,对着他晃了下,他看见清晰的录音中三个字。 “录音刚刚发给你妈了,badbadboy,你也不想被你妈开家长会吧?”江临琛眼镜下的眼睛里有着些讥诮,语气却愈发的轻松,“我撬我弟的未婚妻我妈知道并认可,你妈不一定,现在远丞昏迷,你妈妈说不定得领着你跟我低头道歉。” “你!”裴野直接挥拳打过去,江临琛这次没躲开,嘴角迅速有了些青。可他仍是稳坐钓鱼台的态度,盯着裴野。打了人的凶手脸色却逐渐发青,恨意一点点酝酿出来,那是由迷惘与被轻视所带来的。 “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江临琛笑了下,道:“那就回去吧,不要妨碍我,你跟江远丞争都不够格,还跟我争。小孩子。” 他话音落下,裴野便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裴野松开了手,紧紧攥着车窗,俊美不羁的面容此刻有着某种被刺痛的阴冷。 他道:“不要太得意,谁知道你会不会飞来横祸呢?” 江临琛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表情变化,他感觉生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时候不能看太多课外书,也不给玩游戏,玩电脑手机的机会,大部分被关着的时候,他的乐趣就只剩看星星。但这样也会有贴身用人提醒,少爷该睡了,该继续课程了,该回房间了……有序的生活使人自律明知,也使人格外向往混乱。 他几次临时改专业,改研究方向,又多次交换……人为制造混乱,对自我施虐压榨实在是太无聊了,因为他总能迅速把混乱归为有序,人生的熵减易如反掌。 但有的人,易如反掌的方向或许是熵增。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她在很乖巧地当一个背景板,时不时发出几声无力的阻拦,随后又看手机。当裴野走向她时,她才露出有些惊诧的表情。 “怎、怎么了?”温之皎把手机藏到袖子里,看着脸色难看的裴野,一时间提心吊胆起来,“你看起来不太好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38节 她就玩了几关消消乐,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怪怪的了,难道裴野发现他被她误导了? 温之皎的心提起来,却见裴野的手按在她脑袋上,往下压了压道:“对不起。” 裴野又道:“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温之皎望向他身后,却见江临琛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边,笑意温和地对着她招了招手,只是唇边有了些青。 啊,怎么会这样,江临琛击退了裴野?! 老实人怎么能把混混赶走了,这倒反天罡啊! 温之皎直觉事情不太对,她正想多问裴野几句,却见裴野垂着头望她,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现在不能帮你教训他了,等过几天,我处理完我的事就回来好不好?” 裴野的白发下,眼睛里有着某种笃定,此刻,连她以往有些害怕的尖牙都变得毫无伤害性了。因为他此刻显得很有些亏欠,还有点可怜。 温之皎只是抬手拍了怕他的手,“没事啊,你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 裴野挑眉,“光是揍他一拳也不算教训啊。” 他俯身,稍微凑近了些,低声道:“他这人,坏得一拳教训不了,离这种人远点。等我过两天处理完事情了,再来帮你。” 温之皎觉得他的保证很有些悬,但她觉得他既然大老远开车过来打了江临琛一拳,也很值得鼓励了。于是她只是点点头,又终于问出了多年来一直纳闷的问题,她道:“裴野,你的牙齿为什么这么尖啊,是天生的吗?” 下一秒,她看见裴野的耳朵上有了点红,紧接着,那红蔓延到脸上了。他也不笑了,立刻抿住了嘴,隐约感觉得出来他在用舌头偷偷舔了下尖牙。 好几秒,裴野偏着脑袋,温之皎只能看见他耳朵上一串亮晶晶的耳钉,还有耳后那一圈纹身。他绷着表情,显出了几分冷来,话音却很闷,“半夜偷吃太多糖了,牙齿长畸了。” 温之皎:“……啊。” 她没忍住也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怎么办,她好像也没少吃,现在不会也变成畸牙吧? 裴野注意到她紧闭着嘴,立刻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笑起来,又拍了下她的脑袋。他道:“没事,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而且你咬江——人的时候,牙口不是很好吗?” 他下意识躲避了江远丞的名字,转身就走,路过江临琛时,他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江临琛挑起眉,看着他开车离开,很有几分驱逐外敌成功的快感,因而笑意更大。他走到温之皎身前,又看了眼腕表,“上去洗漱下,换身衣服吧,现在去公司还来得及。” 他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温之皎越发觉得诡异,心里有些发毛。几秒后,她火速转身跑上楼换衣服洗漱,满脑子都是危。 不对劲,江临琛真的不太对劲。 裴野说得对,这个人有问题,说不定真想算计刁难她! 今天就先混过去,到下班时说实在无法适应吧,这样好像合理一点! 温之皎浑身紧绷地下楼,上了江临琛的车,不断观察着周围,手里攥着手机。江临琛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时不时和她聊几句,对于刚才的事仍是绝口不提。 到了一栋十分宏伟的写字楼下时,温之皎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便领着她一路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无数个办公室与部门,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办公室跟江临琛打招呼,并跟在他身边进行汇报,队伍逐渐扩充,汇报也一个接着一个。 温之皎只觉得自己和江临琛在玩现实版贪吃蛇或者球球大作战,她逼着自己抬头挺胸,只恨自己没有临时买个文件夹抱在胸前。 终于,当他们走到快到总裁办公室时,那些莫名其妙组队的人也都散去了,或者去了附近的秘书办。 温之皎也终于道:“呃,江临琛,不,江总,我的工位在哪里啊?” 江临琛道:“你跟着我就行。” 他说是这么说,可守在总裁办公室钱的秘书却已经推开了门,对他们点头,“请进。” 温之皎:“……” 不妙,很不妙的预感。 总裁办占地面积十分大,各种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标配的可以俯瞰江景与众楼层的落地窗。办公桌倚靠着书架,书架旁是会客区,但会客区拐弯处,有一间玻璃铸成的小型办公室。 不妙的预感彻底实现。 温之皎看了眼秘书,又看了眼江临琛,“那不会是我的工位吧?” 江临琛笑了下,“因为是实习助理,所以要方便随叫随到,不过你放心,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等会儿秘书会和你说要做什么的。” 秘书点头,“温小姐你放心,座机下的名册有内线联系好吗,您随时打过来就行,秘书办会教您的。” 温之皎还要说话,江临琛却抬手,脸上很有些愧疚:“你先熟悉下吧,我要去开会了,抱歉。” 他说完,便和秘书离开了办公室,温之皎十分无助地伫立在其中,最终也只能拎着包包走向了玻璃办公室。她坐了十分钟,突然发现,他们好像没说要做什么。 会打电话过来说吗? 温之皎坐直了,盯着座机。 但许久,无事发生。 直到快中午时,江临琛才回办公室,带着她去餐厅吃了个午饭。紧接着,午饭一吃完,他又去开会了,除了时不时会回办公室坐几分钟又离开去开会,办公室门开开关关。 受不了了,都这样能不能住会议室算了,别回来了啊!而且,都这么忙了,他真的有空刁难自己吗?要不要去试探一下呢? 温之皎在小游戏界面给人物换着装,陷入了思考。 直到下午四点,江临琛再次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扯开领带,喝了几口水。 温之皎打开了玻璃办公室的门,坐到了他对面,他有些讶异,“怎么了?哪里不适应吗?” 她顿了下,道:“江总,就是……你现在有空吗?” “十分钟吧。”江临琛看了眼腕表,放下瓶子,叹了口气,“等会儿还有个会议。” “啊,那够了。”温之皎点头,抿了下唇,凝着江临琛道:“今早的事,抱歉,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 江临琛“嗯”了声,笑着望她,“没事啊,不是你的问题,他只是和我有了点误会。” 温之皎眨了下眼,“他和你说了什么啊?怎么会有误会啊?” “他就说他跟你有约,让我赶紧走之类的。”江临琛像是觉得很无奈似的,眼神认真,“我知道你也是被威胁的,对吧?” 啊? 温之皎脑袋上了有个问号,有些迷惑地看着江临琛,等着他继续说。 江临琛像是没发现她的不对似的,话音慢悠悠的,“我听说远丞前不久就和他闹过矛盾,现在远丞都这样,我想他难免有刁难你之意。所以我和他说了很多,希望他不要带走你,正好裴家和江家关系不错,我认识他妈妈,也算他半个哥哥。” “就联系了他家人,希望他放过你。”他笑意淡了些,“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用,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小年轻打了一拳呢。” 江临琛说着,指背触了下唇边的淤痕。 温之皎:“……” 好像这么说事情也很合理啊! 江临琛继续道:“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他之前被远丞那样对待,难免有迁怒的意思,只是你还是要小心。远丞走了……昏迷了之后,妈对你意见又大,我很担心你在这种处境下,被人蒙骗。” 啊真的吗?可是裴野看着好像人其实还不错耶? 温之皎被说得有些懵,只是看着江临琛,几秒后,她看见他带伤的脸上有了堪称温柔和煦的笑。他摇摇头,又像是表现得很无奈,却没说话。 她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人在装修,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一切都迷迷糊糊的。 温之皎抬起手将耳边发撩到耳后,阳光映过来,什么光在江临琛眼前闪了下。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她涂的指甲油,细碎的银光点缀在指尖。 还以为又是订婚戒指。 江临琛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接着,他的视线却垂落了。几秒后,他抬眸望向温之皎,有些不太好意思似的,道:“要去开会了,啊,你能帮我整理下领带吗?我不太会打结。” “哦好。” 温之皎脑中的裴野和江临琛还在博弈,嘴上已应了下来,她走到江临琛身前。江临琛正想站起身,温之皎却抬起手一推他肩膀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着,下一秒,她就看见江临琛压抑的视线。 温之皎立刻意识到不对,道:“顺手了,对不起。” 她又补充道:“我只给远丞打过领带,然后一般都是他坐着,我站着,因为抬头太累——” “没事,我也可以坐着。” 江临琛截断了她的话,对她笑了,眼睛里却有了些沉。 他直勾勾地凝着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她动作。她垂着头,蓬松的卷发便垂落在他脸上,肩上,勾起了几分肌肤的搔痒与紧绷,淡淡的玫瑰气息顷刻溢满他的呼吸。 江临琛望见她蹁跹的睫毛,抿着的唇,察觉到她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领带之间缠绕,穿梭,指甲油上的光彩看着像是融化成浓厚的液体,几乎要沾在他的衬衫似的。可再一眼,又是某种错觉。 当她要进行最后一步时,手便抵住了他的胸膛调整着温莎结的位置。 这一刻,温之皎突然感觉他的体温很高,胸膛炽热,而他的心跳声隔着□□,隔着衬衣,在她手下激烈跳动着。她几乎错觉她攥着的不是他的领带,而是他的心脏。 她感觉到他有些凌乱的气息,还有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凉而清爽。他们的距离有些近了,她抬起眼,看向江临琛。眼镜下,他那双眼睛有着某种愉悦般的光亮,长久的凝视着,唇抿着,身躯下蛰伏着某种侵略感。 但下一秒,江临琛便往后仰了下身,道:“我来调整吧。” 温之皎松开领带,江临琛的手也伸向领带,两人的手相遇着彼此摩挲过一瞬,又离开。她迅速后退,拉开了距离,感觉脑中的问号更多了。可江临琛已经起身,像是很诚恳地感谢,“麻烦了。” 他没等她回话,已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秘书便抱着文件汇报起了等会儿会议的内容,没走几步江临琛突然道:“等下,我回去拿个文件。” 秘书沉默了几秒,小声道:“您今天已经忘了好几次文件了。” 江临琛拍了下他肩膀,“是,但是这次是真忘了。” 秘书道:“……小江总是不会这样的。” 他说完意识到不对,马上鞠躬:“江总对不起,我言语有失。” “没事啊,我跟他个性不一样,我没那么严肃,不影响工作就行。”江临琛笑起来,心情十分好似的,道:“而且,他上班时又不养花,我养啊,肯定要随时看看要不要浇水,万一枯了怎么办?” 他回想起来今天几次回办公室时,玻璃房里,望着电脑发呆的温之皎。她甚至不知道可以拉下百叶窗遮挡视线,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坐着,像是被囚在温室里的花朵,或是橱窗中的月亮。 自从承认自己肤浅后,江临琛深深意识到把温之皎放在眼前的重要性,起码就为了肤浅的视觉满足,他很能提高会议效率。 秘书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江临琛走到了办公室前,一推门,便发觉温之皎没有回她的小玻璃房,而是趴在落地窗前发呆。她垂着眼,阳光对她十分眷顾,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与眼睫都镀上了灿灿的光。 听闻动静的一瞬,温之皎马上转身回头,逆光下,他几乎看不太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道:“啊我就是看见有轮渡,有点好奇,所以看看。” “嗯,没事,我看文件累了也喜欢这样。” 江临琛笑了下,走到案几上拿起文件,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他转头看温之皎,她很自觉的,蔫蔫儿地往小玻璃房里走。 他的手指摩挲了下文件,道:“你想下班吗?” 温之皎的眼睛亮了下,用力点头,“嗯嗯嗯。” 江临琛又道:“那你要跟我一起去——” “开会吗?”温之皎打断了他,用力摇头起来,“不要,我还是等下班时间吧。” 她又蔫儿了似的,把自己关进玻璃房里,开始看电脑。 皎皎,你也不想…… 第39节 玩一天小游戏了,她有点累了,还是看会儿小说吧。 温之皎点开了一篇什么玫瑰什么月亮的校园文,连文案还没看完,就听见“邦邦”的敲门声。她疑惑望过去,却见江临琛打开了玻璃门,站在门口望她,“不是去开会。” 温之皎道:“啊什么?” 江临琛道:“翘班。” 温之皎:“……!” 她跳起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火速把桌面上的小镜子小梳子香水一大堆东西扫到包里,三两步冲到江临琛面前,“真的吗?什么时候啊?现在吗?” 距离的骤然拉近让江临琛惊了几秒,一低头,却能看见她仰着脸期待的表情,她话还没停,“我们去哪儿啊?我有点饿了耶,我想吃点东西再去玩,还有,我想了想,一百万是你的积蓄,那你只给我十万支援一下行不行?我觉得不是非得上班补偿的对不对?十万对我很够了,真的!” 江临琛听见她一连串的话,竟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有些晕了,回想着她的话,一句句回答:“真的,现在,对。还没想好,你想吃什么?可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如果你觉得不适合的话,就算了。” 他说完又笑起来。 真要命啊,还好不是十几岁的时候遇到她,不然这会儿他搞不好真在厂子里打螺丝了。 第29章 当温之皎拎着包包, 跟着江临琛往外走时,她分明看见了几个秘书助理表情十分难看。江临琛仿佛全然没看见似的,带着她越过他们, 径直向前走。那从容的姿态让温之皎有些感觉他们没有在翘班,而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才能这样理直气壮。 他们顶着无数道视线, 就这样乘上了写着总裁专用的电梯。 江临琛昂着头凝着变动的数字, 身姿如松,声音很低, “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嗯……我想去对岸。”温之皎沉吟好一会儿,眼睛里很有些向往, “我想坐那个船!” 江临琛望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 眼睛凝着它的变化,十分专注:“那边是老城区,可能没你想象的这么有意思。” a市边缘有江依傍, 江另一侧便是老城区, 原计划是前几年完成翻新重建。但施行这个项目的家族随着陆家的垮台而没了声响,外加老城区处在两市接壤处,又偏僻,这些年也没人接手。 温之皎只是笑起来, “可是坐船就够有意思啦。” “也是。”江临琛说,抱住手臂,“那你想好吃什么了吗?我们可以吃点东西再过去。” 温之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机灵劲儿,“你好笨啊,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吃什么啊。” 江临琛怔了几秒,笑了声, “是我没想到。” 他拿出手机,看了几秒放回去,仰着头又看了眼电梯显示屏,道:“从这里坐轮渡过去大概四十分钟,需要先买点东西填肚子吗?” “哇,比想象中时间长一点,不过,”温之皎点点头,又望他的侧脸,脸上有了些疑惑,“你是不是——” “叮——” 电梯降落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声音。 江临琛大步走出电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她,“不过什么?” 温之皎扶着下巴,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却笑起来,不说话。她走到他前面,步伐愉快地往外走,江临琛被她的反应搞得又有些莫名,却立刻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 大部分时候,她是很好看懂的。小部分时候,她就会显得像现在这般,非要让人猜她到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似的。 江临琛有些感觉到她的个性,可是他不是很能控制住揣测的心理,又忍不住回想自己回答她的每句话在脑内翻炒三到四遍,他没能分析出来什么,只觉得是不是表现得太温吞反而让她觉得无聊了。 离开了公司后,温之皎脸上展现了一种轻松的愉快,拎着包包晃来晃去,时不时便打到他的腿。他便忍不住看她,他有些好奇她什么时候会发现,终于,再一次打到他的腿后,她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包包,最后递给了江临琛,“喏,给你。” 江临琛再一次地感到困惑,手却接了过来,低头望着她。 他还没说话,她便很理所当然地昂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你一直在看这个包包,应该很喜欢吧,我也很喜欢它,它还蛮可爱的。不过既然你也喜欢,就给你拎吧。” 江临琛:“……” 温之皎说到最后有点绷不住表情,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荒谬似的,但立刻又转过头去不看他,“走吧走吧,走快点嘛。” 江临琛看着她在憋着笑,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却只是“嗯”了声跟在她身后。 璨黄的光芒洒在江面之上,波涛随之滚动时,那绵延的如燃烧的火浪便也在江水上滚动着。来往的货轮亦或者载客的轮船发出一声声悠长的鸣叫声。跨江的大桥两边伫立着一颗颗橘色的灯火,里,桥下的轨道,列车呼啸而过。 轮渡仿若公交车,亦有规定的时刻表,江边的停泊点前是厚重的闸门。闸门后,二三十人拥挤着,等待着,其中也有不少骑着电动车的外卖骑手。 江临琛与温之皎来得很早,站在人群最前方,也最能清晰地透过接驳处的空隙望见漂亮的江景。 轮渡缓慢地靠近,人群有些躁动,江临琛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挡在了温之皎身后。温之皎全然没有察觉,只是四处张望着,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江临琛顿了几秒,才道:“轮渡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精致,我刚刚看了下内部照片,感觉环境很普通。” “我又没有要求它一定要很精致。”温之皎转过头望他,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再说了,这样多好玩啊,坐在船上,透过船上的玻璃望着江景,然后慢慢飘荡过去。” 江临琛没再说话。 很快的,轮渡接驳,闸门打开。 江临琛望见温之皎三两步跑过去,踩着铁铸的梯子进了船。他连忙跟上,很快的,便望见了轮渡内部的环境,内部很是宽敞,很有几分像地下停车场,刷着绿油油的漆,汽油和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斑驳的铁皮座椅零散地被固定住,只有两三个地方有窗户,窗户上也只装着小小的玻璃,隐约能看见外面。船内开着灯,但灯的照射下,空气愈发显得浑浊。 啊,比照片里还糟糕点。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她像是也愣住了,几辆电动车驶入内部。他走近她,望见她的脸皱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并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江临琛没再看她,走到了船壁,伸手握住了墙边的拉杆。闷而暗的光影,轰鸣的发动机声音,这些让他不是很熟悉。他望向地上,只能看见黏糊糊的,脏而暗的胶质污渍。 他有些出神之时,却陡然在冷而透着汽油味的空气中捕捉到淡淡的花香,他一转头,便发觉温之皎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到了她身边,静静地望他。他的手指一动,攥紧了栏杆,没有看她的脸,只是看她耳边上的流苏耳环。在这样有些晦暗的环境里,像流动的星星似的。 “现在你是江总,还是江远丞的哥哥啊?” 她问这话时,很有些鼓起勇气的意味。 江临琛被她盯得怔了几秒,又移开视线,望是那些坐在电动车上看手机的人,“现在还是上班时间,理论上是江总。但既然翘班了,那就不算吧。” 他望了一圈,笑着看她,接着道:“不过也没什么分别,毕竟你不是不打算再来公司了吗?” “哦对,你说得对。”温之皎才反应过来,扶着下巴煞有其事点头,接着,她又望着他,脸上很有些认真,唇畔弯着,“那你把外套给我用可以吗?” “当然。”江临琛脱下了西装外套递过去,“是冷了吗?” 温之皎摇头,接过了外套,手指在那黑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白且耀眼,连指甲油的颜色都愈发鲜艳。他看见她展开了宽大的西装外套,却并没有披着,而是反着穿上了外套。 她的两只手臂深入了袖筒当中,过长过大的袖子便空荡着,过多的褶皱便隐约勾勒出手臂的形状。她举起手晃了下,袖筒便滑落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来。 江临琛的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拳头,黑眸扩散开来,紧紧地凝着她。她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望他一眼,眉眼弯了起来,话音很轻,“谢谢,外套很大,够用了。” ……他捕捉到空气中在这一刻的微妙变化。 江临琛的唇动了下,他还没分清自己要笑,还是要说话时,却看见她一转身,扶着船壁上的栏杆急急地走着。他惊讶几秒,看见她走到了船内角落的铁皮座椅上,座椅面对着出口,可座椅背后正好有着一扇窗。 温之皎一转身跪坐在椅上望窗外的江景,缩着手,隔着外套袖子扒着椅背,身前,宽大的外套下摆也铺陈在她膝盖下的位置。 ……原来只是觉得铁壁座椅有些脏,把他的外套当做坐垫。 江临琛眉头挑高了一些,走到了她身旁,笑道:“原来你不是冷了啊。” “你介意我垫着吗?介意的话我脱下来。” 温之皎望着窗外的潮水,光芒透过斑驳老旧的玻璃,在她脸上也投下了斑驳的光。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转过头望向江临琛,却对上他有些幽深的视线。 江临琛俯身,手也搭在了椅背上,道:“不介意,所以下次直接说就可以了。” 温之皎眨了眨眼,很有几分无辜的样子,“啊,你误会我要穿了吗?抱歉,我以为我说借外套用一下你会理解的。” 江临琛也眨了眨眼,像是在反应,几秒后他笑起来。 他道:“嗯,抱歉,我误会了。” 温之皎继续看夕阳在江面波澜上洒下的光彩。 轮渡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当停泊时,彩色的云朵已经染上了些灰调。云朵被风推着走走停停,灰色也愈发嚣张,将一朵朵云侵蚀得更为彻底,没多时,整片天空都有了些灰意。 老城区的商业街很有些破败,当江临琛与温之皎吃完晚饭时,天还未暗,却已有一些老头老太太们推着音响出来在商场前跳舞了,街道旁也有不少摊主出摊了,奶茶店前也有人排起了队。 这样的热闹场景,江临琛以为温之皎会感兴趣些,可她虽握着一杯奶茶到处看看,却并不像很有兴致的样子,甚至不太说话。 江临琛四处望了一下,道:“更晚一些时间,应该会更热闹。” 温之皎像是没了能量,表情蔫蔫儿的,“没意思,我想回家。这里跟我老家一模一样啊,你看,连这个都一样。” 他们正好停在一处饰品摊前,她说着抬起手捏起一对耳环来,“我家那边才卖八块钱,这里卖——” 温之皎话音顿住,将那对耳环捏起来望了一眼,弯弯的月牙形状,底部缀着几根银穗。江临琛望了一眼,低声道:“你想要吗?这应该是仿制品,不如去专柜看看。” 她没理江临琛,只是看向摊主,“这个卖五十也太贵了吧,二十五。” 摊主愣了几秒,“啊哪有这样砍价的,进货都三十了。” 温之皎想了想,道:“二十。” 摊主:“……你怎么还越砍越低呢?” 温之皎:“十五——” “最低三十了,小姑娘,我就是看你是美女亏本卖给你的!”摊主急眼了,摆摆手,“算了算了,话都这么说了,二十五你拿去吧,再低不可能了。” 江临琛这下真有点惊讶了,笑起来,“你砍价挺厉害啊。” 温之皎昂着脑袋,对他招手,江临琛行云流水地把她的包递过去。温之皎从包里拿出手机,扫码付钱,转过身喝了口奶茶,很有些惋惜,又很有些得意:“还是让她赚不少,我家超市里卖的话,这种都才卖三十的!” “真厉害。”江临琛夸赞,又道:“但万一材质不好,说不定会过敏,还是——” “江临琛,”温之皎叫了他一声,他疑惑低头,却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些认真,“你觉得遇到江远丞之前,我会花几千几万买一对耳环吗?” 江临琛怔了几秒,他道:“你说得对,不过你不花,也有人为你花。” “那当然。”温之皎甩了下头发,将耳环塞到他手上的包里,语气轻松而俏皮,“你弟弟是花最多那个,对了,现在我戴的这对耳环也是他买的。” 江临琛垂眸,看她那对流苏耳环,“他为你花了多少?” “嗯……不记得了。”温之皎十分诚恳,“他送的东西太多了,我又懒得搜价格。” 江临琛笑起来,“真可惜,想来我应该是花得最少那个。” “虽然我不会去上班了,但那个日薪你得给我,给了我就不是最少的了。”温之皎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着,又很赞同自己的话似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花得少的那些人一般只会写情书,说未来会上好大学之类的,或者送一些莫名奇妙的手工。” 温之皎想起来高中的事似的,笑了起来,“送手工品的人好像总把自己的心意看得很珍贵,但人廉价,心意哪里值钱呢?” 江临琛:“……” 虽然他没有送过什么手工,但他隐约感觉送心意的自己被扫射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40节 江临琛愈发觉得兴味盎然。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他便从她身后望着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自己的外套。他发现她走路总是抬头挺胸,不怎么看路,卷曲蓬松的头发总跟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晃来晃去。 他走近一些,便又发现了她拇指的指甲油被她抠掉了一些,脖颈上有了些汗,几根发丝黏在上面。他又看见奶茶吸管上很淡的粉印,她鼻尖上的细密汗珠,耳边有几缕湿润的发丝,耳环钩在她耳朵上晃得像是要脱落。 江临琛突然感觉这一刻的她和下午望着轮渡的她,在玻璃房里看电脑的她,甚至于是更早之前的她都有了区别。就像失真但精致的照片与真实但有瑕疵的照片,人是同一个人,可让他的感觉很有些不同。 他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步伐,她还有些迷惑,他却已经抬起手穿过了她的发丝。他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又停留在她耳边。她凝着他,脑袋歪了下,眼睛里有了茫然。 下一秒,她耳朵上要坠不坠的耳环终于脱钩,滑过她的脸颊,落在他的手心。 江临琛眼镜下的黑眸直勾勾地凝她,“看来他买的耳环不太适合你。” 温之皎抬起手去拿,江临琛却收拢手指,握住了她的耳环,也握住了她的手。她挑起眉头,眼睛弯如新月,“我不懂你的意思啊,你是想说他买的耳环质量不好吗?” 江临琛将她的手一拉,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他低头望她,喉结滑动了下。 他道:“是我应该问你,从什么时候懂我的意思的?” 温之皎想了几秒,“打领带吧,啊,不对,应该是你说带我翘班的时候。” 她笑起来,“因为……江远丞也这样约过我。” 江临琛愕然起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连带着如同热气球般膨胀的心也缓缓漏了气。他倒吸了口冷气,正要说话,温之皎却已经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把她的手抽了出来。 耳环仍留在他的掌心中,只是却有了些空荡与刺痛,大概是耳环钩被他握得太紧了。 江临琛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温之皎却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两手背在身后。天色终于暗沉下来,路灯亮起,她晃悠着身体走起来,话音里又是藏不住的得意。 “你们兄弟还蛮像的耶。”温之皎语气轻飘飘的,“我记得那时候要去补习班,江远丞就站在补习机构的楼下等我,他说……” 她转过头,看向江临琛,漂亮的面容让她头顶上的路灯都像是月亮。 江临琛的眼睛凝着她的唇,那唇此刻抿着,嘴角却有着很淡的笑。那笑让他分不清,她是陷入了回忆,还是对他的嘲弄,亦或者她只是想笑。 无论是哪种,江临琛都有些莫名的躁,因为她在此刻让他不得不问出“他说了什么?”这样的话,提问的人是掌握对话权的人,追问是被掌握对话权的人。 “他说……” “我知道你在这里补课,也知道很快就是上课的时间了。” 江远丞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柔顺的黑发下,俊美深邃的面孔上灰眸锐利,身上有着某种笃定与自信。他本就高大健壮,立在温之皎面前时,便几乎要将她罩在阴影下。 “啊……怎么又是你!你想干嘛啊!” 温之皎望见说话的人,登时愣住。 江远丞道:“你上次那样很不尊重人,所以……” “好好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 温之皎打断他的话。 炎热的夏日,恼人的蝉鸣叫个不停,补习机构下,时不时有学生经过。 温之皎扯着书包带,晃着脑袋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学生,生怕碰到熟人,一把将江远丞的手拽住往外拖,“你跟我来!” 江远丞的笃定与自信被她突然的接触打碎,他立刻又有了些迷惑,被温之皎拖着走到了附近的,楼与楼的夹角胡同里。等确定没人经过后,她才松开手道:“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都过去好多天了,怎么还记着这种事啊!”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她大概留着长指甲,抓他手腕时并不能拢住,因而那尖尖的指甲很快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浅浅的月牙痕。 江远丞没忍住将手放到背后,另一只手摸索了下手腕,很认真道:“首先,我们不认识,但你却让我爬树摘樱桃,然后我做了你就走了。你没有和我道歉,也没有和我道谢。第二次见面,我和你说了,你也是敷衍我。” 他语气更认真,脸色也很严肃,“在接受过的教育里,我觉得我没有被尊重,所以我希望你尊重我,诚恳地道歉。也正因此,我找到了这里,如果你不道谢和道歉的话,我就不让你上课。” 温之皎:“……你是翻译器吗?啊,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 江远丞闻言,唇张了下。 ……上次被她敷衍后,他找了好几个家教辅导他的中文。 明明,他的学习能力很好,说的话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 江远丞心中又有了些懊恼,耳朵都有些尴尬的热,但他仍然凝着温之皎。温之皎扶着头,在原地走了两圈,喉咙里发出了点烦躁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跟呆瓜一样啊。”温之皎像是彻底无奈了,她转过身,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不想上课呢?” 江远丞瞪大了眼,“你……” “我就不跟你道歉,也不跟你道谢,上次敷衍你都是因为我有急事,这次我又没有。”温之皎好像吃准了他这个又闷又呆的个性似的,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我上不了课,老师给我妈打电话,我就说……我被奇怪的人缠住了。” 温之皎得意极了,喉咙里有了一连串的笑声,“我会说,这个人和我告白,想追我。我只不过没答应,他就不让我上课,非要逼着我跟他约会,这不是我的错。然后我就会说,我再也不想上课了,然后在家里待着,到时候你又要倒霉又找不到我了。” 江远丞的呼吸凝重了些,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愕然,他脑子里的措辞又被打散了。他看着温之皎,“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是诬陷,你道德有问题。” 这人说话怎么和演话剧一样。 温之皎一面想着,笑容越来越大,“是啊,但你要怎么解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救命?” 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直接对准他。 江远丞愣了下,却听见一声咔嚓,紧接着望见温之皎对他晃手机,“现在我还有了凶手照片,你完蛋咯!” 江远丞:“……” 他心里有了点闷,他感觉在她面前,他有理也像没道理,而且还总显得狼狈丢人。这一刻,他指着她,气得没能说出话,苍白阴郁的脸颊上有了点潮红。 这人好呆,好好欺负啊! 温之皎看他这样,笑得前仰后俯,绑头发的丝带也飘扬起来。但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攥住,她疑惑抬头,却发觉江远丞的灰眼睛眯着凝她。随后,他用力一拽,把她拽近了一些,头也不回往外走。 温之皎这下有点慌了,“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照片还在我手里呢,你敢做什么我现在就报警!” 她一边拽自己的手,一面想摸手机。 但下一秒,她听见江远丞待着恼怒的声音,“我在做你说的事,逼你跟我约会。” 温之皎眨了眨眼,江远丞一路把她往外拽,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候在附近。下一秒,江远丞拉开后车门,把她塞进去,又显得十分生气地坐在她身边。 江远丞道:“你明明只要好好道歉就好了。” “我道歉了啊,你非要说我敷衍你,那我也会生气啊。”温之皎张口就来,看了看前座诧异回头的司机,又看了看江远丞,道:“不是要逼我约会吗?怎么不开车啊?” 江远丞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顺杆爬,又哽住了,“你现在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温之皎用手扶着胸口,笑眯眯的,“不是吗?不是的话就带我出去玩吧,刚好我今天想去看电影!快快快!” 江远丞嘴巴张着,红晕一路爬上脸,像是认输了,扶着脑袋。低头间,温之皎看见他耳朵已经红透了,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气的。 她快活地转过头望车窗外的风景,但下一秒,垂坠的耳朵便骤然轻松了下来。她低头一看,一侧的耳环不知何时已被甩落了。 温之皎正要看车座,却见江远丞沉着脸,五官紧绷着,显然还在生气的样子。他握着拳头伸到她面前,反手张开,正是那枚耳环。 “哎呀,这种长钩耳环总是很容易脱落,但是真的很好看。” 她的声音很轻。 江临琛感觉掌心的耳环都被握得炽热起来,烫而疼,他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过于烂俗了。烂俗得让他烦躁不已,仿佛在看过时的广告片,让人不耐烦。 温之皎眉眼弯弯,“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江临琛走近了些,“我还以为你会想再玩一会儿。” “是,不过,”温之皎话音里有了些小小的抱怨,语气快活,“但他今天要做手术,我答应姑姑,去陪床看着的。” 江临琛抿了下唇,他很想继续保持纯良的微笑,但下一秒,她便对着他伸出了手,“耳环。” 他的笑淡了许多,凝着温之皎,眼眸里有了些沉,“很重要吗?可之前你并不像在意的样子。” 温之皎扬起细细的眉毛,没有问他说的是耳环还是江远丞,露出了诧异表情,“在意不在意是我的事啊,还是说你很在意我在意不在意?” 江临琛走近一步,几乎是要拥抱在一起的距离,他低头,“是又怎么样?” 温之皎茫然道:“……啊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答案。” 江临琛气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很绝望。 她真的,他哭死,逗他跟逗狗一样。 温之皎也不要耳环了,而是很认真地叮嘱,“那日薪记得给我,还有,耳环的钱你也要打给我,卡里那个钱你也要给我喔。” 江临琛:“……行,你要多少都给你。只是,你要做什么,你似乎并不打算理财投资。” 温之皎蹙眉,“江远丞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要钱。” 别他妈提江远丞了,不知道的以为他也是他们约会的一环! 江临琛脑中一瞬间有了这样的怒火,也就一瞬,他就平息了,甚至讶异于自己的怒火。他顿了下,笑道:“你这是激将法吗?” 他顿了下,又道:“算了,我不问了。” 温之皎点点头,“那你记得少量多次,我自有安排!” 她点点头,感觉自己十分聪明,这样又能满足多次要钱的任务要求,又能p图给裴野卖惨!看,她都伸手要钱了,说明她真的很困难。 不过温之皎大概没有意识到,此刻裴野比她要更困难一些。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夜色如浓墨翻涌。 裴家的会客室里,裴野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裴母眼睛有些红。她扶着脑袋,许久,才道:“我是劝不住你,跟你说,你也不听。” “我就是不明白,我凭什么要做什么都顾虑江远丞,他都那——”裴母闻言,迅速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抓住他的领子,眼里有着怒火,“我跟你说了一千次,一万次,江顾两家的关系你一定要维持,你偏偏这也得罪那也得罪!你以为你是独生子,就万事大吉,这家业一定会落在你我手上?!” 裴野的眼睛缓慢睁大,“你的意思是爸他又有私生子了?可以前你不是……” “他母亲背靠大家族,你父亲要是想支持的话,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裴母鲜少有这样的激动,她再也没有了以往慈爱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阴沉,“他现在不是我说打发就能打发走的。明天你把头发染回来,性子稳重一点,再过阵子把婚事定下来。” “可是我只是今年休赛,我——” “不要去了,你要把性子沉下来,在你爸彻底改变主意前,接触家里的事了。” 裴母深呼了口气,松开了手,低声道:“我和顾也通了电话,他说他有空会和你父亲聊聊你的事。明天下午,你去见顾也一趟,切记耐住性,利用好你们之间的关系。” 裴野只觉得恍然,他不知道恍然于母亲让他利用他和顾也的关系,还是恍然于顾也竟然已经是可以和他父亲聊聊“他的事”的身份了,而他还只是父亲的儿子。 他骤然又想起来,不止顾也,谢观鹤,江远丞,哪怕是临时被抓来当总裁的江临琛。他们以前明明只是大他几岁的玩伴,朋友,兄弟,哥哥,如今都已是手握实权的人了。 也难怪,江临琛说他跟江远丞斗都不够格。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了好久。” 裴野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惊愕,仿佛这样的话并非他自己说出口似的。他听见裴母叹了口气,紧接着,她的声音才响起。 “小野,我不知道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无论哪种感情,都不要想了。你还太年轻,所以太把这样的感情当回事。如果是别家的姑娘就算了,可她不行,江临琛在录音里那么说了,这说明江家已默许了,这意味着……无论未来到底是谁掌握江家的权力,温之皎都会是江家的女主人。” 裴野凝着裴母,她从来纵容自己,宠爱自己,想给他一切最好的。就连这样对于一般家族来说的丑闻,她也如此谆谆教诲。 江家的女主人。 皎皎,你也不想…… 第41节 这样六个字,让裴野觉得恍惚。 他想起来江远丞差点和她订婚,想起来那场隆重的晚宴,想起来江远丞递过来的文件,想起来这几年,江远丞能把温之皎藏得密不漏风,即便是昏迷前,也能浑身带血的逼他开车跟他一起找温之皎。 那温之皎呢?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也意识到了,他只是个没有本事,没有权力,没有能力的人了吗? 裴野听见窗外响起了一声闷雷,雨一直哗啦啦的下,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了厅堂。他曾有一个机会把她藏起来,可是……藏起来之后的事,他没有想过。现在想起来,他更觉可笑。 夏季的夜晚,雨水总是来得又快又急。 顾也刚停好车,打开家门,便接到了电话。他望了一眼,是裴野。 他毫不意外,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到了一边。 电话接通后,裴野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的声音才响起,“明天……” “行行行我知道,见面是吧。”顾也打了个哈欠,将外套脱下来,“就观鹤那个道观吧,刚好我去看看那只肥猫,我约几个老总过来,你也表现一下。到时候,他们也好给你爸吹耳旁风。” 裴野顿了下,道:“观鹤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很久没聚过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人民服务呢。”顾也察觉到他话中的打探,直接带过,道:“那你现在要不要和王八蛋道歉,并且老老实实说清楚,到底你和温之皎,什么情况。” 裴野道:“远丞都已经那样了,我不可以吗?” 顾也道:“挂了。” 他直接抬手把电话挂断了。 真就离谱,私生子都快杀回国了,还在这里谈恋爱呢。 裴野还在执着打电话,顾也直接拒绝,打了谢观鹤的电话。接通电话,没等谢观鹤说话,顾也直接道:“裴野终于意识到谢家的想法了,但比起继承权,他还是更在乎他跟温之皎那倾城之恋呢。” 谢观鹤顿了下,道:“那你别打给我,打给江远丞,他最懂这种感情。” 顾也:“……你能不能别这个时候幽默,他毕竟是你弟弟。” “江临琛和江远丞还是兄弟呢。”谢观鹤话音淡淡,却还是道:“过阵子谢家有个酒会,酒会在西山裴家旗下的酒店,山路崎岖,你行车记得小心。” 顾也道:“糟糕,听不懂。” 他笑了下,挂了电话。 刚挂完电话,他另一只手机便震动了下。 顾也低头一看,看见邮件显示了一封电子邀请函和密钥,他点开看了眼。 正红色的邀请函上盖着谢家的印章,邀请函里也就几句话,谢家多年前藏了一批好酒,如今年份正合适,邀请各位来宾品尝。 页面很快被划掉,消消乐的界面被切了出来。 系统声适时响起: [恭喜触发支线剧情[未知],请到达现场以解锁] 温之皎怔了下,可是她不是很想去诶,酒会一般都很无聊。她打开了系统商城面板,很快看见自己有了3个任务点。 她的视线又放在了黑卡体验卡上,可一想到三个点就没了,觉得一阵心疼。 温之皎问道:“这个狂攻体验卡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会长——” “不会。”系统的机械音打断了她的猜测,平静道:“只是会让您短时间内力大无穷、魁梧豪迈、壮硕无比。” 系统又道:“同理,身娇体软体验卡会让您在短时间柔弱、多愁善感、娇嫩。” 温之皎想了想,道:“这个能对别人用吗?” 系统道:“可以,只是每个人体质不同,效果呈现出来不确定会怎么样。” 温之皎眨眨眼,“你说我要不要对江临琛用这个?到时候拍下来他那个娇软的照片,算不算把柄?” 系统有些迟疑,“应该算吧?您可以试一试。” 温之皎点点头,火速换了两张只需要1点的体验卡,又继续往下翻,很快的,她看到一个商品简介。 【真心话不冒险体验卡:说真话,做真事,有真心,真诚是最吓人的品质![1]任务点】 系统道:“如商品名所说,短时间能让人露出真面目。” 温之皎立刻兑换,成功把3个任务点清零。 好耶,买了三个,比一个赚! 第30章 江远丞被推出手术室时, 温之皎从座椅上起身,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几滴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好困好困好困, 都十一点了,脑子要思考不了了。 温之皎揉着眼睛,跟在医护人员身后, 又跟着他们坐电梯, 一路回到病房。手术情况大概很好,医护人员并未叮嘱什么, 反倒是贴身照顾江远丞的几个护工追问了不少。 那看来可以回家睡觉了。 温之皎站在江远丞病床前,想了下, 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分别发给了江琴霜和江临琛报平安。他们都没回消息,但温之皎倒是收到了一条打款信息,向来是江琴霜没睡, 只是懒得说些什么。 她看着余额信息里的一串零, 又看了眼江远丞,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 钱自然是重要的,但习惯后,好像人又能找到太多比钱珍贵的东西。贫贱的时代里, 每个硬币都闪烁着光芒,该用珍重的态度去兑一个期待的梦。富裕的时代里,眼里便只剩标价牌,抬抬手,价签纷纷扬扬,如雪花散落。 温之皎收起手机,走到了江远丞面前,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用手指从他额头抚摸到鼻梁。好几秒后,她有着切实的,纯真的疑惑,“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没用了,做手术都没一个人来看你。” 她的手指缓慢攀到他的脸,用力掐了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脑内响起了个日常任务完成的机械声。 温之皎收回了手,“算了,我也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报复你。” 她拎起包包往外走,走出医院时,已是深夜。她抬头,连星星都看不到,只能看见月亮周围那一小片毛玻璃似的光晕。 温之皎觉得她要看看星座书了,今晚她有点像化掉的冰淇淋,黏糊糊的,也许是地球磁场或者上升星座不太对导致的。她打开手机看了眼软件,正在琢磨要买什么水晶比较好时,却见手机弹出了几条消息。 [江临琛:抱歉,刚刚在开会] [江临琛:你还在医院吗?我开车接你,送你回去?] [江临琛:现在太晚了] 他送自己来医院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没想到送完自己居然又回去上班了,江家人是不是都有天生的工作狂基因? 温之皎正想着,手机却猛震一下,视频电话的叮咚声回响在暗夜之中,把她吓了一跳。她埋怨地啧了声,却还是接通了。 “你现在到家了还是在医院,或者在车上?”江临琛的声音有些远,时不时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他似乎在收拾文件。果然,下一秒,他道:“我现在有空。” 温之皎感觉这话很有意思,沿着路灯下的小径走着,“意思是,送完我就没空了?” “嗯,到时候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江临琛话音带着笑,“我可以认为你在关心我吗?” 温之皎踩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着晚风吹拂在脸上的凉意,“可能只是害怕你疲劳驾驶害我倒霉。” 她说完话,听见江临琛的笑声,她继续道:“你不多问问江远丞的事吗?” 手机里传来了几秒钟的缄默,江临琛道:“你知道我在追求你吧?” “啊,不知道。”温之皎走在灯光下,一抬眼,就能看见灯下细小飞虫。她总觉那些飞虫很恶心,但路灯下的可以是例外,因为高而远,不会扑到她身上。她话音很慢,含着笑,让人分不清她在开玩笑,还是在调情,亦或者只是习惯,“追我的人太多太多啦,就算这几年没有人追,但你看着可不像在追我。” 江临琛道:“那怎么样,才算呢?” 温之皎的手抵着下巴,发出了像在深思的声音,好几秒,她道:“起码要先忍受我的刁难吧。” “比如呢?”江临琛的声音近了些,看起来他似乎将手机拿起来了,话音几乎要透过手机传入耳中,他道:“江远丞给你的,不动产,股份,股票债券,我可以给更多。婚前协议我也可以拟,保证你离婚后也能让我净身出户,亦或者你想要一些社会地位?名誉?成就感?那也没有问题,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虽然这么说很土,但鉴于我天体研究学者的身份,你想要星星月亮,我也确实有办法摘给你。” 温之皎很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她道:“你可以给我,对于礼物我是来者不拒的,但是不代表我一定会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江临琛问。 “不知道啊,有时候会喜欢宝石,觉得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有时候看着就烦。”温之皎走出了小径,坐在了一家便利店前的桌椅上,她仰靠椅子,“我既然说了,要忍受我的刁难才行,怎么会这么直接告诉你呢?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追我自己呢?” 江临琛沉吟了几秒后,笑了声,他道:“你生气了?” 温之皎眨眨眼,“有吗?” “你好像在生气于……我没去看远丞,生气于你提起了他,我却避而不谈。”江临琛话音很淡,“你在……瞧不起我。” 温之皎这下真的笑了,甚至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在生气吗? 她不太清楚。 温之皎不太聪明,对大多事总隔着一层膜,缺乏敏感,极少深思。她觉得光是生活里的事就很头疼了,衣服颜色难看,吃太多胃疼,脸上爆痘了……自恋的世界里竖着太多面镜子,让她顾影自怜,欣赏自我。 看重外貌甚至于灵魂,因为她从不审视他人与自我的内里,那是没劲的东西。唯有镜子破碎,恶意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时,她才会在疑惑中捡起碎片。但尽管如此,她也要对着碎片望上一眼自己的。 江临琛道:“我只是有点忙,翘班总是要付出一些小代价的。” “那你来接我的话,也可以看一眼他的啊。” 温之皎笑起来,“你好笨啊。” 江临琛也笑了下,“看他跟他说什么,说我在追他的未婚妻吗?” 温之皎道:“你们之间难道没有一点点过去的事要说吗?” “过去指?”江临琛话音很轻,“指交流下大家是被用哪种方式关着当囚犯,被教训,被养着的吗?” 他道:“你对他的同情太多余了。” 温之皎蹙眉,“什么意思?” 江临琛却像是要把豌豆公主的垫子抽开了,逼她睡豌豆上似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不爱,或者没那么爱江远丞,所以你可以对着他发疯,真到了某个危险的时刻,你甚至可以把他的尸体刨出当做盾牌,不是吗?”江临琛的声音仍是温和的,像是在为她解题,“可是他爱你,他愿意为你做一切,所以你愿意为他指责别人。” 江临琛笑声越来越大,但他仍没有停,“其实如果江远丞现在意识清醒,他也会爬起来上班。是人就会生老病死,但钱和权力却能延缓这一切,江远丞病房里的仪器设备,随便一台都汇聚了世界医疗器械行业最先进的技术,这些远比我去病房看他一趟有用多了。” 温之皎蹙眉道:“所以你在告诉我,你在用另一种方式照顾他吗?” 江临琛深呼了口气,道:“不是,是在解释。” 他看着面前被摔在桌上的文件,又从关掉的显示器屏幕里看见自己脸上的绯色与细密汗水,以及阴沉的表情。 多么破防的一个男的。 江临琛又深呼一口气,道:“我想告诉你,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要瞧不起我,至少不要瞧不起我的追求。” 皎皎,你也不想…… 第42节 他听见温之皎有些委屈的话音,“可是最开始你就骂了我一顿啊?” 江临琛道:“那是客观形容,令人心碎的客观形容,以及嫉妒。” “如果我也躺在那里,你会帮我指责别人冷血吗?”江临琛顿了下,道:“你也会在别人追求你时,反复提起我的名字吗?” ……那应该是不会的。 而且她也没有对江远丞很好吧,为什么他要嫉妒呢? 温之皎懒得想回答,岔开话题,严肃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刚指责我了,我觉得很生气,很难受,很伤心。”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又道:“我有补偿的机会吗?或者说,我要做什么能表达我的歉意,让你不那么不舒服。” “没有。”温之皎道:“你惹到我了,你等着吧,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江临琛睁大眼,他还未说话,便听到手里传来了挂断的声音。他立刻给她发消息,但她手速更快,因为此刻他只能看到红色的感叹号。 他闭上眼,摘掉眼镜,手扶着下巴和嘴。 见了鬼了,为什么他一碰到她就像个蠢货。 为什么江远丞都半死不活了,他还是忍受不了温之皎提到他的名字?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江临琛又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了,按下了座机接通了秘书部,道:“晚间会议我不缺席了,等会儿会接入视频。” 上班吧,别想了。 江临琛屏息静气,打开文件签名,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签了个温之皎上去。 江临琛:“……” 他真有点气笑了。 * 微醺的午后,阳光照得人心猿意马,一辆车停在一栋模样漂亮的公寓处。 车里,江临琛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公寓的位置。 不多时,一名骑手按响了温之皎的铃,将慢慢一捧鲜花递过去。温之皎站在门口,接过了玫瑰花,下一秒,她就握住花束倒过来晃了晃。几个锦盒落在地上,她把花递给骑手,指了指远处垃圾桶的方向。 骑手离开,温之皎拾起了锦盒,关上了门。 江临琛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信息。 看来这也不行啊。 他驱车离开。 从那晚过后,已经三天了,温之皎只有第一天登门送礼时,把他从黑名单拉了出来,其他时候根本就不理她。鲜花送过去她就扔,转账虽然会收,但珠宝衣裙礼物送过去,她就带着小票一起挂在二手软件上。 江临琛感觉自己什么都送了,但事实就是像她说的一样:什么都不会发生。指他做的每件事都像是往海里扔石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也不能这样下去啊,他现在跟冤大头提款机有什么区别,区别是她可能会拍拍提款机脑袋,不会拍他的。 江临琛一路驱车到了一间咖啡厅理,刚走到门口,便望见一头卷毛的漂亮青年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脱下外套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刚坐下,温随便递过来一份合作协议文件。 江临琛打开扫了一眼,道:“这个让利点会不会太低了。” “可不敢再高了,再高了,我就疑心有阴谋了。”温随笑眯眯的,调羹搅着咖啡,他今天穿得照例花里胡哨,很显青春。紧接着,他便道:“对江家来说,这样的合作实在小之又小,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江临琛笑了下,“当然是有要事想找你聊聊。” 温随也笑,脸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似的,“不过能快点吗?等会儿我想去见我姐姐一趟。” 啧,这小孩。 江临琛喝了口咖啡,道:“温家虽然在a市还远远排不上号,但终究也只是根基不稳,主要在c市发展。如果再努力个七八年,也不是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温随挑起眉头,还是笑模样,“我们家本来也就是小型实体行业,也就发展了下器械制造,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团聚,幸福平安。” “我姐现在还在江家照顾江远丞,她已经够辛苦了。” 他道。 “你也是聪明人,那我直说了。”江临琛望向温随,语气平静,“你和温之皎,不是亲生的,你是领养的,调查结果说过,你以前被传过是温之皎的童养夫,对不对?” 温随的眉头抽动了下,“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要追求她,自然会把事情查得清楚点。”江临琛挑明了事情,坦诚至极地道:“你应该也想跟她在一起吧,不然不会废话这么多。” 温随脸上的笑没有了,眼睛眯着,他的眼型有些下垂,如今眯着却也显得有些可怜似的。 “我前几天惹她生气了,现在她不理我了。” 江临琛摇着头,喝了口咖啡。 温随眼里只有冷意,放在合同上的手蜷缩起来,“你不必和我说这些,也不必在我面前摆谱,我和皎皎的关系不是你能定义的。” “不不不,我不是在你面前摆谱,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办。”江临琛抬起手,叫来了侍应生,又点了份加浓缩的意式。他揉搓了下太阳穴,又看看手机里的会议安排,才对着温随道:“我时间很紧,谈判很简单,你会在接下来十分钟问你一些关于她的问题,方便之后我的追求。十分钟后,我在原本的让利上提三个点。” 温随笑了下,“你凭什么自信我会答应?” “因为你没道理不答应,在你眼里,你应该觉得你和皎皎是一体的。我能追她,你也能阻拦我,你还自信于你能做到,对不对?”江临琛从胸口抽出钢笔,拿过桌上的文件,上手直接改了几个数据,签上名,“我现在完全是有求于你才受你牵制的,我劝你见好就收,因为我这里有相当多资料表明你在学校时期参与打架斗殴还涉嫌霸凌。” 江临琛把文件递过去,对着他笑了笑点头,“你赶走那些追求者的资料被皎皎知道的话,她得多伤心啊,伤心她的弟弟人品败坏到这个程度。” 温随的瞳孔骤缩,他眉眼皱起,显出了全然的怨毒,“江家真是手眼通天。” “不不不,是我比较努力。”江临琛笑了下,“你以为我的教授身份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用来有教无类的。” 温随的手指抽动几下,他扯了下嘴角,签了名,含笑乖巧的眉眼里有了些戾气,“你追不到她的,她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他笑了下,“她喜欢学习好的,但不会喜欢到老师头上,光是年纪差就会让她想到老人。” 江临琛“嘶”了一声,懒得理这种过于低级的贱话,只是道:“告诉我,她生气了的话——” “她没有生气。”温随很有些露出本性似的,身体仰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没拿正眼看他,“她只是单纯喜欢折磨别人,但她意识不到自己在这样子做。” 看温随这种不愿意配合的态度,江临琛有点烦了,直接道:“比如呢?” “比如,她会让意识到你似乎有点不同,但紧接着,她会告诉你是你一厢情愿,是误会。” 温随的声音几乎让江临琛第一时间在脑中回想到了游轮时的场景,那一瞬间的暧昧,与暧昧后的乌龙。 江临琛没说话,他听见温随又道:“再比如,她会不经意地让你生气,等你生气了,她会更生气。” 江临琛:“……” 他目前看来处在于这个阶段。 温随笑了下,欣赏着江临琛不大好看的脸色,继续道:“她还会让你感觉,你永远不是她选的那个人。当然,也可能你真的单纯没被她看上。” 江临琛顿了几秒,笑了下,“你总结得这么全面,为什么现在还是弟弟呢?” “是。”温随居然没有再隐藏什么,只是垂着眼,唇角有着很大的笑意,“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一直在她身边,我没有必要改变这一切。” 他眼里有些讥诮地看着江临琛,道:“而你和江远丞,都只会是外人,会被她折磨成莫名其妙的疯子的外人。” 你看着可没多正常。 江临琛心想,又道:“你姐姐的喜好与讨厌的东西,三四样就行。” 温随道:“喜欢酸的水果,喜欢看校园小说,喜欢清冷贫穷学霸的男主,因为她的初恋是这个类型的。讨厌的话,很讨厌别人考考她,教她做事,展现自己很聪明的人。” 江临琛感觉自己又破防了一瞬,他看了眼表,道:“还有几分钟。最后一个问题,和她无关,你觉得我和江远丞长得像吗?” 温随有些愕然,却见江临琛摘下了眼镜,露出了俊美儒雅的面容来。他审视了几秒,笑道:“有些相似,但不是很像。” 江临琛点头,道:“那就说明一件事,我和他是两个人,我只会比他更优秀。”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江临琛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眼信息,笑了下,转头看温随:“不巧,我准备的礼物到了,我要去见她了。现在不被选的人是谁呢?会是你吗?” 他看见温随的脸上冷得出奇,眼睛里满是阴郁,几乎要冲过来揍他一拳似的。 但转瞬间,温随就笑道:“那祝你成功,到时候我可就有两个姐夫了。” 江临琛耸肩。他大概太久没休息,连轴转的工作还有她的置之不理,不断灌入体内的咖啡都让他精神接近亢奋。这种亢奋让他眼皮痉挛,刚出咖啡厅,一名助理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锦盒。他接过锦盒,一路驱车到了温之皎的公寓。 他站在门口,深呼一口气,按响了温之皎的门铃。 没多时,她下来开门,这会儿换上了一件衣裙,头发上别着细细的红色发卡,像是准备出门。见到是他时,她蹙眉,“干什么,我没准备理你!” 江临琛递过去锦盒,道:“我又来道歉了,这次的道歉,希望你喜欢。” 过了几天了,挂二手卖了一堆东西的温之皎其实心情还是可以的,她笑起来,打开锦盒,“行,你既然亲自来了,代表你很有自信,让我看——” 她话音顿住,因为锦盒里正是一副漂亮的月亮耳环。 江临琛道:“我找了几天,找到了它的原品,它停产很多年了,所以我拍买来了,希望你能喜欢。” 温之皎捻起耳环看了眼,果然精致不少,还点缀了漂亮的碎钻。贵气而优雅。她笑了起来,眼睛里有着天真,“你现在才是真把我惹生气了。” 她把耳环放在锦盒里,对着江临琛的脸上扔过去。江临琛愕然地瞪大眼,被砸得鼻子一疼,接住了锦盒。 温之皎望着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有着某种受伤。她涂着闪亮粉色唇釉的唇张张合合,但这次,江临琛没能分心看她的唇,他听见她道:“你是专程过来告诉我,我喜欢的东西是多廉价的仿品,你给的东西是多么珍贵吗?” 江临琛怔了几秒,难以想象的愤怒如浪潮一般袭来,他察觉到眼皮痉挛得更为厉害。他听见心脏在耳边轰鸣起来,以至于他几乎有些晕眩,他正要说话,却见温之皎努力扶着门框,闭着眼沉默很久。没几秒,她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话音很轻:“为什么非要这样子呢?”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很荒谬,不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了。 温之皎睁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凑近了些,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鼻子。 “很疼吗?” 又是几秒,她问。 江临琛瞳孔颤动了下,她却凑得更近,眼泪一颗颗流了出来,话音里有了些疲惫,“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烦。那对耳环对我来说,是我很珍贵的回忆,比价钱更重要。” 她的手一下下揉他的鼻子,江临琛感觉自己的愤怒还没来得及宣泄,就已经融入了血液当中。她的眼泪越流越多,眉眼里有着懊悔和忧伤,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砸了的人似的,她轻声道:“为什么你和江远丞都要这样子对我,我只是想要我喜欢的东西而已,我真的只是……不想被人说,我喜欢的东西有多么不值得……”话音最后轻得想泡沫,碎在了空气中。 江临琛感觉她有一两颗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最终抬起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无数种情绪的对抗下。他最终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你别难过了,我没事。” 温之皎摇摇头,手指抚摸他的鼻子,“你鼻子疼不疼?需要上药吗?我没想砸你脸的,本来只想扔给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脸凑过来,很认真地检查他的伤势,淡淡的花香与呼吸的热气便笼住了江临琛。他其实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气,见状,那点气全化作了笑意。他分不清自己是咖啡喝多了,还是真的疯了,因为他现在忍不住一直说:“我没事,不疼,我没有生气。不要哭了。哎呀没事没事。” 温之皎听了好久,才咬着下唇笑起来,“真没事啊?” 江临琛道:“真没事。” 他的手揉了下她的脸,柔软,白皙,温暖,还有些湿漉漉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43节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低声道:“那你等会儿,要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吗?就当是……你的道歉?” 温之皎也笑了下,她轻声道:“不行啊,我答应裴野了,他说他有急事要见我一面。” 江临琛愕然起来,“什么?” 温之皎道:“那我出去啦,你回去上班吧。” 江临琛攥住她的手腕,“你……” 温之皎疑惑地望他几秒,又了然点头,拍他肩膀,“没事,有空再约,还有……” 她的手从他肩膀一路摸到他脸颊,又按着他的鼻梁,笑道:“你鼻梁上有眼睛压出来的印诶,你戴了多少年啊?挺可爱的。” 江临琛想了下,却见她转身走了。 江临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锦盒,脑中只剩一句话:“她还会让你感觉,你永远不是她选的那个人。” 江临琛把盒子摔在地上,深呼一口气,转身上了车。 真见鬼了,他现在的怒火已经全在裴野身上了。 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起来,又停在一处颇为漂亮的花园。 一道身影从车上下来,温之皎抬眼看过去,却望见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他穿着正装,耳边一连串的闪烁耳钉已摘下了,如今走过来时,颇有几分矜贵俊美。 可他的表情却不是很好,显得疲惫而阴郁,走到她身前时,笑得也很勉强。 温之皎道:“你换造型了耶?” 裴野抿了下唇,一时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好几秒,他道:“皎皎,我有件事想问你。” 温之皎疑惑起来,“什么?” 裴野俯身,眼睛凝着她,沉默了许久。 第31章 会客的花园位于一处私人俱乐部内, 环境优雅,矮矮的灌木丛与花墙错落有致。 此时正是适合下午茶的时间,一辆餐车被推到裴野与温之皎的桌椅旁, 侍应生将点心与软饮摆好。在他们布置时,裴野与温之皎都没有说话,只有餐车轱辘发出的嘎吱声以及珐琅餐具落在桌上的细微声响。 侍应生朝着他们点头致意, 离开, 连那些活跃气氛的细微声响也消失了。 温之皎叉起了一块点心尝了尝,又疑惑地看向裴野, “你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裴野喝了口茶, 他望向餐桌上色彩缤纷的, 散发着奶油香气的糕点,又从银质餐刀上望见一身黑的自己。他有些觉得自己像偷偷穿大人衣服。 裴野其实也经常穿正装,但即便是礼服, 他也总会选那些青春的, 休闲的,颜色亮眼的。他望向温之皎,她额头上是红色的一字夹,裙子领口的蕾丝镶嵌着珍珠, 蕾丝下,碎花一路凌乱开放。有的落在她的腰上,有的在裙摆上向脚踝攀爬。 他用餐刀切下了一片吐司,强装无事道:“我们之前很少接触。” 温之皎用茶漱了漱口里的甜味,道:“哪个之前?读书的时候吗?” 她想了想,笑起来,捏着叉子叉碎了糕点上的装饰花朵, “那是很少接触,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吧,毕竟不太熟。” 裴野应了一声,才道:“那时候你好像很怕我。” 温之皎眨眨眼,望向他,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到底想问我什么呀?是过去的事吗?” “不……不是,我就是太累了,说话有点乱七八糟的。” 裴野摆手,他眼下的确有些青黑,温之皎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她笑了下,道:“你今天见到我才几分钟,就一直说好累啊。” “嗯,就……你也看到我这个造型了吧?”裴野舔了下干涩的唇,对着她扯出笑,像是很努力在活跃气氛,“前几天你说你被迫去上班,但现在就轮到我了哈哈哈。” 他扯着唇,笑得实在不大好看。 “那不是好事吗!” 温之皎惊呼起来。 从少爷晋级到总裁,她能要到的钱不是更多了!距离任务感觉更近了! 可下一秒,温之皎就看到裴野的唇角抽动了下,他似乎还在笑,只是眼睛却紧紧凝住了她。他话音有些轻,“很好吗?你也觉得这样子很好,对吧。” 他没等温之皎说话,便又低头喝了口茶,像是在和她说笑,“是,我也觉得生活好像要走上正轨了,毕竟我之前很喜欢赛车嘛,无论顾也还是谢观鹤,江远丞,他们以前天天念叨我说我蠢货,没用。我爸妈也总是说我不着调,但前几天我去公司里处理事情,感觉也挺简单的啊,早知道我早去了,才不让他们老在背后骂我。还有、还有——” 温之皎听得头很晕,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裴野说得很有几分上头,他骤然站起身,走了几步,笑得十分开朗,“以前一出去,纹身耳钉和头发老被人指指点点。我真的很无语,现在染回来了,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天天检查发根要不要补色。我跟你说,你之前不是问我的牙的事吗?我最近也打算全部补好了,毕竟我妈说——” “裴野。”温之皎打断了他的话,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裴野方才的话很密,也很急,此刻脸上有了淡淡的汗。他被她打断后,瞳孔有一瞬的涣散,像是恍惚,但很快的他望了过来,“什么?” 他仍走到了温之皎旁边。 温之皎扯他衣摆,“你弯腰,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裴野像是笑了下,又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俯身,凑近她,“你要说——唔。” 他话还没说完,一点冰冷骤然捏住他的下颌,他愕然看过去,却发现是温之皎。她一手捏着他的脸,一手摸了下他的嘴唇,“你真的要去整牙吗?要的话,能不能给我摸摸?” 裴野脑子空白了几秒,不敢置信道:“什么?” 可他张嘴的下一秒,便感觉牙上有了点酸软。他向下一望,望见她的拇指已经放在了他的牙齿上,手指很轻地摩挲过他的尖牙,微冷的体温抵着他的唇。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温之皎的动作很轻,如羽毛似的,可仍然通过敏感的神经带起一阵阵酥与酸。偶尔碰到舌,偶尔碰到唇,偶尔他从急促呼吸的瞬间中捕捉到她手上淡淡的蛋糕香气。他察觉到自己的口腔在不断分泌涎,他不断的吞咽着它们,生怕它们会脏到她的手。 为什么,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 她只是好奇吗?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很暧昧吗? 她对江远丞已经没有感情了吗? 她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了吗? 太多太多问题挤在裴野的脑中,可他此刻只能发出疑惑,而无法解答。他的眼睛如同乌鸦,盘旋在她这座领地上。她的动作很温柔,眼眸垂着,唇角却有着微笑,倾吐着无意义的话语,“啊,看起来尖尖的,居然不是很刺手,摸起来是这样的啊。” 她终于松开手,裴野望见她白皙的,带着淡淡粉色的指尖抽离,最终还是牵起了一根细小的闪亮的银丝。意识到的一瞬,他几乎要彻底晕厥,耳边似有轰鸣之声,下意识往后退,踉跄几步扶住了一旁的椅子,心脏震动。 温之皎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笑眯眯地望着他,“你能不能不要去整这个牙啊,之前一直觉得很吓人,但我刚刚又觉得挺好玩的。” “啊……啊?”裴野已经有些无法思考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脸上是漫山遍野的红,“你为什么要那样?很、很奇怪……” “因为很特别啊。”温之皎笑起来,将手帕放下,两手托着脸,直直地看着他,“别人都没有,就你有诶。” 裴野道:“牙科里有很多人也这样。” “那是别人的,又不是你的。”温之皎道:“你为什么要管别人说什么啊,他们都太一般了,嫉妒你特别,才总是贬低你。再说了,你哪里笨了,你学习不是很好吗?” 裴野耳朵有点发热,“真的吗?但你不也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更好吗?” 温之皎眨眨眼,“怎么会,我只是希望你开心,顺着你的话说而已。” 她又道:“你帮了我很多呢,要不是你,我都没想到江临琛是为了羞辱我才把我带去上班的!” “真的吗?”裴野暗下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亮意,身上的沉郁都少了些,他再次接近她,两手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所以,就算我不是所谓的总裁,没有什么权力,不是继承人,你也觉得我很好吗?” 温之皎:“……啊?” 等下!这不在她的计划里! 裴野却已深呼了口气,眼睛有了些湿润,试图对她敞开心扉,“为什么所有人都否定我呢?为什么好像我不能快乐呢?为什么一定要不苟言笑,正装加身,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可靠的人呢?为什么没有人在乎我拿的冠军,在乎我的特长,只会那我和那些喜欢弄权的人比较呢?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当裴家的继承人呢?”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裴野扯着唇,对着她笑了下,道:“我……想再找我妈谈一次,我宁愿不要从头开始,也要回国外重新赛车,我——” “等、等下——”温之皎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强行扼住了他的声音,“从头开始?” 裴野点点头,有些迷惑,“有什么问题吗?” 啊这,可是那她就要不到钱了耶!现在她都没让他买单过任何事!啊早知道就不摸他牙了!还以为那样可以挽回一下印象分,结果怎么助力他每一个梦想了! 温之皎正有些昏头昏脑时,却又听见裴野轻声道:“皎皎,我其实想问的就是……” “如果我去国外赛车,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国吗?”他低声道:“我这些年赛车其实也赚了很多奖金,我也有一些商业代言之类的,不会让你生活困难的。我没、没什么意思,主要我看你在国内,也是被江家那群人欺负,还要照顾远丞,我觉得他在天之啊不是,我是说他醒着的话也不会想看你这样的……” 裴野凝着温之皎,道:“就当是散散心了,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温之皎:“……” 怎么快进到私奔了啊! 裴野已然察觉自己说了太多,可他控制不住,他想起来顾也敲打的话,想起来自己努力适应所谓的应酬社交,想起来裴母这几日的焦虑,还有那些呈到他桌上的资料。 为什么总是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呢?! 温柔正向的情绪原来源于安逸,当稳定的高塔岌岌可危时,人的精神只会先一步崩塌。母亲的鼓励变成了斥责,给他当副手的人也只有暗藏的叹息和勉强的认同,理事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也只剩轻佻的打量。 他真的就这么糟糕吗? 不,他没有的,她刚刚就说了,他是特别的。 裴野望着她,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样的回答,但很快的,他看见她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眼光。很快的,她的声音响起,“很早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他怔住,“江远丞?” “不是。”温之皎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笑了下,眼泪缓慢地落下,“他说他以后会很厉害的,他和我道歉,说他不该不理我,他还和我说,不要和他分手。” 裴野的心突然有些不太舒服,像是吞了块石头。 他道:“然后呢?” 温之皎笑意愈发甜美,像是在给孩子讲故事似的,话音轻柔,“然后江远丞就出现啦,他告诉我,不要和没用的废物在一起。我不答应,他就把他弄不见了,也把我带走了。江远丞现在昏迷了,但江家还在。” 裴野的脸骤然苍白起来,冷意一点点四肢汇聚到后背,他站直了身体,后退几步,点头道:“你说得对,江家不会让我带你走的。” 温之皎又道:“不过我在国内会经常找你聊天的!你加油呀,能有梦想追求,是很好的事!” 她现在连梦想都没有,自由更是遥不可及,还得做任务,累死了。 温之皎站起身,拎起包包,又道:“我弟弟找我了,我要回去了。” 她刚走两步,裴野却攥住了她的手腕,他轻声道:“皎皎,我有点好奇,如果没有江家,不,没有江远丞,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温之皎将他的手从手腕里拿下来,含着笑意,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她只是眉眼弯弯,话音很轻地继续道:“因为……当年我也没答应那个人呀。” 皎皎,你也不想…… 第44节 裴野愕然看她,她对着他摆了摆手,离开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几秒,突然大笑了起来。 温之皎也听见了,但她不是很在乎,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是去追梦,她任务失败了也无所谓啦,总不能强行逼他做不愿意的事吧! 等会儿去系统哪里问问,任务失败会怎么样吧。 顺便也想想,今晚的酒会怎么办。 当她走出私人俱乐部时,一辆黑车也正正好停在门口,她走到副驾驶拉车门。但车门似乎有了些故障,她用力扯了两下,却听见车窗落下的声音。 她茫然看过去,望见驾驶座上,一个青年手搭在后座看她。他生得昳丽,戴着金丝框眼镜,狭长眼睛含情带笑,眉毛挑着。 好眼熟,是、是谁来着? 温之皎有些困惑,道:“尾号3098?” 青年眉毛挑得更高了,像是有些愕然,几秒后,他道:“怎么,我不当医生就只能当司机是不是?” 温之皎:“……” 啊,原来是你啊! 第32章 “啊, 抱歉,我看我的网约车说到目的地了,我还以为……”温之皎松开了把手, 后退几步,只想赶紧离开,又道:“不是有意的。” 顾也脸上仍是笑吟吟的, 他的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道:“来见裴野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之皎心中想着,却只是又看了眼网约车的距离。 怎么距离自己几千米就敢说到目的地啊! 天气燥热, 蝉鸣不停,她烦躁地擦了下汗, 又后退几步。偏偏顾也却透过车窗, 对她露出了笑,“你怕什么?我长得很可怕吗?” 那不然呢?之前电话里也是,在医院里也是, 他看起来就很不喜欢她。 温之皎顿了下, 道:“没有,我车快到了,我先走了。” “可这里是禁停区哦。”顾也仍是笑眯眯的,很有些担忧地道:“会不会车早就到了, 只是进不来啊?” 私人俱乐部内部是各种娱乐设施,外部也是露天的活动场地,周围则围了一大圈商铺。 “之前我打车就进来了啊。”温之皎蹙眉,“而且裴野的车都开进更内部了,你的车不也停在这里了?” 顾也笑着点头,眼睛弯弯,“因为这是我开的啊, 我车哪怕停到屋顶上都行。之前能进来是我没来,我来了,安保们就不敢让多余的车进来了。” 温之皎:“……” 她听见“咔哒”的声音响起。 “反正我闲着呢,我送你吧。”顾也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眼睛凝着温之皎,唇畔噙着很淡的笑,“当然,你要想走出去,也可以。” 温之皎望了眼自己的高跟鞋,又望了望热辣的太阳,心中仍有些动摇,觉得顾也这人有些怪。正想着,却又听顾也道:“你能不能别和温随一样,做事磨磨蹭蹭的?” 她愣了下,“你认识温随?” 顾也很诧异她的问题似的,笑道:“看来他没和你说过,我和他项目上有不少合作呢。” ……可是温随好像没和她说过顾也。也不对,上次好像他是认识顾也的样子,而且他也从不提起他身边的朋友。 她还在天人交战之时,司机的电话却骤然打了过来,开口就是进不来而且等了很久了太浪费时间了麻烦她取消下订单。 温之皎:“……” 她挂了电话,又犹豫了几秒,终于直接拉开了顾也的后座车门上了车。门刚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冷气,让她晕乎乎的脑子都清醒了些。也是在清醒的一瞬,她突然后悔,偷偷看了眼后视镜。 顾也却捕捉到她的视线似的,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眼,眼睛弯弯的,让她心中警铃大响。 他话音很轻,“现在开始害怕是不是也晚了。” 温之皎被他一句话激得发毛,开始后悔自己贪凉了,她眼睛转了下,道:“没有,只是感觉你对我意见很大。” “没有。”顾也笑起来,“怎么会。” 车子开出了俱乐部,径直开上了街。 温之皎的手抓住了安全带,道:“呃放我下来吧,我可以打车了。” “没事,都到这里了,就送你回家吧。”顾也的背部靠住椅背,姿态很有些散漫,“你家在交园路那片吧。” 温之皎:“……你怎么知道的?” 顾也话音里透着些随意,“想知道就能知道啊。” 他透过后视镜,尖尖的眼尾里含着点笑,轻轻叹了口气,“我和远丞是很好的兄弟,一想到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就很难过,有时候感觉活着也很没意思啊。” 车速骤然加快,温之皎的大脑也在加快的车速中彻底失去理智,她倒吸一口冷气,拿出了手机,指甲将屏幕敲得咔哒咔哒响。 [尖叫蕉蕉:【定位】] [温随便:?] [温随便:要去接你的话你得再等等,在开会。] [尖叫蕉蕉:不是,上了黑车,万一我出事了记得报警] [尖叫蕉蕉:顾也,他说你们是朋友,我一时糊涂就上车了!] [温随便:?????] [温随便:尖叫猫jpg] [温随便:我跟他不熟啊!他在骗你!] 温之皎又开始给江临琛发消息。 [尖叫蕉蕉:【定位】] [江临琛:在开会,等会儿接你。] [江临琛:着急的话我叫个人去。] [尖叫蕉蕉:不是,上了黑车,万一我出事了记得报警] [尖叫蕉蕉:顾也,他说你们是朋友,我一时糊涂就上车了] [江临琛:?] [江临琛:等下。] 温之皎:“……” 啊呀,她转发信息忘改了! “怎么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冷气温度太低了吗?” 顾也关怀道。 他正要继续说什么,却听见手机震动起来,他戴上耳机,狭长的眼睛却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顾也刚接通电话,便听见温随咬牙切齿的声音,“顾也,再怎么样,温之皎也还是江家的人。” 他语气轻松,“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我不管你跟江远丞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她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不要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的好兄弟。”温随呼吸有些急促,“再说了,江远丞本人都没说过话,你插手什么?” 顾也道:“那也要他能说话才行啊。” 温随道:“我开启录音了,温之皎要是有什么问题,这段录音我会曝光的。就算顾家手眼通天,但过个十年二十年,未必还有这样的繁花似锦,我未必不能做什么。” 顾也像是在欣赏电话另一头破防的姿态似的,好一会儿才道:“很有野心啊,加油。” 他挂了电话,一抬眼,又能看见温之皎抓着安全带扯来扯去,恨不得用安全带把自己裹起来的样子。他正要说话,手机震动声又再次响起。 顾也有点被气笑了,接了电话,“怎么,你也有话嘱咐我?” 电话那头,江临琛的话音含着笑,“嘱咐你什么?你这话真奇怪,好久没和你联络下感情了。” 顾也仔细听了下江临琛那头的动静,道:“开着会的时候和我联络感情?” “嗯,喜不喜欢?霸道不霸道?”江临琛又笑了声,语气却淡了下来,“江家的事,你没有立场管,把她平安送到家,不然我特许你跟江远丞躺一块。” “你知道你是第几个打电话过来的吗?”顾也又望了眼后视镜,道:“第四个。” 他道:“但凡她开个舔狗大赛你都拿不到铜牌。” 温之皎也显然也听到了顾也的回话,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敢插嘴,生怕激怒顾也。她只能低着脑袋,啪嗒啪嗒给江临琛打字。 [尖叫蕉蕉:他骗你的!] [尖叫蕉蕉:你起码有个银牌!] [江临琛:行,重在参与。] 江临琛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精神状态下回了消息,他切掉信息,继续对着电话道:“我追个人还用你当裁判,那我追你得了。” 顾也被恶心地翻了个白眼,打方向盘拐弯,开过一个路口,“你也配?少跟我贫,我要想给你面子我会给,我不想给你就算把江远丞从床上拖我面前我都不给。” 江临琛像是已经厌烦了这样的对话,语气彻底冷淡了下来,“我现在有你定位,猜测你在哪里不难。送她回家,或者下个路口,我的人送你回家。” 顾也挑起眉头,望了眼车窗外的后视镜,很快,便看到有两辆黑色的车跟了上来。 “哇,玩这么大啊。” 顾也嗤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又开了几分钟,后车的黑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他越想越觉得好笑,看向温之皎,“你还真是,不相信我不如不上车,上了车倒要两个安保拷问我是吧?” 温之皎抿着唇,凝着他,道:“是你先用那种话吓人的。” 顾也顿了下,“那你也知道是吓人,还要这样?” 温之皎:“万一是真的呢?” 顾也笑了下,“你值多少钱,值得我用一条命陪你玩?” 温之皎紧紧抿着唇,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给裴野发个信息。就在她琢磨的时候,车速逐渐缓慢下来,她望了眼,却发现已经到她公寓附近了。 咔哒一声响起。 皎皎,你也不想…… 第45节 温之皎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地解着安全带,拉开车门就往外走。临走时,她还望见顾也的手支着下颌,望着她笑,分明笑得如春花秋月,却让她更觉得渗人与害怕。 如果说她曾经对裴野的怕是觉得他凶的怕,那对顾也的怕,那就是觉得他阴恻恻的怕。 她吓得一路跑回了公寓,给江临琛与温随发去了报平安的信息。担惊受怕的情绪一旦松懈下来,便只剩困顿了,她很有些睁不开眼。 可是晚上还有去酒会的任务…… 她迷迷糊糊地定了几个闹钟,便钻进被窝睡觉了。刚进被窝,江临琛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轻声道:“我收到信息了,你没事就好。以后遇到顾也,或者姓谢的,直接联系我就行。”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好,那我睡了。” 江临琛顿了下,道:“在路上没遇到什么吧?” “没有,但我困了。” 温之皎翻了个身。 “嗯,睡吧。”江临琛笑了声,又道:“我从饭店里订了一些符合你口味的饭菜,你记得晚上起来吃,不要太贪睡。” 温之皎意识已然有些恍惚,只是嗯嗯啊啊。 江临琛也察觉了,却没挂,听了许久她的呼吸声。 温之皎睡得不是很深,只是恍惚中感觉手机发烫,便抬手按住关机键,强行关了机。又没多时,恍惚间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将她从床上捞起抱住了。她恍惚睁眼,望见是温随,她含糊骂了他几句,他却只是又搂着她亲了好几下才将她放下。 她很有些烦躁地扯起被子,可温随跟条蛇似的,硬生生钻进了被窝,往她怀里钻,四肢缠着她。 “啊呀你烦不烦!”温之皎气得用脚蹬他,“起开!” 她困得睁不开眼,只听见温随闷哼了声,却仍贴着她,“不要睡了,我快担心死你了,顾也这人很阴毒的,以后真的离他远点好不好?” “好好好。”温之皎的话粘着嘴唇,“让我睡。” 温随又说了很多,她听得越发困,他的声音渐渐停了。但没几分钟,闹钟就响了,刺得她脑瓜疼。她抬手去摸手机,却见温随端着一杯果汁和一小盘糕点进了房间,放在床头柜上,“醒醒,吃点东西就不困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收拾仍在椅上的衣服扔进洗衣篓,“起来,再睡晚上就失眠了。我这几天有空,你别再吃外面的东西,油水又大又不健康。门口那些外卖我全扔了,我给你做饭。” 温随凑到床边,用手捏她脸,“皎皎,姐姐,温娇娇,温大!晚饭要吃什么?我现在做时间刚好。” “我今晚一定不熬夜,你让我睡吧,我睁不开眼了。” 温之皎有气无力,用力蹬了好多下被子,又想睡,第二个闹钟又响起了。 温随蹙眉,“你定闹钟要干什么?” 温之皎也终于睡不成了,疲惫地爬起来,道:“我晚上要——”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温随走到房间外接起电话,没多时,他便回来提起脏衣篮,“有个订单要谈,我现在要订票了,后天回来。” 温之皎刚爬起来的身体又融化进被窝了,温随迅速伸手钻入被窝里扶住她的腰部,强行将她撑起来,“我刚刚做的菜和饭都放冰箱了,记得热,还有……”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望着他,却见温随眼睛弯了下,卷曲的头发垂在她脸上,他俯身亲了下她额头。他道:“算了,你睡吧。” 温随松开手,任由她化掉,起身往外走。 不多时,一楼洗衣机转动起来,伴随着门锁关好的声音。 温之皎醒来时,已是六点,也正是该赴约的时间了。她在衣柜里翻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有些犯难,不知要穿如何打扮合适一些。 以往她就很少出席宴会,因为江远丞很少让她出席社交场合,其次就是出席,他也总是把她盯得很紧,而宴会的穿搭,也大多时候是他或者造型师选的。 她挑来挑去,最终只确定了要穿一双低跟的鞋。 * 酒会在山腰的酒店里,由于路途较为艰险,基本所有宾客都是进了酒店度假村时便由裴家的人安排好路线与司机接他们入场。 度假村的迎宾区是一片宽敞明亮的餐饮吧台区,以供刚到的宾客稍作休息。 温之皎将请柬递给门童,门童道:“温小姐,您要稍作休息再上山吗?” 她看了看手机的信号格,只是道:“赶紧上山吧,这里信号太差了。” “好的,我这边帮您安排司机。”门童顿了下,才道:“温小姐,您要等一下您的同伴或者男伴吗?” “不用了。” 温之皎摇头。 她倒是想带人来,可是任务里也没说能带人,请柬里也没说能带人来,也没有人邀她同行。 门童点头,做出了请的手势道:“啊,司机已经安排好了,我现在带您去。” 温之皎一路穿过迎宾区,一名司机恭敬点头,将她迎上车。山路很有些陡峭,只有路边的灯光伫立在暗夜之中,她托着脸望着窗外,又看了看手机。 还是没有信号,好无聊,游戏也玩不了,小说也看不了。 温之皎开始数路灯,当数到两百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离山腰的酒店却像越来越远了似的,几乎要错觉酒店在另一座山一般。在她有些不安之时,车子骤然停下。下一秒,周边瞬间出现了一帮人,他们直接围着车,拉开车门把她拽出了车里。 救命!这什么啊! 温之皎用力挣扎,大声尖叫,可他们却紧紧地按住了她,动作利索地把她捆得严严实实,紧接着像拎粽子似的把她拎起。 【我要使用体验卡!】 【时长五分钟,您确定使用?】 温之皎愣住。 怎么才五分钟!五分钟现在挣脱了,跑起来躲起来的话,也会困在这里啊! 她咬牙,放弃了使用,也是这时,一辆车正正好驶到他们面前,温之皎放声大喊:“救命!” 可下一秒,那群人便打开了后车厢的门,将温之皎扔到了后座。 “砰”一声的车门响后,温之皎瞪着眼,泪水落下,恍惚地望向驾驶座。偏偏,驾驶座上的人也回头望了眼她,他笑眯眯的,眼尾狭长,语气轻快:“尾号3098?” 也是这一刻,一道机械声响起。 [支线剧情【酒会逃亡夜】开启:在剧情当中,您为了攀附权贵进了酒会,很快的,就盯上了目标顾也。当天,您为了能得到他的青睐,在他的饭菜里下药,又借着江远丞的交情上了他的车。在车里,他药效发作,你强行对他行不轨之事,他上钩,在车里顾不上安全与你共赴巫山,也差点出了事故。] [支线任务【顾总,你也不想……】:让他动情,让他情难自禁,让他失去清白] [支线任务【开药不吃车,吃车不开药】:请努力阻止他开车] 【系统提醒:如今剧情有些崩坏,但请您绝对要留在a市,这里是剧情地】 是不是有病啊!他现在都快把自己杀了!还在这里情难自禁呢! 还有,阻止他开车,自己不是更危险吗?! 温之皎:“……” 她尖叫起来,一面像条鱼似的用力挣扎起来,一面抬腿用力蹬前座。顾也坐在驾驶座,被她蹬得身子一震动,没忍住道:“素质高点,别踢椅子。” “你个王八蛋!你都把我捆起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之皎喊了起来,顾也望了一眼后视镜,望见她眼睛通红,泪水沾湿了整张脸,发丝黏连在苍白的脸上,看着格外可怜。 顾也启动了车子,“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温之皎更用力踹前座,踹得顾也“啧”了声,“你别叫了,有人可是想要你命呢,而我顶多就是关你几个月,然后把你送到乡下。” 他说完,还不忘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片。 顾也发完消息后,还笑了起来,“先送你去精神病院,让你养养身体,再随便送你去个深山老林体验下什么叫自立,多好啊。” “你发什么疯!”温之皎尖叫声更大了,也更用力踹前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出去前就报备了!我要是出事了,你们跑不了!” 顾也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有什么跑不了啊,等他们查清楚了,你估计在山里都会跟牛打架了,你觉得你那张漂亮脸蛋还能漂亮吗?你觉得他们还能喜欢你吗?” 车子逐渐离主峰越来越远,山路崎岖,温之皎踹椅子都快踹累了。 顾也仍然稳稳地坐着,路越来越坎坷,温之皎哭得嗓子沙哑,眼睛有些睁不开。她现在几乎陷入绝望,一想到自己要跟牛打架,就感觉活着太恐怖了。 “顾也,我求求你,我做错了,你不要把我送到山里,我可以在精神病院里待一辈子的。”温之皎哭得上气不接上气,又踹了一脚前座,顾也被踹得一激灵。 “你能不能别吵了,别踹了,为什么他们不知道把你嘴堵上呢?”他深呼一口气,“要不是想看看你这个倒霉样,我才不来这么一趟,服了你了。” 温之皎哽咽起来,“我不要跟牛打架。” 顾也冷笑道:“你踹车座这力道,牛打不过你。” 车彻底驶离原本的山头,开到另一座山的桥上,她的冷从背后一路扎到头皮上,也是这时,她望见桥下的断崖处,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水。 ……顾也不可能放过她的,他绝对不存在开玩笑的成分!他真的想自己彻底滚出a市没有翻身可能! 她耳边有了一道尖锐的鸣叫声,危机意识全面点燃,她望向了顾也。顾也也正好看向后视镜,很快,他看见温之皎那双红通通的,尤为可怜的眼睛里,瞳孔扩散了下。在灯光照射下,愈发显出些亮晶晶,可并无什么感情,以至于连她那张脸都显出了些像迷惑,又像是困惑的样子。 顾也的指节痉挛了下,他有些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狩猎时的场景。在猎场被豢养的动物们,从无天敌,活在乌托邦的世界里,以至于被枪管对准时,仍是困惑。 多么有意思。 他想。 而此刻,温之皎在心里默念了起来。 【快对我使用[狂攻体验卡]吧!】 【已生效,生效时间:五分钟】 在系统声响起的一瞬,温之皎一用力挣开了绳索,直接扑过去抓顾也的方向盘。顾也惊愕起来,努力强夺着方向盘的控制权,“你发什么疯,你不怕死我还怕!” 顾也用力扯方向盘,可车子却已经开始回旋飘逸,失衡至极。他明明用力攥住了温之皎的手腕,这个疯女人也不知道突然哪里的力量,一个肘击硬生生将他击得闷哼一声。 “你冷静一点,大不了再商量嘛,真的会死人的。” 顾也一面抢着方向盘,一面用力推温之皎,试图跟她商量。温之皎仍然用力挤在他身上,扯着方向盘,哭得我见犹怜,劲儿是一点没松。她的头发不断打在他脸上,有几缕抽中他的眼睛,他眯了一下眼,有点崩溃道:“你不要命了?!” 他说完,却见温之皎红通通地眼睛凝着他,却笑了声,“对啊,你多值钱啊,当然值得我用一条命陪你玩。” 顾也瞳孔扩散,手一时间松弛了力量,车子彻底打滑撞上栏杆。下一秒,栏杆破碎,车子骤然摔落水,极其一阵巨大的浪花。 车内的两人在这样高的距离里落下,被震动得一瞬意识消弭,安全气囊骤然弹出,将两人挤压得愈发呼吸苦难。 温之皎用力拍打周围,想要挣扎,顾也肺腑被挤压得喉咙一阵腥。他四处摸索着安全锤,闷闷的当啷声响起,他努力往外爬,一转头,便看见温之皎还卡在气囊里,水已倒灌,几乎要淹没车座。 顾也:“……” 他转过头不想管,却又听身后传来扑腾水花的声音,还有尖叫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都是你害、害……” 温之皎声音骤然消失了,扑腾水花的声音消失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46节 顾也回头,发现她已被气囊夹得晕了过去,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卡在椅子当中。她湿漉漉的卷发黏连在苍白的脸上与脖颈上,手也垂落了。 ……算了,也是一条命。 真服了这祖宗,她怎么不干脆点死掉,还不用让他承受这种罪恶感。他很有些崩溃,一转身,硬生生将她拔出来,又努力踹开车门,努力摆脱越来越高的水位,将她捞起往外游。 温之皎被他夹在胳膊下往下坠,他用手捂住她的口鼻防止她溺水,一面又扑腾着水花往岸边的崖下游,当游到岸边时,他终于把温之皎甩在了地上,自己也彻底趴下了。 好累,好冷,好崩溃。 顾也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水,又望了眼温之皎,却发现她抱着胳膊坐了起来,冷得受不了了似的,也一阵阵咳嗽起来。 你还挺会挑时候醒。 顾也觉得这一切荒谬了,肺腑积郁着戾气,“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弱智。” 温之皎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眼泪,“现在反正不是我一个人住山里了。” 顾也:“……” 他真被这女的气笑了。 第33章 天色暗沉至极, 唯有月亮高高悬挂,山崖底下绿树成荫,在暗夜之中更显出几分影影绰绰的恐怖来。时不时, 湿润的风从水面上刮过,刮得顾也与温之皎一抖。 温之皎这会儿还在努力拧身上的水,顾也一遍脱下湿漉的外套, 一动弹, 便觉得额头与肺腑疼而森冷。他没动作几下,便再次俯身呕吐出一大片带着血沫的水。 应该是安全气囊挤压和头撞到车门导致的。 顾也估摸着身体的情况, 又觉眼前一阵眩晕,好几秒才直起身, 一转头, 便看见一旁温之皎面朝着地,踉跄着往外爬。他没好气道:“乱爬什么,真不怕死?”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 冻得哆哆嗦嗦的, 还不忘回头瞪他,“我怕你吐我身上。” 顾也:“……” 他深呼一口气,感觉呼吸里也透着没吐干净的血味儿,他眯着眼, “温之皎,你有本事,等出去了我一定整死你。” 温之皎撑着地,慢慢起身,气不打一处来,“那你睡觉别闭眼,你今晚敢睡觉我就勒死你!” 她身上湿哒哒的, 一边说一边晃脑袋,水撒了顾也一脸。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从口袋裤袋里摸索着东西,摸索了好一会儿,摸出了眼镜和手机,还有些零碎的东西。 手机开不了机,不知道过阵子能不能打开。 顾也戴上眼镜后,又开始思考起来。 这座山好歹也在度假村里,被发现应该不需要太久,只是这条路是山内环路,几乎很少有车经过。最早明晚就能得救,最迟的话,恐怕还要两天。 也不一定,看江临琛那个宝贝样,发现她不在应该能更快猜到情况。 顾也又看了看剩余的零碎,打火机还能用,还有手帕,军刀,皮夹。他转头,看向温之皎,她也不知道哪来儿的牛劲儿,这会儿在甩干自己。 他道:“温之皎,你口袋里有什么?” 温之皎立刻停止甩动,警惕地凝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们最起码要在这里待上一夜,这种鬼地方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顾也用手捋了一把湿漉的黑发,露出光洁昳丽的面容,“你要不想冻死的话,就老老实实掏口袋给我看看你有什么,有用的话,我待会儿做篝火允许你烤一会儿。” 温之皎眨了眨眼,“不是你我们会这样吗?你少来命令我,你本来就该负责!” “刚刚在水里就该让你淹死,我还少点负担。”顾也点头,“那你就待这里等死吧,我去林子里看情况了。” 温之皎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立刻道:“不行,你得带着我,是你害我倒霉的,你得负责。” 顾也有些烦躁,冷冷地看她,“我本来就没对你抱有好意,我直接把你扔这里冻死了我还省得后续再找机会折腾你呢。现在我愿意救你,愿意你管你,完全是我大发善心了并且具有法治精神。” 他深呼一口气,道:“现在,掏掏你的口袋,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我又没有说我不掏,你凶我干什么啊?就是看我好欺负才在这里吆五喝六,王八蛋!”温之皎越想越气,骂骂咧咧起来,又委屈地撇着嘴,手在衣服上摸来摸去。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顾也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我这不是在跟你打商量吗?要问也是我问你,之前不是还畏畏缩缩的,现在怎么跟泼妇一样大喊大叫了?” 温之皎瞥了他一眼,“你说谁泼妇?我之前怕你是因为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想忍一忍不得罪你,现在你都要把我发卖到精神病院了,我干什么要忍着你!” “行,我不说了,我的原罪就是我真不该来这么一趟。”顾也抬起手,面色不耐道:“大小姐,我不想跟你吵,也懒得被你拖累,滚远点。” 温之皎闻言,火越发大,抬头凝着顾也。他一身湿漉,外套挽在手臂上,衬衫黏在肌肤上,黑发垂落,唇却意外的红,尖尖的眼睛蹙着,像是水里爬出来魅惑他人的水鬼似的。 好看从容得令人火大,难道就她又冷又觉得黏糊糊又烦躁吗? 这明明是他造成的意外,还在她面前凶,还有该死的任务,她居然还要让这样的坏种情难自禁,开什么玩笑! 一想到大半夜被绑,又被吓,又掉水里又被迫跟这个人困在这里,她心里的火气彻底点燃。真的受够了。 温之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嗷”,朝着顾也冲过去,直接撞入他怀里。 顾也这会儿低着头,还在拨弄开不了机的手机,却陡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入怀里,撞得他踉跄几步咳嗽了几声。他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惊愕低头,先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又发觉竟是温之皎!这疯女人!他没忍住蹙起眉头,咬牙道:“你干嘛?碰瓷——呃啊——” 他话被头部的刺痛打断,下意识顺着痛感处望去,却发现温之皎抬起手硬生生抓住了他的头发。她一边扯着,一边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阴阳怪气试试!” “操,松手!温之皎!你给我松开!”顾也的怒火也彻底被点燃,几乎想要攥拳挥过去。可他还没发作出来,温之皎便像是彻底发狂一样,用了更大的力道拉扯着,漂亮的眉眼里委屈至极,泪水一颗颗掉,哽咽道:“你个混蛋,不是你我才不会在这里挨冻,我好冷,还要被你凶,你就是看江远丞昏迷了才敢这样!” “你他妈少发疯!给我松开!”顾也怒斥起来,可想动,却也只被她拽得抬不起头。他被压在她脖颈前,眼镜与脸摩擦着她的脖颈与肩,淡淡的香气与软而冷的肌肤挤得他有些难以呼吸,眼前有些发昏。温之皎偏偏也不停嘴,哭个没完,耳旁也都是她的啜泣声。 顾也用力推温之皎肩膀,她一点都不松力,只是喊着,喊得顾也头脑一阵嗡鸣。最终,他的手从她肩膀上一路摸索摸到她脸上,狠狠捂住她的嘴,“松开!你再发疯,我把你一个人扔这里你信不信?温之皎!” 温之皎像是更生气似的,又用力拽了两下,逼得他生理泪水都快流出来了,才松开手。顾也终于能直起身,连连后退,用手揉了揉头,另一只手指着温之皎,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温之皎却很有些理直气壮,抬头挺胸,昂着脸冲他手指。 顾也:“……你,疯子!” 他气得甩手往树林里走,再也不想搭理她。 顾也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温之皎在弄头发。他又走了几步,一转头,温之皎还在弄头发,距离却近了一些。 顾也气还没消,看她这样,眉眼蹙着,低吼道:“你到底又想干什么!你有完没完啊?!”他吼完,她便被他吓到了似的,不说话。他深呼一口气往前走着,她便跟着,一回头她又停住。他一时间崩溃起来,转过头看她,“……你要跟就跟着,别在这里和我玩木头人。” 温之皎这会儿才轻轻瞥他一眼,跟上了他,低声道:“你不早说。” 顾也无言,觉得自己气得体温都高了。女的好像吃准了他似的,做什么说什么都跟他顶着来。荒谬,她以为他现在不能拿她怎么样?上午还畏手畏脚,晚上就开始把他当狗? 顾也越想越烦躁,转身走向她,用手指戳她肩膀,表情阴鸷:“温之皎,我不是江家那对兄弟,会忍你的脾气给你当狗。你也知道我多讨厌你,你要想跟着我,就听话老实点,在这里我想对你做什么你叫都叫不出来,懂吗?” 温之皎拍掉他的手指,仍没有半点好气,“那你说话就少给我阴阳怪气!” 顾也看她一眼,道:“听话的第一点,不要顶嘴。” 温之皎抬起手推他肩膀,“那你快去弄点成果给我看,你起码得靠得住才值得我听话吧?” 顾也也拍开她的手,眯着眼,“第二点,不要乱动手动脚。” 他转身往树林里走,捡起了一根较粗的树枝,把手帕撕掉缠上,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照出了一小片视野范围。 山崖旁是水面,多少还能映出些桥上路灯的光,还有些光亮。但颇有些繁茂的树林里,便很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了,火把也只能照亮一点点路。 顾也正努力辨别着面前的光影,却感觉身后被人拽了拽,他“啧”了声,“别乱动,一不小心点着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温之皎小小的,带着点颤抖的声音,“可是这里好黑,不然我出去等你吧。” “出去哪里,刚刚的位置?那里没人知道会不会涨潮,不怕淹死你就出去等着吧。”顾也虽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但好赖露营过几次,清楚些野外的知识。他一面俯身捡起几根树枝,又道:“都说了,别他妈再拽我衣——” 温之皎颤抖的话音打断了他,“我感觉腿凉凉的,好像有、有……” 顾也挑眉,却又听见她激烈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有蛇、蛇啊啊啊!” 他身后拽衣服的力道从下往上,一个力道骤然勒住他脖颈,背上也迅速押上了个重量。他被她拽得咳嗽几声,身体摇晃起来,温之皎跟只猫似的往他身上爬,“快跑快跑!有蛇!我腿上!!有蛇过去了!救命啊啊啊啊啊!” 温之皎崩溃地尖叫起来,一跳直接跟跳山羊似的跳到顾也身上,又跟抱着摇摇车似的晃动起来,顾也本来就在俯身,被她这么一跳跳得差点摔倒,他立刻反手扶住身后的力道努力站直身体,怒吼道:“你又干嘛啊?给我滚下来,也别叫了,这种环境没有毒蛇!” 顾也拽她,“你给我下来,滚下来,温之皎!” 温之皎却不,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脖颈,她吓得涕泪俱下,泪珠一颗颗落在顾也脖颈上,紧紧贴着他的背部,“我就不!我穿着礼服裙,要是咬我一口就是肉,又不像你还有裤子。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你个王八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 她一面哭一面用手捶顾也肩膀,又扯他头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又要被蛇咬又要死在这里……” 顾也被她捶着,扯着头发,又忍受着她在他背上阴暗爬行时,他觉得他当时真不该回头。他快精神崩溃了,很想把她从背后撕下来甩在地上,但他立刻又意识到,如果这么做,她绝对又会发疯不知道做出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跟他妈鬼一样又死死地抓着他头发和衣服。 他只能反复深呼吸,道:“好好好,我的错,你先别哭了。我求你,我耳朵要聋了,别叫了。” 温之皎哭的声音小了点,揉搓拍打他的动静也轻了点。 顾也道:“下来,你这样我不好拿火把照明。” 温之皎又吸了下鼻子,不和他说话。 顾也认命了,道:“帮我拿火把总行了吧?” 温之皎还是不说话,但手却伸了出来,顾也闭上眼屏息静气几秒,把火把递过去。紧接着,他站直身,把从他背上往下滑的温之皎往上抖了抖,免得他的脖子被温之皎勒窒息。 顾也已经不想和她再有任何交流了,好痛苦,江远丞和江临琛怎么忍得了的啊? 没关系,只要等救援来了就行。 等救援,先忍一忍这疯女人。 顾也反复忍耐烦躁与郁闷,一面背着温之皎,一面俯身捡树枝。好几次,他几乎产生感觉自己像地里的牛一样,又要耕地又要被骑。 所幸温之皎并不重,而且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哭也不再骂他王八蛋了。两人一时间无话,只有火把响起的噼啪声还有顾也走在林中的脚步声。两人的衣服都湿漉漉的,走了一阵后,湿漉的衣服摩挲着,两人的体温逐渐浸染彼此。 顾也感觉背后一片炽热,又感觉到她那蓬松的发与呼吸的水汽时不时撩到脖上、耳上、面上,让他被触及的肌肤都紧绷了些,连带着背后也挺直了些。 她也不算没用,起码现在还挺暖和的。 顾也想。 不多时,顾也便捡到了需要的树枝,也在林子里更深点的地方找到了空地。他松了口气,晃了下肩膀,语气冷淡,“现在能下来了吧?没有蛇了。” 温之皎还不说话。 顾也蹙眉,侧头:“温之皎,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 他刚转头,便看见温之皎懵懂地睁开眼,紧接着,心不甘情不愿从他身上下来了。 顾也:“……你他吗睡着了?” 温之皎道:“没有,我在想事情,一时间没听到你说什么。” 顾也:“你把我当傻子?我在这里忙死累活,还要给你当床供你睡觉是吧?” 温之皎被他凶得吓一跳,像是有点委屈,道:“可是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 “闭嘴吧你。”顾也抬起手,直接掐住她脸颊,把她嘴巴掐成金鱼嘴,“不准嚎,听到没有。” 皎皎,你也不想…… 第47节 温之皎用力晃脑袋,顾也松开手。 温之皎张嘴道:“你快去搭篝火啊,我要冻死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有点发烧了。” 顾也:“……” 你真把我当狗使唤啊? 他甚至都生不起来气,只是扯了下唇,说不出话来。 第34章 酒会上人头攒动, 宾客们三两聚在一起,酒杯散落在桌上,醒酒壶造型各异, 内里却都流淌着不同的红。水晶吊灯散发着幽幽的淡黄光芒,光束散落在众人微醺的脸颊上时,便愈增添几分奢靡的华贵意味。 酒庄外, 狂风肃杀, 冷意偶然从窗内杀入,却顷刻间被内里充足的暖气与人气所消解成柔和的气儿。 这场酒会是谢家在裴家的酒庄上办的, 光冲着这一点,就有不少人到访想要攀上几分关系。可出乎意料的是, 与谢家有着姻亲关系的裴家竟无一人出席, 谢家也只来了几个不那么重要的角色,倒是耐人寻味。 难不成这品酒会就是为了让人叫过来猜谢裴两家关系的? 一些人心中难免嘀咕起来,但很快的, 这个念头被坐实了。因为谢观鹤出现了, 他几乎是最后一拨到场的人。 方才出席的谢家的人迎了过去,众人才注意到入场处的动静。 谢观鹤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内里是简单的衬衫,身姿劲瘦挺直, 黑发下面容清冷俊美。他身后的一名护卫怀抱着披着红绸的什么东西,谢家的人和他耳语几句,他点头,对这众人都笑了下。 “抱歉,公务缠身,作为东道主反而是最后来的,甚至又要最早走, 实在是太失礼了。”谢观鹤抬起手,护卫便走上前,他扯下红绸,手腕间的橙红留住愈发晃人眼睛。下一刻,众人的视线望向了护卫手中的东西——三瓶被酒托保护得极好的红酒。 谢观鹤神情淡淡,道:“这几瓶酒都是谢家私藏的好酒,正适合给诸位助兴,也权当是赔礼了。” 瓶身上的浮雕徽章过于引人注目,几乎刚一亮相,便有人惊呼于这几瓶酒的价值。几瓶酒被侍应生们小心接过,软塞被拔出,红色的酒液缓缓流入醒酒壶内时,谢观鹤已经转身离开了。跟着他的,还有一名谢家人。 谢观鹤径直往外走,那人便道:“和计划中的一样,顾家的人半小时前已经把对方带走了,只是不知为何,那边还没有收到回信。” 谢观鹤想起来了手机里的照片,淡笑了下,“他不是一直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恐怕这会儿又找到了新乐子。” 那人会意,上次他们聊事时,提了这件事,他也在场。 他听得分明,谢观鹤示意顾也做得干净点,顾也却说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谢观鹤便也随他安排了,只不过……那人心里泛起了嘀咕,只觉得落顾也手里,倒不如死得干脆些。 谢观鹤看了眼时间,道:“顾也那边他自己都安排好了的话,就不用管他了,随他玩吧,省得到时候又借机发作。” 酒庄位于山腰,近山顶的位置,难免风大寒冷,那人见状打了个手势,护卫便递过来了大氅。他将大氅批到谢观鹤身上,又道:“江先生刚刚致电过来,说联系不上温之皎,顺便差人送了一件礼物给您。” 他说完,很有些小心地看着谢观鹤。 谢观鹤挑眉,“什么东西?” 那人迟疑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两手呈给谢观鹤。 谢观鹤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眼,一眼望见两个稻草人,稻草人身上写着他和顾也的生辰八字,还插满了各种针。稻草里,似乎还放了些畜生的内脏,以至于草上沾染着发黑的红,淡淡的血臭味也骤然散发出来。 谢观鹤:“……荒唐。” 这东西对顾也可没什么伤害性,对在道观长大,且身居要职的人来说,可是犯足了忌讳,侮辱性也极强。 有些人,是真不要命了。 谢观鹤心思冷沉,脸上却有了些淡笑,他一松手,木盒摔裂在地,稻草人也摔散一团。他抬脚,踩着木盒与稻草人迈步走过去,浑然不在意似的,“太丑了,烧了。” 那人点头,道:“那江先生那边……” “拖着,反正不是我着急。” 车子候在不远处,谢观鹤的话音随着身影消散在夜色中。 那人将地上那堆东西拾起走到了更远些的地方,这才叫人拿了个器皿与几根丝带过来。他蹲下身,用丝带将碎裂的木盒与稻草人缠着,点燃了丝带。 火焰由小到大,丝带缠绕着木头,火如液体一般一滴滴散落,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堆起的篝火旁插着两根木头,上面打着一根长一些的树枝,树枝上挂着一双袜子,一件外套。顾也对着火,正准备脱衬衫,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他的腿。 顾也低头望了一眼,却发现坐在树桩上烤火的温之皎一边捂眼,一边捏着一根树枝抽他腿。她捂着眼的手指岔开,露出了眼睛,“不允许,不可以,不要脱!现在你敢脱上衣,等会儿你是不是就要脱裤子了?”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不看不就行了。” 顾也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不行,我的眼睛是要看美好事物的,为了脏东西挡起来不值得。” 温之皎十分不情不愿。 顾也瞥了她一眼,继续解扣子,冷笑道:“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说实话,这堆火是我捡的树枝,我搭的,我点的火。你要见不得,就给我滚到一边去,别烤这火。” “可是……可是……”温之皎眼睛转了下,又握着小树枝指着火堆里燃烧的丝带,道:“这堆火烧了我那么漂亮的丝带呢!无论怎么说,这火我也是股东!” “你花五块钱买一股不叫股东,叫韭菜。”顾也嗤笑了声,脱下了衬衫,露出了宽阔的胸肌与背肌,火光映在他的小腹上,愈发显露出沟壑里的阴影。他把衬衫挂着,斜睨了一眼温之皎,“爱看看,不看滚,再叫一声我把你嘴堵死。” 他正等着温之皎发癫,却见她只是翘着嘴,烦躁道:“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吗?为什么你能脱那么多,为什么我就只能穿着这一身烤,身上难受死了。” “你要想脱你也脱。”顾也懒得理她莫名其妙的逻辑,只是坐在火堆旁的树桩上,背靠身后的小丘陵烤着火。不多时,衬衫便干了些,他摸了摸衣角,正要拿起来穿,却又感觉到温之皎用树枝抽他腿。 顾也:“……你又想干什么?” “给我穿,我想晾我的衣服。”温之皎又抽他腿两下,“快点,给我穿,我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顾也挑眉,终于理解她那小心思了,赶情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跟她一块儿难受才不让他脱衬衣啊。他瞥她一眼,,“求人是这样的态度吗?” 温之皎气得横眉倒竖,“那难道不是——” “行了,别念叨了,给你!”顾也一听她那絮叨就头疼,直接把衣服一扯,甩她脸上,“你到底哪里来这么多力气嚷嚷个没完的。” 温之皎嫌弃地把衣服从脸上扯下来,用两根手指捏着,正准备起身。 顾也看她这嫌弃的态度,一下子来了点莫名的火气,“你自己要穿的,现在还给我摆脸色了?” “你到底凶什么啊,我哪里摆脸色了?”温之皎很不解似的,“而且我又哪里嫌弃你了,你在我面前裸着好半天了,我也没说什么。” 顾也闻言气笑了,“你是不嫌弃,你看得还挺开心的吧?” “一般货色,还不如江远丞。” 温之皎嘟囔了句。 顾也白她一眼,“有的人瘸,有的人睁眼说瞎话。” 温之皎站起身来,又捏着小树枝打他背,“随你怎么说,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 顾也俯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镜下,狭长的眼眸里有着不耐,“温之皎,忍你也是有限度的,你再拿这破树枝打我一下试试?” 他这么一拽,温之皎猝不及防被他拉到面前,汪着水的黑眼睛里有着无措。她眼尾垂落了些,弯弯的眉毛也蹙着,全没了火焰,“你干嘛啊,有话你直接说不行吗?非要这样吓人吗?” 顾也见状,顿了下道:“我跟你说了几次了,别拿你那破树枝打我了,你是不是不听?” “那我可能就是没听见啊,你再多说几次不就好了?为什么突然拽我啊?”温之皎露出比他还莫名其妙的表情,仿佛真被他吓到了似的。 好离谱,他到底做什么了,怎么就吓人了? 顾也无法理解,松开了手,他觉得不能跟这人纠缠理论了,她根本不讲理。但他刚松开手,温之皎便又要握着树枝,他下意识又想扯她树枝,但她下一秒抬手扔一边了,道:“那你转过去啊,我换衣服。” 顾也:“……” 他真有点崩溃了,她为什么和村口突然揍人一拳的熊孩子一样?搞得他都有点条件反射了。 顾也转过身,又开始尝试给进水的手机开机。夏季的夜晚总是冷一些,天上并无月亮,但星星闪烁着光芒,蝉鸣迎合着树林里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回响在顾也的耳边。 可不知为何,这样吵闹的环境下,他却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大概不敢走进深林里,因而只是离他远了些,可即便如此,他仍能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夜风吹来,火焰晃动,噼啪声不停,顾也侧头就能看见落在旁边的她方才握着的小树枝。 他拿起来,拨动了下炭火。 没多时,温之皎便回来了。她嫌那低跟鞋被水泡得鼓囊囊的,因而并没有穿鞋,垫着脚尖小心地探路,生怕踩到尖锐的砂石。 顾也一抬头,便能望见她在暗色中,过分宽大的白衬衫让她身形藏在影影绰绰的褶皱中。卷发是乱糟糟的,时不时有杂毛翘起,让她的脸像是个向日葵花盘。她拎着裙子,颀长白皙的双腿跟跳舞似的,踮着脚小跑,风一吹,他就能看见她像是准备冲上床的猫似的冲了过来。 温之皎将裙子搭在架子上烤着,身体晃着。 “你的手机能开机吗?”顾也顿了下,道:“刚刚我大致看了下周边的环境,树林里有一些果树和一些无毒的菌菇,明天可以去摘一下。至于水源,还要想办法做一些滤水的装置。” “还不行。”温之闻言,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还有,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顾也挑眉,“温之皎,我是在告诉你,明天我们各自想办法填饱肚子。你呢,就别想着坐享其成了,你饿死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你为什么老是要计较这些东西啊?零零碎碎,啰啰嗦嗦的,要不是……”温之皎勉为其难地把手伸到火堆前烤了起来,“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顾也扯了下唇,“你一晚上要复读多少次你那句话?” 温之皎瞪他一眼,“你还怪我埋怨,那本来就——” “可以了。”顾也一抬手,就捏她的脸,“你再说你那套台词就把衣服给我脱了。” 温之皎对着他翻白眼,不看他,也不说话了。 顾也嗤笑了下,继续掐她脸,语气漫不经心,“哎呀,越看越像白眼狼。” “给我撒开。”温之皎抬起腿就踹他,却直接踹到他腹部上,她立刻拔回腿,觉得他肌肤上的温热恶心似的。 顾也被她这么一踹,也松开了手,斜睨她一眼,眼尾有些红,却没说话。 温之皎见状只觉得阴恻恻的,她立刻伸手摸了摸裙子。她裙子衣料单薄些,这会儿已经干了,便马上抽下裙子一转身跑去换衣服了。 顾也也站起身摸了摸外套,还有些蔫湿,却已没那么湿了。 不多时,温之皎便又穿着裙子小跑回来,把衬衫扔给顾也。顾也刚一穿上,便顷刻间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味,他没忍住蹙了下眉,又垂着眼将一颗颗扣子系好。 两人的手机都开不了机,再加上晚上受过惊吓,又劳累许久,没几分钟就都睁不开眼了。顾也直接扯下西装外套,背靠着丘陵,披着衣服当被子就准备睡了。 他刚闭上眼没几秒,便感觉腿又被什么东西踹了下。 顾也睁开眼,发现温之皎坐他对面,抱着手臂垂着脑袋,像是睡着了,而腿则抵着自己的大腿部。 他挑眉,“别装了,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自己熬过这晚吧。” 温之皎立刻睁开眼,看着他,俯身用两条白皙的胳膊抱着腿,轻声道:“我冷得睡不着。” “你差不多得了,你今晚怎么作妖折腾我的,你心里有数。这时候了,你觉得我会管你冷不冷?” 顾也打了个哈欠,讥笑了声,继续披着外套,一歪头就准备睡了。 他闭眼几分钟,温之皎竟没再动作,看来是识趣了。他心安理得地入睡,恍惚入梦时,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他瞬间惊醒,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蜷缩起腿撩起西装裤查看。 下一秒,他看见腿上多了个淤青。 而温之皎像被他动作惊醒似的,咕哝了声,睁开眼,几秒后,她指着他的淤青:“呀,你被蛇咬了。完了,你要被毒死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48节 顾也:“……我又不是弱智,这根本就是你掐出来的。” 温之皎眨了眨眼,抱着手臂,不看他了,只是道:“你少血口喷人了,再说了,你不怕蛇吗?我还想说,怕的话我离你近点,没想到你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 顾也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话音冰冷,“你再吵我一下,我现在就把你扔回河里。” 温之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开始望自己的手指,被冻得心烦意乱。过了几分钟,她望了眼顾也,他闭上眼,火光闪烁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昳丽。 坏种,她现在就想把他当火点了。 温之皎心里有气,耐心地又等了几分钟,几乎能听见他匀称的呼吸后。她站起身,走了几步,伸手想对着他的腰掐去。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道攥住。 温之皎:“……” 完蛋,早知道再等他睡熟一会儿了。 她硬着头皮往上看,却望见顾也清明的眼睛,还有冷淡的表情,“你真没完了是吧?” 温之皎理直气壮道:“那我就是冷啊,我都说了冷得睡不着啊!你想睡觉,我也想睡啊,你要不给我外套的话,不然把衬衣脱下来给我披?” 顾也深呼一口气,绝望地发现,他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服了你了,我他妈跟你分总行了吧?” 他一把把她拽到身旁,肩靠肩倚靠着彼此,给她分了一小半外套。 这会儿,温之皎终于老实下来,点点头称赞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你也能安心睡,我也能安心睡。” 顾也翻了个白眼,继续仰靠闭上眼。在他以为终于能安稳睡一觉时,却又发觉温之皎在动来动去,她一会儿面向他,一会儿背向他。一会儿把脑袋枕在他肩上,一会儿又滑到手臂上。一会儿扯外套,一会儿腿碰腿…… 他被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看温之皎,发现她倒是睡得很香,像一滩液体似的滑到了地上躺着了。也正因此,她反复拽着外套,时不时翻身,总觉得姿势调整不好。 顾也:“……” 他伸手,直接攥住了温之皎的胳膊。 温之皎恍惚中只觉得有人不断摇晃着自己,硬生生将她从天寒地冻的梦中摇醒了。她茫然睁开眼,却先看见一双疲惫的眼睛。她视线还有些模糊,便又看见顾也还住她的腰部,将她拽到他身前,将她放在了两腿中。 温之皎立刻醒了几分,“你干什么?” 顾也背靠着丘陵,也不说话,只是抖了下外套,裹在两个人身上,手锢住她的腰。她抬头望顾也,顾也眼睛眯着,语气疲惫,“求你了,别拽外套了,也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他把脑袋抵在温之皎头上,刚闭上眼,就听见温之皎的声音响起,“顾也,你这样子弄得我突然不困了。” 顾也道:“你根本什么都没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闭嘴,睡觉。” 温之皎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姿势很奇怪吗?” 顾也平静的呼吸着,手却掐住了她的脸,“闭嘴。” 她不说话了,几分钟后,顾也的手也放下了。但放下的一瞬间,温之皎道:“顾也,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姿势你特别像理发师?tony老师,你能把我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吗?” 顾也:“……” 几秒后,他唇动了下,笑出声了。 第35章 清晨, 太阳被完全藏在云之中,光线被堵得严严实实,山崖底下也显出了几分低气压。 顾也有些恍惚地望了眼, 只觉得只天的颜色也是鸭蛋壳似的苍青,难看得很。比起大脑的清醒,他更先察觉到脑袋与背后被砂砾挤压的疼痛, 他直起身, 只觉得骨头都在酸疼。 他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眯着眼望了下周围, 篝火已经灭了,外套皱巴巴的, 沾染了不少脏污。 顾也倒没着急找温之皎的身影, 只是先扶着墙站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尘,又拿出手机来检查能否开机。幸运的是, 开机成功了, 电量只有百分之几,没有信号,屏幕亮了一瞬便关机了。他倒是松了口气。 他手机会定时发送信号,能开机就意味着通信功能还在, 信号应该如约发出去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谢观鹤与江临琛的反应。 顾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无论是放出一部分订单支走温随,还是用借口让人看住裴野,亦或者安排隐秘路线,确保了每个环节都不存在泄密可能。计划唯一的问题是江临琛。 如果谢观鹤能拖住江临琛,拖个两天,他就能把她化身成美丽传说消失在a市。可出了这个岔子, 谢观鹤要真拖个几天,顾也觉得他多半也要成为美丽传说了。 顾也又开始清点手头的东西,思索着每样的东西的用处,紧接着,他发现相对棘手的那样不见了。 “温之皎?温之皎?!” 顾也迈步,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他喊了几遍,没再继续。 野外最需保存体力。 顾也进入树林里,树丛遮天蔽日,凉意阵阵。他面色越来越冷,思索起来要不要继续找。 不找她待在原地的话,能最大保证自己的安全,可若是她的手机还能用的话,就浪费了求救机会,而且现在最有可能发现不对开展搜救行动的是江临琛,不捏着她,到时候怎么跟江临琛谈判? 万一救援先搜到她,他可能就要等更久…… 找的话,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走的,想干什么?不仅会浪费体力,而且不一定能找到。 这里地势复杂,资源和温度湿度还算可以,但走到更深处就是密林了,迷路就糟了。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在车落下的地方附近,按理说更容易被发现…… 顾也考量起来,可步子没有停,耳边不时能听见鸣叫的虫声与脚下踩到的枯枝与叶声。眼看着即将要走到没有做过标记的地方,他有些犹豫,也正是这时,他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顾也?” 他胸口不知为何,觉得有什么沉甸甸落下了些,顺着声源望去。 温之皎的头发懒懒散散地扎着,头上戴了个莫名其妙的花环,原本合衬的礼服裙被她从侧边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颀长有力的腿。 她怀里抱着一捧红红的果子,嘴唇也红红的,大步走过来时,裙子也摇曳着,像是山野中的精怪,又很有些像顾也年幼看的希腊神话故事中的插图。 顾也也走了过去,但当两人走近彼此时,他一时又觉得无言。而温之皎却全然不在意似的,她笑起来,嘴唇红红,牙齿也红红的,指着手里的果子道:“这里有好多覆盆子,我都快吃饱了你才醒,我可不管你饿不饿,我要回去了!” “行,你厉害。”顾也笑了下,抬手指着一棵树上的刀痕,道:“看到这个我做的标记没?你要再走远点,下次就轮到野熊跟我讲它吃饱了。” 温之皎“啧”了一声,又从怀里的一捧覆盆子里拿了一串放在嘴里,红而粘稠的汁液在她的唇齿中翻涌,“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我昨晚就看到了它们,今天只是来找的。” 顾也移开了视线,突然又发觉她手指上也是红红绿绿,黄黄紫紫的,没忍住蹙眉,“你在一边编花环一边吃东西?” “怎么了?这又怎么你了?” 温之皎疑惑看他。 “你就不怕什么植物有毒吗?”顾也这下真佩服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走,“别吃了,去洗手,你要是死这里了我埋还挺麻烦的。” 温之皎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顾也硬生生抓到了原来坠崖的地方,洗干净了手。但洗着洗着,她又没忍住道:“这里的水感觉也没多干净啊。” “是,但比有毒好。”顾也离开几步开完,抓了一把土,揉搓了下,他道:“是湿润的,这里涨潮过,昨晚都跟你说了,留在这里会被淹死。” 温之皎转头对着他喊:“哎呀行啦,你最聪明,别念了。” 顾也冷笑一声,走到她身旁,这时才发现,那一捧覆盆子下有一大片被折好的叶子。覆盆子也被她洗了洗,水珠零零散散点缀在覆盆子的软刺儿上,看着格外动人。 他捻起了一串,刚动作,便看见温之皎转过头来,很有些得意地看他。 温之皎道:“不劳而获。” “大不了等会儿我摘果子的时候,也分点给你。”顾也笑了声,不以为意,将覆盆子吃了下去。仅仅一瞬,酸涩的味道便像是扩散的蜡膜似的覆住了他的口腔,涎水浸没唇齿。他用尽全力才咽下去,狭长的眼睛里有了些水泽,“嘶——” 温之皎笑了起来,“好吃吧?” “好吃?”顾也的脸泛起了很淡的绯,呼吸了几秒才顺好气,“这东西酸得太过分了,跟我家——” 他话音骤然顿住。 温之皎迷惑地看他,却见他俯瞰着自己,俊美的面容上有了点笑,像是对着她的脸想什么似的。她一把将地上的覆盆子拿起抱着,站起身抱怨道:“给你吃的是我好心,你怎么这个表情,看了就烦。” 顾也站直,跟在她后面,话音轻飘飘的,“你就这么喜欢吃那些酸不溜丢的东西吗?” “关你什么事。”温之皎懒得理他似的,一面往前走,一面吃着覆盆子,“还有,你不是要给我分水果吗?怎么还不去摘啊?我刚刚看见一颗长得很好的李子树,我要吃李子。” 顾也挑眉,“怎么,你就等着强买强卖呢?自己摘去。” “我不要,爬树我怕摔。”温之皎理直气壮,又道:“还有,你走得这么慢干什么,不要耽误我的进度,我还想多摘一点覆盆子回去吃。” 顾也没说话,走快了几步,这时,他才发现温之皎的头发是用几根叶茎缠绕着扎好的。那几根叶茎显然很有韧劲,即便被她缠了好几圈,这会儿却也在慢慢舒展着。 “哎呀好烦。” 温之皎走着路,踩到一颗砂石,身形踉跄一下,手里的水果落了一地。她烦躁地蹲下身捡,结果刚弯腰,头上的花环便也落下了。 怎么烦人事都是一连串的? 温之皎恶狠狠地捡着覆盆子,刚捡完,却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握住了。她立刻转头,生气道:“别抓我头发!” 她深受那些“爱她就要欺负她”的弱智男所害,从小到大常被拽辫子,每每都会因此大发雷霆,如今场景重现,她的怒吼也毫无保留。 顾也被她一吼,又笑起来,学她说话,“你有话好好说,凶我干什么?” “顾也!你要是敢拽我头发一下,我真的杀了你!”温之皎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亮得出奇,脸也有了绯色,声音更为高亢,“松开!” 顾也被她这么凶,眼镜下的眼睛里,笑意更大。他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她不稳的身子便直接坐在了地上,怒火更加高涨,“你——” 或许是一晚的相处便已足够看透一个简单的人,也或许是她委实只会那简单的花架子似的愤怒,此刻她这般生气,顾也却也没被激怒。他反而有了几分报复成功似的快感,凝着她被覆盆子染红的唇与齿。 “别乱动,我帮你编头发呢。”顾也指了指地上,她顺着他动作看过去,发觉扎头发的几根叶茎已经脱落松开了。她仍皱着脸。他道:“花环给我。” “你别乱搞我跟你说!” 温之皎摸着花环递过去。 顾也索性也坐了下来,将温之皎拽到他胸前,将花环放在腿上单手拆开,紧接着,他握着她的头发动作着。藤蔓与花朵被他编入她的发丝中,他冰冷的指尖摩挲到她头发里的热意,却像被灼了似的,让他觉得发烫。 没几分钟,温之皎的头发便被他扎好了,她立刻从他怀里起来,拿出手机,对着黑屏仔细打量着。几秒后,她震撼道:“难道你真的有在当理发师?编得像模像样的啊。” “你还真挺会变脸,一点都不怕下不来台。”顾也没站起来,两手撑着地,身子后仰,像累了似的懒洋洋望她,“也不说谢谢,也不会道歉,干什么都心安理得的。” 温之皎根本没理他,对着屏幕看自己的造型,有些细小花朵的藤蔓缠绕着发丝,又没入其中,愈发像精灵似的。 她捧着脸又欣赏了一会儿,才道:“我这不是夸你了吗?还有,你哪来的手艺啊?” 顾也耸肩,“没学过。” 温之皎怀疑地看他,他却只是仰着身子吹风。 好一会儿,顾也道:“小时候看书,书里有插图就是你现在这造型,我在脑子里琢磨了下构造,就编出来了。” 他站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尘,走到岸边洗了洗手。 温之皎却跟了过来,殷切道:“是什么插图?明星的吗?还是童话公主呀?跟我一样漂亮吗?” 顾也斜睨她一眼,她眼里有着期盼,一时间和他印象里的,那名女神的插图更像了。那是以灾难为骨头,魅力为肉身的,被认为是众神的礼物,也被认为是人类的惩罚的女神。带来一切动乱、瘟疫、战争后,她仍会辩解:“我只是好奇呀,怎么能全怪我呢?” 江远丞,那一夜的酸草莓,惊天的车祸,为之倾倒的江家兄弟,甚至于这一场车祸前她的反扑……太多与现实,与计划,与筹谋所背离的混乱,和那故事又有何分别? 最重要的是,也许从一开始,她不过是某种博弈中的一环。 皎皎,你也不想…… 第49节 顾也慢慢笑了起来,道:“她叫安妮斯朵拉。” 温之皎道:“哦哦外国人啊。” 顾也:“不,是神话中的女神,她的别名是……潘多拉。” 温之皎:“是那个做廉价首饰的牌子吗?” 顾也觉得有些荒谬,笑起来,“这不是文学常识题吗?江远丞不是送你上学了吗?” 他说完,又觉得她肯定又要借题发挥撒泼了,正要说话,却发现她脸上有了点笑。她话音很轻,眉眼蹙着,“那我在家里肯定也是走神啊。” “家里?”顾也眉头动了一下,几乎一瞬猜出了七七八八,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温之皎,道:“原来我误会他了,他是无差别发疯啊。” 江远丞囚一朵花与草,又或者一个人和他毫无关系,说到底,这件事的本因也不过是试探江临琛,顺便报复下他的不爽而已。而此刻,顾也闻言并无什么同情亦或者悲伤的情绪,只是恍然大悟:难怪……她做事毫无逻辑。 社会化程度不足的人,在为人处世与思考方式上总有些缺陷的,而她则总会永远不是死活地试探着每个人的容忍程度。 天色一点点更亮了,日头也突破了云层的障碍露了头,洒下了些施舍似的阳光。 漫长的会议结束后,厚重的木制大门被拉开,发出嘎吱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片身穿不同制服的人从中走出,谢观鹤觉得有些热似的,脱下了帽子与黑金相间的制服外套,听着身边人的话。 现在是会议的休息间隙,也不过来出来喘口气,聊天也不过聊些无用的八卦。一旁的人讲得很是开心,讲谁谁谁又被督查查了,查出来多少个数,连当年一个大学在混的老同学都扯出来一串事儿。讲来讲去,讲到谢观鹤头上。 “谢观鹤,难不成你还真出家不成?还是铁了心要毫无牵挂?最近有人托我问你这事呢。” 一人问,一帮人看他。 谢观鹤想了想,道:“有牵挂的。” 他眉眼淡淡,话音也轻,“就我之前那个道观里那木造像啊,成天看,时不时上油上香,牵挂得紧。” 那座木造像他自己雕的,花了不少时间,确实说得上爱惜。但搪塞与拒绝这意思过分明显,一时间也没人敢再说了。 谢观鹤也笑,觉得清静些好,可没几分钟,一名下属便快步从满是制服的人群中走了过来。他脚步匆匆,面色难看。 随后,他侧身在谢观鹤耳旁道:“江临琛今天叫人送过来了这几张照片。” 谢观鹤怔了几秒,接过照片看了眼。 照片里正是道观里的一间偏房,原本供在上面的木雕造像法相庄严,站立在供台之上,但身上蓦然出现了许多处砍痕,几处地方硬生生被劈开。 谢观鹤翻过来照片背面,发现了一串号码,还附赠了一句话:私人电话,欢迎联系。 他将照片递回去,唇动了下,道:“接通他的电话。” 谢观鹤起身往外走,步伐很快,随行人员立刻跟上。很快,电话接通,江临琛的声音传来,“怎么,坐不住了?” “是谁坐不住了?”谢观鹤垂着眼睛,“就这么看重。” 江临琛笑起来,“我看重不看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顾也越过江家做事。家里事需要你们插手?还是我刚上任,就要被你们拿来掂量能不能吃下肚?” 谢观鹤笑了下,“我只是不希望我们几家离心而已,可试上一试,你就这么着急?送来的稻草人,还有在道观里公然发疯,你像个人吗?” “你少来试,也少来跟我立威。谢观鹤,江远丞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敢对温之皎下手?因为江远丞亲自逼走了陆京择,他必然是无意投靠陆家的。”江临琛话音越来越冷,甚至带了几分讥诮,“但我你们就非要试探个高低出来,就想让我把温之皎当投名状交给你们呗?” “我告诉你们,休想。”江临琛笑起来,“我现在恨不得烧了你这破道观。香客还他妈供什么神,养的全是你们权贵的会客室,恶不恶心啊京圈佛子哦不道子。” 谢观鹤眉眼仍如冰雪似的,没有波澜,“你要我现在去道观见你,还是我告诉你,温之皎在哪里?” 前者,那么两人见面聊的必然不会是温之皎,而是效忠与合作。后者,那随之而来的便是谢观鹤的追责,政商合作总要面临的困境。 江临琛也听懂了,只是笑了声,道:“你觉得我还在道观吗?” 谢观鹤的眉头动了下,没多时,他就听见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以及狂风刮动的动静。 直升机。 江临琛此刻恐怕已经进了度假村。 谢观鹤道:“裴野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 顾也明明应该已经让人看住了他的。 裴家那块地,严格来说只挂了裴家的名头,实际产权式谢家的。如今谢裴两家离心,可分割不会那么快,裴野也是趁着酒庄没有切割,开放了进去山庄的航线权。 江临琛笑了下,道:“谁说是联系裴野呢?我联系的是裴野他爸,我说,我听说陆京择过阵子要回国,有空来江家一起吃顿饭。” 谢观鹤笑了下,道:“了不得,还真试探出来了。” “不,你不动温之皎,我真觉得谢家陆家都无所谓的,而谢家还熟点,陆家我可完全不熟呢。”江临琛话音很轻,“但现在呢,不熟也有不熟的好啊,起码不会把手伸到人未婚妻身上。” 一切遮掩都在此刻揭开了。 谢观鹤道:“这个人,是江远丞,还是你江临琛?” 江临琛笑起来,“现在江家在谁手里,江远丞,还是江临琛?”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七八辆直升机高高盘旋在上空,黑色的机体让人看去,还以为是寓意着不详的乌鸦。直升机下,山峦连绵,树影随风摇晃。 云朵被风推来推去,太阳的位置一点点西移,很快,火焰烧上了天。夕阳落在山崖下,更带来几分浪漫与静谧。 一棵树下,温之皎靠在树上,两眼有些发直。一旁是小小的火堆,一对果子落在周围,而顾也靠在另一边的树上,闭着眼。 温之皎突然道:“我好想吃肉。” 顾也道:“继续想,再想想就能在火光里看见奶奶带着肉找你了。” 温之皎突然悲从中来,挑了个模样特别的果子咬了几口,声音带了些绝望,“我们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吧?” “不会。”顾也语气笃定,睁开了狭长的眼睛,笑如春风化雨,“一般来说,按照我们这样活着,过不了几天就会感染而死。” 温之皎:“……” 她顿时暴怒起来,抬起腿朝着顾也的腿踹过去,他“啧”了声。 “都是你害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温之皎愈发崩溃,扶着额头,道:“我受不了了,在这里好无聊,好没意思,好饿。” 她道:“我好想吃肉,我现在头好晕。” 眼看着温之皎又要顾影自怜了,顾也选择闭眼,果然,没多时她又开始哭。哭着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里这么糟,以及重点批判了顾也这人的混蛋,还有水果不好吃,水脏兮兮的……顾也听着就觉得热闹,不知道她还能骂多少东西时,突然听到她发出了些怪异的声音。 顾也睁眼,便发觉温之皎脸色变成了难看的苍青色,手掐着喉咙,站着摇摇晃晃,一副子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你噎着了?” 顾也蹙眉,快步走到她身后,直接用胳膊勾住她的腰部用力开始急救。勒了几次后,她终于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可脸色仍然难看。 “你怎么了?难道是中毒了?”顾也扶着她,拍她的脸颊,“睁眼,睁眼!” 好几秒,温之皎终于睁开眼,瞳孔有些扩散,话音含糊着,“好……好晕,重影了……” 怎么会中毒呢?东西他摘了,也吃了,没可能症状她有他没有。 顾也一时间思考起来自己的情况,扶着温之皎躺平,却骤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看见一颗咬了半口的果子。 ……不认识的种类他不会摘。看来是他往下扔的时候,她捡到别的了,怎么偏偏就这么会挑。 顾也有些崩溃,将温之皎背起来往河边走,她这会儿十分老实地趴在他背上,一点声音都不出。他道:“怎么这个时候不骂人了?没力气了?” 等了几秒,她才道:“好难受,头好晕……” 温之皎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眼泪又一颗颗顺着领子落入他的脖颈里,让他只觉得背都抽动了几下。 顾也道:“就半口,不会死人的,你怕什么?” “万一呢?”温之皎有气无力的,像是濒死的小兽,气若游丝,“算了,死了也好,不要受这个苦了。” 顾也用手托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有些不耐,“我都说了,不会致命的,别叫魂了。你要是真的想死,我把你扔下来给你埋了。” 下一秒,她的手臂拢住了他的脖颈,脑袋也贴着了他的脸,热气与泪水落在他的脸上、脖颈上、肩膀上。 温之皎很有些委屈,“都这样了,还要这么凶。” 顾也深呼一口气,话音轻了些,“我这可是在救你,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我凶,还是你无理取闹?” 温之皎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有呼吸的热气还在告诉顾也她还活着。正当他以为她会继续无理取闹时,她却像是轻轻地笑了声,话音很小,“因为你是坏种,所以我才无理。你要是好人,我也会对你好的。” 顾也觉得有些好笑,“我到现在还没对你怎么样,这还不够好?” 温之皎像是思考,又是一会儿,她道:“那好吧,如果我没有死,我就对你好一点。” 距离河边越来越近,顾也步伐快了些,道:“多好?” 温之皎道:“那你得先对我好一点,比如不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 “放心,出去了。桥归桥,路归路,我这辈子不想碰见你了。” 顾也坐在河边,将温之皎放在腿上。 河边,他插了不少树枝,树枝上是叶子和手帕还有他部分衬衣做的简易滤水装置。他取下最底下的叶子,一手捏着温之皎的唇,给她喂水。 即便用手帕衬衣过滤,又放在叶子里静置,但这水仍算不上干净,也如今有水总比没水好。 顾也喂了几次水,她又吐了几次,脸色终于好转了些。顾也从口袋里拿出摘下的果子,放在她嘴上,她便小口的,慢吞吞地吃着。 “吃快点,不然胃酸要返了。” 顾也叹气,感觉跟养祖宗似的。他低头,望见她眉眼仍旧蔫蔫儿的,看着像是要枯萎了。可或许是残阳的光芒太盛,她反而显出几分颓靡的艳丽来。 他移开视线,她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顾也的眉心痉挛了下,屏着呼吸,望向她。她却只是将他手中的果子压得更接近她的唇齿,眉眼也垂着,专心地吃着。 他挣脱她的手,直接将果子塞到她手上,“恢复力气了?那就快起来,腿麻了。” 温之皎道:“等吃完了我再起来。” 顾也抖了下腿,“快点,现在就起来。” “知道了,你急什么,我刚刚恢复过来呢。”温之皎撑着地起来,又道:“你腿硬邦邦的,说得好像我在贪图什么似的。” 顾也闻言扯起唇,抬起手掐她下巴,“个没良心的,你恢复过来是上天帮你的还是我救你的?还抱怨上了。” 他说着,手指耸动着,又掐了几下。 温之皎不耐烦地推他,他才松开。她开始慢慢吃果子,吃了几个后,才道:“其实我刚刚还在想,我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好吓人,当时眼前完全是黑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你就更应该感谢我了,你欠我多少人情了?”顾也说完,见温之皎要说话,立刻继续道:“哎呀又是我害的,所以从头到尾,我都必须要负责,反正你也——” 下一秒,他感觉什么温热触上他的脸颊。 顾也挑眉,发现温之皎用两只手托着他的脸,咬牙:“别重复了!我就昨晚说的次数多!今天才说两次呢!” 她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似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50节 顾也唇勾起了些,却看见她认真凝自己的眼睛,道:“而且我刚刚想说的是……” 她话音未落,巨大的轰鸣声骤然传来,旋螺桨切断空气,一阵狂风袭来。顾也望过去,一辆直升机悬停在不远处。 紧接着,长长的梯子放下。 温之皎的话被打断了,似乎也不准备继续说了,只是迅速松开手,站起身,兴奋道:“得救了!得救了!我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顾也怔了几秒。 温之皎转身就冲着直升机跑过去。顾也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步伐宽阔。没几分钟,顾也望见江临琛下了直升机,他的黑发与衬衫被风吹起,露出一张斯文俊美的脸,望向顾也时,眉眼有些淡淡的讥诮。但转瞬即逝。 顾也也笑,下一秒,他看见江临琛快步走向温之皎,而温之皎也跑过去,直接一跳保住了江临琛的脖颈。江临琛立刻扶住她的腰部,他像是有些惊愕似的。狂风不停,江临琛的话音顾也却听到了,他在说:“没事,不用怕,马上回去了。” 紧接着,温之皎却埋在他脖颈哭了起来,“好冷,我害怕,这里太可怕了。我好想吃肉,我想吃肉,我好饿。” 她说话一点逻辑没有,哭得倒是狠。 江临琛将外套脱下来,严严实实地裹住她,又把她放下了,轻声道:“里面有厚衣服,怕什么,马上走了。回去想吃什么都有。” 他说着,将让身后的人带温之皎上直升机。 顾也在此时也走近了,话音带着些赞赏,“好唯美的爱情,我随两百?” 江临琛的下眼睑抽动了下,冷冷地看着顾也,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他正要说话,但直升机上,温之皎的脑袋却探了出来。她盘好的头发被狂风吹散,带着花的枝蔓被风卷起又落下,顾也看见它被螺旋桨顷刻卷碎。 温之皎的卷发乱飞,话音甜美而高亢,“江临琛,就是顾也害我倒霉的,但他刚刚救了我,你打他就偷偷打,不然当我面我良心过不去!” 顾也的手捏住了江临琛的手腕,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含情带笑,斜睨着望他,“听见没有,救命之恩。” 江临琛松开了手,转过头也笑了下,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却应了她的声音,“行。” 温之皎闻言把脑袋缩回去。 江临琛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顾也也笑,“这话说的,试探我什么呢?” 江临琛:“有吗?” 顾也道:“没有吗?” 江临琛道:“不知道。” 顾也点头,“那就是有。” 这样的绕口令没能继续,两人很快也上了直升机。这个型号内部座位并不多,统共六个座位。 顾也坐在第二排,前方便是两个驾驶员,他正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却听见温之皎的声音。 “你送我回家就好了,我等会儿要回去好好洗澡洗头发,我现在身上是馊味。” 她话音有些理所当然,“然后我叫外卖吃算了。” 江临琛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刚刚让人订了餐厅位置,是烤肉。肉在现场吃和在家里吃感觉应该不一样吧?” 温之皎果然迟疑起来,“嗯”了好一会儿,道:“不,还是在家里吃吧。” 顾也很有些纳闷,怎么她跟江临琛说话就这么正常呢? 下一秒,江临琛道:“为什么?” 温之皎道:“去餐厅的话,我会觉得出去都出去了,就会顺便去看看江远丞。但我现在不想看他,我变成这样都是他朋友害的!那说明他没用,他朋友才会这样对我!” 江临琛顿了下,却听前座的顾也回头,笑眯眯道:“没事,我们敢这样,说明江临琛也没什么用。你不如离没用的人远点。” 江临琛:“……” 他笑了下,望向温之皎,道:“是啊,他们只会欺负老实人,没有办法的。” 温之皎望了眼江临琛,又望了眼顾也,茫然道:“……啊那怎么办?我们刚刚是不是该把顾也扔那里啊?” 江临琛耸肩,望向顾也,笑了下。 顾也转过头去,冷笑了声。 第36章 夜幕之中, 一辆车徐徐停在一座别墅前,没多时,佣人便打开门将来人迎进了别墅内。 佣人将谢观鹤的外套脱下挂好, 又将他带去了书房。 书房里应该刚有一拨人离开,佣人在收拾茶盏,桌上放着两三本翻开的书。佣人道:“顾总说让您稍等, 请随意。” 他点头, 佣人打扫完残局,送上了新茶后便关上门。 谢观鹤与顾也之间向来熟稔, 他倒也不拘束,走到桌前将那两本书拿起来看了看。几秒后, 他垂下眼, 又坐下喝起了茶。 没多时,门便被推开,人还没进来, 谢观鹤便听见顾也的笑声, “你倒是会挑时候来,我都准备睡了。” 谢观鹤抬头,果然望见顾也长发湿漉着,些许水珠顺着面容落下, 兴许是刚洗完澡,隐约蒸腾的热气让他那总是显得狡诈的眼睛也显出了些惑人的雾气来。他一面走过来,一面握头巾擦头发。 “听说你连人带车掉下山崖了,怎么也得抽空来看看。”谢观鹤握着茶杯盖拂去浮沫,骨节分明的手指倒比白瓷茶杯的质地看着还好些。他放下茶杯,清俊的脸上有了些笑,“开车都开不好?” 顾也笑起来, 长长叹了口气,“别说了,你是不知道,人到极限时能多恐怖。本来一切都顺利呢,结果她一知道我要送她去山里,她直接化身人猿泰山硬生生挣脱了麻绳,给了我几拳跟我抢方向盘。” 谢观鹤想起来照片里温之皎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她的变身,只是道:“亏得江临琛不服软,不然恐怕你们真折那里了。”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顾也便挑起眉头,“怎么我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嗯。”谢观鹤十分坦诚,眼里有些探究,语气仍是风轻云淡的,“从事后来看,你们落在河里了,按照有些人睚眦必报的个性,我还以为那里会有条冤魂。” 顾也闻言,竟又笑了,“可人总要赌一赌吧,就不许我赌一把江临琛反骨,一定会来找温之皎,能让我最快解困吗?” “生命垂危之时还能想到这一步?” 谢观鹤问。 顾也道:“你记得我们之前去猎场打猎吗?” 他道:“那里的动物实在温驯,但求饶时的样子都很狡猾,会哀鸣,流泪,发抖。然后在你放下枪管时,冲过来扑你。” 顾也却十分坦然,他自觉没有说谎,温之皎在车上时抢方向盘时,那眼睛亮得跟动物似的。 “你像生了癔症。”谢观鹤顿了下,道:“你直说你见色起意我都觉得还好,但现在你却在用修辞手法讲这些话,很恐怖。” 顾也:“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谢观鹤道:“你的意思难道不是她如猎物一样让你心软了?” 顾也道:“不是,我在说我后悔救她了。” 谢观鹤:“……?” 顾也煞有其事地摇头,“她被我救了第一件事就是扯我头发打我,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猜到了我得靠着她引江临琛过来,有恃无恐地骂了我一天一夜。” 谢观鹤笑出声了,“越说越玄乎。” 他没再多问,只是道:“江临琛和我直言他已经转投陆家了。” “不见得。”顾也起身往书桌前走,道:“陆家蛰伏这么多年,不说江远丞,光是江家的长辈都是倾向于谢家的,江临琛心气儿再高也得徐徐图之。事儿最怕等,久了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顾也刚到书桌前,望了眼书,便皱眉:“你翻我书了?” 谢观鹤道:“是,有点好奇你看神话和植物志干什么。” 顾也语气平静,把书翻到原来的页码,“哦,神话随便拿的,植物志的话,是好奇江远丞是哪种植物人。” 谢观鹤点头,语气更平静,“你也翻翻神话吧,说不定他当上爱神了,撮合的温之皎和江临琛。” “当然,最重要的是俱乐部的人和我说了,说裴野和江临琛在俱乐部里见面了。所以这事儿,是裴野越俎代庖给了权限。”顾也继续方才的话题聊,拿了份资料,递给谢观鹤,又回了位置坐下,道:“你实在不行还是联系下裴野吧,打打感情牌,这小子最近蛮可怜的,每天忙着工作忙着在他爹面前当乖儿子,有空了也不睡觉,高强度训练体力,好像他还能继续赛车似的。” 谢观鹤将资料放桌上,没看,只是笑了下,霜雪似的眉眼里只有淡漠,“老说他蠢,其实也就是在温室待惯了,放着让他被磋磨一阵子,他就聪明了。” 他这话说得不假。裴野打小就喜欢赛车,从小学时就主动训练,赛车手的训练运动量是非常大的,但裴野坚持下来了,还能磨得家人同意。而之后,无论训练比赛亦或者学习社交都没落下过,有这样心性的人,能蠢到哪里去?只是需要些点拨。 但谢观鹤实在懒得做这仙人给他指路罢了。 顾也清楚这些,两条颀长的腿交叠,仰靠着沙发打了个哈欠,“最是无情天家人啊。” 又聊了些琐事后,谢观鹤才离开,离开时天却下起了小雨。 顾也送谢观鹤出门,路过了前院的草莓时,他没忍住俯身摘了几颗。站一旁的谢观鹤摇头:“同样的伎俩没人会上当第二次。” 顾也怔了一秒,但马上便笑起来,“是,差点忘了你中过招。” 谢观鹤也笑,道:“你顾也会有记性这么差的时候?稀罕。” 他笑是笑,眼里却有了些探究。 顾也唇扯起来,“我都能野外求生了,还有什么事能不稀罕?” “是吗?”谢观鹤顿了下,望向他,眼神澄澈,“那温之皎这样对你,你打算之后怎么办呢?” 顾也一副子无所谓的姿态,坦荡回望,笑着摇头,“我还怎么办?我是不想碰她这烂摊子,等你碰上了你就知道多难缠,不信你试试。” 谢观鹤收回了视线,道:“再说吧。” 他走出了别墅,上了车。 顾也看了眼手里的草莓,觉得没劲,扔回地里。走了几步,又望了眼天。 雨还在下,连绵的雨丝在路灯下像一截截被斩断的蛛丝似的,油腻,亮而细;落在人脸上时叫人如迎头撞上了蛛网,痒又黏,总觉不利索。 江临琛站在温之皎的公寓楼下,一眼便望见黯淡的灯。他又望了眼手机里的信息。 [尖叫蕉蕉:为什么吃完外卖还是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尖叫蕉蕉:可家附近外卖只剩炸鸡烧烤了,腻死了] [江临琛:我准备下班了,给你带点吃的?] [江临琛:公司附近的酒楼还开着,你想吃什么?] [尖叫蕉蕉:不,我不吃,我要睡觉] [尖叫蕉蕉:睡着了就不饿了!] [尖叫蕉蕉:猫猫上床jpg] 看来是真的睡了。 江临琛转身上车,将东西放在副驾驶上。他驱车准备离开,可刚开上路口时,他又垂下眼睛望了眼时间。 皎皎,你也不想…… 第51节 十点半。 他思忖几秒,换了个方向,满脑子都是温之皎那句话:如果我出去了,我就觉得都出去了就会顺便看眼江远丞。 真奇怪,他为什么非要和她这样一句话较劲呢?他只是喜欢她那张正正好的漂亮脸蛋,想要得到,仅此而已。 爱,竞争,成功。他的人生没有不成功的可能。至于成功之后,那点肤浅的爱会不会消失又另当别论,反正他相信他有办法承担为爱发疯时的资产损失。 温之皎爱谁,有多爱,本质上与他追求她并不是十分相关的事。谁爱她,多有爱,更不该影响他半分才是。温随也好,江远丞也好,哪怕多个顾也也无所谓。爱她的人越多,他的爱才上算,赢了更是一种体面事。 江临琛很清楚,他越不在乎,才能越争取到优势。爱的主导权往往来自于没那么爱的那一方。他现在最该做就是拍个照片给她,告诉她真可惜睡了,然后回家洗澡睡觉,以保持优良的身心状态来面对她。而不是像个疑心病发作的精神病,大半夜开车到江远丞病房,看看她是不是偷偷去看他了。 其实怎么想,她都不会去江远丞病房的。 她刚从荒野被救回来,她已经很累了,她需要休息。她总爱迁怒他人,无论如何江远丞这个倒霉鬼也是要被她冷上一阵子的。她并没有那么爱江远丞,以至于江远丞总跟个疯子一样发病。她还说了,她睡了。 其实怎么想,他都不该去江远丞病房的。 他太累了,又是开会加班,又是兼职大巫术师做稻草人,又去道观砍柴,又要调直升机。 很多个想法都让他清醒一点,每一个路灯都给了他离开的机会,而他的方向盘与油门则都默契地让他奔向病房。 当江临琛推开江远丞病房门时,温之皎坐在江远丞病床前,她将脸支着,一手在掐他的脸。江临琛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许是咖啡因摄入太多,也许是他真的太累了,也许是他真的受够了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竞争的感觉。 他将门全部推开,她才注意到他似的。 江临琛走到她身旁,将一份粥放在她身旁。比起放在她身旁,他更想泼在江远丞脸上。 温之皎被突然出现的江临琛吓了一跳,有些茫然,脑子里系统的声音还在响。 【根据您的查询,您目前完成了一项阻止顾也开车的任务,成功留在a市,您获得1任务点。至于其他的任务,很遗憾,您一项都没有完成,请继续推进。】 她努力忽略系统的声音,只是看着江临琛,笑道:“你怎么来这里啦?” “路过,看看。”江临琛笑了下,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阴森。下一秒,他继续道:“想着之前你说我过于无情,觉得很受用,就来看看。” 温之皎眨了眨眼,“很好,你功德加一。” 江临琛的唇动了动,仍然是笑,“你不是睡了吗?我还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会累了。” 那不是,想起来日常没做。 温之皎琢磨着,却理所当然地起身,拆开了外卖包装,“嗯,突然就觉得,要找江远丞泄愤。” “没看到泄愤,但看到了很上心,他一定很欣慰。”江临琛唇角噙着笑,又道:“趁热吃吧,等等送你回家,太晚了,打车不见得安全,以后叫我。” 温之皎坐下开始喝粥,却又望他,笑起来,“你好像……有点在意我来看他?” 江临琛呼吸窒了些,眼睛弯弯,“我说是,你会不来吗?你会偷偷来。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不然开诚布公一些,我送你来反而安全。而且,我现在还没资格说什么,因为你没给这个资格,不是吗?” 他说话总是很漂亮,很体面,也很绅士。 江临琛很满意自己的理智,满意得咬牙,还是笑。 但下一秒,他听见温之皎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吓了一跳呢。” 江临琛咬牙笑到底,“怎么会。” 他又道:“我不高兴也就一会儿,但你不高兴,那不知道是多少天。” 温之皎愣了几秒,意识到他在说自己之前给他甩脸色那几天。她突然笑起来了,把粥合上,喝了几口水漱口,慢条斯理地擦嘴。好一会儿,她慢慢道:“可是我不高兴有理由呀,你不高兴,理由是什么呢?” 她站起身,走到江临琛面前,眨眼道:“理由难道是我来看我的未婚夫吗?” 江临琛闭上眼,呼吸了几秒,脸上没了其他表情,道:“你们的关系已经不算数了,你知道的。” “哎呀,你这话,又像江远丞说过的——” “皎皎。” 江临琛打断她的话,站起身,直接掐着她的下颌将她往后推,硬生生推到江远丞的病床边上。他抬起腿屈膝抵住她的双腿,俯身凝视着她,眼镜下的眼眸有着沉郁。 病房仪器上的心电图有了明显的波动,而灯光也突然闪烁了几秒,那几秒里,诡谲的红光与其他仪器的蓝光交响映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也就几秒。 江临琛的手指缓慢地摩挲她的脸,语气很沉,并没有笑意,冷而压抑,“你好像很想让我生气,为什么呢?” 温之皎眼睛仍是亮晶晶的,此刻被用这样的姿势抵住,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似的。她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挑衅,“可是你真的生气了,为什么呢?” 江临琛唇动了下,笑起来,方才那铺天盖地的阴沉与侵略性一同消散,只剩春风明月。 他松开手,“抱歉,失态了,我先走了。” 江临琛松开禁锢,起身,转身往外走。 “所以你现在就不担心我一个人晚上坐车危险啦?”温之皎话音里含着笑,黏糊糊,像是窗外的蛛丝雨,一层层从江临琛背部攀爬过去。她继续笑,话也继续说:“你好像根本不像在追求我,也不在意我死活,真受——” 温之皎话音没说话,江临琛便直接转身,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刚站直的温之皎压在病床上吻了下来。一个愤怒的,含着很淡的烟丝味,也许还有些咖啡味的吻。他的手从她的脖颈爬到她的脑后,紧紧地按着她,几乎没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 漫长的吻,吻得江临琛的脸色都有了淡淡的绯红,眼镜上也有了雾气。 温之皎的唇此刻越发晶亮,红而润,眼睛里也有了些水雾。 江临琛低声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要我也当个疯子吗?” 温之皎却被像是被他的气儿弄得有些痒,笑着,用手推他脸。好几秒,她道:“我说过了,你猜呀,为什么要我给你答案呢?” 江临琛又笑了,感觉血压比心跳数值还高,可要命的是,血糖也可能升了。不然,为什么这样不健康的情绪与吻让他发自内心觉得想笑。所谓爱情,所谓追求,所谓博弈,不就是这样的吗?他现在没办法,但总能找到机会,他的四肢活络过来,话从唇齿里吐出,“你就是——” 可话没说完,温之皎却从他身下挤着,转了个身,跪着爬到病床上。 他见状,呼吸窒了一瞬。 她趴到江远丞身边,坐着,用两只手捂着江远丞的耳朵,笑吟吟地望着江临琛道:“糟糕,肯定都被他听到了。” 病床灯下,江远丞安静地躺着,如大理石般白皙的肌肤此刻显出些冷凝的灰白感,深邃俊美的五官如雕塑似的,毫无感情。而温之皎坐在她旁边,卷发在光下显出些蓬松的暖黄,脸上有着绯红,眼睛弯弯,唇红而湿。 她衣裙的裙摆在床上化作一滩艳气的潭水,水泽浸润着冷冰的江远丞。 “你要是听得见,不要找我麻烦,不是我的错呀……” 温之皎的话音很轻,她亲亲吻了下江远丞的额头,用脑袋蹭他额头,毛绒绒的卷发铺陈在两人身上。他几乎察觉她的发丝在不断生长,蔓延,将他卷入其中。 江临琛觉得周身发冷,耳边都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感觉眼镜又起了一层雾气,内心闷而躁郁。唐突的恨冒头一瞬,又消弭。 他脑子空白了几秒,太阳穴的跳动愈发明显。 温之皎道:“你看起来又生气了?” 江临琛没有回话,往外走,病房门被重重甩上。 温之皎见状,用手拨弄了下江远丞额头的头发,像是有些不解,却又突然笑起来。 窗外的雨还在小,漫天的蛛丝平等落在每个人身上,叫所有人都不太痛快才乐意似的。一整夜过去,天光大亮,雨也慢慢小了。 温之皎还在睡梦中,便感觉被窝被掀开,紧接着,带着些水汽的身形挤了进来。她茫然睁开眼,却望见温随搂住了她,眼下青黑,抱着她脑袋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道:“什么?你也知道了?” “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连夜处理完回来了。”温随头疼欲裂,贴着她额头,“睡会儿睡会儿,困懵了我……” 他话没说完,倒头躺下了。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翻身摸手机,摸出来一看却立刻坐起身。 她道:“啊呀,我要去上课了,差点忘了。” 温随迷茫起来,“上什么,不能逃课吗?” “可我从来没去过大学,我想去。” 温之皎费力爬起来,下一秒,温随握住她脚踝将她拽了回来,话音疲惫,“那你等等,我送你去吧,旁听一下,我在你旁边睡觉……” 他说着,眼睛愈发像睁不开似的,却还是起身了。 一路将温之皎送到大学,温随困得黏在她身上,抱着她,脑袋枕着她肩膀。温之皎烦得要死,反复甩手,“啊呀,起开,起开,黏……” 温随卷发下的脸一面笑,一面贴她,跟只大狗似的。 她一边推,温随便换着法搂她,一路到了课表上的教室时,温随才站直了。两人刚一进去,便收到了不少目光,温之皎很有些讪讪,开始庆幸温随陪他了。 她和温随找了个位置正要坐下,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最后一排的话,会被叫到前面的,不如坐我这里。” 温之皎抬头,却望见一个青年。青年戴着眼镜,却穿得十分休闲,脸上带着笑,俊美斯文。坐在大学生之中也毫不违和,反倒是沉稳温润的气质鹤立鸡群。 ……江临琛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十分震撼,下一秒,江临琛道:“下午在这里有个学术讲座,我受校方邀请来参观下学校。” 她闻言环视了一圈,很快,在江临琛前几排看见了五六个老师模样打扮的人。 温随笑了起来,“江总日理万机还不忘记学术任务,辛苦。” “不辛苦。”江临琛笑着望向温之皎,“昨天先离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温随直接坐在江临琛旁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吧。” 他转头看向江临琛,笑道:“还没和江总当过同桌,真新鲜。” “我也很荣幸。都是亲家,不必挂怀。”江临琛也笑,直接越过温随,看向温之皎,“中午要一起去吃饭吗?你的课表说下午没课,或许可以来我的讲座。” 温之皎正要回话,温随却前倾身体,挡住了江临琛的视线,道:“不了,我中午有空,我给她做饭。” 江临琛后仰身体,对着她笑,“你的想法呢?” 温随也后仰身体,道:“江教授不必牵挂那么多吧。” 他们正说这话,却陡然听见一道声音,“小姐姐,我能要个联系方式吗?你是哪个专业的?这学期第一次见啊,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块玩?”他们齐齐望过去,却见一个男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温之皎身旁,表情有些殷勤。 温之皎抬头望着他,看了几秒,道:“不能。不方便。” 男生愣了下,又笑起来,“这么高冷吗?就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嘛,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温之皎道:“你长得不方便。” 男生愈发惊愕,脸上很快有了些恼怒,涨红起来骂了几句,转身就走。 温之皎开始从小包包里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毛绒绒的笔,小镜子和小梳子还有香水,刚刚摆好,却看见温随拿过了镜子照了照。她还没说话,温随就起身往外走,“我去趟洗手间。” 她迷惑起来,抱怨地起身给他让位置,“刚刚不去。” 温随走了,江临琛淡淡道:“刚刚他还没发现他很不方便。” 温之皎:“……啊你在说什么?” 江临琛笑了下,“没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52节 第37章 即将上课时, 温随才终于回到教室,原本有些凌乱的卷发已经打理好了,下颌的些许青黑也剃得干净了些, 风衣衬衫上也多些精致的小装饰。 进入教室时,教室里又安静了些,不少视线汇聚在这个漂亮的卷发青年身上。他脸上带着爽朗澄澈的笑, 大步走向温之皎, 风吹起他卷翘的头发。紧接着,他将一瓶牛奶与一袋面包递过去, “刚想起来你还没吃早餐,吃点吧。” 他说完, 突然发觉温之皎已经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和江临琛挨在一起了。他看向江临琛,江临琛笑了下,道:“怕你进进出出不方便, 我就让她坐过来了, 你应该不会在意她坐了你位置吧?” 温随唇动了下,道:“怎么会,皎皎是我姐姐,她想坐哪里坐哪里。”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 笑道:“你弟弟还挺体贴的。” 温之皎这会儿根本没听他们俩说话,只是对着小镜子摸自己的脸,张着唇嗯嗯啊啊,起身让温随进去坐下。又盯着镜子,把额头的卷发撩到一边,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 她正要放下镜子,却骤然望见身后一道视线透过镜子直直地凝着她。她身后坐着一个人, 镜子里,那人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眼尖与鼻子之间的小痣都透着些诡异。她惊讶回头,却见后座处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再看看镜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温之皎:“……” 啊?见鬼了! 她肩膀耸起来,很想就地尖叫一声,却望见教室前门已被推开,老师抱着教案进了教室。她立刻捂住嘴,将镜子扔进包包里,扯了扯温随的袖子,崩溃地道:“我刚刚在镜子里看到有人在后面看我……” 温随转着脸,眉毛挑高了些,澄澈的眼里有些迷惑,转头看了眼,又奇怪道:“没见有人啊。” 温之皎越发崩溃,“可我刚刚真的看到了。” “好好好,不怕不怕,可能是看花眼了。” 温随压着声音,手臂伸向温之皎后背,想要拍她,下一秒,一股强硬的力道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眼,望见江临琛盯着黑板,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似的,而手却强行阻止了他。 直到这时,江临琛才转头,眼镜下的视线含着笑,对他挑眉,松开了手。 温随呼吸重了些,脖颈的脉络抽动了下,将手放下了。 温之皎弓着腰,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的斗争,只是两手又抱着脑袋又抱着脸,脑子里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救命,她不可能看花眼的,后座明明有人在看她!可是怎么可能一瞬就消失了?! 难道是鬼吗?可冤魂索命也不该索她的吧?那双眼,她看着也不像认识的人啊?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吧!她从小到大,做过最坏的事也就是把陆京择甩了啊!难道他死了化成鬼来报仇了?不不不,虽然她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但肯定不长镜子里那样! 无论是什么鬼,可千万别来找她,反正不是她的错! 温之皎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江临琛的声音,“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立刻转头看向江临琛,唇张着,用手扯他袖子,和他重复了一遍悄悄话。江临琛望着她,也俯身贴近了些,正要说话,可温之皎的胳膊却被一拽,拽到了温随旁边。 温之皎这会儿属于谁都好,听她诉苦就好的墙头草状态,她立刻转头看温随,“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 “嗯,等下课后我们就走吧,说不定是教室有问题。”温随一面和她说话悄悄话,一边抬起手,将江临琛想要搂住她肩膀的手打开。一声“啪”闷闷响起。 温之皎有些晕,想转头,“什么声音?!” 温随抢先一步用手扶住她脑袋,话音很轻柔,“没事,不怕,我在呢。”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见江临琛的手在她桌上轻轻敲了下,提醒道:“老师。”她立刻不敢乱说了,将温随的手扯了下来,坐直听课。 上午的第一节大课就在温之皎担惊受怕的情况下结束了,幸运的是第二节大课换了教室,温之皎这才安心了些许。而江临琛也跟着校方的领导离开了,她也不用再左右转头, 下课铃刚打响,温之皎便抓着温随去了食堂。 刚跟着人群下了教学楼,温随便望见几名老师站在教学楼门口,江临琛也在其中。他手里拿着个文件,低着头在看。 他立刻反手抓住温之皎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往另一个方向走,低声道:“姐……我好困,我想回家睡觉了。” 温随低着头,卷发垂落眼睛前,显得很有些可怜。可他如此,温之皎却先觉得有些烦,用力挣他的怀抱,不悦道:“那你就回去嘛,我就想去餐厅吃顿饭,你干——” “皎皎?”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温随望过去,江临琛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他们,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脸上立刻一点表情也没有了,眼白压着眼黑,漂亮的脸上显出浓重的烦躁。 温之皎从温随怀里挣出来了,又开始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边道:“他困了想回去,我想吃饭。” 江临琛站定在两人身前,闻言恍然大悟,还没说话便被温随插嘴打断:“没事,我突然也觉得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他说完,看向江临琛,道:“江总想必还有要事忙,我和皎皎就不打扰你。” 温随握住温之皎的手就要转身,可江临琛却立刻道:“不忙,我正好也要去吃饭呢,一起吧。” 他说着,也握住了温之皎的手。 温之皎:“……你们说话就说话,拉我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饭点,学生们来来往往,相貌不俗的三人手拉手拉手的场景便一下子便引得了诸多目光。 温之皎被这些视线臊得受不了了,气恼地瞪温随,“松开!多大人了还要跟姐姐牵手?” 温随委屈起来,咬着唇,道:“姐弟牵手不是很正常吗?倒是江临琛,江远丞是你弟弟,你拉皎皎的手算什么?” “可皎皎和远丞的婚约已不算数,我和她往来再亲昵些又怎么样呢?”江临琛笑了起来,黑眸温润,又道:“再说了,即便是姐弟,年纪也大了,总该有所避讳。” 温随冷笑了下,“于情于理,该避讳的人也该是你,你和她非亲非故,何必如此亲昵?” 温之皎站在两人中间,头都不敢抬,却敢抬腿,踹了一脚温随,“松开!” 温随被踹了一脚,又委屈起来,眼睛雾蒙蒙地望温之皎,松开了手。下一秒,温之皎就用力推江临琛,话音有着恼怒,“你也松开!” 温随眼里的雾水瞬间消散了。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温之皎实在是怕了他们了,快步走到他们前面,头发跟着步伐一起飞扬。 温随道:“看来江总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江临琛笑道:“高不高不知道,只觉得姐弟关系倒也没显出什么优势来。” 温随冷冷地看向他,“总比有什么人做什么连个名分都没有,只能理亏来得好。”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江临琛眼镜下的视线里有着些无奈,像给学生讲题似的,“但有些名分,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变。” 他步伐悠然地跟上温之皎的身后,温随的眼睛垂落几秒,在更深的想法诞生前,他立刻又抬头露出笑跟上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带着些水煮过的抹布味,叫人提不起胃口。 温之皎心情本来好了些,结果吃了几口,立刻又垮了脸。饭吃不下,总有想多些的,又想上午的事。温随看出来了,便道:“我有个朋友正好在这里当校医,不然吃完饭去看看?这幻觉比起说是神鬼,也可能是你之前掉山下惊吓过度带来的,去看看总是好的。” 江临琛倒没再跟温随较劲,也觉得有道理:“精神一直紧绷是会出现幻觉现象。” 温之皎闻言豁然开朗,吃完饭立刻便风风火火去了校医室。 也是巧,在走廊便遇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校医见到温随还有些惊讶,两人叙了会儿旧,便开始了对温之皎的问诊。 温随与江临琛原本在外候着,但没多时,江临琛有事便离开了,一时间只剩温随等着。他困得很有些睁不开眼,这会儿也没学生,他索性倾身躺到了问诊室外的病床上。 他刚闭上眼,便听见医务室紧闭的窗被风吹动起来,些许闷而冷的风吹入,让他有些发冷。身体越来越重,困意也更深。 没几分钟,窗外的风越来越急,天色也骤然暗下来,连带着医务室里的光线都晦暗起来。 医务室的门发出小声的“嘎呀”声又被合上。 一道身影站在温随面前,在晦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那道身影肩膀宽阔,身材修长。那人手指一点蓝光浮现,窗外的狂风便骤然停止了动静。四四方方的光屏浮现在那人面前,亮光之中,他双眸毫无感情,眼下一颗小痣都泛着机械的光泽。 【修改梦境,诱导温随梦见领养往事,生效时间:3分】 【诱导校医对温随产生负面影响,生效时间:3分】 【今日操作对世界影响度:2(极限值:3)】 【今日剩下可操作事件数额量:1】 【当前任务:矫正错误,让温之皎回归善良柔软女主身份,让剧情回归以下tag:虐恋情深/治愈救赎,诱导男主们和女主完成原作者倾向的伤害与治愈风格】 【注:为了保证世界稳定,请保证在极限值内对世界内人物进行引导,同时确保引导不被察觉,不会切实影响到世界运行。】 【注:前任系统已脱离总部,无法联网,无法监测,请务必小心——剧情扶正部留】 几条文字从面板上一闪而过,光屏骤然消失,一点蓝光落在温随眼尖儿上,化作了一颗小小的痣,紧接着,时间恢复流动。 【修改数据即将生效】 在恢复的一瞬,窗外一道惊雷闪过。气压逐渐变低,雷声只轰鸣一瞬,留下几秒空白的安静。 温随只觉得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嘎吱声,将他从困意中烦醒,他烦躁地睁眼,却先看见他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一双脚踩在其上,裙摆落在小腿上飘扬着。 他向上看,望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踩着椅子,大半个身体探向窗外。女孩有着一头卷曲的头发,侧脸还带着些肉,唇敲着,玫瑰般的色泽。她手里抓着一个长长的杆子,在挑什么似的。 温随张口,童稚的男声里带着些沙哑,“温之皎你又干什么?” 温之皎转头,脸上带着烦躁,“我晾着的裙子又吹你窗下台上了!烦死了!” 温随不想说话,只是抓着头发,将被子大声地掀起摔到墙上。他下了床,去洗漱,餐厅里温父温母刚做好饭了。温父擦着灶台,温母将餐食放到桌上,见到温随时还有些惊讶,“放假起这么早啊?” 温父笑道:“皎皎吵醒的吧,她衣服三天两头吹他那里。” 温随也跟着笑,心里更烦,轻声道:“没事,早点醒也好,我多学会儿习。” “温之皎你听到没有!”温母闻言立刻对着温随的房间大喊,“你等会儿跟着温随一块学习,别成天倒腾你那破手机了!” 下一秒,温之皎更为高亢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就不!他成天就会装!” 温随笑了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有着认真,脸上却带了点无措,低声道:“没事的。” 他没来得及转身,温之皎就抓着挑衣杆和裙子冲了出来,脸气得通红,用杆子用力戳温随背部将他戳了个趔趄。温父温母立刻脸色一变,温之皎却盛怒至极,“温随!裙子上的汽水是不是你倒的!” 温随被戳得很有些痛,脸色苍白着,望见她手里的白裙子上有了一大片褐色痕迹。他愈发显出些无措,眼泪掉了出来,轻声道:“我昨晚把饮料放窗台上了,可能没注意的时候就掉下去了,对不起。” “温之皎!你这样动手动脚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家教?”温母有些生气了,走到温随旁边,轻轻拍他背部,低声道:“疼不疼啊,我等会儿给你上药。” “温随你少撒谎!”温之皎更生气了,脸色涨红,握着晾衣杆更用力戳温随,“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说掉下去了,罐子呢?怎么只有可乐?你王八蛋!” 温父最见不得这场景,连忙也过去按住温之皎,“好了!别说了,他哪里有这么多心思,倒是你,每天一门心思琢磨漂亮,学习一点跟不——” 温父话音刚落下,温之皎直接甩了晾衣杆和裙子,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肩膀一变耸动,话音带着哭腔,“我讨厌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要离家出走!” 温父用力搂着温之皎肩膀,立刻软了话音,“宝贝皎皎不哭啊,哎呀一条裙子,爸爸再带你去买好不好?” 温随也哭了起来,却是小声的,隐忍的,抿着唇,“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姐姐,你别哭了,我道歉。我想办法给你洗干净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我看到你就讨厌,恶心!”温之皎闻言,哭得更大声了,跳起脚来打温父。还想踹温随,“你给我滚远点,一股子馊味!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母大喊:“温之皎,别动手动脚!” 温之皎尖叫起来,硬生生挣脱温父的怀抱,快步走到温随面前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转身就跑回房间,用力关上门,紧接着,堪称尖锐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53节 温母深呼一口气,走到温随面前,把他扶起来,“皎皎她就是这个个性,没有办法,阿随你也受委屈了。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温随仍是隐忍着,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摇摇头,将地上的裙子也捡了起来。他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可乐放窗台上的,我会想办法弄干净的……出去玩我就不去了,我弄完裙子就学习吧,我怕跟不上。” 他望向温父温母,轻声道:“爸妈,不用为了我这样怪姐姐,她也很难受……” 温父母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捏着裙子,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合上,灯打开,镜子里,十来岁的男孩身材已经抽条,唇红齿白,脸是好看的,眼睛也干净得再纯良不过。但脸上的委屈与难过消散而去后,脸上便显出些怨毒与厌倦来。 他听见洗手间外的敲门声,那是很闷的,别处传来的。 他又听见温父母那放低的,柔和的声音,别处传来的。 他们此刻大抵又在敲温之皎的房间门,在哄她,在给她补偿,在想方设法让她出来吃早饭。因为他们担心她不吃早饭会胃疼,又担心她哭太久眼睛疼,又觉得她裙子脏了委实是件惊天动地的事。 他们的爱是一种不存在威严与教训的爱,是连爱都要敲房门,获得她允许才能进入的爱。 这是温随从未体验过的,在孤儿院里,他永远在睡八人间。四张上下铺对应房间的四角,不存在隐私,只有永远闷而潮湿的空气,发霉的衣服,还有每日来查寝的义工。 他们像囚犯似的,穿着孤儿院发的不同季节的衣服,忍受着那些壮一些的,在外面混得好的混混的霸凌。他必须很努力才能让孤儿院的人对他好一些,必须要想办法将孤儿院发的几块零花钱掰成八瓣儿去“孝敬”所谓的头头,才能不让自己掀开被子就看见一大堆烟头和垃圾。 温随有种强烈的呕吐欲,嫉妒让他生出太多阴湿的恨,恨温之皎为什么能享受到父母的关爱,恨为什么自己没有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一点都不想弄干净这条破裙子,他只想一把火把温之皎连带着她那堆三天两头吹到自己房间里的裙子全部烧了。 无尽的怨恨让温随将裙子扔到地上,近乎愤恨地踩了几脚。 恶心,恶心,恶心。 她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停止去看温之皎得到了什么? 温随原本是很知足的,他被领养前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怎么样,都要忍着。他想过自己也许会被欺负,也许会被冷待,也许会被打,但没关系,只要能安稳地成年,运气好些读到大学,他的人生就还有转机。 可刚到家时,他就发现他根本做不到知足。有所比较的爱让他比没有得到过还痛苦?重复一千次一万次让自己忍耐,却还是恨得受不了,恨温之皎只是存在就让自己滑稽又可怜。 尤其是,见到温之皎第一面时,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体会着温父母的体贴。电视里放着电视剧,茶几上摆着水果,他们和他聊着天,窗外的麻雀叫个不停,阳光照进窗明几净的客厅。一切简直梦幻得像是电视,他心中有着一种狂喜,振奋,还有快乐。 他知道一切情况,他幻想过融入,他也知道他需要且必须讨好他还没见过的,名字叫温之皎的姐姐。 在孤儿院里他很清楚怎么讨人喜欢,现在他也不会忘记要做什么。但很快的,聒噪的门铃声打破一切谋划,温母起身开门,抱怨道:“成天不带钥匙。” 一个穿着运动校服的女孩背着网球包,站在门口就搂着温母的脖颈,绵长的撒娇声音响起,“那我就是忘了啊!” 她迈步进来,像只猫越过椅子,轻快的。 明明穿着校服,可她指甲贴着贴纸,手腕上有着链子。她卷曲的头发用漂亮的丝带束着,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t恤,项链露在衣服外。运动过的脸上是潮湿的,红粉的,网球包上也贴着贴纸,挂着乱七八糟的挂饰。 她昂着脑袋,抱着温母黏糊糊地走进客厅,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着像只傲气的小天鹅。 温之皎一眼都没看温随,只是拖着长腔道:“我刚打完球,肩膀痛死了。爸你不是会正骨吗,看看我是不是骨头歪了!” “你就是运动少了。”温父笑起来,却也站起身,抬起手就掐她肩膀,“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歪了。” 温母接过她的网球包,她被温父掐得怪叫,“疼疼疼,别掐了,哎呀爸你松开手!” 温父道:“我都说了运动少了,但打球好,每天都去打吧,以后咱们读体校为国争光。” “你怎么自己不去,天天一下让皎皎当体育生,一下让她读军校。”温母瞥温父一眼,道:“厨房里我做了果汁,刚榨的,酸死个人,就你爱喝,快去。” 这一刻,温随看着他们三人,手几乎控制不住想伸到嘴边,想要将十个指头都咬出血来。他的眼睛有些发热,在她的视线看向他时,他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像个登堂入室的小偷。窘迫,羞愧,无地自容。 温之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进厨房,一边却疑惑道:“为什么家里一股馊味啊。” 话音一出,温随立刻看向了脚边的小行李包。他知道,里面的衣服没有晾干,或者说晾干了,却只有霉味儿。 原来这么明显吗?那温父温母有没有闻到呢?在他们眼里,自己也是这样一个肮脏的,带着馊味的小孩吗?他们会觉得,他坐在这里也弄脏了沙发吗? 他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羞愧化作恼怒,近乎怨恨起来。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问出来呢? 温随这一刻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温之皎,可是他控制住了,立刻站起身来,轻声道:“可能是我的衣服没晾干。” 温父温母立刻上前,将他推到她面前,说明了一切。 温之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脸色再也不高兴了,张开嘴,大声哭了起来。她十分崩溃,哭得难受极了,嘴唇越发艳红,像是很绝望。 “你们之前居然说真的!我不要弟弟,我不要他!” “你明明答应过了啊。” “我以为你们骗我的,居然是真的,我讨厌你们,我也讨厌你!” 温之皎用力推开他肩膀,哭声刺得他耳朵疼。他以为他会无所适从,可是这一刻,他却有了一种快感。 她一点都不像是傲气的小天鹅了,这会儿只像个撒泼的普通女孩,她反复推着温父温母,挣扎着摔东西,肆无忌惮地嚎啕,最后一转身跑进房间里。 温随听见她喊道:“他又脏又臭!我讨厌他!我讨厌你们!”他那点快感又消失了,他闭上眼,头发热起来。 他眼睛里慢慢有了泪水,泪水一点点从眼角里流出。 温随骤然睁开眼,却望见一片黑,一阵头疼欲裂袭来。蓝光骤然从他眉眼上消逝了,黑点也散去了,他并没注意到这怪异的现象,只是咳嗽了几声,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周围,意识慢慢回笼。 怎么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了……明明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他扶着床起身,觉得额前一阵阵汗,他将卷发捋起,余光之中看见药品柜的玻璃上映衬出他那双阴沉的眼睛。 温随闭上眼,又睁开,对着玻璃露出笑脸。问诊室的门内传来脚步声,他侧过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又捏起t恤嗅了下。 问诊室的门被推开,校医惊讶道:“这么暗你怎么不开灯?” 她说着,走到一旁开了灯。 温随适应了几秒,才拉开床帘,“睡了会儿,暗着正好。” 他看向温之皎,“怎么样?和医生聊完好点了吗?” 温之皎点头,“好点了,说是过度紧张和睡眠不足造成的,看来我今天得早点睡了。” 温随笑起来,没了卷发遮挡,他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便多了些成熟,“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又道:“那我和朋友再聊几句,你在外面等我,我送你回去。” 温之皎长长叹出一口气,像是很烦似的,“可是那幻觉真的好真,怕做噩梦。” “那就看是什么样的噩梦了。”温随望着她翘起的唇,昏黄灯光下,拢在她脸上如轻纱似的阴影,他喉结动了下,道:“皎皎,过来。” 温之皎蹙眉,有些不解,却走到了他身前。刚到他面前,便被他拢入怀里。他将脑袋迈入她的发丝中,话音里带着些压抑,声音从牙齿钻出来似的,“怎么总是又干净又香喷喷。” 温之皎:“……啊我吗?怎么这么像饭店的广告!” 温随收拢手臂,将她拥抱得更紧,深呼一口气,道:“有空再吃。” “起开吧你,黏死了人了!” 温之皎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往外走,傲气地抬着脖颈,甩着包包。 校医看了全程,忍不住道:“害不害臊啊你。” 温随笑道:“怎么会。” 校医正要说话,却突然失去感知,脑中只有一大片字体翻滚着。她机械地阅读着脑中的字,道:“你们姐弟关系真好啊,羡慕,不像我弟弟,现在就不理人,我真怕以后我要是嫁了个不好的人都没娘家人帮衬。” 温随怔了几秒,“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刚刚你姐男朋友不是跟着你一起来的吗?”校医话音平静,眼下的小痣都显得没有什么感情,“她情绪不太好嘛,一方面说是从野外回来做噩梦,现在都有点怕车开上高架桥了。一方面,她说她前任给她很大压力,导致很怕跟现任也发生类似的事。” 温随的眉头动了下,他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手指放在口袋里,一只摩挲着手机边缘。好几秒,他生硬地笑着,话音带着疑惑,“现任?” 校医道:“你不知道?” 温随仍是在笑,“你听错了。” 校医继续道:“可能吧,反正是说很怕以后前任醒了事情尴尬,其次就是担心又陷入很多不好的情况当中。因此比较紧绷吧,你以后可以开导一下。” 她转过身,“行了,就这些,你多注意吧。” 温随仍在笑,“好。” 他走出校医室的时候,发现脸有些酸,嘴角被不知道哪里的神经肌肉牵动着。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耳边有着热气,好像呼吸都是用着不存在的腮呼吸似的,从脸上到耳边。 校医室门合上,校医刚坐下,一点蓝光从她的痣里逸散,最后连带着眼下那小黑点也没了。窗外的雨还在下,那一点蓝光像被风吹得更远了一些,落在了不远处的图书馆,又落在角落处的一人手里。 他低头打开面板看了眼。 【是否要前去裴家附近,修改裴母对裴野态度对其造成负面影响(生效时长:3分)?】 他刚点击确定,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薛灼灯,你一个人看书吗?” 小小的光屏骤然化作一本笔记落在他手里,他垂着头,没有说话。那人走近了,态度很有些热情,“你最近老是不说话也不理人,总感觉你以前不这样啊。” 他仍是不说话。 校医室里。 校医坐在位置上想了好一会儿,疑惑自己刚刚和温随说了什么来着? 真是的,怎么会说话说一半好像走神了。 她翻开自己的记录本,又看了会儿上面的记录。还好,也不过是坠崖的阴影加上睡眠不足而已,不是大问题。 记录本被放入柜子,推入柜中。 钥匙插入锁芯,旋转,咔哒声响起。 裴野刚将钥匙拔出来,一转身,却看见裴母的脸上浮现了全然的愤怒。她几乎崩溃地抓着他的衣领,喊道:“你又偷偷出去训练了是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母便挥起手,用力拍打他,泪水缓缓出,从眼角淌过眼下的小痣,眼睛越来越红。 “裴野,你能不能意识到,你现在一点用都没有啊?” 她悲愤的话音中带着绝望,“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你是个没用的蠢东西。” 第38章 温之皎走出校医室的时候, 雨已经下了一小阵了,地砖上的水痕一点点显现,空气也闷得难闻。她站在建筑一楼门口, 望着脚步匆忙的学生们,心情有些焦虑。 她回头看向温随,长廊之中很有些晦暗, 温随在另一头慢慢朝她走过来。 云层厚而脏, 像是在被扫到边上,被冷遇了太久的雪堆, 失去了蓬松软绵的形状,变得硬邦邦的。偶尔有几道雷光落下, 将温随的脸照得有些明明暗暗, 温之皎像是觉得陌生似的,好奇地望着,脑袋倾斜了几分。 温随一步步走过来, 手握着, 一滴又一滴的红从他紧握的手中流出。他每走一步,地上的血滴便多几滴,乍一看,还以为有鲜红的花瓣从他手中落下。 皎皎,你也不想…… 第54节 温之皎注意到了, 她的眼睛长久地凝着他的手指,几秒后,温随站定在她几步外。他脸上有着笑,澄澈的眼睛睁圆了些,笑着道:“怎么跟没见过我似的?” 她道:“感觉你怪怪的。” “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了。”温随没有走到她面前,仍站着,语气却很轻, “皎皎,你还记得我刚到家的时候吗?” 温之皎回忆了几秒,漂亮的脸立刻皱了起来,话音都带了几分娇嗔,“记得,你个讨厌鬼,就会装可怜。” 她大声道:“讨厌鬼!你对我特别特别坏!” 温随神色没变,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显出了些莫名的光彩来,他含笑道:“是姐姐先对我很坏的。” 他道:“明明最开始,我都对你很好。” “我帮你抄作业,帮你打掩护,帮你打扫房间……还给你当马骑。”温随丝毫不觉得害臊似的,望着温之皎,笑意更深了些,“可你就只会骂我,赶我,还抓我。” 温之皎眨眨眼,皱着眉,“你胡说!是你先对我耍坏,对我甩脸色,又在爸妈面前装乖的!” 温随摇着脑袋,笑带上了点无奈,又叹气,“你又在撒谎。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好骗,总觉得我好糊弄,又总觉得我一定不会对你生气。” 他说这句话时,气儿很小,雨水淅淅沥沥的,他的话音也要被雨声冲刷散了似的。 但温之皎立刻想起来他上次说句话时的情景了。 明明只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说话声音都还带着童稚,身材也干瘦的男孩,可说这话时,却叫她生出了心虚。 暑假总是热气十足,即便下着雨,天气却仍闷热叫人发疯。钢筋水泥的森林亦有年轮,老房子也像老年人一般分泌出难闻的味道,潮得受不了。 温之皎趴在床上打字,小小的触屏手机也阻挡不了她吧嗒吧嗒的手速,她穿着吊带与牛仔短裤,两条白皙颀长的腿翘起,摇晃着。 温随坐在她床边的桌上,给他抄作业,任劳任怨,一点不耐都没有。 刚来家里那几天,她朝着他发火,打他,支使他,他总会听话。她闹了一阵子,便开始享受这个免费的小奴隶,即便有些色厉内荏,但十分管用。而更快乐的是,亲戚家的小表妹也来家里住了,小表妹才小学六年级,就已经是资深狗腿了。 这会儿,温随帮她抄作业,小表妹在客厅帮她切水果。 不多时,房门便被推开,小表妹捧着果盘啪嗒啪嗒跑过来,放到她桌上。随后,又爬到床上,黏温之皎,“姐,姐我帮你切水果了,姐姐,皎皎!皎姐姐!” 小表妹甩着辫子,求温之皎夸夸她。 温之皎这会儿在和朋友聊天,被她粘得烦了,才伸手摸她脑袋。小表妹越战越勇,抬起手就捏着一瓣水果,递给温之皎,“姐姐吃。” 温之皎眼睛还在看手机,脸抬起来,洇红的唇张开,咬下水果吃了起来。温随看过来,小表妹便立刻很神气地看温随,对着他做鬼脸。 温随收回视线,继续帮温之皎抄作业,也不说话。 小表妹更开心了,脸贴着温之皎肩膀,声音糯糯的,脸也肉肉的。温之皎一转头,便望见她那殷勤的,水汪汪的眼睛,她没忍住伸手掐住她肥嘟嘟的脸,“涵涵这么乖啊。” 涵涵点头,两条小鞭子都飞起来。 温之皎君心甚悦,抬起手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几包巧克力和两本卷起来的小说杂志扔给她,“去玩吧,这是我这周才买的新杂志。” 涵涵更开心了,兴奋地拿过来,又道:“姐,那让我也玩会儿手机呗。” 温之皎昂着下巴,“不行,这是刚出的新款呢,弄坏怎么办?”她想了想,又打开床头柜,从缝儿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旧款的触屏机来。 她拢着涵涵的脑袋,用指尖戳她脸,“走之前还给我,还有,要是这事儿被姑姑知道了,我拿你是问!” 涵涵的妈妈管她管得紧,唯有来温之皎家里住时,她才能喘口气。在她眼里,皎皎表姐就是最漂亮时尚,大方又好说话的姐姐。 涵涵得到了奖励,立刻对着温之皎狠狠亲了一口,“皎皎姐我爱你!!!”她站起来在床上跳了几下,拿着手机,卷着的杂志还有巧克力快活地跑出门了。 温之皎很是受用,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继续啪嗒手机。又过了一阵子,温随的声音响起了,“我抄完了。” 她闻言不耐地“嗯”了声,继续看手机,“那你放着呗。” 又是好久的沉默,温随道:“我也想吃巧克力。” “你想吃自己买啊,爸妈又不是没给你零花钱。”温之皎说着说着就来气,父母给温随的零花钱和给她的一样,她总觉得肥水落了外人田,这钱像是从她口袋里掏出来似的。她道:“你没长腿还是没长手,自己去买啊。” 温随的手攥着钢笔,墨水洇到纸上了,他还没察觉。 他只是抿着唇,像是有些伤心,却垂着脑袋,话音很轻,“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知道我来这里,肯定让你难受了,可是你说过,如果我想让你接受,听你的话就好了。我听了,为什么你……” “你能不能别说了!”温之皎听得更烦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更委屈些,一想到从小到大父母的宠爱都分给了他,她就觉得崩溃。此刻听温随的这些话,她更受不了,从柜子里抓了块巧克力,狠狠扔到温随脸上,“滚出去啊,你待在我房间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听话就接受你?你发什么疯,明明是你自愿的!” 巧克力包装的锯齿擦过温随的脸,留下一道小小的血痕,又落在他眼前。 温随盯着巧克力包装上的成分,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视线也带了些模糊。真奇怪,明明在孤儿院遭受过更过分的对待,可他此刻却很想落泪。 他讨厌温之皎,一开始就讨厌。可是他知道,他刚到温家,温家人对他尚且没有多少感情,他必须做小伏低。这是很容易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当好学生和好孩子,知道怎么把不甘与嫉妒伴随唾液咽下。 讨好温之皎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即便他很讨厌她,但他仍能做到滴水不漏,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完成一切。但现在,温随觉得他对她不是讨厌,而是恨了。他年纪尚小,十一二的年纪,即便早熟也很难将所有感情领略遍。 温随恨温之皎恨得咬牙切齿,觉得她刁蛮的姿态恶心,甚至带着些瞧不起。一个运气好的,投胎到好家庭的,被养得像蠢货的人罢了,明明现在,他也是温家的一份子了,他为何要再在乎她接受不接受他呢?他明明有太多办法让她吃苦头。 他只是凝着温之皎的视线,话音很轻,“你又在撒谎。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好骗,总觉得我好糊弄,又总觉得我一定不会对你生气。” 温之皎气不打一处来,将抱枕和床上的公仔用力扔温随。温随站起了身,往外走,离开时大力摔了门。 当天晚上,温之皎就被姑姑,爸妈叫到了客厅。涵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桌面上,杂志与手机摆着,姑姑阴阳怪气着说着她什么。爸妈气得差点跟姑姑吵起架来,温之皎也气,气得呼吸不过来,看向劝架的温随。 温随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苍青的脸上带着些担忧与疑惑,乖得像是成色不太好,但模样漂亮的瓷娃娃。 他安抚着父母与姑姑时,又望向温之皎,眼睛里有着笑意。 温之皎当即尖叫起来,冲过去抓着温随的领子骂他,而温随开始掉眼泪,想被她吓到了似的。 从那天开始,他们打起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大多时候都是温随赢。他永远熟练于装可怜,告状,还有盯着她,以及偶尔上谏,旁敲侧击地让温之皎被迫多上了好几个兴趣班,忙得像个陀螺。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两个月,转机则发生在某天傍晚。 那天温父母一起出差,家里只剩他们两人,而温之皎抓住机会熬夜玩手机,硬生生熬到了凌晨四点。 她熬得头晕眼花肚子饿,恍恍惚惚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抓了把挂面开始煮。她极少做饭,也摸不准量,等煮好面的时候,发现整整一锅全是了。一时间,她很有些绝望,正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倒掉时,温随却也正好进了厨房。 她一转头,便看见门口,温随手里捏着习题集,神情阴郁地望她,转身就要走。 温之皎不耐地道:“给我站住。” 温随站住,转头望她,手却攥住了习题本。他又开始恨温之皎,恨她为什么不睡觉,恨她为什么突然进了厨房,恨她为什么偏偏跟他单独撞了个正着。他讨厌她的颐指气使,嫉妒她被温父母无条件的宠爱,恶心她那总是甜美,却偶尔尖而高亢的声音。 她为什么不去死! 但几秒后,温之皎指着锅里的面,道:“把它吃了。” 她说完,端着卡通碗,施施然地离开了。 温随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只觉得脑中有一阵惊雷。紧接着热气从肺腑发散到四肢,又从四肢一路爬到脸上,进入脑中。他只是用力攥着习题集,攥得手生疼,好像受到了某种荣宠似的,令他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扩散。 她煮了面给他留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家人她是他的姐姐所以她会对他好他做错太多事才让他们之间变成这样她始终是他的姐姐他们是一家人她会对自己好的其实他一直觉得她很好他们是姐弟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就应该如此一切都该如此他也要对她好点才可以他不能再报复她了因为他们是姐弟…… 所有纷乱的想法都没有任何停顿地出现,将温随的大脑一点点啃噬,又让他像只嗅闻到食物的饿狗,绕着食物转了许多圈,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叫声。 第二天,温之皎一起床就发现温随做了早饭,他用着一双濡湿的,像是恳求的眼睛看着她。她立刻烦躁起来,却还是吃了,发现他做饭做得还挺好吃后她还夸了句味道不错。然后,温随就莫名其妙地贴了上来,围着她打转,像是恨不得用不存在的尾巴勾她的腿似的殷勤。 两个月的针锋相对全然没出现过似的,他老实地不得了,仿佛那两个月是他被鬼魂上了身,现在这个乖巧听话好使唤的人才是他。 温之皎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一直怀疑难温随那晚其实快饿死了,因为有了那份面才活下来。他后来那么老实则是还她的救命之恩! 从那些回忆中脱身,温之皎只是不爽地道:“可是我那件白裙子,我真的很喜欢,越想越生气。王八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永远都会记仇的,你弄脏了我的裙子还装不是有意的!” 温随的唇慢慢勾了起来,眼睛垂落了,呼吸凌乱了几秒才道:“一开始不是故意的……后来是。” 那条裙子是他挑衣服时,无意中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挑下来的。 他不希望她知道,他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温之皎只当他是狡辩,继续抱怨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后面你还把我裙子洗坏了,它都变宽了,你肯定故意扯开了哪里的线头。” 温随攥着拳头,低声道:“不是,那条是新的,一模一样的款式,原来的尺寸断货了,我选大了一码。” 温之皎的脸皱得更厉害了,“王八蛋,那我旧的裙子就扔了?我都没穿过几次!” “洗过了,还是很恶心。”温随重复道:“很恶心。不要穿了。” 他笑了下,又道:“皎皎,我们回c市好不好?江远丞现在病情也稳定了吧?还有,你不觉得江临琛对你的举止太亲密了吗?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我们不要在这里了,好吗?” 温随从来都爱笑,总是一脸干净,漂亮时尚,爽朗阳光。可今天,他笑得太多了,太久了,那爽朗阳光的感觉变消弭了,或者说,变得腻而虚伪了。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摇头,“我不要,不是说了等他醒了再回去吗?” 温随话音颤了下,道:“然后呢?你和江临琛订婚?”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温之皎眨着眼睛,奇怪地望着温随,又道:“我只想要他的钱而已,我为什么和他订婚?算了懒得跟你讲,现在送我去江远丞病房吧,我好久没给江——” “好。”温随又抬起脸笑,他望着温之皎,眼睛圆溜溜,水润澄澈,拉近了他们仅几步的距离,“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轰隆的雷声响起,可偏偏雷声大,雨点小,又是细密的如蛛网似的雨。黏,让人闷得难以呼吸,可温随的眼睛却紧紧凝着她,神情带着些开心,愉悦。 他们的距离只剩一步,温随正要迈过这一步,手要抓住她的手腕,可下一秒,温之皎却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肩膀。 温随的眼睛此刻眼黑多过眼白,唇牵着,“怎么了?姐姐?” 温之皎道:“你身上一股味儿。” 她话音落下一瞬,温随的瞳孔颤动几下,唇的色泽一下褪去了。病态的白蔓延到脸上,他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唇张着。他的笑浅得像圆珠笔擦过本子上的弧线,脆弱而细。 温随的视线游弋着,没找到落点,话音在出口一瞬有了些颤动又消逝,“有吗?哪里?” 温之皎走近一步,温随便又后退半步。 温随道:“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转身想走,却被温之皎抓住了手腕。 温随眼睫颤动了下,手指蜷缩着,转头看她,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一股血味儿的,你又开始扯指甲了?” 温之皎拿起他的手看了眼,果然,他的指甲七零八碎,有的被他硬生生撕掉一大半,几根指头血肉模糊着。 或许是温随营养不足,即便后面身量高了,营养够了也锻炼出了好身材,可手指甲却仍然是软而容易折的。而温随知道这点,指甲从来都剪得干净整齐,可偶尔也会被温之皎发现他故意折断指甲,撕扯着,扯得血肉模糊的。 温随的眼睛垂落在指甲上,低声道:“嗯,不自觉。” 温之皎咬了下唇,像是很烦,“把你手剁了就老实了。” 温随又是“嗯”了声,没有说话,话音轻得一吹就散,“是血味儿就好。没事的。” “别动。”温之皎从包包里拿出一包湿巾,直接把他的手包起来,道:“你自己擦擦,我看了难受,快起鸡皮疙瘩了!” 她又道:“叫司机来吧,你别开车了,我怕你方向盘都握不住。” “好。都随你。”温随的手却环过她的腰,俯身用脑袋贴她脑袋,“让司机送你过去。” 他重复道:“江远丞醒来了,一定要跟我回去,你答应了的。皎皎,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才是密不可分的。不要和别人订婚好不好,交往也可以,最起码不要订婚。不要把他们带回家里,那是我们的家。” 温之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55节 为什么这话说得好像是让她别把小妾带回府里似的! 不多时,司机便到了,将温之皎送到了病房。刚进病房,温之皎便立刻冲到江远丞窗前,用两只手握住江远丞的手,呼唤道:“系统!救命!我感觉有危险!” 几秒后,系统的机械声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温之皎在内心尖叫起来,“我今天看医生的时候,突然感觉时间停止运行了几分钟!这感觉很熟悉!特别像你,不对,像你被洗去意识的操作!当时大师就是在我面前把时间停止了,开始操作一切的!” 她继续尖叫道:“而且那之后,温随看起来怪怪的!” 系统道:“宿主,我和您提过了,剧情维护部会派任务者过来继续维护剧情的,但您完成的任务越多,越稳固原著恶毒女配的形象,他们的可操作空间越小,限制越大。” 温之皎:“……啊可是我晕字,每次别人说一堆话我就听不进去。” 系统道:“你当务之急是赶紧推进接下来的任务,按照我的推测,他们是不能直接对主要角色进行操控与干预的。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侧面进行诱导,世界停止的几分钟里,也许他们在修改非主角的数据,或者说,在引导他们对主角产生影响。” 温之皎晕了一会儿,道:“啊你说话慢点,我听不懂了……” 系统思考了许久,道:“我的意思是,世界停止的几分钟里,他们可能在让别人跟温随说了些坏话,或许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也或许是刺激他。” “啊为什么要刺激他?” “因为您可能被判断难以影响,所以他们会从男主角下手。” “下手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让他们跟你玩虐恋情深,让他们恨你,囚禁你,掌掴你。” “……” 温之皎立刻捂住了脸,“怎么又是掌掴!我讨厌你们!” 下一秒,系统机械音响起。 【恭喜获得永久称号:皎皎,你也不想被人掌掴吧……】 【佩戴此称号,您没有任何增益,但可以提醒您赶紧推进任务】 【您当前任务含:问江临琛要钱,拿到江临琛把柄。让顾也情难自禁。利用裴野为你买单花钱,离间裴野与他的兄弟们。日常欺负江远丞。】 【友情提醒:如果以上任务都较难短时间推进的话,您可以保持和原著女配相似的生活习惯,上课、上班、参与社交宴会、陷害他人、想方设法与男主团偶遇、永远损人不利己连路过看见干脆面都要捏碎、偶尔可以前往夜场当一个妖艳风尘坏女人、遇到男主团就下药勾引威胁三件套。】 温之皎落泪了,“我不要上班……” 系统道:“顺便一提,为了任务,我从商城里找到了这个道具。” 温之皎打开面板看了一眼,立刻看到一个新道具。 【热得快一日体验卡:热得快,烧得快,烫得快!】 温之皎:“……这是我想的意思吗?” 系统道:“是的。” 温之皎沉默了几秒,又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一日体验卡在我这里只有五分钟?”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是有自己运行规律的世界了,所以即便使用道具,也只能是能用现实常理解释的效果。”系统解释道:“您平时很少运动,体脂率低,用了身强体壮体验卡,也只能激发极限状态,持续五分钟。但如果您用身娇体软体验卡的话,按照您的身体素质,甚至能超过一天。” 温之皎:“……可恶!” 她想来想去,又道:“那热得快体验卡的话,秒的人,也还是秒吗?” 系统道:“世界是有自己运行规律的,这个规律包含男主不能秒和小,否则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 温之皎:“……” 她想了想,突然看了眼江远丞,逐渐理解一切。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小,温之皎给自己挂上了称号,希望自己能牢记自己有要事在身!不要再得过且过! 但过了十分钟后,温之皎发现这所谓的称号的提醒方式是,每当她照镜子,都能看见镜子里闪烁过“皎皎,你也不想被人掌掴吧……”这一行字。她又觉得,这种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她当即决定,明天去上课,下去找工作,晚上去夜店! 第39章 阳光总是不吝啬于将光辉赠予世人, 但接受了赠与的人往往会计较其他人得了多少。就像此刻,温之皎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时,就总有人担心她被晒到, 体贴的想和她交换位置的纸条从各处传来。 这会儿正是盛夏,阳光灿烂而灼热,温之皎旁边的窗户正好没有窗帘。她坐在光里, 连脸上的容貌都是灿亮可爱的, 白皙的脸上有些醺红,鼻尖汗津津的。也有坐她旁边的, 省略了纸条这古老的方式,贴心问是否要换位置。得到的却只有摇头。 温之皎怕冷又怕热, 但教室的空调温度对她来说有些冷, 窗边位置的阳光撒到身上就正正好了。 跟着课表上了几天课,她倒也认识了两个同专业的女生,一个叫许瑭, 一个叫方知欣, 都是好说话,热心的人。不过她们俩几年的关系显然更好,温之皎跟她们也只算是上下课吃饭聊天的关系。 这会儿正是六月底,学期末, 台上老师安排了个小组的结课作业便踩着放学铃走了。 温之皎只觉得两眼发晕,许瑭和方知欣见状只以为她在发愁没有小组。许瑭便道:“你要不来我们小组吧?不过结课作业是之前就安排好了,我们小组做了一半,你来的话得重新安排。” 许瑭是个什么都爱管的老好人,但她也怕自己这么一好心,其他人不乐意。便看向方知欣,方知欣害羞些, 话也少,这会儿只是看手机。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温之皎正想说也不用勉强时,方知欣却抬起头,轻声道:“我刚刚问了其他的成员,他们说到食堂再聊聊。” 许瑭松了口气,笑道:“那估计就是聊分工了。” 温之皎更觉得头晕,她很有些发愁。刚刚她看了群文件里的作业要求,要求图文并茂,附带数据索引,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录,她看都看不懂。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收留,还是熟悉一点的人,她就怕实话暴露了自己是拖累就得跟陌生人一组了。 想来想去,她开始打小算盘。 江临琛……好像是什么老师?他肯定会做吧?或者温随?温随反正从小跳级,还上过大学,他估计也会。 这么一想,温之皎立刻点头答应,热络地跟着她们去了食堂。 中午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饭菜的热气与呼吸的热气让温之皎觉得像被拢住了似的。所幸三楼有不少品牌的快餐店或者饭店的分店,空调包厢一应俱全。 温之皎在app上点了一大堆吃的,很有求人办事先请客的觉悟。不多时,有两个男生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一个男生很有些惊讶,立刻跟许瑭道:“怎么不早说是温之皎呢,我打扮打扮再来啊。” 那男生身形宽阔,五官帅气,笑起来牙白得像牙膏广告。 许瑭翻了个白眼,男生对温之皎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谦,金融数学专业的。”他又指了指一旁的男生,道:“他叫薛灼灯,跟我一样。” 温之皎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却先看见一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头发与眼睛都很黑,眼下有一颗小痣,唇十分的红,身材清瘦,小臂有着漂亮的肌肉。只是不知为何,让人看着觉得鬼气森森,让温之皎直觉毛骨悚然,背后汗毛起了一身。 她立刻移开视线,说话声都小了,“我叫温之皎,是财、财……” 薛灼灯似乎在看她,她余光中感觉到那诡异的视线就紧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知道嘛,你和许瑭她们一个专业,财政学。”周谦是个健谈且爱活跃气氛的人,此刻也不忘耍宝,朝着温之皎伸出手,“那温总,希望本次合作能圆满成功。” 温之皎见他这样,被薛灼灯盯着的不舒服少了些,伸手握了握。 但她刚松开手,便望见薛灼灯俯身,一双眼像漆黑的玻璃珠似的凝她,然后他看了眼她的手,伸了过来塞她手里握住了她的手。 温之皎:“……” 他的手十分冷,冷得不像常人似的,温之皎本来就有点怕,被这么一握僵住了身体。她又望了他一眼,却骤然感觉那双眼跟上周在镜子里见到的有些像,她几乎控制不住呼吸,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谦惊讶了下,坐在温之皎身旁的许瑭与方知欣也有些迷惑。薛灼灯只是机械地收回手,他没有露出疑惑,也没有生气,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平静地看温之皎。 温之皎这会儿嘴都不敢张,只是用力往卡座里钻,人都快挤许瑭怀里了。许瑭见状,倒是忍不住干脆揽住她肩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冷气有点冷了。”温之皎张着嘴,不敢看薛灼灯,正要说话,服务生正好开始上菜,她立刻道:“哎呀先、先吃饭吧。” 这一幕实在有些尴尬,众人也都想揭过,都叫着赶快吃饭。 许瑭是小组组长,一面吃着一面聊着分工,温之皎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抬头看薛灼灯。薛灼灯握着筷子,吃着饭,动作不知为何有些僵硬,那张昳丽阴森的脸低着看面前的一道菜,像是疑惑什么。 他这样,让温之皎也疑惑起来,也望他面前那道菜,是一条清蒸鱼。辣椒丝与葱丝洒在鱼身上,鱼身下赤褐色的料汁,切开的鱼肉出肉质细嫩。 不就是一道鱼吗? 唉,不过为什么薛灼灯让她这么害怕?是因为那双和镜子里突然出现的眼睛很像吗?可是没意识到像的时候,她就有点怕了。 温之皎害怕过很多人,比如江远丞,她怕的是他发疯。再比如顾也,但她害怕是觉得他阴恻奸诈,总想算计她似的。就连裴野她也害怕过,因为他看着很凶。可无论是哪种怕,都不像现在这样让人发毛。 她正盯着鱼反复思考这种害怕的来源,却望见一只手握着筷子,在鱼头上滑动了下。紧接着,那筷子迅猛用力地插入鱼眼当中,鱼身下的料汁飞溅了下。 啊!什么! 温之皎吓了一跳,顺着手望过去,一下便望见脸上带着些料汁的薛灼灯看着她,黑黢黢的眼没什么表情。紧接着,他捏着筷子,盯着她,夹着一颗白色的鱼眼珠送入嘴里。 温之皎:“……!” 啊啊啊啊救命!好恐怖啊,这是恐怖片吗?!救命啊!她大脑里满是尖叫,恨不得现在跳到餐桌上跑出去! 温之皎几乎要晕过去,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拿着包包就走,“我、我临时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不敢停留,快步走向门口,欲哭无泪。 救命,好恐怖,她不想来上学了! 店门被用力推开,又缓缓合上了。 一声声欢迎光临xx回响着。 饭店内,许瑭和方知欣面面相觑,周谦也奇怪至极。唯有薛灼灯还在嚼那鱼眼珠。 这道菜做得并不是很好,鱼眼珠韧得像在嚼橡胶,他喝水咽了下去。拿出笔记本看了眼,很快看见一大段淡蓝的字体浮现。 【原定剧情:童年那被她所讨厌的回忆与校医的话让温随方寸大乱,他难以控制地回想起来那些渴望得到她视线却始终得不到的绝望,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自我的精神暴力和无止境的等待与揣测,过去与现在的情景交融,他陷入崩溃。 从校医院离开,他假意要送她回家,实际已准备好人将她强行带走。在回程的路上,温之皎崩溃绝望,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的行为。 而另一边,承受着母亲否定的裴野也终于陷入了绝望的泥淖当中,他所熟知的世界规则一朝被否定,他的成就不被认可,他所认为的无私的母爱原来也有筹码。在反复的自我否定中,裴野进行了最后一次赛车,选择放弃。 他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不再期待一个奇迹出现,不再等待温之皎的回复,也不再会笑了。】 【根据世界日志反馈,从校医院回来后,温随没有再有后续行动,原定温随囚禁剧情判定失效。而裴野于前日已正式放弃赛车,这两日在投入事业当中,判定为成功。是否现在开启新的剧情?】 薛灼灯触了下笔记本的页码,字迹散去,他又听见一道声音说:“薛灼灯,你怎么都不吃东西?是刚刚吓到了温之皎,所以害臊了?” 是周谦的声音。 “薛灼灯,你怎么不说话啊,以前感觉你也没有这么沉默寡言啊。” 许瑭也说。 薛灼灯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他一点点修改世界后台数据,才造出了一个完全属于这个世界,被人留有记忆的,不会被认为是侵入者的身份。可也许是ai意识体搜集到了错误代码,这个身份被留下的记忆很人类化,而他缺乏扮演人类的能力。 皎皎,你也不想…… 第56节 在这个真实存在的,在运转的世界里,一切的行为都可能引起不可估量的问题,所以薛灼灯只能沉默。 几人见他如此,也确实不再搭话,这顿饭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了。临走时,薛灼灯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看了眼。 [结课作业小组群(5)] [许瑭将徒手捏爆妖魔鬼怪拉入群聊] [许瑭:我把皎皎拉进来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临时加入小组麻烦大家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红包】]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刚刚有事先走了,请大家喝奶茶补偿下!]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猫猫叼玫瑰jpg] 温随发完信息,将手机扔回温之皎手里,“帮你发完了,走吧,我送你去店里。” 前几天温之皎跟他说上班,但不想坐办公室,也不想在户外忙,不想太累,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列了一大堆条件让温随想办法。温随想都没想,就让她去家附近的温家的连锁超市里当导购了。 他特意安排了人流量少的区域与时间段,想着这样轻松又不至于没事做。 结果上班第一天,她就被顾客投诉了。 投诉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个顾客想要买薯片,她把他带去该区域后,发现该品牌的薯片缺货。另一个导购说库房还剩一包,温之皎说那包她要吃。顾客表示拿过来,他要买,他可以现在结账,让她当好她的导购老实点别作妖。 温之皎则带他去库房,打了顾客,还当着他的面把薯片拆开吃了。 顾客说要投诉她。 她说这是她的店,她想吃什么吃什么,并且让他联系温随写投诉信。 最后,温之皎连薯片袋里剩下的碎片都倒嘴里以示挑衅。 顾客愤而写了一封投诉信发了过来,表示谴责,同时署名顾也。 温随也回了邮件,表示温家的产业在她名下,这确实是她的店,并且告知温家的超市不欢迎顾也。 不过第二天,温随还是给温之皎换了份工作,给她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盘了一家文具店让她看店。结果第二天晚上,温之皎回家告诉他,生意很好,很多人要加她微信批量订文具。 第三天,温随给温之皎盘了家蛋糕店,她主要负责接电话记录订单。这份工作温之皎十分满意,因为她喜欢蛋糕面包的香气,坚持了两天,也就是到现在。 不过可能今天是极限了,因为温随看见温之皎绝望地在沙发上翻身,用枕头捂着脑袋,“我不想去,我真的被吓到了。” “之前去看医生,医生说了呀,是太紧张了。可能那个同学他生病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吓人,然后你呢本来就有点怕,所以下意识觉得像那天的幻觉。”温随轻轻叹了口气,俯身,用手勾住她的腰部,又道:“真的不去了吗?” 温之皎就是不想起来,抓着头发,“不要,我就要休息,我不去了。反正原本就有跟单的,我堂堂一个店长,有不去的权力!” 温随顿了下,蹲下身,贴着她的脸,“你到底是真的太害怕那人了,还是单纯不想去?” 温之皎扯他头发,“都有。” 温随道:“哪个多点?” 温之皎想了想,“都有一点点。” 温随哑然失笑,他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想想要不要去?” “你别管我啦,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新工作,反正我有自己的想法!”温之皎推开温随的脸,又将脸埋在枕头里。 温随又叮嘱了几句,出门了。温之皎松了口气。 虽然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是有吓到她,但她也确实不想去上班。温随明明之前都很忙,但最近不知为何,再忙也要接送她上下班,盯得她什么也干不了。 正好,今天他没理由接送她了,她可以去夜店当风尘坏女配了! 温之皎一面想着,一面准备去换衣服,一拿起手机便看见群消息,群里的人都聊开了。她看了两秒,没忍住点进薛灼灯的微信主页看了眼。纯白头像,微信名是怪异的“名字薛灼灯”,朋友圈倒是非好友都能看到,但全是莫名其妙的关键词。 【吃饭】 【厚衣服】 【负面】 ……一路翻下来,温之皎几乎想要尖叫,当她重新翻到最新,发现他居然刚刚又更新一条动态。那条动态只有一个emoji,是一只眼睛。 仅仅一个表情,温之皎便感觉那眼睛隔着屏幕看自己似的,终于尖叫起来。 好可怕!这人真的很诡异! 温之皎吓得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窗外的云朵被风吹来吹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寸金寸土的辛葡路在夜晚更显热闹,一条街上不断有豪车跑车行驶往来,街道两边挨挤着各种俱乐部,霓虹灯牌映照出一个个时髦夸张的男女,也映照着扶着路灯呕吐的人。 一栋复古风格的建筑前前排着长龙,穿着靓丽的人接受着安检,也有不少烂醉如泥的人从出口相拥而出。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穿着西裤的颀长双腿率先迈下。 离车近些的人没忍住看过去,青年黑发被梳理过,神情冷凝,只穿着白衬衫与西裤,却依然显出些气质非凡,俊美桀骜来。他没有在乎排队的长龙,因为俱乐部里已有人走出接过他的钥匙,又将他围着,迎了进去。 裴野尚未穿过长廊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很有些眩晕,却并非音乐或是晃动的灯光,而是疲惫与压抑。 穿过长廊,他坐上电梯,进到了三楼的包厢处。 包厢内部宽敞华丽,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唱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歌。几个穿着火辣的女郎坐在包厢上,给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喂着水果,哄着他们点酒,陪他们唱歌。 包厢尽头还有个硕大的屏幕,镜头对准着在一楼舞台,清晰无比地让人观赏者迷幻灯光下那些曼妙的身材与性感的舞姿。 这里的通风应该是极好的,可裴野就是无端觉得充满了烟酒的臭味,浓厚的香水味,还有□□上的油与汗。咽下喉咙里的呕吐欲,扯着唇,笑了下道:“下午有个会,来晚了,希望没扫各位的兴。” 他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倒了杯酒喝下了,坐到了边上。 几人直夸裴野做事有乃父之风,豪爽,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乃父当年不见得喝醉喝这么干脆。最后说看他年纪轻轻,之前玩赛车,想必也是个壮年小伙,怎么也得点两个美女过来陪他。 正说着,包厢门又被推开,裴野望过去,望见一个男人笑着,微长的黑发惯例扎着,西装革履的。他金丝眼镜下一双丹凤眼,难分雌雄般的昳丽眉眼,笑吟吟的,道:“看我这记性,又来晚了。” 顾也话音刚落下,那几个唱着的,搂着的,亲着的却都停下了动作,都想起身。一人快步走过去,大笑起来,“说这些干什么,要说也是我们来早了。” 他仍是笑,却没坐主座,也坐边上。 同样坐在侧边的沙发,裴野一抬眼就能看见顾也背靠着沙发,仍是笑得如春花秋月,翘着二郎腿的闲适姿态。只是丹凤眼里总显出些讥诮来。 但顾也坐下没两分钟,一帮人反倒因这事争起来,说顾也坐边上折煞人,说得他们自己脸红耳赤,又大笑又喝酒,眼神在顾也身上打转。 裴野突然发现,他们这眼神很熟悉。刚刚那些陪酒女被他们亲着,摸着,揉着的时候,也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的。小心,讨好,谨慎。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好笑。而更好笑的是,在他面前,他们倒还架着他让他点几个女郎来,可顾也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没人敢让他也点一个。 他以前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他人是他人,他是他。可什么时候,一在乎起来,一比较起来,一发现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么不正经的场合,谈的却是正经生意,还是裨益民生的,能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的好生意。谈的过程很愉快,有顾也坐镇,没有不顺利愉快的道理。 一句我素来看好裴野,除却小时的情分外,也是对能力的肯定啦顶得过一万杯酒,不过该喝的酒还是要喝的,当然是裴野喝。 不知道哪个老板点了一首方言歌曲,一呼百应的,几个老板搂着妹妹唱着“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彩光灯球转来转去,光洒在男男女女的脸上。 裴野喝到最后都得对瓶吹,大笑之后,酒从嘴里流到脖子上,又沾湿白衬衫。他锻炼得很好,曾经为赛车锻炼出来的好身材,也很适合应对应酬的伤身。 灯球的光洒落,又切了多少首歌,裴野不太记得,反正喝,笑,聊,合同上签下精心设计的签名。潇洒,豪华,老板们总这么大气。 几份几式的合同他也不太记得,翻开,哗啦啦的白字黑子,甲方乙方,总裁签字,责任人签字,签。 眼睛被合同落款处的空白占据,那空白越来越白,又白得泛黄。 但最后一次,落在白上的是呕吐物。 裴野撑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眼睛红得滴血,脸红得流汗,黑发被水浸湿。他按下按键,走出去盥洗,一抬眼,望见顾也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啧啧摇头。 他望了眼沙发处,人都走了,唯有合同洒落在桌上。桌上,一瓶瓶酒有红有白,有开有没开,酒杯有立有倒。 裴野收回视线,将脸埋进盥洗盆里,用力搓洗着,水声哗啦哗啦,最后他一拳捶在洗手台上。骤然间,只剩水龙头的水声还在簌簌。 顾也觉得很是新鲜,笑起来,话音散漫,“你现在看着像是第一次出台的雏,在水龙头下搓洗自己恨自己脏了。” 裴野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望顾也,眼神很沉,却是笑的,“成色起码很好吧。” 顾也挑眉,“你这眼神,看着挺能成事啊。” 他又道:“酒量倒是还得练。” 裴野道:“谢了。谢谢你来,不然今晚估计得喝个没完。” “是吗?可你看着恨不得把我杀了,怎么,自卑了?”顾也乐不可支起来,“心气儿高是好事,但我可是为了帮你,一句哥们我这不就来了?” “是。好哥们。”裴野笑了声,尖牙咬着唇,低头开始擦脸,“万一裴家的家业注定不是我的,我怎么也能分一杯羹,那点羹万一有用的好哥们是吧?” 顾也一点也不恼怒,笑得更开心了,狐狸似的眼睛里有着亮光,“别说,短短几天,你还真聪明起来了。” 裴野擦干净身上的水,将纸巾卷起扔到垃圾篓里,还是以前那样,“刚刚真不该说谢谢你,前几天不是我强行拿了权限给江临琛,你说不定都死那儿了。” 顾也闻言,唇扯了起来,“你是救我啊,还是救温之皎顺便救我啊?现在提起这茬,不会是想和我旁敲侧击点温之皎的事吧?” “顺口一提。”裴野往外走,顾也侧身给他让路,又听见裴野道:“你那种个性,跟她掉下去了,还让好端端地回来了我才意外。” 顾也慢悠悠地走过去,道:“为什么都这么爱试探我,我长了一张很好套话的脸吗?”他笑起来,又道:“裴野,都这个情况了,早点忘了吧。再说了,你就是忘不了,你斗得过谁呢?” 裴野俯身,将桌上的合同一份份收起来,好久才道:“我早就决定忘了,本来也只是……高中喜欢过,所以一直在意她而已。” 他咧嘴,露出森森的尖牙,“在之前,我问过她,如果我继续赛车,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顾也眨了下眼,讥笑了声,“你做什么梦呢?” 裴野神色黯了下几秒,也笑,“现在回想起来,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呢?” 顾也道:“然后呢?” 裴野道:“她拒绝了,她说,如果她答应我,江家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他顿了下,又道:“他说得对,有江家在,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带走她呢?我如今举步维艰,有什么前途呢?就算没有江临琛,也许也会有别人把她抢走。在国外赛车接广告代言虽然一年能赚很多,可她外语说得不好,又怯弱怕事,离开熟悉的环境对她来说也很难过。” 裴野将合同拢好,早已停转的灯光球在他俊美桀骜的脸上的打下阴影,他轻声道:“我希望她能过想过的生活。” 顾也顿了下,道:“裴野,你没听懂她的意思。” 裴野抬头,却望见顾也黑眸仍是弯着的,笑着的,眼里是浓重的轻佻。他道:“她的意思不是,有江家在,你带不走她。她的意思是,你跟江家比,算什么东西。她在说你没用呢。” 顾也摇头,“当然,也可能是她单纯不想跟你走。” “可怜的裴野,被温之皎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越说越觉得好笑,“刚夸你聪明,你就犯浑,你为什么不想想,江远丞就他妈去了一趟c市,就跟她定终生,被折腾瘸折腾个半死了。而江临琛,这都不到一个月,都放话江家不管谁话事,她一定是女主人了。” 裴野紧咬牙齿,眯着眼望顾也。 顾也抱着手臂,“人家段位高着呢,要挑就挑掌权的。而你这大少爷呢,放她那里也就配耍着玩了。我要是你,我直接酒喝到死,合同签到手断,拿到权力弄死她,你还在这里演被世俗拆散的戏码。” 他拍了下裴野的肩膀,低声道:“没用的东西。” 裴野一直没说话,脸色越来越沉,嘲讽与羞辱让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眼球越来越涨。他几乎怒不可遏起来。若是以往,必然要挥拳与辱骂来反击顾也的。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有用的反击,只是,点头,笑起来,无所谓似的。他眼睛沉着,道:“难为你苦口婆心啊,真是兄弟,讲得出来这么难听的话。” 顾也倒是惊讶了几秒,乐起来,“真稳下来性子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57节 裴野往外走,话音平静,“这几天听多了,免疫了。还有,我说了,无论怎么样,她开心就好。” 他径直离开。 顾也望着裴野的背影,笑意淡淡,很有些唏嘘。 原本他们几人当中,就属裴野没心没肺,笨得没边,但那也是恃宠而骄带来的天真放肆而已。如今裴野褪去了冲动,不再放肆,智商直线上升,一下子让他失去了逗蠢货的乐子了。 顾也望着裴野的背影越来越远,也准备离开,却被叫住,“顾总,请问裴总呢?” 他转头,发现是俱乐部的经理。 这地儿暗里是裴野的资产,不过裴野很少来,大多数时候只拿钱不管事。这会儿经理找裴野,顾也便道:“他刚走,你有事让安保拦下吧。” “哎呀,也不是大事,既然裴总不在,我们就自己拿主意吧。” 经理点头,拿起手机就发语音:“我等等联系下红叶那边,你们拖着。” 红叶,是对面那家俱乐部。都是一条街,一个产业,虽有竞争,但偶尔也会互利互惠。 顾也清楚这个道理,可一时好奇起来,道:“什么事儿啊,让我听听呗。” 经理知道顾也与裴野的关系,便放下手机,道:“刚刚来了个贵客,说要点好看的男模,开酒开得爽快,一晚上开了这个数。” 经理比了个数额。 顾也挑起眉头,“怎么,这钱也不够把酒点空啊。” 经理无奈道:“店里没被包的男模全去了,让她挑,结果挑了半个小时她说全都特别丑。刚刚她说,继续找,今晚她一定要挑出来个好看,能挑出来她再开多点酒。” 顾也听乐了。 经理手机震动起来,一道娇蛮的声音被公放出来,“怎么你们这里的帅哥都死光了吗?我都花了这么多,就想搂个长得好的就这么难吗!名册上明明都好看,点进来不是矮子就是丑货,你们简直是诈骗!我要投诉你们!算了,让那些男的都滚,我去别家了!讨厌死了!我讨厌你们,花了我的钱还不办事!” 顾也怔了一秒,听得更乐了。这声音,这语气,这发疯方式……啧。 经理急得满头大汗,但下一秒,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经理抬头,望见顾也的金丝框眼镜下,狭长眼睛含情带笑,在霓虹灯光闪烁中,愈发显出几分诡谲的昳丽来。 “我长得怎么样?” 他问。 经理结巴起来,“自、自然是好看啊。” 顾也很满意,“愣着干什么,带我去见恩客啊,龟公。” 经理:“……啊?” 第40章 顾也是个惹不起的祖宗, 比裴野更惹不起的祖宗。 他说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也许不一定有道理, 但他没有说不的资格。 经理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满头大汗地点头, 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如果不说, 想必不会有这莫名其妙的一遭事儿,可事已至此, 他除了带着顾也前去包厢,也再无他法。 当顾也步履悠闲地到了温之皎包厢时, 包厢门大开着, 门口两边的走廊上站着两排男的,两三个领班急得团团转。 顾也一面走,一面巡视着两边等着上场被挑选的男模, 一面揣摩起来。长得确实也就一般货色, 花了钱享受这种服务是该生气。 这一层楼的包厢价格极高,装修豪华至极,也讲究个清净。但快到包厢门口时,这清净可就消散了, 顾也一眼望见温之皎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脸板着。 她旁边,一个女领班在她说着什么,一个男模跪在她面前给她喂水果,光从背影就能看得出殷勤。她座位旁边,一个男模也讨好地笑着,像是在跟她说话, 而面前一大排男模的背影背对着顾也。 而温之皎脸仍然板着,卷发披散在肩上,吊灯昏黄的光芒落在身上,丝毫不减她身上的漂亮娇艳。 顾也见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多有意思。 他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温之皎又生气起来,用手狠狠拍开跪在她腿旁边喂水果的男模,眉眼拧在一起,“都说了不想吃,老塞我面前干什么!?” 领班对包厢外候着的另一个领班试了试眼色,另一个领班立刻带着一大批男模往里面进,里面的人也哗啦啦往外出来了。 温之皎身旁那俩看不懂眼色的男模也起身了,温之皎终于松了口气。 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么缺心眼的人啊!她都这么烦了,还在扯她衣服扯她手给她塞水果!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一点都不一样,服务好差。 温之皎烦得要死,要不是领班说既然来了也花了钱了,还有几批不妨全看完再做决定,她已经想去别的夜店了。 屋内的人陆续离开,俱乐部的灯光暗了下来,营造气氛的灯球开始转动闪烁。 温之皎看了更烦,那些男模实话说也确实说不上丑,帅的也有,可不是气质太油腻脸颊,就是身高不太行。身高行气质好的,五官又很差,就是没个达标的,别说比她身边那些,哪怕比今天学校里那个笑得像牙膏广告的周谦都比不上!真是黑店! 大抵是她太挑剔,也许是领班的注意,这次进来几批人开始走奇装异服路线。穿什么的都有,古装、校服、军服甚至身上就穿了几根带子的都有,她看得越发绝望。但她决定现在就发飙走人时,却一眼房间灯球下,站在边缘穿着西装的男人。 这男的还走商务风,不知道她身边最不缺爱穿西装的人吗?! 温之皎立刻瞪大眼睛,准备去挑刺。 男人黑发懒散地扎着一个小揪,脸上戴着金色面具,只露出显得有些洇红的唇与下颌。他穿着灰色条纹西装,香槟色的领带与黑色修身马甲以及灰蓝色的衬衫相映成彰,愈发衬得他身高肩宽。胸与肩的肌肉将褶皱撑满,胸前的格纹手帕露出一角,西裤贴着颀长的腿。 高,身材好,这身衣品不错,气质很贵。 完美符合温之皎的取向, 温之皎看了眼他身上的编号,指了指他,“76号,过来点。” 面具下,76号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笑意,从善如流走到她面前。 温之皎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踮着脚摸了下他脑袋。76号身体像是僵了下,磁性的声音压得很低,道:“怎么了?” “我看看你头发里有没有藏东西增高。”温之皎表情很严肃,像是做安检一样,从他头发摸到脸,又开始摸肩膀。76号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肌肉紧绷着,温之皎对着他肩膀扇了两巴掌,“放松点。” 76号倒吸一口冷气,道:“你又干什么?”他声音没那么沉了,却让温之皎总觉得有点熟。她也懒得想这些,只是更加严肃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垫肩膀或者垫什么东西。” 温之皎两只手从他肩膀摸到手臂,又掐又揉,最后拍了拍他的腿,“你没有增高垫吧。” 76号像是深呼了口气,道:“没有。” 温之皎转头对领班道:“就他了,让其他人走吧。” 领班愣了下,道:“您不摘面具看看吗?” “我认输了,如果不看脸的话,现在他还是很符合我的想法的。”温之皎十分疲惫地回到座位上,“我拍摘下来吓到我,先这样吧。” 领班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76号,拍了拍手,剩下的人唰拉拉散开往外走。 没几分钟,偌大的包厢一时间只剩温之皎和76号,温之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来聊聊天。” 她做完这个动作,突然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油腻感,一时间心情很有些复杂。 76号这会儿倒像是放开了似的,坐在她身边,身体往她身上倾着压着,“温小姐,喜欢我叫你什么,要喝点酒吗?吃水果吗?” 温之皎愣了下几秒,往一边坐,但76号紧接着就坐过来,硬生生挤着她。他抬起手就叉着水果,往温之皎面前递,温之皎立刻生气,大喊:“你给我老————唔!” 温之皎话都没说话,嘴里便被堵上了水果,她嚼了几口,又要发火,“你听不懂——唔!” 76号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一手叉着水果往她嘴里塞,话音轻而带笑,“温小姐,我第一次出台做这种事,业务还不熟练。我要是哪里让您不舒服了,您多担待,直接跟我说。” “那你就——唔!”温之皎被他搂得发热,靠在他怀里挣扎着,一张嘴就被他塞她水果,话都说不出来。她反复动弹,嘴里已经被塞满了水果,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气得额头都是汗水。 这疯男人在干什么! 温之皎在心里尖叫起来,她再也不张嘴了,一面挣扎,一面嚼着水果。 76号这会儿见她不说话,立刻又笑起来,“哎呀,温小姐,瞧我,都忘了给您点歌了。”他说着,就伸手想沙发边桌的遥控。但温之皎此刻已被她挤到了沙发边缘,她努力想坐直身,可76号却直接侧过身越过她,将她硬生生挤在他胸前。 救命,救命,要窒息了! 温之皎嘴里塞着一大堆水果,脸被男人闷在胸前,淡淡的,带着些冷意的杜松香袭来,胸膛炽热的温度也烘烤着她的呼吸。她几乎崩溃起来,抬起手用力打他肩膀,想抬腿踹他,可眼前一片昏黑。 偏偏76号好像毫无察觉似的,时不时传来疑惑的声音,“嗯,奇怪,遥控器刚刚在这里啊。在哪里呢,怎么找不到了?” 救命,她要被他捂死了…… 温之皎头都要发晕了,76号才骤然发现不对似的,撑着沙发扶手看着一大半身体陷在沙发里的她。 她的脸上有了些汗津津的红,嘴张着,大口大口呼吸,唇齿里还有水果的残渣。如今湿漉漉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她,眼尾有些红。她怒意飙得快杀了人了,胸口起伏着,唇齿合上,努力嚼着水果往下咽。 顾也笑了起来,面具下的眼却圆溜溜的,很惊诧似的,“温小姐你是不是噎着了?” 他说着,立刻直起身给开了瓶酒,倒了满满一大杯递到给她喂。 温之皎见状,可学聪明了,抬手就拍开酒,张嘴骂道:“王八蛋!我要投诉——咳咳咳——” 她说着话,一时间水果溜进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秒,76号立刻将一整杯酒硬生生灌进她喉咙里。一杯酒下去,酒液到确实冲刷了些呛到的火辣,但也立刻让她肺腑都热辣起来,脸上霎时更红润了。 酒杯空了,温之皎也彻底爆发了。她尖叫拍开酒杯,抬起两只手跟头小牛似的用力掐他脖颈往后推,“我要杀了你!你、你、你!” 她正在气头上,用了全身的力量,男人被她这么一推一掐便十分轻飘飘地倒在了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仿佛他的肌肉都是充气儿的。温之皎被他动作一带,身体失衡跪在了他腿上。76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唇越发的红,眼睛愈发显得无辜,“温小姐,我哪里做错了。” 温之皎咬牙好几秒,松开手,“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可她松开手了,男人却没松开,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拽,拽到他身前。 温之皎怔了几秒,刚想挣脱,可男人腿一动,两条颀长的腿便曲起锢住了她的腰部。她皱着脸,“你要干嘛?我不要你服务,你给我出——” “别投诉我好不好?”男人话音又轻又破碎,可温之皎总觉得他唇角翘着,再看,又觉得他很有些悲情。他接着道:“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因为我弟弟要钱治病……” 温之皎愣了几秒,“治病?” “我弟弟车祸成植物人了。家里本来就是一般人家,积蓄全砸进去了,我也没怎么读过书,不然也不会做这行。可我一直笨手笨脚,前几天才被投诉过,今天再被投诉的话我肯定保不住工作了。”76号深呼了口气,垂着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让他愈发黯淡似的。他像是哽咽了下,许久,又道:“实不相瞒,我弟弟连这个月的医药费还没着落,因为我这个月的业绩一直没达标,所以一直没有钱。” 啊?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标准身世!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他凑近温之皎,即便戴着面具,温之皎都能看出来他有一双漂亮含情的眼睛。此刻他眼里满是无助,话音带着哀求,“再开几瓶酒吧,不用很贵的酒,只要这个月的业绩能达标就行。” 温之皎:“……啊?你等下,我感觉不对劲。” 嗯感觉身世是很惨啦,她也确实一点都不缺钱啦,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耶! 温之皎皱着脸,思考哪里不对时,却见男人俯身,握着她的手,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磁性:“帮帮我吧……” 等下,这声音很耳熟! 温之皎第二次感觉到了这种熟悉,她挣脱他的手,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面具脱落,男人下意识闭了下眼睛,一张俊美昳丽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他睁开眼,眨了眨,狭长的丹凤眼里含了些遗憾,“哎呀,露馅了。” 温之皎:“……顾也?!天杀的,你敢耍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58节 难怪这混蛋刚刚就一直给她找麻烦! 她出离愤怒了,愤怒地往顾也身上爬,想扇他耳光。顾也被她爬得低吟一声,却立刻抬手抓住她手腕,但动作慢一秒,温之皎的指甲还是在他下颌处刮出一小道伤痕。他倒吸口冷气,却还是笑,“好生气啊,明明刚刚还很同情的样子,女人就是变脸快。” “王八蛋——你!”温之皎又抬手,想抓他头发,却再次被他抓住手腕。最后,她只能一转头,狠狠咬了口他手腕。 顾也疼得骂了声脏话,脸色白了一瞬,松开手。温之皎见状,越挫越勇,直接抓住他头发用力拽,“你个坏种,我刚刚差点被闷死,噎死了,你,你还在那里跟我装!” “疼疼疼!温之皎!”顾也被拽得又骂了几声,又道:“好好好,我道歉,我道——嘶——轻点轻点,给我撒手!疼疼疼——” 温之皎又用力拽了几下才松开手,从他身上爬起来,气得用手指他。 顾也用手揉了下头,斜睨她一眼,“就只会拽头发这一招是不是?”刚刚两人缠斗,顾也头发被她拽散,光洁俊美的脸旁也散落了几捋发,斜睨起人似的,看着更像是刚化作人的狐狸精似的阴柔好看。 温之皎咬牙,“你有本事剃个光头,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明明说了,救命之恩会让你对我好点的,怎么上次打我,这次也打我。”顾也笑眯眯的,坐在沙发上,整理了下衣服,倒了杯酒。他道:“人善被人欺,真可怜。” 温之皎没好气道:“是你不知道发什么疯,上次来指使我,这次又来耍我。”她很有些愤愤,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快走,打扰我玩。” 她刚说完话,却见顾也俯身,对着她笑,“你今天来这里,江临琛知道吗?” 温之皎有些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 “你在病房闹了那些事,要了不少钱吧?” 顾也还是问,这会儿,他又戴上了眼镜,那双丹凤眼里有着些阴恻恻。 温之皎感觉到了些不对,却没说话。 “我们皎皎很厉害,从江临琛那拿到了不少钱,不过你们你情我愿的,我肯定管不着,对不对?”顾也话音很有些亲昵,眼睛里闪烁着点恶劣的光,话音和缓而温柔,“只是你今天来这里,于情于理,叫江临琛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温之皎睁大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论你在这里消费了多少,花的是谁的钱,但如果我是江临琛,我会觉得你在我花钱的钱玩夜场男模的。”顾也拿起银叉,叉起一块水果,递给温之皎,耐心解释,“或者,我是温随,我会觉得,为什么姐姐这么不老实,管都管不住啊。” 温之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来、来唱歌的……” 顾也拿出手机,笑道:“好巧,我留了照片,你想看看吗?” 温之皎:“……!” 啊啊啊这人想干什么! 她有些慌了。 顾也把要害讲得太清楚了,她当然不缺钱,也不怕温随。可问题是江临琛不给她钱花,她的任务就完成不了。温随盯着她,她任务也不好做啊。 这人怎么真就把她拿捏了啊! 顾也扶着脸,“皎皎,你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吧?” 温之皎想冷静,可眼珠子出卖了她,控制不住乱转。好几秒,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好了一点点呢。” 顾也见她没接水果,便转向,喂到自己嘴里,笑眯眯地听她找补。 温之皎继续道:“之前江临琛要对你那样,还是我劝的呢。你就这样对我吗?说好了离开那里就桥归桥路归路的,可是我第一天上班,你就来投诉我,害我丢了工作。我今天想来放松下心情,你又让我差点被噎死,闷死,还骗我……现在还威胁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睛红红的,脸湿漉漉的,唇润而红。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像是这世界最可怜的一只动物。 “皎皎好可怜喏。”顾也脸上露出了同情,话音却有些漫不经心,哄小孩似的语气,“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一开始可就想弄死你,确定掉猫眼泪有用吗?” 温之皎攥着拳头,想给他两拳,却还是睁着满是泪水的眼望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唇齿张合,红白交错,比余光里点歌屏幕里的光还要晃人眼睛。 顾也垂下眼睛,那狭长而翘的眼尾里都有着笑意,他的手指敲了下膝盖。在她的视线里,他像是在思考似的,一会儿抱着手臂,一会儿托着脸,一会儿望望她。 他这些动作做下来,温之皎的可怜样都挂不住了,想要飞扑过来咬他似的。他看见她咬着唇,浅浅的齿痕也留在了唇上,他感觉手腕处刚刚被她咬的地方也痛而痒了起来,想摸摸。 顾也看着她快彻底忍不住时,终于发话了,他道:“这样吧,后天有个酒宴,你呢,给我拎包,我就把照片删了。怎么样?” 温之皎蹙眉,“不行,那个宴会——” “江临琛会去。”顾也截断她的话,笑如春花,“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他会去,我才让你陪我去的。” 他笑吟吟的,“虽然怎么样江临琛都会生气,但起码过几天可就他一人生气,现在的话,他和温随一块儿生气。你怎么选呢?” 温之皎的手掐住身旁的沙发,恨不得咬掉顾也几块肉。 这男的,怎么那么精……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温之皎很有些绝望,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发誓你会删,你立字据。” “我顾也说话一言九鼎,不过你要字据,也可以。”顾也正要掏钢笔,便望见温之皎咻然站起身来,指着他道:“你别动,我去找他们要纸笔,总而言之宴会结束你就删照片,不能有任何备份,你坐着,不许耍赖!” 顾也很少被人指,这会儿被温之皎指着,却岿然不动,笑眯眯的,“好啊,要不要我叫秘书送过来我的专用公章?” 温之皎听出来他的戏谑,指着他的手攥成拳头,伸手想捶他,又想起来把柄在他身上,急刹住了。顾也倒是肩膀耸动了下,像是像躲。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走出了包间后,她深呼一口气。 不行,她不甘心,就这么就范的话,肯定让顾也以为她好拿捏。她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皎皎,努努力啊。 温之皎一面给自己鼓劲儿,一面走,没忍住掏出小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可刚整理几秒,镜子上闪过一行金色的称号提醒。 温之皎:“……” 晦气!她都这么倒霉了,还要被系统提醒任——嗯?任务? 她是不是有个系统免费给的热得快道具? 如果……她给顾也用那个道具,然后再让夜店的人送个公主……不对,送个男模吧,感觉更劲爆!送过去再拍下来……那岂不是她也有顾也的把柄了?把柄和把柄,连连看就消掉了耶!不对,这个把柄怎么看都更大,到时候要顾也当狗都行啊! 而且,还能完成情难自禁的任务,反正也没说一定要对自己情难自禁。 温之皎感觉头上的灯泡越来越亮,她也越来越兴奋。 【系统,我要对顾也使用热得快体验卡!】 【您好,此道具不能直接对人使用,只能对人可食用的东西使用,再以让对方食用的方式产生效果。】 温之皎:“……” 都有系统这种东西了,要不要这么讲科学啊。可惜她也不能和系统交谈抱怨,只能思考计划。 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到时候先让男模在外面拿酒候着。然后签完字据,让男模上酒,就说什么呃合作成功喝杯酒之类的,再对着顾也喝的那杯使用道具,等他喝完了自己就说要上厕所,出去就把门关了等着伺机—— —— ——拍照。 温之皎感觉思绪断了几秒,又立刻恢复了,她迷惑起来。等下,刚刚是时间静止了几秒吗?还是她单纯的……走神了?以往最短都有一两分钟,现在只有几秒,她实在很难确定,只能先警惕起来。 她走出走廊,一边候着的领班立刻上前了,道:“温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温之皎道:“叫个男模送酒和纸笔来,酒要最便宜那种,不要整支的,两杯就行。” 死顾也,你配不上贵酒。 温之皎狠狠地想。 领班点头,“我这就去找人,您回去等着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速度快点。” 温之皎摆手,“快去。” 领班仍是点头,往外走,等从尽头拐弯,走向另一个走廊。刚走过去,便看见一个男人倚着墙,低头看着笔记本,戴着口罩与鸭舌帽,腰间有个牌子,光是这样的姿态也能看得出来优越的身材。 她回想了下那位76号留下的理由,便叫他的号码,“61号,你转过来。” 61号还在低头看笔记本,对领班的声音置若罔闻。 【已潜入成功,消耗影响点1点,还剩余2点】 【目前推测可能会发生的剧情(请您使剧情按照该方向进展):顾也无意中喝了下了药的酒,天人交战之中与温之皎共赴巫山。而此前便觉顾也要去见温之皎的行为有些奇怪,便汇报给了裴野,裴野当即感觉到不对,开车折返。 当他赶到之时,正好撞见两人行不轨之事。 裴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内心的阴暗面被唤醒。 而顾也清醒之后,却也误会药是温之皎下的,新仇加旧怨,他彻底不耐。决心找出温之皎,彻底报复对方,同时也将当晚的事带着证据告诉了江临琛。】 【当前任务:让顾也与温之皎行不轨之事。】 【当前任务:促进裴野觉醒阴暗面】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话?”领班有些不耐,大声道:“61号!” 61号,或者薛灼灯终于意识到了是自己,他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眸望向领班。领班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悚然,明明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叫人冷了下。 她道:“你去给888号包厢送两杯酒,还有纸笔,酒的话就最便宜的。888号的顾客在走廊口等你,跟着她去,机灵点。” 他闻言没回话,只是点头,往外走。 888号包厢所在的走廊口,灯光影影绰绰,温之皎低着头玩消消乐,玩着玩着突然感觉一道阴影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抬头,却望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端着酒和纸笔,又是戴着鸭舌帽又是口罩的,阴影中她看不清他,只觉得身体有些莫名的冷。 她又瞥了一眼,穿着白体恤牛仔裤,腰间围了个格子外套,立刻了然。 cos清纯又青春的男大学生是吧。 温之皎抬手捏了下他的腰部,他闷哼了声,一动不动,只是看她。她又上手捏了捏他肩膀,也没动。 身材很不错啊,怎么刚刚不端上来,真是的,端上来了她也不会被顾也拿住把柄了! 温之皎很有些愤愤然,松开手往包厢走。 推开门,青春男大很识大体地端着托盘放到顾也面前。 温之皎坐在顾也对面,眯着眼看他,“快给我写字据!” 顾也却先对着青春男大扫了一眼,斜着眼睛,笑着往温之皎,“这么专业,还知道找个公证。” 温之皎没懂,但是点头骄傲道:“那当然,快写。” 顾也拿起笔,字体劲瘦潇洒,立好了字据,还是一式两份的,最后签上名。温之皎也接过字据,开始签名,签完名后,温之皎清了清嗓子道:“为了庆祝合作成功,一人喝一杯。” 顾也眼里流光闪烁,笑吟吟的,“可以。” 他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酒。 温之皎刚要使用体验卡,却见他把酒递给了她,“这杯给你吧,量少点,你醉了我懒得送你回去的。” 温之皎懵懵地接过酒,一时间清庆幸起来。 还、还好没急着用,不然就倒霉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59节 而一旁站着的薛灼灯微微蹙了下眉头,但又舒展开。 没事,都一样。 温之皎将酒放在一边,盯着另一杯酒。 顾也笑眯眯地拿起酒。 【使用体验卡,目标:顾也手里那杯酒】 温之皎在心里想着,下一秒,听见脑内传来一声“使用成功”的机械音。 顾也握着酒杯,正要递到唇边,却在一瞬挑高了眉头。他望向温之皎,很轻易望见她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又望了望等在一旁的男模,他笑意更大了。 ……哎呀,怎么一看就能看出来小算盘呢? 纵横商场多年,这种低级局他可见过太多了。 顾也放下了酒。 温之皎眨眨眼,“怎么了?” 顾也道:“突然想起来,我不擅长喝酒,这一杯晕了可怎么办?” 温之皎愣住,却又听顾也道:“这样吧,你那杯还没喝,就喝你那杯,看着少点。” 温之皎:“……!” 不行,不行啊! 温之皎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顾也握着自己的酒和她面前的酒转了一圈。她立刻站起身,又把酒换了回来。 顾也笑道:“怎么,你也怕醉?” 温之皎用力点头,道:“我醉了风险更大啊,你喝多点怎么了?” “那这样吧。”顾也站起身,在温之皎的尖叫声中再一次握着两人的酒迅速调换了几次顺序,随后道:“现在,谁也看不出来哪杯有——哦不,哪杯少点了。” 温之皎:“……” 呃啊啊啊啊啊!她的体验卡啊! 这人绝对是看出来什么了!可恶! 她破防起来,咬牙看着顾也,“你爱喝不喝呗,干什么这样戏弄人。” “什么呀,我只是也希望我们这次合作圆满成功。”顾也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女士优先,你先挑一杯吧,我喝剩的。” ……这谁敢喝啊,好崩溃。 温之皎扶着额头,一转头却望见杵在一旁的清纯男大,她眼珠一动,指着男模道:“你来,你替我喝吧。” 男模僵着身体。 顾也也笑,身体往后一仰,“你要是找替喝,我也要找。其实也挺好的,公证人么,就当是庆祝今天我们的合作,你来把两杯都喝了吧。” 薛灼灯:“……” 第41章 两人的话音落下后, 那男模却站着岿然不动,直直地望着桌上的两杯酒。 顾也见状,身子仰靠在沙发上, 脸上的笑意淡了,话音很低,“喝了, 喝了我今天给你加钱。” 青年仍一动不动, 而顾也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沉了。 温之皎反倒是眨了眨眼,感觉奇怪极了。 顾也现在摆明了知道里面有药了, 挑明了跟她吵架,她还能撒泼呢。可为何他却像把火气撒到了这男模身上, 难道是杀鸡儆猴? 她心中有了些嘀咕, 一时间又觉得有些烦。 温之皎今天连连吃瘪,本来火气就大,如今顾也做这个杀鸡儆猴的姿态, 她便更觉得烦人了。想了下, 她抬起脚,对着顾也的小腿踹了一脚,“喂,人是我点的, 酒是我买的,钱是我花的,你在这里凶什么凶?” 顾也被她踹了一脚,也不恼,只是眼弯弯的,“心疼了?” 温之皎:“……?” 她愈发费解。 顾也却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这青年。 别说这是裴野的场子, 哪怕是别人的场子,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给他下药。就算温之皎让他们下,他们怕也是不敢的,但……看青年这动作,他分明是清楚里面有东西。这东西,温之皎没有,店里不敢,那怕是温之皎多半认识面前这人,对方给下的。 他说她哪来的雅兴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还藏着一个相好呢。 顾也将他上下扫了眼,俯身,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怎么不敢喝?就这点本事?不喝的话,我可要叫经理过来问问了,问问怎么服务质量这么差,难怪我们皎皎大小姐在这里发好大一通火。” 温之皎:“……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阴阳怪气什么呢?” 她这会儿更加火大了,抬起手,一把拽住男模拉过来。那男模像是措手不及,被她一拽,愣了下就坐在了她身旁。 “你少在我面前耍威风。”温之皎直接一把搂住男模的肩膀,眯着眼看顾也,“我让他喝,是因为他是我点的,你算什么东西,自己点个男模帮你喝酒去。” 顾也脸上丁点笑都没了,沉沉的眼睛凝着男人,话音很轻,“怎么现在就不怕我再给你拍一张了?” 温之皎正要说话,搂着61号肩膀的手一动,却不小心摸到他的脖颈。下一秒,她便感觉他浑身僵硬着,她望过去,发现61号俯着脑袋望自己,幽暗的眼睛里冷而平静。 很漂亮的眼睛,只是莫名有点吓人。 温之皎对视着,却觉得那双眼有些熟悉,一时间凑近了些,青年黑发下,眼睛颤动了下。下一秒,却陡然听见顾也的声音:“你确定要当着我面搂破鞋?” 温之皎很有些气恼,转头看顾也,“你说什么呢?” “护得真好啊。”顾也微笑起来,“这样吧,我们今晚看着都不太适合喝酒,可既然聊合作,酒不喝怎么行。” 温之皎没懂为什么他这么执着,烦躁道:“我都说这是我花的钱,你——” 她话音没落,却见顾也从裤袋里掏出了皮夹,抽出了一沓钞票。他“哎呀”了声,话音轻快,“还好我还会随身带现金。” 他说着,坐在沙发上,将钞票用力摔到了男模的脸上,极富有羞辱意味的动作都被他做得很有些潇洒。 他道:“赏你的,喝了。” 顾也笑眯眯地看温之皎,“现在我也入股了,怎么样,有资格了吧?” 温之皎:“……” 等下钱甩脸这种剧情她看过!一般都是女主走啊!怎么是男模在走! 她大为震撼,茫然地望着顾也,又望了望怀里的男模。 温之皎低声道:“要不你喝了吧,我等会儿再给你点小费。” ……毕竟里面有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男模,估计也得难受吧?她也不太懂,但她觉得给点钱总是好的。 青年望了眼她,仍是黑黢黢的眼眸,但给温之皎的吓人感却莫名少了些。她没忍住学着电视里那些霸总,拍了拍又揉了揉肩膀,道:“乖,喝了。” 她话音落下一瞬,又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声。却并不是青年发出的,她望顾也,却见顾也还在笑,像是没事人似的。 错觉吗? 温之皎有些疑惑,但下一秒,青年坐直身体。 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酒杯,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苍白的脸在此刻倒是有了些人气,森森的鬼气散了些,黑黢黢的眼睛里仍有些空茫,如鬼魅似的昳丽面容冷极了。 顾也望见他的脸,唇动了下,眼睑也跳动了几下,没忍住轻笑了声。 他道:“成色不错啊,丑东西。” 这样的讥讽没让温之皎听到,因为她此刻浑身立刻起了一身汗毛,嘴微微张着,瞳孔也颤动起来。 啊啊啊啊她刚刚一直搂着这个妖魔鬼怪! 啊啊啊自己那个妖魔鬼怪一样的漂亮同学在做鸭! 她大脑一片空白,两种不同震撼带来了全新震撼。 温之皎的眼睛紧紧盯着薛灼灯,大脑还在停转,可落在顾也眼里,看着倒像是忧心至极。他的眼睑又抽动了几下,却笑起来,“真不知道你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能对别人心软呢?” 她没理他,还望着青年。 顾也的笑便淡了些,拿出了火机,叮声响起,却没点烟。他只是转着,火焰在他指间飞舞,狭长的丹凤眼冷冷地看着青年,讥诮爬上了眼角。 薛灼灯在他们的视线下,最终还是握着酒仰头喝下,白皙的脖颈上血管鼓动,喉结也滑动着。他喝得很急,一些酒液从唇角流出,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些晶亮,又滑落到锁骨上。他放下杯子,脸顷刻泛起了潮红,黢黑的眼眸有些湿漉,唇也湿漉漉的。 温之皎望着他,大脑终于运转了,但此刻只运转出了一行字:兄弟,你好色…… 哇,难怪看着跟鬼似的还能做这行,有点天赋的。 顾也望着这一幕,笑起来,夸奖道:“果然大开眼界,不愧是专业人士。” 他昂了下下巴,“还有一杯呢。” 薛灼灯只觉得头颅要炸掉了似的,肺腑的热意一路向四肢扩散,热得他几乎有些眼花。 上一个系统任务彻底失败后,这个世界的排斥程度又强了很多,连外界的意识体都无法降临。总部智脑只能从世界底层代码开始一点点生成薛灼灯这个人,再装配总部的ai系统分发任务给他。 简单来说,薛灼灯除了除了能为了任务修改世界后台数据外,也只是肉体凡胎。他甚至不能瞬移,来这里都是打车来的。 薛灼灯此刻并没有关于打车的抱怨,他是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的,他只能判断出来,今晚他会出现在剧情中,这意味着总部和这个世界也许会将他定位为可用角色,从而给他分配剧情。 很棘手。 也许只是酒比较冰手。 薛灼灯握着第二杯酒,视线眩晕了一会儿。 他下意识看向温之皎,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或者恶毒女配,ai猪脑没能分析出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温之皎却将这视线当成了求助,尤其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她轻声道:“你喝不了更多了是吗?” 顾也的打火机还在转,最终合上了,又是叮一声的脆响。 他道:“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呢?他总得喝的。” 薛灼灯看向顾也,却看见他笑如春风,和煦狡黠,眼里却淬了毒似的,对着他亲切道:“61号,平时也没少喝,现在装可怜干什么呢?” 温之皎本来又想和顾也吵架,嘴一张,却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她的眼睛看着薛灼灯,又看向顾也,好几秒,她慢慢笑起来。 顾也挑眉,“开心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60节 温之皎也挑眉毛,眼里的光慢慢亮起来,她轻声道:“你是不是嫉妒他长得比你漂亮啊?” 顾也怔了一秒,也笑,“这话说的,以色侍人,能得几时久?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需以色侍人的。” 他说着,对着薛灼灯笑,“是不是?” 薛灼灯:“……” 他没说话,他在想自己现在还要不要喝第二杯。他又看了眼温之皎,但下一秒,温之皎的手却摸上了他的脸。他平静地看着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顾也直起了身,颀长的腿交叠,凝着他们。 温之皎的两只手却都扶住了他的脸,轻轻用了下力。 薛灼灯望着她。 温之皎:“……” 服了,让他低头他就梗着脖子是吧? 她不再暗示,直接惊讶道:“你脸好红,难受不难受啊?” 薛灼灯没说话。 温之皎用力掐他的脸。 说话啊!让她演独角戏是不是?! 温之皎将他脸硬生生掐肿了,他的呼吸也只是重了一些,疼得喉结吞咽了下,也不说话。 顾也的手指敲了下膝盖。 温之皎:“……” 嘴好严,这都不出声! 温之皎一时间也被薛灼灯气到了,松开手,直接将他脑袋拍到一边。 顾也倒是看出来了,笑得跟狐狸似的,“怎么,我还以为要撒糖了,小男友不配合?” 温之皎气绝,站起身抓住桌上的字据就走,走了两步这折返回来拿起包包用力砸了两下薛灼灯,“想帮你你还跟个傻子似的,碍事!” 薛灼灯就任由她打,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似的。温之皎打了两下,又走到顾也面前,顾也立刻抬手握住她手腕。温之皎也立刻抬起腿,用力踩他脚,顾也下意识低吟一声,松开了手。 这一松开手,温之皎便立刻拿包砸他脑袋,胸膛起伏,“王八蛋,就会给人气受是不是!去死吧你,坏种,真该让江临琛打死你!” 顾也腹背受敌,立刻道:“疼疼疼,脑袋要开花了。” 温之皎才不管,又拿着包包继续砸他,专门对着他脑门砸,“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混蛋,混蛋!” 她打人倒是很有技巧,包包砸他那阵势跟下大冰雹似的,砸得顾也头晕目眩,只觉一阵疼和晕,头都抬不起来。 顾也气上来了,正要发火,温之皎却停了手,又骂了句:“王八蛋,去死!” 他站起身,正要跟她算账,她却只留下个背影,甩着包包大步大步往外走,头发都快飞起来了。 她怎么就能每次都撒泼成功? 顾也一时间气都消了,一转身看玻璃,便望见自己额头、眼角、颧骨都有些青黑,看着很有些狼狈好笑。明明只是这么想着,但他还真没忍住笑了声,嘴角牵动肌肉,脸上一阵阵刺痛传来。 ……更狼狈了。 顾也站起身,望了眼面前的青年,他还坐在沙发上,也还握着酒。如今抬着脸,鬼气森森而又艳气的脸面无表情地凝着他,黑黢黢的眼让人望了就觉得烦。 还当是什么人物,只是个没用的东西啊,不发话都不敢动作。 顾也笑了声,俯身,将青年手里的酒接过,“不用喝了。” 青年正要点头,可下一秒,顾也握着酒杯酒泼上他的脸。冰冷的酒液从他脸上缓缓流下,长而浓黑的眼睫上都有着水珠,此刻他垂着眼,又仰脸望着顾也。 顾也笑起来,拿出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手,轻蔑地扔到他脸上,转身往外走。 薛灼灯:“……” 他不理解这一切,但他应该是被羞辱了。 也许不止一次。 薛灼灯扶着沙发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腿很有些软绵,身体烫得厉害。该有的反应都有,呼吸急促,强烈的空虚与欲求让他刚走几步便要摔倒在地。 但很快的,他扶住了沙发扶手,沙发上散落着一大片钞票。他看了几秒,干脆躺在了满是钞票的沙发上。还能思考,但身体无法再跟进任务,现在最优解是先缓解症状。 薛灼灯望了一眼身体,他感觉到了身体的诉求,可他的大脑并不存在那样的欲望。他想了几秒,决定闭上眼睡觉。 但闭上眼几秒,他伸手从腰下的沙发上摸了摸,摸出来一把钞票和一瓶东西。他甩了下手。红色的钞票哗啦啦落下,露出了内里的,被他握住的香水瓶。如红水晶似的瓶子,俏皮可爱,乍一看像以为是钱币染上的颜色似的。即便没有按下,但他嗅到了些味道,遗留在瓶身的是后调的玫瑰、琥珀、柏树味。 薛灼灯没判断出来要怎么处理,他于是机械性地按下喷头。 他仰躺,平静幽深的瞳孔凝着上空,水雾在包厢的吊灯下铺天散落,染上了昏黄的色泽后,像是橙黄的云雾散落。 原来前调是苦橙,柠檬,中调是天竺葵与广藿香。 薛灼灯想。他躺在斑驳的红上,橙黄的玫瑰味云雾散落在他如墨一般幽深、空茫、纯粹的黑色瞳孔里。 包厢外很是热闹,音乐的律动声伴随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人人都像是面目模糊的游魂似的。 温之皎大步大步往外走,不多时,她走出了俱乐部。 冷风一吹,吹来了充斥着酒味儿的呕吐物味道,也吹散了几分温之皎的烦躁。她深深呼了口气,小心地避着街道上那些俱乐部外的醉鬼和他们的呕吐物,一面拿着手机打车。 江家和温随都给她配了司机,可上了那司机的车,却相当于透了消息,这不是她想的。可现在,温之皎看着手机里的排队两百人,有些犹豫了。 正当她靠着一根路灯思考时,一辆车却停在她面前。 温之皎抬头,望见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张昳丽却带着些青紫的面孔笑着望她,眼里都是精光。 顾也话音带笑,“尾号3098?”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顾也却开了车门,下了车站在她面前,“这么生气啊,嘴巴翘得能挂条数据线了。” 温之皎还是不说话,低头用指甲狠狠戳手机屏幕。 好几秒,顾也低头望她的脸,眼睛弯弯,“怎么回事,我算计你,你也想算计回来,可没算计成功,怎么还是我的错了?我这不是还挨你一顿揍,这都不解气?” 温之皎一手扶着脸,一手玩手机,身子依靠在灯柱上。她昂着下颌,毛绒绒的黑发垂在脸颊边,唇翘而红,俨然决定拿乔到底了。 顾也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些想笑,他道:“好好好,祖宗,我错了。” 温之皎终于开了金口,很有些满不在乎的意思,话音轻得吹口气都能吹走,“我可受不起。是谁毁了我的美好夜晚,又整我,又给我设套,又要我拎包,还要在我面前杀鸡儆猴的?” 她笑起来,对着顾也眨眼,眼里很有些认真,“你真惹怒我了。” 顾也认同地点头,“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 她拎起包就砸顾也胳膊,“你还学我?!” 顾也被她砸得发笑,低声道:“那你倒是说,要我怎么样?” 温之皎道:“我不知道,你猜啊。不过你可以先给我钱试试,不行再干别的。” 顾也笑起来,“江远丞给你留了不少钱,江临琛和温随应该也没少给,怎么还问我这个快下海的要?” 温之皎正要张嘴,顾也却掏出皮夹,对着她,“选张卡吧。” 她扫了眼,指尖动了下,抽了张黑卡,“勉强就这个吧。” “可以。但是你刷的时候,我会收到记录。”顾也又笑起来,“啊那怎么办,以后行踪全被我这个坏种知道了。” 温之皎:“……你再学一下试试!” 她抬起脚要踹顾也,顾也后退两步,俯身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 温之皎瞪大眼,皱眉,“臭流氓,松开手。” 顾也仍是笑,握着她的脚踝一用力,她便失衡了下,背部紧紧靠住灯柱。他修长而微冷的手指从脚踝摩挲到小腿的腿弯,扶住了,身体却也前倾,靠近了些。 他低头,双眼望着温之皎的脸,唇角勾起,“怎么这么好玩呢?” 温之皎这会儿却没生气,仰着脸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了丁点的光。跟猫似的,瞳孔缓缓扩散,又收缩,亮得惊人,慢慢笑了起来。 顾也喉结动了下,胸膛似乎有一根神经缠住了心脏似的,胀而闷。他抿了下唇,低声道:“笑什么?” 温之皎抬起手,那动作很轻,不像要打人。像也行。他反正没躲。 顾也凝着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很轻地将他领带挑了出来。他低头,望见她的手指一寸寸攀爬,像藤蔓生长一般,接着,从领带攀到了他的喉结。 有些冷的指尖与有些尖的指甲,像猫抓垫似的。 顾也莫名生出这样的联想,呼吸窒了一瞬,耳边闪过一瞬尖锐叫声。 哎呀,她好像听见情难自禁那个任务完成的声音了。 温之皎想。 她的手张开,掐住他的脖颈,并不用力。 顾也没动,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她道:“顾也,你觉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 他笑了下,道:“又像什么?还不像霸总啊?” 温之皎也笑,道:“像那种特工,你要拿我的腿扫射敌人。” 顾也:“……” 他这下真笑出声了,仰着头,松开了手。 温之皎却没松手,手用了用力,狠狠掐着他的脖颈。顾也的笑声被扼住,窒息感传来,他仰着头,垂着眼看她,她像个因好奇而虐待他的凶手似的,睁着眼看他反应。 他没挣扎,只是站着,窒息感一点点侵袭,耳边的空气都有些胀了。一点点潮红与汗爬上他的脸,脖颈抽动着,眼镜起了一大片白雾。雾气散了之后,他那双眼有了几分充血,眼尾也有了几分红,额角青筋毕露,大脑却空白一片。 也许三分钟,也许五分钟。 温之皎松了手。 顾也呼吸起来,只觉得空气刺痛而带着铁锈的味道,他咳嗽几声,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不俯身大口大口狼狈呼吸。他咽下腥味,等着眼前的眩晕缓缓散去,却望见温之皎昂着下颌,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跟只小狐狸似的。 顾也的脑子却仍有些窒息后的胀痛,大脑的空白消散,混乱的思绪纷至沓来。 ……为什么没有挣扎呢?也许再几分钟,他说不定真的会被掐晕。不,不如说为什么自己分明就是为了折腾她,怎么倒是发展到现在的。当然,他为了看乐子,能牺牲到这份上,也很有些莫名其妙了。 顾也听见心脏泵血的声音,也感觉到额头跳动的神经,但一切很快被温之皎那轻快又天真的声音覆盖。她背对着他准备上车,背着手拎着包包晃来晃去,“哼哼,就……勉强算你道歉有诚意吧。” 顾也沉默了几秒,又笑出声,低声道:“行,算我肺活量好。” 皎皎,你也不想…… 第61节 他刚说完,便感觉温之皎身体顿了下。 顾也道:“怎么了?” 背对着顾也,温之皎瞠目结舌的听着耳边的机械声。 [恭喜您,完成裴野彻底与兄弟们闹掰的任务] [您今晚已经完成两项任务,已触发新剧情任务,请到任务大厅接取] 温之皎:“……?” 这怎么来的啊? 她一抬头,便望见一辆车驶离街头。 顾也的声音再次响起,“愣着干什么,上车。” 温之皎转头看顾也,眨了眨眼,道:“送我去江远丞病房吧。” 顾也挑眉,眼里的笑淡了些,话音仍有些散漫,“真是感天动地,前脚搂男模,后脚拜亡夫。” “怎么说话的。”温之皎又轻哼了声,“你不送我我继续打车咯。” 顾也舌尖抵住下唇,笑起来,“送,怎么不送,总裁夫人要见总裁,大事。”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顿了下,又道:“给我坐副驾,惯的你,真把人当司机。” 温之皎举手投降,“好好好,你送就行,我坐车顶上都行。” 第42章 车子缓缓驶入医院停车场, 天色已暗。 温之皎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却在打开车门时,转头看向了顾也。 顾也靠在座椅上, 打了个哈欠,斜睨了她一眼,“干什么, 要我把车开到楼上吗?” “你不是江远丞好兄弟吗?不上去看看他吗?”温之皎用着十分真诚的表情看顾也, 眼睛都圆溜溜的,“为了他还对我那么坏, 怎么车都在楼下了,也不上去看看?” 顾也:“……” 他气笑了, 喉咙里溢出了些笑声, 好几秒后才道:“没意义啊。” 温之皎顿了下,又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们关系特别特别好呢。” “本来特别好的。”顾也半点不计较她此刻的阴阳怪气, 眼睛弯弯地望着她, “但他从c市回来后就渐渐开始疏远我们了,人生二十四小时沉迷于守在某些人身边,有点活动叫也叫不出来,叫出来了也要定时回去。” 他继续道:“后来突然要订婚, 突然又瘸了,突然又更疯了……” 温之皎眉毛也挑高了,“怎么话题又拐到我身上了,就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但你们的关系太畸形了。”顾也笑了起来,却认真地凝着温之皎,“而你们畸形的关系里, 你不是无罪的。” 温之皎:“……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顾也眼镜下的狭长眼弯弯,“到底谁是你的受害者啊,我大半夜不睡觉还给你当司机已经很宽容好了吧,你难不成真想让我上去看你们表演恩爱?” 他对着温之皎笑得更开心了,“你饶了我吧大小姐,我只是想看乐子,不是想当乐子ok?” 温之皎:“……哇你说话能不能别绕弯,问问你看不看而已,你说得好像我在逼你干什么似的。神经!” 她瞪了一眼顾也,忿忿下了车,正准备狠狠用力关上车门,却听见顾也含笑的声音:“最多等你半个小时,逾时不候。” “你爱等不等,刚刚在俱乐部那里等不到车,这里打车可方便多了。” 温之皎也得意起来,昂着脑袋,用力合上了车门。 沉闷的“砰”声响起,顾也脸上的笑淡了些,他一面扶着额头深呼吸,降下了车窗。不多时,清脆的“叮”声响起,顾也关掉点烟器,打开了车内的烟灰盒。 他仰靠着座椅,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痛,烟雾一瞬缭绕了他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他抬起另一只手,调整了下后视镜,发现脖颈上仍有些残留的淤青。 郁闷,费解,莫名其妙。 顾也抽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扔到了操控台上。 不多时,谢观鹤的声音响起,话音很沉,也很平静,“与会中,晚点说。” 话音落下一瞬,电话挂了。 顾也:“……” 他笑了声,锲而不舍地打回去,打到第五个的时候。谢观鹤终于接了,他的话音仍是冷而平静地,但压着些什么,“说,什么事?” “陆京择是不是已经放消息出来说下周回国了。” 顾也问。 谢观鹤道:“嗯,方家有意联姻。” 方家是制糖业的老牌龙头,旗下坐拥无数家糖果企业,近些年更是开拓了海外市场,市场占有份额连年逐增。 “下周宴会就能见真章了。”顾也笑了下,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谢观鹤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顾也顿了下,道:“温之皎对江临琛来说,到底多重要。上次的试探,试出来是个骨头硬,心思沉的,可这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不重要,那还有转圜,如果重要,也许可以借着温之皎,把江临琛拉回阵营里。” “停。我不知道她对江临琛多重要,但我觉得她对你有点重要。”谢观鹤笑了声,可话音里却有些轻慢,“你想知道的话,早就把她送别人床上,或者再下作点做个局让她再无半点活着的理由了,而不是大半夜来和我聊。” 顾也眼里流光转动,他语气轻松,“什么,我们不是反派联盟吗?聊聊天都不行啊?” “你打电话过来和我说,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有主意了,但你犹豫了。”谢观鹤像是有些烦,话音冷了很多,“我很忙,你最好别拿我找乐子。” 顾也道:“也许我只是一个拥有分享欲的人。” 谢观鹤像是深呼了口气,话音更冷了,“你想知道她对江临琛多重要,所以你要跟她搞在一起。虽然你这么做了,但这不代表你对她有任何感情,这只是你计划的一环,你只是在和江临琛较劲。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顾也:“……你想太多了,我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你最好是。”谢观鹤顿了下,道:“那你说,你的计划。” 顾也道:“下周的酒宴,我要带温之皎出席。” 谢观鹤:“滚。” 他话音平静,动作也很快,滚字一完就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顾也:“……嘶!” 手指骤然传来几分灼热,烫得他回了神。 他看了眼,烟已燃尽,他甚至都没抽上两口。 怎么回事,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件事还挺好玩的吗? 不过仔细想想,他又突然意识到好像是挺幼稚的。 顾也一抬头,又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脖颈上的淤青,今晚的事便再次过了一遍脑子。 又是一种郁闷、费解、莫名其妙的感觉。 为什么特意去见她呢,为什么那样逗弄她呢,又为什么做出那样子的事呢?在哄她,用手握着她的脚踝又一路到腿弯时,被她掐着,又送她来这里,拒绝去江远丞病房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也没想,只觉得世界好荒谬,荒谬得很好玩。 她的性格古怪又有意思,而又恰好足够漂亮。他产生探知欲,与被刺激出竞争欲很合乎情理,只是这让他模糊了边界,事情偏了轨都未曾注意。 不能这样啊,顾也,再玩下去搞不好真玩成江远丞那个鬼样子了。 顾也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昏黄的车等下,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也随着烟雾隐没散去。一根烟散去,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攥着烟摁灭,那点橘光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按下启动按钮,一打方向盘,驱车离去了。 车子从停车场驶离,融于一片夜色中。 温之皎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关上窗,“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些笑,“没什么,你在家吗?我准备去吃点东西,你想吃宵夜吗?”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一点多了。 刚刚走的好像是顾也的车,要不然让江临琛来接她?可是……呃,她过阵子的酒宴似乎要跟顾也去了,而她之前答应过江临琛的。这件事要过两天找个机会说的话,现在就稍微老实点吧,别刺激到江临琛了。她还没拿到他把柄呢。 温之皎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准备睡啦。” 江临琛笑了声,“那就好,看来温随给你安排的工作工作量很大,平时你还要再熬一会儿的。” “也还好吧。”温之皎的手指抓着窗帘绕来绕去,她又道:“你这几天好像很忙,我都没怎么见过你了。” 江临琛还是笑,“嗯,可能比起远丞,我的威严还不够。再加上刚上任,难免会被一些人为难。不用担心。” 他又道:“不过,跟你说了几句话,感觉好点。” 温之皎笑起来,话音轻轻的,“好土。” 江临琛并不介意,很认同道:“我之前也觉得很土,但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那你不如把我的声音录下来算了,这样还不用打电话,多省。”温之皎打了个哈欠,从窗前坐到了沙发上,又道:“我要睡了。” 江临琛顿了下,道:“总感觉只是声音还不够,我有点想见你了。” 温之皎:“……!” 她困意顿消,立刻道:“我要睡了啊,都躺好了,你总不能让我从软乎乎的床上下来吧。你怎么舍得的啊。” “嗯,你说得对,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江临琛很有些赞同,话音带着点笑,“真可惜,那今天的礼物你喜欢吗?” 温之皎:“……” 怎么还有礼物!什么礼物! 温之皎想了几秒,道:“还行吧。” “原本觉得颜色太鲜艳了,但又觉得是你的话,它会很衬你。”江临琛话音愉快了很多,“还好你也喜欢。” 温之皎道:“没错,确实很衬。” 好,好,糊弄过去了。 温之皎松了口气,却又听江临琛道:“那餐食呢?这次换了家餐厅,招牌菜有些不同,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温之皎:“……好吃的,味道还不错!” 皎皎,你也不想…… 第62节 江临琛话音更愉快了,“那就好,你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吗?我记一下。” ……呃啊啊,别问了!再问露馅了! 温之皎慌乱起来,好几秒,立刻道:“虽然味道都还不错,但没有印象深刻的菜色耶。” 江临琛沉吟了下,道:“那明天我再换一家餐厅吧。” 温之皎只想感觉结束这个话题,立刻又佯装打哈欠,两腿交叠在一起,开始数指甲上的钻石,“不行了,我好困,睁不开眼了。都关灯准备睡了,还陪着你聊天这么久,别的追求者可没有这个待遇的。知足吧,我可真要睡了!” “嗯,很知足了。”江临琛脸上有着很淡的笑意,他轻声道:“我刚刚又给你准备了个礼物,等会儿给你。” 温之皎:“……啊?!我要睡了啊!” 哇大哥你故意玩人吧! “知道,我不会打扰你的。”江临琛笑起来,“今天去分公司开会了,从那里回家的话,正好会经过你家公寓。我到时候顺手放你信箱里,你明早起来拿就行了。晚安。” 温之皎大脑懵了几秒,道:“好,你放着吧。晚安。” 电话挂断的一瞬,她马上切出外卖软件,叫个加急骑手。趁着他还没到,赶、赶紧让骑手把门口那些江临琛送的东西都扔了!下午她出去了,温随应该也不在家,肯定还堆在门口! 别露馅啊,不然任务还怎么做。 温之皎急得团团转,不多时,便又接到了骑手的电话。 骑手道:“你好,我到目标点了,东西已经扔掉了,照片发了,取货码是多少?” 温之皎连忙打开软件看了眼,很快看见垃圾桶里的一堆东西,放下了心,给了取货码。随着订单完成,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但没几秒,她又站起来,满脑子都充满了一个疑问:她出门时,有没有关灯来着? 或许是江家庄园总是过于陈旧奢华,光线很不足,因而她总是走到哪里开哪里的灯。如今在公寓也如此,虽然偶尔会提醒自己关灯,但时不时会疏漏些。 尤其是今天,她想着去夜店还挺激动的。 ……算了,到时候就说突然很怕黑,所以开灯睡了! 在温之皎思考着这个借口诓人的成功率不高时,她已经重新给骑手打了个电话。 很快,骑手的声音疑惑地声音响起:“喂?” “我想问一下,你刚刚扔门口那些东西时,公寓的灯是不是亮着的啊?” 那头的声音很有些紧张。 骑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她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了,此刻回头远远眺望者方才那栋公寓。她看得不太真切,话音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开着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道谢后就挂了。 骑手有些莫名,骑着车径直离开了。 远处的公寓并没有完全隐没在夜色中,通明的灯火在户外很有些耀眼。 公寓下,一辆车的主人望着骑手彻底消失的背影,终于点亮了内车灯。 江临琛坐在车里,望了眼公寓门口无人接收的花束与礼物,又看了眼操作台上的照片。他翻动几下,很轻易看见温之皎出入夜店的照片,和顾也在灯柱下被拍下的亲密照片。其实扪心自问,这是张很漂亮的图片。 浓黑的夜幕之中,霓虹灯光闪烁,街边尽是一群被照得五光十色的醉鬼。俊美昳丽的青年低头望着漂亮的女人,青年攥着她的腿,她的手也掐着他的脖颈。他们都在笑,即便距离有些远,也能看得出来彼此眼神中的侵略性。 顾也这人,最爱混乱的局面,因为他总能借势通吃。而温之皎则最擅长制造混乱,无论有意无意,她总要在池子里扑腾出水花才甘心。 江临琛再扪心自问,他们倒也的确相配。 他将照片收入储物格里,打开车门,走到公寓面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子都是江家给的,他自然有钥匙。 江临琛并没有打量公寓的陈设,他有兴趣了解,但不是现在。他从客厅一路走到温之皎的房间,一路走,灯光一路灭掉。 最后一盏属于玄关的灯光灭掉,江临琛走出了公寓,关上门。 他将口袋里的礼物放进门口的信箱,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回到车里后,江临琛摘下了眼镜,开始揉额心。 现在陆家情况不明,国内这边大多更为支持谢家,可之前的事,让他支持谢观鹤心里多少有些烦。尤其是现在,谢家和顾家已经在敲打他了,把他手下一小部分业务的融资卡了,之后这样的小动作还会更多。 其次,江远丞之前的手段过于强硬,如今他一上任,那些隐藏的问题就冒头了。 最后,皎皎,你骗人的时候应该有点诚意。 江临琛这样想着,却还是发了信息过去。 [江临琛:【图片】] [江临琛:礼物放门口了,晚安。] 温之皎带着满肚子的狡辩打开微信时,赫然入目的便是两条信息。她放大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眨了眨眼。 诶,关了耶! 她如蒙大赦,又坐江远丞边上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您有在听吗?” 温之皎点头,“没有,你说。” 系统道:“当前您已解锁的剧情任务为酒宴剧情,请重新查看面板。” 【当前剧情段落:酒宴】 【在酒宴上,虚荣拜金的你借着顾也与谢观鹤攀谈,但你并没有认出来谢观鹤是那个谢观鹤,你看他穿着朴素,只以为是个不成器家族的小喽啰。于是你对他颐指气使,说尽了冒犯的话,让他彻底对你感到厌烦。等到时候你知道他身份时,又开始不断讨好他,跟他道歉。】 [主线剧情(你知道吗?你、你根本、你跟不知道):得罪谢观鹤。] 温之皎很有些惊喜,“这个不用走下药勾引要钱三部曲啊?” 系统道:“用,但不是现在,你要被打脸后再走。” 温之皎无言,继续往下翻,很快又翻到几条相关的灰色的未完成任务。翻到一条裴野的后,她疑惑起来,“裴野的任务我不是完成了吗?为什么还是灰色的?” 系统道:“没要钱,所以您只有0.5个任务点,目前总任务点为2.5。” 温之皎:“……行吧。” 她看了看主线相关任务。 [未解锁奇遇支线] [未解锁奇遇支线] [未解锁奇遇支线] [主线任务(恶毒女配,从不休息):彻底得罪谢观鹤后,给他下药,让他对你情难自禁,同时拍下不堪的照片,彻底让他恨你。记住,你从不休息,别忘了顺便挑拨谢观鹤和顾也的关系。] [主线任务(你怎么知道我是江远丞未婚妻?):在宴会公开亮相后,抓住一切机会攀住江远丞未婚妻的身份和人社交,展现趋炎附势的态度] [主线任务(刁难你一下,快乐我一生):虽然女主不存在了,但别忘了,坏女人的一生少不了欺负人,请随即挑个主角团以外的人欺负,树立你的刁蛮形象。] [主线任务(这个锅总不可能是我的吧):把酒宴搞砸,让现场一片慌乱,同时甩锅给别人] [支线任务(花枝招展惹人恨):带着温随横行霸道,刁难一切可以刁难的主角] 温之皎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口气也解锁太多任务了吧! 系统听到了她的想法,道:“在原剧情当中,酒宴剧情是个小高潮,因为你会在酒宴上欺负女主。与此同时,江临琛顾也和裴野都看清楚了你的面目,而你又得罪了谢观鹤,所以你会迎来第一次打脸。” 温之皎道:“然后呢?” 系统道:“然后你勾引了谢观鹤,下药拿照片威胁他,他不得不就范帮你对付女主。” 温之皎:“……他好废物啊。” 系统道:“没错,就是这样的态度,到时候就这样跟他说。” 温之皎:“……?” 第43章 系统的声音消弭过后, 又是一片安静。 温之皎也没什么跟人闲聊的心思,她觉得她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也许是在夜店发完火又要对薛灼灯顾也发火浪费太多体力。 打车的话, 又要下楼又要坐车,回家也好麻烦啊。 今晚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她没忍住望了望江远丞,他双眼紧闭, 唇抿着, 头发长了些。护工会贴身照顾他,定时帮他换衣服, 清洗身体,指甲也会修剪得干干净净。唯有头发只是简单梳洗, 并没修剪。 夜间的病房十分静谧, 灯光也暗了些。这会儿,略长的黑发垂落在他白却带着些苍青的脸上,少了几分以往冷峻从容的气质, 有了些稚气青涩, 乍一看还以为回到了学生时代。 嗯,霸总青春旗舰版? 温之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又伸手扯他的脸,想起来了些他大学的事。她被迫转学后, 又重读高中,拉开了年级的差距。江远丞大学时,她还在家里上课,那时他就是一边工作,或是一边写论文,盯着她上课了。 那时候他还没穿得很正式稳重,就已经给人很强烈的压力了。上课途中他很少抬头, 但每次抬头看家教时,都能让家教有些战战兢兢,唯恐说错或是教错了什么。没几秒,江远丞又低下头,没有说什么,便很教人纳闷。 温之皎很少听课,但她倒是知道江远丞如此,的确是因为对方说错了什么。也许是暴露了些口癖,也许是哪些地方说得含糊了。她很少会告诉那些家教原因,因为基本到下一次,他们就会被换掉。 江远丞对人总有些懒得费唇舌,又不愿意忍,便会用那种视线看人。或者,这和他以前中文说得不太好有关,那时她总借着这点戏弄他,他每每气得更说不好话。后来,他中文已经是母语水平了,可还是不太爱说话,她便更疑惑他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被她戏弄的。 不过现在,他既不能用那种视线看人,也不能摆出懒得提点人的姿态了。 温之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费尽全身力气,将江远丞用力往病床边上挤。病床并不小,但她还是觉得留的空太小了,等挤出了更为宽敞的空间后,她才钻进了被窝里。 好困,睡吧。 护工睡的休息室明明收拾过了,却还是怪怪的,还不如跟江远丞挤一挤。反正现在,她又不用当精神抚慰猫狗安抚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温之皎翻了个身,将被子卷了一身,又从手边的桌子上拿了个遥控器。 看会儿电影再睡。 温之皎挑选着电视里的节目,一转头,发现江远丞穿着病号服,十分老实地躺着,只有一侧胳膊上盖着被子的边缘。 温之皎:“……好麻烦啊你。” 她将卷起来的被子扯下来一角,盖在他腹部,就开始选电影了。很快的,一部刚下映的系列电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致命十二头鲨》,致命鲨系列是温之皎的最爱,从双头鲨到十一头鲨她从未缺席,没想到今年居然有新作! 灯光从昏黄到昏暗,电影画面交错,光影投射到温之皎的脸上。 海浪一片平静,海上,几个年轻人在小轮船上嬉笑打闹。海面之下,鲨鱼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镜头远去,露出了鲨鱼的真容——长着六个头,加上尾巴,乍一看跟香料包里的八角似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63节 “咳——”江远丞在看到画面的一瞬咳嗽了起来,灰色的眼睛里有着全然的费解,他环视了一圈,终于理解为何即便是暑假,这个场次的影院也空荡荡的了。 正在他有些无言时,坐在一旁的温之皎却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看过去,和刚刚在补习班附近的得意不同,她这会儿身体前倾,仰着脸仔仔细细地凝着影院屏幕。切换的画面连带着闪烁着的光芒映在她娇艳的面容上,她神情十分凝重,咬着唇。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臂。 江远丞有些后悔。 他不该为了置气,真的把她带过来看电影。 他被抓得很疼,他也不想看这种东西。 江远丞抿着唇,绷着手臂,往回收了收。 黑暗的环境让他的听觉敏锐了太多,他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还有些她喉咙里发出的细小声音。 江远丞抬头,看见那个长得像八角的鲨鱼一口吃掉了个人,不断咀嚼之中,尖牙染上猩红,海面也一片红。 ……这有什么好怕的? 江远丞不明白,但他停下了他收手的动作,下一秒,她的手又伸过来,精准地抓住他的小臂。他看过去,她也转头,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眼睛亮极了,“你看到了吗?好吓人啊。” 她说着,又转头看屏幕,手还是抓他的小臂。 江远丞忍了几分钟,看向温之皎,小声道:“疼。” 温之皎眨了眨眼,松开手,“没注意,习惯了。” 江远丞想了想,把手边的一杯可乐塞到她手里,道:“不要抓着我的手臂,很疼。抓住这个。” 温之皎胡乱点点头,继续看电影。江远丞也抬头。 举行海上派对的年轻人还未意识到危险,紧接着,八角鲨鱼冲出海面,连船带人将几个人撕扯吃下。温之皎终于尖叫起来,用力掐住可乐,下一秒,盖子被挤开,可乐直接炸出来。 冰冷的,带着甜味的黏腻汽水连带着冰块骤然间泼洒在江远丞肩膀和手上。 江远丞:“……” 真是受够了。 他有些无言地看着温之皎,温之皎显然也发觉到了,讪讪地将被捏炸的可乐放在地上。在如此铁证面前,她没有狡辩,轻声道:“我一时间没控制住,啊这样,我带你去洗手间弄干净吧。” 江远丞望着她,很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温之皎又轻轻道:“对不起啊,就……你说可以捏的,我就捏了,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捏。” 江远丞:“抓扶手,或者抓你自己的衣服不行吗?” 温之皎:“没有实感,总感觉捏得不够踏实。” 江远丞:“……” 他一时间更无言,只能站起身,温之皎这会儿很有些诚意,站起身也要陪他。可江远丞刚走两步,就看见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荧幕,很有些舍不得似的。 江远丞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温之皎立刻看他,点头,笑起来,“好好好你去,哎呀,等会儿我请你喝饮料。”她说完,又一路跑回了座位。 整场只有他们两人,他越过阶梯式的座椅,很轻易地望见她坐在前面,仰着脸认真地看着那个特效劣质的八角鲨鱼。此刻八角鲨鱼在海上跟个电锯锯齿似的转了起来,她十分捧场,发出了小声的尖叫,聚精会神。 江远丞:“……” 这种特效劣质的鲨鱼都能让她惊吓连连,而自己礼仪正式的,言辞正式的表示的不悦却让她发笑,还让她更有恃无恐。 难不成他还不如一个八角。 他很有些莫名的挫败。 江远丞走出影院区,去商场挑了套新衣服换上,在更衣室收拾结束准备回到电影区时,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他完全可以现在离开,没必要再回去了。 这并不在补习班附近,而是半个多小时车程的市中心。 如果她失礼地对待他,他把她扔在这里也没什么。 而且她也是本地人,应该认识路,不会走丢。 补习班的事,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她自己逃课出来看电影。 江远丞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已经察觉到,温之皎似乎把他当做很好欺负的人了。 他不喜欢这样,于是打定主意,转身往外走。 走出商场,江家的车已经等着了。 司机打开车门,江远丞坐到后座,正要说话,却一眼望见一个形状特别,贴着卡通贴纸的卡片。他拿起来看了眼,看见了边缘的学校名字。 应该是校园卡,还专门绕着铜线剪了个可爱形状。 江远丞:“……” 先是耳环,又是校园卡,她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应该吃个教训。 江远丞望了眼司机,司机已经启动了引擎,等着他说地点。他看了眼手里的校园卡,却正好望见卡通贴纸正中的大头贴。 是一张双人大头贴,表情冷淡的少年穿着校服,单肩背着书包,书包上有个挂坠娃娃。他被温之皎勾着脖颈,弯着腰,像被她硬生生勒下腰似的。温之皎直视镜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脸上的笑灿烂至极,昂着下颌比耶,身后的书包也有个挂坠娃娃。被她勾着脖颈的少年并没有看镜头,只是侧着脸凝视她,仔细看,才能看见他也在笑。 江远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她说的话。 这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 他想了几秒,道:“算了,先继续等着吧。” 司机点头,灭了引擎。 江远丞下了车,他有一点不太舒服,有点闷。但也就一两秒,像握住一杯冰饮时,那点微冷的濡湿的感觉。有点奇怪。 也许这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当江远丞回到影院的时候,望见温之皎已经坐在最后一排了,她不太雅观地抱着手臂。见到他推门,还吓了一跳,话音很轻,回响在影院里,“你去好久!吓死人了这电影!” 他想说话,她却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到一个座位上,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了。 温之皎满意地坐在他旁边,轻声道:“有点人气了,感觉好多了,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陪我看完。” 江远丞道:“我有事,我也不想看。” “可是是你威胁我要带我逃课看电影的啊。”温之皎眨眨眼,道:“钱都是你付的,那你就陪我看完呗。” 江远丞蹙眉,辩解道:“是你选的,而且一开始也是你——” “好了,别说,好好看电影!” 温之皎打断他的话,手又开始抓他,但这次,她收敛的,一转方向改抓扶手了。 江远丞:“……你。” 他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却也不说了,坐着陪她。 她应该是真的有点怕,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怕这种长得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这种剧情奇怪的电影哪里好看。但他没说话。 温之皎凝神看着电影,时不时发出小小声的尖叫,以及点评:“这个剧情好奇怪啊,为什么它能窜到岸——呃啊啊又吃人了!” 她腰直起来,一边捂嘴一边看,身子绷着。 江远丞:“……” 原来她也觉得奇怪,但还是会被吓到。 这是一场让他觉得很难熬的电影,但等字幕出来时,他竟又觉得也还好。出了电影院,江远丞顿了下,摸了摸口袋里的校园卡,道:“你的东西落在车上了。” 他说完,却没等到温之皎回应。 一抬头,他才发现温之皎已经跑开一小段路,在一家奶茶吧台那里站着了。她转头,望着他,跟唤小狗似的,对他摆手,喊道:“快来快来!江远?还是江诚远?你快来!” 江远丞:“……” 他很有些羞恼,想把她嘴巴捂上,却仍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了。 江远丞话音有些冷,“是江远丞。” “哦行,江远丞。”温之皎一点也不在意,指着点餐台的屏幕,笑眯眯道:“要喝什么奶茶,我请你呀,就当是不小心弄——” “诶?你换了身衣服?”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像是点评电影里的八角鲨似的,话音轻轻,带着点戏弄似的,“挺好看的。” 江远丞突然觉得有些耳热,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是看点餐台上的奶茶名字。 他看了两分钟,温之皎就打岔了,“你是不是看不懂汉字啊?要我给你念吗?” 江远丞想了下,道:“能看懂,只是有些不理解。” 他指了指某种奶茶里的“啵啵”二字,轻声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菜单里。” 江远丞看着吧台上做奶茶的人,可穿着制服的人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之皎,脸上带了点奇怪的笑。他感觉这笑,和那天起哄他和温之皎的女生的笑有些像。 温之皎根本没察觉到,她很有些一本正经,伸出食指也指了指那两个字。她指甲上涂了指甲油,粉色的,带着些亮光,他花了两秒才看她指的位置。 “嗯,这个是魔芋,应该是因为吃起来啵啵脆,所以是啵啵。”温之皎一本正经,但脸上也出现了一些迷思,话音带着些疑惑,“不过我也想过,是不是很像亲亲的声音,所以叫啵啵。” 她说完,望着他,红唇翘起,对着自己手背啵了两口,道:“比如这种声音?我觉得也很像耶。” 江远丞:“……” 他感觉热意一下从耳朵蔓延到脸,烧得眼睛都有些热而湿漉,唇张着,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本就是混血,皮肤极白,红起来时整张脸都泛着绯色,阴郁尽散。 温之皎看得都惊愕起来了,“哇你怎么了?你看着熟了。发烧了吗?总不可能害羞了吧?” 江远丞唇张了张,好几秒,他道:“有点热。” 温之皎闻言很有些狐疑,却还是道:“好啦好啦快点点奶茶啊,不要浪费人家时间好吧,对吧姐姐。” 她转过头,对着吧台站着的人笑眯眯,很有些撒娇的感觉。 那姐姐也笑,“没事,现在商场人流量少,你们慢慢看。”她望了望温之皎,又望了眼江远丞,“哎呀,真好。” 江远丞不敢看对方,也有些不想再看温之皎,抬起手胡乱点了一杯。 不多时,两人便一人拿着一杯奶茶。 江远丞喝了一口,便觉得过甜过腻,可温之皎却已经咕噜噜喝了大半杯。她总是对什么都很有好奇心,对什么都很想点评上两句,走得格外慢。 他摸着口袋里的校园卡,措辞着如何告诉她东西落在这里了,而他要回家,并且不想送她回去,因为她很失礼。但如果她可以对之前命令他,还把他扔在树上的事道歉,并感谢他的归还,他也许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江远丞不断修改着脑子里的措辞,希望不那么书面化,可才修改到第二次,温之皎便又站在一家店面前跟他招手了。她好像真把今天当做约会似的,要玩个尽兴。 皎皎,你也不想…… 第64节 他深呼一口气,走过去,是一家珠宝饰品店。 温之皎趴在玻璃橱柜前,眼里泛着光,嘴角带着点奇怪的笑。江远丞扫了一眼,道:“你想要吗?” 她惊讶起来,“不是啊,我只是叫你过来看看这个离谱的价格。” “就这么拇指一点大的耳环,居然卖三百块,怎么不去抢。”温之皎“啧啧”起来,又指了指一对很有些华丽的耳环,“这个还行,金灿灿亮晶晶,五百块的话我倒是愿意,但五百够吃好多东西啊……” 江远丞顿了下,才道:“你看错价格了。” 温之皎迷惑,仔细低头看了下,从橱柜前跳起来,“居然还看少一个零,可恶。” “试试吧,也许很适合你。”江远丞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确实直觉,越是这样繁复华丽的东西,越像她该拥有的。他望见温之皎奇怪的眼神,又道:“如果你和我好好道歉,还有道谢的话,我可以买给你。” 温之皎更奇怪了,她稍微倾斜了下脑袋,话音带着莫名其妙,“为什么?就为了个道歉和道谢,你都能做到这一步吗?” 江远丞抿了下唇,垂下眼,道:“因为你太固执了。” 温之皎:“……到底是谁更固执较真啊。” 她说着笑出来了,背着手,转身往外走,“才不要。” 江远丞没分清楚她到底在说不要和他道歉以及道谢,还是不要他送。他便又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了,他将奶茶扔到垃圾桶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有些冷的手。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买下来了那对耳环。 温之皎在外面逛,只以为他又没跟上,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了。 他为什么要给她送礼物呢? 可他不送出去的话,难道要留着吗? 究根结底,他为什么要买下来呢? 江远丞脑中挤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一点东西都没透露出去。幸运又不幸运的是,温之皎逛了一会儿,也终于觉得累了,一抬手就说要回家。 当她上了车后,江远丞想起来,他并没有想送她回家。 天色已暗下了许多,温之皎系好安全带,老老实实地靠着车门打了个哈欠。她没有说话,而他也不是那么想和她说话,因为他有些生气。生气自己好像又被她得逞了,他说不上来是得逞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得每件事都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生了会儿闷气,很有些烦躁不已,一转头,却发现罪魁祸首扯着安全带睡着了。她倾斜着脑袋,抵着车窗,车路过粗糙的路面时,她的脑袋便也小声撞着玻璃。 江远丞抿了下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下。 他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但忍不住抬手,在即将触到她脑袋的时候,车子停了。 江远丞收回了手,望了眼前方,正正好停在补习班门口。 夕阳镀上了一层银色的灰,天空像生了锈似的,斑驳而又暗沉。 补习班楼下,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树下,低着头在等人。他身量很高,夕阳的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也很有些引人注意的,耳机线从黑发里一路落在口袋里。 温之皎这会儿也醒了,望着树下的人,忙不迭就要出去。但下一秒,又被安全带弹回来,她这才清醒了几分似的,将安全带解开。随后,转头看江远丞,笑容灿烂,发丝里的丝带都鲜艳了几分,“谢谢你带我去玩啦!” 她话音高了一些,甜而快乐。 温之皎说完话,打开车门一路跑出去。 车子转弯。 江远丞降下了车窗,望见温之皎跑到树下,跳起来抱住那个少年。少年清冷英俊的脸上有了些很淡的笑意,书包后的挂坠随风而动。 他拥住温之皎的腰部,俯身,露出了很淡的笑。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了某种视线,当他望过去时,只望见一辆车加速驶离了。 车窗合上。 江远丞摸了摸口袋。 除了校园卡外,还多了个锦盒。 他又抬起手撩起衬衫的袖子,望见手臂上残留了一些青与紫,应该是她掐出来的。 在他说了不要掐后,她确实听话了一些。 可是…… 电影放到最后时,温之皎的手还是忍不住摸到了江远丞的手臂,紧张地掐了几下。 字幕和花絮一起跳出来,光芒在病房里闪烁。 温之皎握着遥控器关机,打了个哈欠,身体往被子里一滑,进入了梦乡。 病房里也回归昏暗与安静,唯有各种设备运转时的声音。 床头的仪器,心电波有着一瞬的强烈波动,又转瞬恢复原来的频率。 当第二天醒来时,温之皎挣扎着醒来。 即便病床宽大,但和一个植物人挤在一块的感觉,还是疲惫的。 温之皎疲惫地查看着任务,大脑糊涂地运转着。 嗯……要首先给裴野打个电话要钱。然后,去找江临琛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拿到把柄,这样子她就不用担心顾也的事他翻脸了。 嗯,最后……嗯…… “叮铃铃!” 手机脑中声打断她的思绪。 温之皎望了眼,骤然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完蛋,上课要迟到了! 温之皎风风火火地往外狂奔。 差点忘了,今天还约了一起去图书馆弄小组作业的! 为什么恶毒女配还要做小组作业啊! 当温之皎坐车一路赶到学校,在洗手间简单洗漱后,才终于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偏偏,她还没发消息,就先收到了江临琛的消息。 [江临琛:我今天有空,接你去上课?] [芒芒蕉蕉:啊我已经到学校了。] [江临琛:好,不过你走得很急,是不是忘记看礼物了?] [芒芒蕉蕉:啊你是已经到我家了吗?] [芒芒蕉蕉:我今天要弄小组作业,所以很早就出去了,忙昏头了] [江临琛:嗯,没事。] [江临琛:正好,等会儿我可以去听听你们的小组讨论] [江临琛:我毕竟也是老师,到时候可以帮你们分析一下怎么做] 还有这种好事!温之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当她到图书馆前时,却突然想起来……等下,昨晚做鸭的那个是不是也在小组里! 啊,不能让他说漏嘴了! 温之皎连忙要进去,却听见身后一辆车熄灭了引擎,一道声音也响起了,“皎皎。” 她转过头,望见是江临琛,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 温之皎突然觉得奇怪。 他刚刚不是要接她上课吗?那应该在她家附近才对啊,为什么这么快就在学校了? 温之皎站在远处,凝着江临琛,江临琛便对着她笑。 没几秒,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向她,又停在她面前。 江临琛低头看她,温和俊美的脸上有了些疑惑,“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我忙了几天,再来你就不认识我了?” 温之皎仰视着他的脸,很努力想要分析出一些什么,她皱着脸,思考了几秒才道:“你来得好快。” 江临琛会意,笑道:“因为本来就在附近办事,想起来你学校在附近,就也想着去接你来学校的。” 温之皎总有些觉得这解释不太对,可说到底,她也不是很好奇真相。便仰着脸笑了下,一转身往图书馆里走,她的卷发轻轻甩动到肩上,俏皮的弧度上都有着阳光的余晖。 江临琛一手插在裤袋里,望着她的背影,手却旋着食指上的戒指。银色的戒指上有着一小圈英文字母与花朵纹样,是母校发的戒指。名校毕业的人总爱在阵营中获取优越感,所谓的精英圈也不过是一枚戒指能圈出来的面积。 当他戴上这枚戒指去谈生意,如预想的和同校出身的老板一见如故,三两杯酒搞定了所谓的硬骨头生意时,他没有很具体的得到感。直到晚上看到那些照片,又看到她深夜去了江远丞病房,甚至彻夜未归时,他却第一时间有了失去感。 从未得到,就无需讨论失去。得到一点就要命了,接下来得到多少都是失去,而别人得到,更是失去。 江临琛跟在温之皎身后,刚一进图书馆,便引起了许多人的主意。他没有注意那些视线,仍是微笑着,将温之皎从头到脚地剖析着。他胃部翻涌着酸水,唇齿里有着些淡淡的腥味,脑子里却挤满了问题。 和顾也玩得开心吗? 你不记得顾也对你那么坏了吗? 你遇到困难时,难道不一直是我在救你吗? 江临琛心中蒸腾着焦虑,他不明白他交的卷子有哪道题做错,导致他和在答卷上乱涂乱画的人一个分数。 更别说,还有江远丞。 明明他醒着的时候,那张卷子全错,为何昏迷了,她就开始给他好分数了。甚至,昨夜还要与他同睡一张病床。她胆子不算大,连幻觉中瞥见一道视线都吓了一整天,可她睡在江远丞身边时,是否连一瞬害怕都未曾有。他们之间的六年,如菟丝子缠绕大树,她依附着利用着,却也切实地为无用死去的树干哀嚎亦或者流泪? 就连江远丞能拥有她那一两颗似真还假的眼泪,他为什么不能拥有? 江临琛的手抬起,轻轻搭在了温之皎的肩上,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搔了下她的耳垂。 那触感有些冷,冷得温之皎哆嗦了下,抱怨道:“干什么啊?” 温之皎一转头,便望见江临琛在微笑。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没打领带,宽阔的肩膀下胸肌起伏,挽起的袖口下,手腕上的宝石表盘有着幽幽的蓝色。阳光落在他的黑发上,光洁俊美的脸上有着春风化雨似的淡笑,银框眼镜下,眼睛里含着些温柔。 他将她耳边的,挂在耳环上的发丝轻轻地梳落,语气很轻,“嗯,有些乱了。” 温之皎“哦”了声,把满肚子的抱怨咽下去,转过身,继续神气地往前走。 江临琛又跟在她身后了,远远望着,像是守着她的背后灵一般。 图书馆里是有单独供学生们使用的活动区的,当江临琛和温之皎到活动区时,小组成员已经到齐了。他们很有些惊讶地望着江临琛,很有些像见了家长的学生似的,纷纷站起身来了。 薛灼灯看见周围人都站了起来,一时间也站了起来。 温之皎有些莫名,但看见后也没忍住对江临琛笑了下,“你好老啊。” 江临琛顿了下,望向站起来的学生,道:“我是江临琛,是皎皎的……” 他望向温之皎。 温之皎眨眨眼,看向他们道:“家教。” 皎皎,你也不想…… 第65节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认领了这个身份,“我之前在b大任教,研究天体的,叫江临琛。正好她和我说这次小组作业也是物理方向的,她有些困惑,我就来了。” 许瑭震惊地望了望温之皎,又望了眼江临琛,道:“请问一下,这篇论文是您写的吗?” 她很有些不敢置信,从准备的资料里抽出了一沓递过去。 温之皎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瞥见了一大堆英文,立刻收回视线,仿佛会魔咒会钻进眼里似的。 江临琛翻了下,道:“对,这你们也能找到,很厉害啊。” 他笑起来,“有些引用数据都是以前的了,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从研究所那里拿新的数据过来。” 许瑭沉默了很久,才笑道:“呃,我们只是小组作业,不是要发论文。” 她朝着一旁的周谦使眼色,周谦立刻拉开椅子,给他端茶倒水,又给温之皎竖了个拇指。他道:“皎皎大小姐的家教都是教授级,厉害。” 江临琛望了眼周谦,又收回视线,还是微笑。 在场的人都开始自报门户,自我介绍起来。江临琛一面听着,一面很有些老师风度,和蔼亲切,带着些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们。最后停在了薛灼灯脸上。 薛灼灯没有说话,木头似的,盯着手机,好像在思考。 他想了一下,看向温之皎。 温之皎盯着薛灼灯,而薛灼灯在看手机。 江临琛收回视线。 今天是得来一趟啊。 他道:“皎皎,介绍一下呀。” 温之皎立刻收回视线,咬着牙,却露出些迷糊的表情,道:“啊他好像叫薛什么,薛灼灯,金融数学的。” 名字记不住,专业倒是记住了是吧。 江临琛笑着看薛灼灯,“你可以多说说话的,我不会吃人的,这样吧,你来介绍一下你们小组具体的方向吧。” 薛灼灯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着江临琛,唇抿着。 江临琛立刻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看向了其他人,“看来薛同学还是很害羞,那换个人来吧。” 一时间,周谦很有些怨气,“你真的就是懒得开你那金口是吧,我来吧。” 薛灼灯这才低头,又继续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温之皎的对话框。 [芒芒蕉蕉:【转账1000】] [芒芒蕉蕉:昨晚答应的小费] [芒芒蕉蕉:一切事情都当做没发生,不要提,知道吗?] [芒芒蕉蕉:薛灼灯,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在做鸭吧?]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快回我!] 薛灼灯在键盘上敲打了很久,又删除,很有些吃力地发了一行信息过去。 “嗡——” 温之皎手机振动了下。 她立刻看了眼。 [名字薛灼灯:我没有。] 温之皎:“……?” 什么叫你没有,你没有干什么啊! 第44章 活动室区里有不少人, 此时正临近期末,自然也有不少讨论小组作业或是小声背书,写论文的人, 环境很有些聒噪。 周谦似乎受到了影响,讲话讲得很有些磕磕巴巴。 江临琛见状,轻声道:“是太吵了吗?不然换个安静些的地方。” 周谦话音顿住, 只能露出讪笑。 他们修的结课作业是任选一项案例来写一份分析其中包含的物理定律的论文, 当初小组选方向时,是周谦敲定的天体。当时周谦只觉得天体运算较难, 再加上方向很酷,能博个高分, 实际上对这方面根本不懂。 而江临琛介绍时, 他就抽空查了下江临琛的履历,那长长的介绍和奖项还有一大串头衔与职称都让他意识到,面前的人很算得上天体研究领域的大牛。他一时间露怯, 才感觉腹稿内容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吞吞吐吐起来。 周谦很不太想丢人,男生大多爱在女生面前开屏,他也不例外。因此顿了一下, 又开始想要继续说,可江临琛却抬起了手,道:“稍等。” 他抬头,望见江临琛淡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话音有些抱歉似的,“我接个电话。” 江临琛悠然起身,又对温之皎轻声道:“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温之皎支着脸, 手里捏着毛绒绒的笔,思索着道:“嗯……想吃甜的,我感觉有点晕。” 江临琛含笑点头,又站起身往外走。 周谦很有些挫败,颓唐地坐下了。一旁的许瑭脸上有了些笑,“皎皎,你男朋友?” 沉默寡言的方知欣也拖着椅子,靠近了桌子,托着脸望温之皎。 温之皎望了眼许瑭,又望了眼方知欣,笑眯眯起来,“不是,不好说,再说吧!” 她像是回到高中时期,正在女孩的小团体里当小明星,并在开新闻发布会回应绯闻似的。一时间很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她又身体前倾,贴着桌子跟她们头抵着头说小话,“嗯,怎么说呢,你们觉得怎么样?” 许瑭想了想,点头,“男人跟男生还真不一样啊。那张脸,那气质,那身材,这不小说标准年上男主配置,多金温柔绅士还叠了个高智商buff,我觉得跟你蛮配的。” “我觉得不太行。”方知欣沉吟了一会儿,小声道:“他老是笑,笑得人难受。” 温之皎闻言,很有些认同,“啊我懂我懂!” 她也不知道懂什么,但她确实也觉得江临琛笑起来有时候很吓人。 一旁的周谦听得有些烦,他条件也算优越,难免骄傲。如今无论是学习还是长相身材甚至是气派都被成功人士降维打击,一时间有点破防,他没忍住戳了下一旁薛灼灯。 薛灼灯理也不理他,只是在看笔记本里陈列出来的任务。和昨天预料的一样,他现在也出现在了预定剧情中,被世界分配了属于他的剧情。 [预定剧情:江临琛看似来帮助温之皎完成小组作业,实际上是心有疑虑,对温之皎的感情有了些动摇。小组讨论时,昨晚包厢的事无意暴露,这让江临琛对薛灼灯展开了刁难。而温之皎却看不过出手帮助,这也让江临琛心生嫌隙。 小组讨论后,薛灼灯找了江临琛,告诉了他顾也与温之皎相约参加晚宴的事,并嘲讽江临琛针对人都针对错了。江临琛终于控制不住负面情绪,限制住了温之皎的行动。] [当前任务:使用薛灼灯身份完成剧情扮演,推进昨晚的事无意暴露,推进江临琛欺负薛灼灯并引起温之皎同情,并在最后告知真相,推进江临琛负面情绪滋长] [鉴于您任务失败了两次,您今日修改后台数据的权限已被禁止(禁止时长:1日)] 薛灼灯:“……” 他很有些不明白怎么让江临琛针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让温之皎同情自己,对任务里要求嘲讽江临琛也感到困惑。甚至于现在,他连如何发出声音都有些困难。 周谦见薛灼灯跟木头似的不回话,他正想发火,偏偏此时,江临琛却已经回来了。他脸上仍带着笑,镜框下容貌俊美,很有些风度翩翩,“走吧。” 温之皎茫然抬头,“去哪里?吃饭吗?” “刚刚和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了下,他们说办公楼里有空闲的会客室可以给我们用。”江临琛一面说着,一面帮温之皎收起桌上的零零碎碎,放进她的包包里,“走吧,刚刚我也让人准备了些餐点,大家可以当做茶歇,一边吃一边聊。” 温之皎立刻笑着站起来,用手扯了下江临琛的脸,“哎呀好贴心。” 江临琛也不介意她这动作,只是笑了下,看向其他人,道:“皎皎她之前体弱多病,在家休养了很多年,对人际交往会有些不太擅长。大家肯定也照顾了她一些时候,为了表示感谢,中午也请大家吃顿饭吧。” 许瑭和方知欣对视一眼都笑起来,江临琛正疑惑时,许瑭却道:“你跟她弟弟说话风格好像啊,他之前也是请我们吃饭说麻烦了哈哈哈哈。” 江临琛动作顿了下,仍是笑,“多打些招呼总是好的。”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完了,而薛灼灯也将笔记本塞到单肩包里,刚拉开拉链,他便一眼看见那粉红色的香水瓶。他的手指动了下。 他抬眼望向众人,他们已经起身跟着江临琛走了,他便拿出了香水瓶,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也许,可以在待会儿还给她,这样就能顺便牵连出来昨晚的事了。 薛灼灯想着,背着单肩包,三步并两步跟上了他们。 江临琛和周谦走在前头,温之皎和许瑭方知欣走在稍后些的位置。薛灼灯走在她们后面,抬起手,一把拉住了温之皎的胳膊。 温之皎这会儿还在和许瑭说话,被骤然抓住还吓了一跳。 她猛地转头,脸上带着些惊吓,“你干嘛?” 她声音有些高,一时间,坐在最前方的江临琛与周谦也回了头。 温之皎正觉莫名其妙时,却见薛灼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粉色的香水,递过去。她反应了几秒,接过来看了几眼。是她常用的那瓶,应该是昨天嫌包厢有味道拿出来喷了喷就忘放包里了,等下!包厢! 江临琛已走到了她身后,话音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 温之皎感觉身体僵了几秒,脑子这会儿也飞快动了起来,她一把抓住薛灼灯的手将香水塞回去,话音高起来,“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要,你拿回去,别给我。” 薛灼灯立刻往回推,正要说话,温之皎立刻抓住他的手让他握住香水,狠狠瞪他一眼,“我都说了送礼物我也不要二手的,送这个寒酸死了!” 薛灼灯的眼睛睁大了些,长而卷的睫毛下,黑黢黢的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他张着嘴,还要继续说话,温之皎立刻转头看江临琛和其他人,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快走吧,赶紧去会客室,我饿得头快晕了。” 江临琛眉毛挑起,望了眼薛灼灯手中的香水瓶,又望了眼温之皎,仍是微笑,“好。” 温之皎被他握住了手,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其他同学也不明就里地跟上了。唯有薛灼灯仍站在原地,他握着香水,感觉手还有她方才用力攥着时留下的体温。 ……要换个计划了。 薛灼灯怔怔地又将香水塞回了口袋。 而这会儿,走在前方的温之皎也没人住甩了下手,“你用太大力了。” 江临琛松弛了些力道,低头望她,“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抱歉。” 温之皎小声的,却昂着下颌,“哎呀不用担心,我不喜欢那种类型,尤其是送二手香水的。” “啊,我还以为是刚刚给你收拾包包时,一不小心遗漏了一瓶香水,他想还给你呢。”江临琛笑意淡淡,话音带着散漫,“毕竟那瓶香水看起来很像你平时随身带的那瓶。” 温之皎:“……” 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可恶! 她很有些懊恼,却斜睨着江临琛,“你连这种细节都记得啊?” 江临琛笑道:“对,我还注意到了,你的袖口有一点脏了。”他说着,将交握的手举到眼前,温之皎低头,便看见袖口处有一小片淡黄色的痕迹。 江临琛的手却从交握换做了握住她手腕的姿势,指尖摸索了她的手腕,又一路停留在那圈很紧上。他的声音响起,“茶或咖啡的痕迹都会更深,而汤水油渍则会多一圈痕迹,所以这应该是酒渍。” 他笑吟吟地凝着温之皎,话音有着些疑惑,“真奇怪,皎皎一大早就来学校了,怎么会有这种痕迹呢?难道是昨天的?” 江临琛这样慢条斯理的话音让温之皎大脑空白了两秒,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什么时,却又听他道:“这就说得通的了。不过……你好像每天都会洗漱换衣服,昨天又是在家早早睡了,怎么会忘记换衣服呢?” 皎皎,你也不想…… 第66节 温之皎:“……啊,这个,嗯。” 她磕巴了两下,又望着江临琛,他像是耐心等待学生回答的老师似的,眼神里有着鼓励。好几秒,她道:“洗衣机没洗干净吧,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回家就换个高级点的。” 江临琛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笑道:“你说得对。” 他揭过了这个话题。 温之皎松了口气,脑门上却冒了好些问号。她觉得江临琛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一时间脑子里的想法打起架来。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办公楼里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窗明几净,绿植环绕,餐车上的点心与饮品也让人颇有些食欲。江临琛坐在了主座上,周谦继续了介绍,许瑭将笔记本电脑屏幕对着江临琛,给她看他们的分工表和计划表。 趁着江临琛在看东西,温之皎坐在了薛灼灯对面,开始给他发信息。 [芒芒蕉蕉:你什么意思?] [芒芒蕉蕉:我不是让你老实点别暴露那些事吗?] [芒芒蕉蕉:还香水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还!] [芒芒蕉蕉:你故意的吧?] 她等了会儿,望见薛灼灯也在看手机,却没有回消息的意思。她一时间恼火起来,正要瞪她一眼,却听见江临琛的声音响起,“我大概明白了,这个方向没问题,不过我很好奇,这里显示薛灼灯做具体的案例分析运算。” 他笑了下,道:“论文要求包含的公式对本科生来说相对复杂,我有点好奇薛同学平时的成绩如何?” 周谦道:“我们专业里他一直是第一,拿奖学金。” “那很好啊,但这次小组讨论他似乎从没说话,我觉得这对小组合作不算友好。”江临琛微笑着,言语中很有些忧心,“这是你们一个组的作业,虽然我也只是过来帮忙的,但作为老师,我个人希望能看见每个人的付出。我相信你们的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他遥遥望向薛灼灯,道:“薛同学,最起码不要什么事都让别人替你传达,可以吗?” 薛灼灯坐在座位上,没有看江临琛,点了点头。 江临琛道:“那你现在来告诉我,案例3你的解析思路,运用到的物理学定律,以及你最后的运算答案。” 薛灼灯这会儿终于望向了江临琛,他张了下唇,没能说出话来。 江临琛没催他,只是靠在椅子上望了眼台下的人,道:“嗯,薛同学,你这样不太尊重我,也不太尊重这个作业,因为这样我不太能确定怎么帮你们。” 他话音落下,无论是周谦,方知欣还是许瑭都看向了薛灼灯,眼里带着催促。 “你说话啊,你之前不是能做出来吗?” “薛灼灯,好不容易人家愿意帮我们,你别这样搞好不好?!” 他们脸上都很有些烦躁。 小组作业里,薛灼灯负责的部分最重要,他之前带飞,哪怕当个哑巴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但现在人江临琛一个出了名的天才教授来辅导他们,薛灼灯这姿态便显得很不识相了。 江临琛道:“是交流对你很难,还是这道题很难?” 在众人的视线下,薛灼灯只是苍白着脸,垂着眼睫,却望向了温之皎。这时,江临琛的视线也落在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 看我干嘛啊,我又不会做题! 她想了几秒,看向江临琛,“呃,选c?” 温之皎望见江临琛脸绷了几秒,又移开视线,侧着头笑了声,“这不是选择题。” 温之皎:“那填1或者0或者-1。” 江临琛再次笑起来,“皎皎,让薛灼灯回答。” 温之皎“哦”了声,抬起腿,对着薛灼灯的小腿踹了一脚,“说话呀,叫你答题呢。” 薛灼灯这会儿还在脑内不断调试着声音,猝不及防被她踹了一脚,脑子空白,喉咙里发出了有些喑哑的闷哼。他低头望了一眼,她正正好收回腿,裙摆晃动下,一截纤细的白隐没其中。 温之皎:“……” 干嘛啊好像她做了什么似的! 江临琛的手放在桌上,拨弄着手上的戒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薛灼灯迅速收回视线,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耳边一阵阵的热流到了脖颈,又洇湿了背部。他的唇动了下,喑哑清朗的声音响起,“案例3选择的是小型天体,位于银河带,重力公式相应需要……”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不太确定似的看了眼其他人,或者说,是温之皎。他有些疑惑自己的声音会和常人不同。 可温之皎对上他的视线,只是抬起两只手,指挥着他似的,往上拨了几下,“你继续啊,看我干什么?继续继续。” 应该没有问题。 薛灼灯继续了回答,但没说两句,江临琛的话音又响起了,“停。先这样吧。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他中断了这场讨论,即便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可总让其他人揣测是不是被薛灼灯气到了似的。一时间,几人对薛灼灯都很有些说不上来地的怨言,觉得他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而温之皎被江临琛叫了出去,会客室外,走廊安静至极,唯有窗外的阳光在地上打出了漂亮的光斑。 温之皎还捏着块点心,一口吃完后才望着江临琛,“怎么了,你觉得我们作业很烂吗?那你能不能帮我们做啊?” 江临琛抽出手帕,捏着她的下颌,给她擦了擦嘴边的点心屑。他隔着手帕,手指重重地摁住她的下唇,柔软的,炽热的,还有些唇彩或口红的湿润,透过手帕传到了他的指尖上。 温之皎像习惯了似的,昂着脑袋等人伺候他,眼睛亮晶晶的。 江临琛笑了声,收回了手帕,将那从她唇上窃来的红藏入手帕的褶皱里。他本想顺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只是将手帕折好,放进口袋。 当做完一切动作后,他突然又凝住了温之皎。 温之皎奇怪起来,“又怎么了?” 江临琛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难怪我和他是兄弟。” 猎物凡是走过,总会留下痕迹,脚印、发丝、指纹,甚至是那唇上那一点红,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穷凶极恶的猎人。难怪江远丞要仔仔细细将手帕折好放入袋中,也难怪自己忍不住将手帕折了又折。 江临琛的手仍在裤袋中,握着那柔软的手帕,他缓缓收拢手指,将手帕攥住,就像攥住一颗在跳动的心脏。 第45章 会客室并没有完全关上门, 里面学生们聊天的声音不免泄露出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来,像是下水道里那些空旷喑哑的声音似的,从温之皎耳边溜走。 在江临琛未曾说尽的话里, 她居然诡异地感知到了他的意思。 温之皎是个懒得动脑的人,在顺风顺水时,身边有太多人帮她思考。在被江远丞束缚在身边时, 江远丞也会帮她思考。就连此刻, 她也不太愿意细想他这番话后的意思,于是她抬起手将江临琛的肩膀往后推了下。 “会议室里面还有人。”温之皎笑起来, 一转身,便要回去, 但下一秒, 却察觉手腕被握住了。她侧过头,望见江临琛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轻地从她的掌心摩挲到手腕上的脉搏,略粗糙的手指搔刮着她的血管。她一时间觉得奇怪, 望向江临琛。 可江临琛却垂着头, 黑发垂下了几缕,镜片下的视线晦暗不清。他的动作不过几秒,便松懈了力道,抬着头对她笑了下, “是热的。” 温之皎眉眼挤在一块,莫名其妙起来,“什么?” 江临琛仍是笑吟吟的,开玩笑似的语气,“你每次伤人心的时候,都教人怀疑你是什么没有心肺的冷血精怪。但没想到原来脉搏也在跳,血也在流动, 是温热的人。” 他说这话时很有些咬文嚼字的感觉,简直像在说什么台词似的,可温之皎却没产生觉得他滑稽的想法。她只是睁着眼睛望自己的手腕,又望他的眼睛,也就一秒,瞳孔里闪烁的亮光一闪而逝。她伸出手,取下他的眼镜。 江临琛下意识眯了下眼,却仍望着她。 温之皎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在少了些眼镜的装饰后,他身上斯文的书卷气少了些,多了几分锐气。如今他即便在笑,眼里的沉却无处遁形,让他显出了几分厌世的疲倦来。 她笑起来,道:“你总笑眯眯的跟人说话时,我也老怀疑你好像完全不会发脾气啊。没想到,你现在看着就很生气的样子。” 江临琛怔了几秒,却还是笑,“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生气。” 温之皎的手指捏着眼镜腿,转着眼镜,“那你在生气什么?” 江临琛话音很轻,“也许也没有在生气,只是对一些不爱说话,耽误你学习的学生有些不满。” “哦,这样啊。”温之皎点点头,捏着眼镜,缓慢地架在鼻梁上,透过镜片望着面前的江临琛,话音带着疑惑,“这眼镜多少度啊?我戴着有点晕了。” 她伸出手在眼前晃了下,却听见江临琛呼吸急促了一瞬,下一秒,她伸出的手被抓住。紧接着,那力道将她一路往外带着走,她跟个被牵着的风筝似的一路往走廊尽头飞。 “哇你干嘛!松手!松手!” 温之皎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拍打他的手背,但江临琛大步走着,一言不发。 她就这样被带着到了尽头,好不容易站定,可江临琛却伸手圈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抬,放到了窗边。温之皎的脚尖都有些悬空时,炽热,卷着气流的吻已经挤入了她的唇。他的吻来势汹汹,手的温度一路浸透衣裙,将她圈禁在他怀中。 激烈的吻十分短促,不到两分钟。 江临琛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有了一层水汽,眼尾也有了淡淡的红,薄唇上有了些湿润。他没有松开手,胸口仍有些微的起伏,热气与她的呼吸纠缠着。此刻,他们的距离极近,话语便愈发直接侵入对方的眼睛、鼻腔、毛孔。 “可以吗?” 江临琛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微微眯着,紧紧注视着温之皎那被他吻得晕了下颜色的唇。但这一刻,温之皎也在注视他唇上浸染的他的口红。 她有点被弄懵了,却昂着脸,抬起手撩起他额前的发,道:“本来我不介意,但你一问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介——唔!” 江临琛再次吻下去,这一次的吻更为激烈,他像是要一寸寸将她的唇齿里的水液连带着口红都要吞吃殆尽似的。他的膝盖抵在两腿之间,动作轻且和缓。温之皎的脖颈痉挛了下,手下意识勾住江临琛的脖颈。她侧着脑袋,有些呼吸不过来,靠在他胸口前。 可江临琛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吻,他的唇从她脸颊上一路亲到嘴唇,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汗水都舔舐干净似的。温之皎眼睛愈发亮,仰着头,过大的眼镜滑落,歪歪扭扭的眼镜挂在潮红湿润的脸上。 她眼里的水雾终于化成雨,一颗颗生理泪水滚落了,眼镜也有了雾。江临琛的唇便贴在她的眼尾,将泪水一颗颗卷入舌中,吞咽下去。又顺着湿润的痕迹一路亲吻到她唇边。 温之皎腰腹向后仰,勾着他的脖颈,漂亮的指节却曲起掐住他的后背。几分钟,或许更久,她的身体失力了似的,软了下来。他便将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她带着湿润的呼吸打在他的胸膛上,听见心脏在耳边轰鸣的声音。 温之皎缓了一会儿,才扯他衣服,仰头看他,“硌到我了。” 江临琛呼吸重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亲了下她的耳垂。又是一会儿,他声音沙哑了些,道:“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温之皎眨眨眼,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似的,望着江临琛道:“那你自己冷静吧,我想去换衣服了。” 江临琛一时失语,抬起手,将她脸上歪歪斜斜的眼镜取下来,凝着她的眼睛,“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啊那怎么办?”温之皎像是很困惑似的,她坐在窗台上,两条腿飘飘荡荡的。几秒后,她抬起腿,对着江临琛的腿踹了一脚,“那你自己找个地方解决啊,我要换衣服,我现在很不舒服。” 江临琛本来要说话,被这么一踹,只从喉咙里溢出来一个单调的怪异的音节。他低头,便望见她穿着银色低跟凉鞋,白皙的脚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芒。如今鞋抵着他的腿,银与黑还有白的对比愈发明显灼眼。 她只是一瞬便抽回了腿,可江临琛脖颈上的脉络抽动了几下,背后溢出了一层淡而热的汗。他呼吸急促了几秒,脑子空白了些。 江临琛将她圈入怀里,头埋在她的肩颈,有力的跳动的心脏夹杂着他极高的体温,热得她忍不住推他。可越推,他抱得越紧,温之皎抱怨起来,话音带着些骄纵,“起开啊,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办法,我要换衣服,我要——” 温之皎抓住江临琛的耳朵,对着道:“我要换——” “好。”江临琛的话音很闷,声音喑哑至极,露出的耳朵和熟了似的通红。但他的手却抬起,精准捂住了她的唇,“先不要说话了,不然要等更久。” 温之皎顿了下,屈服了,老实地闭上嘴。 不多时,温之皎换洗完回到办公楼的会客室时,还在犹豫想什么借口应对自己和江临琛消失了很久的事。可当她推开门时,却发现小组里的人在各自做自己的事,而投影上则写着任务分工之类的东西,她很有些惊愕,却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了座位上。 刚坐下,许瑭便道:“你去哪里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67节 温之皎还没说话,她又笑起来,“肯定是去约会了吧?刚刚江教授说临时有事,直接给我们写了纲要,确定了重新分工呢。” “刚刚?” 温之皎疑惑起来。 “大概就是他让我们休息的时候吧,你们出去没多久就投影了。” 许瑭昂了下下颌。 温之皎仔细看了眼投影,便发现投影页面下果然有一行字,“临时有些事,剩下的时间里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我写的纲要和分工调整,可能会用到的参考资料在附件里。” 温之皎:“……” 可恶,什么人啊,在那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情况?! 她很有些无言,感觉离自己拿到江临琛把柄的可能又远了一些。 温之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琢磨自己的作业,一抬眼,却发现对面的座位空空。她疑惑了起来,“薛灼灯走了?” “好像是,你们走之后走的。”许瑭低头看着电脑,又道:“我刚刚在群里问他去哪里了,也不回消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好在江教授这个纲要很很有用,基本照着框架写就行了。” 她很有些怨言,显然还是对薛灼灯在小组作业里的不配合有些反感。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听见手机震动了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却发现是江临琛的信息。 [江临琛:[文件1]] [江临琛:你那一部分写完了。] [江临琛:我临时要去开会,中午我帮你们预约了餐厅。] [江临琛:【定位】] [江临琛:大概晚上有空] [芒芒蕉蕉:你写得这么快吗??] [江临琛:刚刚洗漱完有空,就顺手写了。] 江临琛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抬眼,却望见一个青年站在酒店门口。他仔细望了眼,蓝色的宽松卫衣,牛仔裤,背着个单肩书包,薛灼灯。 他挑起眉头。 这家酒店在学校附近是没错,但价格看起来可不是面前的可以承担的。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偶遇。 江临琛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银灰色的正式西装,黑发被打理得很好,镜片下的眼里含着笑。他径直往外走,与一旁的薛灼灯擦肩而过,守在酒店门口的司机已经拉开了车门,等着他上车。 他像是没注意到薛灼灯似的,正准备上车时,却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了,“江教授。” 江临琛这才注意到似的,翩然转头,盯着薛灼灯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是你,有事吗?” 薛灼灯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书包的肩带,脸色仍是阴冷的,黑黢黢的眼睛望着江临琛,道:“您方才在课上频繁针对我,是因为温之皎吗?” 江临琛像是听不懂似的,淡笑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那只是正常的辅导,也许你可以认为我的态度没有那么好,但为何要说针对呢?” 薛灼灯不太想继续这样的话题,他的脑子很乱。在刚刚目睹了些费解的事之后,他现在还觉得思考很奇怪,变得有些分神。可任务必须要继续下去。 他的唇动了下,道:“您知道了昨晚的事,所以如此耿耿于怀是吗?” 江临琛这会儿眉毛挑得更高了。 昨晚,她去了两个地方,夜店和病房。遗落的香水大概率是在夜店里遗落的,包厢里除了客人就是夜店里的人。面前这人看得出来家境或许一般,成绩却很好,长得也还行,有兼职也很正常。而温之皎,又那样容易心软犯迷糊,平时花钱也是阔绰。 江临琛甚至都不用动脑,就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但他此刻只是微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昨晚她不是在家休息吗?” 他脸上的表情过于纯良,以至于薛灼灯感到困惑。他以为那些算是针对难道确实不是针对,难道江临琛还没有自己发现她昨晚去了夜店吗? 薛灼灯一时僵住,几秒后,他道:“你不用再装了,你知道她去夜店,然后选了我对不对。” 他张了下唇,将那些设想好的台词说了出来,表情阴冷,容貌艳丽,可却怎么都少了些人气。他继续平淡地道:“但我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她也只是和顾也沟通一同参加宴会的事而已。真可笑,你连针对吃醋都找错了人。” 江临琛听完了这番话,点点头,笑了下,眼里有些疑惑,“所以你是说,她昨晚不在家,骗了我,去了夜店?” 薛灼灯不知道讲什么台词了,只是站着。 江临琛笑意更深,摇了摇头,“蠢货。” 但他说完,却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便接通了,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又干嘛啊?” 江临琛望着薛灼灯,话还没出,先叹了口气,语气很有些疲惫,“皎皎,薛灼灯刚刚告诉我,你昨晚……去夜店了?”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一声尖叫,“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啊,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江临琛顿了下,仍然凝着薛灼灯,轻慢的眼神从他的脸打量到脚。可他的话音仍是缓慢的,带着些无奈,“他似乎认为我在针对他,我说我不太理解,他就说了昨晚你去夜店和他在一起之类的。” 薛灼灯:“……”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剧情会变成这样,但他理解,他现在好像被江临琛摆了一道。 温之皎的话音带着愤怒,“没有吧,我不知道啊,他撒谎了吧。就你想想,他连二手香水都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临琛笑了下,姿态散漫地望着薛灼灯,“我不太懂,但似乎他还说你和顾也宴会有约之类的,皎皎,你过阵子是打算这样的吗?” “呃啊,就是,怎么说呢,你干嘛管薛灼灯说什么啊,他胡诌的。”温之皎话音里的气焰明显消散了,好几秒,又道:“他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江临琛顿了下,又叹了口气,道:“之后再说吧,我要去开会了。” 他挂了电话,看着薛灼灯,眼睛有着愉悦的弧度,语气像是教导孩子似的,“倘若我是你,我是不会得罪一个愿意为我花钱的主顾的,也会知道什么时候要夹着尾巴。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临琛说完,像是懒得看他似的,转过身上了车。 在江临琛上车时,薛灼灯便望见他后脖颈上有几道狭长的红痕,隐没进领口里。 那红,让他骤然响起书包里的香水瓶,也让他在一瞬中想起走廊尽头,被光遮掩的身躯。她挂在他脖颈上,那漂亮的,涂着指甲油的手指。 江临琛坐在后座,降下了车窗,又笑道:“顺便一提,等会儿的会议上,我会亲自问问顾也。问一问,她选了你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落下,车窗重新升起,将他的面容遮掩住。 薛灼灯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想着书包里那瓶粉色的香水,还有她在模糊的光之中,如天鹅一般昂起的白皙脖颈。 车子远去,他摸了下喉咙,感觉有什么在跳动着。 可他还没思考剧情会怎么样时,电话震动声便响起,他接起,便听见高亢的声音,“天杀的我要报警扫黄抓你!收了钱还故意去说我坏话是不是?你完蛋了,你真的完蛋了!” 第46章 会议大多是无聊枯燥的, 长桌上的人面对面,西装革履,投影上尽是些看了就让人头疼的数据与报表。主讲人讲个不停, 会议室里的空气都显得冷而浑浊,叫人昏昏沉沉的。 a市有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准备上市了,这家公司前景不错, 江家与顾家前期都入股投资了。目前即将上市, 会议则也是对未来股价进行预估,以及目前的关注度。 主讲人讲着讲着便忍不住望台下的两位大佛:江临琛与顾也。 江临琛支着脸, 盯着手边的电脑,时不时看眼腕表, 一副子时间宝贵的样子。而顾也则更过分一些。他一抬头, 便能望见顾也握着钢笔在转,背部靠着椅背,仰着脑袋闭着眼。像是在听, 又像是在睡觉。 不过无论如何, 会议也接近尾声,主讲人提着一口气继续讲。 不多时,汇报结束,陆陆续续有人收拾文件, 顾也瞬间睁开眼,脸上先一步露出笑意,身体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了。几名秘书助理候在门口和他汇报着之后的会议进展,顾也边听边走,道:“江临琛会参与的还有哪几场来着?” 秘书还未说话,后方却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话音,“暗恋我?这也要打听?” 顾也一转身, 便望见空荡荡的走廊里,江临琛站在他稍后的位置,身后也跟着几名秘书。他笑吟吟地道:“你自己多招人烦你不清楚啊?打字噼里啪啦打个没完,吵死了。” 江临琛往前走了些,两人的秘书助理们自觉给他们让出并行的位置。他走到顾也身旁,也乐呵呵的,笑道:“哪比得上有些人阴魂不散更烦人。” 两人都在笑,气氛仿佛很好。 江临琛又道:“宴会的事你倒是很有心。” “什么宴会。”顾也很有些疑惑似的,好一会儿,才睁大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哦,那个啊,我还以为她会拖延一阵子再告诉你呢。” 他笑起来,道:“找我来兴师问罪来了?” 江临琛道:“怎么会,我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只是奇了怪了,你竟也不是很中用。约个人,竟也要用些下作手段,还要找人捅到我这里了。” 顾也眉毛微挑起,“听不懂。” 江临琛望着顾也,话音诧异,“怎么,看来不是你指使薛灼灯来的。我看他长得妖里鬼气的,还琢磨你挑人怕不是对着镜子挑的。” 他这话倒是没错,顾也与薛灼灯的好皮囊都带着些阴柔,如妖似的气质。不过此刻,顾也的好皮囊可没有好表情,他眼里有些讥诮,“你这人还挺好玩,真觉得自己是皇后,掌管六宫是吧?递个话头给我,让我帮你敲打人?” 江临琛还琢磨了一下其中意思,道:“最近进军影视圈了?说话都一股味儿。” “江总常年浸淫学术圈,恐怕不大接地气。”顾也斜睨了一眼他,笑道:“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温之皎转的,我约了她,也只是因为我知道有些围着她转的人会难受一阵子。我看人难受,我就开心。” 顾也笑意更深了些,欣赏着江临琛的表情,可他也是笑模样,半点心思不露。 江临琛长长叹了口气,道:“行,顾总很有闲情雅致。” 他走快了几步,回头凝顾也,姿态很得体,“宴会上,就麻烦顾总多多照顾皎皎,替她挡些酒。” 顾也原本只是有点烦,这会儿听了他的话,真有了些气,冷冷地凝江临琛,“你有病吧?你使唤谁呢?”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角色扮演呢,正在努力接地气。”江临琛很惊讶,“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这种玩法啊。” “不不不,喜欢得紧,威风。”顾也气极反笑,笑着侧头看了眼其他的景色,才又看江临琛,道:“但真正宫还躺着呢,你这样算不算,我想想那个词,哦对,你这样算不算越俎代庖啊?也不对,哥哥现在可有名分啊?” 江临琛视线垂落了些,笑意也淡了,“快了。” 顾也点头,学道:“快~了~” “我听说陆家的人两天后就回国了,与其在这里跟我斗嘴,不如跟你好兄弟抱好团。”江临琛也不生气,笑笑,一转身走了,几名跟在他们身后的秘书助理迅速跟上。 顾也扯了下唇,眼中讥诮更浓。 江家怎么净养这种谈个恋爱就发疯的神经。 顾也正想着,却骤然望见几道极细的红,他定睛细看。西装革履的人群走着,大片黑黑灰灰白白。整齐划一的,商务的,枯燥无聊的颜色当中,一人的脖颈上有着细微的几道红痕。那像是指甲,或者尖锐东西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在一片颜色中弱小却又灼眼。 他的视线往下,望见被肢体撑满的灰色西装。 是江临琛。 啊,难怪今天在这里玩这出,原来是被顺过毛了。 顾也嗤笑了一声,越发觉得可笑。 秘书适时走上前,接着方才的话道:“顾总,江总会出席——” 皎皎,你也不想…… 第68节 “都给我划掉,让别人去,或者缺席。”顾也将手插入西装裤袋里,径直往前走,“看着就烦。” 他一路进了电梯,走出了建筑了。 在即将上车时,顾也的手机震动了下,他便靠在车边拿出手机望了眼。 ……真是冤家。 温之皎的信息跳得很快。 [芒芒蕉蕉:啊啊啊薛灼灯把事情捅出去了] [芒芒蕉蕉:怎么办,我更不敢和江临琛说了] [芒芒蕉蕉:不对,捅穿了的话,我就不用怕你把照片给他了!] 顾也夹着手机,点了根烟,才又拿出手机。最新一条信息发完后,她立刻就机灵起来,把消息一条条撤回了,还掩耳盗铃的刷了一大堆表情包。 他见状,没忍住笑起来,握着手机发了个1过去。 下一秒,温之皎就秒回了:不小心碰到手机,发了好多表情。 顾也的手指放在屏幕上,顿了下,没有回复,就看着她表演。不多时,她果然开始了。 [芒芒蕉蕉:我决定了,我不要跟你去了] [芒芒蕉蕉:仔细想想你做事真的太过分了!] [芒芒蕉蕉:你要跟江临琛说就跟他说吧,我不怕你了,讨厌鬼] 顾也就这样望着这几行字,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和她相处不多,只是那日意外滚落山崖,不得为止有了些亲密接触。一切本该如浮云似的散去,何必一碰到她就要半是促狭半是揶揄地去招惹呢,还是得早点结束这种状态。 顾也手一动,回复了信息,将烟蒂踩在脚下,拉开车门进了后座。 及时止损。 他闭上眼,靠着椅背,又开始假寐。但闭上几秒,便又在黑暗中望见那几缕细小的,如蛛丝似的抓痕,他呼吸重了些,没有睁开眼。 而另一边,温之皎刚发完信息,就开始思考怎么应对江临琛。 面包房里的香气一阵阵袭来,这会儿她已经在坐班,等着电话了。这会儿正是午后,面包房一般没什么生意,她便坐在收银台里,对着手机琢磨起来。 嗯,自己也是被威胁的,只是看见同学在里面觉得很奇怪,所以就进去了!然后,然后被顾也抓到了,他威胁自己,自己不想和他坦白是、是为了什么?嗯,为了同学的清白着想! 很好,很完美! 温之皎在脑子里措辞好后,却感觉手机震动一下,顾也回了消息。 [顾也是人:行,随你。] 温之皎眨了眨眼,反复确认回复,很有些惊讶。 嗯?现在这么好说话?难道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算计? 她很想发个信息问一下,但又怕他反悔,一时间僵住。她一时间又在犹豫,想来想去,也不给江临琛发消息,也不打算问顾也了。 想得头好晕,她抱着脑袋,靠着椅子转了两圈。 一辆车缓缓在面包房前停下。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声响起,她立刻站起身望过去。是裴野。 他这会儿穿着简单点的衬衫西裤,黑发下,脸上并无多少笑意。直到和她对视时,才露出很淡的笑意,可笑时,身上的疲惫与沉重也没有散去。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左右望了下,“其他人呢?” 温之皎对这个开场有些疑惑,但也道:“嗯因为是午休,他们休息了,我吃过了,就来看店了。” 裴野笑了下,四处望了下周围,道:“我刚忙完,准备随便买点东西吃,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 “那你要吃什么面包?”温之皎没忘记任务,诚恳地道:“我们家的面包还不错的,不过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唉……我的状况不是很好,不过还是可以请你吃面包的。” 她等着裴野大手一挥,但他闻言却只是笑起来,道:“嗯,那我等会儿买一些。” 怎么没和想象中的展开一样! 温之皎望着裴野,轻声道:“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坐在那里吃点面包?” 店里有供用餐的地方,不过也只有一个小圆桌和一座供几人坐的小沙发。 裴野笑了下,往后走了几步,拿着架子挑了几个面包。 温之皎接过盘子,将面包装入纸袋里,又开始输入账单,小票咔哒哒地跳了出来。她把小票递过去,“八十九。” 裴野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话音很轻,“多少钱?” 温之皎迷惑起来,“89啊。” 裴野另一只手手撑在柜台上,俯瞰着温之皎,笑起来,这次的笑容大了一些,尖尖的牙抵着唇,倒是有了几分之前肆意的样子。他弯着眼睛,“我是问,你想要多少钱?多少钱,能让你看我一眼。” 啊这,虽然她是这个想法啦,但这个反应好不像他。 温之皎直觉有些不对,往后退了一步,眉眼拧着,“你怎么了?你压力好像很大。” “抱歉,皎皎,我一直觉得爱或者喜欢,就是对方过得好。”裴野又笑了,他好像进了门就一直在笑,“所以高中时,我总觉得你做什么都没关系,想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原来最后这样我们也会没关系。” 温之皎被他的话绕晕了,再次后退,“什么东西啊?” 是昨晚他看见顾也和自己的事受刺激了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可裴野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皎皎,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的。” 他的眼睛里有着笑,眼下有些青黑,这却依然难以阻挡他的俊美。此刻他弯着唇时,话音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些认真。 温之皎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失控,她试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我不想当的时候,就不是。”裴野将她拉近一些,一时间,两人距离拉近更多,四目相对时,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唇动了下,轻声道:“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可我就是希望……至少有一样,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而不是他们的。” 裴野低声道:“为什么偏偏是那群人呢?为什么偏偏,总是看着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呢?” 他的手从她的手腕攀到手臂,最后隔着柜台,勾住了她的腰部。 裴野垂着眼,望她的眉眼,也望她的唇。 但也就几秒,他松开了手,拉开了距离。 裴野的手机震动了声,他拿起面包,在扫码台上刷了下。他道:“我要走了,但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怎么样都好,什么都好,想要什么和我说吧。” 温之皎感觉很有些没劲,她道:“这样的话有太多人和我说过了。” 裴野动作一顿,脚步没有停,风铃声仍然在响。他没有回头,上了车后,将纸袋扔到一边。他附身撑着透,疼痛从太阳穴泛起,一阵阵扩散着,让他有了些怪异的耳鸣。 他已做错太多,所以做错更多也没关系,他的唇边仍有着笑。可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前座的司机话音很轻地道:“夫人刚刚说,希望您赶紧前去约定好的地方,方小姐届时会和她见面。” 裴野道:“知道了。” 如今他愈发分不清这头疼带来的耳鸣具体是怎么来的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疼得发抖。 车子启动,裴野扶着头,苍白的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汗。可偏偏不多时,红绿灯适时地闪烁,更将这令人目眩的白日变得光怪陆离,车便停在十字路口。 裴野一抬头,便望见街边开了一家糖果店。 一时间,他不得不又将糖这一个字在舌尖辗转几次。 裴野怀疑自己注定和糖结缘,小时候,即便家里千方百计地看着他,他也总有办法斗智斗勇,将糖果藏得到处都是。无数次看牙,无数次呵斥,无数个佣人将他团团包围,他也绝不屈服。再后来,牙齿真的畸了,犬齿后的小尖牙都提醒着他往事。 可他每次看到,只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有办法。 而现在,方小姐,制糖的方家的小姐,属意于那个所谓的陆家的方家人。而他现在就要赶在人回国之前,制造你知我知的偶遇,换取些筹码。 红绿灯交换,车缓慢启动。 糖果店仍然伫立在原地,色彩缤纷的糖果闪闪发光。 裴野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道路另一侧,反方向行驶的车便迅速掠过,挡住了他全部的视野 锃亮的日光被玻璃车窗所反射,又一路流到马路上。 驾驶座上,司机“嗯?”了声。 后座,一名青年正在闭目养神。 司机想了想,道:“刚刚等红灯时,停在对面的车,似乎是裴家的。要现在联系原来——” “不用。”青年打断了他的话,喉咙里溢出了下疲倦的叹息,“他是出发去见该见的人了。” 他睁开眼,抬手,用手指按摩了下昏沉的太阳穴。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一眼望见他手背上近两寸长的狰狞伤痕,乍一看,像一只大蜘蛛蛰伏在血管里。 * 车停在一家面包店前。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哗啦啦地响起。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望向门口,却先望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脸上带着点莫名殷勤的笑,站在门口的面包柜上,打着招呼,“你好,请问这款面包怎么卖?” “价格不在就下面吗?”温之皎很有些烦,却还是站起身,从柜台里出去了。她走到门口,俯身看了眼面包柜里的面包,看向一旁的青年,用手指戳了下玻璃,“价标在下面,你用镊子夹面包,夹到盘子上找我结账就好了。” 青年恍然大悟似的,道:“抱歉,一时间没看到。” 温之皎抱着手臂,很大度地点点头,却骤然感觉远处有一道视线在望自己。她望过去,只望见一辆车的车窗缓缓升起,将那道视线与自己阻隔了开来。 她很有些迷惑,却又听身旁的人道:“那我就要这些了。” 温之皎看过去,正要点头,却又听青年道:“不行,这些好像不够吃,你能推荐一下你们店的招牌吗?或者,你有喜欢的吗?” 呃,她好像对店内招牌不是特别了解。 不过,要说喜欢的,还真有。 温之皎很有热忱地指了指一款山楂布朗尼,“这个!这个很酸,很爽口,吃起来一点都不腻。但是呢,如果平时很爱吃甜的人的话,肯定会吃不惯。” “哦,还有这款草莓黑森林我也很推荐。”温之皎诚恳地看向青年,“因为草莓不熟,巧克力很苦,奶油则很涩,吃起来一整个像上班。很提神。” 青年愣住,点头,“谢谢推荐,那就再加上这两款,您推荐的就单独装吧。” “好好好,有品,不用说您。” 温之皎很开心,快步走到柜台。 她的确很喜欢这两款,但店员们和师傅都说过,它们销量不好。 如今在她的巧妙的技巧下卖出了,她很满足。 皎皎,你也不想…… 第69节 温之皎愉快地打出小票,抓了一撮抽屉里的糖递过去,“送你的。欢迎下次光顾。” 青年打开她推荐的甜品的包装袋,“放这里。” 温之皎撒手,几颗糖果唰拉拉落进去。 青年合上牛皮袋,道:“我来这里出差,这两天住附近,会多光顾的。” 温之皎点头,一屁股坐回柜台里,戳着平板没搭理。 她感兴趣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不值得张口。 青年似乎并没有继续搭讪的意思,离开了。 温之皎这几天抗拒着去学校,之后一连两天,下午都来坐班。而这青年,也又来了两天。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推荐,一来就让她推荐面包甜点,也顺着这个话题让她推荐了几样美食。他说话倒是很有分寸礼貌,她便也随口答几句。 下午的阳光正好,又是差不多的时间。 温之皎听到了玻璃门风铃响起的声音,她将视线从平板游戏里抽离,站起身。但一看,却怔住了,“怎么是你?” 柜台前,温随迷惑地眨眨眼,卷发下,很有些无辜,“你希望是谁?” “没有啊,有个顾客来了三天,都是你这个时间。”温之皎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他又来了呢。” 温随闻言,眉头微蹙,“要不关门几天吧,不会是什么变态吧?” “不太像,看着挺正常的。”温之皎松懈了态度,又拿起电容笔,开了游戏,“既然你来了,你也别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干。” 她眼睛死死盯着平板,手都快挥出了残影。 温随凑过去看,一看——是个蛋糕店烹饪游戏。他一时间大为震撼,“姐,现实里不是有现成的蛋糕店小游戏吗?” 温之皎“哼哼”一声,“你懂什么,我这叫精进业务能力,真正的996。” 但话音刚落下,平板里便传出了一声声的叹气。 温之皎气得把平板按在桌上,“哎呀烦死了,又是差几秒,又馋又急。” 她说完,昂着漂亮脸蛋,瞪温随,“你来干嘛,打扰我游戏节奏。” “哦,我开会路过,想着时间还够,就来看看你。”温随笑眯眯的,干净湿漉的眼睛里有着点可怜,“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呢?” 温之皎挑眉,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什么小礼物?” “喏——你先别吃!” 温随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吃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整齐陈列着色调素雅的糖果,“你先吃这个,据说这糖果采用了个专利很贵的技术,味道非常好,国内都买断货了,价格都炒得可高了。” “好好好。”温之皎将糖果放下,捻起一颗盒子里的糖,不解道:“糖也能卖断货,炒高价,太离谱了吧。”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什么不能炒的。”温随手臂撑在柜台上,弯腰低头,“味道怎么样?” 温之皎没说话,专心含着糖,从拧眉到左右歪头,再到满脸疑惑。 温随看着她水润的眼睛都跟着嘴里的糖转来转去似的,问道:“怎么样?” 温之皎好一会儿,才震撼道:“啊,好像是不一样。” 她想象不到怎么形容似的,舌头狠狠打结,“就是,很多汁,很柔和,一点都不腻!就是有点,酸得刚刚好,不够刺激了。” 温随见她满意,也笑起来,“是吧是吧,我就说不一样,肯定跟——” 他捏起她放柜台上的糖晃晃,“肯定跟你这小卖铺专用糖不一样。” “禁止拉踩!” 温之皎白他一眼。 她这么说着,手却诚实地捻起一颗盒子里的糖,“不过既然这糖贵,肯定有它的道理,让我再品品。” 温随唇勾了下,看了眼捏着的糖——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其中包裹着颜色更为鲜艳的糖果,糖果表面则包裹着白色的粉末,而糖果里却又注塑了颜色厚重的夹心。明明他多次说过,它原料不太好,添加剂多,但她一如既往地爱——甚至,现在抽屉里的糖,都是她自带的。 他缓慢拆开,将这颗糖放入唇齿间,顷刻间,廉价的果香与酸涩骤然袭击味蕾。 温随酸得唇齿流水,面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几秒,他才道:“你记得你有次在操场上撒了一场糖纸雨吗?” “……啊?记得啊,我当时——”温之皎在盒子里挑拣着,可骤然间动作僵住,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陆京择了?还是你后面——” “姐姐,”温随笑了声,“我当时在看着你们呢。” 他抬手,桌上的玻璃纸便轻飘飘落下,那彩色光芒也打着旋。 温之皎也望着那片糖纸,像是望见了太过于久远的事。 说来也有些好笑,让江远丞耿耿于怀,也让自己念念不完的所谓初恋——陆京择,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太多东西了。就像人念念不完的,其实也不过是抽象的感觉。 温之皎唯一可以保证的是,陆京择绝对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因为她现在还记得他们初遇的时候的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的事,实在太尴尬了。经年累月,她已经不再能轻松参透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那时,她还在c市的晟城一中。 第47章 晟城一中是市重点, 有初高中两个学部,占地面积大,建筑气势恢宏。唯一的缺点, 大概是学校背靠山峰,山峰上有着大片大片的绿植,夜晚时, 那山峰便看着十分可怖了。 不过一到白天, 那山峰便是最美不过的风景。 温之皎最爱做的事,便是跟一群女生在下课后的时间去操场闲逛, 眺望远处的山。 一中的管理方式相对宽松,下午放学, 再到上晚自习, 期间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足够温之皎和朋友们十几分钟内解决晚饭,然后在操场上浪费到尽兴了。 今天下课铃打响, 也并不例外。 三三俩俩的学生们从教学楼里走出, 几个女生站在教学楼前的树下聊天。 温之皎坐在树下花坛边,手撑着边缘,两条腿晃荡,连带着高高的马尾也晃着。晃了几分钟, 她便发出掺杂着鼻音的,像撒娇似的抱怨,“她怎么还没来啊?” 几个女孩们便收住话题,道:“不然我们先去吃饭,不等了。” 温之皎扶着脸,正想着,便看见一个女生从教学楼里跑出来。 她笑着, 边摆手边喊,“来了来了!” 温之皎这才站起身,指指点点,“再不来我们就要先走了。” “刚刚去办公室交作业了,没办法咯。”女孩热络地挽住她,转头跟其他人聊起天来,“我跟你们说,我今天去办公室,看到有个转学生。好像长得挺好看的,不知道高二还是高三的。” 温之皎立刻笑起来,“什么叫好像?” “好像就是我乍一看看到的。”女生一本正经,“你也知道,男的,都是乍一看初具人形。” 温之皎笑得更大声了,又道:“那跟温随比起来呢?不行,总感觉他像个小孩。” 她印象里,长得比温随好看的男生倒是不多,不过温随在初中部,今年初三。而她虽然也只是高一,却总感觉自己更加大人,而初中的温随就像小孩了。 很显然,她这句话,身边几个女生不是很同意。 “温随算什么小孩啊,他经常跟高年级的人玩吧。” “是啊,他像个人脉哥,高二高三的都认识。” “私底下可能把皎皎照片贴胸口,说是弟弟这样。” 几个女生说笑着,气得温之皎狠狠拍她们,她们便立刻四散追逐起来。 学生时期的每个玩笑,都是开启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的信号。 不多时,她们从食堂吃完饭出来。 温之皎刚餍足地摸了摸肚子,便感觉身旁的人用胳膊戳了下自己,“看看看,那个就是我看到的转学生。” 她立刻看过去,却只能望见一帮穿着校服的男生拎着扫把簸箕的背影。 温之皎:“……我看什么,看他们谁个高吗?” 她话音落下,其他女孩都笑起来,却没想到戳她的人正经道,“没错,里面最高那个,好像就是那转学生。” 温之皎看过去,倒确实感觉那个子最高的男生,背影是好看些——肩宽腿长,背部挺直如松,跟旁边那群走路歪七扭八的男生比起来,确实像鹤立鸡群。 但——这也不能说他长得好看啊! 温之皎想好了反驳的措辞,可惜身旁的女孩们,早已经换了一拨话题了。她听了听,便也马上忘了要说什么。她们一路走过林荫下的路,走向操场。 操场上学生们成群结队,或是训练,或是运动,或是和她们一般闲逛聊天。 草坪上伫立着高高的铁制梯凳,不多时,温之皎便率先做到梯凳顶端——这是她最喜欢坐的位置。其他女生便坐在座椅下的梯上,热络地聊着天。 温之皎拉开校服拉链,从最里面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本杂志看。 她心情愉悦地翻着书,不时从口袋里拿出糖塞到嘴里。 不远处的卫生区,一个男生捋起着袖子,低着头在扫了操场内圈的垃圾。扫着扫着,便望见几张糖纸轻飘飘落在他手背,又被风吹远了些,窸窣的声音响着,也搔得他手上的经络凸起,有些痒。 他抬头,却望见几步开外是高高的梯凳,一个女生坐在上面,嘴巴动着。他又望了眼地上的糖纸,俯身捡起,径直走向梯凳的方向,却听见身后传来几个同样打扫卫生区的同学的起哄声。 “哥们你干嘛?搭讪去了?” “哇,转学生就是牛,直接a上去的哇?” “第一天来就想惹事?” 他脚步没停,走到了梯凳下。吃糖的人没注意到,但坐在梯子中间和低下的女生注意到了,立刻齐齐望向他,有个大胆些的女生喊道:“皎皎,快看,我说的那个谁!好像冲你来的!” “啊什么什么!” 温之皎被吓了一大跳,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将一本杂志卷起塞到校服里。 她望过去,望见穿着校服的男生,他手里拎着扫把簸箕,身形高挑。这会儿,他昂着头看她,下颌紧绷,修眉黑眸,表情平淡,挺拔的鼻梁下,薄唇紧抿。 温之皎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张脸,就先感到了他强烈的不爽——尽管他脸上没有表情。她再一次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捂着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被巡查老师抓到了。”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 温之皎昂着脑袋,歪着身体,跟个听政的女皇似的,弯腰俯瞰他,“你有什么事?干嘛这样看我?” “不要乱扔垃圾。”他举起手里的垃圾铲,几枚鲜艳的糖纸躺在灰尘里,他语气平淡:“全飘我们班的卫生区里了。” 温之皎:“……我没有乱扔啊。” 她很有些冤枉,把宽大的校服扯出一角,对着他狂捏,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 皎皎,你也不想…… 第70节 她道:“你看,我都放口袋里了,这里都是糖纸。” 女生们又都笑起来,起哄道:“你不会就是来搭讪的吧?” 他眉峰挑了下,像是不想继续交流了,转身就走。 可刚走两步,又飘来两张糖纸。 他沉默几秒,再次转过身,可这一次,正好望见她拆了糖扔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她捏着糖纸顺手塞进口袋里,但一伸出来,宽大的袖子便又带出来两张糖纸。 “你——” 他没忍住出声。 温之皎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那男生还没走。 她疑惑起来,“你在和我说话吗?” 他道:“你吃东西的时候,袖子把糖纸带出来了。” 温之皎疑惑低头,很快的,她望见了地上出现的新鲜糖纸了。 ……糟糕,好像真的是她。 她的操行分可所剩不多了,可不能浪费在乱扔垃圾这里! 温之皎尴尬了几秒,能屈能伸地道歉,“好像真是我的。对不起啊,我现在去捡,你别告老师!” 她转过身就要握着扶手下梯子,女生们连忙给她让路,她急急往下爬。 “你等下,你衣服——” 她听见他的提醒。 可她还没听清,便先听到身上传来“哧啦”声。 温之皎低头,看见自己校服口袋挂在了一角,此刻,校服已经撕裂撕裂了一大块。 她试图摘下校服,下一秒,兜里的一把糖果和校园卡,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彩色的糖果纸也随风飘起,夕阳的余晖透过纷飞的糖纸折射出不规则的光点,她的视线追逐着糖纸,便轻易在那间隙对上男生如寒潭似的黑眸,随后,它们便飞了他一身。 温之皎:“……” 男生:“……” 一时间,两人无言,唯有在场的几个女生爆笑起来。 救命,今天什么日子啊,好倒霉啊! 温之皎的内心尖叫起来,被女孩们笑得脸红,忍不住喊道:“别笑了,尴尬死了,快帮我捡东西啊!” 她匆匆下梯,还剩几阶时便跳下来跳到他面前,身体晃了下就立正。又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发现他虽然冷冰冰的,可好像和刚才的冷冰冰没什么不同,于是道:“抱歉,我没注意到,嗯要不然我帮你打扫?” 温之皎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呀,我没看到。” “先捡你的东西吧,剩下的我扫干净。” 他沉默了几秒,道。 “好好好,那你别告老师啊。” 温之皎叮嘱道。 校规是不允许在食堂外吃东西的,尤其是操场,但抓得不严格,不撞枪口都能糊弄过去。温之皎以前没被抓到过,但今天这个情况,可不好说。 他闻言,挑了下眉头,没说话,只是继续打扫了。 温之皎小鸡啄米似的,将地上的东西囫囵捡一通后,便立刻拉着一帮女生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地。偏偏,天不遂人愿,她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等下,你的书。” 怎么没完没了了,一下糖纸一下摔倒,这次又是什么?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绝望,回头问道:“什么书?” 他挑眉,低头望了眼手里的杂志,淡漠的眼睛又看向她,平静道:“《极道学神半夜化身偷心狼》” 温之皎:“……?!” 她的瞳孔颤动起来,嘴巴也张大,喉咙里溢出了声尖叫,“你念出来干什么啊!”她很有些崩溃,走了几步,用力握着书一扯转身走了。 “你这人,你,你!” 她气得说不清话。 几个女生又爆笑起来。 她们走远,他低头继续打扫,偏偏听到身后传来了男生们说笑的声音,似乎在和人介绍他。 “好巧,今天你们扫卫生区啊?” “是啊,这一片都得扫,烦死了,还是初中部好,就扫一小片。” “哪有,我们也是要扫会堂的,那人谁?以前没见过。” “哦他啊,他是我们班转学生,叫陆京择。” “这样,那我去打个招呼。” …… 不多时,他便感觉有人拍了下他肩膀,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爽朗的问话,“你从哪转学过来的啊?” 陆京择转头,望见打招呼的男生唇红齿白,面容漂亮。 他自来熟似的,胳膊搭住他肩膀,笑容阳光,“你知道吗?刚刚你搭话那个,是我姐姐。怎么,你喜欢我姐姐?” 陆京择很轻松地听出了些其他意味,垂眸,望向男生的胸牌。 初三一班,温随。 低年级的。 陆京择将他的胳膊推开,收回视线,继续扫地,一低头,却觉得脖颈搔痒了下。他垂眸,一张糖纸飘落了,大概是刚刚挂在校服领口上的。 糖纸如羽毛般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又被人拿起。 温随捏着糖纸,在温之皎面前晃了晃。 温之皎立刻挥开他的手,又瞪他,“不是要开会吗,干嘛在这里碍眼。” “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温随问。 他知道答案,可他仍然追问,脸上带着点笑。和他预料的一般,她抬手,梳理着耳边的头发,唇翘着,一脸骄傲地道:“在脑子里唱歌。” “哦,我还以为,你在想陆京择。”温随俯身,靠近她,卷曲的头发下,脸上有些无奈,“我听说,他现在似乎很了不得了,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穷——” “你能不能别提了?!”温之皎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眼睛眯着,将他脑袋往下拽,“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带着你的糖,滚。” 她的确心情不佳,惯常弯弯的唇角此刻平直,如鲜花般娇艳的面容上,不耐而高傲。温随被她拽头发拽得不断俯身,再俯身,仰着的脖颈上露出了青蓝色血管,漂亮的五官狰狞着。 “听到没有?” “嗯。” 温之皎松开手,可温随仍丧失了力道似的,身体贴在柜台上,只是仰着脸。他的眼泪安静地流淌,湿润的黑眸追着她的视线。 温随道:“他就这么重要吗?” 温之皎用指甲刮起一点他脸上的泪水,表情愈发烦,“你说你知道我跟他偷偷谈恋爱,你也就知道这些,其他的,你根本不知道,你也——” 你也不知道,我当年甩他的时候,把话说得多难听。 他了不得了,那我岂不是要倒霉了? 温之皎脑中不断盘旋着这个念头,泄愤似的,用手掐住温随的脸。温随“嘶”了声,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在他脸上掐出指甲痕来。 温随眨着眼,“姐,难道你做了什么坏事,心虚?” 温之皎不捏他了,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硬生生把他的漂亮脸蛋挤成一团,“你今天干嘛非要惹我生气?!” 温随的脸挤着桌面好几分钟,几乎有些窒息时,她松开了束缚。他也像是得到了允许似的,撑着柜台,缓缓直起身,眼里的泪意也散了。 “可能是我听说——” 温随话说一半,又道:“算了。” 他望向温之皎,“我要去开会了。” 温之皎坐了下来,将平板一推,趴在桌上,不理他。 温随道:“我想吃糖。” 温之皎烦躁地起身,拉开抽屉,抓了一把拍在桌上。温随笑笑,抓住她抽离的手晃了晃,“我错了,不要生我气好不好?姐姐,姐,温之皎,温皎皎,皎皎——” “好了好了,烦死了,走吧你!” 温之皎受不了肉麻,抬眼狠狠白他。 温随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往外走,但走了几步,他就听到她的话音,“温随。” 他握着门把手,却转身,笑起来,“怎么了,姐姐。” “他混得好,是多好啊?”温之皎故作漫不经心,握着温随送来的那盒糖端详,从产品名看到品牌公司,“就……我怕以后一不下心遇到了,得罪了,这、这就不好了。” 她问完,眼睛不知道看哪儿,便只能盯着那行“方式糖果集团”狠狠看。又等了几秒,温随的话音才响起,带着些愉快和了然,“你在意的是这个?那你不用担心,我得罪得更狠。” “啊?” 她茫然又震撼。 温随听到时,几乎能想到,她高高扬起的眉头。 但他没有回头,推开门,径直往外走。 温随并非在安慰她,而是实情如此。当年陆家失势,陆京择竟没出国避难,而是隐瞒身份来到c市读书。偏偏,又和他姐姐扯上关系,这让他,不得不花了很多时间对付这个觊觎他姐姐的转学生。 如果说当年是陆京择虎落平阳,那他就是仗势咬人的狗。 温随上车,戴上蓝牙耳机,启动车子。 车径直驶出路口,他转了个弯,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小温总,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他的确在今天回国。不过他目前拒绝了多家集团的邀约会谈,只答应了去方家制糖集团巡查的邀请。” 温随笑了下,“裴野也太不中用了,明明有机会截胡人家的联姻,却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现在正主回来咯,他还得靠边站。” 对方干笑几声,知道这不是可以接话的话题。 温随又道:“你觉得能他们会联姻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71节 陆家本就是百足虫,死而不僵,如今陆京择回来,多半也是在国外拿到了足够的筹码。若是再加上方家的助力,哦……或许还有裴家——他毕竟有着裴家的血,或许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温家已和江家有了更深的合作,陆家与谢家都从政,而江家的政治根系并不在本国,这的确让人担忧陆家对江家的态度,这也事关温家之后的发展。秘书这么想着,回答道:“我觉得他们会联姻的,这是百利无一害的。” “我和陆京择是校友,你知道吗?” 温随笑起来。 他将车停在路口。 “啊,这不是好事,或许之后可以借由这个机会——”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温随打断了秘书的话,继续道:“我听人评价过,说谢观鹤看似稳健守序,可做事却尤其喜欢。陆京择和他是一体的两面,他看似干脆果决,但做一件事,他是确定能成,才做。” ……就像当初男生们勾连排挤陆京择,开始的几天,无论泡水的书、桌子里的垃圾、群体的孤立,陆京择都无声地接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直到证据齐全,他才行动,一举将温随连带着一帮人弄得或停学或开除。 全程,他从没有回应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未试图和他们交流。 那些施加的或明或暗的欺辱,都是他积蓄能量的筹码。 温随作为主谋,轻巧地在人群中隐身,几乎没受到什么惩罚——他原本这么以为。 “您的意思是,联姻一定会成?” 秘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不——”温随从思绪中抽身,脸上挂着的淡笑消逝了,一抬眼,就望见后视镜理双黑眸中的阴郁,“算了。” 他没兴趣再继续说,只是抬起手,将额前的发拢了下,再笑一笑。他便望见,镜子里的人黑眸明净,唇翘着,是略显得意又狡黠的神情。 “这样的话,”秘书又道:“那我们需要想办法接触下陆家的人么,还是您从您这边——” 温随抬起手摸了下镜子里,有着相似的神态的脸,道:“不用,见不到的,” 他挂了电话,驱车继续前往会议。 * 天空万里无云,方家在a市郊区新开的制糖厂占地面积极大,一栋栋厂房崭新明亮,盘桓其间的则是办公楼。在最大的制糖厂厂房内,一行人缓缓从车间内往外走, 道路两边,一颗颗颜色漂亮的糖果经过流水线,又被机械臂夹起,经过多道程序后,放入裁剪好的糖纸内。不知道多少台巨大的机器高耸着,数以万计的糖果们仿若彩色的流水,操作的工人与穿行在其中,进行糖厂视察的人,都仿佛是这宏伟的机械森林中的蝼蚁。 站在最前方的,则是方式集团的领导层,锃亮的皮鞋踩过地板的声音顷刻便被厂房造作的声音覆盖。当视察到了尾声时,几个人影从逆方向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女士。她穿着剪裁合身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唯有脸上有着温柔的微笑。她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身旁的助理一手端着玻璃托盘。 “大家视察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她走到人群面前,抬起头,话音柔和,“我是方青沅,也负责接待大家,已经准备了茶歇,请大家跟我来。不过,去之前,大家可以尝一尝我们准备的糖果。” 方青沅话音刚说完,方总就笑起来,“各位见笑,这也是小女。”他看了眼站在一旁,并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对方青沅道:“他就是我跟你提的,厉害的年轻人——陆京择,你们认识下。” 方青沅看过去,对方十分年轻,黑发梳理得很好,穿着并不十分正式,简单的衬衫黑裤外,是挺括宽松的大衣,显出几分清冷卓绝的气质。此刻,对方英俊的脸上有着很淡的笑,可乌黑眼珠里有着无端的冷,睫毛垂落,更如霜雪。 她上前一步,裙摆也随着步伐划出漂亮的温度,准备伸手,但没想到的是,陆京择先抬起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几乎能望见他指节下蛰伏的血管。 下一秒,那只手上背部狰狞的伤疤便映入了她眼帘,然后从一旁的托盘上捻起了一颗糖。 陆京择声音平淡,“谢谢。” 方青沅怔了下,差点伸出的手隐秘收回,只是微笑。她转过身带路,与陆京择,方总并排,温声细语地介绍着之后的行程。 方总和她时不时看向陆京择,可他径直向前看,只在适时的时候给出一两句回应。在走出糖厂时,方总便十分适时地接了个电话,劳烦方青沅带陆京择稍作等候。 方总刚走,方青沅便听见了“窸窣”声。 她看过去,望见陆京择指节动了下,剥开了糖纸,糖从指尖滚到唇里。 方青沅找到了话题,笑着问道:“怎么样?” 陆京择用手帕捻掉指尖遗留的糖粉,话音冷淡,“吃出来很贵了。” 明明是硬糖,却多汁,果香浓郁,入口即化。化了之后,薄荷糖粉带来清凉感,多层次的味道却并没有堆叠的腻。不像他曾吃过的糖,表面浑浊的气泡与划痕上翻涌出甜蜜的殷红与香气,外层裹着厚重的酸粉。一入口,黏腻的酸甜从舌尖泛开,稍不留神,嘴就会被糖扎到,最后……唇齿里只有点滴的腥与甜。 方青沅笑吟吟地道:“这是我们家新开的高端线,从机器再到采用的技术都是世界前沿的。这款糖目前,但已经和x国达成协议,未来会用于他们官方宴会的供应,和一般的糖有着本质区别。” 陆京择无端笑了下,喉结滑动,从一旁下属手中接过水拧开,也将糖纸递过去。 喝了几口水,他才道:“是。” 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会有分别,糖果也是,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方总接完电话回来,见状便笑,“果然还是年轻人聊得来,我接个电话的功夫,你们就聊上了。” “爸,你说什么呢。”方青沅话音带了些抱怨,“打电话那么久,赶紧走,我现在好饿了。” “你这话说的,”方总又看向陆京择,“见笑了,她打小就爱吃,正好你刚回国,不嫌弃的话,我让沅沅带你去熟悉熟悉。其他不敢保证,但找美食,她肯定精。” 陆京择笑起来,道:“之后有很多事忙,就不耽误令嫒的时间了。” 他看了眼腕表,又道:“方先生,我刚刚收到信息,临时有个会议。可能要先失陪了。” “哪里的话,陆先生刚回来时忙,能理解。”方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和陆京择握手,看了一眼方青沅,“感谢陆先生今天拨冗来这一趟。” 方青沅笑容灿烂地道:“对了,我去抓把刚刚的糖给你吧,你不是夸过它吃起来贵么?” 方总笑呵呵的,道:“沅沅,别闹。” “不用,我不喜欢吃糖。”陆京择开了个玩笑,话音很轻,风一吹就会消散化作雪粒似的,“尤其是这么贵的糖,吃进去跟吃钱似的。” 陆京择带着一行人离开。 唯留方家父女怔愣。 方青沅最先反应过来,抱着手臂看方总,“你确定他有和我们联姻的打算吗?” 方总脸色也不大好看,“之前他下属明明释放过信号,谁知道正主是这个态度。” 方青沅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会错意。” “不不不,这可不是会错意的问题。” 方总略有所思。 不远处,一列车已经停在建筑门口,一辆车的车门被拉开。 陆京择边走,边听助理的汇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便拿出来看了眼。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又隐于助理的声音中。一枚透亮的玻璃糖纸被手机带出来。那糖纸如同羽毛似的,轻飘飘被风吹远。 第48章 夜色深深, 道路两旁的路灯有着绒绒的暖光。 道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一轮月亮悬在天空上。 公寓外,稀少的车辆来来往往, 一辆车停在公寓外。 二楼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夜风吹动着窗帘。 不多时,卧室灯光亮起, 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帘后, 一只手猛地从里面伸出。 “嗯,这个感觉, 好像要下雨。” 温之皎感受着外面的空气,又按着窗框, 探身看月亮。 那月亮明亮之际, 却像发霉了似的,绒绒地隐匿在云朵后。 温之皎道:“真的要下雨了。” 温随坐在沙发上,将车钥匙扔桌上, 打了个哈欠, “下就下吧。” 温之皎眉毛拧起,“你不信?” “我没有不信啊。”温随笑起来,“我就是不理解你的推理过程。” 他知道她对空气格外敏感,稍微变温她都能抱怨两个钟, 但他可不知道她有天气预报的能力。 果然,他听见温之皎嘟囔道:“是我的直觉。” 温随越发觉得好笑,“行。” “不过我在想,万一打雷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好讨厌打雷。”温之皎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背靠着窗,仰着脑袋, 凝视着天花板上,话音很轻,“真害怕啊。” 温随见状,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干什么,危险!” 温之皎却还是不起身,笑起来,身后的长长卷发在窗外随风飘荡,“风吹头发好凉快啊。” 温随无奈,俯身凑近,搂住她的腰部强行把她身体扳直。 他正要说话,却陡然望见楼下,一辆车正好启动驶离。 他挑眉,又移开视线,只是搂住温之皎,将她抱到床上。 温随转身关了窗,道:“明晚的宴会,你跟谁出席?” “嗯,没想好。”温之皎将自己瘫在床上,笑道:“不是江临琛,也不是顾也,那会是谁呢?” 温随也笑,“会是我吗?” 温之皎道:“是薛灼灯。” 温随不笑了,“什么?” 温之皎眨了眨眼,“我要报复他,他太坏了,所以我要在宴会上欺负他。” 她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笑了下,把手机放到温随面前,“看,他答应了。” 温随冷冷地望过去,望见一段对话。 [芒芒蕉蕉:明天有个宴会,你去给我拎包。] [芒芒蕉蕉:你要是不去,我手里可有你当鸭的照片,我就给学校了。]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敢不来我就交给学校了!] [名字薛灼灯:……你为什么会有] [名字薛灼灯:为什么] [芒芒蕉蕉:你管我怎么有的,我就是有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72节 [芒芒蕉蕉:你得罪错人了你] [名字薛灼灯:……] [名字薛灼灯:好] 温随顿了下,道:“什么照片?什么鸭?” 温之皎脸色骤变,往床上一躺,“哎呀突然好困我要睡了。” 温随深呼一口气,“你瞒着我什么了?” 温之皎抱着脑袋。 好烦啊,本来想炫耀一下她从顾也那里学到的招数,怎么会这样! 温随咬牙,温之皎却已经一把扯过被子裹住脑袋,喊道:“天色好晚了,我在面包店上了四天班了,我要睡觉!让我睡觉!” 她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还有,你今天惹我生气,我都没跟你计较呢!” 温随:“……” 他一时间词穷,只能咬牙,“明天我再——” 他话没说完,她又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闷闷对他喊:“关灯!” 温随:“……好。” 他走到门口,关上灯,又关上门。 霎时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窗外,一轮毛月亮仍悬挂着。 她渐渐沉入睡梦中时,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雨下了很久,直到天色刚刚亮才停。 橘黄的路灯将街道映得很有些脏,但夜雨留下的积水中,又映出澄澈的橘黄。 已经五点了。 这是谢观鹤醒来的时间。 他洗漱完后径直去了书房,茶水已备好,几名穿着制服的人,连带着顾也都已经等着了。 熏香炉轻香缭绕,古旧的书房里挂着字画,都并非什么名家所作。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大多是谢父的眼光,如今谢父半是隐退,他自然什么都要换新。不过说是换新,也不过是从库房里挑和眼缘的。 顾也姿态向来是轻佻的,比他位高权重的都站着,他倒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漂亮的狐狸眼合着,很有些心不在焉。 其他几人心里很有些怨气,却不好说什么。士农工商,顾也从商不假,可顾家可不只有商人,盘根错节的势力足够他在这里假寐了。 谢观鹤漫不经心的,路过顾也时,踹了一脚他椅子。 顾也立刻睁开眼,眼里还有些雾气,“别搞啊。” 谢观鹤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其他几人倒是笑了起来,等他坐下后才坐下。除却茶水外,还配了些点心,权当是早餐了。 顾也吃了几块,喝下一杯浓茶,直起身,“非得这么古朴吗?这破椅子硬得要死,坐得我腰酸腿疼。” “这样,我叫人拿俩蒲团,你跪着。”谢观鹤表情认真,又道:“方家那边的消息呢?” 一人将陆京择和方家的对话一句句学出来了,学着学着眼里就有点烦了,“和方家有意接触的消息他自己放的,结果现在摆上谱了。” “就是啊,今晚的宴会就杀杀他威风,个老破落户。”另一个也笑,主意很是阴毒,“今晚王家那老头不就是为了给陆京择造势吗?找个机会给他下个药,脱光了扔宴会上得了。” 王家以往陆谢两家都不沾,中立得很,如今倒是找了个由头开宴会,实际上就是为了陆京择接风洗尘示威呢。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几秒。 谢观鹤只是改着文件,状似无意道:“红金苑那份文件你取一下,记得亲手交到政室那里。” 那人不傻,听出来是自己言语有失,只点头出去了。 顾也听见关门声后,还是笑吟吟的,“这哪来的二愣子,陆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得了国外那几家的势呢,还当对付喽啰呢。” 顾也这话不假,陆家那票人本就是a市出来的,老巢就在这里,还有一波陆家人,以及a市出来的则在国外。而谢家是调到a市来的,哪怕后来得势多年,风头无两,但不是一回事。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哪里都行得通。 即便陆家失势多年,但陆京择敢回来,就敢和谢家叫板。 谢观鹤没接茬,只是就着方家的话题讲,“他放有意联姻的消息,不是给我们的。” 顾也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一转,“那我想不通了。” 不是放给他们的,那就是放给裴家的,或者说,是放给裴野的。 可若是方家和裴野结了亲,裴父届时无论如何会分一半鸡蛋到“裴野”这篮子里,那时陆京择得到的支持可要少一半呢。难不成他就这么自信能斗得过谢观鹤?还是自信裴父对他妈的白月光滤镜不死? 陆裴两家原本最为亲近,陆家大小姐和裴父也情投意合,结果陆家出事败走,两家联姻作废。而裴父将妹妹嫁到谢家,自己又与裴母联姻,没被陆家倒台牵连。 陆家的人行事低调多年,突然出现一个随母姓的陆京择,又听闻陆家大小姐至今还未婚,接着便是裴父与谢家疏离了往来……答案不难猜。 谢观鹤微笑了下,清俊冰冷的眉眼有了点笑,“今晚就知道答案了。” 地头蛇还是赖皮蛇都无所谓,七寸他有数了。 顾也嗤笑了声,“心思这么重,连我都瞒着啊。” 不瞒着,你就要发癔症了。 谢观鹤隐去笑意,用手揉了下脖颈,一抬眼正好望见顾也身后的挂画。 明月皎皎,山峰崔嵬,奇山怪石,群狼搏斗。 都知道江远丞查到了陆家有个陆京择还在国内,设局把人给逼走了。但除了谢观鹤,没人知道……陆京择当时在c市读书。 c市,是温之皎读书的地方。 而一回国就放消息给裴野,恐怕也是逼裴野截胡完成订婚吧? 不过,他能做出这种事,那他的主意便绝不在裴家身上。 谢观鹤淡淡地想着,收回视线,继续改文件,朱批的内容血红一片,墨水都被染上了猩红。他越看越觉得好笑。 其他人汇报着,顾也插嘴:“笑什么呢?” 谢观鹤道:“笑今年情种格外多。” 说者不是无意,听者自然有心。 顾也笑道:“那还是没良心的更多。” 比如,他允了温之皎随意后,她还真就一个句号都不发了。 卡被刷的账单倒是天天被系统推送。 最大的一笔七十五万,显示她拍卖了一个古董花瓶。 那破花瓶根本没有收藏价值,唯一的价值是花瓶图案,那是几只猫打架。 而且起拍价才十万,她一路抬上去的。 最小的一笔是十五块,显示她买了两卷胶带。 买完胶带那晚,温之皎就发了朋友圈,碎掉的花瓶被胶带粘着,瓶里还插了两根鸡毛掸子。 顾也真觉得温之皎这女的有毛病,也为自己及时止损的行为感到了庆幸。但是理智地说,七十五万买个立体拼图这件事,值得他给她朋友圈点个赞。 尤其是,那花瓶是他的,拍卖行是江家的。 不知道江临琛知不知道她在花他顾也的钱拍他顾也的花瓶。 * 宴会定在下午六点,这会儿正是五点,天空仍是一片甜蜜的金,照在路边的柳树上,枝条都被映得有了麦穗似的糖色。 偌大的购物商场是钻石一般的造型,全玻璃的建筑,伫立在市中心时便像是巍然矗立的钻石。钻石里的切面足够多,切面里的店便也如蜂巢似的密密麻麻。只是有一大半的商铺是空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裴家的高端商场之一。 其他商场往往需要靠入住的连锁品牌引流,但裴家的商场,则是需要无数品牌竞标才能拥有一席之地的招牌。 如今这些空位,不代表落寞,只代表竞价过于激烈,并且源源不断有中途强势上车的品牌。 “陆先生,这就是我们大概的规划了,之后扩建用地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政府后续开发的。当然,建筑防灾的数据您也看了,完全是合规的。” 商场人并不多,这道声音即便小,也叫人忍不住回头望。一望,先望见六七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又望见被围在正中的人,那人穿着简单的大衣与衬衫,气质冷峻,身姿挺拔,站中间跟幅画似的赏心悦目。 陆京择道:“实地看看总是好的。” 那说话的人是裴氏集团下的裴氏地产的二把手,闻言先对着笑,心里满是烦躁。裴家和陆京择的关系圈里一大半都清楚,一些许可分明是他一点头的事,可这陆京择倒是个较劲的,事无巨细不松口,秉公秉到老子身上。 裴家的地段向来是好的,如今商场内的灯都开着,再应和着玻璃外层的自然光,不光里面华贵典雅,从里面望外头也是将漂亮的天景与街景一览无余。 金灿灿的光与云漂浮着,望着望着就让人忘却自己身处琉璃房中。 二把手嘴巴不停,一间间地介绍着已入驻的店的经营状况,又间杂着些竞标趣事,而陆京择虽寡言,也偶尔应两句,气氛倒没有很尴尬。 “这个品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鼎鼎大名,谁没听说过呢。”一家奢侈品店前,二把手笑呵呵的,“我家儿子女儿都说呢,他们上的那国际高中的学生现在最流行穿这家的牌子,不然要被嘲笑不合群的。” 他说完,一堆人也笑,说国内外炒地多热多贵,说离谱。 但二把手没见陆京择搭话,连声嗯都没有,他连忙望过去。却发现陆京择站在了橱窗前,他连忙走近,一近了就看见陆京择在笑。 他五官气质都冷,冰雪似的,这笑含在脸上,黑眸没什么波澜。 陆京择望向二把手,话音很淡:“越来越贵了。” 二把手一愣,点头,“是,那您的意思是?” 陆京择又望向橱柜里的裙子,风格还是那样活泼,红色格子裙,裙摆短而厚,材料的厚重掩盖住了格子的轻浮。那时候是新出的款式,现在是经典款,价格又翻了几倍。 他望着假人模特面目模糊的脸,却望见一个人站在身旁扯他的影子。 “哎呀别看啦,我都说了买不起了!”她用力扯他袖子,气得有点翻白眼了,“我要喝那家的草莓汁!排队那么长,再不排又卖完了!” 陆京择收回视线,反手握住她的手,终于动了步伐。 他道:“那么酸的草莓汁也会卖完吗?” 她见他动了下还有些开心,一听话又瞪他,嘴巴翘着,“少质疑我的品味。” 陆京择挑眉,却点头,“遵命。” 她这才愉快转头,卷发甩出漂亮的弧度,在他的冲锋衣胸口甩出啪啦声,“我就是搞不懂,一条裙子而已诶,你好像看得比我还重,难道你想穿吗?” 她说完突然站住转身,陆京择一时没停住脚,温之皎便撞到他怀里。他也不惊讶,环住她腰部,弯腰看她,却望见她眼睛圆溜溜一脸震撼。 “你不会真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73节 她眨着眼,手捂着嘴,像是发现惊天秘密。 “我不会什么?”陆京择问完,突然猜出她的意思,他怔住,却也勾起唇。他认真点头,道:“嗯,没错,我想穿,怎么办?”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臂膀耸起,嘴巴抿着,唇角咧开。 很经典的尖叫前摇。 陆京择直接俯身吻过去,舌尖勾她舌尖,舔舐她的唇,手摁住她脑袋不让她动。她立刻蹙眉,手打他,脸颊鼓鼓的。他睁着眼,就看她这样气,吻到最后,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对她笑。 她脸红通通,眼睛湿润,他也差不多,眼角泛着些红,眼睛里有着雾。 她小声道:“你耍我玩。” 陆京择点头,“嗯。” 温之皎道:“坏种。” 陆京择拉开距离,捏她的脸,“这才哪到哪。” 他望着她润而红的唇,话音很轻,“真要坏,就把你关在我的破房子里,天天让你学习了。” 她:“……倒胃口的家伙!怎么不说点别的刺激点的!” 她抬起手拍他手,又转过身,跟小干部似的背着手往前走。裙摆飞扬,脑袋晃着,话音拖很长,“快跟上我。” 她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敲着不规律的节奏。 咔哒,咔咔,咔哒哒。 每走一步,灯光便暗下一分,空气也愈发湿润。 穹顶如雾气似的散了,橱窗也是,地板也是,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中的雨。 滴答,滴答答,唰拉拉。 她还在走,话音高亢,背对着他。 “为什么不能分手得干脆一点呢?别来找我了,别跟着我了,陆京择,我受不了了。” “我就是觉得我配——算了,我就是觉得江远丞更好玩。跟他在一起很好玩,跟你在一起不好玩了。” “嗯就是他带我去玩跳伞了,还带我开直升机了,嗯还有好多……没想到有钱人玩的都那么好。” “你不要哭啊,陆京择,我说不定和他过几天就分手了呢?你这样子我一下子也好难过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难过,就是很闷……” “我有点难受了,我要回去了,你这样子让我觉得我很坏。” “……别跟着我了。求你了。有点出息吧,你这样子我觉得学霸属性都不苏了。 “像个人吧,振作一点吧。” 明明是哽咽的声音,可她脸上仍是不解,于是他奢望她脸上的每一滴雨水都混合了泪水的成分。她转过身时,起先在走,后面是跑,雨水或是泪水也跟着她跑。慢慢的那雨水又往上飞驰漂浮,无限拉长,最后化作缤纷绚丽的气球彩带。 “起码,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她不想见你。” “我非要见呢?” “……上赌桌吧,输了,我要你一只手。” 在乐队弹奏舞曲,小丑们演着滑稽戏,光怪陆离却又华丽的别墅里。赌桌的筹码腾转挪移,陆京择手里最后一枚筹码也滚落在地上。 最终,江远丞将刀钉入他掌心,深入赌桌,姿态冷峻而散漫。 “输光了。滚去国外吧。” 血液喷薄而出,溅撒在两名赌徒的脸上。 江远丞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深邃的灰色眼睛里带着些随意,话音很轻,“她就在二楼,可你上不去,也见不到。真可惜。” 他走回庄家的位置,坐下,倚靠着椅背望他,眼皮的血液并没有擦干净。 陆京择舌尖抵着牙,英俊而苍白的脸上疼得几乎扭曲,汗水与血融成一团,顺着下颌线流淌到洁白的领口。他咬牙,握住刀柄,下一秒,疼痛加剧。 他顷刻间仰起头,脖颈的青蓝色脉络几乎凸出,仿若如濒死的天鹅,喉咙泄出无声的气。 江远丞笑了下,灰眼睛里没有笑,“穿刺伤在见到医生前,保持原样比较好。” 陆京择拔起刀子,握住刀柄一用力,将刀钉回桌上。 闷闷的铿楞声响起。 陆京择干脆地转身离开,手背的伤口血液再次喷薄,随着步伐流了一地。当他走出了别墅时,他再次回头,二楼的一处房间灯光亮起,窗帘后,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雨水骤然而至,天地都在摇晃,夜空的月亮却在雨中长久伫立。慢慢的,月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苍白,将时空中的一切扭曲吞噬。 陆京择从那白中看见自己的脸,他道:“走吧。” 二把手愣了下,连忙往前走。 他们走向相邻的下一个商铺,刚走过去,后面却又一道娇俏的声音,带着点怒气。 “你故意的吧!都答应我赴约了,连身礼服都没有?” 陆京择的指节痉挛了下,左手的疤痕像是一道火焰一般,将手背与手心全部灼烧起来。他又听见那道声音。 “你怎么能穷成这样呢?!”温之皎崩溃地抓着薛灼灯的领子,“穷就算了,还不长嘴!” 薛灼灯的低着头,黑而卷翘的睫毛很浓密,唇抿着。他现在仍是那派朴素的样子,黑色卫衣,牛仔裤,黑发下的眼睛有些无措。 他以为她会放弃。 因为他的任务要求他在现场,暗中帮谢观鹤羞辱她,以及给他们下药。那就只能当侍应生最合适。可她却把他抓到这里了。 薛灼灯看向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感觉着淡淡的热流,那一处的肌肤变得潮湿而温热。他仍然垂着眼。 温之皎越想越气,明明要欺负他,竟然还要倒贴钱。她垫着脚尖,用力戳他额心,“给我记住了,你欠我很多很多很多,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 她听见身后有了一声笑,冷而轻。 温之皎回过头,却只望见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其中一人光是背影便高挑挺拔,她多看了几眼,而那声漂浮得像要碎掉的笑声如同错觉。 她有些迷惑,可却察觉薛灼灯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背。 温之皎道:“你干嘛?” 薛灼灯的指尖像触了火似的,弹开了。 他道:“不知道。” 温之皎:“……” 她更生气了,垫着脚,又戳他额头,“你知道什么!” 薛灼灯被她戳得额头红红的,眼睛里有了些雾,指尖不断摩挲着裤缝线。 他知道原因,那就是他要唤回他们的对话。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唤回。 挑完衣服后,两人急匆匆往外赶,而温随已经开车过来接他们了。薛灼灯刚坐上后座,便望见后视镜里,温随对着他笑了下。温随笑起来总是很真诚阳光,也许和他脸上有一侧酒窝有关,很浅,唇一弯顶漂亮。 温随的视线对着他的脸和衣服打量了下,收回来,眼睛眯了下,笑道:“嗯,很特别。” 薛灼灯:“……谢谢。” 温随笑意淡了些,“不客气。” 第49章 距离王家的豪宅还有一些距离时, 前车窗处便已能远远望见一些晃动的灯光了。王家的宅邸其实离郊外更近些,占地面积便更大,灿烂的橘黄天光映照着那金碧辉煌的建筑上, 愈发恢弘。 车上除却温随和温之皎偶尔说一些话外,便是一片安静。温随望后视镜,便望见薛灼灯一身黑色礼服, 映衬出过分白皙的脸, 低头翻阅着笔记本的时候格外像尊没感情的雕塑。 他收回视线,唇边笑意越发大了些。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贱种, 在这里表演上努力了。 温随将那轻浮的想法压下,又听见耳边是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的声音, 他等了会儿, 她没手滑。他便道:“姐,快到了,跟谁聊这么入神。” 他问着, 便打开了内车灯。 “江临琛。”温之皎打了个哈欠, 熄灭手机屏幕,话音有些懒洋洋,“他说临时有事,会迟点来, 希望我能玩得开心。” “你又不是跟他一起出席,他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随脸上又有了个浅浅的酒窝,盛着真诚甜美的酒液。 “那他都和我说了,我听不就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眼看着车快接近哨卡,温之皎打开了前座的镜子,捧着脸拨弄头发, 又眨巴了下眼睛,但很快便望见一行金色的“皎皎,你也不想被掌掴吧……”闪了过去。 她习以为常,拿出一管口红沿着唇缓慢描摹过,一抬眼,却望见小镜子后,薛灼灯黑黢黢的眼睛在望着她。她下意识惊叫一声,头发都抖了抖,立刻把镜子愤怒合上,转头瞪薛灼灯,“你能不能别——!” 温之皎话音霎时止住,因为薛灼灯坐得很板正,黑黢黢的眼睛在车灯下染上了些色彩,瞳孔中映出她的面容。他像是还在出神,眼睛如同黏腻而冷的雨一般,黏在她脸上,她望见他白皙颀长的脖颈喉结滑动着,无端有些阴森。 温随的车此刻也停好了,听见动静立刻转头,“怎么了?” “他好吓人,看人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温之皎吐出干巴巴的话,摸了摸胳膊,她又继续道:“薛灼灯,你,呃,你回神啊。” 薛灼灯的眼睫颤了下,他道:“抱歉。” 他这反应实在很是诚恳,只是温之皎愈发憋屈。 明明是他直勾勾看她吓到他了,怎么现在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温之皎晃了下脑袋,不想管了,下了车。温随勾住她的手臂,和她一同进入了宅邸,而薛灼灯便走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这次宴会是场寿宴,王家老太爷的六十大寿,自然来了不少商政名流,连明星也来了不少。老太爷心态很年轻,比如这次露天的舞台上就有好几支乐队在表演。来往宾客,衣香鬓影,酒杯碰撞声叮铃于耳,有年轻些的富家公子小姐嬉笑着,小孩子们也笑闹不停。 随处可见穿着黑衣的,维持秩序的安保,气球与彩带飘荡在空气中,金色的粉尘仿佛遍布各处。 而踏入宴会厅内,又是另一番典雅,古典交响乐于二楼奏着和缓优雅的歌曲,各式各样的自助餐台都摆着漂亮的食物,香槟塔的液体与玻璃吊灯的交相辉映。宾客们同样穿着华丽,言笑晏晏,但比起露天的宾客便显出了些稳重老成。 温之皎觉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在露天待着,可其他人似乎不这么想。他们刚一进来,便源源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比如现在,一名青年便站在他们身前,对着温随道:“我叫赵毅前,家父正是赵玉峰,之前和您一起参过上月的峰会。峰会后,家父还和我提过,说a市多了个厉害的年轻人,把案子做得很漂亮,” 他说着说着,眼神望到了温之皎身上,脸上有些忧伤似的,“温小姐,节哀。” 温随挑起眉头,走到温之皎身前,道:“赵总若是想聊合作,不妨留个联系方式。” 皎皎,你也不想…… 第74节 “哈哈哈哈,今天是王老太爷寿宴,就不谈公事了。”赵毅前说着,继续盯着温之皎,扯着唇,“说起来,也难怪温小姐很少见人,原来生得如此貌美。是我的话,我恐怕也——” “赵总。” 温随脸色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正要说话,却被温之皎拉了下袖子。他转头,便望见温之皎眨了眨眼,走上前,“我和江远丞还没解除婚约呢。” 温随眉头蹙了下,却还是笑着,“有没有解除不重要,重要的是赵总说话实在不好听。” 赵毅前立刻道:“我说话向来不过脑,本想称赞温小姐貌美如花,没想到这么冒失。不过温小姐大可不必这么警惕。”他说是这么说,手却要往温之皎肩膀上搭。 温随眼神沉了两秒,握住他的胳膊就要踹他,可温之皎动作更快,抬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骤然让周围安静了几秒,但紧接而来的是温之皎那甜美的,音调却高的话音,“就因为江远丞现在是植物人,你觉得你就能对我动手动脚了?江家的人还没死绝呢,你搞清楚你在跟谁调情。” 赵毅前头一次被扇,懵住了,又望见周遭的视线,红意瞬间从脖颈往上蔓延。他声音也大了起来,“给你脸还不要脸是吧?自作多情什么,我踏马就夸你两句,你就以为谁都对有想法?照照镜子吧你!” 温之皎被吼得吓了一跳,心跳都快了些。 她经常发火,也很会窝里横,但当众对一个陌生人这样还有些怕的。可为了任务,她觉得她很不应该后退,于是用着更愤怒的表情上前就要抓住赵毅前,“你手都要搭我肩上了,还敢在这里狡辩!你要不要脸,我和江远丞都婚约可还在呢,你就敢对我说节哀?你把江远丞当什么,你把江家当什么!” 温之皎狠狠将他的行为上升。 “你装什么啊你,你也算未婚妻?真的算的话,江临琛怎么不陪你来?”赵毅前这会儿怒火冲晕了头,“又他妈没露过面,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货?” 温之皎:“……!” 啊,等下,这个台词她很熟悉! 按照小说定律,江临琛要出场了! 她回头望了下,人群已经围了过来,只有一个与赵毅前相熟的人过来拉住他,可话里话外都尽显炮灰风范,“赵哥赵哥没必要啊,跟他们计较什么,订婚宴早早取消了,她是真的假的重要吗?” 温随闻言倒是笑了下,只是看着赵毅前,“那你说你爹赵玉峰,我又没见过你,你也是冒牌货咯?” 赵毅前脸涨得更红,很显然,一生渴望又畏惧父亲视线的长子无法容忍这种侮辱。他立刻抬起手抓住了温随的领子,骂道:“你要想闹事,咱们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说着,又看向温随,“温家是得了江家扶持不错,但你们俩姐弟也没有能在这里撒泼的资格吧?毁了王老太爷的寿宴,和自毁前程有什么区别?” 温随道:“我在这里打你,也毁不掉,你不如担心下自家的事。” 他说着,腿已经抬起来对着赵毅前踹了过去。 赵毅前被踹中一脚,面色又红又白,疼得蜷缩起来。被接住的一瞬,立刻也扑过去。 两人动作一出,马上就有人围过来了,安保也迅速走过来劝架,可仍然晚了一步,两人扭打在一起。温随和赵毅前被强行拉开,拉开前温随还又用力踹了一脚对方腹部。 本来眼看着事情要结束,可这一脚下去又激怒了赵毅前,原本拉着赵毅前的好兄弟也怒了起来,络绎不绝的骂声响起。赵毅前伤势严重不少,满脸是血,彻底不想让这事结束了似的,指着道:“一对混账,都别想走!破落户!” 现场倒是有不少人劝架,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但体面人说话不见得好听,劝架和稀泥里也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温之皎本来在看温随伤势,这会儿也被彻底激怒了,她抬起手指指着他,手抖着,“你再骂一下试试,我现在就叫人弄你!” 气死了,早知道就等江临琛过来再扇这种弱智了! 不对,这是好机会。现在就给江临琛打电话,广而告之! 温之皎手抖着,打开微信翻联系人,温随按住她的手背,道:“姐,我没受伤,你不用理,我能解决,你别牵扯进来啊。” “你什么东西,你要跟我解决什么?叫你一声小温总都抬举你了!”赵毅前还被兄弟拉着呢,喊道:“你们惹我算是惹错人了,还有你,温之皎,叫谁都没用,真以为嫁入豪门了?” “你能解决个屁,让我来,听到没有。” 温之皎推着温随,转过身继续打电话。 温随正要继续说,可温之皎已经接通了电话,示意他闭嘴。 他叹了口气,道:“好。我听你的。” 温之皎深呼吸,眼前都有些晃,她喊道:“你什么时候到啊,江临琛,这里有人觉得江家人都死光了,他还打我弟弟,骂我——” “等下,我是顾也。”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清朗,背景音有些嘈杂。 温之皎:“……” 哎呀烦死了,肯定是都手抖滑过了。 温之皎懊恼得要死,觉得打错电话有些丢人,却听顾也笑起来了,“怕什么啊,顾家人还活着呢,说吧,在哪儿?谁?” 赵毅前听到江临琛的名字一瞬,面色稍变,有了些不安。 但很快,他又听见温之皎眼神闪烁地望了一眼他,话音很小,“……算了,我不计较了。” 赵毅前和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识破到这个手段,接下来便要说懒得计较,外强中干地走了吧?赵毅前冷笑起来,“装什么呢你,还不计较了,刚刚给你脸你怎么不知道收敛?” 他声音不小,顾也也听到了。 他这会儿还在车上呢,会议刚结束。 顾也垂着眼,道:“怎么回事啊,我们皎皎之前不是气焰很嚣张吗?现在被骂成孙子了还演上隐忍了?” 他这话还是往常的戏谑语气,甚至是笑着的,可心里却感觉像被蛛网一层层覆上去了似的,积郁着些叫人难以呼吸的意味。 刚打电话时,喊着江临琛的名字时,不是挺能告状,很懂借势,被欺负了也知道找人撑腰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犹豫,好像他会吃人似的。 “你怎么说话呢?你除了给我找事就没对我好过,我哪里敢麻烦您啊。” 温之皎的声音响起,阴阳怪气的。 “刷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麻烦?” 顾也直起了腰,语气戏谑。 他黑发垂落了,又笑了起来,“算了,问你是谁你估计也不清楚,把电话公放吧。” 温之皎半信半疑似的,“干什么,你不会又要整我——” 哦,这就是你的亲疏有别。 江临琛心肝黑成那样了,你信任他。 我都说了我会帮你,你还担心我害你。 “江临琛的会议比我更晚结束,事后你再跟人算账就丢人了。”顾也很会抓重点,又道:“怎么,现在不要面子了?” 这种事,事后报仇多憋屈!而且现在人多,怂了的话面子就没啦! 温之皎立刻公放了手机,望向赵毅前,“顾也跟你有话说。” “哟,刚刚还是江临琛,现在又是顾也了?” 赵毅前身旁的人话音凉凉。 顾也的话音也很凉薄,公放出来时,嘲讽意味更浓,“刚刚还以为是个畜生,没想到是几个畜生。” 赵毅前和身边的人脸色都难看起来,一人道:“你他吗装什么呢?” 显然没认出来。 顾也并不介意,语调轻松,“在场的人和我说了,你爹是赵玉峰吧。我不知道你是赵毅前后左右东西南北的哪个,但我知道上个月衡丁国际机场里头等舱有个人在飞机上看片,被空警抓了。你爹花了五六十万压这个事。” 赵毅前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顾也道:“我有没有胡说,谁心里清楚。联致航空是谁的,你也清楚。” 他话音很轻,“你放心,我懒得处理你,刚刚的事我已经给你爹发信息了。赵家富少目无法纪,王老太爷寿宴上当众调戏欺辱女人——” 温之皎补充道:“江远丞未婚妻。” 她抬起手,又想起来自己订婚戒指早还回去了,立刻摸自己的脸,“江远丞未婚妻,听到没有。” 电话里,顾也深呼一口气,笑了声,“是。江远丞未婚妻。” 赵毅前的脸色已经彻底灰败下来,一旁的好兄弟已经悄悄松开他的手臂,准备后退。偏偏电话里的顾也跟长了眼似的,道:“现在,道歉,再处理你那个跟班。” 赵毅前的脸彻底红透了,抬起手,都有些手抖了。嘴抽搐着,汗水和脸上的血混在一块,丑而油腻。而手机也震动起来,他不断用手帕擦着汗与血,魂不守舍地道歉。 温之皎一会儿嫌他声音大,一下嫌他声音小,让他硬生生吼了五六遍。原本顾也电话里那件事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很些微妙,等他吼着道歉了几次,就全然是嘲笑了。 他很想努力保持着体面,迎着众人怪异的目光往外走,一路和刚刚的好兄弟互相吵起来,推诿着责任。 眼看事情解决了,温之皎立刻准备挂电话,“行,挂了。” “用完就扔?还准备继续帮你的。”顾也语气凉凉,“继续挂着电话,公放。” 温之皎眨眨眼,吃了甜头,决定再吃个甜头,照做了。很快,他声音响起,却是对着围过来关怀的人的。 “很抱歉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大家看了笑话。江远丞向来珍重他的未婚妻,即便婚约临时取消了,但……我相信他如果还活,醒着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作为江远丞的朋友,也是不得已为之做出如此处理。不然,以后若是她在出现在社交场合里,要不断依靠昏迷的江远丞来保护自己不被骚扰不被搭讪吗?” “当然,无论江家是什么态度,我都会照拂温之皎的。就算大家不给江远丞面子,也给我顾也几分面子吧。” 顾也说话很是圆滑,即便透过手机说话,也很有些以理服人的意味。只可惜后面的话,让人怎么听都觉得奇怪,那意思不像是要照顾朋友未婚妻,倒像是其他意味。 温随的睫毛颤动了下。 顾也果然…… 他压下心中的想法。 电话挂断了,王家的人也很快出面,将这事揭了过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又是热热闹闹的氛围。 温之皎则迅速听到了几条支线任务完成的消息,心中很不满。她也没有仗势欺人啊,明明就是那个男的先挑事想摸他! 宴会才刚进来就发生这种事,她愈发觉得社交场合恐怖。 温之皎找了个地方坐着,温随也跟上,道:“姐你拦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能收拾他。” “温家顶用还是江家顶用!”温之皎戳他脑袋,“打怪肯定是有王炸就出王炸。” 她十分得意,觉得自己可真是找到了个好机会完成任务。 温随笑起来,又将她的手拿起来,打过人的那只手现在还有些泛红,也有些抖。想来是发了还一通气还有后遗症。 “你打他,都是奖励他了。”他摩挲着她的掌心,把指尖插进她的指缝里,挤着她的指腹,低声道:“别生气啦,不然我们早点回去?” 温之皎甩自己的手,想把他甩开,支着脸,“讨厌,黏死了。让我想想,我要做什么。” 等下,薛灼灯人呢,怎么一进来就消失了。 她意识到不对,可这会儿又有人过来社交,碰杯。 温之皎立刻想溜,却被温随一把拉住:“姐,你在我眼皮下待着。” 她暗自角力,拔自己手臂,偏偏温随挽得更紧,完全挣脱不开。 皎皎,你也不想…… 第75节 温随附身,卷发搔刮她脸颊,话音带笑,“别想溜。” 温之皎乜斜眼睛扫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哼”了声。 紧接着,她开始逢人就做自我介绍,“这是我弟弟,温随,我呢,我是江远丞的未婚妻,温之皎。对的,江远丞未婚妻,是未婚妻哦。” 温随:“……” 几个来回后,他脸上没一点笑了。 温之皎愉悦地扯开温随的手,对他挑眉,笑眯眯地脱身。 她转身,又逼着自己回想任务,生怕晚点就忘了。 欺负……欺负谢观鹤,谢观鹤,穿着很朴素,然后,谄媚。 她想着想着,四处观察着,眯着眼,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特工。 温之皎走走停停,终于走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救命,都是人,她本来就记不太清楚人脸,这种挑人欺负的活光是在挑人阶段她就要累死了。偏偏刚一坐下,便立刻又有人来搭讪。 刚刚那一通电话显然有用,这搭讪的人礼貌了很多,但也很烦。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期间还不断将自己的妹妹,朋友拉过来絮叨介绍。仿佛她就要被他拉去见家长了似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又是新的搭讪的人。 温之皎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濒临爆发,最终她只能对着侍应生招手。侍应生似乎没有看到她,径直路过,她便一把拽过他的手。 温之皎厌倦道:“去给我拿杯香槟。” 薛灼灯不见了,欺负不了,谢观鹤她又不大记得长啥样了,找不又找不到,温随又粘人。 这个破宴会真无聊,喝酒算了,受不了了。 侍应生:“……” 他道:“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如霜,尾音微微上翘。 温之皎转头望过去。 侍应生逆着光,发丝浸润着他的黑发,虽然看不太清他的脸,却直觉应该长得不差。 温之皎感觉喉咙里提了口气,脖颈扭动了下。 这身材还挺符合她审美。 她继续道:“你不去我就找你们经理,说你作为侍应生没戴胸牌,你也不想扣钱吧?” 他低头看她,“……哦?” “你哦什么哦?”温之皎有些费解,也有些烦躁,将做任务的台词搬出来,“你知道江远丞吗?我未婚夫,你信不信我让他晚上变成鬼找你。” “哦,江远丞。” 他笑了下,她没听出笑意。 温之皎反应了几秒,嗯,这个语气,这是一点都不怕啊!她又看了看他的穿着,这时,她才发现,他穿的并不是侍应生的衣服,衣服的材质样式明显是量身定做的,低调贵气。 ……啊,这不就是穿着简朴的谢观鹤被她看不起的桥段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温之皎脑中的灯泡亮起。 “你难道不知道江远丞是谁?怎么敢和我这么说话?!”她立刻昂着脑袋,挑衅道:“还不去,站在这里碍眼睛,听不懂话是不是?” 谢观鹤脸上并没有任何起伏,话音淡淡,“这里有四种香槟,你要喝哪种?冰块多少?” 温之皎:“……” 等下,他怎么不解释! 不解释她怎么谄媚认错! 温之皎沉吟几秒,加大力度,“你问什么问,这也要我告诉你吗?不知道我常喝的那种吗?” “我还真不知道您会喝酒,也不清楚您喝多少酒。”谢观鹤俯瞰着他,手插在裤袋里,却又道:“这样,温小姐,我一样给您拿一杯,冰块多少也给您分好。如何?” 相当不错的态度,但配合这张冷淡的脸和冷淡的语气,温之皎浑身难受。她撒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望着谢观鹤,唇动了下,“你什么态度,你这是当侍应生的样子吗?” 感觉好恐怖,还是主动挑破吧。 “不是。”谢观鹤的唇动了下,话音仍是冷的,“酒,还要喝吗?” 温之皎:“你要不是你怎么不说?” 她立刻接着道:“穷酸鬼,没用。” 谢观鹤点头,“骂完了?” 温之皎怔住,“啊?” 谢观鹤点头,“看来是骂完了。”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凝着她,笑了下,“我在你眼里也只配当个侍应生,不是吗?” ……不对,等下,刚刚他们对话那个方式好熟悉。 温之皎抬起手,再次抓住他的袖子。 她将他拉近,他便也一步步走近。 他靠近时,熟悉的草木香味先被她察觉到。 当没了逆向的灯光时,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黑发梳理得很好,额头光洁,五官英俊。手挽着外套,愈发显得俊美无铸,清冷贵气。 他们四目相对,他眉眼里透着疏离,淡漠的眼珠凝视着她,唇边有着讥诮的笑。 他道:“这么久没有见过,你没有什么变化啊。” 她抓着他袖口的手松懈下来,唇动了下,好几秒,她才道:“……陆京择?” 陆京择的眼皮颤动了下,唇边的弧度消失了。 他骤然抬起手,一把掐住了温之皎的下颌,“你现在才认出来?” 陆京择的手指冰冷,力气并不小,温之皎只觉得下颌被捏得疼而冷。她昂着下颌是,眼里有了雾水,却也立刻抬手扣住他的手腕,指甲狠狠陷入他的手背。 “松开,疼!” 温之皎懊恼起来。 “那还是我更疼。” 他道。 手疼吗?可明明受过更疼的痛,也未曾觉得如此心枯。 陆京择的呼吸重了些,没有松开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许久,他移开了视线,话音很轻,“温之皎,你啊……” 真奇怪,他那么冰冷的表情,可眼睛一弯,眉眼要化了似的。 温之皎望见一颗泪像钻石似的掉下来了,没有从他脸上流淌过,不是慢吞吞的,而是唰啦一下摔下来似的。她几乎没能看见它的尸体。 陆京择的声音响起,“原来……贵人确实多忘事。” 他松开了手,望见她脸上被他掐得有些红,他的指尖便动了下。眼皮痉挛着,她也松开了手,他垂落视线便能看见手背烙出来的几枚血似的小月亮。 温之皎心中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咬了下唇,道:“呃,你过得不好吗?那我给你打点钱?” 陆京择头抬高了些,灯光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唇是弯而抿着的,没有声音。 她只能望见他的喉结在滑动。 几秒后,他转身走了。 不多时,一名侍应生端来了一杯猩红的酒液。 但温之皎拿起,嗅到了草莓的香气。 这一幕很快便让人纳入了眼中。 暗处之中,谢观鹤转身离开,垂落的手指捻着流珠。一人端着酒经过他,看着笔记本上的剧情梗概: [谢观鹤为了试探陆京择,挑了赵家的喽啰针对温之皎,本意逼陆京择出手。但未曾想陆京择临时有事来迟,顾也先一步出手,在他思考着如何试探时,意外撞见温之皎与陆京择的接触。他施行了计划,羞辱温之皎以杀陆京择的威风。宴会后,他也想办法控制住了温之皎,只是没想到,一时不察喝到了下了药的酒,与温之皎在车内翻云覆雨。而陆京择目睹了全程,当场掌掴…[展开]] [当前任务:与温之皎单独相处,将她带到【定位】这个地点] [当前任务:帮助谢观鹤完成对温之皎的羞辱] [当前任务:给谢观鹤送上下药的酒。] [当前任务:让陆京择撞见谢观鹤翻云覆雨] 他转过头,谢观鹤的踪影已经没了,并没有拿一杯酒。 位于宴会厅外的高台,乐队已经下去了,不断有人调试着其他的设备。也许是为了等会儿,王家的人上去致辞。 寿宴即将开始了。 顾也刚出示请柬,便从余光中望见江家的车。 他收回了视线,心中的蛛网又覆上一层。 第50章 搭讪的人源源不断, 温之皎连搭话都不搭了,只是抱着手臂,凝着桌上的酒。 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杯壁起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她看得有些出神,丝毫不给他人任何回应。 温之皎像是觉得这姿势累了,身体靠在沙发上, 仰了下头。 对面搭讪的人立刻觉得有了些机会, 回想着方才的话题,身体前倾, 正要笑。但却望见她没看他,像是在看楼上。他也抬头。 皎皎,你也不想…… 第76节 宴会厅的穹顶之上有几根交错的绳索, 应该是舞台装置。粗厚的铁丝之上, 则是垂落的吊灯,华贵的花苞似的形状,被这些藤蔓割开了具体的面容。 他低下头时, 便很轻易望见她漂亮的五官, 仰着头时,眼睛都被点得更亮。她的卷发就披散在肩上,红润的唇翘着,白皙的脖颈下是线条漂亮的肩膀。玫红抹胸裙裙面上暗绣银丝, 将她衬得如身披星河的玫瑰似的。 可下一秒,他便听到了一道声音,“抱歉,来晚了。” 温之皎顺着声音看过去,望见了江临琛。他穿着银色条纹礼服,黑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光洁英俊的脸。他眼眸带笑, 弯腰对她伸出了手。 她没说话,把手搭到他手臂上,纤长而白的手指涂抹了汪着莹润的红,红与白又落在银色之上。江临琛黑眸深了些,收回了视线,望向对方,笑着点头示意。示意完,却一句话都没抛出,将温之皎带走了。 走了两步,江临琛便道:“受委屈了?” 温之皎笑起来,“对啊,可大的委屈了。” 江临琛也笑,正要说话,可王家的人却迎了过来,是王家老太爷的儿子,约莫四五十,脸上都是圆滑的褶皱。他笑着道:“你可算来了啊,来来来,可要跟我们好好聊下。上次见你,我记得你还在读书呢。” 这人的确圆滑,跟江临琛社交,还不忘和温之皎聊节目,“等会儿宴会开始了,定要叫你们惊掉下巴。这次的节目单可是很漂亮的,有个表演团,之前可是只给国外王室表演的。” 不多时,他便将他们带到了宴会厅正中心的圆桌旁,道:“这位置就不错,特意给你们留的呢。” 宴会厅很是宽阔华丽,中心处则是硕大的高台,这会儿也只有人在打扫,节目单和各种担心酒水就放置在一张张桌上。 温之皎觉得一切都很好,只是,顾也此刻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靠着椅子,颀长的腿翘着二郎腿,一身黑色礼服衬得他很有些玉树临风。他的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听见动静抬了头,紧接着身体直了些。 顾也侧过身望他们,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江总真是日理万机,忙得很。” 江临琛拉开温之皎的座位,自己也落座,道:“我只是比较努力勤奋而已。毕竟,我不像顾总在商场浸淫多年,手段高。” 他微笑道:“也感谢顾总刚刚替皎皎解围,之前托付你帮忙照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顾也闻言笑了声,身体又往后倾,望了眼温之皎,道:“托付人就出一张嘴,未免太敷衍。” “但顾总还是帮了皎皎,说明顾总心善。”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皎皎,你觉得呢?” 温之皎:“……” “嗯……这个嘛,”她望向顾也,又看江临琛,“一般吧。他之前对我那样,现在只不过是补偿我而已。” “是是是,都是我害的,不是我你就不会。”顾也撑着脸,眉毛挑起,笑起来,“念上一辈子你就甘心了。” 温之皎抱着手臂,正要说话,却又听江临琛道:“无论如何,感谢顾总出手相助,江家会记住你的照拂的。” “哦,照拂?”顾也眼里笑意更浓,“说得好像江家把她保护得多好了似的,不然她怎么给我打电话不给你打电话啊?” 江临琛笑意更大,“她可能是担心影响我开会,才打扰你的。” 他说着这里,又叹了口气,道:“抱歉,过阵子就不会这么忙了。不过再忙,你的事一定是最重要的。” “哦好,没事。对,我就是担心打扰。”温之皎道:“这个,嗯,啊,等一下我——” 顾也“哈”了声,打断了她的话,身体靠向了温之皎,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他笑吟吟地望着她,“这话说的真生分啊皎皎,你都没有告诉江临琛,你在岛上那阵都把我使唤成什么样了吗?” 温之皎:“……你胡说!” 还有,别挤我啊! 她面向顾也,抬手推他肩膀。 但很快的,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温之皎转过头,望见江临琛靠近了些。他手臂搭在椅背,手指却弯着摩挲了下她的脸,“皎皎,不用理他的话。我知道,你从那里回来后还有阴影,不愿回想,也不愿告诉我很正常。” 温之皎往一边偏头,躲江临琛的手指。但下一秒,顾也的手边按在了她头上,将她的脸转过去,“哟,阴影,多大的阴影。怎么,你现在看见我还会做噩梦吗?那上次在夜——” 她立刻伸手捂住顾也的嘴,“可以了!” 顾也惊愕,可下一秒,圆溜溜的眼睛又变得弯而长了,像只狐狸似的。 “皎皎。”江临琛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顾也脸上撕下来,紧接着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手,低声道:“这样有些失礼,如果你还记恨他之前对你做出的事的话,就和我说好吗?” 江临琛握着手帕,将她的指节一根根擦干净。 “哎呀,江总真是贴心。”顾也侧过头,俯身凝着温之皎,低笑道:“你头发怎么又乱糟糟的?”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将她一缕发丝勾到耳后。 江临琛打掉他的手,“自重。” 顾也立刻看温之皎,轻声道:“你想编个更好看的发型吗?” “编头发,”江临琛笑了下,道:“不知道顾总什么时候有这种神通了。” 温之皎浑身僵着,满脑子都是好想逃。 好窒息的两个人。 可是很显然,他们两人把她狠狠夹在座位这里,她甚至没办法起身。 当温随被侍应生引着到座位处时,看到便是这一幕。 顾也翘着二郎腿,低头和温之皎说着什么,江远丞则握着她的手。西装革履的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肩膀挤着肩膀,几乎与温之皎贴在一起。红裙白肤的她被他们包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看,眼睛里都是恍惚和茫然,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温随深呼了口气,道:“姐。” 他话音一出,便望见温之皎立刻抬头看了过来,正要站起身,可顾也和江临琛一人按着她的肩膀,一人圈着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着坐下了。 温之皎:“……” 救命,好想逃。 一般来说,只、只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她就可以跑了。可问题是,他们的火药味快熏死她了,却也没有打架,想来是知道寿宴即将开始,这里又是中心区域。 温之皎只能望着温随,等着他快点过来把她救走。 温随刚走过来坐下,对着江临琛和顾也笑了下,却只是看着温之皎,“姐,刚刚我看到有些新鲜的草莓,还挺酸的,特意让侍应生拿了一碟过来,等会儿好好尝尝。”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草莓啊! 温之皎含糊回了两句。 下一秒,她听到江临琛的声音,“果然细心,只是下次,这份细心用到其他事身上更好。” 温随笑起来,垂着眼,很有些无措似的,“是在说刚刚姐姐的事吗?” “啊,你刚刚在啊?”温之皎还没搭话,顾也就笑起来,很有些灿烂,“你之前连吃人几家单子的时候不是很有气魄吗?怎么你姐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四处打电话了,我还以为是你不在呢。” “是啊,都怪我。”温随抿着唇是,卷发下的眼睛垂落,灯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显出些疲惫与难过,“如果不是姐姐太担心我,情急之下为了我打了对方,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他看向温之皎,唇牵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意,只看温之皎,“姐姐,都怪我让你担心了。” 顾也支着脸,凝着温随,抬着手指缠着温之皎的发丝,笑出声来,“怎么这么会避重就轻呢,让她担心,和让她不得不解决这事是一码事吗?” 江临琛蹙眉,盯着顾也的手指。 温随像是听不懂似的,轻声道:“顾总,我姐姐不喜欢别人碰她头发。” 温之皎也看向顾也,很有些烦似的,“听到没有。松开。” 顾也挑眉,“我就不。” “王八蛋。” 温之皎抬起手拍他手,“啪”声响起,顾也摩挲了下手背,道:“就这么凶。” “那是因为顾总不够尊重人。” 江临琛话音平静,“顾总自己不是有头发吗?” 顾也道:“你自己还有脸呢,怎么盯着温之皎看个不停?” 温之皎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滑落,趴在了桌上,有气无力道:“因为我漂亮,还有,节目还没开始吗?” 好崩溃啊,这群男的好吵啊,她晕字了,听又听不懂,走又走不掉,说也说不上话……头好晕,好想回家看小说…… 她刚趴下,一个侍应生便端了一碟草莓过来。 温之皎抬头,眼睛缓缓睁大,“薛灼灯?” 她话音落下一瞬,温随,江临琛和顾也的视线便全都抬起,看向了穿着侍应生服装的薛灼灯。 薛灼灯:“……” 温随的头歪了下,对着薛灼灯笑,“真稀罕,姐姐带你来参加宴会,你居然想着在宴会打临时工?” 江临琛笑了下,挑起眉头,“顾总,原来你没和她一起出席么?” 顾也也笑,眯着眼,“难怪江总姗姗来迟,原来是怕撞见伤心事啊。” 第51章 薛灼灯的登场, 显然让现场的气氛更为窒息了起来。即便温之皎感觉温随,江临琛还有顾也都在笑,但不知为何, 此刻就是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就是,这个时候似乎是脱身的时候。 于是温之皎强行从江临琛与顾也之间起身, 直直地看着薛灼灯, 道:“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离开我?” 温随回头看了眼薛灼灯, 他站在自己身旁,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些困惑。温随笑道:“姐姐专门带你过来, 还给你买了参加宴会的礼服, 对你这么好,可你把她甩下来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下来,顾也突然笑了声, 手指敲了下桌子, “我说那笔消费怎么来的,皎皎。” 江临琛的眉头蹙着,又转瞬露出了温润的笑意,也望着她, “皎皎,我给你的几张卡额度不够的话,和我说就可以,何苦欠顾总一个人情呢?” 温之皎:“……” 呃啊啊啊啊啊! 那她手里那么多张卡,她怎么会管是谁送的啊! 温之皎望了下穹顶,又望了眼桌上的草莓,最后望手指甲。好几分钟, 她才抬头,对着他们都看了一圈,话音有些茫然,“啊,你们说什么?刚刚突然走神了。” 顾也:“……” 江临琛:“……” 温随笑道:“我叫人加个椅子,让他坐下吧。” 他起身,可椅子拖动时,却直接撞到了薛灼灯膝盖。薛灼灯本来要解释,骤然间被撞碎了话音,踉跄半步扶住了膝盖。 温随惊愕了地挑高眉头,立刻扶住薛灼的,手紧紧攥着薛灼的手臂,话音中有些慌乱,“啊你没事吧?没注意到你在后面?” 薛灼灯本来就俯着身,被温随狠狠攥住了臂膀,一时间疼得面色苍白。他站起身,推拒着温随的手,“我,没事。松开。” 皎皎,你也不想…… 第77节 温之皎眼尖,望见温随的手都快把人手臂掐凹了,道:“温随,你力气太大了,弄疼人家了。” 温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松开了手,眼神诚恳,“对不起啊,你早点说啊。” 薛灼灯眼里有了些湿润,扶着手臂,面色苍白。 温之皎起身,走到薛灼灯身旁,道:“哇你怎么了?生病了?” 她语气很有些殷切,期待他确实生病了,然后她能借口带他看病离开这里。 薛灼灯垂着眼,还是扶着被掐过的地方手臂,没有说话,只是鼻尖有了些汗水。 江临琛垂下视线,淡笑道:“顺手扶一把而已,再大力能有多大,皎皎你不用担心。” “看不出来,温随高高瘦瘦,劲儿不小啊,生生把人掐得弱不禁风了?”顾也靠着椅背,发丝垂落,昳丽的面容上笑意狡黠,“也不对啊,我记得你之前身体素质不错,喝了那两杯特别的酒都好好的呢。” 温随低着脑袋,很有些愧疚,“都怪我,动手总是没轻没重的,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他又想扶薛灼灯。 顾也嗤笑出声,“可以啊,见了医生就说你掐了他一把,把他掐残疾了。是吧?” 温之皎茫然起来,“等一下薛灼灯你残疾了?” 薛灼灯:“……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便被江临琛打断,他表情有些严肃,眼神关怀,“虽然从医学角度上来说不可能,但从薛同学你的表现来看,应该是非常严重。不妨去看看医生吧,万一耽误了治疗呢?” 薛灼灯:“……” 他们都好阴阳怪气。 他觉得有些事出现了问题,但这个问题他没办法解决。不过,现在,他有任务。他要把温之皎引到一个地方,所以他决定顺着他们的话来。 薛灼灯望着温之皎,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我原来就要来这里做侍应生,我签了合同,拒绝不了你,所以来了就去换衣服了。” 他又道:“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看。” 温之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反手握住薛灼灯的手,大声道:“听到没有,他不舒服,我要带他去医务室!” 温随立刻伸手,道:“我带——” “不行,我不放心。” 温之皎拍开温随的手,拽着薛灼灯就走。她本就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让想说话的江临琛与顾也的眼神都沉了下。 温之皎哪里管他们,拖着薛灼灯,快步撤离。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松懈下来,甩开了薛灼的手,扇了扇风,“可算出来了,真要命。” 薛灼灯被她甩开手,却又伸手捉她手腕。 温之皎脸皱着,睁着圆眼望他,“你干嘛?不会真要我陪你去吧?” 她扯了扯手腕,没扯出来,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摆动着,“你自己去,我要回家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好无聊。” 谢观鹤还有搞砸宴会的任务她现在可半点没兴趣了,就觉得烦,有点像人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做错了那种烦。 温之皎现在只想回家。 可薛灼灯没能让她如意,只是拽着她的手腕,脑子里想着剧情。剧情里,他要带她离开,然后她正好被谢观鹤的人带走。 他在心里打好了草稿,道:“危险,找个地方等着,我叫人接你。” 温之皎觉得奇怪,道:“你才没有这么好心,你还在背后告状,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结果你进来就把我甩开了。” 薛灼灯本不应该有什么波动,他没有感情,只是完成任务的ai而已。她的情绪与感受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却还是回头看了眼温之皎。 温之皎的嘴巴有些翘,眉头蹙着,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明明现在明艳娇气得像个小公主,但就是蔫蔫儿的,身上流光溢彩的红裙都少了几分色彩。 薛灼灯的眼睛黑黢黢的,这可这时,他突然嗅到了她身上极淡的香味。玫瑰夹杂着很淡的果香,清新,他的眼睑突然抽动了下,感觉那玫瑰色的水雾铺天盖地落在了他的肌肤上,激起些颤栗。 他又发现,自己居然想解释,即便言语未曾在脑中成型,可念头却已经催促着他解释。解释什么呢?又能怎么解释呢?毕竟……那些事就是他做的,并且也确实故意的。 没有错,他不是好人,而且接下来他会更坏。 他有这样的认知,他也会承受这样的后果。 也许……他想的不是解释,而是说谎。 薛灼灯感到困惑。 为什么,他会想到说谎? 明明在程序编码里,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薛灼灯感觉些恍惚,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臂,然后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了下,还有些不耐的声音,“干什么!松开!” 薛灼灯立刻松开了,松开时还能望见那一时用力时,在她白皙手臂上留下的苍白的清晰指痕。转瞬间,血色上涌,一点点抹去了那些痕迹。 温之皎搓了搓手,正想骂他几句,却见薛灼灯又开始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看她。阴郁好看的脸上并没表情,薄唇紧抿,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又拽着她走。没几分钟,把她带到了一处自助餐台旁。 他道:“等我。” 薛灼灯说这话时,本应该很笃定的,这样才能让她相信他。可没有,他此刻的脸仍是苍白的,那总是直直看人或是低垂的眼睛,现在是颤动的。他身量高,肩宽,站在她面前时,阴影便能笼罩住她,按理是充满攻击性,令人防备的。 可实际上,温之皎只能感觉出来他像一张纸似的,脆弱而无措。她行动总是先于念头,在弄清楚前,她的手便已经抬起,轻轻贴住了他的胸口,又抓住了他的衣服。 仅仅一秒,薛灼灯便迅速蹑着脚后退了。他望着胸口,先望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揪出的褶皱。如被她攥住的流水,一缕缕浪。 温之皎道:“薛灼灯,你没资格让我等你呀,我想走,我可以自己走。” 薛灼灯没有说话。 温之皎笑起来,松开了手,脸上都有着愉悦,那愉悦挂在眉梢眼角,使得那略显蔫而颓的意味散去。也像是汲取了朝露后,饱满绽放。薛灼灯的眼珠如生锈的齿轮,即便神经努力操控它转动,可它偏偏散发着“咔啦咔啦”的声音,纹丝不动。 他又望见自己的胸口,衬衫已经恢复平整,可她流下的褶皱影影绰绰,烙在胸口上。 薛灼灯察觉到一切都有些不对,可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那你去找人送我回家吧。” 这样一句话,预示着他这个任务的完成。他可以离开她了,离开这个像是能把一切事物声音全扭曲掉,好让自己成为永恒的主角的人。 薛灼灯转身就走。 他的下个任务是潜入到谢观鹤身旁,然后,找机会下药。 薛灼灯走了几步,可又感觉胸口的地方怎么都很有些奇怪。他一面走,一面将自己的衣服胸口处抚平,也许是那些褶皱的原因。他摩挲着,一下下压着衬衣,最终却转头看温之皎。 交响乐乐团仍在奏乐,此刻似乎正是高潮尾声,音符狂乱地冲击着人的耳膜。宾客大多已入座,灯光也从一开始的华丽明亮有了变化,小灯一盏盏暗下。 薛灼灯的余光中望见漂亮的酒塔,水晶似的,将酒液震荡的波浪完美展现。暗红的桌旗,暗金的桌布,暗铜的烛台,暗而粉嫩的糕点。余光尽是暗,可远处的人却独享了某一盏灯似的,鲜亮而灼眼。 眼塞了太多景物,而耳朵又有太多声音。 很快的,有几个人走向了温之皎。 他们应该是谢观鹤的人。 第一项任务即将完成。 薛灼灯怔想着,可一开始只是转头,现在他的脚却已摩擦着地板,带着身体转动了。他的脸抽动着,步履迈动,朝着他们走过去。 想法仍在混沌,可身体却已在执行某种指令。 走过去,阻止他们,把她带走。 像是有某种声音在催促,轻柔的,急促的,压抑的。 混杂在一切,薛灼灯已经要奔过去,可下一秒,背后却骤然传来一股力道狠狠箍住他的臂膀。紧接着,钝而沉的重击从背部踩踏过去,他整个人被狠狠摁在地上,连头发也被抓住,牵扯着头皮的尖锐和身体的钝痛让他的黑眸骤然有了一层水雾。 薛灼灯有些茫然,头脑一阵眩晕昏疼,他用力挣扎,却被一人反剪双手压在地板上。紧接着,另一人的手不断搜刮着他的身体。 他更用力挣扎,却只听到那人道:“没有可疑物品。” 薛灼灯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全然不解其中变故,但很快的,他听到一道低沉朗润的男声: “那真是奇怪了,先松开吧。” “是。” 简短的交谈,薛灼灯头部的禁锢被松开,可身体仍被按着。他抬头,只见一道身影缓慢踱步到他身前,率先望见的是一双颀长的双腿,紧接着是清减的腰身,随后才是一张美如玉菩萨似的面容。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外套是件极为宽松的黑色大衣,内里的尖领衬衫,金色竹影纹路从领口一路攀爬到袖口。愈发衬得他眉如远山,眼似寒星,低垂眼睛看人时,身上便很有些悲悯世人的意味。美是美的,可无端教人觉得寡淡而孤冷。 ——是谢观鹤? 薛灼灯抬着眼,不理解这一切。俯视谢观鹤时,便能清楚看见光落在谢观鹤脸上的浓稠阴影,更让他如墨一般透着阴冷了。 谢观鹤的唇弯了弯,道:“谁派你来的?” 谢观鹤又道:“跟着我这么久了,到底在密谋什么?” 薛灼灯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观鹤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语气随意地道:“押下去,我之后审。”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薛灼灯便被人狠狠钳制住,抓着站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再一次用力挣扎,转头,想要看温之皎的方向。可此时,温之皎已经不在那里了,应该是被带走了。 答案像是饥肠辘辘时吞下的药片,空落落的落下,激起胃酸的浪潮。 薛灼灯感觉眼睛有了些灼热,灼热又一路扩散到眼尾,脸颊,而耳朵旁。 谢观鹤自然也看到了他这挣扎的动作,垂落的手摸了下红澄澄的流珠,他笑了下,道:“不,等下。” 下属便停下动作,等着他的命令。 谢观鹤轻声道:“带着他吧。” 这人,似乎和温之皎目前有些关系。 不如就……送到陆京择眼前吧。 下属有些惊讶,可转瞬,又立刻点头。 毕竟,谢观鹤与陆京择的位置,排在一起。 偌大的看台屹立于宴会厅建筑的正中西,如同圆形的天井一般,抬头即可望见一片暗夜。周围的建筑高而密集,簇拥着中心的舞台,舞台周围便是a市的贵客。享受着庞大而漂亮的灯光,精美的餐食,连带着权财的景色。 交响乐乐团仍在奏乐,音乐的浪潮四面八方涌向中心。 谢观鹤与陆京择两人的位置并不在最前方,而是中部。他们各自占了一个席位,席位前后左右都是他们各自的安保。当然,这也是最好的观赏角度。 圆桌不大,两人又相邻。 谢观鹤刚坐下,便望见相邻的圆桌处,被安保簇拥的陆京择。 他的衣服挂在椅子后,神情淡漠,内场的灯光时不时落在他脸上,将他映衬得愈发巍峨雪山,凡是都漠不关心似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78节 陆京择注意到视线,也抬头望过去。却见谢观鹤姿态闲适,像是在笑,仔细看却只能看出些冷意,像是被供奉习惯了似的神像般叫人猜。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几秒,又移开了。 舞台之上,王家请来的主持人正在讲着开场词,漂亮的灯光乱闪烁。 谢观鹤噙着笑,道:“谢陆两家曾经或许多有嫌隙,可也不用如此大敌意。” 陆京择目不转睛,话音平静,“只是例行的检查而已。” 谢观鹤笑意更大,却没说话。 他想设局杀陆京择的威风,陆京择何尝不想?就在刚刚,谢观鹤收到了信息,道观处被半夜突袭,车子围满了人。提了一堆罪名,人抓了一堆,现在还在候审等处理。 谢观鹤抬起手,一旁的下属侧身。 几秒后,谢观鹤又道:“那这也是例行的检查吗?” 陆京择望过去,却望见薛灼灯被捆着,嘴也被绑着,硬生生按在了坐席之上。他收回视线,等着谢观鹤的话。 谢观鹤道:“这人形迹可疑,盯着我许久了。一问,他说是……你派来的。” 陆京择垂着眼,手搭在膝盖上,事已从脑子里转了几圈。 这……似乎是跟在温之皎身旁的人。 他把他抓来,到底是有枣没枣打上三竿,还是已知道什么。 如果是后者的话,恐怕有问题。 陆京择面上不显,却已经唤来了下属,说了几句话。下属点头,离开。随后,他才看着舞台上的节目,淡淡道:“是不是我的人又如何呢?随你处置便是了。” 谢观鹤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应了声。 舞台之上,主持人已经缓缓退下,无论是舞台,亦或者内场的灯光都晃动起来。干冰喷涌而出,预示着第一个节目的开始。 温随看了眼时间,心中越来越沉,他站起身就道:“你们有谁收到了姐姐的回复吗?她一直没回消息,我有些担心。” “担心她迷路?” 顾也话音带着些笑,可已经拿出了手机。 江临琛眉头也微微蹙起,同样站起身,道:“正好,我坐得也有些累了,出去活动下。” “出去活动筋骨,把薛灼灯抓起来打是吧?” 顾也懒洋洋地靠着椅子。 温随和江临琛都没说话,却也都已往外走。 顾也虽老神在在,却也不是那么安稳。他心中有着什么重重压着,难以喘气。 很烦,明明已决定离她远些了,为何见了面,不,甚至面都没见就……还有些那些徒劳的言语贬损,仿佛在她面前,他便总想要彰显什么似的。 倘若是竞争心作祟,又何苦如此切实地感到不悦呢? 顾也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狭长的眼睛闭着,却感到汹涌的焦渴。他沉着脸,让自己归于平静。 而离开了中心区的江临琛与温随,彼此并没有说话,都在人群中逡巡着,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但江临琛明显察觉到温随的焦虑,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阴。 江临琛顿了下,道;“你需要一些镇定剂。” 温随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仍拨动着人群,四处探查。在他越来越着急的动作中,江临琛察觉到了一丝恐慌,并且这一丝恐慌,也让他有了些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临琛脸上的笑意淡了,眯着眼,“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温随在又一次差点认错人后,终于结果抬起手将自己蓬松的卷发捋到脑后,露出了阴郁漂亮的面容。他的眼睛转动着是,思考了许久,终于看江临琛,“我怀疑,她被谢观鹤的人带走了。” 江临琛的眉头微蹙,眼睛动了下。 谢观鹤做事走一步看三步,心思缜密,又极为克制。即便做事阴毒,却极少意气用事。温之皎和他与顾也本就没什么恩怨,谢观鹤再讨厌她,却也不至于动手,因为不值得。 这一次宴会,摆明了就是他和陆京择两人斗法。刚刚他才得了消息,陆京择一亮相就抢先抄了谢观鹤的“老巢”,谢观鹤就算有那心思这会儿也该对付陆京择了。除非…… 江临琛心中的猜测刚冒头,温随便验证了它。他看见温随深呼吸着,手指有些颤,扶着眉心道:“皎皎的初恋是……陆京择,当年……是江远丞把她抢走的,我怀疑谢观鹤知道这件事了,准备从她开刀。” 江临琛的瞳孔骤缩,又瞬间扩散,他的唇抿着,几乎要被这消息震晕。某种说不上来的愤怒与羞恼让他几乎想发笑。 除了江远丞,还有个陆京择。 温之皎,你…… 江临琛攥着拳,愤怒的火差些烧掉他的脑子。但很快的,火焰散去,他道:“我给顾也打电话。” 温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顾家和谢家分明就是密不可分的,哪怕他们是撕破脸的仇人也得相互合作,更何况不是。只怕你电话现在打过去,下一秒谢观鹤就把人藏得更严实了!” “不是只有你聪明的,温随。”江临琛怔住,眉毛往上抬起,道:“正因哪怕撕破脸,顾谢两家还不得不合作,所以……他做事不会忌惮任何人。” 温随的眼睛被阴翳爬满,松开了手。 是,当然是,正因出身名门世家,所以做什么总有人兜底。 他很有些嘲弄。 电话很快被拨通,顾也那不耐烦的话音响起,“捉迷藏少人就叫个侍应生一起玩,别烦我。” “顾也。”江临琛截断他的话,只是道:“谢观鹤把温之皎带走了,因为她和陆京择关系密切。” 电话里骤然只剩一片沉默,很快,传来了桌椅摩擦的声音,以及呼吸声。 好几秒,顾也道:“难怪口风这么紧,个孙子。你们继续找,我去见谢观鹤。” 他话都没说完就掐了电话,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他知道谢观鹤的席位,也知道他这会儿必然不会接电话,直接站起身来。 环形的场地,谢观鹤与陆京择偏偏就遥遥相望。顾也脚步越来越快,好几次差点撞到侍应生,杯盘晃动发出嗡鸣的声响,暗色之中,香水味与烟味一并袭来。壁灯只能提供徒劳无用的装饰,顾也的喉咙里像有了石头似的,膈应得他想吐,一阵阵的疼。 他脑中无数思绪拥挤着。 陆京择与温之皎的关系密切是什么? 谢观鹤要做到哪一步? 陆京择有没有意识到不对? 温之皎她会怎么样? 太多问题拥挤着他的□□,挤得他不得不跨大步子,偶尔撞到人,撞到桌角,撞得暗处里不断有人抱怨。他额头有了细密的汗水,余光望见无数灯柱晃动。 盛大的,漂亮的节目已经开场。 舞台之上,无数名吊着威亚的漂亮转着圈,挥着袖子,身姿袅袅。舞台之下,陆京择心中越来越沉,等着下属们的调查。 谢观鹤则欣赏着这支他送给王佳老太爷的节目,手指一颗颗捻过红色的流珠,暗色之中,几乎叫人错觉他捏着的是一颗颗小小的樱桃,亦或者取了人的心头血凝结成的珠子。 “轰隆” “轰隆” “轰隆” 无数声轰隆的巨响袭来,宛若工业时代火车鸣响的悲怆汽笛,那悬挂在半空的铁丝装置开始运动。 温随不断打着温之皎的电话,扶着额头,眼睛有些发热。他跑着,四处看着,不断回忆着每一个角落。从露天的场外重回场内,又离开,从花园到后厨,从前到后,湿漉的卷发黏连着苍白的脸。 舞蹈演员们挥动袖子,身姿曼妙,犹如吉普赛女郎,华丽的裙摆飞扬。 江临琛摘下眼镜,一边联系江家派人过来封锁现场,一边反复推演着如果他是谢观鹤会怎么做。 当江临琛上到二楼时,却发觉另一个入口处,温随也上来了。 两个人脸上尽是汗水,狼狈的人没有看彼此,仍在寻找。 “轰隆” “轰隆” “轰隆” 又是几声装置运转的巨响。 演员们的裙摆再次飞扬,点起脚尖,如飞仙一般婷婷袅袅地向半空飞去,在人群头顶之上肆意挥洒着鲜花。 当鲜花落在顾也肩上时,他终于在望见了几米之外,被安保严严实实保护起来的谢观鹤与陆京择。而温随与江临琛也都扶住了二楼看台的栏杆,仍不放弃地寻觅着,疲惫而无助。 薛灼灯仍然被束缚着,按在桌上,眼神空荡荡地仰望着洒下的花瓣。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不知道多少钱千万打造的宴会,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场所,穿着华服在空中飞舞的女人们。即便是洒下的花瓣,也片片饱满浑厚,馨香,新鲜而透着露珠。 下属走向陆京择,俯身汇报了几句。 陆京择垂着眼,却站起身。 但——谢观鹤却说话了。 那声音——轻,却又带着阴冷,“现在走了,就看不到重头戏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似火车鸣笛,又像是车轮碾压过轨道的机器运转声响起。 嘎吱,当啷,咔嚓个没完后,七个巨大的金色栏杆鸟笼骤然间从三楼的看台处一个个滑落。纯金的鸟笼美而华丽,个个都开着门,像是传送带上的商品似的,排序吊在半空之中。 六个鸟笼环绕着,旋转着,映衬着正中间的鸟笼。 在半空飞旋的女人们被威亚吊着,一个个飞向鸟笼,仿若众神归位似的。在笼中,她们的舞蹈亦在继续。也是这时,中间的鸟笼骤然被撤下帷幕。 与穿着层层叠叠的西方华服不同,正中的人只穿着层层犹如碎花的厚纱裙,裙摆随风漂亮,细密的金色链条从她的卷发之中一路缠绕,从手臂到腰腹。她像是迷茫一般,四处张望,可得到的全是无数道视线,在这半空的舞台之中,她几乎如被献祭而进入这奢靡带着血腥味的盛会的少女。 也是这一刻,陆京择的手攥住了拳头,阴沉地转头注视着谢观鹤。 谢观鹤眼睛弯了下,像是受着香火的神,悲悯而含笑。 薛灼灯仰视着上空,玫瑰花瓣倾泻而下,将他的视线遮盖。 几步开外的顾也硬生生地停住了步伐,望着半空中的温之皎,这一刻,细密的痛从眼睛一路蔓延到太阳穴。 二楼的江临琛与温随也看了个清楚。 温随将口腔咬出了血腥味,眼睛闪烁了下,撑着额头,感觉视线模糊了一瞬。江临琛闭着眼,感觉热气从胸口向四周散去,蒸腾的热意让他的眼镜起了雾气。 怎么样羞辱一个人呢? 言语,态度,动作。 皎皎,你也不想…… 第79节 还有视线。 有很多让人置身于舞台之上,成为娱乐他人,被无数视线赏玩的物品更为过分的事,但无论哪种,都不会比这种更为体面而阴毒。 陆京择的喉结动了下,只觉得一颗石头顺着口水从喉咙里割下去了,划破了五脏六腑,让一堆破烂摔进了胃酸里。 他咬着牙,一把抓住谢观鹤的领子,但还未动手,谢观鹤身旁立刻冲出四五个安保。他们一动作,陆京择身旁的几个安保也立刻站起身,将陆京择保护住。 隔着党派不同的安保,谢观鹤与陆京择遥遥相望。 谢观鹤淡淡道:“想想办法吧,机器还会转好久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他话音落下时,果然,鸟笼又咔嚓咔嚓运转起来,时高时低。他望着陆京择,陆京择却仍凝望着鸟笼。 温之皎所在的笼子里时高时低,如同缆车似的,最低的时候也距离人群三米左右。高的时候会停在二三楼之中。最近的一瞬,他望见温之皎握着栏杆的手指攥着。 其他舞蹈演员已经陆续飞回舞台,换了一波人进行表演了。温之皎仍然被困在笼中,空荡荡的鸟笼当中,唯有盛着她一人的鸟笼还在旋转。像是钻转木马一般,时高时低,一抬眼,便能望见漫天挥洒的花瓣之下,她被囚在其中,成为一抬眼便能望见的风景。 谢观鹤坐了下来,很满意这样诛心的礼物。 而陆京择却已经转身往外走,下属立刻跟上,他没有说话,脱下了大衣,解开袖箍,腕表,袖扣。他沉着脸,眼睛却感到了一阵阵的热。 下属跟着他,接过所有东西,却望见陆京择上到了二楼。 他抬起手握住栏杆,垂着眼。 身后的电梯叮一声响起,江临琛从另一个长廊走过,上了电梯,玻璃电梯外,他望见被吊在半空中,在鸟笼当中弓着腰的温之皎。看不清楚什么,却能看见她紧紧攥着栏杆的,僵硬的身体。 三楼正是导播室,也正是机械装置控制台。 江临琛刚一进入,王家的人便道:“哟,你来——”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顾不得任何话术,抬起腿就对着来人踹了一脚,“你有几个胆子拦我?” 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凝至极,王家的人被踹得脸色苍白,丝毫不敢说话。江临琛径直往深处走。抬腿踹开控制室的门,里面的人有些懵,“怎么了?” 江临琛道:“把笼子给我放下来。” 控制的人愣了下,道:“放不了啊,这程序很复杂,不是说停就停的。” 江临琛蹙眉,“什么意思?” “程序设置好了的,改不了。” 那人话音刚落,江临琛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是顾也的电话,他那边很有些吵闹,“顾家的航线前几天用过了,你现在派一道新的航线,这个机械装置是顾家前几年设计的。我现在派人接他们过来。” 江临琛看了眼时间,道:“不,让对方直接给我电话。” 顾也蹙眉,道:“你行吗?” “不难。”江临琛摘下了眼镜,好几秒,才又道:“比看着她吊在上面等飞机来简单。” 顾也闻言,感觉气息从口腔,鼻间逸散,还有力气。 他道:“好。” 顾也拿出了另一台专门联系内部人员的手机,刚要拨打电话,便望见温随紧紧攥着一人的脖颈,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瓶酒。难不成是时候的算账?事后,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他眼神有些沉。 他没说话,走过去,狭长的眼睛里只有冷意,“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温随望向他,脸上还是笑的,那笑却纤细得风一吹就要散掉似的。他低声道:“我让他现在派人送些东西过来,不然……我就把我掌握的东西流出去。” 顾也走近了几步,却望见,那男人竟正是赵毅前。他这会儿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像是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他斜睨了一眼他。 赵家是做轻工业的,户外器械,也包含氧气瓶。 ……果然,他是个做事手脚下流的人。 但有一场混乱也是好的。 起码,温之皎被吊在上面“献舞”的事不会传出去,不会让她沾染莫名的议论。而且,也不该让她承受,承受那么多……视线。 顾也抬手指了个方向,“那地方有应急装置。” 温随望着赵毅前,低声道:“听到没有?被抓进去你爹也能保你出来,但你转移财产的事,就不好说了。” 他用冰冷的酒瓶贴了下他的脸,道:“听话。” 顾也向来不喜欢温随这种做事黏黏糊糊的人,转身往外走,可却还是忍不住用食指背部敲了下额心。感觉耳边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那样一点事,她都歇斯底里的,如果现在,他也在那鸟笼之中,她还会那么安静的,握着栏杆吗? 没能彻底斩断的思绪在到处蔓延。 江临琛终于接到电话,操控着仪表盘,注视着屏幕上的代码。他的额头与鼻尖尽是汗水。二楼看台处,下属们警惕地包围着陆京择,可陆京择却已经握着栏杆,望着鸟笼。 转三圈后,她的位置会离这里近一些,能跳过来的话,他应该能抓住她。 陆京择听见心脏鼓动的声音,但他也不断地数着数。越是急切,越要冷静,他掐着时间,在那笼子即将过来的时候,他喊道:“温之皎,跳过来。” 熟悉的声音一瞬传入温之皎的耳中。 她从一些眩晕中回神,身体贴向栏杆,想要离那声音近一些。 温之皎现在仍然还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醒来就在笼子里了。她还以为要被卖掉了,结果是吊着看人跳舞。一开始她还四处望着周围跳舞的演员,又低头望那些矮如蝼蚁的人,觉得很有些新鲜,也有些怕。 可这笼子转来转去后,她就只剩下眩晕和疲惫了。 当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时,却望见了陆京择,他贴着二楼的看台,伸着手,黑眸如墨。他冷淡的脸上满是笃定,“温之皎,跳过来。” 温之皎看了看几米高的距离,一时间有些害怕,道:“我不敢。” 陆京择道:“以前去人家果园偷摘的时候怎么不怕?”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刚刚见面也不是很愉快,但这样的话却并没有让他们尴尬。或者说,只有温之皎有些脸热,她瓮声瓮气道:“不一样,这里……好可怕,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着说着,突然鼻子有些酸酸的。 陆京择的眼神柔和起来,望着越来越近的笼子,低声道:“都一样,我接你。”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身子却往前蠕动了下,贴着笼子,手也握着栏杆。那门没有锁,她小心地推开,可顷刻间又望见几米的高度,还有哪些不断凝过来的视线。 她的手抖了下。 陆京择并不催促,他凝着她脸上的泪珠,话音冷淡,“没事,现在不敢,待会儿再转几圈。” 温之皎:“……” 她不要转圈了!好想吐了! 温之皎颤颤巍巍地扶着栏杆转起身,一阵阵头晕目眩,笼子挂在铁索上的声音嘎吱嘎吱,笼子也晃起来。她更为害怕,咧着嘴巴,忍不住一阵阵啜泣。 脚软了,好可怕。 怎么敢有人跳。 但已经不容任何犹豫,因为此刻,温之皎已与陆京择快到达最近的距离了!温之皎闭上眼,正准备跳过去是,而陆京择也倾身。 “咔哒——” “嘎拉——” 机械骤然加快速度,温之皎惊恐起来,尚未跳过去,鸟笼便与陆京择擦过一大段距离!她惊慌站起来。 操控室里,江临琛深呼一口气。 快停转了,马上就能降落了。 顾也额外找的搜救队此刻也陆陆续续进入宴会厅,他握着手机,紧张起来。 温随此刻抱着一箱氧气瓶,慢吞吞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外围,他脸上带着很淡的笑,又将一箱烟花放置好。 鸟笼仍在嘎吱嘎吱转动,在突然的加速后,又慢悠悠地停下,似乎准备降落。 可那降落仍然是缓慢的,忽高忽低的。 温之皎此刻除却害怕后,还有些烦,被鸟笼之下,无数人看得很烦。她习惯了凝在她身上的视线,无论是喜欢的,讨厌的,愤恨的,爱慕的……可那些视线全然不是这种平静的。就好像,他们在纯粹的观赏,不会因她而产生任何影响。 鸟笼的嘎吱嘎吱声越来越吵闹,在距离地面还有三米的时候。 温之皎的精神有些崩溃了,她受不了了,好吵,好累,好想吐。笼子好冷,好硬,好逼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声音。 偏偏在这时,一道声音机械声自脑内响起。 【发现任务目标:谢观鹤。】 温之皎的眼睛被泪水糊成一团,她努力睁着眼,四处看了眼。四米的距离,实在不够她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但却够让她感到烦躁,因为他似乎就是她最厌烦的那种好像能绝对不受她影响的平静视线。 “砰——” 在温之皎精神崩溃时,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袭来,几乎是炸裂一般的响开。一阵阵尖叫声袭来,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起火了!” 又或者是谁在喊,“有人开枪!” 总而言之,爆炸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整个宴会场乱成一团。所谓的体面的,华丽的,衣香鬓影的宾客们像鸡鸭牛群一般慌乱散开,到处踩踏。 在所有人群挨挤着往外跑的时候,五六个穿着正式的人在逆着人流往里面赶。陆京择下了楼,望见江临琛与顾也都在快步往里面走。 他没有再回去,而是跟着撤退离开了。 她要得救了。 他要回去算账了。 谢观鹤自然也感受到了人群的慌乱,他蹙着眉,却也跟着安保准备撤退。 “轰隆”声不断,鸟笼悬在距离谢观鹤几步开外,三米高的地方。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谢观鹤!” 那道声音鲜亮而活泼,让谢观鹤怔了几秒,回头望了一眼。 可他不知道,这一回头,温之皎就找到了目标。她的背部紧紧贴着鸟笼,逆着光,望着回头的人。 谢观鹤看不清逆着光的人的模样,只能望见,那层层叠叠的纱裙的主人,此刻从笼子里飞奔而出。她的卷发在空气中飞扬,每一根都镀上了光辉,裙摆随风飘扬,像摔落的一朵盛开的花。可她的动作,却像是从笼中硬生生冲出的,嘶吼的猫。 三米高的距离,猫便扑到了谢观鹤身上,连周遭的安保都反应不过来。谢观鹤一抬眼,就看见她坠落的一瞬——每一丝头发都镀上了光辉,凌乱飞舞的时刻,她的眼中有着近乎炽热爆裂的光。仿佛她不是垂死挣扎的猎物,而是瞄准时机的猎人。 重物闷声到底,高亢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谢观鹤被硬生生压倒,腹部一阵剧痛,头“砰”地到底,被挤压的肺腑的血腥味翻涌溢出鼻腔与口。而头部的尖锐沉痛让他视线眩晕一秒,只能望见骑在他身上的人被安保拉着起身。后脑逐渐湿润,血液浸湿背部。 温之皎的脸仍然模糊不清,只有她大吵大哭的声音。 皎皎,你也不想…… 第80节 他咳嗽出来一声血,耳边是尖锐的鸣叫,很长或者很短的时间后,他被人搀扶起来。他努力平复疼痛与眩晕,可眼前仍是眩晕,失血的冷侵袭头脑,到脸,又到四肢。视线愈发模糊,最终昏暗下去,身体软下。漂亮的,红澄澄的,手上的流珠浸染了他的自己的血液,妖异至极。 在彻底失去意识时,他听见她的哭声和喊话。 “我好疼,我好疼,我哪里都疼,我要死了。我肯定受重伤了。” 温之皎一面哭,一面和赶来的江临琛顾也大哭,他们将她夹在中心撤离人群。可她一点不安分,还是折腾着大哭,“我肯定要死了,我好崩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也道:“赶紧走,不然要被抓了。” 温之皎立刻停了哭声,“什么?” 江临琛道:“你把人砸得不轻,追究起来要出事。” 温之皎:“……” 她其实心里有点数,看对方血刺呼啦的,想着恶人先告状先显得比对方惨逃过一劫。但如今他们一点明真的可能会追究,她反而不想哭了。都这样了!还哭什么! 她抿着唇,皱着脸,轻声道:“温随呢?” 顾也道:“玩火去了。” 温之皎茫然:“什么?” 江临琛道:“放烟花。” 温之皎:“……我都这样了他还玩烟花!怎么不叫我!” 第52章 无论何时踏入医院, 暗而冷的压抑灯光与消毒药水味总使人内心一惊,失了分寸。幽蓝的灯光使得夜间的长廊愈发压抑,时不时能听见医疗车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长廊的一侧, 是温之皎的病房。 先前她似乎情绪亢奋着,能跑能跳的,但一离开了宴会厅, 她的右手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江临琛当即开车送来了医院检查。一查查出来腕部轻微移位征兆。 虽然不算严重, 但恢复还是需要一两周,江临琛立刻就安排好了病房, 让医生上了石膏。一切都忙完后,温之皎怔怔地望着右手手腕那一大坨白, 欲哭无泪。 江临琛在门口和医生交流完注意事项, 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见她坐在床边低头看手,一副子委屈样,没忍住软了话音, “没事, 医生说不严重,过一周就能拆了。固定住是为了让你减少运动。” “不……不是……” 温之皎有气无力,还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江临琛没太听清,走进了些, 扶住她肩膀,“是还害怕吗?” 温之皎啜泣了几声,望着手腕和手掌的固定石膏,哽咽道:“只是突然觉得,江远丞要是还在的话,我跟他出门都能享受残疾福利。” 江临琛:“……” 他一时间被气笑,不知道气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江远丞, 还是笑她的描述很准确。他抵着脑袋笑了几声才终于克制住,道:“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温之皎还是有些难过,她顿了下,道:“那我要去见江远丞。” 他们并不在一家医院,现在这家是位于王家附近的医院,虽同是a市著名的大医院,但温之皎总觉得另一家更熟悉些。 江临琛身后捋了下她的发丝,低声道:“现在太晚了,明天做完其他检查,身体没事的话明晚就能回家了。你先休息。” “你现在开车带我过去不行吗?”温之皎仰脸看着他,“我想去。” 她今天似乎一口气完成了好多任务呢,好想去系统那里看看商品。 嗯……而且她连道具都没用过! 江临琛的手动了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温之皎,镜片下的眼睛有些晦暗,“你对江远丞也总是会提陆京择吗?” 温之皎眨了眨眼,牙齿咬住了下唇,又顷刻松开,却转过头抬着腿就上了病床。话音很甜,“那你也总是要问我怎么对江远丞的吗?” 江临琛道:“是你先提的。” 温之皎笑起来,“那你活该啊,谁让你在追他未婚妻。” 江临琛呼吸重了些,最终只是道:“早点休息吧。” 他起身给她盖被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谢观鹤很危险,可以的话,离他远点。顾也和谢观鹤也是一丘之貉,现在能言听计从,但说不定哪天就咬你一口。” 温之皎滑进被子里躺好,转脑袋看他,眼睛圆溜溜,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也水灵发光,“那你就不会咬我一口吗?” 江临琛俯身望着她,抬起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一边,“那就不止一口了。”他曲起食指,用指背摩挲她的脸,一路擦过下颌。 他抽回手,“在你心里,陆京择和江远丞谁更重要?” 温之皎的左手从被子里探出,握住了他的手指。温热的濡湿感浸染着他冰冷的指节,如萤火虫似的热飞到喉咙里,激起些痒。他喉结滑动了下,觉得空气浑浊了些。 温之皎和他对视,眼睛弯了下,狡黠的光一点点逸散,“为什么里面没有你的选项?” 江临琛抬眼望她,“因为不重要。” 温之皎“唔”了声,“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他心下一动,唇角牵了起来。 江临琛没说话,将自己的手从温之皎的手中抽离,那跟被握得温热的手指抽出一瞬便被空气浸冷。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塞进被子里,站起,又俯身,头悬在她脸上。 两人距离仅剩一息,呼吸的热气纠缠。 “我在你心里如何这件事,不重要。”江临琛在她额头吻了下,又亲了亲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体温的热、睫毛的搔动、眼珠的转动尽数从唇上的神经传到脑内,他屏息起身,继续道:“答案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如果江远丞能将她抢过来,他也一样可以。 江临琛对她露出淡笑,“早点休息吧。” 温之皎的头发倾泻在枕头上,她就只是咬着唇笑,眼睛里像满是愉快,“那你别忘了关灯,我不想下床了。” 江临琛“嗯”了声,打开了桌上的小灯,往外走,又关上病房的灯。黑暗之中,他出了病房正准备关门,耳边却捕到她隐秘的笑意,紧接着便是她的声音,“江临琛。” 江临琛笑着站定,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她的问话,“到底是不重要,还是害怕了?” 话音落下,走廊的风吹过,吹得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也吹起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旖旎。他攥着门把手,望见手上经络凸起,他用尽全力才当没听见,轻轻关上门。 门一合上,江临琛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领带扯松了些,却仍有些呼吸不过来似的。或者说,掺杂着消毒药水味的空气,冷得每吸进一口气,都心肺发疼。 她到底要怎么样? 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一棒? 他能说什么,他难道说我知道你就想把我当凯子耍而我则想跟你结婚所以我现在不能在乎我在你心里重要不重要吗?! 江临琛大脑一片热,带着盛怒下楼,走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将外套扔到车里,坐进车里还忍不住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操,真是操了。 真跟狗一样。 江临琛踩下油门驶离医院。 即便已是深夜,仍有一辆又一辆救护车闪烁着红灯开入医院,也仍有满头是血被搀扶着的人。城市夜幕下,霓虹灯闪烁,斗殴、酒精、争吵等刺激情绪的突发疾病寻找着宿主。 又一辆救护车驶入医院,后面跟着五六辆车。救护车停下,担架被迅速卸下,病人被抬到医疗车上,一路被送往手术室。 “血库缺血,临时转就近的医院了,毕竟调血流程还不如直接转快。”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着急,“现在他多处骨折,内脏挤压出血,心肺不知道有没有感染。谢部国外的会都不参加,直接回来了。” 顾也蹲着,手拨弄着院子里的藤蔓,“那蛮严重。” 对面那人语气有些烦,“你以为我是吓你?今晚的事多半没完,几条街的监控连带着王家的全查了,你最好赶在谢观鹤醒来前跟他爹把事说清楚,不然他醒来你也一身腥,人可是你跟江临琛带走的。” 顾也把手机抵在耳朵与肩上,笑起来,拿起一边的铲子开始翻土,“有本事弄死我,反正顾谢两家一损俱损,他能拿我怎么样?” 那人无语了,道:“那兄弟情谊总在吧?他都这样了。” “他几把活该。”顾也嗤笑一声,“他想出来这么一招,不就是逼那些没站队的站队,又逼我这个站了队的死心吗?真把自己当菩萨,觉得谁的心都任他操控?” “那你就这么在乎这事?” “在乎什么?” “温之皎。” 顾也手里的铲子一动,硬生生铲到一处藤蔓,打下了几颗草莓。 他面无表情将草莓碾碎,埋进土里,没说话。 那人还在说,“她一没受伤,二没吃苦,吊起来被人看了就看了,又不是没穿衣服。比你把人想弄到山里强多了吧?也比她掉下山崖荒野求生强吧?说不定人还觉得你更过分呢。” 顾也将铲子插入松软的土里,狭长的狐狸眼弯了弯,“那这样,把你扔到山洞里过一晚,或者把你脱光了让你出门,你选一个?” 对方不说话了,因为知道顾也真能干出来这种荒唐事。 说谢观鹤阴毒,他自己也是一回事。 顾也道:“叨叨这么多,我去还不行,在哪家医院?” 对方报了个位置。 顾也扔了手里的铲子,挂了电话。 离谱,怎么刚好同一家医院。 这下坏事了。 他立刻起身往屋内走去,脚一抬,却踹翻了一篮子草莓。 顾也扶着脑袋,很想再踹一脚,却只是咬了下牙,俯身将草莓捡进篮子里。他顾不上洗手,用手帕随便擦了擦就拿着外套车钥匙上了车。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而去,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三点多了。 顾也开了车门就往温之皎的病房去,他按下电梯手,手指却忍不住颤了下。谢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即便他只见过一两面,也清楚记得当时谢父给人的威压。 谢观鹤自小在道观中长大,直到高中才去学校,但仍随母亲住在道观,极少回谢家。有一次谢观鹤生日,要回谢家,他们都没去过,便强行说要一起庆祝,结果去了被吓死。 谢父一言不发,谢母仍是一副道长打扮,谢观鹤坐在一旁,桌上的菜色寡淡又少。连蛋糕都没有。他们出身非凡,多奢华夸张的排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穷酸的。 谢家住在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宅里,历史悠久得和江家的庄园有得一拼,里面的陈设随便拿一样都算古董。何苦在吃饭上这么寒酸。 顾也是个跳脱的,也不敢说话,入座了。 一餐饭,没一个人说话。 谢母吃完了,穿着制服的下属过来,保护着她,她就走了。下人过来收拾碗筷。谢父看着顾也,说:“代我向你父母问个好,很久没见了。” 顾也点头,不敢回话。 谢父又对着谢观鹤说:“饿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81节 谢观鹤没说话,谢父点点头,走了。 人一走,顾也有些崩溃,“这不是生日吗?我还以为最不济也有助兴节目呢,就这就没了?!” 江远丞神情有些复杂,自言自语道:“难怪裴野说不来。” 谢观鹤见他们的表情,只是拿起椅背的外套,道:“走吧。” 顾也跟在他后面,问道:“你爸是担心你没吃饱吗?” 那么清汤寡水的,有担心也正常。 谢观鹤没回头,走路四平八稳的,话音平淡,“他是说我吃多了。” 江远丞:“……什么?你吃得比皎——比我女朋友还少。” 他说完,停下脚步,“我想回去了。” 顾也:“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江远丞蹙眉,灰眸有着认真,“她最近胃口不好,我怕她看我不在,就不吃了。” 顾也:“……” 木质地板有些老旧了,三人走过时,木头便嘎吱嘎吱响。 谢观鹤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下,身体却步入阴影中,“他觉得积羽沉舟,克己复礼,食欲盛则人如禽兽,不知节制。” 顾也:“……我还活在封建朝代吗?啊?” 他的世界观被狠狠刷新,一面觉得荒谬,又一面发誓绝不从政。谢家这一代代的,到谢观鹤这儿都成变态了,太吓人了。 顾也没忍住转头,跟江远丞说话,“听到没洋鬼子,这才是正统封——” “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顾也望见江远丞拿出手机打字,很快的,又接连震动起来,他手指像是按到了语音条。含糊不清,只有一两秒。 “我都说了我在吃——” 江远丞立刻按停语音,转过身,语气随意,“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也:“……我真服了你,一条语音能有多特别似的。” 谢观鹤也回头了,沉郁的眼睛里有点笑,“是挺特别的。” 顾也道:“啊?” 谢观鹤道:“她在吃东西。” 他说完,却只是掐着手腕上的流珠,黑眸澄澈得没有什么物体似的。 顾也看见他喉结滑动了下,怔了几秒,道:“谢观鹤,难道你平时真就……不饿,不偷吃点啥吗?” “嗯?”谢观鹤有些诧异似的,转过身去了,手指捻过一颗颗流珠,“不需要。” 顾也至今分不清谢观鹤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毕竟,谢观鹤确实克制得不像有什么欲望的人,但如果真的,他居然还没死于营养不良,还能长这么高,也很奇迹。但顾也至今觉得谢家是真的很有病,谢父很神经。 也正因此,他脚步不停地赶到温之皎病房,望见江家派来的安保与谢家的人对峙着时,他感觉眉心猛地跳了起来。 若只是谢观鹤,那还是他们之间的争斗。 可如果是谢父,事情也许……毫无转圜。 顾也站在走廊中,突然在昏暗的环境里,望见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指上此刻有些脏,尽是些灰,还有几道血痕。 是方才摘草莓,又松土浇水留下的。 他想起来副驾驶座上的那一篮草莓,也还没空洗干净。 顾也又想起来,刚刚电话里,对面那人的话。最后,想起来她被他背着,小声说对她好点。他的手越来越冷,而脸则越来越热,仿佛又看见了花瓣落下,她被吊在鸟笼里,在盛大恢弘的场景里,无知地被送进去。 他听见手机在震动,应该是江临琛的消息,也或者其他人。 顾也没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好像有一点难过。 他不太清楚那难过算什么,但他已经穿过对峙的人群,想要强行闯进去了。 “放我进去。” “谢先生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 “那——” 门锁拧开的咔嚓声响起,打断了顾也的话。 顾也抬头,望见了谢父。他穿着便服,两鬓斑白,硬朗的五官上,连褶皱都是严肃的。一如顾也记忆中的清瘦,不苟言笑。他对顾也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和她说几句话。” 他又道:“这件事,是观鹤的问题。” 顾也很有些惊愕。 他继续道:“他这几年赢多了,就真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了,如今被啄了眼,该他受着。你们年轻人的事,自然是你们解决。” 多么通透的道理,手段阴毒,算计谋划都不是问题,出了问题才是问题。 顾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心像是回了远处,只是点头,寒暄了几句。谢父点头,离开了,顾也听见他和秘书说话的声音,说的是继续赴会。 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讲了经过,才推门进去。 刚一进去,便望见温之皎举着打石膏的手,跟上课发言似的,另一只手扯着被子正在往里钻。她转头看他,正要说话,却见他大步大步走过来,伸出两只手就摸她脑袋。 温之皎尖叫起来,“干嘛!耍流氓!” 顾也没说话,半搂着她,将她从脑袋摸到脸,又用手捏她肩膀和手臂。温之皎立刻扭动身体,脸皱成一团,大喊大叫着。 顾也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话,看你身上有没有监听器。” 温之皎立刻把眼睛瞪圆了,身体也不动了。 顾也从她胳膊一路摸到被子,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腿,她小心翼翼,用着气音说:“有没有?” 顾也道:“没有,你太吵了,骗你的。” 温之皎肩膀耸动,正在蓄力,顾也一把掐住她的脸,笑道:“你要不叫,我请你吃草莓,特别酸。” 温之皎眨了眨眼,耸动的肩膀放松了,她小心翼翼放下自己的左手,抱怨道:“你干什么,大半夜来给我找茬是不是!吓我一跳!” 顾也对着她那打石膏的手腕直看,疑惑道:“就这么脆弱,上次是车上摔到水里你都好端端的,我从那地儿回来后都去看病吃药了。” ……那上次她用了体验卡啊! 温之皎只是翘着嘴巴,道:“我怎么知道,肯定是谢观鹤害的。” 顾也咧着嘴,“我都跟你说了,我好心多了。” “一样,坏种。”温之皎说着,背部摩挲了下枕头,“草莓呢,还不快去拿给我。” 顾也就望着她的小动作,还有她脸上那点红,低笑道:“你是不是背痒,挠不到?” 温之皎炸了毛似的,狠狠瞪眼,“关你什么事!” “痒不会说,还让人猜。”顾也站起身,扶着她肩膀,“我给你挠挠不就完了。” 温之皎警惕起来,“你有这么好心吗?” 顾也心里突然有点不大通气,叹了口气,还是笑,“行,那我收回我算计的手。” 他松开手,温之皎却又转头看他,脸蛋仰着,很有些骄横,“就肩胛骨中间。” ……奇了怪了。 现在那点郁积的气儿全散了。 顾也又抬起手,摸到她肩胛骨,摸到肉下隐约的骨头的形状,病号服下,温热的柔软的肉有血液流动。像只小兽,生命力源源不断从指尖流到其他地方。 她还活着。 还在这里。 顾也有了些怪异的感觉,感觉她的体温像火舌蹿到了指尖,覆上了一层暧昧的隔膜。没挠几下,她又道:“头发进脖子里了。” 他闻言,两手又拢住她的头发,将贴着她脖颈的发丝一缕缕捻起捋好。她应该有些热,白皙细腻的脖颈上,汗涔涔,亮晶晶,玫瑰的味道悄然逸散。 顾也的手指颤动了下,唇齿有些干涩,喉结滑动着。他松开了手,插进口袋里,那残留的隔膜还在咬他手指。 温之皎这才心满意足靠在床背上。 顾也捻着指尖,道:“刚刚他找你问了什么?” 他不太相信,只是问一些事,只是问的话,没必要见她。 温之皎回想了下方才的场景,有些后怕似的,道:“他很奇怪,一开始进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他有温随违反一些条例的证据与录像。” 顾也心下一沉,难怪,方才江临琛说手下的人找不到温随。 但很快的,他又听见温之皎的声音,“但他说,一周后他会放了温随。” 顾也沉默了下,望向她,“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啊。”温之皎望着他眨眼,又望着手上的石膏,道:“啊好想吃草莓。” 顾也面若桃花的脸上可没笑意了,“皎皎,你要不说,我就在这你这儿住下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天天来报道,到时候我在把江临琛叫——” “哎呀我说!烦死了!”温之皎抿着嘴,脸上很烦,眼睛耷拉着,“他说谢观鹤跟我一个病院,还给了我能进去的卡,让我这周每天抽空去看看他,之后他放了温随还会保护我不被谢观鹤的人伤到。” 顾也闻言,眼睛眯起,像是无法理解似的,“这他妈算什么,谢家的人还真都是疯子吗?” 他全然想不清楚,站起身,走了几步。 是为了提醒谢观鹤,他在这儿栽了?施压?说了会派人保护她,但难道是试炼谢观鹤能不能突破防线报复温之皎?太离谱了,都这位置了,有什么必要在她身上搞这种磨炼戏码? 难不成这么大年纪,起了拉郎配的心理,觉得郎才女貌撮合一下?这更离谱了,温之皎现在怎么说也是江远丞的未婚妻,没了江远丞,他顾也不还杵着吗? 顾也从小到大最常被骂一万个心眼子,但这一万个心眼此刻一点用都没有。他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温之皎发现不对开始事后闹。她这人,摔倒了不一定疼,但别人一露表情,她就开始哭天喊地作起来了。 这会儿,温之皎果然开始问了,“怎么了?我是不是上当了哇,可是他真的很吓人,我不敢说话,温随还在他手里,我——” “没事。”顾也笑起来,春风得意的,不露端倪,“我就是在想,你那石膏手,像漂白的猪蹄。” 温之皎:“……王八蛋!” 她蠕动着,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脚,想踹他。 顾也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塞回被子里,“我去给你拿草莓。” 皎皎,你也不想…… 第82节 温之皎不理他,扯着被子,滑进被窝里。 等听到病房门合上的声音,她才又咬着唇,一边提防着手,一边翻来覆去琢磨。到了现在,她光知道自己进笼子跟谢观鹤脱不开关系这事,就已经有点恨他又怕他了。本来都打算放弃任务了,可谢父说了,他的人能保着她,那她可不用怕了! 按理说是好事,但谢父有几句话叫她茫茫然,她也不敢和顾也说。就怕顾也真又整她,和江临琛把她搞走,到时候自己任务做不了,温随也危险。 那几句话也简单,就是怪。 温之皎一闭眼,又想起来方才谢父站在她床边说话的样子。 谢父脸不大清楚,身姿笔挺,看着就像班主任。 他话音都是硬邦邦的,“你和谢观鹤没见过?” 温之皎想了好久,道:“病房里见过一面吧?” “所以这是第二次。”谢父顿了下,突然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把他养坏了。” 温之皎:“……???” 她直觉这种坏,不是说人是坏人,而是把一朵花一根草养坏掉了的意思。 谢父道:“这一周,你每天有空就去病房看看他吧。一周后,你出院了,这约定就算完成了。之后,无论如何我不会叫观鹤或者他的人伤到你,也能让你弟弟出来。当然,这周你有任何需要,跟小秦说一声就行。” 温之皎望过去,望见一个三十多,穿着常服,神情同样严肃的女人。 她像是无法理解似的,张着嘴,“啊?虽然我觉得这个条件可以,但我不懂,为什么得是我啊?我跟他不认识啊?我长得像他的谁吗?” 难道还隐藏了一个替身剧本,她不知道? 嗯,或者他其实是恋母情节,自己像他妈? 熟读小说的温之皎脑中冒出了一个个猜测,觉得荒谬又合理。 拜托,这可是小说世界诶! 但很可惜,谢父只是摇摇头,拿出了一张卡,和模样奇怪的钥匙,递过去,“一张是通往他病房的卡,另一个是x国xx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存着幅书法贴孤本,你随时可以去取出来找观鹤开条件,或者拍卖出去。” 温之皎懵懵地接过了,谢父起身往外走。 门打开,顾也的声音便响起了。 “喏,草莓。” 一篮子洗干净的草莓散发着清香,放在了床边。 温之皎恍惚从梦境中醒来,下意识想伸右手拿,却疼得一激灵,面和唇都白了。顾也见状,立刻扶着她,给她盖上被子,又道:“睡着了啊,继续睡吧,草莓又不长腿。” “我想……吃……”她的话音夹带了些喘息,想来还是疼,唇干干的,“吃了睡……” 顾也望她这迷糊样,唇翘起,拉着椅子,坐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她还是躺着的,眼睛迷糊着,右手不动,那就左手,侧着身用左手摸。他按着她的手,把杯子抵在她唇变,她喝了两口,别过脑袋。还是睁不开眼,卷发又黏在脸上了,还出了点汗。 他道:“再喝两口,就给你喂两颗。” 温之皎闭着眼,又把脑袋别回去,张开唇喝了两口。 顾也这才捻起两颗草莓,给她吃,鲜艳的汁水浸染她的唇齿,染上洇湿的红。她慢慢吃完,他又把水递过去,“不喝蛀牙了,喝了就关灯睡了。” 温之皎烦躁地哎呀一声,老实喝了,漱了漱咽下去。 顾也这才起身,给她关灯,往外走。 沉沉的梦境过去,温之皎用左手笨重地洗漱后,便被小秦扶着去检查了。很多检查昨晚没来得及做,今天得做,忙活到中午,她饿得脑子空空。 小秦道:“温小姐,谢先生已经醒了,午饭后,您可以去看看他。” 温之皎这会儿正准备去医院食堂吃饭,闻言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真是的,今天真是没空照镜子,看不见金色称号! 她摸了摸肚子,道:“那不然你去打饭,我跟他一块吃算了。” 吃饭就不用说话了,也不怕尴尬,吃完了还能当刷完日常回去睡——哎呀,那江远丞的日常怎么办! 服了,你们能不能住在一起啊! 温之皎满脑子胡思乱想。 不过算了算时间,一周三次,今天才周一,还不着急! 温之皎满意点点头,可却发现小秦没回话,她望向她,却见她脸上有些犹豫。好几秒,小秦道:“谢先生他不宜见荤腥。” 她迷惑起来,“素食主义者吗?” 小秦道:“他和他母亲都曾在道观修行。” 温之皎:“那他会算命吗?” 小秦道:“术数的话,应该会。” 温之皎想了想,“那你帮我打点素菜,我要去会会他。” 小秦怔了下,仍是有点犹豫,但还是去了。 到时候,让他算命,再说算得不准,砸场子! 温之皎心情很有些愉快,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往楼上的病房走,一上楼,果然发现一帮人守着呢。她越过他们,刷开了入口的卡,入口是个小走廊,几步的距离才又是一间病房。 她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有些怕了。 一是,她有点摸不准谢观鹤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不是好人。 二是,她有点怕这道士有点东西,下个咒什么的。 温之皎徘徊了几分钟,推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了一坨人。谢观鹤的手和腿都打着厚厚的石膏,头缠着纱布,几乎缠住整张脸,病号服下的身体一大堆管子,管子里是各种血液。旁边一大堆仪器堆叠着。 谢观鹤似乎听到了动静,侧过脸望温之皎时,她感觉他戴了个白头盔似的,就能看见一双眼和一张嘴。 谢观鹤见到她,像是蹙了下眉,但转瞬又是纯善而澄澈的,唇边有着很浅的弧度。好像昨晚做了阴毒事,被她砸成这样人不是他似的,孤冷又客气。 他声音十分沙哑,“温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这会儿才被吓到,“你看着像个白菜,说话怎么像个漏气的轮胎。” 谢观鹤:“……” 第53章 温之皎话说完, 谢观鹤便不言语了。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等她回答问题。 可温之皎早就忘了他问了什么,只是往病房深处走, 探头探脑。她右手手腕打着石膏,垂在身旁,左手扶着谢观鹤床尾的栏杆。这病房里像酒店房间, 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但木质家具偏多。 病床旁是小型的会客区,会客区附近有洗手间, 供护工使用的休息室,还有个堆着复健器材的复健室。 不过大概他伤得比较严重, 即便这才住院第一天, 温之皎也看到不少有些旧的陈设,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一旁的桌上也堆着一堆文件, 墨水瓶之类的东西。 她看得直皱眉, 又移开视线,跑到会客区。 说是会客区,其实就是工作桌旁摆了个案几,案几边上是沙发, 沙发后一大片全落地窗,案几与沙发旁还放着盆绿植。她走到绿植旁扯了下叶子。指甲上顷刻沾了些绿。 嗯,是真的。 她又将叶子碎片扔到花盆里,跪在沙发上看着玻璃外的风景,像只大摇大摆巡视领地的猫,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谢观鹤的病房是最高层,三十三楼, 俯瞰能望见a市高耸的大楼,以及大楼建筑玻璃映出的光芒。车如流水,人如蝼蚁,明明都在动,可望着就是没有生气。 温之皎“啧”了声,又起身坐在沙发上。 谢观鹤平静地望着她,又听见她道:“什么时候吃饭呀?” 他看向电视,这会儿在放午间新闻,右上角的时间在跳动。 谢观鹤道:“快了。” 温之皎又盯着他那包满了白纱布的脑袋看,又有点害怕。 她当时完全气疯了,也没想过后果。 如果他变成残废了怎么办?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被报复吧? 不对,他爸爸好像没想找茬,还说会保护她呢。而、而且,他那么坏,活该呀! 温之皎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小小声的,“你应得的。” 话一出,她捂住嘴,望谢观鹤。 谢观鹤看着电视,像是笑了,又像没有,总之是没回答。好几秒,他问:“谁给你的通行卡?” “你爸。”温之皎顿了下,道:“我在这里住院,你爸他说,让我这周每天来看看你。” 谢观鹤这才转过头看她,眉眼像是蹙了下,像是有些不解,但却也没说什么。 没几分钟,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把谢观鹤头上的纱布拆换。这不拆还好,一拆给她更吓到了。他脸色白得和鬼一样,眼窝和眼皮却血红的,衬得黑黢黢的眼睛也吓人。医生像在检查他后脑的伤口,温之皎眨眨眼,也猫过去跟着看。 医生扒拉着他的头发,温之皎便很清楚看见他头皮里好长的缝针伤,隐在了剪断了些的头发里,跟毛毛虫似的。拆下来的纱布上,一大堆棕褐色和红褐色的脏污,她往后退了几步。 纱布换完,谢观鹤倒是露出了大半张脸。检查完,医生又开始给他调整脖颈托,接着上仪器,把他病号服扣子解开,他的身体和脸似的,一样苍白,肌肉沟壑上贴着各种奇怪的仪器线。 嗯,这人是就这么白还是失血过多这么白? 温之皎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却对上了谢观鹤的视线。 她立刻移开,谢观鹤也没有说话。 等他们检查完离开,小秦才敲门。 可以吃饭了! 温之皎兴奋地小跑过去开了门,然后便望见好几个人进去给谢观鹤调整床位,调整床上桌。一份份餐食,炖汤补品被取出,摆在他桌上。 温之皎站在门口望见这个阵仗,很有些期待地打开了小秦递过来的餐盒,一打开,只看见案几可怜的三素一饭一汤。 她控诉起来,“怎么还区别对待啊?我怎么只有这个!” 小秦怔了下,道:“小谢先生的餐食是谢家那边送过来的,温小姐这份是医院食堂的。不过刚刚我看您病房里有好几份酒店送过来的康复餐,您也可以回病房吃。” 温之皎正想问她怎么不送过来,又想起来了所谓的“不宜见荤腥”,一时间哽住。 算了,先对付一下,回去再吃。 皎皎,你也不想…… 第83节 她叹了口气,拎着饭盒回病房。 可刚进去,便望见桌上的菜色了,有几道很明显就是肉! 她愤怒起来,“你不是不能吃肉吗?!” 谢观鹤道:“一部分不能吃。” 温之皎更愤怒了,话音却有点委屈,“那凭什么不让我在你面前吃肉?这不公平啊。” 谢观鹤一掀眼皮,就看见她手上的饭盒,白菜,青菜,空心菜。有够绿。他放下筷子,看向在门口候着的小秦,话音很轻,“取几个干净的碗,给她分点。” 温之皎也看小秦,道:“不用,你把送我病房那些饭菜拿上来不就行了,我才不要他分,好像我要饭似的。他不能见什么,你不拿就行了。” 不多时,温之皎面前也摆了一大堆餐食炖汤水果了,她像是很得意似的,昂着脸往床上的谢观鹤。 很有些幼稚莫名的炫耀和比较。 谢观鹤拿起筷子,他左手骨折,右手倒没事,吃得慢而从容。但温之皎不一样,虽是小伤,伤得是右手手腕,她用左手吃饭那叫一个费劲。一顿饭吃得丁零当啷的,偏偏还不专心,还要看着手机。 下属已经撤了饭菜,整理好他病床了,她还没吃完,就看着手机。 谢观鹤看她这样,低声道:“你先吃完再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之皎立刻把脸埋在碗里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完了。” 谢观鹤垂眸,道:“既然父亲让你来,以后你中午或者下午来吃一顿饭就行了。” 温之皎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马上点头,笑着就起身往外走,“好好好,那我走了,待着这里无聊死了。” 谢观鹤也没说话,目送她离开。 门关上没多久,顾也的电话就来了,想也知道是这事。 果然,电话一响,就是一大堆脏话和问候。谢观鹤把手机拿远了点,等了会儿,才靠近耳朵,唇边有着很淡的笑,“你急什么?” 顾也嗤笑了一声,“你少装样,要不是医院都封锁我进不去,我就找人弄死你了。” 谢观鹤挑起眉头,“是谁要试温之皎对江临琛重不重要的?我不仅试出来了他在乎温之皎,还试出来了你,多有意思。” 顾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狭长眼眯起,“当时她怎么没把你砸死呢?” “可能我比较虔诚。”谢观鹤顿了下,道:“有个叫薛灼灯的还在我手里押着呢,你要吗?” 顾也:“……你当我收破烂的?” 谢观鹤道:“不要我放了。” 顾也顿了下,道:“你怎么不去问江临琛?” 谢观鹤:“他不要。” 顾也翻了个白眼,“我懒得跟你废话,你父亲到底什么意思?” 谢观鹤深深吸了口气,话音很淡,“我不知道,可能想让我看看我失败的后果吧,让我日日面壁思过。” 顾也道:“脑子有病。” 他没说是谁,直接挂了电话。 谢观鹤倚靠着床背,仍是孤冷的样子,看自己手上的石膏,阖上眼。 另一边,温之皎已经离开了医院,打车到了江远丞在的医院。今天医院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她原本的vip通道都设了几层安检,她被弄得心里烦。 到了江远丞病房时,她没忍住走过去,用力扯了下他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几道机械声便接连响起,一下子让她忘了要说什么。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你怎么知道我是江远丞未婚妻?)]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刁难你一下,快乐我一生)]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这个锅总不可能是我的吧)] [恭喜完成支线任务(花枝招展惹人恨)] [恭喜解锁奇遇支线:笼中鸟下坠的速度是秒速三米/病房奇遇] [您现在拥有任务点:9] [未完成任务:主线任务(恶毒女配,从不休息)彻底得罪谢观鹤后,给他下药,让他对你情难自禁,同时拍下不堪的照片,彻底让他恨你。记住,你从不休息,别忘了顺便挑拨谢观鹤和顾也的关系。] [未完成任务:拿到顾也把柄] [未完成任务:拿到江临琛把柄] [未完成任务:跟裴野要钱] [您在酒宴上完成多项任务,鉴于您的优秀表现,特此赠送道具【造梦体验卡x1】] 造梦,这什么? 温之皎点开简介看了眼。 【造梦体验卡:为ta造一场梦,梦随念动,一切皆有可能,哪怕你想在ta梦里建一对依偎的马桶跟ta双排如厕】 温之皎:“……?” 神经病吧! 从很早以前她就想说,这破系统的体验卡简介文案真的很有问题! 温之皎收起面板,又奇怪起来,“这次为什么没有解锁新剧情?” 系统道:“因为您还没有刁难谢观鹤,也没有彻底得罪他,也没有下药。” 温之皎有些震撼,她以为把他砸成那样,起码也算完成彻底得罪这个了,居然没有?!而且这居然不算刁难? 她想来想去,打开面板,发现商城上新了【热得快体验卡】,3点一张。一时间,她突然有了个想法,“造梦的话,能在梦里叠加使用体验卡吗?” 系统道:“可以。” 温之皎道:“在梦里用那个卡,让他对我情难自禁的话,算完成任务吗?” 系统顿了下,道:“应该算,您可以试试。但这样的话,拍照可能就完不成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 温之皎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起身,这就跑出去想要回医院。想了想,又回过神望了眼病床上的江远丞,咬着唇,狠狠掐了他的脸。 “你的好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温之皎很有些气呼呼的。 她说完才又跑出病房,心情很好地在走廊上大步大步走着,站在电梯门口,望着数字更迭时,没来由心猛地一跳。 “叮”声响起,电梯门打开,温之皎一抬眼,便望见了一群黑西装,黑西装前是穿着大衣衬衫的陆京择。黑发下他眼神淡漠,却望着她打了石膏的右手。 身后陆续有人路过,走廊的床边有风吹过,另一座电梯运行的声音咔啦作响。那么多声音,吵得要死了。 温之皎下意识后退半步。 陆京择抬起手指,按着开门键,垂着眼,话音平淡,“不上来?” 温之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陆京择点头,按了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 温之皎摸了摸有点发闷的胸口,脑子里的想法却漫无边际。第一个想法是,哎他身边好多好壮的安保,看着应该是过得挺好的。第二个想法是,以前那么想见他,见了面怎么又觉得又闷又难受又心虚啊。第三个想法是,还好长得还是很好看。 她心里一闷,有点不想坐电梯了,跑去楼梯间了。 昨天情况危险,他们说话好像还好端端的。现在正常了,见了面就不行了,说不定他还有挺讨厌她的,毕竟她把他甩了。 可怪不了她啊,江远丞当时真的带她体验了好多好多,而且她看的小说开始流行有钱少爷不流行清贵学霸了,他和她偏偏又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她、她也没办法啊! 温之皎一边慢慢往下走,一边悄悄给自己想着借口。 虽然那点小事,还是因为江远丞。 楼梯间总是又冷又暗,即便是大白天,也像是走在傍晚里似的。 安全指示牌散发着幽暗的绿光,她望着那点绿光,心中有了些闷。、 温之皎立刻摇摇头,把多余的记忆晃掉。 她专心下楼,一片暗色的中,脚步声清脆。 咔哒,咔哒,咔哒…… 温之皎扶着楼梯,一边喘着气上楼,一边算着层数。 四层、五层、六层……快到了,快到了…… 她上到七层时,消防通道的厚重的木门骤然发出“嘎呀”的一声, 温之皎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几层楼的声控灯都亮起。照出了在门边的少年。他身材高大,黑发下是英俊深邃的脸,灰色眼睛,嘴唇很薄。很明显的混血特征。 她眨了眨眼,大脑用力地转动,“江、江……” 江远丞听她磕巴,也难受,道:“江远丞。” 温之皎点头,“哦!对!想起来了!” 紧接着,她扶着楼梯,拍着胸口顺气儿,脸色红扑扑,湿漉漉,几缕头发黏在脸上。她笑起来,问道:“你在c大干什么?你是大学生吗?” 江远丞顿了下,道:“夏令营。” 他说完,好几秒,又问:“你来找陆京择?” 温之皎怔住了,眼睛缓缓睁大,“你怎么知——哦哦哦对,夏令营。不对,他跟你说了?!” 她更惊讶似的,有些疑惑。 江远丞望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垂着眼睛,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校园卡递过去,“是前几天,你落下的,我还没还。” “……原来是你捡走了!”温之皎走近,一手将湿漉漉的发丝撩到一边,一边扯过校园卡,“还好还好,要是补办了又要花三十多。” 江远丞的手摸着口袋,摸出了一张黑色格子手帕递过去,移开视线,“你在这里干什么?” “嗯,我就是,嗯我逛逛。” 她一面擦着汗,眼睛到处望。 温之皎眼睛乱转,漂亮的脸上,心虚也跟着眼睛在脸上乱窜。 江远丞的手指动了下,道:“你在跟陆京择谈恋爱,你来找他。” “我、我咩,我没有!你胡说什么!”温之皎这会儿没有第一次大喇喇说她有男朋友的坦诚了,小心着望他,自己编着胡话,“啊就,就我在减肥,所以我、我爬楼梯你懂吧!我看到楼梯就要爬爬!” 皎皎,你也不想…… 第84节 江远丞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他低声道:“你是不想被人知道吗?” c大有电梯,她却偏偏爬楼梯,估计是怕碰到认识的人。 温之皎败下阵,闷闷地“嗯”了声,“我爸妈弟弟看我看得特别紧,我成绩本来就烂,要是被抓到我肯定完蛋了。” “那为什么第一次。” 江远丞没有往下说。 温之皎话音更闷了,“我还以为你是外国游客呢,当然想说什么说什么。” 谁知道后来发现不是,还被他抓着道歉,真是的。现在不又遇到了。 温之皎顺手把手帕揣兜里,又歪着脑袋看他,奇怪道:“不对,你既然知道陆京择,那你跟他一个班吗?” “不是。”江远丞望着她的动作,唇抿了下,继续道:“一共两个班,分别授课,但竞赛一起。他们还没下课。” 温之皎笑起来,“这样啊,那我在这里歇会儿。” 她今天穿着白裙子,却一点不在意,又拿出他给的手帕,随便拍了拍楼梯上的灰,便坐着了。又回头看他,笑起来,“你不逼我道歉了?” 江远丞还是闷闷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反正你不会。” 温之皎昂着脑袋,“那当然。” 暗室之中,她的身体和脸都是模模糊糊的,隔着毛玻璃似的。偏偏从她额角落下的汗映着楼梯间的灯,晶莹,从脸上落到下颌,又爬向白皙纤细的脖颈,没入更深。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就望着那滴汗,深邃的眼窝慢慢有了热意,虹膜也映出了那点璀璨的亮。他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的门打开。 他回过头,望见了陆京择,宽大外套下是白t牛仔裤,黑发下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对着他点了点头,可眉头却蹙着。他们都知道彼此,综合测评,两人都是班里的第一,只是还没一起考试过。 温之皎立刻抬起手对他招手,小脸仰着,眼睛里是灿灿的光,“快来,我等你半个小时,不对,一个小时了!我好辛苦哇!” “嗯,知道了。”陆京择低声道,旁若无人地走向温之皎,直接坐在了她身旁,话音又小了些,“在低楼层等我就好了,爬上来又喊累。” 温之皎贴着他的手臂,软趴趴的靠着他,话音娇滴滴,“哼哼,那当然是因为我见你心切啊。” 陆京择笑起来,“是怕在低楼层碰见熟人吧。” 温之皎掐他手臂,“干嘛戳穿我!” “不戳穿你,你就要讨价还价了。”陆京择揽住她的肩膀,侧脸,看她长长的睫毛和有些肉肉的脸颊,语气平静道:“啊,陆京择我都为了你大夏天爬高楼,你连背我久一点都不行,你连作业都不帮我写,你居然还——” “陆京择!我都为了你——不对!” 温之皎想发火,一张嘴,说一半又发现他全中。她立刻闭上嘴,掐他腰。 陆京择被掐得脸一皱,却又想笑,听见身后传来小小的关门声,他才又道:“你和他认识?” 温之皎迷惑地抬头,“谁?江远丞吗?” 陆京择点头,“记得名字,那就是熟了。” 温之皎:“……干什么,吃醋啊?” 她发现了,立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脸对着他的脸,快亲上了似的距离。她笑起来,很得意地晃晃脑袋,“怎么办啊,温皎皎就是很漂亮,很受欢迎,很多人追。说不定,我哪天就被——” 陆京择勾住她的腰部,直接吻了上去,炽热的吻夹带着胡乱的吐息。他俯身,手从腰部扶住了他的头,将她压在墙边与他的怀抱中,身体相贴,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也贴住。 温之皎被他吻得晕乎乎,他才松了口,呼吸也并不平稳。但他又凑近,从她脸颊一路亲到耳朵,她的腿动了下,肩膀抖了下,“别,别,难受!” 陆京择松开了唇齿,下巴抵在她肩膀,声音很轻,“哪天就被什么了?” 温之皎晕着呢,“什么什么?” 陆京择笑起来,勾着她腰,将她拉起身,给她拍了拍裙子的灰。她很不满似的,也抬起手拍他屁股还掐了下。 陆京择:“……松开。” 温之皎掐了下,“不。” 陆京择气笑起来,掐她下颌,“你不松手我也不松。” 温之皎张嘴,咬他拇指与手指的指缝,倒是松了手。可陆京择没松,被她轻咬了下,又把手推进她嘴里,方便她咬,“咬吧。” 温之皎立刻觉得没趣了,松开嘴,“脏死了。” 陆京择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了擦她嘴,又擦了擦手,淡淡地笑,“知道还咬。” 他抱着书,牵住她的手,“下午要吃什么?我去买菜。” “不知道……你随便做吧。” “那就吃人肉,反正没有随便。” “那我吃陆京择身上的肉,大腿肉吧。” “煎还是炸?” 两人聊天的声音点亮了消防通道的声控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快乐的小曲,彼此应和。 …… 越接近楼下,吵闹的人声便越清晰。 温之皎下到了三楼时,望见陆京择站在楼梯口,只有一个人。 他在打电话,靠着墙,抱着手臂。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抬着头,与她遥遥对视。他的黑眸凝着她,喉结滑动了下,却还在回应电话里,“嗯,知道了。” 她移开视线,走下楼梯,努力只看前面的路,从他身前越过。可下一秒,一个力道便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一扯,她便踉跄几步撞入他怀中。 陆京择从背后抱住她,下颌抵着她脑袋,呼吸的热气落在她头上。他收束着力道,紧拥住她,电话却没有挂。 温之皎立刻用左手扯他手,动着肩膀和脑袋,话音很轻,“干什么,松开,松开!” “可以,再看看。”陆京择顿了下,“那群人先继续羁押。挂了。” 他这才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下颌从她头上放下了,脸贴着她的脸,道:“来看江远丞?” 温之皎还是扯他手,“松开,关你什么事。” 陆京择笑了声,“你走不了的。” 温之皎愣住,“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要带人把你带回我家,日日夜夜关着了。”陆京择的手又掐住她下巴,话音含了些轻慢,“皎皎,现在我也很厉害了,不是你想甩就能甩了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别开这种玩笑!”温之皎这会儿有点慌,她紧紧看着陆京择,却见他表情平静,丝毫不像玩笑。她立刻暴怒起来,喊道:“陆京择你敢!我要回去啊!我任——我弟弟在谢家手上,你放开我!” “啊,我和温随本来就不对付,他的死活我怎么会在乎?”陆京择用力掐她下颌,她侧着脸,仍能看见他清俊的脸。她有点慌了,眼里有了水雾,“陆京择,你别这样,我们分手了的。” 她继续道:“我当年……我当年年纪小啊,而且校园恋爱,本来都是be多啊,我只是提前——” “皎皎。”他语气一如既往亲昵,声音却很冷,“可我是认真的,我也没同意分手。这些年,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报复你呢。” 温之皎眼泪“唰”一下落下来了,哭着道:“你说什么胡话,我都和江远丞快订婚了,这都不算分手吗?” 一察觉不对,她眼泪总是流得很快,显得惨兮兮的。 陆京择很认真地点头,却亲她,将她的眼泪卷入口中,低声道:“你就算结婚了,生孩子了,我们都没分手。” 温之皎:“……你神经吧!” 她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涌,眼睛湿润又红通通,却不忘抬起手打他 但下一秒,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臂。 陆京择道:“这下不怕骨折了?” 温之皎望了眼,发现他握住了她受伤的右手,她立刻哭得更大声了,“我都骨折了你还这样对我?不要关我,我要回去,我当年错了行吗?这又不能怪我啊!” “是,怪我。”陆京择表情冷淡,却把她右手放开,道:“怎么办呢,谁还能帮你?” 温之皎这会儿眼睛又乱转,慌张在脸上蹿,“我,你,别……我当年有苦衷的,我不是有意那样子的……” 她哭得抽噎起来,话音小小的,像摇曳的花朵似的,“是他逼我的,嗯,他那么有钱又有本事,我、我没办法。我是被强迫的,我其实心里——” “温之皎。”陆京择掐住她的脸,黑眸深邃,几乎要让她无法移开视线。他轻声道:“糊弄谁呢?心里有我,认不出来?” 温之皎道:“我车祸了,所以会忘记最重要的人的脸。” 陆京择掐得更用力,“继续。” “嗯……就是,其实……”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她车祸死了。” 陆京择气笑了,松开了手,把她放开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又擦了擦手,话音仍是冰冷的,“走吧。” 温之皎小心翼翼的,“我吗?” 陆京择抬眼,唇却扯了下,手按住她肩膀,语气平静,“因为我恨你,所以我要让你逃,再在你快逃走的时候抓你,让你彻底绝望,行了吗?” 温之皎:“……!” 她肩膀耸了下,陆京择立刻按住,凑近吻了过去。 温之皎用力捶他肩膀,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却又垂落下去,触了下她手上的石膏。 陆京择收回手,仰着下颌,冷着脸道:“本来想报复你的,但见到你,又觉得你不过如此。跟着江远丞过得这么惨了,今天就先放过你吧。再说了,我也很忙,不是专门堵你的。 “你管我惨不惨!”温之皎用手背擦了擦嘴,一下有些破防,“没空堵我还亲我,耍流氓啊” 陆京择松开手,“走吧,回去吧。” 坏种,吓她还要占便宜,还让她白哭了这么久。 温之皎抿着嘴,不敢跟他发飙,只是咬着嘴,扶着楼梯往下走,又很小心的样子。 陆京择就望着她下楼,直到她彻底离开后,消防通道的门才陆陆续续打开,出来了些人。 一人道:“陆先生,现在还来得及拦——” “不必了。” 陆京择垂着眼,往下走,手却握住了那块手帕。 那样的折辱,既然已忍了这么些年,再忍一下又怎么样。 他有太多事要处理,她还不值得他看得那么重。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还是这么能哭。 陆京择走出病院时,正好望见她上了车,车子迅速驶离。 他抬起手望了眼。 这一次,掐过她脸的手,指缝里没有曾经有过的咬痕。 皎皎,你也不想…… 第85节 当温之皎打车回到自己住的医院时,已经是三四点了。她望着有些金橙的天空,一时间很绝望,再一次思考为什么谢观鹤和江远丞不能住在一起。 她穿过医院花园小径时,却望见了谢观鹤。 他左手和右腿都打着厚重的石膏,坐在轮椅上,轮椅旁还挂着瓶药水,脖颈上是支架。 温之皎大为震撼,他看着那么破破烂烂,居然下午就能被推出来了?她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走得更近些,凑近望,才发现还真是他。 这会儿,谢观鹤正在池边,手边还有几个老头在下棋。 温之皎站在他附近,有种强烈把他推下去的冲动。 小秦也在附近,朝她走过来,“您要看看小谢先生吗?” 温之皎本来也没事,连住院也只是因为要陪谢观鹤说话方便,便也点头走了过去。她站在谢观鹤身旁,看见了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 她看了会儿,很想给谢观鹤找麻烦。 她冷哼一声,“你不用上班吗?还在这里看鱼?” 谢观鹤:“……” 他道:“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看鱼。” 温之皎道:“什么?” 谢观鹤道:“医院说这次摔伤让眼球有些问题,要多看动态的,不然后果严重。” 温之皎一时间有点心虚,“啊,那、那后果严重会怎么样?” 谢观鹤道:“瞎掉。”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她慌张起来。 怎么办,他要是瞎了,他爸爸真的还会放过自己吗?! 温之皎急得团团转,又道:“那多看动的就不会瞎吗?” 谢观鹤缓慢地移动脖颈,垂着眼,悲悯动人的脸上愈发清冷,“不会。瞎编的。” 温之皎:“……?!你有病吧!骗人干什么?” 她指着他的脸,“坏种!” 第54章 谢观鹤被她这样指着骂, 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缓慢地移动脑袋,继续看水里的锦鲤。他右手边放着一小碗饵料, 而他时不时撒一点,锦鲤便蜂拥过来,池里是一抹又一抹鲜艳的红。 回病房也是无聊, 不如在这里看看风景。 温之皎这么想着, 从附近拖了张椅子,望着蜂拥过来的鱼。水浪翻涌, 湿漉的水汽带着腥味,扑面而来。她一瞬间恍惚起来, 想起来了菜市场里, 闷热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她立刻摇头,晃掉零星的记忆, 拿出手机看小说。 四五点的阳光暖洋洋的, 少了几分烫而闷的灼热。 清风徐徐,池面漾起波浪。 温之皎再抬眼,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关掉小说, 看向谢观鹤。发现他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看池塘里的鱼。她很有些费解了,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观鹤仍是那孤冷平和的样子,不搭话。 温之皎也不期待他答话,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病房睡觉。偏偏这时,谢观鹤却出声了, 仍是客气,叫人听不起起伏的语气,“温小姐,你想吃鱼吗?” 温之皎:“……?!” 她被这莫名的话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望谢观鹤,可他仍在看池塘里的锦鲤。 “你、你你说的什么鱼?”温之皎很是纳闷,“不会是锦鲤吧?那不能吃的啊。” 谢观鹤没说话,但他一旁的小秦说话了,“小谢先生,锦鲤的味道听闻不是很好,您要是想吃鱼的话,我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下。” 谢观鹤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捏了点饵料撒下去。 池塘边顷刻泛起一片涟漪,一抹又一抹的红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夺洒下的饵料。但很显然,谢观鹤已经喂了太多,温之皎望见有几只锦鲤已经两眼凸出,被其他鱼撞得随水漂流,肚皮翻白了。 谢观鹤道:“死了,扔了多可惜。捞起来做了吧。” 温之皎:“……” 好、好恐怖的人,他不会一开始就想吃,所以在这里喂了一下午,就为了撑死它们吧?不对,难道这也是杀鱼儆皎?!他是冲着她来的?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脑子里乱转。 一旁的小秦也语塞,没话说了,叫来了人下池塘捞鱼。 也是这时,谢观鹤放下了饵料,佣人见状立刻将他的轮椅转向。一转过来,谢观鹤便望见了温之皎,她脸皱着,唇抿着。 谢观鹤淡淡笑了下,“晚饭时,还请温小姐赏脸来尝尝。” 他话音落下,温之皎感觉脑子里的警铃狂敲,她吓得说不出话,手指了指放下了,又一会儿才说:“你是心理变态吗?” 她说完,又努力直起腰,震声道:“我警告你,你休想对我做什么,现在我身边可有很多人保护。你、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把那个什么字帖取出来烧了!” 谢观鹤眉头蹙了下,黑眸中有过了波澜,脸上却还是淡得像没有的笑,“字帖?” 温之皎将腰挺得更直,拿出气势,道:“就存在银行里那个,他说送给我了!你懂我意思吧?你对我造成一点伤害我不会放过那个字帖的。” 谢观鹤像是思索,几秒后,他抬头:“温小姐也许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敌意。” 温之皎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被吊起来了!还没有敌意!不对,我想起来了,之前顾也把我弄车上时,他还说你想弄死我,对就是你!” 她的记忆在此刻复苏,眼中直直地看着他,“难道你现在跟我说,那些都是我误会,你没有干这些事吗?” “是我。”谢观鹤十分坦诚,唇弯着,眼睛望着她,却像什么也容不下,“但设计你,和对你有敌意是两个意思。下棋的人也不会恨一颗棋子没被拿稳,不是吗?” 温之皎有点被他绕晕了,她讨厌死了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 ,“你说的什么鬼话,还棋子,你以为你是谁!” 谢观鹤顿了下,道:“谢观鹤。” 温之皎:“……你有病吧?!” 她被他噎了下,一时间说不出话,很像给他几下,但看着他破烂的身体,一时间又怕真把他弄死。一时间,她咬着牙,攥着拳头,一把塞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许是今天来回转车有些累了,温之皎刚回到病房,便又打出一串长长的哈欠。她换回了病号服,钻到床里便躺下了。 可一闭眼,她脑子就是鱼,她很想睁开眼,可困意拖拽着她的眼皮,硬生生将她扯进梦境。扯到了一间破旧而狭小的房间里。 小得站着两个人,房间就逼仄得受不了。 小小的蓝玻璃让室内一片昏暗,一侧的玻璃碎了,用纸板和报纸勉强糊着。窗户旁放着长长的桌子,一侧是锅碗瓢盆,电磁炉,另一侧的转角上堆着书。桌子旁就是床,床尾部贴着一张破旧的沙发。而洗手间甚至在门外。 温之皎望着这房间,又望着旁边穿着宽大校服的陆京择,一时间很想哭。 陆京择拎着她的书包放在了椅上,也摘了书包,一转脸便望见她要哭不哭的脸。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想笑,道:“怎么了?” 他一问,她立刻掉了眼泪,扯着他的校服袖,“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 她这话其实很有些诛心,充满了同情与怜悯,但哭得实在可怜,陆京择的清高自尊还没苏醒就先用两只手握住她的脸了。 温之皎这会儿还有些婴儿肥,被他挤得肉嘟嘟的,跟小金鱼似的,眼睛里掉下了一颗颗眼泪。她嗫嚅着说什么,陆京择一点都没听清,一凑近就开始亲她眼睛。 她被亲了几下,那爆炸的同情心就消散了,抬手推他脸,“王八蛋,放开我!难受死了!” 陆京择俯身,脸蹭着她的脸,“不哭了?”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我是心疼你。” “真心疼,就……认真听讲,嗓子讲干了你还走神。”陆京择松开手,用手拍她脑袋,“不是一直想来我家吗?以后还想来吗?” 温之皎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转过头去,在这小地方里走来走去,像是标记地点似的每样都拿起来看看摸摸。 陆京择走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部带着她往外走,“别走了,去买菜,再晚点人又多,菜又贵。” 温之皎被他悬空抱着,两腿蹬着空气,话音尖细又带着甜,“哎呀呀呀,我不看了,你松开啊。” 陆京择笑起来,侧过脸,亲了她两口,才把她放下。 温之皎又拍他,“亲我一脸口水,脏死了。” 陆京择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从她眉骨摸到脸,“那不是很好吗?标记上我的味道。” 温之皎扯着他手腕,冲着他手上咬了一口,“那我也标记一下,标记陆京择是温之皎的……嗯,狗吧。” 她故意逗陆京择,可陆京择任由她咬,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唇咧开了,“可以,又不是第一次给你当狗骑了。” 温之皎立刻松开嘴,热意从耳朵蔓延到了脸上,指着他,“你!你王八蛋!” 陆京择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指往外带,“走了。” 菜市场就在附近,刚一进入,便嗅到浓重的血腥与骚味。外围不少老头老太摆着菜摊,陆京择撸起袖子,蹲在地上挑菜,熟练杀价。 其实倒也不用杀,毕竟大多老头老太见他长得好,又年纪小,多半愿意照顾些。 等他挑了几样菜后,却发觉跟在自己旁边,问东问西,看来看去的温之皎没了踪影。他眉眼抬起,心慌了一瞬,却在几个摊位外的地方望见了她。 她站在鱼店前,蹲着身体看着店前的玻璃缸。 陆京择拎着菜走过去,刚站她身旁,便望见她转过脸,用手指戳了戳玻璃,“快看这条鱼,它游得好快。” 他望过去,望见一条身上泛着银光的鱼。 这鱼并不大,一只手大小。 陆京择道:“想吃吗?” 温之皎眨眨眼,感慨道:“不了,感觉很可怜。” 陆京择闻言,点头,冷着脸把店主叫出来了。 他指了下刚才温之皎看着的那条鱼,“就这条。” 温之皎缓缓睁大眼,脸上有了笑,“你要养吗!” 陆京择道:“养。” 鱼被老板捞出来,又进入撑满水的塑料袋里,被陆京择拎着带回了家。 温之皎跟着他,坐到沙发上,眼睛发着光,“快找找有没有能装它的容器。” 紧接着,她便看见那条鱼被陆京择拿出,放在砧板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86节 温之皎心中有过不妙,“你要干嘛?” 下一秒,陆京择握着菜刀,手起刀落拍晕了鱼。 鱼晕掉的一瞬,温之皎高亢的尖叫声伴随而来。 “你在干什么!”温之皎指着陆京择,“你王八蛋!你骗我!你明明说了养的!” “对。”陆京择道:“我又没说养的是鱼。” 温之皎:“……” 温之皎气得跳脚,冲过去一边哭,一边打陆京择肩膀。直到煎鱼的香味伴随着葱花的香味从锅里往外逸散,她的泪水逐渐化作了口水。 陆京择把煎鱼捞出来,放到盘子里,神情冷淡,“打累了吧,吃完再继续。” 温之皎:“……” 她抽泣了一下,把整条鱼吃干净了。 呜呜呜,这鱼真的好香…… 温之皎的口水分泌起来,骤然间睁开眼,她恍惚了下,又有些气急败坏。她从病床上起身,对着枕头用力捶了几拳。 没出息!他今天那么对你,你还又梦到了过去! 明明差点想起来的时候都控制住了,烦死了。 温之皎发完火,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小秦又在外面候着了。她深呼吸了几秒,才跟着小秦一起去谢观鹤的病房。 这一次,她和谢观鹤的饭菜倒是一样的,只是那饭菜清淡得叫人嘴里寂寞得要死。一整餐饭,谢观鹤表现得像个没有五感的人,不说好吃也不说难吃,平淡得叫人发疯。 温之皎本来心烦,见他那四平八稳的样子,怒从心起。 她气冲冲回到病房,决定在梦里狠狠打他一顿。 可事情总是不太如意,因为体验卡不断显示对方还没睡,所以无法造梦。当体验卡终于能使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温之皎的熊猫眼终于闭上了。 黑暗之中,眼球似乎在旋转,空间也如同黑洞一般,教人失重。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当中,空无一人,唯有谢观鹤一人坐在最前排。过分寂寥的空间里,几乎连脚步声都能回响无数声,他仰着头,望向穹顶之下高高悬挂的鸟笼。 器械仍在运转,咔啦轰隆声不绝于耳。 他俯瞰着空空的鸟笼,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仍是闲适的姿态,悠然地靠在椅上。那笼子来回转动,在转到不知道多少圈时,一个人影却缓缓浮现。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谢观鹤却精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仍穿着宴会上那条蓬松的裙,此刻却从笼中飞出了,像一朵轻盈的花朵落下,又像一只脆弱的蝴蝶,缓慢地飞到他怀里。 谢观鹤抬起手,黑眸中没有情绪,曲着手指,又指背抵住她的脸。她像是在笑,脸和声音都是含糊的,叫人分辨不清。可在某一瞬,她的两条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膝盖跪在他的腿上,俯瞰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 温之皎笑起来。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用完体验卡,就把他关在笼子里,在让所有人看。 可此刻,谢观鹤仍然平静地望着她,瞳孔映照着她的脸,唇边还噙着万年不动的淡笑。他的手指从她脸上一路下滑,骨节分明的手指摸到了脖颈,随后收拢力道。 他道:“自重。” 在梦里,她察觉不到疼痛,便忍不住笑起来。 谢观鹤便望着她笑,下一秒,他掐住的人便成了个前凸后翘的热辣女郎,连声音也变成了慵懒性感的话音,“难道你喜欢这种?” 他还没说话,掐着的人便又成了个甜美俏皮的女人,“还是这——” 谢观鹤一把抓住她,将她狠狠掼到地上,可动作的一瞬,她化作雾气从他手中逸散。一瞬间,又坐在远处的笼中了,像是荡秋千似的,她晃动着腿。 温之皎悠长的话音回响,“没劲。” 她有些无聊,直接用了【热得快】体验卡。 用完的一瞬,温之皎便窥见远处的谢观鹤喉结滑动了起来,手攥住了一边的椅背,身体弯曲起来。她抬了下手指,一时间,两人的位置骤然颠倒。 她成为了坐在前排的观众,而谢观鹤被关在了笼中,他高挑的身材在逼仄的笼中蜷缩着。 热得快体验卡的确热得很快,谢观鹤顷刻之间便被如浪潮的热意覆盖,他仰着头,黑发散落,黏连在白皙的脸上。唇张着,制服与衬衫扣散开了几颗,肌肤上有了绯。 也是这一瞬,宴会厅无数人潮拥挤进去,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观鹤垂着眼,背靠着笼子,忍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他的眼皮都泛着湿润的红,抬起眼,望见温之皎悬在笼外,像是透过格栅观察老鼠的猫儿似的,好奇地看着他。 温之皎绕着笼子飞了两圈,“怎么样?” 谢观鹤的手指紧紧攥着格栅,呼吸有些凌乱,语气依然平淡,“不怎么样。” “啧。”温之皎抱怨了声,“真会装。” 她将笼子变大,钻进了笼中,直接坐在了他腹部,“现在呢?” 谢观鹤闭着眼,脸上有了些细密的汗,情潮使得他的喘息细碎,眼下一片绯红。他的身体抵着栏杆,道:“下去。” 几秒后,他睁开眼,一片清明,重复道:“下去。” 温之皎的手掐住他的脖颈,好奇道:“你难道真的能忍得住吗?” 谢观鹤道:“忍住什么?” 温之皎道:“你身上没有感觉吗?” 谢观鹤人都已被汗浸湿了,唇齿湿润,脸一片绯,可表情仍是清冷淡漠的。他凝着温之皎,语气如常,“温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之皎的手指从他脖颈一路摸到锁骨,长长的指甲抓出了几道痕迹。 她道:“他们都在看你诶,你不觉得羞耻吗?” 谢观鹤深呼一口气,抬起手,一把将温之皎从身上推下去。却又欺身跪住她的腿,抬起另一手,“噔楞”一声响起。被压住的温之皎吓了一跳,一转眼,发觉他抽出了一把木刻刀,狠狠钉在她耳边的发丝上。 谢观鹤平静道:“再不下去,我就要你的命。” 温之皎:“……你混蛋!”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依然为这头发心疼起来,立刻抬手狠狠对着他扇了一巴掌。谢观鹤的体力显然有些撑不住了,几乎顷刻间倒在他身旁。温之皎还不满意,轻飘飘隐去了身形到了笼外。 她站在笼外,像个粗暴的屠夫,对着笼子狠狠踹了几脚。 笼子咔啦咔啦的晃动着,谢观鹤在笼子里也失衡起来,身体颠倒。他一抬眼,便能望见密密麻麻的人影,还有在模糊之中,向他投射来的视线。 他闭上眼,抬起手,攥住了栏杆,勉强坐起来。 紧接着,他坐在笼中,闭着眼,像个称职的被人观赏的物品。 即便她清楚看见,他坐着时,裤子已然有了弧度。 温之皎:“……” 她有点破防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骂脏话了。都这样了,还不情难自禁吗?!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完成任务啊! 可偏偏,谢观鹤沙哑的声音响起了,他道:“鱼很难吃吗?” 他在说那条锦鲤? 温之皎更生气了,“你还敢提!” 她用力踹了几脚笼子。 谢观鹤身体又晃动起来,额头撞到栏杆,血迹一路蜿蜒而下。他仍然没有睁开眼,只是无力地任由灼热的身体在笼中摇曳,冷得像一樽玉质的造像。 他道:“嗯,知道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一切景象全部逸散,隐匿在黑暗之中。 梦醒了。 谢观鹤睁开眼,背后的汗水洇湿了衣服,额头上也是细密的汗。他察觉到唇齿中的血腥味,还有唇上的干涸皲裂,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的喉结吞咽着干涩的带着腥味的血与涎水,右手开始摸红色的流珠,闭上眼。 不要再来了。 他紧闭双眼。 窗外,天光带着深蓝,将病房照成幽暗的蓝。 温之皎也被迫睁开了眼,崩溃地捶了下枕头。 这下好了,浪费了两张体验卡还没完成任务! 烦死了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那么能忍的人啊?! 第55章 在天光刚染上金的时候, 温之皎已经打车回到了自己在的医院。 车门刚一打开,她便顶着一双黑眼圈回来了。 原因很简单,任务失败耗费了两张体验卡, 但她还剩六个任务点,于是又急急忙忙回去买了两种造梦体验卡。买造梦体验卡的原因更简单——在现实里她还真不大敢对烂白菜形态的谢观鹤做什么,生怕一推就烂一地。 这个人是真的有点恐怖, 在那种情况下, 都能忍住。并且,从情难自禁这个任务没完成的情况来看, 他那会儿多半连冲动都没有生出来过。 温之皎觉得很有些邪门,又开始想自己现在有的四张体验卡:身娇体软、真心话, 和两张造梦体验卡。 身娇体软要留给江临琛用的, 嗯,虽然她老是忘记,但这个得留着。 真心话这个, 先暂定。 剩下两张造梦, 她觉得多半得全砸他身上了。 真难搞啊,明明之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她都轻轻松松,易如反掌的。 温之皎一面犯困, 一面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当她走入住院部的时候,却正正好望见谢观鹤被推着,准备上楼似的。 小秦见到了她,点头打招呼,“温小姐今天起得很早啊?” 温之皎看着谢观鹤,他靠在轮椅上, 没有看她,唇畔仍是淡而冷的笑,望着电梯的显示屏。 难道他梦到那种事,一点异常都不会有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87节 温之皎心中有了些好奇,心中却不显,只是问:“这才八点多,把你退出来干嘛?晒白菜吗?” 她问的谢观鹤,谢观鹤也终于才抬头看她,语气平静,“有一些检查要做。那温小姐呢?” 温之皎眨眨眼,“我怎么?” 谢观鹤缓缓移开脖颈,话音很轻,“一早就去看远丞?” “对啊,因为我是他未婚妻。”温之皎理直气壮,眼睛弯弯,“而且我昨晚做噩梦了,我害怕得紧,所以要去见他才行。” 谢观鹤露出了很淡的笑,眉眼垂着,“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温之皎疑惑起来,“什么间谍?” 谢观鹤顿了下,还没说话,电梯的“叮”声响起,电梯门也打开了。 小秦推着谢观鹤进了电梯,又看向温之皎,笑着道:“温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一同与小谢先生吃个早茶,这周的病房餐会额外做符合您口味的菜色,以后您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和我说。” 温之皎进了电梯,没回小秦,只是看谢观鹤。 谢观鹤和没听到一样,坐在轮椅上,跟死了一样安详平静。 温之皎道:“谢观鹤你怎么不说话,这一听就知道是你爸爸安排的,你难道就没有意见吗?” 谢观鹤斜睨了一眼她。电梯里的昏暗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黑眸如暗涌的漩涡似的。唇边有着笑,“我没有意见,父亲既然这么安排了,我遵从即可。” 温之皎脸皱在一起,“你要不想就反抗行吗?” 谢观鹤的唇动了下,笑得有些幽冷,“我从轮椅上跳起来反抗吗?” 温之皎:“……” 她有些绷不住表情,抓着手边的包包下意识想打他,但又立刻刹车。 “嘴这么欠。” 温之皎无语地抱怨了声。 不多时,电梯停下,他们从电梯中走出,一路走过长廊。 气氛略显尴尬,小秦便看向温之皎,继续先前那个话题,道:“温小姐如果噩梦较多的话,中午我吩咐下去,叫人准备些安神的药膳吧?” 温之皎没忍住咬唇,“药膳都很难吃。” “不会,谢家有位大厨都很会做药膳,绝对不会叫您尝出来不好的。”小秦的态度比昨天热络了很多,话也密了很多,“不信您可以问小谢先生,小谢先生以前也常做噩梦,后来从h市请了位厉害的药膳师傅,食补一阵子就好了。” 很好!她都忘记了试探他,小秦居然正好把话题引回来了! 温之皎顺杆爬,唇边有了些天真的笑,“你做那么多坏事也会做噩梦吗?” 谢观鹤脸上看不出端倪,含笑道:“年纪小,难免多梦。” 他看见温之皎眨了眨眼,她似乎很爱眨眼睛,明明也就接触了不到两天,可她便像是把什么事都写在了眼睛里。睫毛颤动着,眼睛里也有着些亮光,每次眨眼,唇也要跟着一起弯,很甜美,像是藏着巨大热量的果实。 咬上一口,就能吃到蜜似的味道。 谢观鹤看见她眼睛里的狡猾,又听见她笑眯眯的话音,“难免多梦,是梦到什么?” 他的手指痉挛了下,唇畔仍是笑,“温小姐就这么好奇我的梦吗?” 温之皎眼里的狡扩散到脸上,“聊聊天把你急的,不想说不说就行了,搞得好像我要害你一样。” 这个话题就这样要揭过了,他知道,过了这个气口,她多半也会忘记这茬。 谢观鹤的眼睛望着右手,望见那一串红中带着橙,如樱桃似的流珠。莹润漂亮的玉石早已被清理干净,可他依然恍惚嗅到上面的腥味,空气被徒劳咽下几口。 他又望她黑如葡萄似的眼睛,也望她粉白如奶油似的脸庞,最后落在红如樱桃似的唇。最后,他微笑道:“经常梦见吃的,毕竟……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温小姐满意这个回答吗?” 温之皎下意识后退半步,感觉背后骤然起了一层凉意。 她两手搓了搓胳膊,眉眼拧着,“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用这么渗人的眼神看我?” 谢观鹤挑起眉头,“什么?” 温之皎又后退几步,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却自发有了个清晰的念头。 这个人,很可怕。 叫人摸不透,阴恻恻的。 这些念头在面对很多人都有过,并且每次都准了。 温之皎警惕起来,腰直着,思考着自己包里的防身用具如果遇到危险要怎么掏出来。 在病房坐下时,早餐也已经摆好分好了。 温之皎坐在案几旁望了一眼,感觉很恍惚,自从江远丞昏迷后,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吃过早餐了。不过,看得出来是挺用心的,菜色的确都是她喜欢的,碗也改成了木质的不倒碗,筷子改成了勺子和餐叉,连佐餐的咸鱼都剔了刺,方便她左手用。 她很满意地点头,这才开始吃。 吃完后,温之皎指着那道佐餐的咸鱼碎道:“中午我还要吃这个,就这个!” 小秦见状,没忍住笑了声,“温小姐您放心,那边厨子知道您喜欢吃鱼,中午会备上的。” 温之皎这才满意点头,道:“这个态度很好,我会多莅临病房的!” 她吃得开心,左手撑着沙发起来,正要走,又奇怪道:“等下,我又没和你们说过,你们怎么调查到的?” 小秦笑道:“温先生说的。” 温之皎恍然大悟,又道:“让我见见温随吧,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从宴会那天晚上消失到现在,又是被羁押的状态,想想都觉得毛毛的。 “好的,等会儿我会安排一个视频通话给您。” 小秦点头,却听温之皎“唔”了声,“下午吧,我想睡觉了,我好困。” 小秦自然是点头,温之皎这才施施然离开。 等她离开病房后,小秦才望向谢观鹤,低声道:“小谢先生……” “不用,她不会问的。”谢观鹤没抬头,继续看文件,又道:“陆京择那边怎么样?” 小秦道:“道观那边的账清过一次,他们查不不出来,但不放人。” “没事,让他拘着。”谢观鹤垂着眼,笑道:“耽误久了,请不到香也请不到神像的人闹得更快。” 事实上,也确实有一撮人在闹了,陆京择也只是在压着声音。 小秦顿了下,又道:“昨天他派人查了缙德,拘了几个在审,报道的声音不太好听。” 缙德,表面上是a市的著名私人娱乐会所之一,隐私性极强,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个摄像头对准着去往它的路。吃喝玩乐的项目,只多不少,下限说了都脏,可偏偏赚得盆满钵满。而缙德背后的东家,是顾家的人。 谢观鹤闻言没说话,觉得好笑。 顾也为了温之皎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好几个合作故意临时卡着点不交付,想法让他难受。但陆京择眼里,他们还是一体,也要为了温之皎找茬。 这件事,顾也估计很烦。 而事实也是如此,但他现在更烦其他的事。 比如,顾也怎么也想不通谢父的做法,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他查了两天,却怎么也查不出来个究竟。起初,他还琢磨着她没事就行,但还是越想越不对。 顾也转而决定调录像,调宴会厅时的录像。 他的思路很简单,谢父下决定前,看了所有录像,那么肯定有什么让他有了这个心思。管他是拿温之皎当磨刀石还是让谢观鹤过情关,反正他也得找录像看。 可问题是,找不着。 豪宅里摄像头明明也不少,但就是缺了一段温之皎事发前后的,无论怎么施压,王家的答复都是当时给谢家看的就是那几个,再问就是陆谢斗法拿王家当舞台已经够过分了,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顾也想来想去,他把录像给了个专门检测痕迹的机构。 速度很快,白天交的,下午他就收到了结果。 被剪辑过,原片根据他们机构的现有手段,比较难修复。 顾也人都要疯了,他砸了多少钱进去,得到了这个结果比没有结果都抓心挠肺。他思来想去,还是打通了江临琛的电话。 这会儿,夕阳西下,窗外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江临琛刚坐上车,他道:“顾总有何贵干?” 顾也深呼一口气,道:“见不到温之皎,你心里就没其他想法吗?” “顾总是不是太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江临琛脸上没笑,话音却充满了真诚和微笑,“还是说,顾总又开始兄友弟恭,想要帮好兄弟照顾未婚妻了?” 顾也狭长眼里有点不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扑在温之皎身上回不来了。” 江临琛冷笑一声,“你说,我看看你有什么正事。” 顾也道:“你知道吗?我怀疑病院封锁是因为谢观鹤他爸想撮合温之皎和谢观鹤。” “……你能不能治治癔症?”江临琛深呼了口气,道:“还有,这就是顾总的正事吗?我现在很忙,我没有空管这些事。” 他说完,听见顾也拉长的“哦”声,紧接着是好奇的话音,“你被甩了?” 江临琛攥住方向盘,车子已经驶上马路,这会儿在堵车。他有点像拍喇叭,跟前面的司机大吵一架。但他只是再次深呼吸,道:“我跟她怎么样,和你没关系,听不懂人话?” 顾也沉默了几秒,“只听到了破防。” 他说完,听见手机里一串脏话的声音,却还是笑眯眯的,道:“生什么气呢?当时放狠话,拿正宫姿态时不是很足吗?” 江临琛的话音响起,很有些不耐,“那你又打电话和我聊什么呢?宴会当天和多动症一样一只对温之皎动手动脚的是谁?怎么,你被狐狸精附身,当时你迫于无奈是吧?” 顾也道:“你都不是未婚夫你管这么多?江远丞都没说话呢。” 江临琛冷笑一声,“那你是我未婚夫吗?管我和温之皎的事干什么?” “但我是她未婚夫的兄弟啊,我见不得有人趁虚而入。” 顾也笑起来,“怎么,你不会也是他未婚夫兄弟吧?” 江临琛道:“顾也,我这阵子很烦,你不要惹我。是,我趁虚而入,那又怎么样?我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恨不得倒贴还要装得自己只是随手玩玩。还有,我现在要去你家,我要把你院子里的草莓全烧了,少给我未来的未婚妻送东西。自重一点。” “江临琛,你敢动一下试试!”顾也的话音带着冷,“你敢烧,我就敢去你公司拉横幅,不就是发疯吗?谁不会?” 两人的吵架都不算激烈,甚至未曾大声嘶吼,但两人都已经动了怒。 一时间,电话里沉默了半分钟,各自都在平复心情。 最终,江临琛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也语气也平静了些,“宴会厅的录像我施压拿到了,但温之皎出事前后的那段被修改了,修复不了。我知道你身边很多实验室或者其他领域的人脉,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想办法修复一下。” 江临琛道:“你到底想印证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88节 顾也蹙眉,“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好奇吗?” 江临琛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好奇,但他实在不想好奇了。那晚回来后,他越发觉得烦躁,感觉她吃定了自己似的,便索性决定趁这周见不了面冷静一下。 他确实要冷静下来。 现在顾也主动找了上来,他也该拒绝掉。温之皎像个漩涡,他希望有这么几天冷静思考,而不是继续发疯,一直加注。 江临琛的理智告诉他,他没必要那么了解她。 如果可以,他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的。但如果真的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玩什么追求者把戏,又为什么屡次被那张脸的主人刺痛。 江临琛又用力捶了下方向盘,最后,他道:“我有个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问问,能不能修复。” 挂了电话,他的心却提起了。他突然在想,她如果知道了他一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台挣扎痛苦的独角戏时,应该也只会说,啊那怎么办? 她从不回答,只会提问,让人抢着帮她回答。 夜幕缓缓降临,顾也与江临琛难得共处一室,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恨不得杀了彼此的模样。而江家庄园的书房里,那加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录像也终于被修复,缓缓播放起来。 当日的一切尽数重现。 鸟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鸟笼之下,觥筹交错。 十几宫格的画面铺陈在屏幕上,顾也和江临琛反复放大着谢观鹤与温之皎的画面,观察着表情。在漂亮的光色下,谢观鹤一如往常,神色淡然,仿佛一切运筹帷幄。陆京择却已经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倚靠在二楼看台处,想要接住。 他们短促的对话也传来。 熟稔又简单。 顾也狭长的眼睛垂下,笑了声,“哎呀,江远丞居然连个初恋都没捞上。” 画面仍在播放,在她即将跳过去的一瞬,笼子骤然滑动,硬生生错开一段距离。 江临琛很轻易猜出,这大概是自己操控鸟笼停止且下降的距离。他突然也笑起来,“真可惜,错过了。” 顾也仍垂着眼,看着画面。 很快,录像内容,到了温之皎跳下笼子,砸向谢观鹤的一瞬。很快,又迅猛,将谢观鹤扑倒,画面中被红浸染。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躲开的距离。 谢观鹤被砸中,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往往经不住放大。 江临琛将那一幕放大,放大,又放大,屏幕上糊得看不清时,两人都看到了那个最直接的动作。 谢观鹤的确无法躲开,可在她落下的一瞬,他的腿动了。不是后退,不是挪向一旁,而是膝盖弯曲,朝着她的方向。 三米高空坠落的重物,他不躲开或者躲不开都很正常,可怎么会想要迎她的方向——就像是想接住她一样呢? 江临琛和顾也都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冷,淬了毒的想法九曲十八弯绕过了,可仍然找不到一点痕迹。一些事,顾也查过,江临琛也查过,无论谁查,结果都是一样——没见过。 在江远丞车祸前,不曾打过照面。 谢观鹤甚至从未去过c市。 如果是一见钟情,那病房见面后,谢观鹤怎么会轻飘飘就要拿她开刀切不止一次呢?如果是宴会厅上的一见钟情,可那个距离,他怎么可能看得清她的脸?唯一一个见面的机会,是她晕倒被换衣服,但那时谢观鹤人在宴会厅,根本不可能见到她啊? 谜团悄然发酵,而窗外的云也发酵成了适合下雨的乌云,缓缓靠近彼此。 江临琛道:“他们没接触过?” 顾也沉默了几秒,“有江远丞,不可能能接触到。” 江临琛道:“送客了,走吧,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她劫出来。” 顾也没理他的话,拿过外套往外走,偏偏刚转过身。便望见窗外暴雨如瀑,一道亮光闪烁进室内,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 顾也的瞳孔骤然扩散,可却没有说话,快步往外走。 难道……难道是那个时候?! “轰隆——!” 又是一声雷。 温之皎吓了一跳,连忙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脑内提醒时间到了,她立刻用了体验卡。这一次,她决定不造梦了,直接进去看看他本来的梦境。 几道雷光在天空劈出漂亮的青紫色,雨水哗啦啦落下,玻璃外,能清楚看见被风摧弯腰的树。如古堡一般陈旧的庄园里,在此时愈发显出陈旧而又奢靡的黯淡。 温之皎恍惚了几秒。 啊这,等下!这不是谢观鹤的梦吗! 她怎么会在江家! 难道不小心进了江远丞的梦吗?可是植物人也会做梦吗? 温之皎脑子有点糊,她没忍住起身,环顾了一圈,感觉到了陌生又熟悉。 不对,这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江家,因为她住进来后,江远丞几乎是完全按照她的习惯和心意改装的,改变了很多。而不是像现在,恐怖得像是随时有鬼出来咬她一口。 温之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到了镜子面前看了一眼,果然,镜中的人五官稚嫩了许多。 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迷糊着,一面往外走。 温之皎还是以前的习惯,更喜欢走楼梯,走下旋转的扶梯时,她很快望见一楼的会客厅里满是穿着华服的少年少女。气球、香槟、表演节目的小丑或是乐队,穿梭在他们人群中的侍应生,吵闹的尖叫声。 ……啊,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江远丞刚把她带到a市的时候。那时,不知道是谁给他办了个欢迎会,邀请了很多名流子弟过来。 她当时很有些兴高采烈,想要跟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华丽亮相,结果打扮好了快下楼发现他们都好华丽,立刻又害怕了,跑回去藏起来了…… 温之皎现在当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了身。 呜呜呜,受不了了,她逝去的青春。明明在以前学校里,她才是中心,大家都顺着她来着。结果去了盛琉,她一下就只剩江远丞了,真的好可怜。 温之皎小心地上了楼梯,一抬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提起,提到同个台阶处,抱着她道:“怎么不下去?” 她抬眼,发现是少年时的江远丞,黑发灰眸,穿着简单的礼服,俊美深邃的脸上有着些迷惑。她立刻捶了几下他肩膀。 江远丞更迷惑了,还是等她说话。 温之皎想了想,觉得自己比现在的江远丞大了很多岁,便很有底气。她昂着脑袋,看他,道:“我不想下去了,我讨厌他们!” 江远丞点头,抵着她的头,话音很低,“不见也好。没什么用。” 他想了下,道:“我也不下去了。” 温之皎道:“可你不是主角吗?” 江远丞笑了下,道:“是你说,你想要那种酒醉金迷的生活,我才同意顾也他们搞这个的。” “啊可是,可是你就不会独立思考吗?你就没有错吗!” 温之皎强词夺理起来,又仗着是在梦里,扯他的脸,“你说——” 江远丞却勾住她的腰部,后退几步,贴住了墙角。他吻住她的眼皮,脸颊,和唇,又一路亲到耳朵,最后道:“是错了。我反悔了,不想让他们见到你了。” 温之皎突然有点心虚,主要是看着青涩版的江远丞,总有点犯罪感。她抬起手推他脸,可江远丞却亲着她的手,一路亲到手臂,亲得温之皎发毛。 “你松开嘴!别、别亲了!” 温之皎恼怒起来。 光影在墙角投下一片墨,江远丞的手紧紧勾着她,又要吻她。可偏偏楼梯下,一道温润声音响起,“远丞,怎么不带你说的重要客人下来?” 紧接着,一道口哨声响起,略显戏谑的声音也响起,“哇,谢观鹤,你打扰人亲热了,知道吗?” 顾也说完,用胳膊撑住谢观鹤的肩膀,抬眼往下楼梯拐角的两人。 灯光昏暗,天气又差,那姑娘背对着他们,他便只能望见脸上有着绯红的江远丞。他仍是阴郁冷漠的样子,可唇角却洇着红,表情绷着。 顾也狭长的眼睛弯着,礼服衬出修长的身躯,笑起来便像只狐狸似的,狡黠俊美。而站在他身旁的谢观鹤穿着宽松的衬衫,如冷玉一般的脸上有着淡笑,难辨雌雄的精致五官上有着些漠然,气质如霜如雪。 江远丞看到他们的一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温之皎捶他胸口,“闷。” 江远丞却没听清,低着头,对着她额头亲了口。 温之皎:“……” 第56章 温之皎还没能做出更多反应时, 江远丞却已经将她打横抱住,硬是带着她上楼了。她还有些怔,又听见江远丞的话音, “她不太舒服,我带她上去休息。” 他的脚步并不快,可怀抱里的她却仍然有着强烈的失重感觉, 忍不住勾他脖颈。 昏暗的楼梯里, 除却了一楼那热闹繁华的声音与他的脚步声外,她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与贴着自己胸口的,稳健的心跳声。 江远丞的脚步突然缓慢了些, 深深吸了口气。 温之皎立刻抓他袖子, “干什么,你要是没力气了是你没用,不许说我重!” 江远丞低头看她, 灰眸垂着, 脸上有了些暗色的阴影,他道:“很轻,轻得怕你飞走。” “我只是……”他的眼中积郁着一些情绪,可转瞬又消逝, 将她抱得更紧,继续上楼,“没什么。” 他抱着她走过悠长的走廊,窗外的狂风暴雨使得这条路愈发幽暗深邃,两侧的壁灯使得他们的影子融成长长的墨色河流。 温之皎被他公主抱着,又勾着他的脖颈,额角时不时便摩挲过他的下颌。感觉到他鼻间呼吸的热气, 被他的体温浸染得身体发热。 窗外白光闪过,雷声轰鸣。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不由自已地对他喊道:“快点快点,吵死了,耳朵要聋了!” 他便低头吻她的耳朵,额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却也认真,“我在,不用怕。” 不多时,他打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沙发边上,将她放下。 温之皎勾住江远丞的脖颈,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好了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会让佣人送些吃食上来的,不要饿着,随时叫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89节 “好啰嗦啊你,快走。” “你就这么不想我陪你吗?” 江远丞垂着眼,温之皎轻轻叹了口气,又亲了他一口,“他们都是为了你来的,你总不能不去吧?” 江远丞移开视线,“好。” 他这时还是很好打发的,转身离开了。 温之皎竟觉得有些恍惚,她忍不住地想刚刚他停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不过很快的,她又在想,这到底是江远丞的梦还是谢观鹤的梦?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抽离起来,现实里的她被记忆中的她缓缓压制住。也许很久,也许并不久,她彻底沉浸在这过去之中,与梦或者过往融为一体。 好无聊啊,好饿啊。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将沙发上把杂志翻了个遍,玩手机也玩累了似的。她走到餐车前,转了一圈,怎么都不满意。 怎么缺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叫人送上来估计要很久,还不如她下去拿一堆上来慢慢吃。 温之皎想着便往外走,坐电梯下了楼。 “叮”声响起,温之皎下了电梯,一面低着头却一面在人群穿梭。 她已经换下了原本盛装的礼服,卸掉了许多首饰,如今只穿着简单的裙子。在颇为华丽的少年人当中,她并不显眼,又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引起什么主意。 一路走到角落的自助餐台,温之皎握着镊子狂夹,很快就在小盘中夹出了个小金字塔,穿梭过人群往电梯走。 她和江远丞住在二楼,而客房区则是三楼。 温之皎刚上电梯,却见一只手伸出挡住了,电梯门骤然打开她下意识低头,蓬松的卷发垂在脸颊边缘,余光中看见一个人上了电梯。 他望了一眼她手里的小金字塔,又移开视线,转过身按下了3楼的按键。 电梯匀速上到二楼,温之皎正要出去,却望见数字表盘上的跳出乱码。电梯门刚开了个缝,又骤然合上,紧接着开开合合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她懵在原地,“这是坏了?” 她话音响起,一旁人的呼吸重了几秒,几乎立刻就要往前走,“快出——” 可已迟了,电梯门重重合上,轿厢震动起来。灯光也突然闪烁起来,停止运行的电梯迅速上升,传送履带与电梯发出喑哑的咔啦咔啦声,电梯骤然上到五六层, 那人扶着电梯壁,想要按紧急呼救,而温之皎大脑空白着,已然尖叫出声。她努力想要保持身体平衡,可梯厢的晃动让她踩了个空,失重感袭来,她往后摔去,直直撞到一个有着淡淡焚香味的怀抱里。 对方也在努力站稳,可她这么一撞,两人连连撞上电梯轿厢的墙壁。 她听见身后的人撞到墙的闷哼,以及一声凝重的呼吸。 一片黑暗之中,电梯仍然哗啦啦上升着,速度快得让温之皎尖叫都叫不出来,泪水哗啦啦地流。发起抖来。 身后的人努力想要起身,也拉扯着她。可一声“轰隆——”传来了,哗啦哗啦上升着却又唰地停住,硬生生卡在何处一样。他们再次失衡,两人再次正正好与她撞做一团,糕点洒落一地,奶油也糊了两人一身。 电梯终于停下,可所有按键全亮,电梯门没有丝毫打开的痕迹。 梯厢此刻有些倾斜,不得已缩在角落的两人都没说话,绝望在轿厢里蔓延着,她听见身后的人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从她身后抽身,望一旁挪动了下。 昏暗的空间里,两人看不太清楚彼此的面容。 温之皎崩溃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啜泣着,哭得有些缺氧。 怎么办,完蛋了,要死了! 她才刚来a市,还没享受过所谓纸醉金迷的人生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看着那亮得异常的数字按键,想要站起身,可一旁的人却抓住了她的手,话音清冷,“别乱动,先等人来,万一轿厢彻底坠下去,我们都会死。” 温之皎闻言,果然不乱动了,尖叫与哭声却加倍了,“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没人来怎么办?我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现在是宴会,电梯使用频率高,他们会发现不对的,先等。”对方的呼吸重了些,“冷静一点,别哭了。” 他说完,对方的哭声变成了啜泣,无助至极。 谢观鹤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料想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闭上眼,捻着流珠。他当然也畏惧死亡,不过很显然,现在没办法,那除了平静也别无他法。 她的啜泣声还在继续,很小,却足够催生他的焦虑。 怎么这么能哭? 谢观鹤闭上眼,想要静下心,可黑暗锈蚀着他的视觉,却让他的嗅觉与听觉愈发敏锐。身旁的人紧紧贴着他的肩膀,热意随着身体颤动着,磨蹭着衣料,蛋糕的香味浓郁至极,几乎让他幻觉自己身旁有个蛋糕精在哭。 虽然他并不觉得蛋糕能成精。 又过了十分钟,他感觉袖子被扯了扯,紧接着是她的声音,“你有纸巾吗?我好难受。” 谢观鹤抽出了一条手帕递过去,很快,他便看见昏暗中的人影将手帕埋在脸上揉搓了一遍,紧接着是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 她的语气带着些畅快,声音却已经是浓重的鼻音了,“好一点了,手帕——” “你留着吧。”谢观鹤道:“不用还给我。” 她闻言像是愣住,又道:“我是说手帕谢谢你了,我也不至于把这个还给你!” 谢观鹤“嗯”了声,闭着眼,却听到咀嚼声,还有她含糊的话音,“现在盘子里只有一点点了,明明我选了好久,搭了好久。” ……刚刚哭成那样,为什么现在还能吃东西? 谢观鹤有了些疑惑,可耳边,她咀嚼的声音却始终没停。她吃东西的动静并不大,可这样的环境里,哪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下,喉结滑动着,呼吸有些错乱。 她还在吃,肩膀挨着他的肩膀,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食物在她唇齿中被咬碎搅拌,又被咽下的过程。 “你要吃吗?还剩两三块了。” 黑暗中,她捏着餐盘递过来。 近在眼前时,谢观鹤望见了握着盘子的手,白皙的手指上有些奶油的痕迹。他顺着手望过去,仍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唇,唇边碎屑,以及贴在脸上的卷曲的发丝。香味从唇齿间往外逸散,混合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谢观鹤攥住了手,移开视线,“不用。” 他说完,听见她长舒一口气的声音,“那我都吃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道:“你能不能多说说话啊,我有点怕,我好怕死……我……我还……” 温之皎哽咽起来,谢观鹤的心也提起来,因为他感觉到现在不能阻止她酝酿情绪的话,她又要哭个不停了。很显然,他没有多余的手帕了。 谢观鹤垂着视线,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他话音落下,温之皎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嗯,就是,嗯都行吧,随便什么都好!” 谢观鹤道:“五十八乘以七十九等于多少?” 温之皎:“……” 她没忍住恼怒起来,“这根本就不是聊天!” 谢观鹤淡淡地“嗯”了声,又道:“那你可以现在算一算。” 温之皎:“……你是不是有病,你会不会聊天?” 她语气带着些抱怨,尾音却微微上扬着。 谢观鹤听着无端想笑,好几秒,他道:“你叫什么?” 他问完,对方道:“你为什么不先说你叫什么?” 谢观鹤沉吟了几秒,突然又道:“算了。” 温之皎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有人聊天,压抑的心情却好了些。她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身上沾上的奶油,轻声道:“江远丞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话开了头,她又忍不住继续,“我之前都只听说过名字,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家庭怎么样,性格怎么样诶?你知道吗?” 她套话的技术实在太差,小心翼翼的态度藏都藏不住。 谢观鹤捻着流珠,笑了声,道:“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不认识怎么能来宴会呢?”她像是察觉到态度不对,又立刻补充道:“你看,我就认识,起码知道名字!” 谢观鹤道:“我只知道他很有钱,出身在很了不起的家庭。” “就这些?就没有其他的,和他有关的事吗?”她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开心地道:“算了,有钱也很好了。” 谢观鹤捻着流珠,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似乎也觉得他们实在聊不起来,便又开始吃剩下的糕点。 浓郁的香味萦绕在他们周围,谢观鹤又听见她细小的咀嚼声,他靠着电梯,仰着头,望向黑暗的穹顶。 她的声音又响起了,“还有一小块,你真的不要吗?” 谢观鹤只觉得头一阵阵同,口腔里的涎水不断分泌,脖颈上的经络颤动着。他依旧凝视着昏暗的轿厢顶部,试图从灯光的残影中窥见什么,启唇道:“不——” 充满奶香的,柔软的点心在他张嘴的一瞬,被轻轻按压进他的唇。 他扩散的瞳孔中被她的脸占据,并不能看清,他只能望见暗室之中,她睁大的眼睛,垂落在他手臂上,轻轻扫动的卷发,以及她嗡动的唇。食物的香味混杂着花香,她话音带着好奇,又带着些恶意,也有些俏皮,“就一小块,吃了又不会怎么样?还是说会过敏?”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她便有些不耐地将那块点心塞进去,连指节都擦过他的唇齿。下一秒她抽回手,那柔软的,奶油丝滑的糕点炸开了似的甜,他咀嚼着,慢而小心。 她见状,又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想吃!” 她道:“好吃吧?” 谢观鹤没能答话,只是不断调整着呼吸。 轿厢里的数字键盘骤然闪烁了下,数字表盘上的数字也跳动起来,电梯似乎恢复了运行。电梯内的灯光闪烁着,缓缓浮现了一个2,紧接着电梯门骤然打开。 江远丞和一帮人站在电梯门口,他脸上有着些阴郁,放在一侧的拳头攥得很紧。 他看见身旁的人立刻起身,尖叫起来,“得救了得救了!快走快走!” 谢观鹤缓缓扶着墙壁起身时,她已经冲到了门口,一把抱住了江远丞,又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江远丞扶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低声哄着。身后的人陆续围过来,扶着谢观鹤出来。 等他走出电梯时,江远丞已经紧紧抱住了对方往外走了,他几乎只能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再、再也不要坐这个破电梯了……吓死了……呜呜呜,好吓人……” 谢观鹤走了几步,又望见拐角走上来了一个人,是顾也。 他脸上有着担忧,像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你跟谁关一块儿了,刚刚电梯停下来时,我站楼梯这儿都能听见。” 顾也拍了下耳朵,“感觉还有余震。” 谢观鹤笑了下,“不知道,没见到长什么样。” 顾也拍了下他肩膀,“去客房换身衣服吧,你这一身味儿。” 谢观鹤闻言怔了几秒,低头,便看见胸口和腿上的奶油渍,白得像一朵绽放的花。他点头,缓缓往三楼走,旋转着的楼梯,金灿灿的光芒下,每一声脚步声都震耳欲聋。 他觉得光有些刺眼似的,再一踏步,踩了个空,冷汗从背部沁出,所以意识尽数回笼。他望见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楼梯扶手上,坐着温之皎,风吹过她的裙摆,她的小腿晃动着。 皎皎,你也不想…… 第90节 梦总是没什么逻辑,而人察觉到没有逻辑时,往往就是快要清醒的征兆。 温之皎从回忆中觉察到自己被动陷入了扮演过去时,人却已经坐在了楼梯扶手上,她有点无语。怎么回事,不造梦的话,就只能跟着对方的梦走吗? 她还没说话,却望见谢观鹤站在下方望着她,仰着头,黑眸中是纯粹的墨色,语气平淡:“看来今天吃的很满意。” 温之皎蒙了下,“什么?” 谢观鹤没有回答,拾阶而上,空旷的楼梯里,脚步声格外明显。 温之皎的身体轻飘飘悬起来,想要飞到更高的地方,可谢观鹤一抬手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她怔住,立刻想要踹他,他的手指有些冰冷,力量很大,将她硬生生往下拽。 她迷惑起来,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又从他背后显现,按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问:“拽我干什么?” 谢观鹤的喉结滑动了下,垂着眼,仔细端详着她。 温之皎任由他看,还怕他看不清楚似的,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纠缠起来。可谢观鹤却很快地将她推开,低声道:“脸越来越清楚了。” 温之皎:“……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谢观鹤一步步往上走,她也飘在他身后,楼梯两侧的风景骤然变化,化作了无数画面。在许多个画面当中,温之皎看见了无数个……陆京择? 她眨眨眼,飞到画面里,仔仔细细地看着。 却只能望见模糊的碎片,大多是穿着校服时,被偷拍的日常。那些画面被切割得七零八碎,每个画面里,他或是对谁说话,或是与谁逛街,亦或者与谁用餐,全是偷拍的角度。而另一个人,几乎永远被切割开来。 她胸口积郁着某种情绪,脑中像是被什么堵着,直到某个碎片中,她望见自己一只涂着指甲油,画着猫咪图案的手时,她骤然惊觉,这是她。 不对……这些碎片里,似乎每一个都是她和陆京择?!只是,每个含有她的照片,她的身体或者脸总是被裁开,或是糊掉,亦或者□□脆挡住了。 温之皎的怒意全部宣泄起来,看着上楼梯的谢观鹤,大喊道:“王八蛋!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暗恋陆京择?难道她长得还不如陆京择?!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脸,可恶,果然是坏种! 可谢观鹤全然未曾察觉似的,仍然在上楼梯,而楼梯与两侧的碎片也尽是消散。一切归于黑暗,而黑暗又将全新的画面吐露出来。 温之皎骤然察觉自己在和陆京择吃饭,或者说,在一个场景里和陆京择吃饭。如同荧幕一般,而荧幕之外,谢观鹤站着凝视他们。 陆京择很符合梦境中的样子,在吃着,周遭的一切尽是些恍惚的声音与光影。温之皎一低头,变能看见银质餐刀中,自己的脸,那是一张被模糊不清的脸,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似的。 而谢观鹤站在荧幕外,却又能穿入其中似的,骤然便站在了餐桌旁。 他俯身,扶住她的脸。 在他的瞳孔之中,她望见自己蒙了雾似的,模糊不清的脸逐渐从面团发酵成了清晰的五官。 谢观鹤深深地凝着,紧接着,周遭化作一片黑暗。轰隆声响起,空间晃动,他们竟再一次回到了逼仄的电梯当中。 只是这一刻,电梯的灯光大亮。 他仍保持着掐着她下颌的姿势,看她的脸,在电梯的映照之下,她又望见自己蒙在黑雾中的脸逐渐散去了云雾,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谢观鹤的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脸,黑眸沉沉,指腹按住了她的唇。就在这一刻,声响归于寂静,黑暗吞没一切画面。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 天光已然大亮。 他的全身疼痛不已,热汗浸湿周身,喉咙间积郁着疲乏的喘息。 谢观鹤正想调整病床的角度,却听见手机的震动声,他咳嗽了几声,拿过手机接通了。刚一接通,便是顾也的咒骂声,紧接着便是他的质问:“当年跟你一起关在电梯里的,是不是温之皎?” 谢观鹤没有搭话,将病床调整到了倾斜,话音有些沙哑,“什么当年?” 顾也道:“你少和我装蒜,就江远丞刚回a市时,你别说你忘了。” “哦。”谢观鹤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喘息仍有些凌乱,他道:“不知道。” 顾也道:“谢观鹤!你是真能装啊,一副子断情绝爱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出家了!结果你这么玩是吧?私底下你是不是还去见过她?你到底见过她几次?!你到底什么时候——” 谢观鹤打断了顾也,“没见过,不信就去查。” 他直接挂了电话,太阳穴一阵阵疼。 他没有撒谎,在病房之前,从未见过她。江远丞当然很会藏,密不透风,严严实实,将她的一切都隐没掉。无论是电梯里的奇遇,还是江远丞送过来的陆京择的资料里,她的身影总是模糊的。 只是…… 谢观鹤又喝了几口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沓昏黄褪色的照片,发了个信息给小秦。 不多时,小秦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与炭火盆进来。 谢观鹤接过纸袋,将照片一张张往纸袋里塞,偶有一张滑落在床边。小秦俯身捡起,一眼望见陆京择和少女的合照,那似乎是在一个路边摊上的照片,脚边尽是垃圾桶。背后是无数小吃摊贩,面容模糊的人张嘴在吃东西,她的脸被什么挡住,只有嘴和下颌露出了。 这会儿她笑着,张大着嘴在吃苹果,可唇比苹果还要红,比桌上的红丝绒蛋糕也要红。 她递给谢观鹤,谢观鹤也将它塞入牛皮纸袋中。 小秦接过纸袋,放入炭火盆中。火焰沿着纸袋将纸袋吞吃下,相片卷起衣角,火舌攀上照片,将一切画面烧成灰黑。 谢观鹤静静望着火焰燃烧,明明……已经不会再是饿得在梦里,不断幻想她到底长什么样,吃什么东西,以及吃东西的样子的年纪了。为什么最近又…… 他感觉胃部胃酸翻涌起来,几乎要一路烧到喉头。 第57章 a市与b市接壤的郊外很有些荒芜, 街道陈旧,高高矮矮的建筑挨挤着,行人聊聊。但唯有一大片黑压压的建筑格外占地面积极大, 铁栅栏门上的“羁押点”几个字很有些瞩目。 这会儿正是中午,羁押处内部,穿着编号制服的人陆陆续续去食堂打饭。唯有一个人被两个穿着羁押处制服的人带着往外走, 不多时, 铁门打开,那人被囫囵塞进一辆车里。 “砰!” 车门重重合上。 刚换上常服的薛灼灯坐在后座, 没有问是谁带走了他。 这车不大,很普通, 旧得看不出来特别。薛灼灯的长手长腿便缩在有些逼仄的空间里, 窗边的光落在脸上,让他的脸愈发缺乏生气,苍白艳丽。 这几天被他和温随一起被羁押着, 谢家的人似乎吩咐过, 他们除了被限制自由外不能离开外,倒也没有收到苛待。可是温随在,他的日子显然没有太好过。 温随是个在那儿都很吃得开的人,才两三天的时间, 就能跟看守他们的人有说有笑,得了很多优待。而薛灼灯,本就不擅和人相处交流,再加上温随有意无意的指使,那些看守的人对他态度便很是糟糕了。 具体的东西,薛灼灯没有必要,也不是很想回忆。 他只是摩挲着笔记的封皮, 这会儿笔记正在努力生成剧情与传达总部的任务,他理应检查一下,可不知为何没能他不想打开。 起码现在,他不想知晓任务,不想看到温之皎的名字。 当薛灼灯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个名字时,便觉得喉咙到心脏离多了一条没断掉的塑料似的,呼吸或吞咽都能激起某种膨胀或干瘪。这让他有一点……烦躁? 不多时,车子停下,他被人抓下了车。 薛灼灯抬头,却看见了一所很有些陈旧古朴的宅院,宅院前,有哨兵守着。他被带着一路穿过曲曲折折的庭院,绕过假山花园,又直达一栋建筑内部里的书房。 书房内部是略显古朴的陈设,书桌立在床边,文件杂乱无章。 他一眼便望见一个正在擦头的男人,他像是刚洗完澡,黑发还在滴水,背部的衬衫被汗水沾湿,显出漂亮的肌肉曲线。下身则是一条制服裤,腰带松松垮垮挂在腰上,军靴收束裤腿,修饰出他颀长的腿。 他一遍擦着头,一边在打电话,“没事,不用管,送了就送了。” 押着薛灼灯的人站定,低声道:“陆先生。” 陆京择抬起手,薛灼灯身旁的人就都下去了,他也挂了电话,转过身,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了。他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带着冷,一边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一边敲了下桌子,“过来。” 薛灼灯有些不明就里,却还是走了过去。 陆京择望着他,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却没说话,抬起手将毛巾扔到桌上。他靠着椅,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衬衫扣子,一边系一边问:“谢观鹤把你送我这里来了,你觉得他希望我怎么处理你?” 薛灼灯怔住,“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嗯。”陆京择慢条斯理地系好扣子,捞过椅上的外套穿上,方才衣冠不整带来的散漫浪荡的气质尽数消散了,显出了十足的冷淡矜贵,“你也知道,那你怎么有脸待在她身边的?” 薛灼灯的唇动了动。 陆京择道:“你今年二十几岁,不是十几岁,不是做什么都会有人原谅的年纪。” 他从杂乱的文件里抽出了一个牛皮纸袋,用手叩了叩袋子,道:“这是你的档案,不出意外,被羁押过的痕迹会录进去。” 薛灼灯有种强烈的抽离感,他对世界至今缺乏实感,如今被威胁时,也觉得隔了层膜。许久,他道:“我会被开除吗?” 会的话,他就要用别的身份做任务了。 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得自己找工作。 陆京择靠着椅背,望着面前的薛灼灯。 薛灼灯穿着朴素简单,寡言少语,档案显示他的成绩非常优秀,一直年级第一,拿过不少奖。如今他明显有些不安,可却强压着表情。 陆京择笑了下,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下,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之中,他恍惚看见穿着宽松卫衣和牛仔裤的少年站在办公桌前,青涩的眉眼里尽是淡漠。 办公桌的另一端,一名老师反复翻着资料。 “陆同学,我觉得你真的要再考虑一下出国竞赛的事,借着这次夏令营我可以跟国外那几位老师沟通下,写个推荐信。我虽然是c大的老师,但觉得你直保c大完全是大材小用。” 那老师反复劝说着,“如果是学费的问题的话,其实你申请全奖可以cover的,你再考虑一下吧。” 已经是第二次被谈这个问题了,但陆京择仍有些不自在。一出国,难免又要和陆家那边的人有所牵扯,他对陆家的一切都只感到厌恶。而且,他也不想离开c市,c大在国内也算名列前茅的大学,离家,离他和温之皎在的高中都只有一小时车程。 陆京择正要说话,却听办公室门被敲响。 老师道:“请进。” 下一秒,他望见江远丞走了进来。他背着网球包,袖子挽起,戴着鸭舌帽,似乎准备等会儿去运动。 江远丞伸手将资料递给老师,陆京择便清楚望见他手上戴着的腕表,以及网球包袋上的logo。陆京择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可江远丞却捕捉到了那随意的一眼,灰色的眼睛离没有起伏,也看了他一眼。 视线相交,他们都怔了下,又是以示礼貌的互相点头。 老师低着头看着江远丞的资料,翻了几页,又道:“你之前在约德公学读书?怎么会想到回国?” 约德公学,享誉国际的贵族公学,不少国家的皇室子弟都就读于那里。 江远丞道:“家里觉得我应该熟悉下国内状况,所以回来了。之后打算在盛琉国际高中读书。” 老师闻言笑了起来,“哦,难怪我说为什么你会来参加这个夏令营,挺好的,多认识认识同龄人。” 江远丞点头,没有说话。 老师也不多说,“行,没什么事就回去吧,麻烦你们过来交材料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91节 她说完,又看陆京择,“我跟你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关于学——” “不用了,谢谢老师。”陆京择截断了她的话,点头,“那我也先回去上课了。” 老师“唉”了声,点点头。 两人齐齐离开办公室,都并未刻意拉开距离,一时间两人并行着,谁都没说话,气氛难免尴尬。好在刚走几步,另一个学生正迎面走过来,也握着材料,是陆京择班里的人。 他跟两个训练班的男生都玩得不错,迎着面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交完啦?要不先别走,我还没吃早饭,等等一块去超市买点?” 陆京择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可以,我也还没吃。” 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还有空。 江远丞摇头,道:“车在等我,我要去打球。” 两个班的上课和活动时间不同,看来江远丞那个班今天没课。 那同学也知道这点,却仍然疑惑,“怎么不在学校打?这么早就有人抢位置了?” c大运动场地齐全,暑假基本开放,尤其多人来学校运动抢场地打球。 陆京择笑了下,道:“管天管地,管人打球?” 江远丞也只是道:“那我先走了。” 同学点头,江远丞便往外走,陆京择倚靠在走廊处回消息。 才一会儿没回,消息就刷屏了。 [感到皎虑:人呢人呢!我好不容易这么早起来!] [感到皎虑:快回我消息!三秒钟不回你就是狗!] [感到皎虑:嘬嘬嘬,三秒了,回我] [感到皎虑:我有急事,你却没有回我] [感到皎虑:无数年后,你一定回想起来这天] [感到皎虑:下着雨,你会跪着红眼后悔的!] [京喜连连:……] [京喜连连:刚刚在办公室] [京喜连连:发生什么事了?] [感到皎虑:【图片】【图片】你觉得哪张照片好看?我要发朋友圈,可是我选不出来。] 陆京择:“……” 他挨个点开两张自拍,各自看了两秒,保存了下来才回复。 [京喜连连:有什么区别吗?] [感到皎虑:怎么可能没区别!] [感到皎虑:一张我p了睫毛,一张p了眼睛] [京喜连连:……] [感到皎虑:?] [京喜连连:我们皎皎这么漂亮还用p图?] [感到皎虑:当然,漂亮的女人会说谎啊] [京喜连连:嗯,有道理] [京喜连连:那你分组可见吧] [京喜连连:一半人看第一张,另一半人看第二张] [感到皎虑:对哦!不错,你很有用!] 陆京择刚回完消息,就看到朋友圈的红点。 他点进去,果然是她发的。 [感到皎虑:仅谁可见的图呢?【图片】] 陆京择笑了下,点开看了眼,却骤然发觉这张图上不像刚刚的图,没有贴纸,也没有滤镜。她素面朝天,戴着遮阳帽,仰着脸笑,眼睛弯弯的。 原来是仅他可见的原图啊。 漂亮的女人看来今天不打算对他说谎。 陆京择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耳边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眼皮都忍不住痉挛起来。 “陆京择,陆京择!走了,你笑什么呢?” 同学拍他肩膀,他这才回过神,将手机放入口袋里。 陆京择道:“没什么。” 同学无语,“你平时老板着脸,刚刚都笑出花来了,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京择垂眸,没说话。 同学又道:“哎唷,我们都一个高中的,你跟我说说呗,开学了我也绝对不会到处跟人说的!” “没事。”陆京择只是径直往前走,道:“不是饿了,赶紧走吧。” 同学知道问不出来什么,跟陆京择一路走出教学楼。 暑假清晨的大学校园不算热闹,但走出了教学楼区,就热闹了很多。各色餐饮或商店铺面一字排开,三三俩俩的人坐在露天的桌上吃着东西,铺面正对着操场以及各种运动场地,不少人在运动或是乘凉约会。 陆京择和同学刚走出来,便听同学道:“我看那边网球场上也就几个人啊,江远丞难道是跟人有约?” 陆京择顿了下,握着牛奶吸了两口,“可能去专业俱乐部吧,跟专属教练对打之类的。” 同学愣住,道:“打个球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陆京择笑了下,“谁懂有钱人的想法呢。” “也是,他看着就——”同学话音停住,昂着脑袋,“诶等下,那是不是江远丞?” 陆京择抬眼望过去,果然远远望见一个人背着网球包,站在网球场外,跟面前的人说话。对方被他挡住了身体,看不太清楚。他蹙了下眉头,下意识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嗡——” 放在网球包和水旁的手机震了下,但很快被旁边球场打篮球的人的叫声盖住。 温之皎用球拍撑着地,笑起来,“你不用上课吗?还是偷溜出来打球啊?” “我没有课。” 江远丞握着包带。 他为什么就走过来打招呼了。 他们没有那么熟悉。 江远丞想起来自己放在抽屉里,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耳环。 他又看向此刻空旷的网球场,道:“你一个人?” 温之皎却以为他想用场地,立刻道:“我朋友在路上了,她马上就会过来!而且这是我先占的地方!” “……知道了。”江远丞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说完话,温之皎便愣住了。 嗯他要打的话,可以等她和朋友打完再打啊。 难道他觉得自己在霸占场地赶他走吗? 温之皎有点糊涂时,江远丞便要转身走了,她没忍住一把拉住他的衣服。 江远丞低头望她,却望见她有些闪烁的眼睛,带了点烦躁,“嗯我也没赶你走啊的意思,你等我们打完再打呗,啊好烦,我不是不让你打!就……嗯……” 她松开手,扶着下巴走了几步,深思熟虑道:“哎呀算了,那你先打吧,等我朋友来了我再用场地。” 温之皎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把网球拍抱在怀里,又有点气鼓鼓的样子。 ……她似乎以为自己走是因为被她赶走了。 江远丞意识到这一点,灰眸垂落,望见她手腕上带着的护腕。又是鲜亮的荧光色。他沉默了下,道:“不然,我和你打一会儿。” 他道:“你朋友来了,我再走。” “为什么啊,你难道没——”温之皎疑惑了下,又用着有些同情的眼神,“啊,我知道了。” 她煞有其事的握着球拍,抬起来拍了拍他肩膀,道:“被放鸽子也没什么的,我就经常放人鸽子。” 江远丞:“……” 这也不是一个概念。 温之皎又握着球拍,活动起来,“那快快快就位,我发球!” 江远丞闻言,也放下球包,取出了球拍,走到了场上。 他站定,微微俯身,温之皎站在对面,也俯身发球。 她应该打了几年,发球姿势很漂亮,力道也正好。绿色的网球来回越过球网,温之皎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有了些汗水。她似乎很喜欢扣球,一有机会,恨不得跳起来挥拍,脖颈仰着,晶亮的汗液从额角滑落到湿漉漉红扑扑的脸上,手上的护腕鲜艳灼眼。 江远丞的运动基本都是教练带的,力道姿势都很标准,几个回合她就有点懊恼了。眉眼皱着,可越这样,她越较上劲了。 又一次没接到球。 温之皎恨不得把球拍扔他脸上,可又老老实实去捡球,声音高而轻快,“你打得还行吧,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我找找感觉。” 江远丞擦了下汗,却感觉自己才是状态不好的那个。 这才刚开始,连热身都不算,可他已经有点心动过速和出汗了。 网球在场地上咕噜噜滚动,很快停在一人脚下,对方俯身捡球网球,看向准备弯腰的温之皎,“难怪要戴遮阳帽。” 温之皎望过去,却看见是陆京择。 他走过来,把网球塞她手上,笑了下,“喘得和头小猪一样。” “哎呀要你管!”温之皎接过球,用球拍戳他,“快走,别被人看到了!” “我不可以被看到,他可以?” 皎皎,你也不想…… 第92节 陆京择也不生气,看了眼江远丞。 江远丞坐下了,俯身从球包里拿出矿泉水,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不是来上什么夏令营吗?一结束人就走了。” 温之皎昂着脑袋。 陆京择从她口袋里抽出擦汗巾,给她擦了擦脸,又道:“你朋友呢?” 温之皎配合地把脸凑近,“她说堵车了,我感觉肯定是还没起床,每次一说打球她就磨磨蹭蹭。” “你都起了,她还不起。”陆京择把她脸擦干,又塞进她口袋里,“我要回去上课了,中午想吃什么?” 温之皎眨眨眼,“鱼。” 陆京择:“行,这就养。” 温之皎拍他胳膊,“让摊主处理!” 陆京择垂着眼,发觉刚擦过汗,她脸上又出了细密的汗水,连脸上的毫毛都亮晶晶的。 他没忍住用指尖戳她脸上的汗珠,想笑似的,她立刻拍他手臂。 江远丞仰头喝水,望着他们的背影,水从喉咙里灌入。他放下水,擦了下唇边的水珠。没能忍住,将球拍竖在身前,透过无数个格子里望温之皎。陆京择已经离开了,她还在看他的背影,身子又倚着球拍晃来晃去,她却骤然转过身,喊道:“好了好了继续,快起来!” 江远丞面无表情地握着球拍转了下,站起身,额角的汗水流过下颌,他做好了进攻的姿势。 “砰——” 球被他用力击出,又被她轻巧地击回。 网球擦过网,也擦过他的球拍,落空。 温之皎立刻笑起来,“看吧,我状态要回来了!” 江远丞的灰眼睛弯了下,点头示意知道了。 温之皎也确实找到了状态,发球角度也越来越刁钻,比分和江远丞有来有回。 打了半个小时多,温之皎的朋友才姗姗来迟。她刚一进来,就被温之皎好一顿骂,她好声好气,又掏出小礼物,温之皎便立刻被哄得忘了火。 江远丞默默将自己的东西装好,走到她们身旁。 温之皎看他这样,又道:“嗯你要走了吗?其实你也可以留着跟我们一起再打会儿。” “不用了,我有事。”江远丞看着她,道:“不过下次你打球缺人的话,可以叫我。” 温之皎眼睛亮了些,点头,拿出手机“可以,那我加你好友。” 江远丞的水平跟她半斤八两,打得舒服多了! 刚拿起来,就看到了陆京择之前发的信息。 [仅温皎皎可见。] [【图片】] 她点开图。 是陆京择的照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一手捏着牛奶盒,严肃得像他在国旗下演讲那样。 温之皎没忍住笑出声。 江远丞手指敲着手机背部,垂眸望着她。 好友信息通过,温之皎晃了晃手机,手机壳上缠着的毛绒球挂饰也晃动着。 不过这次,不是威胁他。 江远丞收回视线,又道:“我知道一个环境不错的球场,下次可以带你去。” 他顿了下,补充道:“不用早起占位置,随时都行。” 江远丞望见她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很有些开心。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往外走。 他走远了,朋友才挤眉弄眼起来,“他谁啊?长得也太好看啊,不过有点眼熟,是不是上次我们看电影碰——” “哎呀你别说了,不是,没有!” 温之皎拍她肩膀。 可她挤眉弄眼得更厉害了,“什么不是没有,就是在追你吧!” “别人说不定是,他肯定不是。”温之皎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水,喝得饱饱后,打了个嗝,道:“我遇到过好几次,他都是一个人,连打球都会被放鸽子,感觉是没人跟他玩。” 朋友拖长了话音,“没朋友的人那么多,我们班不就好几个,你怎么不同情他们?” 温之皎想了几秒,道:“可能因为他们长得丑,性格有毛病,还不好欺负吧。”她说的是实话,起码江远丞看起来就好欺负多了,有点呆,吵架都能被她带着走! 她坐了下来,顺手点开江远丞的朋友圈打算看看。可只看到一片空白,他好像完全不发朋友圈,头像都是默认的小灰人。 嗯?也是,之前都在国外的话,应该不怎么用国内软件? 温之皎正想着,就发现他刚刚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张天空图,配文格外简单:好天气。 温之皎:“……” 好像个老年人。 不过也是这条朋友圈让她发现,他连头像也更新了,是一张自拍,显然是刚拍的。 没找什么角度,应该就是举着手机拍了一张,仍戴着帽子,深邃英俊的脸在帽下愈发显得晦暗神秘。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灰眸也在帽檐的遮罩下显得出些深,乍一看还以为是氛围感网图。 “长得好看就是不用凹角度啊。” 朋友凑过来点评。 温之皎不赞同,“是还不错,但他要是再努力,能更好看,好看是永无止境的追求!” 这个观点,江远丞应该是认同的。 因为他刚刚才删掉十几张比较刻意的照片。 换掉头像后,手机正好传来震动声,他切微信看了眼。 [临琛:?惊喜,你居然会发朋友圈] [临琛:怎么头像都换上自拍了?] [临琛:前几年跟你说你不都懒得弄吗?] [临琛:求偶?] 江远丞:“……” 他没回,熄灭了屏幕。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江远丞仰着头看着天上逸散的云朵,走向门口候着的车。 一阵风吹过,如同云朵似的烟雾散去了。 陆京择掐灭了烟,看向薛灼灯,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再次用手指叩了下档案袋,“做一件事,所有痕迹都会消失,你的档案不会受任何影响。” 薛灼灯感觉自己被拽入了意外的漩涡,那若有似无的,类似烦躁和某种他说不上来的情绪似乎在发酵。他努力平静地道:“什么?” 陆京择又抽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看看。 薛灼灯接过,缓慢拆开,很快,他看见了一张薄薄的卡片。 是一张通行卡? 他蹙眉。 陆京择道:“想办法混进谢观鹤在的医院,这张卡卡是通往他病房的通行卡,要做什么,后面会有人跟你说的。” 他像是累了似的,摆摆手,让他出去。 薛灼灯的心却猛地一跳。 岂不是代表,能正好完成给谢观鹤下药的任务吗? 可这猛地一跳的感觉,却不像是积极的情绪。 薛灼灯还在处理自己的感情,转过身,却又听陆京择道:“顺便一提,最好不要让温之皎碰到你。其余的时候,她可以找你,你不能找她。” 他握着通行卡,点头。 门关上,陆京择站起身,嗅到空气中的烟味,觉得恶心似的。他转过身,推开窗,将打火机和烟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该戒烟了。 顾也这么想的时候,刚点完一根。 他坐在医院外的车上,一动不动盯着医院门口。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往病房走去。 顾也不知为何笑了声。 真就离谱,她还真天天来江远丞这里打卡,一堵一个准。 他竟然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情。 第58章 从江远丞的病房走出来, 温之皎显得有些蔫蔫儿的。 任务还是卡着,没有多余的任务点能换道具,也没有什么其他剧情辅助。 可问题是, 两次梦境里,她除了知道了当年跟自己一起被关在电梯里的人是他,以及他调查了她和陆京择的关系外, 她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嗯, 倒是感觉出来这人很能忍。 温之皎很有些愁眉苦脸,路过走廊时, 又不忘对着玻璃顾影自怜了一会儿,仿佛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似的。 她对这个不围着她转的世界有很大的不满意。 算了, 还是想办法完成任务吧, 不然万一又来几个莫名其妙的大师还是系统逼她被掌掴去治愈别人怎么办…… 皎皎,你也不想…… 第93节 温之皎转过头,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踩着影子, 恨谢观鹤不能老老实实对她情难自禁然后老老实实被她刁难给她打钱。 大抵是心情总挂在脸上, 一路上没人敢过来跟她搭讪,只投注几分关注的视线。 今天的阳光很好,仿佛昨晚雷与雨都只是一场恍惚的梦境。 温之皎被迫重温了多年前的小意外,连带着电梯都不想坐了, 从楼梯间一路往下走。下了楼,她没有直接走到大堂离开,而是出了楼梯后的门。 住院楼后方是个小公园,时不时有护工推着病患散心,亦或者复健。 温之皎朝着树下的长椅走过去坐下。 夏天的花总是开得繁茂又灿烂,广玉兰树树干粗大,绿叶厚如牛舌, 鲜艳得仿佛要沁出了似的,大朵大朵的广玉兰开在树上,偶尔风吹过,花朵掉下来都掷地有声。 温之皎忍不住靠在长椅上,仰着头看树与花。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斑驳的光影也会被吹得摇摇晃晃,浓郁的花香熏得人微醺。她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没多久她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唰啦啦的声音,好几朵花与肥厚的叶子掉落砸在她脸上。 她被砸得一激灵,睁开眼。 眼一睁,便望见花树之上,顾也坐着。他今天没戴眼镜,黑发扎着,昳丽的面容在在花与叶中若隐若现。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衬衫牛仔裤,颀长的腿上抵着树干,扶着树枝的手大抵很用力,挽起的袖口里小臂有着经络起伏。 顾也垂着脸,狭长的眼睛弯弯的,俯瞰她,“好巧。” 温之皎:“……” 她有些懵,却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不怕摔死啊,玉兰树可是很脆弱的。” “也还好。”顾也唇敲了下,望着她,“摔下去的话先砸死你。” “神经病。”温之皎想了几秒,又道:“不过你不觉得黏吗?” 顾也望了望手上黏腻的汁液,笑了下,没说话。 温之皎道:“你怎么在这里啊,找我还是找江远丞?” 顾也道:“还没想好。” 温之皎:“……神经。” 她站起身,甩了甩头发,把刚刚落在身上的花和叶甩开,往远处走,“反正我要走咯。” “急什么啊,这么好的太阳,多晒晒不挺好的。”顾也笑眯眯的,“还是你怕我?” 温之皎才不理他,昂着脑袋,抱着手臂往外走。没几分钟,她听到身后传来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她笑意大了起来,道:“刚刚给你机会说话,你不说,现在跟着我我也不理你。” 没几秒,顾也很有些愉快的声音也响起,“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跟着你,而不是顺路?” 温之皎还是往前走,“好老土的台词。” 顾也步子迈得大了些,走到了她身旁,掏出手帕擦着手上的粘液,“是很老土。” 她并不想和他同行似的,努力往前走,发丝飞扬。 他见状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盛夏时节,热风叫人心浮气躁。 她一路走到医院外,脸已经热得有些红了,唇却还是翘着的,“跟着我又不说话,又一直笑,有什么好笑的?” 顾也的车就在她身旁,他道:“走吧,我送你上车。” 温之皎却笑吟吟地道:“谢谢你送我到门口,但你最好还是回去看江远丞吧。” 顾也还是笑,却道:“温之皎,你对江远丞哪来的感情?” 温之皎茫然转头,“啊?” 她没理解这个突然的话题。 顾也却抬起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哥俩好似的。 温之皎很烦,就要推他,可他完全不撒手,用力夹住她,把她往怀里带。 “哎呀!”她声音高了起来,“别烦我!撒开手!” 顾也充耳不闻,更用力,他的头也抵着,硬生生抵着她的额头。两人距离极近,几乎教人以为是接吻,呼吸混做一团,他望着她翘起来的唇,皱着的眉头,还有那双水润的,带着烦躁的眼睛。 这样近的距离,他将她看得很清楚。 温之皎一边烦躁地扯他手,一边瞪着顾也。 顾也还是笑着的,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睛这会儿便愈发显出些妖孽的味道了。只可惜,笑意后是森冷的话音,“温之皎,当初你不是还逃婚了?” 温之皎闻言,身体骤然冷了几分,忘了挣扎,“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这不重要。”顾也禁锢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开,口吻揶揄散漫,跟以前和她开玩笑时没区别。 “逃婚的事才几年,怎么突然情根深种了?不至于吧。毕竟,你不也跟江临琛玩得挺开心的吗?让裴野给你顶罪的时候不是很顺手吗?哦对了,跟陆京择还有一段,他也对你念念不忘的,不是吗?” 他的一连串发问,没有半点质问,也不曾有任何愤怒的意味。 温之皎听了就觉得晕,咬着牙,“跟你有什么关系?松手,松开手!” 顾也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摸到耳朵,又扣住她的后脑,脸上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消失。他低声道:“是,跟我没关系,所以我才纳闷呢,纳闷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 他说到最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是很漂亮,是很莫名其妙让人想探究,靠近了让人又气又笑,偶尔可爱得让人心情很好。可到底为什么值得让人想、让人烦躁、让人着急、让人情绪无法稳定? 顾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甚至没有发消息,没有任何预测。只是在昨晚看完录像,猜出谢观鹤和她关系不简单后,于是推了会议,开车散心。 但,车就开到了这里。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出入病院,根据他们的神情动作穿着打扮揣测他们的个人情况,权当打发时间。在那些思考的时间里,他发觉,他是想要见到她的。 见到了,如愿以偿,该回去了。 可又想要再近一点,问问她,逗逗她。 近了一点,又觉得没什么就这样很好了。 可偏偏,话题又到了江远丞头上。 顾也觉得莫名其妙,觉得烦躁不堪,甚至觉得……他恼羞成怒了。 而这样的话,无疑是犯了温之皎的忌讳。在她的小王国里,她应该得到所有最好的,是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独一无二的。 她彻底被惹恼,抬起脚就踹他。 顾也闷哼了声,却没有松开手,再低头,发现她脸上有了笑意,眼神亮得异常。 她道:“那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呢?很了不起吗?” 顾也喉结滑动了下,呼吸重了些,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味,还有自己刚刚爬玉兰树时沾染的玉兰花香。纠缠在一起的味道,产生奇异的近似酒精似的味道。 他感觉脸上有了温软的触感,低头,发觉她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脸颊。她拍了拍他的脸,跟拍狗似的,话音轻得像呢喃,“顾也,你跟他们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顾也的眼睫垂落,松开了束缚她的力道,低声道:“是。” “算了,上车,我送——”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他的话。 顾也耳边炸响,热意从脸颊上一路蔓延到耳边,他很有些惊愕。 温之皎收回了手,胸脯起伏不定,脸上也漫出些红,还有她眼睛里的湿润,道:“什么叫算了,谁要上你的破车,滚啊。” 顾也抬起手摸了摸脸,“你哭什么?” 温之皎哭得更凶,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因为我觉得我眼瞎了,你原来对我那么坏,我都没跟你计较过,觉得你好了一点。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非要这样被你骂?” 她哭得很伤心,也没忘记拎着包捶他。 顾也被她砸了几下,抓住她手腕,望见她红红的眼睛,道:“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什么叫我有什么特别的?你不觉得在侮辱我吗?那又不是我的事,他们那样是他们的事,你跑来质问我?”温之皎被握住了手,灵活的把手里的包放到另一只手里,对着他胸口狂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真是用的一手好武器。 顾也被她砸得顾头不顾尾,一把勾住她的腰部,再次禁锢住她道:“我那不是夸你魅力惊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让这么多人为你要死要活,这还不行啊?” 这解释一点用没有,她张着嘴,继续控诉他的罪名,吵得要死。 她有天大的委屈似的,话音没停过。 顾也老老实实听着,听了许久,她似乎骂得有点词穷了,最后只剩“坏种”和“王八蛋”轮流来。 他这会儿才抬起手背把她脸上的泪水擦掉,“怎么就这么能哭啊?” “是你把我惹哭的啊!”温之皎抬着脸,“你真的只会欺负人。” 顾也笑了声,“你有没有搞错,到底是谁挨了一巴掌?” “那是你活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温之皎眼睛还是红红的。 顾也笑了起来,道:“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帮你报仇呢?” 温之皎的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泪水“唰啦”停了,望着他,“什么?什么报仇!” 顾也没说话,笑着看她湿润的唇。 温之皎急了,扯他衣服,“不是说了帮我报仇!快说话!” “怎么这么会变脸呢,不是一辈子不要见我?骂我王八蛋?”顾也也不恼怒,指了指自己还有些红肿的脸,“打我的时候很威风不是?” “那到底要怎么报仇啊”温之皎眨了眨眼,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很疼吗?” 她动作得唐突,令顾也又惊愕几秒,一时间忘了说什么。 温之皎却用力按着他的脸,使劲揉搓,漂亮湿漉的脸皱着,“疼不疼?还疼不疼?” 顾也疼得倒吸冷气。 他逼近她几分,抬起两只手抱住她的脸,把她脸挤成肉嘟嘟的一团。 温之皎抬脚踩他鞋,他却俯身,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很响亮的一声。 他松开手时,爬树残留在掌心的花朵汁液还有些黏腻,粘着他掌心和温之皎的脸。 温之皎被这么唐突一亲,还有些懵,可还未反应过来,却立刻察觉到脸上的胶黏。她立马又抬起手,胸膛挺起,将空气尽数吸入胸腔里。她肩膀耸动着,一声惊天的尖叫就要酝酿出来,可顾也却丝毫不给她机会,扣住她的脑袋吻住了她的唇,一路亲到鼻尖。 皎皎,你也不想…… 第94节 她推了他几秒,却又停下动作,睁着眼看他。 吻本一触即离,可顾也在察觉她的抗拒消弭后,又俯身加深这个吻。舌与舌勾绕,两人交换着呼吸,连涎水也交融。不算漫长的吻结束,顾也离开她的唇,洇湿的唇上有着属于她的温度,口腔分泌着涎水,可脸却干得被烘烤过似的。 顾也感觉心脏狂跳,呼吸滚烫,烫得他有些晕。可当他望向温之皎时,却望见她凑过来,他的唇张着,她低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唇上的湿润。 温之皎:“脏死了。” 顾也:“……” 他觉得很有些好笑,抬起手掐她后脖颈,唇弯着。她吃痛抬头,五官皱在一起,像是很烦,眼睛仍是湿漉漉的,“疼,松手啊!” 仍然是很漂亮的眼睛,也是一双没带多少情绪的眼睛。 就好像……方才唇舌纠缠的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顾也骤然怔住,又俯身,鼻尖碰她鼻尖,凝着她的眼睛,唇边的弧度慢慢消了。 温之皎莫名其妙,抬手推他脸,“你差不多得了!离我远点!” 顾也道:“吻都吻过了,靠近一下不可以吗?” 温之皎又蹙起眉头来,眼里有着不解,“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不可以是不可以。” 她说完,觉得很满意似的,自己点着头。 刚刚是听到他能报复,所以勉为其难接受他的吻,是吧? 顾也念头冒出的一瞬,他立刻有了些转头就走的想法,可最后并没有。他只是呼吸重了些,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眼睛一弯,“走,别着急,这就带你欺负人。” 他试探性地看向她,却见她果然任由他牵着,疑惑地问道:“要怎么报复谢观鹤啊?你不是进不来医院吗?” 果然是这样…… 顾也的心突然不通气了。 他没说话,温之皎却一下子拽他手,叽叽喳喳起来,小鸟似的。 “快说话啊,你是不是骗我?” “顾也,你要骗我的话,你会有报应的!” “你说话啊!” 顾也深呼一口气,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温之皎,从车里拿出水,先洗她的脸,又洗自己的手。拉开车门,温之皎格外配合地上车了,系好安全带,两手抱着:“快点快点!” 顾也感觉心里的气更大了,脸上带点似笑非笑,揶揄似的口吻,是“真就对你有用,你就这么老实配合,是吧?” “说话好冲啊你。”温之皎托着脸,不明所以,却理直气壮地道:“是你说要帮我报仇的,我不好意思拒绝你而已。” 顾也没话说,上了车,可刚坐上,便望见停在附近的车驶离了。速度很快,可他依然望见了很有些熟悉的车牌号。 他收回视线,给生活助理打了个电话,“你现在去我家,xx路那个别墅,严防死守,别让任何可疑人员接近。” 生活助理老老实实地回答,“顾总,我刚想和您说,有人过来泼油漆了。” 顾也:“……” 速度还他妈挺快啊江临琛。 他挂了电话,烦躁地攥住方向盘,转头一看,对上温之皎八卦的视线,“你要被暗杀了?” 顾也:“……差不多。” 他抬起手,曲起手指弹她脑门,“坐好,没你的事。” 车子一路驶上马路,不多时,停在了医院门口。 车牌上的编号与数字,一看便知身份,门卫连忙开了门。车停好后,穿着制服的人带着名穿着朴素的护工下了车,交出了证件,扫了身份码。 门卫的哨岗一一检查完,将他们放了进去。 通过检查后,护工打扮的薛灼灯才松了口气。 边上的人则道:“车上说的,都记住了?” 薛灼灯点头,又垂着眼。 陆京择已经在医院里安插了人手,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几天……想办法把谢观鹤迷晕带走。而且最好是深夜。 他们说,当夜带走,也会当夜送回来。他只要负责能在入夜时,能给他下药就好了,之后他们会包圆。 既然只需要这么简单的事,那换个人有什么差别? 陆京择这样做,只是为了再拿到一个他的把柄。 薛灼灯感觉事情越来越混乱,无论是他们对他的敌意,还是意外事件的频发。他只能默默打开了笔记本,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打开。 [未完成任务:让陆京择撞见谢观鹤与温之皎共赴云雨。] [目前剧情:【暂未解锁】] 薛灼灯看见暂未解锁四个字时,怔了下,却觉得那不断跃升,几乎升到喉咙的心脏缓缓往下沉。 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会一直是暂未解锁? 一个念头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还未等他细想,又消失了。 薛灼灯低眉顺眼,将笔记本收好,径直往前走。 不远处,住院部门口,小秦推着谢观鹤出了病房。 谢观鹤今天状态已经好一些了,骨折之类的外伤再养养总是好的,可脏器的损伤并不好。目前他的心肺似乎有所感染,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他却剧烈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绯,黑眸中有了些湿润。 小秦很有些担心道:“小谢先生,不然推了等下的会议吧?这才几天,再修养一阵吧,医生也说了,脏器的问题需要养很久。” 谢观鹤摇头,“没事。” 他顿了下,才又道:“她还没回来吗?” 小秦道:“刚刚有消息说,似乎和顾先生遇到了。” 谢观鹤闻言,笑了下,“知道了。” 第59章 医院内部的会客厅已被装点过一番, 当谢观鹤穿着病号服,被推进去的时候,几个部下已经到了。他们立刻起身, 过来敬礼,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谢观鹤的状况,他的一堆部下们倒是知道, 只是今天还是首次见面。 今天的会议, 与其说是会议,倒不如说是报平安, 让他们大概知道个具体情况。尤其是谢观鹤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了,安抚部下的心便尤其重要。 在正午时分的会议或聊天, 多半是要吃饭的, 其乐融融些总是好的。他们常吃的饭店已经做好了饭菜,送了过来,门开着, 一道道菜上了桌。 即便这是在医院开的私密小会, 但饭店很会做人,送菜的同时还不忘送过来两个伶俐漂亮的报菜员。 每上一道菜,就要解说一番,菜的口味啊, 菜的渊源啊,菜吉祥的寓意啊。男声活泼,女声激昂,一唱一和,务必要将酒桌上的陋习拿出来狠狠晒一晒,再给身居高位的人们哄个开心。 谢观鹤坐在轮椅上没说话,身边的人倒是很捧场, 连连笑,积极响应。 比他们还积极响应的人是顾也,他仰着头大笑,笑谢观鹤是真能忍。温之皎坐在他身边,一会儿挑高左眉毛,一会儿挑高右眉毛,感觉自己耳朵都脏了。 他们坐在沙发上,沙发前是个方桌,桌上放着部手机,通话状,老老实实地将场上的声音全部送到他们耳边。 而电话另一头的主人,则正是那俩报菜员中的一个。顾也下三滥起来,本事是真的多,就在刚刚,他带着温之皎直取核心,到了那饭店。 饭店大老板和他们一帮人都是老相识了,经理见了顾也,还纳闷他为什么亲自来了,是不是菜单有更改。 顾也顺坡下驴,把温之皎推出来,“这是观鹤家新来的营养师,你也知道,这次送餐的地点是医院,倒不是低调,是观鹤真剩了些病。吃上面可要注意的,我就带着她过来,看看有没有菜要退一下重新做,或者是缺什么菜,缺什么营养的。” 经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们都是熟客,身份那都是一等一的了不起,“那是,生病了,更是要注意的。” 就这么轻松的,顾也带着温之皎进了备菜厅。 备菜厅人多手杂,温之皎就看着顾也对着几道菜,拿出口袋里的药粉开始倒。她看得目瞪口呆,震撼于顾也的心理素质与下三滥。 身后有侍应生路过,温之皎紧张得小腿都要抽筋了,使劲儿抓着顾也袖子,小声道:“你别把人弄死了!” “放心,那帮人我清楚得很。”顾也一点也不慌,笑眯眯的,“这些分量算不得什么的。” 温之皎听了才更紧张,“这到底是什么?不会出事吧?” 她心里更慌了,都有点后悔了。 她原本以为顾也的报复是兜头给谢观鹤几拳,可万万没想到是下药啊! 顾也见她慌得眼睛乱窜,跟下一秒就要四脚朝地化作一只猫跑了似的,他笑起来,“你怕什么啊,责任我抗,那我肯定不会弄出人命的。” 他抬起手掐她下巴,晃她脑袋,“怎么,他那么对你,你倒是担心起他的安全了?” “这不是一回事啊!我摆明了惹不起他!”温之皎拍掉他的手,又小声嘀咕,“你发誓,不会出事。” 顾也听到前面那句话,眼里闪过一丝光,笑意更大了,“个没良心的,对你好没用,非要对你凶,你才有好颜色?” 温之皎还在四处张望,生怕被人抓到现形。 顾也把那药下了个干净后,又推她,“你去应付那经理,把这两道撤了,再加几道。别引起怀疑了。” 他说这话时,一副子游刃有余的姿态,眼里那狡黠的精光让他的脸显得容光焕发,昳丽靡艳。 温之皎感觉他一定干过很多坏事,不然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还能指使她的。她越想越后悔自己答应了顾也,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顾也能让她中途跑路吗? 答案是不能。 温之皎只好拿出手机搜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外面应付经理,撤了几道菜,又加了几道,结结巴巴胡诌一通。 等出了饭店,顾也还买通了两个报菜员,现场直播动态。做完了一切,他也没带着温之皎进医院,而是在医院附近的楼里架了个望远镜。 现在,顾也便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动态,唇角挑着,“不来看看?” 温之皎把脸埋在沙发上,“不要,感觉你这人也太缺德了。” 她说完,又想起来顾也当初做的事,立刻又直起身,踹了一脚他小腿。 顾也看得正乐呵,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她,“干嘛你。” “当初要不是坠落山崖,我现在就在山里了!还不允许我生气?”温之皎想想又生气,又后怕,脸皱着,指他,“你怎么这么坏?” 顾也扶着脑袋,又笑起来,却坐在了她身旁,“就过不去了是吧?” 温之皎拍他手臂,“你怎么还敢笑?” 皎皎,你也不想…… 第95节 “我为什么不能笑?”顾也把眉毛挑高,咧着嘴,“那我这不是也在给你当牛做马了吗?” 他说完,手臂收拢,一把将温之皎抱到怀里,把望远镜抵在她眼睛上,“快看看,重头戏要来了。” 这望远镜是军用的,重得很,顾也便一只手帮她举着,一边搂着她腰部。他的下巴就抵在她额头上,跟抱小孩似的,“怎么样?” 温之皎眯着眼好一会儿,才从望远镜里隐约看见会客室的情景,实际上她看得并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一桌的人一个个都小动作很多。 她道:“他们好像有点坐不住了。” 顾也笑声爽朗,凑近她耳边,“坐不住就对了。是两种,一种是让人亢奋,一半让人……” 他说到后面,没出声。 温之皎立刻意识到,转头惊愕望他,“啊?难道是那个?!” 顾也眼睛弯弯,道:“你说,他们等会儿会怎么样?谢观鹤身边人肯定是能保得住他,就是他们这顿饭吃得多尴尬啊,一半人发狂,一半人发情。” 温之皎两手抱住脑袋,感觉额头一阵阵冷汗。 要命要命,顾也怎么玩这么大啊! 好恐怖啊,完了完了,她肯定要出事了!到时候谢父真的会保护她吗?她真的不会被谢观鹤派人暗杀吗? 温之皎欲哭无泪,顾也却像是撒欢撒爽了似的,话音里有了些欢快,“怕什么啊,谢观鹤本人肯定能毫发无损的,不就是羞辱吗?” 他说完后,笑意愈大,曲着手指摩挲她的脸。 而另一边,现场的气氛也确实到了诡异的临界点。 有的人突然站起来,走几圈。 有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还有人用力拍着大腿。 会客厅里似乎隐藏着某种燥热活泼的因子,气氛似乎被调动到了一个顶峰。有的人眼神已然有些有意,口干舌燥,不断喝着酒。 灿烂的阳光射入窗内时,将他们照得更为躁动。 有几人甚至已经大声嚷嚷着,几乎要吵起来,夹杂着暗流的气氛一触即发。 谢观鹤仍垂着眼,他鲜少动筷,只是和一旁的小秦耳语了几句。 刚说完,报菜员便道:“最后一道汤,便是三宝飞龙汤。” 话音刚落,白瓷盆上了桌,奶白色的汤漾出小小的浪花,两个报菜员一碗碗盛好,随后站定,正要介绍,可门却已经被打开了。 哗啦啦冲出一帮穿着制服的人,两个报菜员话都没说就被按住搜身。发烫的手机很快被搜出来,两人被硬生生拽下去。 剩下的人几乎迅速地将除了谢观鹤外的部下全部反手按住,毫不顾忌脸面地将他们按在桌上。门里再次进来一波人,个个身姿英挺,端着盆就朝着他们泼水。 一大堆脏话全部飞出,有的人扭动挣扎,有的人一阵呕吐。 整个现场一片狼藉。 谢观鹤道:“清醒了没有?” 他的话音很平淡。 桌上亢奋的气氛骤然变僵硬,这样的事变任谁都反应不过来,约莫安静了一分钟,一人骂了句脏话,“难怪从刚刚开始就发热。” 那电话还没挂呢。 谢观鹤坐在一边,喝了几口汤,抬起手,把电话改成了视频模式。一旁人的拿起,屏幕一转,他便望见顾也跟抱着玩偶似的,将温之皎抱在怀里。他眉眼飞扬,笑得跟祸国殃民的妖精似的,眼睛里却淬了毒似的。 而温之皎,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窝在他怀里,活像个人质。 顾也抱得更紧,蹭温之皎的脸,靠在她肩上,“还挺敏锐啊,真可惜,还以为能看见你硬装没事呢。” 谢观鹤道:“你把她拦下带走,我就知道你一定要坏事。” “因为就是故意给你知道的啊。”顾也笑意更大,“总不能真把你给药死了吧?” 温之皎做足了委屈姿态,努力让自己像一朵盛世白莲,“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被迫的。”她抽噎了几下,流下泪水。 她话音刚落下,便听见门外出来剧烈的踹门声。 没几分钟,一帮人迅速进入宅邸,将他们包得严严实实的。 温之皎往顾也怀里缩了缩,顾也拥紧了他,眉眼弯弯,“顾谢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是贪玩了点,又没伤到你,怎么你要抓我啊?” 顾也这人玩赖的很有一手,谢观鹤吃定了顾家谢家拆不了,敢不顾及他,他也能反过来。 谢观鹤望了一眼温之皎,她眼泪下来得格外快,脸色苍白,脆弱得像是失去了以往的鲜艳颜色。他垂着眼,正要说话,却感觉胸口一热,血腥骤然从喉咙里口鼻涌出。 他幽深的黑色瞳孔扩散开来,血涌得急又快,几乎顷刻间便将苍白的脸与脖颈染红一大片。 一瞬间,小秦的脸色煞白一片,立刻扶住谢观鹤。 而手机那头,顾也眼中惊愕闪过,却不留痕迹。 顾也拍了拍温之皎的腰部,“站起来吧,好像玩脱了,他搞不好真要死了。” 温之皎彻底崩溃,转头狂拍顾也胸口,“我都说了会死人的!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这一刻,原本只是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立刻动作,强行将他们拆开各自按住。 温之皎尖叫道:“顾也!你害死我了!” 顾也还没忍住笑,“啊那怎么办,一起坐牢吧。” 温之皎:“……” 救命,怎么会这样! 第60章 谢观鹤被送往急救室的时候, 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恍惚之中,他听见细碎的话音。大约是在说他的病情, 大约是胃部受到了刺激,内脏被挤压过,如今似乎又发炎出血了。 医生应该还说了更多, 但他眼前终于昏黑下去, 陷入如死海的宁静之中。 冷色的消毒灯下,手术刀剖开肌肤, 手术室外,医疗车在走廊被推动, 咕噜噜的声音吵闹至极。 光源照得他眼皮沉重, 可身体的冷意与沉重让他忍不住紧咬唇齿,汗水从额头上滑落,搔痒的冷意一直落到耳朵上。 再次睁眼, 他的眼球连转动都有着生锈般的涩。 谢观鹤意识有些恍惚, 肺部的呼吸有着血腥味,身旁的仪器发出细小尖锐的声音。很快的,门被打开,小秦和几个人快步走过来, 帮他调整着床的角度。 谢观鹤仍在努力调整着呼吸,却听见小秦道:“小谢先生,已经检查过了。” 她顿了下,又从荷包里拿出手机,递给谢观鹤,“这是饭店后厨的录像。”她身后的人将铁制的圆饭盒放在他桌旁,紧接着, 便是一份检验报告。 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暗沉一片,月亮悬挂在天空之上,月晕轻柔地包裹着月亮。 狭窄的病房之中,一团臃肿的影子缩在角落当中,似乎在蠕动,又似乎在抽动。 咔嚓声骤然打破空间中的沉寂,门被推开,紧接着灯光大亮。角落中的影子迅速抬头,却愈发怯弱的,将自己缩在被子当中。 ——谢观鹤。 这会儿他仍坐在轮椅上,沉静俊美的脸上有着苍青色,清减的身材被宽大的病号发衬得更为脆弱。几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固定在轮椅上给他输液。 他身后则站着几个人,各个五大三粗,脸色不大好看。 观察到这点的温之皎将被子裹在身上,一言不发。 中午的事情发生后,她便被关到了这个狭小的病房里等消息,原本她以为等到下午就差不多了,谁知道一直等到凌晨一两点。 温之皎本来就做贼心虚,当时见他浑身是血,已经吓得够呛了,又给关到现在,这会儿魂都快吓飞了。 她眼泪不断流着,一面却观察着谢观鹤。 谢观鹤身旁的人将一个汤盅放在病床尾部的柜子上,又俯身和谢观鹤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门合上,谢观鹤只是推着轮椅,到了她身前,望着缩在角落的她。 昏暗的灯光下,温之皎仰视着坐在轮椅上的谢观鹤,抢在他说话前先道:“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 谢观鹤怔了下,却见她眼泪流得更凶,一头蓬松的卷发有些乱,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着。一眼看过去,无措干净,犹如惊弓之鸟。 当时在鸟笼之中,她也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谢观鹤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道:“顾也给大多数的菜下了药。” 他说完,便看见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仰着脸看他,湿润的唇在月光下如同饱满的草莓,“是啊!就是他在干坏事啊,跟我没有关系,我当时被他抓住了。” 她裹着被子,身体却直了些,朝着他,“你当初那样害我,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我都没有对你做什么。” 温之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忧伤和委屈,视线直直地追着他,像是把自己的肚子摆给他看,好获取信赖似的。 谢观鹤曾经无数次梦见过她,模糊不清的面容,翘起嘴,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和所有梦境一样,并没有什么逻辑,有时候是哪些照片里的场景,有时候是现实中随意一瞥的场景的重新构建。 她无知无觉地张着嘴,唇上染上各种食物,凑近他,想要与他共尝。 江远丞看她看得很紧,但他不是没有办法见她一面,把那个模糊的人影填充上的。他也曾动过心思想一探究竟,但却没有,因为没有必要。 人一生之中会有很多欲望,不是所有欲望都需要满足。 就像那个附骨之疽的梦境,起初他几乎难以抗拒,不断逃避入睡,想过无数种方法。再到后来,他掌握主动权,尝试着控制梦境,也控制着那个面目模糊的人。最后,那些梦,连带着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明明是凌晨了,月光为何这样的亮,为何在亮着灯的狭小病房里,仍照得人如行在夜色当中? 床脚柜上,一盘新鲜的苹果散发着馥郁的香味,苹果旁,则是一盅温热的汤。 谢观鹤看着她的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几秒,他抬起手拿起一只苹果,放到她面前。她红通通的眼睛里,显出了些茫然,却还是伸出手接过,“下毒了吗?” 他闻言顿了下,道:“小秦说,你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温之皎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我不想坐牢,我是无辜的。”她说着,却已经张开嘴,咬下了一口红。脆而带着汁水的声音,像是所有的无奈、冤屈、害怕都在唇齿中,与果肉果汁混做了一团。 这一颗苹果,让她察觉气氛不像想象中的严峻,因此话多了起来。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这里那么小,我感觉又闷又害怕。” “手机都被你们没收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可怕!” “你不觉得丧良心吗?这些天我老老实实按照你爸爸的说话去看你,可是你就这样……” 温之皎说话含含糊糊的,伴随着啃咬苹果的清脆声,谢观鹤的喉结动了下,只觉得苹果的香味要将这狭小的空间塞满。他的呼吸当中,也只能嗅到遮掩的清香。 而她像是啃完了苹果,也恢复了气力,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她仍穿着病号服,盘着腿坐在被子上,手撑在地上,眼睛里有着碎光,话语带着水果的香气,“你肯定知道我是无辜的了,要想报仇你就去找顾也好不好?放我走吧,或者起码换个病房吧,这里真的好窄。” 皎皎,你也不想…… 第96节 和电梯里如出一辙的个性,也是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喜怒无常。 谢观鹤的眼睛窥着她红而湿润的唇,语气平静,“你是不是无辜的,温之皎,你心里清楚。” 温之皎眼睛缓慢瞪大,“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从头到尾没下过药啊!” 谢观鹤道:“那一份汤。” 温之皎眼睛更大了,“你在说什么啊?” 谢观鹤抬起手,拿起炖盅挑开了盖子,将那份汤放在她身旁,“这份汤,是牛肉、乌鱼、雁炖煮的汤。” 他说这话时,还是四平八稳的样子,可几近恶毒的,带着戾气的情绪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温之皎迷惑起来,又显出了些无辜和无措,“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这些菜都是饭店准备的啊,你要怪就怪饭店啊,或者顾也。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自小在道观中长大,遵的也是道教的礼。道教之中,一共忌四种食物,分别是牛肉、乌鱼、雁、狗肉。如今一份汤,倒是破了三种忌口。 谢观鹤不打算解释,只是俯下身看着她,她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面容在夜色中也有碎光。他伸出手,拿出了手机,扔到了一边。 很快的,模糊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这几道菜,全、全都撤了,他吃不了这些。” “好的好的,温小姐。” “嗯……等下,还还要加几道菜,就是嗯,我看你们这个三宝飞龙汤上说是很滋补啊。你们加上吧,就是炖的肉,能不能换了啊?” “可以,只是不知道您要换成什么呢?” “嗯我看看手机,就……换成牛肉、乌鱼、雁,狗——不,狗肉就不用了!” 即便十分模糊,她的声音却也清楚地浮现在空气中。 谢观鹤仔仔细细地看着温之皎的脸,她咬住了唇,月光让她的脸上染了一层霜,也映在她的唇上。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些地方,像是凝固住的漂亮玩偶。 可没几秒,玩偶慢慢地活过来了,她抬起头,唇也翘起来,话音无辜又可怜,“我就随口说的啊,再说了你出事,肯定是因为顾也的药啊……跟我没有关系啊。” “这份汤,几种肉起了反应,和我现在服用的药互斥。”谢观鹤深呼吸,低声道:“至于那些菜,我没有动过。” 他继续道:“温之皎,你破我的忌讳,是为了报复我。” 温之皎的手缓慢摸着被子,她像心事重重的小孩,努力想要穿衣服似的把被子扯来扯去。却又像尴尬或者无措似的,眼睛凝着空气的某一个点。 空气安静了许久,温之皎不去抓被子了,而是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泪水不要钱似的撒了下来,“我又不知道你会吐血啊,谁想到会这样嘛,你当初那样对我,我只是让你吃点东西啊。” 谢观鹤平复着呼吸,她抓得很用力,他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反手捉她手腕。 他俯身更近,几乎和她的距离只有一息,语气没了平静,而是如从牙根挤出的话音,“二十几年来,我从没有破过一次忌讳,我该感谢你起码没有加上狗肉吗?” 温之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咽了口口水后,才小声道:“狗很可爱。” 而且你就是狗啊。 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继续哽咽着,流泪,“你不能这样啊,我没有坏心的。真正有坏心肠的人是顾也啊,他只是没有害到你。我是一不小心的,你不能对我动手,江家不会放过你的!” 谢观鹤几乎想要掐死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他的呼吸已然紊乱至极,唇齿间几乎有腥味,他松开攥住温之皎的手,而是扶住了她的脸颊。 再往下一步,就能让她和这几日的梦魇永远埋藏在黄土之下。 谢观鹤望见自己手腕上的流珠,又听见她若有似无的哭声和申诉,他抬起眼,看向她,“不是为了报复,那是什么?” 他看见她抬起脸,看着他,一颗颗泪水滚落,眼睛里是纯粹的,像玻璃珠般的黑。她咬着唇,天真而甜美的话音轻轻吐出了,“好奇。” 谢观鹤感觉喉咙一阵痒意,他咳嗽了几声,口腔里有了些血味。 温之皎话音褪去了可怜的装饰,显出真挚的疑惑来,“你说你忌口,所以我很好奇……吃了会怎么样。都说什么宗教忌讳,会不会吃了就破戒变成恶魔啊之类的。或者走火入魔之类的,就让他们加了。” 她说完,又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头也稍微歪了下观察他,“你看,你不是也没有变成恶魔,虽然是出了点意外,但是我真没有坏心思呀。你看,你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啊。” ……他快死了,这叫意外。 因为好奇,所以破他的戒,这叫没有坏心思。 谢观鹤话音阴沉,“闭嘴。” 谢观鹤感觉脸颊逐渐发热,脑中几乎有过空白,躁郁积攒在胸腔中。他克制地不住咳嗽起来,血从喉咙里涌出,他松开攥住她下颌的手,拿出手帕。 她的唇不停,絮絮叨叨的话不停。她像是察觉不到,她为自己辩解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显出一种天真的残忍来。而这残忍,让谢观鹤的肺腑都积郁着戾气。 二十几年的坚守,毁于一旦。 谢观鹤甩开她的手,咳嗽带来的血已快涌出。可她不依不饶,手再次抓住他,这次,抓住的是他的流珠。她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很小心翼翼,唇边却已有了些藏不住的得意,“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必要遵守,除了我们俩,没人会知道你偷吃了那些,就像电梯——” 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烧开的水壶,水汽将盖子顶开。他再次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从地上拽到怀里。 温之皎吓了一跳,正要尖叫,可谢观鹤却张开唇咬住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起伏不定,血液混着水液尽数灌入她的唇齿当中,她立刻用力推他,可他却更用力,她疼得张开嘴,他便侵入她的口腔当中。 血液在两人口腔中混作一团,呼吸纠缠之中,他黑黢黢的眼眸紧锁她的脸。她像是格外崩溃,用力拍他打了石膏的手臂,骨头的疼意与肺腑纠缠的疼一同传来,他疼得冒出了冷汗。 可谢观鹤紧紧禁锢着她,没有松口,呼吸的疼意让他大脑一阵阵恍惚。有一瞬,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控制不住的梦中。 第61章 黏腻的吻始终在持续, 这吻跟一场厮杀似的,带着狠意。 温之皎被吻得几乎有些缺氧,却在突然听见脑内响起了一道任务完成的机械声, 她意识终于回笼些许。此时,谢观鹤禁锢着自己的力道也松弛了些许,她立刻用力推开谢观鹤, 抬起手扇了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空气中。 血腥的, 肮脏的,疼痛的吻开始得突然, 结束得仓促。 谢观鹤的脸上顷刻有了掌印,染了血的唇洇湿着妖异的红, 而这红也愈发衬得毫无血色的脸苍白阴郁。他仰着头, 喉结滚动着,呼吸声急促混乱。 而温之皎推开他后,一手撑着地, 一手用力擦着唇, 脸上几乎浮现出恶心来。她仰着头,话音都带上了脸上的狰狞似的,“王八蛋,是你……恶心!你有病!你——” 她想要痛骂他一顿, 可大脑还有着方才被迫汲取呼吸导致的空白,有些晕,全然没想到词。 谢观鹤的胸膛起伏着,黑发垂落在脸颊边缘。他俯身,身体再次逼近,伸出手握住她的脖颈,手指扶着她的脸庞。他并没有用力, 如寒玉观音般的面容显出了无机质的冷,而虚虚扶她脸的手指也冷得出奇,却是颤抖着的。 温之皎本来都想扑过去跟他决一死战了,可察觉到脸上的他的手在颤抖时,她感到了迷茫。好奇的本能压抑过愤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看着她,瞳孔也颤动着,连带着眼角都在轻微痉挛,“你到底是什么……” 他闭上眼,残破的话音没了后续,手无力地从她脸上滑落。 最后,他操控着轮椅转过身往外离开了。 温之皎:“……?!” 这个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电动轮椅的声音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她没忍住大声叫住谢观鹤,道:“你发什么疯!你恶心不恶心!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谢观鹤任由她咒骂,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回头。他像是在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中耗费掉了所有力气与生气,如今像石头似的,连温之皎抄起果盘里的苹果扔他背,他也没有反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离开没多久,病房门便再次打开。 小秦走了过来,她的脸色冷着,态度仍然不错,只是像退回了第一天时的样子。她俯身将温之皎扶起来,低声道:“温小姐,我带您回到您原来的病房,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换洗干净了。” 看起来,今晚的事似乎就这么解决了? 温之皎有些懵懵的,如果谢观鹤不来,只有这个消息来的话,她大抵会开心一些。可现在,懵完了,没什么开心的感觉,反而带着点后悔的气。气自己前几天那么忌惮他怕他,干什么都瞻前顾后,看现在,本以为真的要出事了,结果这么轻飘飘结束了…… 她前几天简直白怕他了,还小心做人好久! 温之皎被小秦带着回到了病房,她洗漱完,往床上一扑钻进被窝里。刚闭眼没几分钟,困意便席卷而来。 今晚,她不打算去谢观鹤梦里。 今晚,她还是在谢观鹤梦里。 谢观鹤醒来的时候,最先感到一阵漠然,仿佛昨日之事,那顿滑稽的午餐连带着荒唐的吻全是梦境似的,令人陌生。 他呼来小秦,吩咐道:“无论父亲那边怎么说,不要让她再来了。还有,再调一批人过来守着,加强巡逻,重新排查可疑人员。还有,这阵子我要静养,谁都不见。” 小秦沉默了几秒,点头,负责地向谢观鹤手下的人传达消息,安排排查。 很快的,刚潜入医院的薛灼灯,连带着陆京择按插进去的几个人被打包赶出了病院。离开医院的时,正是中午,薛灼灯站在医院门口,望了眼流动的云朵,竟察觉到内心也像这朵云似的,被风吹来吹去,轻极了。 可这样的心情,在拿出笔记本时,便黯然无踪了。 [任务已失败,原剧情已无法进行] [世界操控后台操控权限锁定中] [剧情正在重新调整生成中……] [任务剧情:——d#@$#裴野——#@¥@%@裴野——] [注:由于世界剧情崩坏程度已超出三十,剧情生成困难,需要较长时间等待] 一串串乱码浮现,大抵剧情系统还在艰难地生成。 比起薛灼灯这边的卡顿,温之皎的系统可以说一泻千里。 她坐下还没多久,一连串提示音已经开启。 [挑拨顾也与谢观鹤关系任务已完成] [让谢观鹤情难自禁任务已完成] [挑拨江临琛与顾也关系任务已完成] [未完成剧情:医院奇遇(每日与谢观鹤见面1次,目前进度4/7)] [任务奖励[体验卡礼包]1套] [新剧情已开启(欺少年穷后我被炮灰了):陆京择回国后,曾经抛弃他的你后悔万分,极度害怕被报复,你决定去勾搭他。你想方设法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约他和你见面,他与你虚与委蛇假装重归于好只想伺机报复你,而你信以为真,暴露真面目不断要钱。你一边和陆京择要钱,另一边却偶然得知裴家打算全力扶持陆京择而非裴野,于是你决定双管齐下,吊着陆京择,同时悄悄帮裴野夺裴家的股份。] 温之皎:“……啊?等下?” 她扶着脑袋,缓慢地把眼睛睁大,“我吗?真的假的我夺股份?不对,我怎么找陆京择要联系方式啊?” 她话音刚落下,却听见一声滴滴的响声,她循声望过去,却望见江远丞床边的心电监视器上有了巨大的波动。 温之皎立刻拍了下嘴巴。 这个破名字还真不能提!人都快死了也能被这个名字气活?! 等下,江远丞不会能听到外界说话吧? 皎皎,你也不想…… 第97节 温之皎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恐惧,她望着病床上的江远丞,伸出手戳了下他的脸。好几秒,她轻声凑在他耳边,道:“江远丞,睡吧睡吧,没事你睡吧。” 仪器没什么反应。 温之皎很想再试试叫陆京择的名字,但她不敢,怕验证这个猜测。她抿着嘴,开始在心里和系统交流。 很快的,系统道:“没有错,因为你是恶毒女配,所以你理所当然的眼皮浅很浅,看不懂局势轻重。在裴家十分属意陆京择的情况下,你选择帮裴野,你帮助他的方式是劝江临琛为他注资。与此同时,你还想方设法算计陆京择,给他下药,拿到他的把柄,你不断地惹怒他,羞辱他。” 系统说完,几个任务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商战过家家):说动江临琛帮助裴野] [主线任务(老三样,吃遍天):让陆京择对你情难自禁,找他要钱,拿到他把柄,欺负刁难他。] [主线任务(帮你是假的,捞你是真的):在帮助裴野的同时不断找他要钱] [支线任务:去往国外,取出保险箱内字帖] [支线剧情:【未解锁】] [支线剧情:【未解锁】] [支线剧情:【未解锁】] [未完成任务:拿到江临琛、顾也、谢观鹤、裴野的把柄,对他们进行威胁恐吓] [注:本次剧情有[未解锁]可能性] 温之皎对着最后一行的提示看了好几遍,眉眼忍不住蹙起。好奇怪,这好像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提示诶。 她很有些迷惑,一转眼看到江远丞的脸,又想起来方才仪器的震动。她想了一会儿,在心里问道:“我能进江远丞的梦吗?” 系统很快回复:“可以的,但请容许我问一句为什么,因为您似乎对他没有多少感情。” “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啊,就是好奇植物人会梦见什么。” 温之皎很理所当然,掀开被窝又开始挤江远丞。 给自己挤出一个空后,她才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了使用。 没几秒,一片黑暗袭来。 而病床外,一道门正好推开。 江临琛站在门口,金丝框眼镜下的黑眸平静无波,缓步走到了病床旁坐下了。 不是顾也,就是江远丞,又或者陆京择,可能现在还多了个谢观鹤。她甚至还记得和温随联系一下,但似乎从未想起来过来他,哦,可能裴野没用,所以她也想不起来裴野。 本应借此再认清楚如今的局势,单方面的热恋也应该冷却才对,可嫉妒一点也不想放过他。冷静思考上千次,但最终都变成不甘心,不甘心这样一段始于对脸的肤浅追求里,他一点上风都不占。更不甘心于……他对她越好,她却越不上心。 明明她要是撒点鱼饵,他还能再忍一阵子的。 江临琛静静地看着病床的他们,她挨挤着江远丞,卷发铺陈在枕头上,与江远丞略长的黑发融为一体,她脸上甚至有着恬淡的微笑。 他几乎错觉自己不是在江远丞的病房,而是身处某个时空的,属于她和江远丞的卧室里。这样的窥私感给了他一种强烈的耻辱与恼怒感,可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即便眼睛已经将江远丞身上的仪器上下扫过分析过一遍,揣测着拔掉哪个才能让他彻底消失。 如果现在动手,他有能力毁掉录像,悄无声息地消除一切嫌疑。而睡在一旁的她则会成为罪魁祸首,到时候情况会怎么样呢? 她也许会崩溃,自我怀疑,抛弃责任,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掉这件事,然后把江远丞这个名字镌刻在嘴巴上。而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真奇妙,明明已经几天没联系过,即便控制不住也只是远远望一眼,狂热的情绪似乎也沉寂了。但再次见面,还是会激起强烈的烦躁。 也许是时间还不够,他需要再离开久一点,距离再远一点。起码不是远远看一眼,就能看见别的男人对她大献殷勤,亦或者……打情骂俏。 江临琛抬起手,将她的头发梳理顺,却又发觉她出来的匆忙,胸前外套的扣子都系错一颗,导致后面一串都是错的。 就这么着急吗? 江临琛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放在一边,开了免提。又是无聊的生意上的事。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握住被子往下拉,他低着头,一颗颗解开她的外套扣子。 如今是夏天,薄外套里是一条连衣裙,躺着时,领口松松垮垮,项链在锁骨里躺着,银光浮动。他合拢外套,从第一颗扣子开始系,一边系着,一边回答者秘书的话。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电话也正好挂断。他俯身,在温之皎的唇上吻了下,玫瑰香气的萦绕之中,他的眼睛望向一旁的江远丞,冰冷苍白的脸庞上五官沉静,他突然笑了下。 如今江远丞就躺在她身边,可什么也做不了,同床共枕又如何呢。 江临琛拿起手机,看了眼邮箱里发过来的资料。 江远丞把事情隐藏得很好,他不得不找到了裴母,从她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貌,以及拿到了零星的资料。 真是一段美好的初恋,是不是,江远丞。 江临琛收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他轻轻地关上门,就像从未来过。即便他真切地来过,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为她系上纽扣,留下了一个吻。 江临琛走到医院外时,仰头望着江远丞所在的病房那层,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轻声道:“海外那个法案造势一下,卡顾家的出口,让顾也亲自去国外谈。等他去了,再想办法拖他的行程。” 夏天的蝉鸣聒噪,吵得人连打电话都透着心浮气躁。 天空澄蓝如水晶,云朵仿若轻纱,而天空下之下,则一片虚无。仿佛世界末日似的荒芜地面上,却漂浮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漂亮的丝带、发卡、耳环、杂志、挂着毛绒绒球与贴纸的手机、网球……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重力似的,漂浮在空中,但每一样东西,温之皎都熟悉无比。 ……这似乎都是自己的东西。 他的梦里都没有他自己吗? 温之皎很有些奇怪,但很快的,她在众多物件当中找到了一个并不认识的东西——一枚飞镖。她抬起手,那飞镖便轻飘飘地飘过来,飘到她手里。 在攥住的一瞬,周围的景色骤然化作黑暗,陈旧的味道侵入她的鼻间,还有潮湿的空气。一片黑暗之中,她却看到了一间娱乐休闲室,陈设古典辉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躺在台球桌上。 即便年纪尚小,却手长腿长,清瘦阴郁。 她看得出来,是江远丞。 他像是无聊,穹顶的光落在灰色的眼睛上,一只手举着飞镖在端详。另一只手旁则放着一台座机。听筒放在边上,似乎开了免提,可除却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外,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温之皎正纳闷时,却听见座机里传来一道公鸭嗓,“我服了,我好像把所有杂志的数独全填完了。” 江远丞没说话,还在看飞镖。 “好无聊,我不会要在这里陪你打电话打到禁闭结束吧?”电话里的话音很有些绝望,“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我再找不到事干我要疯了,书都翻烂了,你那边好歹还是娱乐室!” 电话那头,似乎是江临琛。 温之皎想。 江远丞捏着飞镖,扔到对面的飞镖盘上,话音不是很标准,“你想聊关于什么?” 温之皎:“……” 她好想笑。 真奇怪,这个梦里,江远丞似乎看不见她? 江临琛道:“你能不能好好学学中文,不然你和我说英语算了。” 江远丞懒得搭理他似的,又拿着飞镖扔。 “不跟你计较,要不聊聊理想型女友?”江临琛长长叹了口气,“这个你总不会哑巴了吧?” 江远丞像是沉思了很久,又捏着飞镖看,好久,他道:“你先说。” 江临琛也像是沉思了很久,最终道:“脑子好的吧,不然交流多费劲。” “话少的。”江远丞像是有了思路,“话多的,吵。” 温之皎:“……” 她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过她也喜欢听八卦,于是等着他们继续。 可是他们的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两人完全没有话聊了似的。 又过了许久,江临琛先出声了,他道:“我还是一个人在小黑屋待着吧,跟你打电话比坐牢还恐怖。” 下一秒,挂断的声音响起。 江远丞翻了个身,正正好面向温之皎的方向,他的灰色眼睛缓缓睁大,又握着手里的飞镖,看着飞镖上缠绕的红色丝带,又望着她。 温之皎被这个视线吓了一跳,可江远丞已经起身了,他像是感到迷惑,灰色的眼睛眯起,柔顺的软趴趴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他从球桌上跳下来,走向温之皎,但即将走到她面前时,黑暗骤然散去,连带着他也化作了粒子散开。 红色的光照在江远丞的眼皮上,他缓慢睁开眼。 车缓缓停在一棵树下,远处的宅邸门口,温之皎背着网球袋四处张望。 ……难道他耍了她?不是说了会来接她去所谓不用早起占地的网球场吗? 人去哪里了?! 温之皎刚拿出手机,便望见不远处的车降下了车窗,江远丞探头看着她。 ……哦差点忘了,他好像家里有司机。 温之皎背着网球袋走过去。 可刚走过去,司机却下车拉了车门,请她入座。 温之皎:“……” 啊这,倒也不用吧! 她被略微震撼,却还是坐了进去。 刚坐进去,江远丞却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早餐。” 温之皎愣了下,道:“已经十一点了。” 江远丞思考了几秒,“早午餐。” 温之皎:“……” 第62章 天气晴朗得过分, 车子行驶在路上,将阳光也碾过。 温之皎戴着耳机,也没把网球袋放好, 而是抱在怀里,脑袋晃来晃去。她笑眯眯地望着窗外,高高的马尾扫来扫去, 阳光将都在她发梢处发光。她像是多动症, 连肩膀都开始跟着耳机的音乐晃动着,脸上的笑容像是酒杯里摇晃的酒液。 江远丞的灰眸在阳光下显出了些银色, 睫毛在眼皮下打出阴影,衬得面容愈发深邃。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可灰色的眼睛却仍不可自抑地想要纳入更多的景象, 近乎焦渴。 她还沉浸在耳机的音乐里,腿打着节拍,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却唐突转头看他。 皎皎,你也不想…… 第98节 两人对上视线, 江远丞的瞳孔颤动了下,像见到光的猫似的眯起眼来,热意从耳边一路蔓延到被太阳照得干干的脸上。他被抓到了个现行,干涩的唇动了下, 却见她唇边的笑意更大,抬起手扯下一只耳机给他。 江远丞下意识抬起手捏住。 温之皎抱住网球袋,挪近了一些,“就知道你想听,自己不带耳机。” 江远丞没说话,手指却像捏住了火似的,烫得指尖都有些不对。他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下一秒,嘈杂混乱的伴奏从耳机里响起,接着便是一群人近乎嘶吼的呐喊,他听得心跳漏一拍。 好吵。 他的手指顺着耳机线摸到耳机,却在动作时肩膀摩擦过她的肩膀,体温隔着衣服传达那被中间商侵吞剩的热量。他的动作便僵住了,最终只是用手指摸索了下自己发烫的耳朵,又放下了。 吵闹的音乐还在耳边,可心跳乃至于呼吸的声音都盖过了太多。 他低着头看自己蜷缩的手指,却感觉耳机线晃动起来,耳机从他耳朵上脱落,掺杂了太多噪音的空气卷入耳中。他听见车窗落下的声音。 江远丞转头望过去,发觉她已侧身,仰着脸看车窗外,风将她额边发丝吹起。光模糊了她的侧脸,只能看见金光描摹着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她的声音应和着风声,而风又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带过来。 “哇,这里好漂亮。”温之皎很有些惊讶,“这都到哪个区了啊?” 江远丞还没回话,车便已穿过一片别墅区,停在了一栋漂亮的建筑前。建筑两侧大门打开,门童站在一旁,光洁的地板几乎映出人影,装修富丽堂皇。 温之皎刚下车,便望见有几个男人边聊边往外走,他们身后还跟着拎包的人。她没忍住看向一旁的江远丞,眼睛圆溜溜的,“这里看起来像大人才会来的地方诶。” 江远丞突然觉得这个形容很好笑,他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温之皎跟着他往里面走,四处张望,到处打量,好一会儿才道:“就……很像电视剧,总感觉等会儿该有人在这里演偶像——” 她话音没落下,便感觉有人脚步匆匆地路过自己,将自己撞得踉跄几步。一旁的江远丞立时扶她肩膀,一时间两人抱了个满怀。 她仰头,与低头看自己的江远丞对上视线。 温之皎:“……” 江远丞:“……” 江远丞松开手,道:“你没事吧?” 温之皎搓了搓肩膀,嘴巴翘得比天高,“烦死了,怎么哪里都有这种不看路的人。” 江远丞往前看,正要叫住那脚步匆匆的女人。可他还没出声,那女人却已快步抓住了一个男人的头发,抬起手一耳光扇了过去。紧接着,一把又拽住男人身旁的女人。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场内。 温之皎震撼道:“啊,原来这才是主角!” 江远丞移开视线,道:“走吧。” 温之皎才不,她抬着手抓住他袖子扯了扯,看得入神,“等等,不着急,再看看。” 江远丞便也站定,跟她一起看了几分钟。运动俱乐部的保安已经冲过去拉开他们了,前台和路过的人也劝着,可女人和男人还在扭打,吵架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 显然,温之皎并不满足,她抓着江远丞的袖子便要走近。两人刚走近些,便听见几句女人骂男人出轨,又骂另一个女人当小三。 温之皎看得十分满足,也不忘照顾一旁的江远丞,体贴问道:“你听得懂吗?需要我翻译吗?”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我听得懂。” 温之皎道:“小三你也懂什么意思吗?” 江远丞:“……大概知道。” 温之皎点点头,闹剧都结束了,她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事发现场。一旁的江远丞沉默着,什么也没说,连半点评价都没有。她很有些纳闷,问道:“你都没有什么感觉吗?你觉得是出轨的人有错还是小三有错啊?” “我觉得……”江远丞看向她,想了几秒,道:“可能都有错吧。” 他又沉默了几秒,才道:“但我觉得,一段关系如果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算有第三者,也不会被破坏。” 江远丞将这句话说完时,忍不住看向了温之皎,却发觉她问完了话却并不需要回答。因为这会儿,她已经小步走到前方,去嗅闻一盆很高的盆栽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松了口气,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妥帖,以及……他还不是很想面对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是想弄清楚他对她的感觉。 约她打球,也只是正常的交际。 江远丞想着,跟着她一路坐电梯,到了球场。 一路上,温之皎路过了不少运动场地,越跟着他走,便越能直观感觉到场地的环境区别。最终,她和江远丞走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露天网球场,明明是露天,但因周遭的林荫倒很凉爽。场地被提前打扫过,刚进球场,就有几人推着各式冷饮与毛巾候着。 他们体贴地带着温之皎和江远丞做完了热身运动,之后打球时,还有人专门捡球,中场休息时便有人过来送水擦汗,还有教练过来和温之皎分析打球时的问题。 温之皎几乎怀疑自己在打职业联赛,很有些恍惚。 打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人结束打球去洗漱,还被安排到了独立的洗浴室与房间里。结束洗漱后,则有人带他们到了俱乐部的餐厅,安排好了餐食。 温之皎坐在餐桌前,很有些眩晕。 对面的江远丞察觉到了,道:“怎么了?口味不合适吗?” 温之皎道:“我在想如果我说我吃饭太累,他们会不会过来喂我吃饭。” 江远丞顿了下,道:“你需要人喂你吃饭吗?” 温之皎:“……你好呆啊,这是一种修辞手法!” “哇,就感觉这种生活也太人上人了吧,好像什么麻烦都不用自己解决。”温之皎点着头,又道:“你到底多有钱啊,他们真的好殷勤。” “多有钱……”江远丞喝了口水,灰眸垂着,“你问的钱是哪种?” “这还分好多种吗?”温之皎被他的问话搞晕了,扶着脑袋,“嗯,我想想,你看过小说吗?小说里一般都有那种拍卖会你懂吗!” 江远丞道:“拍卖怎么了?” “就拍卖会喊价的话,在那种场合,你能加价到多少钱?”温之皎眼睛闪亮亮地望着江远丞,“几百万?几千万?” 江远丞没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 温之皎也自觉这话题有些敏感,也没追问,只是拿起餐叉在沙拉里叉来叉去。她不想吃菜菜,可现在说要吃肉又太晚了。 没几分钟,江远丞拿起餐巾擦了擦唇,低声道:“那走吧。” 温之皎疑惑起来,“走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虽然不想吃,但她也不想饿着。 江远丞灰眸凝着她,认真道:“这附近正好有家拍卖行,我刚刚看了眼,今天有场拍卖会。” 温之皎:“啊?” 江远丞笑了下,道:“我也想知道,我会加价到多少钱。” 他站起身,温之皎不明就里,却立刻也擦了擦嘴,起身跟了过去。 从俱乐部到拍卖场馆,十几分钟的车程。 古典的建筑前,来往的人都是成熟男女,打扮体面。 温之皎再一次感觉,江远丞似乎总在这种尽是大人的场合里游走。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不是江远丞在大人的场合里游走,是大人总在有钱人的场合游走。 他们进去大堂后,温之皎眼尖地察觉到这里似乎需要邀请函,因为来到的人都在前台做登记,做完登记后,才能进入内部。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江远丞,可江远丞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向了前台。她心提起来,开始编借口。 嗯不然说自己爸妈在里面?或者说刚刚进去的人就是自己姐姐! 她很有点慌,可前台只是看向江远丞,“是刚刚电话里那位江……先生?” 江远丞点头,那人便递给他们拍号牌。接着,他一路带着她进到了内部,走过长廊,进到了一个会场内部,到了指定的位置。 温之皎直到坐下来时,还感觉有些震撼,不仅震撼进来了,更震撼于此刻拍卖会似乎开始好一会儿了。拍卖师甚至还在报号。 这似乎是一场珠宝拍卖,里面是很多独立设计师的设计。起拍价都并不贵,几千几万的都有,似乎只是个小型拍卖。 江远丞把拍号牌递给她,“你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闪过些不值的想法。 明明看着和路边摊上卖的也没什么不同,怎么会这么贵!就算几千也很夸张了! 温之皎看着看着,很有些兴致短缺。但很快的,一张图骤然浮现在大屏幕上,一枚胸针也被摆在拍卖台上。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小猫胸针,眼睛用了宝石点缀,尾巴弯弯绕绕的,十分可爱。 她听见拍卖师喊价五万。 一时间,她又觉得没那么可爱了。 江远丞侧身,低声问:“你很喜欢?” 温之皎:“……也没有很喜欢吧?” 江远丞道:“你看了很久。” 温之皎:“可那是五万块诶!” 她刚说完,就看见有人举牌,“五万一。” 接着有人喊:“五万二。” 也都是一千一千往上加嘛。 温之皎心想。 可下一秒,江远丞却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举牌,“十万。” 温之皎立刻起了一身冷汗,转头望他,眼睛瞪大了,微笑着,气音从牙里挤出,“我没钱啊……” 江远丞笑了下,“登记的是我的资料,怕什么。” 十万块喊出后,现场一片安静,所有视线都落在这两个学生打扮的人身上。拍卖师敲槌第二次时,一人竟然跟着举牌了,“十三万。” 江远丞再次握住温之皎的手腕,举牌,“三十万。” 温之皎感觉要晕过去了,眼前一片眩晕。 为什么要举她的手,为什么要让她握着牌,为什么! 好恐怖啊,真的好恐怖啊…… 这毕竟是一场小型拍卖会,没人愿意跟,于是这枚胸针就以三十万的价格送到了江远丞的手上。他将盒子递给温之皎,低声道:“试一试吧。” 温之皎身子僵直,看向江远丞,“你别这样,我害怕,三十万挂在胸口好吓人。” 江远丞道:“他继续跟,也许它就值五十万了。” 温之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99节 她真的要晕过去了。 明明看小说电视时,看男女主拍卖喊到几千万,她都觉得也还好。可现实里,从五万喊到三十万,她就已经觉得是重到生命无法承受的天价了。 温之将锦盒递回去,“不要给我,我觉得好吓人!”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为什么?” “嗯因为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玩的,但总感觉你现在不是在跟我做朋友而是在追我诶,可我现在不想接受谁的追求。”温之皎把椅子往一旁挪了下,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这样有点危险。” 万一收下了,他要提要求或者把事情闹大,就更恐怖了! 温之皎这样想着时,却听江远丞道:“是朋友,就不可以送吗?”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能收真么贵重的东西啊!” 温之皎有些诧异他的脑回路。 “贵重的是心意。”江远丞打开锦盒,拿起胸针,别在了她胸前,“我在c市只有你一个朋友,作为朋友,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温之皎低头,望见碎花裙上,小猫伸着懒腰,两眼放光,就像在花丛中休憩一样。她的手指触了下小猫,又抬起眼望向江远丞,“你对朋友都这么大方吗?” “不确定。”江远丞的灰眼睛凝着她弯弯的唇角,又望她弯弯的眼睛,他深呼吸了几秒,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和你好奇我拍卖会加价到多少万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 温之皎道:“答案是能花三十万?” 江远丞思考了几秒,道:“今天的答案是能花三十万。” 温之皎:“……” 她大为震撼。 温之皎没被说服,但也没有摘下胸针,她只是在不断挑着左右眉头歪头思考。脑内拉锯起来,贪图享乐的她在说她又不是没收过礼物而且这小猫胸针真的很可爱,胆小怕事的她在说可是没收过这么贵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在她左右歪头时,江远丞却已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道:“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温之皎立刻站起身,“走走走。” 她迫切想要逃避思考这些问题了。 走出拍卖场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云朵镶嵌着丝丝缕缕的金黄。车停在一片广玉兰树下,两人并肩走过去时,便能嗅到浓郁的花香。 温之皎感觉浮躁的心绪都要被这花香净化了,江远丞慢悠悠走在她身后。她深呼一口带着花香的味道,伸手将胸针取下,转身,江远丞正好迈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险些撞他怀里。 江远丞低头看她,“怎么了?” 温之皎昂着脑袋,唇翘起来,“我——” 她话音未落,一朵白玉兰摇摇晃晃落下,即将摔在她脸上时,江远丞俯身,伸出手接住了花朵。她转过头,看见那硕大的白玉兰摔在他手上,香味浓郁。 她还没说话,江远丞握住了玉兰看了几眼,突然将它倒过来扣在她头上。 温之皎:“啊!你干嘛!” 江远丞的灰眼睛却凝着她,认真道:“很漂亮。” “真的吗?”温之皎立刻忘记要做什么了,拿出手机照镜子,“我看看我看看!” 一声声咔嚓响起,她开始检阅自己的美貌,硕大的白玉兰像一顶帽子似的,黑发从花瓣下倾斜而出,愈发衬得她像个懵懂的花精灵。 直到上车她还在挑选着照片。 今天单独跟江远丞出来打球没跟陆京择说,要是被他知道,感觉肯定会吵架。还是不让他选了,还要屏蔽他才行。 温之皎一边琢磨着,一边又看向江远丞。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容愈发显出些冷峻深邃来,即便是轻松的姿态,可仍显出一副子不太好惹的样子。 ……算了吧,本来就觉得他怪怪的。 温之皎正想着,江远丞的视线却已经望了过来,“怎么了?” 她想了想,道:“……我在选发朋友圈的照片,但有几张我选不出来。也没什么。” “我看看。”江远丞俯身,凑近了些,她便立刻举着手机,手指划了下,“就这两张,有一张感觉好看,可是拍得有点糊糊的,另一张清楚,但感觉笑得不够自然。你说哪张更合适啊?” 江远丞抬起手指划相册对比,却一不小心滑错方向,一眼望见一张她和陆京择的合照。 环境有些灰黯,陆京择穿着校服,背对着她,桌上是作业。她的背贴着陆京择,比着耶,陆京择则回头,蹙着眉有些惊愕。 仅仅几秒,他立刻划回了原本的照片,喉咙里像吞了几颗石头,呼吸发紧。 温之皎看他表情,疑惑起来,“你也选不出来吗?” 江远丞道:“选第一张。” “可是拍得好糊啊。” 温之皎收起手机,放大照片,咬着嘴巴。 江远丞道:“抓拍的图都不会很清晰。” 温之皎更迷惑了,望着江远丞,几秒后,她顿悟,“啊对,可以装作是抓拍的!” 江远丞看着她,认真道:“我作证,是抓拍的。” 温之皎很满足,开心地发了朋友圈,放下手机。 两边的道路从陌生到熟悉,还有一会儿,就快家了。 温之皎将放在脚下的网球袋拎起,可她似乎没拉好拉链,球拍和零碎的东西从缝隙里洒出。她喉咙里发出些烦躁的声音,弯腰捡起来。江远丞也俯身捡拾,却望见一张折好的试卷。 他捡起来展开,一眼看见试卷名《xx补习班英语自测题》以及鲜红的四十三分,还有老师的批语:“下次上课叫你家长来。” 温之皎一把夺回试卷,尖叫道:“看什么看!” 她烦躁地将试卷折好,恶狠狠地塞进网球包里,“烦死了,本来今天挺开心的,结果又想起来这个糟心事了。” 江远丞的理智告诉他,这和他没关系,可嘴巴却背叛了理智,道:“你不想让家长去见老师吗?” “有几个人喜欢让家长见老师啊。”温之皎愁眉苦脸,像多耷拉的花,“本来上补习班就上得想死了,再让我妈去补习班,我肯定又要被骂死。” 江远丞垂下黑眸,“你下次什么时候上课?” 温之皎抿着嘴,“后天。”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可以帮你。” 他看向温之皎,“但有一个条件。” 温之皎抱住网球包,眼睛里有着警惕,“什么?” 江远丞的视线看向她的胸口,道:“胸针。” 温之皎:“……?啊?什么?” 江远丞垂着眼,又望向自己的手,手指在膝盖上很轻地点了几下。 他道:“收下胸针,然后现在,戴上它。” 温之皎懵懂起来,却拿出了胸针,戴起,“这样?这样你就会帮我解决吗?” “就是这样。”江远丞看她,点头,“我会帮你的。” 车缓慢减速,停在了温之皎家附近的街道。 他道:“后天见。” 温之皎一头雾水地下了车,只觉得脑子糊糊涂涂的。她背着网球包往家里走,可刚走几步,却感觉一股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正想尖叫,另一只手又伸过来捂住她的嘴。 救命!怎么光天化日就有人干这种事! 温之皎立刻挣扎起来,可身后的人硬生生勾着她的腰,一把抱起来,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被我抓到了吧,跟谁玩去了?” 她转过头,看到陆京择挑着眉,嘴边有着笑,垂着眼看她。 他松开手,把她放下来,“谁的车?” 温之皎道:“出租车。” 陆京择道:“你不认识车,我认识,那车贵着呢。” 温之皎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认真:“嗯就是那种体验生活的有钱人在开出租车。” “睁眼说瞎话。”陆京择掐她下颌,“给你三秒钟,说实话,不然我登门拜访,让你爸妈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啊啊啊好烦!”温之皎崩溃起来,咬着嘴,“是江远丞,他带我去打网球了。” 陆京择的视线扫她胸口的胸针,又移开,笑了声,“只是打网球吗?” 温之皎眼睛滴溜溜转,还没说话,陆京择就掐着她的脸颊肉,“下不为例,不要被我抓到你又偷偷跑去见他。” 不要被抓到不就好了! 再、再说了,后天他帮了她之后,她也可以不和他再见面的。 温之皎立刻点头,一副子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陆京择松开手,“怎么答应得这么快?不耍赖?” 温之皎抱着网球包打他胳膊,气呼呼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提前和我说?” 她四处张望着,扯着陆京择的袖子,走到了附近的树林里。 陆京择摇头笑了下,从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了个笔记本,卷着笔记本敲她脑壳,“是哪个笨蛋让我帮她押补习班的考试题的?” “哎呀!”温之皎叫了一声,抬手扯过笔记,“再打就不聪明了。” 陆京择点头,抬起手搓她脑袋,“行,揉揉聪明蛋。”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又道:“聪明蛋,我要回去了。” 温之皎却仰着头看他,伸出手来,“给我呀。” 陆京择笑了下,“给你什么?” 温之皎疑惑地歪头,“耳环啊,你昨天不是说在夜市里看到一对很适合我的耳环吗?我还以为你今天要给我送过来呢。” “……啊,忘了。”陆京择面上没表情,语气淡淡,“下次再说。” 温之皎狐疑地望他,却突然扑到他怀里,伸手摸他口袋。陆京择被扑个满怀,立刻扶着她腰部,笑起来,“干嘛,生抢啊?” 她用力掏他口袋,他的手便抓她的手,可还是被她摸到一个温热的盒子。 温之皎仰着脸笑起来,“哼哼,被我摸到了。” 陆京择松开了手,任由她拿出来,低头看她,“嗯。” 温之皎拿出盒子,很快便望见长长的月亮流苏耳环,星星镶在月亮中。陆京择抬起手,撩起她的发丝,又接过盒子,帮她将耳环戴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0节 她两手扶着脸,眨巴眼睛,“漂亮吗?” 陆京择冷冰冰的脸上有了笑,好几秒,他道:“你说什么?漂亮得让人听不清话了。” 温之皎扯他脸。 他笑意更大。 云朵随风消散,周遭的景物也如同云一般散去。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望见医院的天花板。她费尽地起身,还有些恍惚。 啊,原来江远丞真的会做梦啊,还会梦到年轻的事诶。 她没忍住转过头,扯了下身旁江远丞的脸。 明明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好欺负的……怎么就变成了动不动发疯的毒夫呢? 温之皎很有些伤感,她掀开被子,淡淡的忧愁袭来。 唉,回去吧。 她离开病房。 回到了自己住的医院后,温之皎惊讶地发现,谢观鹤好像不让她见他了。她更惊讶地发现,顾也能进医院了,并且此刻正一脸烦躁地打电话。 见到她进了病房,他直接挂了电话,道:“人去哪里了,想着你肯定受惊吓了,还给你带了草莓呢。” 温之皎惊喜起来,走过去看了眼,果然望见一篮新鲜的草莓。 她拈起一颗尝了尝,笑起来,“我去看望江远丞啦。” 顾也扯了下唇,笑眯眯的,“哟还这么深情呢。” 温之皎才不理他,一颗颗地吃草莓,又道:“我昨晚要被吓死了,还以为真的要坐牢了呢,你真的害死我了。” “你以为我昨天没被人公报私仇吗?”顾也指了指脸,“看我被揍的。” 温之皎蹙眉,凑近一看,果真看见他脸上的青黑。她立刻抬起手,用力按了下,顾也肩膀抖了下,倒吸一口冷气,“轻点啊你。” 她收回手,嘴巴翘起来,“那谁让你作死。” “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撩老虎屁股为了谁?”顾也说完,自己都乐了,狐狸眼弯弯,“算了,反正有些人就是占了便宜也要卖乖的。” 温之皎哼哼几声,继续吃草莓,吃了几口又问:“你都能进医院了,怎么不去再气气谢观鹤?” “倒也得能见到啊。”顾也笑意更灿烂了,“可能昨天他被折腾狠了,今天开始好像谁也不见了。” 温之皎恍然大悟,又开始忧愁了,“啊那怎么办,我得每天见他一面才算完成任务啊。” 顾也蹙眉,“他爸让你必须见吗?” 温之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却顺势答应了,“对哇。” “嗯……”顾也支着下颌,垂着眼,一副子深思熟虑想害人的斯文败类模样。好几秒,他道:“你不是有通行卡吗?” 温之皎迷惑起来,“但进不去病房。” 她刚刚上了楼,门都是关死的。 顾也笑起来,金丝框眼镜下,漂亮的眼睛里跟有小钩子似的,凑在她耳边支了个招。 温之皎听完,张着嘴:“……啊?!” 顾也这个人,好像真的很有主意啊! 她靠在桌子上,俯身看他,眨巴着眼睛,娇滴滴地问道:“那如果我想见陆京择但没有他联系方式怎么办?” 顾也挑眉,“你把我当什么了你?” 温之皎还是那殷勤又娇滴滴的样子,“嗯,好朋友?” 顾也笑了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她,道:“温之皎,我不是江临琛,不讲什么绅士守则也不喜欢装正经老实人。我也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习惯了用幻觉交换东西,你不会爱上别人。” 他不像他那些好兄弟,不是原生家庭有问题就是成长道路有问题。他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生活习惯健康,除了抽烟无任何不良嗜好。比如为当下这份抑制不住的心动而追逐一份无望的爱,他更愿意制定一些合理的奖惩策略,让他和她玩得都高兴。 顾也道:“你想要我帮你,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好吧,那你怎么样会帮我想办法?”温之皎抱着手臂,卷发下的漂亮脸蛋气鼓鼓的,“明明我之前——” “好了好了别念了。”顾也扯着唇,笑起来,望着她,“你觉得我想要你怎么样?” 温之皎垂着眼,眼睛里有着狡黠的光,“你为什么要我说而不是自己说呢?” 他在试探她能做到哪步,可她却还是要他猜。 顾也笑意更深了,又很有些无奈,“温之皎,你到底真笨还是假笨,为什么这种时候你总是精得让人抓不到。” 温之皎有些迷惑他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很满意这样的夸奖,于是很神气地抬头。 顾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看她卷翘的睫毛,看她如玻璃似的眼珠,又看她有弧度的唇。最后,他握住她的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坐在他腿上。 他弯腰,恨不得用四肢身体包裹住她的身体。 温之皎被他抱住,话音都闷闷的,“好热。” 顾也抱得更紧,下巴抵住她的脑袋,蹭了下,“给我抱十分钟。” 温之皎:“太久了!” 顾也道:“你知道陆京择的身份吗?” 温之皎道:“啊不知道,就感觉很厉害。” 顾也笑起来,“你只要知道,差不多跟谢观鹤平起平坐,过不了多少年,他们也许会拥有非常核心的权力。所以基本上,他们的行程都是非常私密的,而且明处暗处都有非常多安保守着。” 温之皎:“……啊你在说什么东西?” 顾也道:“我很怕你万一跟陆京择偶遇,他还没见到你,你就先假摔然后被安保拖走拷问。” 温之皎:“……我还没有这么蠢!” 她说这话时,眼睛悄悄看向了一边。 嗯好吧,刚刚她确实想过如果能偶遇就试试泼他一身东西假装无意然后叙旧的! 可是那能怎么办啊,楼梯间里他也说了没空理她来着。 怎么看,那莫名的吻都像是告别,他们似乎难再有交集了。 顾也道:“至于联系方式,反正我目前也只有他那些秘书办的,而且打过去也不一定有用。” 温之皎愁眉苦脸,看着他,“啊那怎么办?” 顾也笑起来,“他不是你初恋吗?” 温之皎像融化的蛋糕,在他怀里都要不成人形了,“可当年我甩了他,因为他没有江远丞有意思……” 顾也眉毛挑高了,狭长的眼睛圆溜溜起来,“江远丞当年很有意思?” “嗯,我记得我印象很深的是,我有一次用了个滑雪的特效自拍了一张。他第二天就带我去滑雪场带我滑雪了……”温之皎托着脸,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有着理所当然,“他当时就像个圣诞老人,好像我想要什么都能给我,而且还……很好满足。” 顾也眉毛挑得更高了,“多好满足?” 温之皎看向他,认真道:“我亲了他一口,他从耳朵红到脖子,说话都结巴了一会儿。” 顾也咬了下腮帮子,用手捏着她的脸,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反正是没笑出来。他垂着眼,看她,带点幸灾乐祸似的,“那后来怎么就被关着了?识人不清了吧?” 温之皎悻悻地移开视线,话音带着含糊,“就……就是,嗯,很烦啊,十分钟还没到吗!” 她说到后面有点恼羞成怒,借题发挥,抬手打他。 顾也一把握住她手腕,笑起来,道:“急什么,我告诉你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你得先能见到谢观鹤再说。” 他把她抱到床上,俯身亲了口她额头。 温之皎尖叫起来,“这是另外的条件!” 顾也道:“我耍赖。” 温之皎:“……你!” 顾也握住她的手指,塞回她口袋里,道:“我有点事,这几天要去国外一趟,等你什么时候见到谢观鹤再给我发信息,我告诉你怎么办。” 他说完,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 温之皎眼睛瞪大,抬起腿踹他,“干嘛偷拍,不好看!” “好看,多好看一头小牛。”顾也眼疾手快,抓住她脚踝,把她脚踝也摆到床上,转身往外走,还抬起手晃手机,“走了。” 温之皎:“……” 可恶,怎么感觉被他当成娃娃摆好了似的! 顾也离开没多久,温之皎就打开了外卖软件,开始下单东西。 等东西送到后,她立刻急哄哄地上了谢观鹤在的楼层里。 刷开门禁,走在两侧安保守卫的注视中,温之皎抬头挺胸。随后,她从硕大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又拿出喇叭按了播放。 很快,高喊着“我要上访”的声音不断被重播起来。 五分钟不到,紧锁的门打开了,小秦面色尴尬地走了出来,“温小姐,小谢先生问你在干什么?” “嗯我和顾也说谢观鹤不见到我,然后我没办法完成他爸爸给我的任务。顾也跟我说,买个大喇叭和小马扎,坐在他病房门口喊要上访,他就见我了。” 温之皎用着天真的眼神看着小秦,又道:“现在,他是不是要见我了。” 小秦深呼一口气,道:“温小姐您放心,小谢先生说过,他会让温随没事的。” 温之皎道:“可是温随在他爸爸手里,又不在他手里啊。不然让他爸爸过来和我说,说我不用每天见他一面,我就不会一定要见他了。” 小秦显然被她噎住了,而开着的门里,很快传来了有些模糊的声音。 应该是谢观鹤在说话,很快的,门打开了,小秦道:“请进吧,温小姐。” 哇,顾也的办法怎么会这么有用啊。 温之皎很有些震撼,却还是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小秦没有跟着进来,一时间病房就剩他们二人。 温之皎抬起手指着谢观鹤,“你,恶心了我还想逃避责任!” 谢观鹤躺着床上,身前的案几上是一沓纸,他握着毛笔在练字,“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那你大可以不必来见我。” 他将笔放在一边,看向温之皎,眼神平静,“你记恨我利用你,我也记恨你让我破戒,为了我们都停止伤害彼此,不见面是最好的选择。”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1节 温之皎道:“我没有记恨你啊。” 她望着谢观鹤,笑起来,阳光在眼里折射出光彩,“虽然我砸伤了你,后面还让你破戒,但我真的只是好奇。我现在还很好奇,你是不是除了昨晚外,再也不会生气了。” 谢观鹤看着她,“所以?” 温之皎道:“我这几天要想方设法地见你,惹怒你,刁难你。” 谢观鹤像是觉得发笑似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可眼眸里只有冷淡。 他按了铃,“温小姐的好兴致我没有办法满足。” 小秦拧开病房门,谢观鹤示意了下,小秦便走向温之皎。温之皎抬起手,昂首挺胸地往外走,“不用跟我说话,我会自己走。” 她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谢观鹤。 谢观鹤闭着眼睛,没看她,她瞪给瞎子看了。 温之皎更生气,气呼呼地往外走。 门合上后,谢观鹤才睁开眼,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抓起桌上的纸笔卷起扔到垃圾桶里。小秦有些惊愕,却又听见他略带烦躁的声音,“案几撤掉。” 小秦点头。 谢观鹤却更烦了似的,闭着眼,抓着流转开始默念经文。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 谢观鹤默念着,却听见门外又传来喇叭那嘈杂的声响,这次,是如同ai似的机械声音: “我重生了,重生在真千金被找回的那一年,我还是养尊处优的我,还有身份高贵的未婚夫,宠溺霸道的哥哥,把我当做宝贝的父母,对我关怀备至的闺蜜……” 谢观鹤:“……” 第63章 温之皎单方面地和谢观鹤打起了拉锯战。 在谢观鹤病房门口公放了一下午视频后, 晚上她又带着一个滑板过来,开始病房门口滑滑板了。 门口的守卫虽然多,但也没人敢对她做什么, 只是各自守着。 一晚上,只有温之皎的轮子在走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时不时还有她摔下滑板发出的尖叫声。小秦跟带孩子似的, 跟在身边扶着, 生怕她摔出个万一。 折腾到晚上七点多,她才气呼呼地带着滑板回去了。 小秦长舒一口气, 很有些疲惫地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谢观鹤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抬起头来, “走了?” 小秦点头,又道:“温小姐的确很有活力。” 谢观鹤没说话,病房门关得很严实, 但她吵得像一串鞭炮, 他现在还觉得耳朵旁有她尖叫又发笑的声音。他垂着眼,没说话,继续看着桌上的文件,眼前的文字偏像水池里浮萍般打着旋儿。 小秦又说话了, 她走近了些,俯身,把话音压得很低,“小谢先生,谢先生问起了您昨天进急救中心的事了。” 谢观鹤道:“和他说是运动不当,牵扯到旧伤导致的。” 小秦道:“您确定要压下来吗?毕竟温小姐现在似乎一直在打扰您。” 谢观鹤握着钢笔签名,却望了她一眼, “她快出院了,以后没有机会遇到了,不必节外生枝。” 她有些讶异,却点头应下,出去了。 门合上时,谢观鹤终于放下了钢笔,靠在沙发上,脸上有了些微汗。胃部和火烧似的,一阵阵的火苗窜向心肺,烧得他喉咙发疼。 他看得出来,小秦觉得她影响了他,想借着谢父把她弄走。 可这对谢观鹤来说,没有必要。 他握住水杯,却望见水杯中的水摇晃着。 谢观鹤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胃疼,止疼药胃药都没用,医生们查来查去只说是心理因素或情绪影响。于是解决途径也只剩下忍。这个症状自成年后几乎没再出现过,如今再次出现,简直像一种无言的讥笑。 没有关系,很多年前能克制住无谓的欲望,如今也能掌控住无谓的焦渴。 谢观鹤稳住发抖的手,缓慢地喝掉杯中的水,喉结滑动下,冰凉的水液在胃部的火焰中骤然蒸发。 翌日一大早,温之皎十分准时地继续在走廊闹腾起来。 她像是被投入可乐中的曼妥思,恨不得炸出一米的泡沫,叫谢观鹤隔着门都能感觉到她的活泼。早上时,她在看电视,台词都成八倍速了,人人说话都含糊不清。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也不回去吃饭,就看着手机,跟顾也聊办法。 [顾也是人:你就在他病房门口折腾呗] [顾也是人:瓮中捉鳖,你就烦他,烦得他受不了了] [顾也是人:到时候你再提要求,每天见一面这任务不就轻松了] [宇宙跳跳皎:那陆京择那个怎么问他啊!] [宇宙跳跳皎:你昨天非卖关子,结果我进去见谢观鹤一分钟不到就被赶走了] [顾也是人:见第一面你就提要求肯定没用啊] [顾也是人:等他被你烦得受不了了,第二面才是提要求的场合] 温之皎想了想,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小提琴。 [宇宙跳跳皎:我感觉他很能忍,我准备上小提琴了] [顾也是人:哟,还会拉琴?] [宇宙跳跳皎:你瞧不起谁呢,我学过一年小提琴!] [顾也是人:那你拉的时候录着发给我,我开会前听听] [宇宙跳跳皎:为什么不睡前听?] [顾也是人:是财务会,怎么不算税前听?] [宇宙跳跳皎:……] 好无聊的谐音梗! 温之皎无语,切出了录音,又打开了琴盒拿出小提琴。 病房内,谢观鹤刚吃完饭。 今天是住院第五天,他现在能站起来走动一下了,此刻正站在窗台前望楼下的风景。身后,其他人收拾着病房,小秦面色很有些复杂地道:“小谢先生,温小姐她似乎不打算吃午饭。” 谢观鹤顿了下,道:“随便她。”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嘶哑高亢的声音骤然传来。 紧接着,更多犹如狰狞的嘶吼似的音符不断扒着病房门,一下下地望谢观鹤耳朵里钻。他脖颈的经络都被这极为难听的音乐牵扯着,抽动了几下。 小秦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选中了音乐播放试图抗衡。 可很快的,门外那像锯木头又像是杀猪似的音乐杀伤力更强,不断试图入侵每个人的耳朵。忍受不了这个音乐的显然不止是小秦,连带着门口的守卫都发出了有些崩溃的声音。 小秦道:“我去和温小姐说说吧。” 谢观鹤眼皮都没动,合着这杀猪似的背景音乐,他道:“别过去,由着她,和她搭话,她就知道这招有用了,要顺杆爬了。” 小秦面露难色,捂着耳朵,“可这实在……” 谢观鹤思索了两秒,道:“抽屉里有个玩具,你拿出来,跟她一起玩。” 小秦:“……什么?” 她迷惑起来,却走到床旁的书桌前,拉开抽屉,一眼望见一个模样古朴的铃铛。铃铛上篆刻着不少图案。 这似乎是三清铃? 小秦怔了下,却还是拿起三清铃,站到了病房门口开始晃。 很快的,她发现,她这么一晃铃,温之皎的小提琴声就要中断一会儿。明明听着就像是用尽蛮力地乱拉的声音,可她居然有自己的节奏似的,这铃声这么晃,倒像是影响了她发挥。 晃了十来分钟,病房门口传来一声懊恼的尖叫,接着,就传来她愤愤收拾小提琴的声音了。 “咔啦——” 温之皎拉上琴包的拉链,气呼呼地提着小提琴走了。 到了下午,她又换了几个法子折腾,偏偏谢观鹤死在病房里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给。搞得她像是把所有力气全对着棉花用了似的,烦得要死。 就像现在,温之皎恨不得在门外吹拉弹唱,但晚饭的餐食还是照样送进谢观鹤的病房里又送出来。 小秦站在门口看着温之皎,轻声道:“温小姐,您今天似乎一直没吃饭,这样对您身体不好。” 温之皎:“……不吃了,没胃口。” 她气都气饱了,也终于不想折腾了,一转身回了自己病房。 什么人啊,这么能忍,是乌龟吗?把脑袋缩进去就什么都不管了?! 窗外,盛夏的天空笼罩了一层灰色的厚纱,夜晚的空气也显出了略微浓稠的厚重感。 温之皎爬上了病床,两条小腿翘起摇晃着,很有些无聊地玩着小游戏。今天是第五天了,而她还一次都没见到谢观鹤,人已经气得彻底释然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释然什么,只是崩溃得有点发笑。 今天要是见到了,明后天还得想办法见面。 今天要是见不到,任务失败了,她就再也不用想办法了! 温之皎破罐破摔地想着,却发现顾也回了信息。 [宇宙跳跳皎:【录音】] [顾也是人:……] [顾也是人:this is true music.jpg] [顾也是人:效果怎么样?] [宇宙跳跳皎:没用,一点用没有]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2节 [宇宙跳跳皎:今天一面都没见到,感觉完蛋了] [宇宙跳跳皎:流泪猫猫头.jpg] [顾也是人:哎哟,这么可怜啊] [顾也是人: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 没用的东西! 温之皎跪在床上,对着枕头打了两拳,却感觉什么东西骤然掉在地上,发出小小的声响。她探头望过去,望见一把模样奇怪的钥匙,是那字帖在的保险箱里的钥匙。 她看着那把钥匙,脑中缓缓浮现了谢父的话。 他是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用它和谢观鹤提条件来着?而且系统任务里显示,拿字帖是支线任务,可见谢观鹤是主线日常,那用这个字帖提要求不就行了吗?牺牲一个支线任务,换两个主线任务成功,赢! 温之皎头上的灯泡缓慢亮起,连带着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立刻捡起钥匙往外跑。 哼哼,这么好的主意都被她想到了! 温之皎急匆匆坐上电梯上楼,刷开了门禁,刚进到走廊,便迎面看见穿着病号服的谢观鹤。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被人扶着,站在病房门门口,似乎准备去散步。一如既往,一副子眉眼冰冷,目下无尘的样子。 但谢观鹤一抬眼望她,便移开视线,转身要回病房。 她急了起来,“你跑什么!” 温之皎迈开腿,跟要蓄力发射出去似的,但——哑火了。她身体一软,眼前一阵阵昏黑出来,耳边有了尖锐的声响。 跟谢观鹤这个狗崽子较劲一整天,她都没来及吃饭,好像饿得低血糖了! 她身体晃了几下,被身旁的守卫扶住。 “温小姐你没事吧?” 守卫问道。 温之皎努力晃着脑袋,像是在努力撑着身体,“我……我没事。” 她话音都有些含糊。 守卫道:“温小姐,我送你回去。” 谢观鹤的手握着门把手,听着身后的动静,他垂着眼。 根据小秦的汇报,她今天似乎没吃东西,应该是低血糖。 等会儿叫人给她送点吃的就行了,现在她也不会有大碍。 他望着自己手上的流珠,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含糊不清的话。她都快晕了,还不忘嘟囔着都怪你之类的话来倒打一耙。 守卫的脚步声响起,她嘟囔的话音也越来越小,跟快熄灭的蜡烛似的。 谢观鹤紧紧攥住门把手,想要推门而入,心中梗着一口气。气儿不知道在哪里消散了,他松开手,转过身望向守卫,道:“把她抱到病房里吧。” 守卫和小秦都有些惊愕,却依言照办,朝着他走过来。 谢观鹤站在一边,望见她缩在守卫的怀里,唇还在抖,眼睛找不到焦点似的,努力睁着。就好像这两天在门外又吵又闹又蹦跶的人不是她似的,现在看着跟个纸扎的,风一吹就要倒。 他移开视线,觉得她安静起来居然更让人心烦。 温之皎被安置在床上,黑发散落在他的枕上。吃食糖果,饮料点心很快送到一旁的桌上。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的发丝黏在有些红的,冒着汗的脸颊上,有些都进了嘴里,被她咬着。 谢观鹤抬起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偏偏她现在真的难受,紧咬着牙,他用力捏她的下颌,“张嘴。” 温之皎还恍惚着,一点不照办,鼻尖是细密的汗珠。 谢观鹤也不用蛮力,他松开手,拿起了一颗糖撕开,抵在她唇边。她立刻张开嘴,把糖吞进去,那几缕被咬住的发丝,就被他捏着抽开了。 他就撕着糖纸,等着她吃完,再给她喂。喂到第五颗,她的眼神清明了些,脸上的汗水也消散了些。 温之皎声音有点沙,“齁。” 谢观鹤“嗯”了声,撕开的糖没给她塞,自己吃了。微酸的味道应和着糖浆,水果香气从唇齿蔓延到鼻腔,很不错的味道,但不能再吃了。 他喝了口水,道:“饭在旁边,自己吃吧,吃完我会派人送你出院。” 第64章 温之皎躺在床上, 还是病恹恹的,她撑着床,眼睛又找不到落点似的。好一会儿, 她才说,“你怎么这样?” 谢观鹤看向她,“我哪样?” 温之皎扶着脑袋, 像是泛恶心, 脖颈抽动着。谢观鹤拿起一旁的水,拧开盖子, 递了过去,她便立刻得到救赎似的, 抱着瓶子咕咚咕咚喝水。 谢观鹤话音平静, “是你自己为了找麻烦,一天都没吃东西的。” 他顿了下,才又道:“小秦提醒过你。” 中午和下午, 各自提醒了两次。 可她全不当一回事。 温之皎跟小水牛似的, 将一整瓶水喝完,撑得打嗝。 谢观鹤微微蹙眉。 温之皎握着矿泉水瓶,轻轻打了下他胳膊,“喝完水人就是会打嗝, 你什么表情?”她很不满,昂着头,恨透了他,从他的言行举止找出每一个他针对她的证据。 谢观鹤今天能走动了,可身体仍很一般,黑发下,脸仍是苍白的。他走路时很满, 身上和手上都佩戴着很多仪器,宽大的病号服随风吹动,愈发显出他脆弱孤冷的气质。 现在他不是作威作福的金银菩萨,亦不是目下无尘的寒玉菩萨,只是随时要化的泥菩萨。可泥菩萨纵然自身难保,却还是走到了她身旁小桌上,拿着筷子和碗,拨了一小碗米饭。他递过去,“现在不吃,等会儿送你出院,你喊饿也没人理你。” 温之皎扫了一眼米饭和菜,又不配合起来,“不要,你让我走就要走吗?我今天就躺在这里睡觉,有本事你趁我睡着把我带着床一起送走!” 谢观鹤放下碗,垂着头看她。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在他脸上打下阴影,氤氲了冰冷的气质,他道:“你想吃什么?” 真奇怪,明明她说的话是抗议他的决定,可他的提问和她的话毫不相干。可更奇怪的是……温之皎有种被勘破心思的恼怒,她皱着眉看他,“你给我什么我不想吃,我就是要跟你闹,除非你答应我一些条件。” 她摸着口袋里的钥匙。原本要拿它做交换的,但现在她直觉,也许她不一定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想要的。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时,是在他吻过自己后,手在颤抖时。那时她模糊的感觉,也许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于是温之皎直直地看着谢观鹤,得意的华彩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谢观鹤凝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却笑了下,“鱼?草莓?樱桃?” 温之皎莫名其妙起来,“谢观鹤!你能不能听人说话?” 她说话时,带着糖果香味的呼吸都像是一起传了过来,令他察觉到唇齿间还有咽下了一颗糖时的黏腻。 “百香果,酸枣糕,停产的索菲奈酸硬糖,茄汁蒸蛋……”谢观鹤没有再看她的脸,他的手伸进裤袋里,步履缓慢地走向窗户。风吹起窗帘,今晚有着大雾,高楼大厦即便灯火通明,却也像雾海中的鬼影,一只只眼睛尽数望向他们,他话音越来越轻,“想吃什么呢?” 温之皎起初还觉得这人发神经,但听着听着,她的大脑突然空白了几秒。她的头僵硬地转动了下,看向谢观鹤的背影,方才吃下的几颗糖几乎翻涌在胃部,嘴里泛处酸水。她张着嘴,好几秒,“你怎么会——?!” 她突然说不出话。 这些全都是她爱吃的,谢观鹤当然有一万种办法知道她的饮食喜好名单,但怎么能一口气全报出来呢? 温之皎的手攥着被子,背部都挺直起来。 “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你了解你。”谢观鹤的手搭在窗台上,转头看向温之皎,露出了很淡的笑,“现在,你还想要和我谈条件吗?” 风吹入室内,吹得温之皎一阵阵发冷,也冷得她收起了试探与侵入的爪子。她绷着表情,恨恨地看着谢观鹤,抿着嘴,好半晌道:“变态,坏种,王八蛋!恶心!你真让人恶心!” 谢观鹤望了她一眼,抬起手合上了窗户。 温之皎闷闷的,用力捶了下身下的枕头,道:“我想吃阳春面。” 谢观鹤点头,正要唤人,可又听温之皎含糊不清的,像是向往的话音,“我想吃那种刚做出来的,用油煎过的蛋的汤面,我想吃我妈妈做的那种……油是凝固的那种……” 他道:“需要一些时间。” 他刚说完,便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接着又是些委屈的嘟囔,“可我真的好饿好饿,我又要晕过去了,你想想办法啊。” 谢观鹤:“……” 他很有些不耐烦,看着温之皎,道:“你要是饿,面前就有饭。” 温之皎更委屈了,眼睛却睁大,凝着他,“但这又不是我想吃的,而且现在也冷了。” 谢观鹤的手抓着流珠,转动了下,“吃了你就走。” “你先让我吃到再说啊。”温之皎抿着嘴,“我要那种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 谢观鹤点头,走到书桌前,从椅背捞起了一件外套。他走到病房外,和小秦说了几句话,没多时,他站在门口道:“跟我来。” 温之皎慢吞吞地床上走下来,还有些晕,走到谢观鹤旁边。 谢观鹤这才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个身体本来就糟,一个刚低血糖过,两人都有些步履蹒跚,身后的守卫看着都在忍笑。 等他们上了电梯时,温之皎才道:“他们都在笑你。” 谢观鹤不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之皎又道:“你走得这么慢,怎么不拄着拐杖?” 谢观鹤转头,瞥了她一眼,“怕拿起来打你。” 温之皎:“……你怎么这么讨厌?!” 谢观鹤又不说话了,电梯的传送履带咔啦作响,发出难听沉闷的噪音。他的脸在光线下晦暗不清,喉结上下滑动,徒劳吞咽太多东西。她偏偏也没有说话,空气之中,尽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电梯停在二楼,是个狭长冷清的走廊。 谢观鹤一路将她带到这栋楼的餐厅后厨,这会儿,后厨一片冷清,铁制的台面都透着寒冷的光线。 温之皎皱着脸,“这也没人做饭啊?” 谢观鹤“嗯”了声,才道:“我现在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温之皎:“……也不必如此吧!” “知道就行。” 谢观鹤道。 他说完,挽起袖子,走到了一个较小的灶台开了火。 温之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3节 她震撼起来,“你还会做饭?” 谢观鹤没理她,他热了锅,准备了水,挑开了个盖子,选了她口中“凝固的油”——猪油。油遇热发出细小的噼啪响声,紧接着下盐与鸡蛋。煎完蛋,他又烧水煮面,刚抓一把,温之皎就道:“多一点多一点!我要吃多点!” 谢观鹤斜睨她一眼,道:“你吃不完。” 温之皎道:“我在家煮面都放这么多。” 谢观鹤笑了下,“行。” 他抓了更多的面,面煮时又调料汁,加蛋。 很快,一份阳春面出锅,倒入碗里。 谢观鹤正想叫温之皎,却发觉她从餐厅里拖了两张椅子进来,脸上是期待得不得了的表情。她把两张椅子歪歪扭扭地摆在一张桌子上,用手撑着脸,“快点快点,我要吃饭。” 他拿筷子挑起面,给她盛了一大碗,锅里却还剩一大碗。 温之皎接过面,先喝了两口汤,笑容都被油水滋润了似的,透着脂肪的诱人。谢观鹤站在锅前,道:“还剩很多。” 温之皎道:“你吃啊。” 谢观鹤顿了下,“我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 “但剩那么多,你不吃不就浪费了。” 温之皎用筷子捞起一大把面。 谢观鹤深呼一口气,道:“不是你说你在家就煮那么多的?” 温之皎点头,“对啊,但我在家也会剩一大锅啊。” 谢观鹤:“……” 他无言,最终还是倒到碗里,坐到她一旁。 温之皎吃得一脸热汗,脸上是汗津津的红,吃了一半,还有些稀罕地道:“你居然还会做饭诶,我看你好像恨不得被八十个人伺候,而且你好舍得放油,这个煎蛋和汤都好香!” 谢观鹤吃了一筷子面,唇齿都被油的香味浸润,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在道观住的时候。他放下了筷子,看着温之皎吃东西,胃部的酸液像藤蔓,一寸寸往上爬,几乎要爬出口腔。 她鼻尖是亮晶晶的汗水,脸颊是热腾腾的红,唇润极了。 谢观鹤的手指动了下,他嗅着面的香气,唇齿摩擦着舌尖。好几秒,他道:“我以前住在道观。” 她被这个话题吸引,仰着头,嘴边还黏了葱花,很滑稽。 谢观鹤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本该被止住的话,顺着笑声继续了下去,“那里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的,有时候肚子很饿,嘴里很空。所以会去晚上去小厨房偷偷开火。” “不会有味道吗?” “有,所以要提前封死,不让味道散出去。” “这怎么来得及?” “我做了很多计划。” 谢观鹤说完,却觉得更滑稽了,他的确做过很多计划。会算道观的方位,根据天气预报算晚上的风向,会摸清楚道观的人动向,还会不断规划路线,原因只是他想吃一份面。 温之皎吃完最后一口面,又抱着汤碗喝了几口,满足得不得了。 她笑起来,扶着脸,点评道:“可越做计划,感觉越难成功。” 谢观鹤的唇动了下,没有说话。 的确没有成功,因为他最后都忍住了。 最难克制的时候,报复性地脑内幻想,一遍遍想要放多少油盐与鸡蛋。有时候想到恍惚,分不清现实与幻想,她顺理成章成为幻想的一环,又成为重心。 今天是他第一次做面,也是最后一次,权当满足无数次渴望又没能实现的逾矩。即便他们之间有过一个破戒的秘密,但它即将永远沉没,犹如她面下藏着的蛋。 谢观鹤道:“面吃完了,他们在外面等你,会送你回家的。” 他说完,看向她,她又扭扭捏捏起来,像是想作妖。她擦着嘴,眼珠转来转去,像是有十八个心眼准备酝酿坏主意,可最后,她昂着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出乎意料。 谢观鹤平静地想,她的脚步声很轻,他没有起身,只是重新握住筷子吃面。吃了两口,动物油脂的香味与鸡蛋的香味融为一体,面条已经有些软了,却仍然味道不错。 但他或许太多年没有改变自己的饮食规律了,刚吃完,胃部的满足感还未传达,心肺便促使他的喉咙一阵痒意。他咳嗽了几声,血又从喉头涌出。他咳嗽了很久,手帕上染上一串红。小秦正好赶到,连忙走到他身旁,“小谢先生,需要现在去检查下吗?” 谢观鹤摇头,他这两天已有些习惯心肺受损的咯血后遗症了,只是缓慢起身,“她没有再闹?” 小秦道:“温小姐刚刚上车了,出院手续也办完了。” 谢观鹤“嗯”了声,又道;“她不是想要陆京择的资料吗?就当是临行送别,给她吧。” 小秦扶着谢观鹤回了病房,饭菜已经撤了下去,几个人正准备收拾床铺。谢观鹤垂着眼,道:“我现在想休息了,明天再收拾吧。” 他们应了声,下去了。 谢观鹤换了衣服,上了床。他缓慢躺下,一抬手,却摸到一颗糖纸,他攥住,闭上了眼。 灯被灭掉,一片黑暗,唯有床头的灯散发着柔和的橘光。 温之皎爬上床,肚子撑撑的,人困困的。 她不想和谢观鹤谈条件了,她感觉他有点可怕,明明之前还好,可他报菜名报了一堆,以及她吃东西时,他望着她时……都让她直觉怪异。 就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点燃一个炸药桶。 嗯……也许是她刺激他太多次了,还是先不管这个日常了。 陆京择的联系方式,大不了她去写举报信,举报陆京择玩弄感情! 温之皎想一出是一出的,想得有点困了,正要睡觉,却骤然听到手机震动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收到了小秦的邮件。 她点开看了眼,发现小秦发了一个时间地点,标明了这是这几天陆京择会出席的会议,还附带了一份邀请函以及附近。小秦表示,听闻她想要陆京择的联系方式,为了表达这几天“陪伴”谢观鹤的感谢,所以发来了这个。 温之皎有些纳闷这消息怎么透露过去的,却还是打开邀请函看了眼,很快便看见她的身份变成了xx娱乐日报实习记者温之皎。她突然惊醒。等下,她怎么变成实习记者了?她直起身,把灯打开,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会儿。 然后研究出来了三件事。 第一,陆京择要参与某个发布会,会有很多媒体采访。 第二,她作为实习记者,要跟一群记者去采访陆京择。 第三,日报要采访的是八卦。 温之皎下载了附件的提问纲要,看了一眼。 【q1:听闻陆先生十分洁身自好,国内国外都未曾有过绯闻,请问陆先生的初恋还在吗?】 她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犀利吗?! 第65章 发布会的现场在裴家的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周围是较为热闹的区域,有不少高级购物商场以及配套的娱乐设施。夏日炎炎,街道上仍人潮往来, 还有不少搞街拍的独立摄影师。 xx路接口这会儿就有俩个组团来的,她们举着摄像机,盯着取景框调焦距。调着调着便从镜头中望见不远处, 一名美女背对着她们, 身高腿长,步履婀娜, 穿得清凉又热辣,跟拍汽广告片似的刺激眼球。 两摄影师都很惊艳, 对视一眼, 连忙追上去,一人还不忘记喊,“美女你好, 请问能——” 跑得快点的摄影师距离美女也就两步之遥, 更着急,结果一人刚好从美女边上路过,跟摄影师撞个正着。摄影师骂了声脏话,一抬眼, 望见一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镜的人。这人头发乱糟糟,挡着脸,看着实在狼狈。 摄影师连忙道歉,也没等对方说话,又去追美女去了。 温之皎:“……” 她愤愤地转头瞪了一眼不长眼的人,又愤愤转头往前走。过了马路, 路过一间商铺,温之皎控制自己不去看玻璃,不去照镜子看现在的丑样子。 说来说去,都怪这个提问纲要! 要不是这些八卦问题太离谱,她哪里需要乔装打扮啊? 温之皎一边气,一边检查着斜挎包里的证件。等到了会展中心,她看到门口已经有一大堆记者候场了,闪光灯不停。一辆印着xx娱乐日报的面包车停在门口,车旁边,几个戴着记者证的人在和一旁的摄影说话。 她想了想,也拿出胸牌戴上,走了过去,“大家好,我是温之皎。” 温之皎说完话,几人都笑了下 ,往一边走了,只剩下一人。那人笑了下,对她道:“你叫我刘姐就行。” 这时,会展似乎也开放了进入资格,一大群人都蜂拥而去。刘姐把一堆东西递给温之皎。温之皎愣愣地抱着东西,小步跟在刘姐身后,感觉自己像个小跟班喽啰,这认知让她很有些挫败。 她们走过长廊,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耳边也尽是人群的吵闹。 刘姐扯着嗓子道:“纲要都看了吧要提什么问题都知道吧?” “知道。”温之皎也扯着嗓子,却没忍住道:“但我只是实习记者,这些问题感觉是不是有点得罪人,我有资格问吗?” 刘姐道:“就是因为得罪人,才要让实习记者问。” 她又道:“你以为实习这个岗位用来干什么的,用来给关系户开证明以及用完开除的。” 温之皎:“……” 好残酷的世界! 她在人群之中拥挤着,紧紧跟着刘姐的步伐,快到会场时,刘姐却抽过她怀里的文件,道:“还有半小时,你去好好整理你那狗啃头。” 刘姐倒是没提她的口罩,想来也是怕她万一生病了传染。 温之皎哪里知道怎么整理假发,可很显然,这里也不是能让她撒泼胡闹的地方。她唯唯诺诺地点头,又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在用力的人群里找出路。 走了几步,她便骤然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温之皎蹙着眉,转过头去看,却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记者媒体。她又疑心是错觉,如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她这么想着,加快脚步,走到了洗手间。 洗漱台位于男女洗手间之间的通道处,人很多,她等了好一会儿,没人了才到洗漱台前拿下假发梳理。许久,她脖子都酸了,才终于弄得差不多。 温之皎把假发扣在头上,抬起头打量,可一眼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西装,黑发下的五官英俊桀骜,唇抿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尖叫了一声,骤然回头,看着那人,嘴巴张了张,“裴野?” 裴野笑了下,走了过来,“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一时语塞,只是觉得他变了很多,比如,他现在穿西装十分合衬,沉稳矜贵,很像那么回事了。 她又道:“好久不见?” 他们的确很久没见了,也没怎么联系过了。 上次他在面包店那近乎失控的状态,让她很有些不想联系他。不过现在……他好像完全沉稳下来了,再也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4节 裴野伸出手,温之皎用手推他胸膛,他却还是倾身,手放在了她头上。 裴野整理了下她的假发,“最近很忙,一直都没空找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前几天刚出院。”温之皎说着,发觉裴野的动作顿了下,她抬眼看他,他垂下的脸上有着阴影,使得她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脸。但下一秒,她听到他的声音。 “那你的手没有大问题吧?”裴野松开手,把她扳正到镜子前,从镜子里端详着她的脸,“感觉这样子是不是好多了?” 温之皎对着镜子看了几眼,又看见脸上闪过“皎皎,你也不想被掌掴吧”的称号,配合着这个假发,一时间显得格外滑稽,但也让她想起来了任务。 她转身往外走,道:“边走边说吧,我最近有个实习,要来采访。” 温之皎戴上口罩,望着裴野,“你呢?” “嗯,这次记者会在我家的地方办,我自然要过来看看。”裴野长长叹了口气,尖尖的牙齿咬着唇,话音显出些以前不羁的感觉,“真不知道一天天哪里来这么多事,忙得。” 温之皎的眼睛在黑框眼镜下转了几秒,望向裴野,“那你最近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裴野怔了下,低头看向温之皎。 她仰着头,过大的眼镜有些歪,脸上满是担心。但她戴了口罩,让他一时间只能专注地看她眼睛,于是他很轻易从她眼睛里望见一闪而过的黠光。他的犬齿摩擦了下唇。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温之皎正奇怪,却听见他长长叹了口气,她抬头。裴野抿着唇,垂着脑袋,像条有些丧气的狗,语气中很有些悲哀似的,“和之前一样,不是很好。我好像总是很蠢,总感觉不得其法。” 他笑了下,像是掩饰什么似的,“还有,我欠你一个道歉。上次对你失礼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那种意思是什么意思,两人都清楚。 温之皎没有点破,只是摇头道:“没事,我看得出来你上次状态很差,也许你太紧绷了。” “也许你还不知道,我身上的事很有些复杂。”裴野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家里有个私生子,我父亲更喜欢他,但我母亲希望我能拿到继承权。我的压力比较大。”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啊,还有这种事?” 好豪门恩怨! 等下,不对? 她的剧情任务里似乎说过,裴家打算培养……陆京择?! 温之皎愕然起来,看向裴野,“那个私生子是谁啊?” 两人已到会场中心,台上已有人调整麦克风,那是个很小的演讲台,演讲台后的背板写着是本次采访的主题,那就是对陆京择从国外内调空降的个人质询。而台下,媒体们都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不远处,几辆车已经停好了。 她的问题刚问出来,便望见一大堆媒体围到了门口。 “不重要,出身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裴野似乎误会她的意思,又笑起来,俯身在她耳边,语气带着点任性,“我刚刚看了下你的位置流程安排,感觉也太后了,万一陆京择采访一半就走了,你就要跑个空了。” 他笑道:“我帮你们日报调整了。” 温之皎怔住,一把拉住裴野的袖子,“别别别啊,不需要,就这样很好了!” 可裴野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一路往记者席走,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前几排。温之皎一眼看见,刘姐和几名摄影师都坐好了,坐得十分僵直。想来他们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待遇。 温之皎绝望起来。 为什么裴野的行动力这么快啊! 正在她绝望的时候,裴野已经按着她坐下了,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温之皎无语地看着裴野,“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裴野道:“我无聊。” 他咧着嘴,笑容张扬,眼里三两点寒星,让他的脸上多了些以往常见的少年意气。 很快的,被一帮人保护着,围着的陆京择下了车。她看见他跟明星似的,被一帮人牢牢保护着,一部分媒体不断地抓拍,一片闪光灯中,他穿着大衣衬衫,脸色严肃,清冷卓然的样子。温之皎和他隔得老远,只能看见翩然的衣角。 温之皎没忍住酸溜溜地想:怎么多少年过去,他还跟每周一国旗下讲话似的。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裴野的声音却响起了,“你玩魔方吗?” 温之皎:“……?” 她转过头,却房间裴野在从口袋里摩挲着出来一个小小的指尖魔方。他像是怕她无聊似的,很快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指尖陀螺。 温之皎:“……” 这一刻,她感觉这个场景更像国旗下讲话了。 陆京择是那个周周演讲的全校第一,而她和裴野是操场里偷偷说笑话的学渣。 温之皎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魔方和陀螺,一边压低声音,“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 “因为会议很无聊。”裴野也压低声音,他敲着二郎腿,弯着腰,“有时候总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那种场景,可有时候又觉得……我也想要得到什么,逼着自己努力。” “但还是会无聊的。”裴野又道:“所以无聊的时候,就会把手伸进口袋里玩魔方。” 温之皎道:“那有吃的吗?” 裴野顿了下,从裤袋里拿出了一条硬糖,“这个?” 温之皎接过那一条硬糖看了眼,发现还是自己喜欢的柠檬口味,立刻拍了下他的肩膀,夸赞道:“你怎么什么都有!” 硬糖的塑封都没有拆,可柠檬的香味已经悄然逸散。 台上,陆京择已经就位,几名助理和秘书也确认完了流程。几名排序优先的记者提着问题,周遭全是咔嚓可擦的相机声,无数镜头对准着他们。 “众所周知,您归国已经一阵子了,请问……” “据传您回国时,接受了王家与李家的多次会面,请问……” “陆家和谢家至今未曾在公开场合进行友好交流,请问……” 一大串来势汹汹的问题冲向台上的陆京择,陆京择早已预想到,脸上并无波澜。他俯瞰着台下的记者,黑眸清冷,条理清晰地解答着各种问题。唯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时,他的回答出现了几秒的停顿,因为他望见了一对偷摸得光明正大的人。 两人跟弯曲的虾似的,头对着头,身体弯着。活像一对对虾,在台下的人群之中交头接耳。 温之皎含着糖,耸肩膀,张着嘴,“好酸,好酸!” 裴野的嘴巴也咧着,唇笑着,额头有点汗,“这个好像是新出的加强版。” 柠檬的香气混合着两人呼吸的热气,黏黏糊糊的,咀嚼吮吸的声音隐藏在现场的喧哗之中。 裴野听见耳边传来闷闷的咔嚓声,他挤出一颗糖来,“你还吃吗?” 温之皎咬碎糖,酸得一激灵,连连点头,“给我,我要!” 裴野笑起来,把糖果纸拆开,递到她嘴边。她曲着腰,还是小心翼翼地隐在人群中,一转头把糖果叼走。 可酸溜溜的滋味刚在嘴里散开,那负责管理现场提问的人的声音便响起了:“下面请xx娱乐日报进行准备。” 温之皎瞪大双眼。 顺序怎么会这么快! 她瞪了一眼裴野,裴野被酸得伸舌头,他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无辜道:“不是我,应该是他们又调整了顺序。” 可温之皎身旁的刘姐已经受不了了,道:“别打情骂俏了,快准备准备提问啊,稿子还记得吗?” 刘姐话音落下,管理人的声音又响起,“请进行提问。” 温之皎立刻把口罩戴上,站起来,一时间无数闪光灯亮起,镜头对准了她或者陆京择。他们隔得距离并不选,她清楚地看见陆京择的手放在台上敲着,挑着眉,看着她。简直就像他教她做题时,她走神了,他无言施压的样子。 不过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任何压力,她裹得这么严实,他肯定认不出来。 温之皎的确精心乔装打扮了一番,长袖衬衫,半身裙,一头毛躁的烫过的假发,假发下是黑框眼镜,口罩。 她昂着头,透过眼镜看陆京择,清了清嗓子。 陆京择也看着她,他看见她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以及喉咙的吞咽。 她吞下了一颗糖。 他猜测。 第66章 江临琛今天难得地来了江远丞的病房, 原因很简单,因为医生监测到他最近的身体数据有些异常,需要与亲属面谈。 他一结束上午的工作后, 就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这会儿似乎也刚结束工作,正在整理手里的文件,一见到江临琛, 便起身迎过来。 江临琛摆手, 站在门口,只是道:“我弟弟怎么了?” “不是大问题, 但比较复杂。”医生转身抽出一份报告,递过去, “之前的检测来看, 他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而且这几天,我们明显发现了他或许受潜意识影响, 求生欲非常强。” 江临琛的眉毛动了下, 垂眼看了下报告,好几秒,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快醒了吗?” “很有可能, 当然,这是个趋于乐观的猜测。”医生说完,又清了清嗓子,看着江临琛,“只是……” 江临琛几乎立刻问道:“只是什么?” 医生道:“只是,我们最近做的检查当中,发现他的大脑皮层细胞非常活跃。” 江临琛思考了两秒, 抬头,微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在这期间,仍然正常思考感知?” “可以这么说。”医生道:“他似乎只是身体陷入昏迷状态。” 江临琛道:“这不是好事吗?” 他笑了声,话音很轻,“昏迷期间,可是有人经常来看他,和他说话。多好。” 医生摇头,笑了下,道:“按理说是这样,可实际上,他有鲜明的情绪感知。你看下第四页报告,其中显示他的激素变化超过了正常线。这些刺激不一定是好事,他醒来后,很可能受激素影响,性格行为走向偏激。” ……他之前看着就跟受激素影响似的随地打小三,再走向偏激,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什么怪物。 江临琛淡淡地想,却仍露出了合尺度的关心,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会再派几个佣人过来,密切注意一下。” 医生点头,又道:“这两周,暂时不要让人探望,给他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避免他再受刺激比较好。当然,这也只是建议。” 江临琛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见医生略带歉意的声音,“还有一件事,就是江先生之前做手术时,换下来交付给你们的衣物和贵重物品里,我们漏交了一样,这几天核对登记册才发现。”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实在是抱歉,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没事,你不说我们都没发现的话,想必不是什么重——”江临琛笑吟吟接过,低头一看,那话便没能说完。 那是几寸的小密封袋,密封袋里,一枚戒指静静躺着,镶嵌在戒指上的钻石上染着血,有的已慎入戒托。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5节 医生道:“江先生,您——” “没事。”江临琛笑笑,将袋子收好,道:“那医生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先行一步了。” 医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些话没能说出,江临琛已经关上了门,离开了。 江临琛迈步走在走廊上,能望见阴暗的地板上,有着尽头窗户映进来的光的残影。那些残影在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模糊而肮脏。 他想起来自己少年时,总被关在一片黑暗的杂物房里的时候。 杂物房其实也很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只是不那么么透气,有些潮湿。电源被切断后,开不了灯,他就只能依靠高高的天窗,那窗上有黑色的密纱。 窗外的光会透过密纱在室内映出一些模糊肮脏的光,他在那片光下看了很多书,填过很多字谜。他还破解过内置的应急电话的限制,用那电话给国外的江远丞的宅子打电话。 他们的通话次数很少,见面也很少,聊天也大多是他随便说点什么排解寂寞,并不太在乎江远丞回应不回应。当江远丞决定回国的时候,江临琛已经去国外留学了,在江远丞继承家业的时候,江临琛在忙学术。 江远丞话少,心思重,是标准的,合乎礼仪的继承人。 江临琛话多,爱刻薄人,对规矩总明知故犯。 是兄弟,但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共性,比陌生人亲近一些。 江临琛原本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是了。 他走到了江远丞在的病房。 江远丞一如既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墙壁上的几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光影,只是今天没有人在这里仰着脸晒太阳或者是一边打电话一边踩着光影踱步的人。 病房门旁,多了个新建的消毒盥洗台盆。 江临琛走到江远丞床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又转身,走到台盆前,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作响,伴随着电视里的采访声音,一时间这空荡安静的病房里也热闹了些许。 江临琛的手指揉搓着戒指,看着那些凝固的,氧化成污垢的血液缓慢被水冲走。 电视里,一道闷闷的,还有些矫揉做作,像是掐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响起:“听闻陆先生十分洁身自好,国内国外都未曾有过绯闻,请问陆先生的初恋还在吗?” 江临琛没有侧目看电视,仍在仔细端详着那枚戒指。他走到江远丞床前,对着光看了起来,蒙尘的宝石在阳光下被照出漂亮的火彩,光影落在江远丞的眼皮上。 很快的,电视里的,一道声音响起。 “哦,假的传闻。我没有很洁身自好,绯闻只是没传出来。” 陆京择清冷的话音里带着点随意。 他表情淡淡,黑眸平静,像是聊家常似的吐出了惊天爆料。 温之皎:“……” 啊这!怎么这样,她接下来的问题怎么问啊! 一大片咔嚓声响起,镜头完全对准陆京择,内场甚至还有些起哄的声音。 今天的采访会看似严肃,但真正严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人提。陆京择不像谢观鹤那隐在幕后从不露面的作风,刚上任不就就开了以城建和述职为由展开的采访会,可采访至今,他也没给任何有效信息。 如今唐突爆料出来这种花边,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唯一不振奋的人,大概是崩溃地低头看刘姐的温之皎。 原本她要提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有没有初恋,没有就接着问为何如此洁身自好,接着再问未来的理想型。 有就问是不是惦记初恋,接着再问有没有成家打算! 刘姐也看出来温之皎大概是糊涂脑子,立刻要接过麦克风,站起身。可偏偏她还没站起来,台上的陆京择便道:“这位记者朋友,你还有两个问题,如果你不需要继续的话,请让下一个媒体进行采访。” 陆京择这么一说,刘姐也没法起来接麦克风继续问了。 说了是你,又没说日报,这怎么交接。 温之皎脑子糊成一团,却知道不能再犹豫,透着眼镜狠狠瞪了一眼陆京择,心里火气上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回忆着自己最爱看的八卦杂志里的提问,问道:“这么说,陆先生的感情生活很丰富啊,请问陆先生交往中有没有窍门?” “有。”陆京择很认真,仿佛这个问题比前面那些有关政策解读的问题更重要,“窍门就是装糊涂,尤其是当对方做出了不可理喻的事情时,不要揭穿,也不要问。装糊涂,顺着来就可以。” 他说完,又笑了声,视线直直凝着温之皎。 温之皎:“……” 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陆京择说完后,现场还传来了不少记者的笑声。 温之皎咬着嘴,又开动脑筋,想了起来,最后道:“那陆先生现在有交往的女友吗?有的话,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真有点好奇了,如果有的话,上次他偷偷背着他女朋友吻她诶,她能不能拿着个当把柄呢? 陆京择看见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对着他,又看见她的口罩下跟藏了毛毛虫似的,不断耸动着。她大约很不习惯戴眼镜,不断耸着鼻子来调整下滑的眼镜。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笑她的伪装拙劣,还是笑她居然真的信了。 当年的事如轻纱似的,从她发丝上撩过就不留痕迹了,却为何覆在他心上时,如瀑布流水,层层叠叠流动,直到压得他不能再呼吸。 陆京择低头,讥笑了声,道:“有。是个比我还会装糊涂的人。” 温之皎眨了眨眼,道:“感谢陆先生接受采访。” 她坐下来时,心脏还在狂跳,脚都有些软。 还好还好,起码采访没出岔子! 刚坐下,刘姐便拍她的手,“不错不错!电子报肯定能卖很多!” 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转头,发现裴野的手支着脸,脸上带着点笑。她奇怪起来,“你笑什么?” 裴野笑意更大,低声道:“我在想,陆京择说的很会装糊涂的人,感觉很熟悉” 温之皎:“啊是谁?” 裴野道:“是啊,是谁呢?” 温之皎昂着脸,又伸出手来,“糖呢?” 裴野给她捏了颗糖,笑道:“记者会之后,有个小招待宴,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可以呀。”温之皎点头,又道:“刚好很久不见你了,一起叙叙旧啊。”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聊天,她可以顺势聊到陆京择。虽然不知道怎么顺势,但她相信自己能掌握谈话的节奏! 总而言之,聊到了陆京择的私生子身份,她就说她要帮他报仇!裴野肯定有陆京择的联系方式,她就能拿到了,之后她接近陆京择,裴野肯定会觉得都是为了他好! 然、然后,她和裴野就能聊怎么夺、夺那个什么支持,然后她再拉拢江临琛。 温之皎脑中的过程很抽象,但她相信桥到船头,不对,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次的记者会时间其实很短,媒体虽多,但很有人都没有采访权,只能旁听。不多时,记者会便散场了,陆京择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了。 招待宴设在三楼,裴野与温之皎刚坐下,侍应生便递过来了菜单。 温之皎点完单,立刻把假发眼镜口罩全部取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裴野笑道:“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温之皎咬了下唇,垂着头,话音很轻,“嗯,怕在镜头前露面。” 她说这话时,裴野正在看她的脖颈,她有几缕头发黏在肌肤上,沾了些汗水,湿润的。 他移开视线,喝了口水,道:“远丞他……做得的确太过了。” 温之皎嘴角牵起了个笑,又看着裴野,道:“那个私生子……到底是谁呀?” 裴野怔了下,道:“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问题?” “……因为,我很担心你。”温之皎的牙将唇咬得更白了些,她垂着头,轻声道:“也许是我过得很不好的时候,你都在帮我,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作为远丞的朋友而照顾我,但我还是想要回报你。” 裴野正在喝水,一时被水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温之皎担心道:“你没事吧?” 裴野摆手,一边擦身上的水,摇头。好几秒,他才缓和过来,脸上还带着些红,眼里有些惊愕,“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 “我知道我说这话有点不自量力,毕竟我在江家也寄人篱下。”温之皎移开视线,手握着杯子,很有些痛心,“但我还是想帮你,所以你能告诉我那个私生子是谁吗?” 裴野看着她那坚韧的表情,笑了出声。 温之皎莫名,“你不相信我吗?” “没,只是很感动。”裴野眼神很真诚,又道:“谢谢你,皎皎。” 裴野吃了些东西,才道:“是陆京择。我目前还在争取董事会的支持,不过收效甚微,他优势更大一些,因为父亲在支持他。” 温之皎把眼睛睁大,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怎么会是他。” 裴野看她的表情,蹙起眉来,道:“你认识?” “嗯,我认识。”温之皎咬着唇,眼里有着水雾,她轻声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以及他的资料吗?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我有办法帮你。” 裴野道:“什么?” 温之皎抬起手,抓住裴野的手,看着他,“我可以接近他,然后帮你窃取机密!” 裴野眨了眨眼,像是感到了困惑,他跟她对视了会儿。 他道:“听起来不太靠谱。” 温之皎一脸认真,“你相信我!” 裴野沉默了几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最终,他道:“行。” 他拿出了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温之皎看了眼,是一个号码。 裴野道:“我没有联系过他,跟他也只是打过照面,暗自角力而已。这个号码是调查的资料里提及的,我并不清楚是不是准确的,你可以试试。” 温之皎点头,又道:“但我要窃取什么机密?” 裴野俯身过去,两人的头都快抵在一起了,他压着气音,道:“我回去调查一下看看,你先试试能不能接近他。” 他很是认真,“小心行事。” 温之皎也压着气声,用力点头,“我会的。” 她想了想,道:“我去问问江临琛,怎么样?” 裴野拧着眉头,煞有其事道:“可他似乎没打算帮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6节 “我会说服他的。”温之皎很有志气,脸皱得很严肃,“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裴野也把脸皱得很严肃的样子,唇咧着,“行,速去速回。” 他说完,便看见温之皎往外面走。 裴野笑了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只是缓慢地喝完了一杯酒,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温之皎抱着手机,一边打通了江临琛的电话,一边走向应急通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开始问罪,“江临琛!我出院了!” 没几秒,江临琛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笑,“知道,但最近太忙了,没去接你。我的错。” “可太失职了吧!昨晚我出来,就只有外卖的花诶。”温之皎话里带着理所当然,“我还倒过来看了看,连贺卡都没有。” “那你有没有看过你的邮箱。”江临琛还是笑吟吟的,“说不定里面有惊喜。” 温之皎想了想,道:“那我回去看看。” 江临琛道:“找我有什么事?” 温之皎蹙眉,“你要不想接电话,我就挂了,好像我有事才给你打电话。”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有事,我不能及时帮你。”江临琛从善如流地道歉,话音里笑意更大了些,她几乎想象出来,他金丝框眼镜下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又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没有事,只是想我了?” 温之皎道:“不是,我有事。” 江临琛道:“……什么事?” 温之皎在楼梯间里踢踢踏踏,来来回回走,“嗯,就是,我今天碰到裴野了。” “嗯,然后呢?” 江临琛问。 温之皎道:“我觉得他好可怜啊,你不能帮帮他吗?” 江临琛道:“哦?你觉得怎么帮他比较好?”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楼梯间的门被推开,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她便不打算继续,只是道:“嗯,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我约你和裴野见面好不好?” 江临琛顿了几秒,笑起来,“好,有什么不好的。” 他又道:“但在这之前,我也很想见你一面,今晚见一面吧。” 温之皎点头,“嗯行,那我挂了!” 她挂了电话,低着头复制裴野发过来的号码。 嗯,要不要现在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可是打电话发信息,又要说什么呢? 温之皎十分犹豫,站在楼梯处犹犹豫豫,昏暗的空间里,唯有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散发着荧荧的光芒。她扶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却听见空气之中,隐秘传来的呼吸。 她头脑空白一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刚有人进了安全通道,但她似乎,一直没有听到上楼梯或者下楼梯的声音?!她瞪大眼,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啪”的开关声,楼梯间灯光全灭,她立刻就要往楼下跑,但腿还没迈出去,一只手便直接勾住了她的腰部,将她往后一拖。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啊啊啊啊救命! 温之皎慌不择路,手握着手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号码拨出去。她手挥动着打对方,却已经被身后那人勾着抱住,背部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她努力侧着头,却只能看见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他低头,凑在她脸颊旁边。 “嗡嗡嗡——” 还没说话,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低低的话音带着笑,扑在她耳朵上,“怎么弄到我电话的?” 过分熟悉的话音和台词,几乎让温之皎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她狠狠蹙眉,要用眼睛把对方剐开似的。 他又笑了起来,像是失去了促狭的心思,抬起手开了灯。 灯光全亮,一张清冷淡漠的脸浮现在她面前,笑带着点轻佻。 她眼睛瞪大。 陆京择你王八蛋! 他从她眼里看到这句话。 陆京择捂着她嘴的指节动了动,用指尖捏了捏她脸上的肉。 第67章 昏暗的应急通道里, 陆京择紧紧搂着她的腰部,她越挣扎,他便越觉得好笑, 强行将她按在她胸膛里。 “你王八蛋!你还在这里吓人!” 温之皎挣脱了会儿,突然转头,陆京择看见她翘起的唇。他俯身, 正要说话, 温之皎却突然直起身,抬起脚狠狠一跺踩住他的脚。 “嘶——”陆京择倒吸口冷气, 松弛了禁锢,她立刻跟一尾活蹦乱跳的鱼似的跳走了。他也不再抱她, 只是抬脚抵在地面上缓了缓, “真生气了?” 温之皎抬起手狠狠拍他胳膊,昂着脸,呼吸都带着热气, “你跟有病似的, 不是都走了吗?” 她是亲眼看见他上了车,车开走的。 怎么会还在这里。 那当然是找人盯着你,然后换了辆车回来了。 陆京择略带促狭地想着,面上不显, 缓缓挑高眉毛,拿起手机,“都给我打电话了,不说说想干什么?” 温之皎被他这么一问,立刻想起来了该死的任务。 她又转过身,背对着陆京择,眉眼拧在了一起。 任务就是接近陆京择, 假装重归于好,再刁难他要钱之类的,现在任务就卡在第一步,假装重归于好这里。如果只是发信息,或者是见面,她觉得这不是很难的。 可是……可是他刚刚都这样吓自己了,她难道还要再有什么好脸色吗?! 温之皎又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陆京择,瞪得他又把眉毛挑高。 陆京择抬起手,一把掐住她的脸,“怎么,哑巴了?” 她抬起手打掉他的手,好几秒,酝酿了下,道:“陆京择,我,你,就是之前……” 陆京择抱着手,俯瞰她,“我,你,之前怎么?” “有什么好学的!我在思考!”温之皎有点羞恼,悄悄垫脚给自己增强自信,又望着陆京择的脸,认真道:“你之前说,你没兴趣报复我是真的假的啊?” 陆京择脸上的表情淡漠下来,他垂着眼,抬起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话音很轻,“当然是……” “假的。”他黑如墨的眼睛里毫无波澜,话音落下,气氛骤然压抑起来,“你知道吗?如果我想,现在把你推下楼,也会有人替我处理后事。” 温之皎惊愕起来,却察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一用力,将自己向后推去,她本就踮着脚,被这么一推只觉得重心稳不住。 她徒劳伸手想要抓住栏杆或者任何东西,可身体已然失衡向后倒。耳边有着很轻的风声,一切光景仿佛慢放的镜头。 完蛋了,翻车了! 温之皎脑中刚萌生出这个想法,手腕却被一个力道攥住,腰部也被一个温热的力道禁锢住。身体已然被那股力道拉扯怀里,脸贴在陆京择温热的胸膛上。 她听见狂乱而沉闷的咚咚声,却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她的思绪回笼,恼怒的热意侵袭过来,她握着拳用力捶向陆京择胸口,“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老是这样子吓人!” 温之皎在一瞬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过去还是现在,而自己对他大发雷霆,又是因为哪件事。因为他很久以前就喜欢吓她,而她就是每一次都被他骗到! 她气得脸通红,陆京择被她擂得闷哼了声,却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转了个身往里走。 温之皎挣扎着,喊道:“陆京择,你活该,你就是活该被我甩,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手脚并用,又踩又捶他。 “是你问我,打不打算报复你。” 陆京择笑出了声来,黑眸里泛着些光,在每个呼吸的时刻,淡淡的玫瑰香味都偷偷钻入他的口鼻中。 他用指背摩擦过她的脸颊,“我当然打算了,还恨你恨得不得了。是你先来招我的,你为了甩掉我跟我找茬吵架的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最后还是被你一脚踢开。” 他低头,话音含笑,“你怎么说的来着,你说陆京择,跟江远丞在一起更有意思,你别这样纠缠。” 陆京择学着她的语气,笑意更大,“嗯,那现在呢?弄到我号码后想干什么,只是想确定我会不会对你做什么,还是……江远丞现在没有我有意思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过去的事啊,我要联系方式也只是想着,嗯叙旧,对,叙旧。” 温之皎咬着唇,有些心虚,但那心虚很快又被恼怒盖过,“可是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啊,我当时和江远丞也只是朋友,是你疑神疑鬼。我是把你甩了,才跟他在一起的啊,又没有劈腿!” 只是无缝而已…… 她把话咽下去,很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你动不到就吓我,就像刚刚,我想跟你分手也很正常好不好?” 温之皎挑完刺,理直气壮起来,“我都没有报复你,你怎么能记恨我呢?” “那你想怎么报复我?”陆京择笑了下,松开了对温之皎的禁锢,紧紧地看着她,表情仍是冰冷的。他直起身,背对着楼梯,望着她,“那这样,我往后走,你不喊停,我不停。” 温之皎怔住,脸上有着诧异,“你说什么疯话?!” 他要是踩空了,她哪里拉得住他! 可陆京择似乎是认真的,他已然一步步往后退,却仍笑着看她。 她崩溃起来,很想说话,可一时间却没有有。她的牙悄悄咬住下唇,只是凝着他的腿。 他这会儿已经离楼梯口就几步的距离了。 她看着他的脚步。 他的脚每次落在地上时,都与那台阶更近一些,他没有放慢速度,于是那距离肉眼可见地缩小了。她像是陷入了一种困惑当中,眼里有着细小的光彩。 陆京择便看着她的表情,脸上有着点轻佻的笑,他将靠近扶手的那只手插入裤袋里。 如果从这里摔下去,这会让他更无法及时抓握住什么。 她也注意到了,眉头轻轻蹙了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7节 当陆京择准备再后退一步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停,你别走了,我不报复了行不行?” 他停下脚步,她朝着他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温之皎的话音里夹杂着小声的哽咽,脸上的泪水反射着灯光,楚楚可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我不报复你了,也不找你了,你放过我吧。” 陆京择俯瞰着她,抬起手擦她的泪,“哭什——” 他话音还没落下,她却已经抬起手,用力对着他肩膀一推。 陆京择身体失衡,向后踉跄几步,他看向温之皎。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却又像是摔进了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里迸发出一些火彩来。 他的瞳孔缩小又扩散,心脏狂跳,喉咙被无形的惊惧扼住,可冰冷的脸上却缓慢有了点笑。 他任由着自己往后倒去,脑中或许有过一瞬的空白,也或许没有,身体的肌肉绷紧,准备迎接一场硬战。 但漫长又短暂的时刻过去,他稳住了身体。 陆京择回过头,此刻站定的位置,距离楼梯口仅剩两步,或者更少。 他转过头,望见温之皎仍然顶着一脸泪水,吸着鼻子,想要说什么,却笑了起来。她立刻抬起肩膀蹭着泪,挡着脸,眼睛里的光一闪而过。 她的言行总不坦荡,刚刚那一下明明故意的,现在却又装得楚楚可怜又无措至极,还露馅了。 他对她的不坦荡总有些恨,因为他知道,她只是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跟猫追尾巴似的。 比如江远丞出现后,她看的时尚杂志从很薄的,满是彩色插图的一小册,换成了厚一些的,纸质极好,插图全是奢侈单品的厚册。 陆京择很清楚地察觉到,江远丞似乎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而她正在门前徘徊犹豫。那一扇门后的东西,是陆京择失去很多年的,却是江远丞拥有很多年,却还会拥有更多年的。 在分手的话说出口前,行为早已实施。比如,心不在焉,含糊其辞,不回消息,以及频繁爆发的吵架。 陆京择恨透了陆家的破事,也恨透了母亲对姓裴那人没完没了的纠缠,他从来自信自己会有新的人生。 那样的人生里,他会过着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的平凡日子。但那种日子在温之皎弄到他电话的时候,或许就不可能成立。 他现在还能想起来,她电话里压低的声音。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他将霸凌他的那群人告到校长后的第三天。 陆京择的母亲并没有选择去国外,为了和裴家那人继续保持联系,带着他不断辗转在各个小城市里读书。即便发生了他被学校男生们带头孤立霸凌的事,陆京择也从没想过靠他母亲半分,自己一个人收集了所有证据举报,为了能确定得到处理,他也附赠了一份上级的机构名单和报案回执。 在这样的前提下,所有参与的学生几乎都得到了较为严厉的处分,除了温随。他隐藏在那群人当中,几乎没有脏过自己的手,甚至说的话也都模棱两可。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绝对是罪魁祸首。 温随几乎只得到了停学两周的处分,在离开办公室后,他对陆京择笑道:“抱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陆京择没有理睬,快步离开。 走到办公楼外时,正好也是下课的时间了。 放学铃声后,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填满了整个学校。陆京择走在人群中,却望见温之皎穿着宽大的校服,急匆匆地走过来。她眼睛里有着烦躁,卷发在漂亮的脸颊旁敲着,匆忙越过他。 他一时间忍不住回头,却望见不远处,温随在对着温之皎摆手,喊道:“姐。” 温之皎脚步便加快了些,冲到他面前,抓住温随的耳朵给了他一耳光。 离得并不远,陆京择在嘈杂的人群声音中也能听见那清脆的耳光声,还有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米八的温随被娇小的温之皎揪着耳朵,直不起腰,求着饶。 他听见她烦躁,有些尖的话音,“爸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欺负人?!” 陆京择望见温随的脸上又是无辜的表情,脸红了一片,眼睛却也红红的。人群越来越多,几波人路过后,他就望见温随抱住了温之皎,她脸上的愤怒像是消散了些。 明明是这么耻辱的事,可温随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甚至仰着头去哄她。 陆京择的眉头蹙了下,这一刻,他突然笑了下。 他理解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霸凌是怎么来的了。 远远的,温随却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越过人群,望向他。 陆京择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他对于荒谬的起因懒得追究,他只希望事情能结束。 但很显然,那些被处分的人,并不是这么想。在事情过去几天后,一群人在校门口堵住了陆京择,抓着他把他强行带到了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 刚进到小树林,陆京择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温随。 他头发很短,脸上带着笑,还背着双肩包,拿着手机在发信息。 温随把手机收起来,抬脸跟他打招呼。他道:“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跟你打架的,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对我姐图谋不轨的男的,你知道的,我姐她很漂亮嘛,就总有些……” 他像是不太好意思往下说似的,笑容干净爽朗,在这群来势汹汹的人中,便显得愈发纯良。 陆京择觉得很好笑,温随是把他打一棍子给一颗糖,就能一笑泯恩仇的蠢货了? 他道:“我不认识你姐姐,也没有任何印象,但你对我的针对是确实在发生的。我没有原谅你的想法,但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让他们松开我。” 温随闻言,又笑了下,看向他身旁的人,道:“你误会了,我是想说,我跟你的恩怨结束了。但是剩下的人,我管不了,他们吃了这么大的处分,我总不能替他们原谅你吧。” 他说完,两三个架着陆京择的男生便用力推搡了下陆京择。 一个男生从他背后踹他腿,“你还在这里装上了?” 陆京择踉跄几下,拎着的书包也跌落在泥土之上。他用力挣扎,弯腰低头想要去捡书包。。一旁的男生见状,松开了手,也弯腰,“这会儿不装冷静了,还有胆子告老师?” 几个一直强行摁着或者扯着他的人松开了手,推搡陆京择。就这一刻,陆京择抓起书包就对一帮男生的脑袋就抡过去,几个男生又被打中的,有躲着的。一帮人叫嚷要动手的时候,陆京择直冲着温随快步走过去,抬起腿,就对着他胸口踹过去。 他像是早就想好了路线和应对方法似的,速度极快,出招阴毒。 “呃咳咳——” 温随被猝不及防一脚踹倒。 一时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准备包围陆京择,手和腿抓他衣服头发或踹他。偏偏陆京择像咬住了肉的狗似的,一把攥住温随脖颈,对着他的脸出拳。 温随迅速扭身抬腿,想要挣脱。 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 温随是有人数优势,可他们俩打得格外凶狠,反倒是让那帮人不敢帮忙。他们学校毕竟也是重点高中,即便不少男生纠结在一块儿当混混,却也不代表他们敢闹出人命来。 这会儿他们打得凶,剩下的人反倒是用力拉扯叫喊。 好一番功夫,两人都乏力时,周围的男生们才终于把他们拉开。 “要不然现在弄死我,要不然你们都别想走。”陆京择眼神阴戾,黑发被额头的血浸湿,那血却又从眼皮上流下,沾湿他的睫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温随被扶着,闻言笑起来,他说话时,陆京择能看见他唇舌牙齿里的血。他一点都不觉得那血味恶心似的,也不擦或者吐出来,咧着嘴笑,对着道:“你冲我来干什么?” 明明打了这么一场,温随却像个精神病,顶着一脸血还是笑,却看向身后那群男生,“以后你们找他算账可不要叫我了,跟我没关系,我倒是被揍一顿。我不管了,我要走了,你们要留下来就留下来。” 他说完,其他几个男生迅速对陆京择放了几句狠话,一开始的气势早就没了。 陆京择懒得理他们,捡起书包往外走,却又听见温随跟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下手真狠啊,今晚得想借口不回家了,不然我姐要尖叫着把我杀了。” 陆京择不由得想起来,那从人群中走过,漂亮得能在人群里摩西分海,然后打温随的女生。接着,他又想到昨天回到家,母亲打电话问他之前去办公室到底是什么事,她甚至现在才有空问,还有,今晚回去得上药,作业肯定没心情写了…… 操,烂事一堆。 他表情冰冷,烦得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句脏话。 陆京择特意走了小树林的另一条路,与温随他们拉开距离。 小树林在学校一侧,那条路直通学校的侧门。侧门处进去便是操场,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走过学校的路灯下,望见地上有不知道哪里滴出来的血。 操场外,下晚自习的学生们吵吵闹闹,他低着头,拎着书包从他们之间走过。一直走到校内的公用洗手池前,他把书包扔到地上,开始洗身上的血迹。 路灯的光在水槽里映出流动的光,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吵得他更加烦躁。 他一遍洗脸,一边拿出手机开了免提,语气很差,“什么事?” 不是母亲的声音,也不是那些劝他出国的陆家人的声音,也不是偶尔会当他和母亲中间人的声音。 是一一道压得很低的,带着气音的,女孩的声音。 “是陆京择吗?我是温之皎,就之前我们在操场上见过。” 她自报家门得很快。 操了,温家人这对姐弟有病是不是? 轮番来恶心他? 陆京择感觉自己很想摔手机,“怎么弄到我电话的?” 温之皎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不要管。” 陆京择沉默了几秒,忍着烦躁,“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是出于这转学后莫须有的霸凌,还是接受的不公平的待遇,亦或者是温随、他母亲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影响,他在那一刻的戾气几乎已经升到极致。 他发誓,如果这个叫温之皎的女的,是打电话来慰问他,并代表温随道歉,祈求原谅的话,他现在会直接打电话给他最不想接触的陆家人。 陆京择望着水龙头里的水不断流动,他清洗下来的血攀附着映出流光的水。 哗啦啦声后,温之皎的声音响起。 她有着些嫌弃,却压着,很小心似的,“你……能不能出了厕所再和我说话。” 陆京择:“……” 他几乎觉得自己被气笑了。 “我在洗手,我没空跟你煲电话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陆京择关上水龙头,从书包里取出手帕擦脸,又拿出了水杯拧开喝水。 他的眼睛垂落着,望着刚刚打架时摔裂的手机屏幕,像结了张小小的蜘蛛网,还沾染了些血迹。 “哦哦,洗手啊,你那么凶干什么?”她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的委屈,又放低话音,“就是我想问你。”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喜欢我吗?” 陆京择的水一抖,水撒了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他眉眼拧着,语气中带着不解,“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对姐弟都是神经病吗? 他擦去身上的水,却又听见温之皎的话音,带着点困惑和理所当然,“可我们不是见过一面吗?” 陆京择道:“所以?” 温之皎:“大家都喜欢我啊。” 陆京择:“我跟你不熟,我也不喜欢你,不要打给我了。” 他拿起手机,准备挂了电话拉黑她,可下一秒,她便用有点委屈的,又有点小心的话音道:“那你和我说一下呗,就是你怎么样才会喜欢我,然后跟我告白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8节 陆京择:“……你换个人打恶作剧打电话吧。” 他不能理解,如果不是恶作剧,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甚至只说过几句话,见面还是在一周前。 而她的弟弟,还在因为那一面耿耿于怀,和他打架。 陆京择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联合捉弄他。 温之皎道:“不是恶作剧电话,是我今天看到你在国旗下讲话了,我一下子就嗯,等我翻翻,哦,就是我陷入了爱河当中,我发觉我人生中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填补,我觉得你就是我……” 陆京择听着那边的翻书声,无言以对。 他刚入学没几天,就有全市联合的摸底考,昨天刚出成绩。也多亏这个成绩,不然他怀疑,事情不会处理得这么利索。 陆京择垂着眼,“成绩不会通过交往传染的,挂了。” “别别别!”温之皎赶在他挂之前,抢着道:“但长得好看的脸可以通过交往亲啊!” 陆京择:“……” 他直接挂了电话。 不可理喻。 他收拾好书包往外走,夏季的风黏热沉闷,吹得他耳朵也有些热。 陆京择在心里又重复了一句。 不可理喻。 那一天,在夜色下,回家的路变得很短,短得他还没想出来她为何这么不可理喻的答案时,就已经走到了略显破旧的筒子楼下。 昏暗的楼梯里,他的眼神凝着她。 “坏种,是你逼我的。” 她的话音带着哽咽和脆弱。 陆京择“嗯”了声,“解气了没?” 温之皎道:“我没有要解气,我只是好奇你会不会尖叫大哭崩溃。” 陆京择握住她的肩膀,掏出手帕给她擦泪,“答案呢?” 温之皎又仰着脸,“你很会装。” 陆京择一用力,隔着手帕按住她的唇,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张着嘴。他笑了下,抽开手帕,将她摁在楼梯扶手上,低头吻了上去。 呼吸彼此纠缠,热汽打在两人脸上。 应急通道的的灯光闪烁了下,应急通道外的小走廊上,一名侍应生,或者说薛灼灯缓慢地靠近应急通道的门口。他一手端着托盘,又望着自己笔记本上的任务。 [让陆京择发现温之皎与谢观鹤翻云覆雨此任务已失败,继续锁定修改后天权限。] [请注意,如今已进到原剧情中期,请务必促进剧情中期到后期的过度。] [原剧情:当再遇陆京择后,陆京择仍然满心都是报复她当初的抛弃,与她假意保持暧昧关系。可温之皎却深深陷入了这段失而复得的恋情当中,她以为这是重新开始,补偿他的机会。 可裴野深处的环境却也让她深深心痛,她频繁和裴野散心,可这又被江临琛发觉。 江临琛的情绪终于难以压抑,他决定狠狠报复温之皎的见异思迁,也报复她对他弟弟的辜负,对她的态度也日渐冷淡。 温之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却并不知缘由,只是更加郁闷,频繁与裴野出行。 但可惜的是,裴野早就不是当初的裴野了,他觉得她根本就是嫌贫爱富,如今对自己也只是怜悯。恨的种子早就生根发芽,心中也酝酿了几乎恶毒的计划。 心怀鬼胎的他们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针对温之皎的报复也都缓慢酝酿着,这一切都将在【???】上爆发。] [主线任务:由于原世界剧情崩坏程度较大,核心剧情暂未确定时间、地点、人物、具体剧情。请推进温之皎与陆京择、江临琛、裴野的矛盾爆发,让他们知悉彼此与温之皎的动态,推进他们对温之皎产生报复来开启剧情。] [当前任务:给陆京择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让裴野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攀附陆京择。] [当前任务:给裴野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并让江临琛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朝三暮四。] [当前任务:给江临琛下药,让他和温之皎发生关系,并让陆京择撞见他们行不轨之事,误会温之皎嫌贫爱富。] [当前任务:接近温之皎,取得她的信任,并诱导她走向虐恋情深剧情。] [当前任务:【未解锁】] [当前任务:【未解锁】] [当前任务:【未解锁】] 薛灼灯感觉这一切任务都格外复杂,他深呼吸,握着手机。本来准备伺机给裴野下药的,可他才刚换上衣服,就看见温之皎走出餐厅,走向了应急通道。他本想跟过去,又看见陆京择也跟了过去。 也许他们现在还在里面,他或许可以悄悄留存一些照片。 可当他走过拐角时,却望见一个身影倚靠在应急通道的门附近。 灯光落在青年的脸上,他手臂上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燃。 他的视线很快被捕捉到。 裴野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薛灼灯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想转身离开,可却望见他招了招手。他沉默几秒,也只好走过去,刚走到他面前,裴野便拿起餐盘上的冰水,缓慢喝着。一共两杯,他都喝完了。 裴野将杯子放在托盘上,站起身,把手放在口袋里,一面往外走,一面抽出手机。他打开了一份已阅过的文件,又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薛灼灯站在他身后,轻易地看到了资料里的一张合照。 是陆京择与温之皎。 第68章 当羁押所的铁门打开时, 一辆车正正好停在门口。 铁门的嘎呀声散难听刺耳,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出。他穿着咖啡色的风衣, 双腿颀长,迈步时衣摆晃动。他戴着一顶帽子,面容被阴影遮蔽, 可发尾与脸颊旁的卷曲头发随风飘动, 无端显出些青春感。 当青年走近车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 温随挑高眉头, 看着驾驶座上西装革履的人——裴野。裴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温随, 黑眸之中没有多少起伏。他看着裴野的眼睛, 挑高的眉头放下,他笑了起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裴野道:“你姐姐没空接你。” 温随的唇角弯弯, “我姐姐没空接我, 也轮不到你接我。” 他等着裴野的反应,但等了几秒,却只看见裴野踩下油门,将车开离羁押所。车一路驶向大路, 温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仰着头,垂着眼看手机,阴柔漂亮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连睫毛也染上金。 [温随便:姐,你不是说好来接我的吗?] [温随便:我都没有叫我的司机过来] [温随便:等了你两个小时呢] [温随便:流泪猫猫头jpg] [宇宙跳跳皎:……啊我以为是明天来着] [宇宙跳跳皎:那你等等,我去接niwqs] [温随便:?] [温随便:谁在你身边吗?] 温随刚敲下这句话, 便听到裴野的声音响起,“不用给她发消息了,她和陆京择在一起。” 他闻言,手指在屏幕敲了几下。几秒后,他看向裴野。裴野专注地看着前方,黑发短了些,很有些利索,英俊桀骜的面容如今并无往常那些夸张犯蠢的表情。 温随的唇弯了下,“我就说,为什么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裴先生居然会亲自开车来接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裴野没说话。 温随却放下了手机,背部贴着座椅,手指缓缓摸着自己的指甲。他道:“你是想问陆京择和我姐的事,还是想拉拢我帮你对付陆京择,又或者,你只是想找我麻烦?” 裴野缓缓加快了车速,推背感让两人的背部都无形地挺直了些,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变快。好久,他紧握着方向盘,身体的肌肉都紧绷着,眼睛只有前面的路。 他道:“也许都有呢?” 温随没说话,也直视前方,他知道,此刻如果注视一旁的风景,也许他会眩晕。这个速度,已经过快了,但对于裴野来说,不值一提。 车速在即将突破某个阈值时,又缓缓降下速度来。 最终,车缓缓停在一间学校前,温随透过车窗,很轻易能看见那学校沉重的,烙印着校徽的大门。大门缓缓拉开,车驶入是学校,犹如古老城堡一般的教学楼耸立在着,偶有学生抱着书本或是背着运动器具,脸上洋溢着笑容。 漂亮的制服穿在来往学生身上,讲究的质地与版型愈发衬得他们的青春比一般人的青春更精致昂贵。 盛琉国际高中。 温随望见了隐藏在校徽里的名字。 车停在一栋教学楼前。 裴野解开安全大,道:“你姐姐离开你应该也很多年了,我想你会好奇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温随没说话,下了车,走到了裴野身旁,“你打算用这个来换?” “你,不是她的亲弟弟。”裴野道:“但温家的产业几乎仍然挂在她名下,我觉得你会愿意换的,不是吗?” 温随笑了声,没说话。 此时正是暑假,除了有社团校队训练,或是其他活动的学生外,教室里空无一人。裴野温随拾阶而上时,一个女生正脚步轻俏地下楼。 裴野恍惚了几秒,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脚步很急促,路过时都激起一阵带着花香的风。 没几秒,她刚下楼,楼梯口的另一头便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男生脚步仓促地下楼,握着扶梯时脚滑差点摔倒。他立刻停住脚步,背靠着扶梯,望天,望墙,望脚。 楼梯之下,正轻快下楼的女生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抬眼望楼梯上看,却只能看见一个靠着扶梯的背影。 她奇怪地凝着眉,继续下楼。 背对着扶梯的男生扶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气,才转过头。他的视线里,有着浓密的卷曲头发的女孩正在咚咚咚下楼,头发飞扬,俯视角度中,裙摆随着脚步变成锯齿状的花朵,在每一个轻快的时刻中绽放又收敛。 他的心脏在喉咙中跳动,热汗顺着额头一路滑落到下颌,最后扶着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在发什么呆?” 温随问。 裴野松开了握着扶梯的手,收回看向楼梯下的视线,看着温随,“我和她的教室在四楼,这里是二楼。” 皎皎,你也不想…… 第109节 他又道:“她每次走到三楼的楼梯口的时候,就会突然加快脚步,一路往下跑,觉得解放了。” 温随闻言,几乎在一瞬间蹙眉,看向裴野,“你一直在……暗恋?” “我那时不觉得我喜欢她。”裴野笑了下,他道:“我和她接触不多,大多时候,只是有时候发呆会看着她。” 他一路上楼,一边道:“她其实很不适应盛琉的生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是江远丞的未婚妻。男生们不敢靠近她,而女生,要么揣测她很有手段,要么虽然和她说话,却更多是八卦和猎奇。” 温随的手伸进口袋里,食指弯曲,抵住了拇指的指甲。 他呼吸重了些,感觉刚愈合的指尖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她很少说话,最喜欢的事就是在课上照镜子,或者趴着走神,或者看小说。”裴野和温随走到了四楼,阳光落在走廊上,又在玻璃上映衬出柔和的光芒。他指了指走廊的一个石柱,道:“在下课透气的时候,她很喜欢在那里站着发呆,有一次,我路过她。” 裴野道:“我问她在看什么,她告诉我,每次下课的时候,楼下就冒出一大片人。感觉教学楼里怎么能吃得下,又吐得出那么多人。” 温随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沾湿了手指,那是粘稠的,带着热的。他为她的孤独感到痛苦,更为那种那一份属于她的情绪被其他人捕捉到而感到嫉妒。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他脑中设想千万次那样的情景,他会夸她漂亮,他会和她一起数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他会带着她一起跑下楼……无论怎么样,他做得一定会比裴野好,一定会比一个只会听着,然后在多年后怅然提起的裴野好。 可为什么偏偏不是他。 帽子下,他的眼神被阴影遮蔽,裴野站在他身前的地方。 他知道裴野现状很糟糕,比如,裴父表面认可了他,给了他裴家旗下之一的核心地产产业公司,让他担任董事长。但那家公司是多年前竞标老城区开发计划的企业,陆家垮台,计划流产,可合作没有结束。裴父将部分股份流入二级市场,陆京择借他人之手正在逐步收购。 而这家公司,几乎就是裴父明晃晃给裴野与陆京择的考验,这会决定裴家最后的控制人。 明明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裴野却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地讲那些纯情的初恋往事。 真令人觉得恶心。 温随几乎想要抬手,将裴野推下楼,幻想他在血液中摔得血肉模糊。可这样的幻想,却仍然缓解不了他的焦虑,他放在口袋的手不断掐着指尖,努力听着裴野的话。 裴野像是全然察觉不到危险似的,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站在了教室窗外。他指了指一个位置,“当时她坐在那里,在快下雨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很差。她会拿着笔,一直在本上画来画去,然后撕掉扔了。” “有一次,我偶尔捡到了一个纸球,或者说,我故意撞翻了她的课桌,捡到了一颗。”裴野想起来当时腿撞到桌角时尖锐的疼痛,以及刚回到教室时,气得想要尖叫,却不知为何忍着,只是抿着唇气冲冲走过来收拾的温之皎。 他悻悻又激动。 那时他觉得或许纸球里面藏着秘密。 秘密,总让人脸红心跳,仿佛是命运降下的奇迹。 裴野揣着那个纸球,一直想,越想越紧张,一直忍着。直到再次下课,他一路奔出教室,在角落里,小心展开那个纸球。 他辨识着上面的字,那悬起的心脏骤然摔回原位,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是歪歪扭扭的画。画里全是她画的王冠,有的镶嵌了星星,有的是月亮,也有的是小动物,她还很认真的在王冠上写了每个王冠的缺点。比如,有的棱角太多,看起来像捕鼠夹。有的星星和月亮太丑,有的设计得太浮夸。 她还用荧光笔画了个火柴人,表示很不满意。 裴野疑惑了许久才意识到,她只是无聊,所以在设计王冠。 他有些怅然,但却又忍不住,将那张纸放在口袋里。 那些王冠的确梦幻,她画得很太浮夸,又歪歪扭扭,像童话绘本似的,离奇又可爱,简直就像是……他无意中闯入了她想法的一角。 她看起来总有些忧郁脆弱,可怜又无措,偶尔生气时,才会显出生机勃勃的娇蛮与得意来,而现在,是比表象更深的时候。 江远丞也许对她……不那么好,她也许对江远丞……也没有什么感情。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谁就厌烦了谁。 也,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对她不那么关注了。 裴野拥有太多,他人生有太多种可能,所以他并不在乎失去。但失去总是来得很快,在他还在处理那些躁动的时候,她离开了盛琉。 他的困扰好像一瞬间全消失了。 不会思考,为什么自己为何盯着她发呆,数她卷翘的睫毛,看她握着的笔上的晃动毛球,或者偷看她跑跑跳跳下楼时飞扬的发丝。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江远丞宣布,是温之皎即将和她订婚。 他们当时就在江家的庄园里,而温之皎偏偏提前一天飞去了国外滑雪,江远丞则准备第二天去陪她。 谢观鹤没说什么,他对什么都波澜不惊似的。 顾也皮笑肉不笑,感觉在听笑话。 裴野说不上来心上压下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这庄园让他呼吸不上来。 然后,江远丞向他们展现了,他即将送给温之皎的礼物。一共二十多件,和她的岁数对应。他说这话时,锐利的灰色眼睛里闪烁了下,像是很没信心。 顾也起初还嘲讽他上网上多了,但当礼物一件件展开时,他觉得江远丞疯了。 起初是现金,珠宝古董,后来是不动产,他们名字命名的基金,他名下一些公司的股份,整个江家在国外设立的几家家族信托基金,股票…… 礼物一件比一件昂贵,也一件比一件疯狂。 当最后一件礼物打开前,三人都提着心,仿佛自己的财产也被分出去似的肉痛。 但锦盒打开,顾也和谢观鹤都对视了一眼。那是一顶王冠,歪歪扭扭,过大的宝石镶嵌在上面,珠光宝气,又显出几分粗俗的华丽。除了大颗的宝石之外,还有各种点缀的碎钻,这愈发让它看起来浮夸又奇怪。 裴野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下,他望向那一顶沉甸甸的,华丽又滑稽的王冠。 裴野移开视线,“这什么?” 江远丞道:“她的王冠。” 他说完,又低声道:“她想要。” 顾也无言,“她想要你去死,你也去吗?” “我去。”江远丞合上锦盒,灰色的眼睛垂落,“带她一起。” 佣人们接过礼物,缓缓离开。 顾也:“……她是会下蛊还是会下降头啊?我看你哪天被她打了都会爽。” 裴野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他放在枕头下,时不时看一眼的图纸。一种出于愤怒的,羞恼的,亦或者其他的恶意涌上来,他道:“可这王冠又丑又重,戴上去把你小女朋友脖子压断了怎么办?” 江远丞挑高眉头,平静地看着裴野,重复道:“她想要,我能给,就够了。” 一直做壁上观的谢观鹤笑了声,他道:“给不了的怎么办?” 江远丞道:“比如?” 谢观鹤笑了下,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裴野当时只觉得困惑,他想不清楚,有什么是江远丞给不了的。现在,他知道了,是自由。可这样的自由,谁都不会给她,他也是。 他转头看向温随,道:“江临琛在扶持温家。” 温随道:“你要稀释股份,让我认购一部分?” 严格来说,是让温家后的江家认购,以此拿到股东身份。 前不久,江家旗下的银行给温家进行了一大笔融资,注资后,温家底气更足了。而裴野稀释股份后,陆京择手中的股份占比也会减少,这能阻止他彻底吞下裴野的企业。但这也意味着,裴野要付出相当一大笔代价给温随,和温随背后的江临琛。 裴野道:“没有错,前提是……温之皎,我们可以一起让她的痕迹不被任何人找到。” 他笑了下,扶着栏杆,望向教学楼下,零零星星的学生。 温随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呢?” 裴野道:“因为你和我一样。” “温随,你难道真的甘愿当她一辈子的弟弟吗?”裴野转头看向温随,尖尖的牙齿抵着唇,笑了起来,却只显得疲惫,“我是不会甘愿,一辈子当江远丞,谢观鹤,顾也的弟弟的,也不甘愿,好像我总是比不上谁。” 他话音很轻,“也许我注定得不到裴家的产业,也许我也没办法再回到赛场,也许我真的失去了一切。但……唯有她,只要我抓到了,就还不算太失败。” “温随,你不觉得不公平吗?”裴野看着温随,“她永远都这么……欺软怕硬,没有用就会被踢开,有用但不够危险她就也会敷衍。顾也,谢观鹤伤害过她,可是她和他们还是能继续亲近,不是吗?陆京择没用的时候,不也被她一脚踢开?” 温随垂着眼,抽出手指望了眼,很快便看见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他道:“看来你调查得很清楚。” 裴野脸色冷漠,“还是我更应该感谢你,感谢你送来的那些文件。” 温随的眼珠动了下,几秒后,他笑出声来,“真不知道说你是聪明,还是……蠢。” 裴野道:“我不相信,你没想过,藏住她。” “我当然想过,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好东西总要藏起来,不然就会被抢。”温随十分坦诚,他微笑起来,“可是你知道吗,当强弱的秩序形成的时候,面对更强的人,弱的人是连藏都做不到的。” 他道:“我可以答应你,这样能让温家吃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我也可以配合你,势弱的时候,总要联合起来的。” 裴野不选江临琛认购,而是让他这个中间商吃利,就是因为江临琛势强,他不一定有胜算。可是,他温随势弱,难道裴野就一定有胜算了吗? 温随觉得很好笑,但他只是弯着眼,笑得乖巧又真诚。他走下教学楼的时候,裴野还站在走廊上,似乎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一个出身优越,受尽宠爱的大少爷,在面临挫折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区别,挣扎着想要胡乱抓住什么。爱情,幻想,旧日的梦,女人,过去……仿佛这绝对就是救命稻草,有了就能宣告自己还未战败。 刚刚就该把他推下去的。 温随唐突闪过这个念头,却听到手机震动了声。 是她的消息。 [宇宙跳跳皎:没有谁抢我手机,突然睡着了,按错了] [宇宙跳跳皎:你还没到家吗?] [温随便:没有,你想吃什么吗?] [温随便:疑惑猫猫头jpg] [宇宙跳跳皎:没有,但我点了好多你喜欢吃的外卖] 温随怔了几秒,咬着唇,没忍住侧头嗅了嗅外套。 他措辞了下,还未打字,又看到她的消息。 [宇宙跳跳皎:然后你今晚能不能别来江家。] 温之皎打完这行字时,扶着脑袋,感觉很有些绝望。 此刻,她正在陆京择的车上,而陆京择的车,正在前往江家的庄园。 更绝望的是,她刚刚听到了一道机械音。 [激活支线剧情(鸿门宴?江门宴!):陆京择回国没多久,江家准备设了小型家宴招待陆京择,同时探其虚实。 与此同时,温之皎作为江远丞的未婚妻,以及温随同时参与了宴会。宴会上,温之皎屡屡欲言又止,想要再续前缘多要点钱。而陆京择被温之皎反复纠缠,彻底被激怒。 江临琛也察觉到了温之皎的反应,追问时却被温之皎倒打一耙,称是被陆京择所纠缠。江临琛心中很有疑点,却没有发问,但偏偏这些话却被不远处的陆京择听到。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0节 陆京择当即甩出录音,录音里清晰播放了她找他要钱,并说自己过得很痛苦,江家虐待她的音频。 此刻,对温之皎向来信任,性格单纯的江临琛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从此对温之皎态度冷淡。] [支线任务(白月光,我月光):跟陆京择说再续前缘,要钱,并且记住不能成功,要激怒对方] [支线任务(惹你很多次了你再忍忍):让江临琛发现你很在意陆京择,并让江临琛听见录音或现场或戳破你的谎言] [支线任务(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让温随出席] [完成全部支线任务,可获得神秘礼包一样] 温之皎看向开车的陆京择,又看向半山腰上的江家庄园,她没忍住道:“陆京择,我要坐你后面那辆车。” 他身后有几辆车跟着,是他的护卫。 陆京择表情冷淡,眼睛望着前方,“你多少岁了,还不能早恋?” 温之皎道:“因为我有未婚夫,你现在要去见我未婚夫的哥哥。” “呲啦——” 车子骤然刹车。 中控锁咔哒响起。 陆京择脸色更冷,“下车。” 温之皎笑眯眯,“记得你要说顺路。” 陆京择转过头,黑眸冰冷,却笑了声,“上坟遇到的,怎么样?” 温之皎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陆京择攥着方向盘,松开手,用力挥向方向盘,却又骤然收住力道。 她又开始作了。 第69章 陆京择不说话, 坐在驾驶座上,就看着温之皎。 温之皎却也扒着安全带,对着他看起来了, 唇角弯弯的,眼睛圆圆的。陆京择看她这表情就烦,不知道在烦她又装可爱, 还是在烦就算知道她在装可爱却还是一时间没办法说难听话的自己。 他冷着脸, 悄悄调整着呼吸,试图减少心里的烦躁。 陆京择道:“不是要下车?” “是啊。”温之皎点点头, “可是你看起来好不爽哦。” 陆京择垂着眼,看着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 “你想让我说什么?” “什么叫我想让你说什么啊?”温之皎奇怪起来, “我这是关心你。” 陆京择笑了下,抬眼,看着温之皎, 道:“关心我, 怎么刚刚让我送你去江远丞病房的时候不说?” 温之皎道:“我只是让你的下属送我去而已,是你后来把我拽上车的。” 她又是十分理直气壮的样子,而事实上,她也不存在心虚。 楼梯间里那短暂的时间里, 她隐约察觉到,陆京择对自己很有怨气,但好像……他也不会对自己很坏。于是他临时有事,让下属开车送她走的时候,她才毅然决然去了江远丞的病房。 嗯,谁想到出了病房,就被他抓到车上了。 陆京择闭上眼, 道:“你对江远丞哪来的感情?” “哪来的。”温之皎像是有一阵子没听课,突然被点名到了似的重复了下关键词,她又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我未婚夫啊。” 她道:“陆京择,我们分手了的。” 陆京择睁开眼,转头,黑眸凝着温之皎,突然笑了下,“跟我吵架,你能得到什么好?” 温之皎听他这话,内心慌了几秒,眉头蹙起,“你在说什么啊,谁要跟你吵架。” 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了。 真是奇了怪了,陆京择为什么不生气呢? 还是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江远丞? 温之皎怀着满头的问号,又在想那该死的任务。任务说让她要钱,又不能成功,又要惹怒陆京择。可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陆京择很少在她面前发火,他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冷着脸不说话转身就走。 他们大概冷战了两三天,谁也不找谁,也不说话。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一是他竞赛很忙,二是江远丞占了她很多娱乐时间,他们又是秘密交往。 温之皎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应该是分手了。 但冷战大概两三天后,她刚从补习班里下来,就看见楼下等她的陆京择。陆京择走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就把她到一旁的胡同里,抱着她亲。 温之皎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他有点神经。 因为他主动找上门来,她自然觉得赢了,等他道歉。可他只是哄她,和以前一样对她,却没有道歉。 温之皎很懊恼,骂他:“那你来找我?你还亲我?!你不道歉认错干嘛来找我!” 陆京择抱着她不松手,亲她脸,跟流氓似的,“想见你了。” 温之皎道:“可你都没认错!你不服软!” “嗯,但我们又没有分手,女朋友不就是给我亲的吗?”陆京择冷着脸,但语气有着理所当然,脸上甚至还是那种严肃认真的表情,“再给我亲一下,继续冷战。” 温之皎感到匪夷所思,可陆京择一低头,又亲她,亲得她连连打他。 她觉得他如此耍赖,简直可恶至极,“你有本事硬气一点,这辈子都别认错,别来找我!” “我也想。”陆京择的话音都含糊不清,唇从她额头亲到脸颊,声音有了些沙哑,“但我家里才多大点地方,全是你的东西。” 从去了一次他家后,她便也总喜欢去,觉得那里没有大人,很自由。因而,才短短一段时间,她在他那里堆了无数小破烂,杂志、化妆品、卷发棒、还有外套和校服、习题册…… 陆京择每每看书或者做题的时候,一抬眼,便总能在视线的某个角落里看见她遗留下的东西。阴魂不散。当他收拾东西去学校图书馆,告诉自己不许再想这些事时,一打开书包,就发现她的一支睫毛膏不知何时被装进了书包里。 她的睫毛本来又卷又翘,可她总有自己的想法。在他家时,他做着作业,就能听见她拖着椅子的动静。没几秒,她的背部就贴了过来,一侧头,发现她把自己当靠背,两条腿搭到沙发上。 温之皎哼着歌,背部轻晃,两人的体温也透过衣服相互浸染。 陆京择握着黑笔,看见自己的字迹歪歪扭扭起来,他努力想要视线对焦,可就是看不进去。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涂完睫毛膏,顺手扔到沙发上,被他当黑笔收起来了。 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呢? 陆京择被一支睫毛膏压倒了理智。 想要见到她。 见到她之后呢? 没有想过。 载着温之皎的车驶向了前方,陆京择的车却没有动。他像是疲惫了似的,唤后车的人来开车。他自己坐到了后座,扶着额头。 这么多年来,好像还是一样。 到了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时分了,橘红色的天空像是味道不大好的苏打酒,散发着廉价的甜醺。 这次是小型家宴,但也仍有不少名流作陪,名头也很漂亮,是欣赏江家庄园的一些藏品。 陆京择被佣人一路引到藏品馆,刚进去,便望见了江临琛与几名宾客在交谈。他穿着银色暗纹西装,肩宽腿长,头发被梳理向后,金丝框眼镜夹在高挺的鼻梁上,愈发衬得他英俊儒雅,气质温和。 可在见到第一眼,陆京择几乎下意识蹙起眉头。 他和江远丞不愧是兄弟。 明明五官与气质,二人都大相径庭,但就是有一瞬间,会让人察觉到他们是兄弟。 江临琛注意到了陆京择的视线,朝着他走过来,微笑致意,“感谢陆先生赏脸。” 他微笑时,身上便愈发显出些风度翩翩的温润来。 陆京择面色冷淡,道:“能收到邀请,我也荣幸之至。” 江临琛仍是笑着的,“陆先生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我说。” 他话音刚落下,便望见几步外,佣人引着温之皎进来了。她的脸皱着,手提着裙子,包包上有着泥点。江临琛视线往下,很快发觉她的裙摆与靴子上也有着泥点。 “皎皎,怎么了?” 江临琛问道。 陆京择听见这个称谓,垂着眼,转过头去,便望见温之皎很有些气哄哄地走了过来。他的唇动了下,她便越过他,看向江临琛,提着裙摆,“我刚刚想抄近路,谁知道不知道在翻修什么,弄得脏了一身。” 江临琛笑了声,道:“东边那块地?那里准备辟出来种草莓。” 温之皎眼睛亮了些,“不是很难种吗?” “是,但可以期待一下。”江临琛说完,才想起陆京择似的,抬起手揽住了温之皎的肩膀,看向陆京择,“温之皎,远丞的未婚妻。” 陆京择笑了下,看向温之皎,伸出手,“你好,温小姐。” 温之皎咬着唇,努力使自己呈现出来一些欲言又止,伸出手,深深地凝视着陆京择。她和他双手交握,但下一秒,她便察觉到陆京择的食指从她手腕的脉络上划过。 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或许抽回了手。 江临琛的手按在她肩膀上,侧过脸,话音不大不小,“皎皎,衣服这么脏了,我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吧。” 温之皎的耳朵被热气激地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她走远了些,江临琛才收回视线。 可下一秒,江临琛听到陆京择话音中有些疑惑,“温小姐不是小江先生的未婚妻么?” 江临琛笑了下,看向陆京择,“是。” 陆京择道:“江先生看起来未免过于照顾她。” “嗯……有吗?都是一家人,多照顾些总是没错的。”江临琛眼睛弯弯,话音温和,“而且她对远丞的感情,也让我的确心疼她。” 陆京择的手指动了下,“什么?” “远丞车祸昏迷至今,连我这个作为兄长的,能抽出来照顾他的时间也寥寥无几。”江临琛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但她一直不离不弃,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他。” 陆京择怔了几秒,脸上有了点似笑非笑的味道,“没看出来,温小姐是这么深情的人。” 江临琛也笑道:“是。但也有好消息,医生今天才说,不出意外的话,也许一两个月内,他能醒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1节 “的确是个好消息。”陆京择的眼皮痉挛了下,仍是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地表情,“不过人生的变数多着呢,意外也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还是不要太乐观比较好。这样的话,说不定反而有惊喜。” 他这话已带上了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泼冷水意味。 “是。”江临琛并不恼怒,仍同他言笑晏晏,“陆先生刚回国时,我也听闻,你和方小姐好事将近。但没想到,似乎还没有发展,真可惜。” 陆京择道:“听闻总是无根无据的东西。” 江临琛望着陆京择,还是笑,却道:“暂且失陪一下,我有个工作电话。” 陆京择点头,脸上却仍不显什么端倪。 江临琛一走开,几个宾客便过来搭话,谈天。他与他们聊天时,也并没有半分出错,可总觉得有点无名火压在心底。 陆京择看得出来,江临琛多半对她有其他心思,可在他面前装着体面,话里话外拿江远丞压他,这只让他觉得可笑。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从不觉得江远丞是什么阻碍。江远丞赢过他的,也仅仅是那时他缺乏,而他有的。 江远丞,连婚约都守不住,不止一次地守不住。 这足够说明,她与他之间,绝非江临琛说的那样。 陆京择深呼一口气,一名侍应生端着酒经过他。他正要拿起一杯酒,却又放回去,摆摆手。他垂着眼,望着墙上的画,只觉得左手的伤疤疼得刺骨,疼得让他感觉沉寂平稳的心晃动了一下。 长廊墙壁上挂着画,灯光有些昏暗。 江临琛走过长廊,刚走到更衣室,轻轻敲了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快进来!” 他怔住,拧开门进去,刚一进去,便望见她的背影。她浓密的卷发铺陈在背后,而背部的礼服裙没有拉拉链,一大片洁白的肌肤与黑发映衬得犹如流动的颜色。 温之皎转过头,侧脸氤氲着红,几缕黑发黏在额角。 她笑起来,“怎么是你?” 江临琛道:“那你希望是谁?” 温之皎愣了下,慢慢把眉毛挑高,“你这句话让我想起来——” 她把话藏在舌尖里,又藏在微笑里,可没能说完话,她便看见江临琛反手关上了门,眼镜下的黑眸如寒潭一般泛着冷,脸还是笑着的。 “想来了什么?”江临琛直起身,朝她走来,话音犹如情人私语,他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部,几乎毫无保留,她便能感觉到那一片炽热以及跳动。 他话音温柔地道:“皎皎,走神了?” 温之皎直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了些危险的意味,眼珠转动了下,没有往下说,“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了。” 江临琛笑意更深,“要我帮你拉拉链吗?” 他说是这么说,可手却已抚上了她的腰部了。他的指节勾着拉链,手指轻轻磨蹭过她背后的软肉,激得她有些痒。 江临琛却扶着她的肩膀,缓缓拉上拉链,指节抵着裙子,轻轻地隔着衣服,跟随着着拉链一路向上摩挲过她。她下意识停止背部,仰起了头,以此抵御背后的痒意。 他拉到顶,她的身躯便也被裙子包裹出直挺的腰板。 江临琛抬起头,望着她的唇,又望着她额头那滴汗水,一路从脸滑到下颌,又到脖颈,最后蔓过锁骨。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偏偏此刻,她仰着头,向上斜睨她,随意却又带着狡黠的光。他下意识想要松开手,可她抬起手却抓住他的领带。 她根本没用力,可他却如纸片似的,被拉弯了腰,唇吻了过去。可温之皎却立刻又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脸,她的手温热,带着点点汗水的濡湿,却也带着淡淡的玫瑰味,贴在他有些冰冷的面皮上,显得格外热。 江临琛听见她笑出了声,话音带着疑惑,“你干什么呀?”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从她掌心吻到手背,眼睛隔着镜片,如同猎鹰俯瞰猎物,眼神紧缩。她有些惊愕,可他的却吻到她手臂内侧,轻轻咬了下。 温之皎:“你是狗吗?” 江临琛道:“快了。” 他也快发展成疯狗了,他深深呼吸着她肌肤上的味道,可脑中的念头却只剩下……他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刻如此接近,尤其是陆京择,江远丞。不然,他不知道怎么排解自己的困惑。 第70章 江临琛嗅着她发丝里蕴藏的香气, 那味道与她肌肤上的温度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幻觉,让他几乎头晕目眩。她在他怀里转了身,像是觉得他粘人, 手仍在推拒他。 但刚抬手,她便小声地嗔怪起来,“啊, 都怪你!” 江临琛听得笑出来, 低头看她,“怎么——” 他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很快便看见了她惊叫的原因。她白皙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痕,那红痕就在手腕下方一寸的位置。红痕上有着很浅的牙龈, 甚至泛着些细小的亮光。 那是他所留下的痕迹。 她抬起手臂, 放在他眼前,脸上很有些不满,“怎么办!” 江临琛望着她的眼睛, 微笑道:“怎么办?” 温之皎用力打他肩膀, “我在问你!” “嗯,我想想……”江临琛笑起来,呼吸重了些,却又握住她的手吻着咬了下。温之皎当即尖叫一声, 扯他领子,喊道:“你干嘛?!松开松开!” 江临琛闷哼着笑了声,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半分钟,他才松开口。 温之皎拿起手一看,立刻发现手腕下的吻痕又多了一个,这次明显更多了。 她咬着牙,抓着他领口, 用力捶他。 江临琛的衬衣被她扯得皱巴巴,领带也被扯了出来,显得有些滑稽。他忍不住笑,“就这么生气?虽然外界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江家不少人可都知道,我在追求你了。” 他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她身体的温热便紧贴住他的胸膛,他不由得低头,想要再汲取更多她的温度与香气。 她脸上很有些忿忿,唇翘着,“这才不是一回事,追我也不能乱咬!” “你要咬回来也可以。”江临琛道:“要在哪里咬呢?” 温之皎眨眨眼,“我才不要咬你,你咬我是突然袭击的,我要咬你我也要突然袭击,所以现在才不要。不然就像我听了你的话。” “很有道理,”江临琛点点头,脸上的笑淡了些,煞有其事地道:“真可惜。” 他松开勾着她腰的手,转过身,走向更衣室里的衣帽间。 温之皎大喊道:“你干嘛,不要随便进我衣帽间!” 她走进去,却发觉他打开了一间衣橱里的柜子,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是各种模样漂亮的手套。 江临琛道:“要什么颜色?” 她惊异起来,“你怎么这么熟悉?” “嗯,可能因为我最近在看明年重修庄园的设计图。”江临琛道:“衣帽间大概会扩建。” 温之皎站在一旁,开始挑着手套,“扩建我也不回来住。” 江临琛笑了下,没有回答,她很快就挑中了一双黑色蕾丝长手套。他从背后环住她,接过她的手套,低着头,脸贴着她的脸。 她转过头,两人的呼吸纠缠,几乎快要吻上。 可江临琛却只是低着头,握着她的手臂,手一路从手腕摩挲到她的指尖,将手套从她的指尖出套上。黑色一路将白吞噬,很快,便覆住了她的小臂,也将那红色的吻痕覆住。给她套完了手套,她抬起手端详着上面的蕾丝点缀,他的视线也一同看过去,又顷刻间移开。 江临琛松开手,整理了下被她扯皱的领口,揽住她的腰,“走吧,也许客人等急了。” 温之皎笑起来,“你很在乎这个客人?” “到底谁更在乎一点?”江临琛侧头看她一眼,笑道:“进来时不是一直盯着他?” 温之皎皱着眉头,“有吗?可能只是看他长得好吧。” “那裴野呢,怎么会想到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 他又道。 “嗯可能是我觉得你能帮他吧。”温之皎躲他手臂,“热死了,不要贴着我。” 江临琛却伸手扣住她的腰部。 温之皎很有些不爽,伸出手,顺着他的西装伸进去,隔着衬衫掐了他的腰。江临琛闷哼一声,侧过头看她,脸上漫起了些红,却还是笑。 江临琛:“好吧。” 他松开了手。 温之皎立刻往前走几步,笑起来,“知道就好。” 她走起路时总是抬头挺胸,步伐轻快,裙摆飞扬,得意又神气。 江临琛走在她身后时,看她随着步伐晃动的发丝,心中却只觉得一阵阵的空。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慢慢的,连微笑都变得困难。 明明平时她也这般快活,但他如今却总是疑心,她现在的这份快乐里掺杂着其他的因素。 江临琛与她分别了一段时间,以为能更冷静些,但他手机里那些她的照片证明了这是空话。她的人生真是丰富,好像永远有无数男人等着她赏脸聚一聚,也好像她永远不会想起来他。 可是她怎么会全然没有察觉,那些人和江远丞一样危险呢? 即便是任由她耍着玩的裴野,也可能会伤害她。 临近黄昏,光芒透过拱窗的玻璃打下格栅般的光芒,她走过时,那格栅便层层叠叠覆在她身上,像是一道道枷锁,锁住她此刻的生机活泼。 江临琛一步步跟在她身后,当她偶尔转头时,他便露着笑看她。 等他们回到收藏馆时,温随刚好到。 江临琛与陆京择打了个招呼,还未说话,温随便喊了一声:“姐!” 温之皎回过头,感觉头很痛,“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啊。”他笑起来,大步大步走向温之皎,不由分说,便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她挣扎着,可他越抱越紧,笑容灿烂地看江临琛。 江临琛眉毛动了下,没有说话。 陆京择面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满是冰冷。 温随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话音很轻,“姐,好久不见。” 温之皎抓着他的头发,他便乖巧地仰着脸,笑得满脸天真浪漫,眼睛却耷拉着,像是马上要化呈一滩水似的。她便又伸出一只手,戳他脸,“在家里等我不行吗,迟早会见的。” 温随抓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不要。” 温之皎烦躁地推他,他才笑眯眯地松开手。 他笑得更开心了。 温随挽住温之皎的手臂,转身看向江临琛,道:“江总别来无恙啊,还有陆先生,也好久不见。” 江临琛笑笑,看向温随,“没想到你们认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2节 温之皎抬起手在温随背后掐了下,温随肩膀抖了下,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我跟他之前——” 陆京择却截断了温随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温之皎,“是同学。” 江临琛“哦”了声,却又道:“距离正式开宴还有一阵子,不妨先看看画。” 他拎着众人和其他江家人挨个打招呼,又欣赏起来了馆藏,但藏品里,一套首饰很快引起了温随的注意。那是一套从耳环到项链,再到发箍的完整首饰,主题似乎是月亮与星星。藏品的标牌表明,这是一个世纪前一名不大出名的设计师的作品,只是和其他名家作品比起来,二十几万的价格实在很不够看。 温随的唇缓慢勾起,却转过头,对着温之皎招手,“姐,你快过来看,这耳环跟你之前常戴的很像。” 温之皎怔了下,走过去望了一眼,立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救命,这不是之前江临琛送她,被她扔回去的吗?! 她立刻道:“啊,没有,不是,走吧。” 温之皎抓着温随胳膊,转过身朝着江临琛他们走过去,可此时江临琛与陆京择却已经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心中叹了口气,又瞪了一眼温随。 可温随却眨着眼,疑惑起来,“怎么了?” 江临琛望向那套首饰,笑起来,道:“她也有一样的吗?其实这套也算不上藏品,只不过是觉得放在这一片关于星空主题的藏品里很好看。” 温随唇弯了弯,“她有啊,高中的时候她有一对一样的,不过应该是我们超市家里拿的。” 陆京择的平静地看着那副藏品下的简介。 江家的兄弟,好像真的很懂如何用钱侮辱一个人。 三十万的胸针,二十几万的正品。 “这样啊。”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笑道:“皎皎你喜欢的话,等会儿我让他们打包放到你首饰盒里。” 温之皎狠狠瞪了一眼江临琛,仰着头,“不要,不喜欢。” 陆京择垂着眼,道:“我觉得它不适合她。” 他看向江临琛,又看向温随,眼里有着清浅的笑意,“既然温小姐高中有过一样的耳环,说明这是那时候流行的款式,时过境迁,同样的东西,即便更珍贵,也过时了。温小姐觉得呢?” 温之皎:“……啊脑子里刚刚在唱歌,什么?” 温之皎感觉上次参加宴会,被顾也江临琛夹住的窒息感又来了。 她转过头,假装看风景。 江临琛看向陆京择,笑了起来,“也许仿品会不断贬值,过时,但正品之所以是正品,则因为它有着同等价值的珍贵。” 温随笑道:“无论价值高低,也要看我姐喜不喜欢才是。” 陆京择用着怀念的语气,道:“我女朋友似乎也是这个论调。” 温随挑眉,道:“你不是一直单身么,哪来的女朋友?” “只是没有公开。”陆京择看向江临琛,脸上有了点笑,“这也是为何没和和方小姐联姻的原因。” 江临琛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笑容温和,“那还是早点让对方在公众场合露面比较好,不然总不免有人想做媒,徒增烦恼。” 温之皎悄悄转过身,只想走到更远的地方,但刚迈步,便听见身后的陆京择又道:“会考虑的,也许下次,我会带她跟你们见面。” 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 温之皎心中很想尖叫,感觉氛围十分窒息,可温随的语气却十分爽朗,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正好我姐也在,还能让她们见见面。” “温随他向来喜欢开玩笑,陆先生不必当真。”江临琛笑着看向陆京择,道:“不过她是什么性格的人呢,说不定会和皎皎很合得来。” 温之皎破罐破摔地思考着,如果陆京择说出来他们是初恋的事,她的任务算不算完成。 “交往太久了,已经很难形容了。”陆京择唇弯着,“毕竟是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 “啊,真巧。”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笑道:“远丞和皎皎也是学生时代就交往的,感情的确深厚。” 温随一把揽住温之皎的肩膀,语气轻松,“是,我刚来参观的时候,看见庄园里还种了很多我姐喜欢的那种樱桃呢。” 陆京择垂着眼,看向温之皎,几秒后,笑容淡淡,“真巧,我女朋友也很喜欢这种樱桃。” 温之皎“哈哈”了声,“好巧,好巧。” 江临琛也笑,“哦对了,前不久我去书房拿一份文件,意外看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张卡,递给了温之皎。 温之皎疑惑低头,却看见了两张校园卡,卡上是盛琉的校徽。她一眼看见两张卡上,贴着的一对情侣大头贴。在炫目的特效里,江远丞不太习惯看镜头似的,只是低头看着她,她眼神迷糊,仰着头,两人脸上都有着绯红,大头贴下,还有日期。 温之皎:“……” 江临琛道:“我觉得这也对你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取来给你了。” 陆京择很轻易地望见了大头贴下的日期,他的眉头蹙了下,突然笑了声。 他道:“原来你在那时就……啊,真好,真是感情深厚。” 他的话音很轻,表情依旧冰冷,可唇齿里却有了些腥味。 温随移开视线,“姐,你想喝什么吗?我去拿杯饮料?” 江临琛近乎畅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他的手放在裤袋里,像是没有发觉气氛的僵持,微笑道:“差不多要开宴了,各位随我去餐厅吧。” 温之皎感觉一阵阵头疼。 呃啊啊啊,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了! 她感觉陆京择的眼神要把她的骨肉都剖开,可她真的很有些冤枉。因为,这张情侣大头贴是在他们分手前拍的,几乎实锤她在分手前就和江远丞交往了。 可是没有啊,她冤枉啊! 虽然她确实和江远丞走得特别近,但也的确是分手了,才给他名,不是才和他交往的!他们拍了这个,是、是因为他们喝醉了哇! 众人已经往餐厅走去,温之皎低头,拿出手机给陆京择发消息。 她万万没想到,加上他微信的第一件事不是要钱,而是解释。而解释的原因是,他要是一气之下就走了,她就没办法惹他更生气了。 [老实巴皎:我那时真没劈腿] [老实巴皎:那大头贴不能说明什么的!只是喝醉了就照了!] 陆京择和江临琛走在前方,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却几乎觉得好笑。 江临琛注意到他的表情,道:“怎么了?是女朋友的信息么?” 陆京择“嗯”了声,也看江临琛,“她在和我解释一些误会。” “是什么误会呢?” 江临琛眼镜下的眼睛里满是关怀。 陆京择笑了声,没有说话,可他低头打出来的语句和那笑毫无关联。 [ljz:我知道。] [ljz:但拍照片的前两天,我和你说过,不要被我抓到。] [ljz:结果就是,我说完你就去见他。] [ljz:你可能不记得了,但那天我正好给你打过电话,问你人去哪里了。] [ljz:看来,那天你就在骗我了,还是江远丞帮你撒的谎。] [ljz:也是从那个时候,你们就心知肚明的在鬼混,是吗?] 温之皎看完信息,满腔的解释堵住了,只剩疑问了。 他怎么知道,江远丞一直帮她撒谎应付他…… 温之皎还没问出来,就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她反复看了几眼信息,脑中生出一个念头:陆京择一直都知道的话,到底是抱着什么念头,从来不戳穿她的? 不过,那天,江远丞怎么帮她圆谎的来着? 温之皎感觉头晕晕,努力地回想着。 当时……当时……哦对了,当时帮她搞定了补习班请家长的事,还想办法帮她弄到了一打病假条。 她当天就用了请假条,以感谢他为由,请他吃了冰淇淋。她的诚意很足,是去了一家冰淇淋专卖店。 温之皎捏着勺子,一边吃一边琢磨。 陆京择在上课,回家的话就会被看透她逃课了,朋友们也都有事。 于是她就只好一直看着江远丞。 嗯,她觉得她如果主动说,要江远丞带她去鬼混,不是,是去玩,会在良心有一点点谴责,可如果江远丞主动说,那她就是被迫的了,可以算无辜的! 江远丞似乎不太喜欢吃甜品,他吃得很漫不经心,看见她的视线,蹙了下眉。没几秒,他把冰淇淋推过去,又看着她。 温之皎:“……” 才不是想多吃那份冰淇淋啦! 第71章 江远丞把冰淇淋推到她面前后, 只是等着她吃。可他很快看见她把眉毛皱在一起,又把五官也皱在一起,可她又不说话, 只是把勺子往冰淇淋里狠狠插进去。 几滴粘稠的,带着甜美香味的冰淇淋液体飞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边的桌上。 江远丞凝着那液体几秒, 又看向她, “味道不喜欢吗?” 他顿了下,又道:“这是你选的。” 温之皎:“……” 他不会以为自己要甩锅吧?! 好无语, 算了! 她放弃出去玩的念头,一手翻着手机, 一手将冰淇淋推回去, “你吃吧,我不是想吃的意思,你吃完回去就行, 我等会儿找朋友去玩。” 她的指甲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却听见没有听到回复。 温之皎抬头,却发觉江远丞也在看手机。 好几秒,他也抬头,跟她对视着, 道:“你想去玩吗?我今天没有事。” 温之皎:“……” 怎么突然开窍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3节 她疑惑着,却故意支着脸,露出很勉为其难的表情,许久才道:“可以啊,但感觉想玩点特别的,又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温之皎望着江远丞,等着他说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却也凝着她, “你想玩什么?潜水,登山,或者跳伞之类的?” 温之皎身体前倾,道:“这些你都能带我去玩吗?” “今天一天的话,有点难。”江远丞道:“这阵子的私人飞机的航线不好拿。” 她看着江远丞,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吹牛的痕迹,可他仍是淡漠认真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口中都再简单不过。 也是,毕竟那个拍卖的胸针也是说送就送啊。 温之皎想了一会儿,道:“不要玩那些。” 江远丞蹙眉,“为什么?” 她的瞳孔扩散了些,却又收缩起来,明显很好奇,却还是犹豫。 “我都不会啊,有点怕。” 温之皎笑起来。 江远丞的眼睛垂落了,看着眼前的冰淇淋。看了几秒,他突然发觉,他面前的冰淇淋似乎不是他吃过的那个。他又看向她面前的冰淇淋,果然,面朝他的方向,被挖了一些。 她刚刚推过来时,推错了。 在无意中,他们交换了冰淇淋。 他看着她的冰淇淋,一只勺子插入其中,她挖出一个小球,流动的奶油似的冰淇淋就被她送入唇中,又化在舌尖上。他的心莫名少几拍,移开视线。 他拿起勺子,在面前的冰淇淋前挖了一些,放进嘴里。 冰凉酸甜的滋味从唇齿里逸散。 最终,他们还是采取了常规的玩。 看电影,吃饭,以及夹娃娃。 玻璃外的天空,已有彩霞般的颜色。 而娃娃机前,温之皎很有些懊恼地握着摇杆,已经六次了,仍抓不上来。她不爽的时候,漂亮的脸上有种看狗路过都想骂两句的凶。 站在温之皎身旁的江远丞,也感觉到了。 他道:“我来吧。” 温之皎还是凶着脸,让出来了位置。 江远丞握着摇杆,盯着落点,利索放下爪子。很快夹住了一只。余光之中,他看见她脸上的凶在瞬间消散了,唇翘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娃娃。 但下一秒,夹中的娃娃从软趴趴的爪子里落下。 温之皎的脸又立刻凶了起来,十分嫌弃似的。 江远丞一时间有些犹豫和尴尬地道:“抱歉,浪费了一次机会。” 温之皎恶狠狠地看着他,“你继续夹,这种娃娃机一般都有保底的!我都花了那么多了,不能落空!” 江远丞道:“……好吧。” 他握住摇杆,继续投币,抓娃娃。 当他们花光了一箩筐的游戏币,只夹到一个手掌大小的丑娃娃时,江远丞几乎没敢看她的脸色。 江远丞:“还要继续吗?” 温之皎:“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这么丑!” 她接过那只歪鼻子歪眼的兔子,一拳头对着兔子的脸打过去。 江远丞没忍住摸了下鼻子,脸皮也无端发热。 温之皎像是很努力控制情绪,却很明显兴致低了,他送她回家时,她也像抓娃娃的机械爪似的,软趴趴的。 江远丞坐在她身旁,“你喜欢玩偶的话——” “不要,我就要自己抓的。”温之皎的手捏着丑娃娃,语气带着点愤愤不平,“是那家商场的娃娃机有问题,下次去保底低的!” 江远丞听到下次,心像被悄悄提起。 但下一秒,她偏偏又奇怪道:“真不懂,陆京择怎么每次都能夹到的。” 江远丞的心摔了回去,喉咙一阵生涩,却没有说话。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他望见温之皎扒着车窗,一个劲儿往外看。他看过去,发觉车经过了几家连在一起的酒吧或俱乐部。 她似乎很有些好奇,手指攥着那只娃娃揉来搓去。 江远丞的嗓子也被揉搓着似的,好久才能逃出挣扎,他道:“你想进去玩吗?” 温之皎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想,特别想,还想知道夜店里面是不是和电视里的一样热闹。” 她对世界的理解总来源于影视与小说,所以天真的浪漫幻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镜头。 江远丞想了下,道:“不喝酒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温之皎奇怪起来,“我不喜欢喝酒。” 江远丞点头,看向了司机。 很快的,车掉了个头行驶,没多时停在一间夜店门口。 他们走过悠长的隔绝声音的走廊,很快便被震耳欲聋的音乐与叫人眼花缭乱的灯光晃了眼。温之皎扯出他的衣摆,跟小尾巴似的,探头探脑,问东问西。 温之皎道:“你说这里真的有少爷公主可以陪酒吗?” 江远丞沉默了一会儿,道:“类似的地方,我只去过一两次,我也不知道。” 温之皎奇怪起来,“啊可是看你很游刃有余啊。” “装的。”江远丞抬起手,护着身后的她,不让她与人撞到,“只是不想露出来很傻的表情。” 温之皎:“……你在说我吗?” 江远丞顿了下,“不是,你不会。” 就算把眼睛瞪得像圆溜溜的,也不傻,反而亮得像宝石。 江远丞没有说出口,只是带着她一路穿梭,坐到了吧台附近。他觉得比起包厢,她或许更喜欢坐在这里,果然,一坐下,她便忍不住观察周围,和他说着小话。 可没几分钟,她变卦了。 江远丞发现她在狂看调酒师调酒,又在看别的客人的酒,最后支着脸翻桌上的酒单。 “不可以。”江远丞认真地道:“不可以喝酒,有点危险,送你回家也不好解释。” 温之皎:“可是我们都来了,为什么不能喝呢?” 江远丞抿着唇,灰色的眼睛很认真,“因为你答应我了。” “我没有答应你啊。”温之皎仰着脸,精光在眼里溜圈,有些狡气,“我只说我不喜欢喝酒,有没有说不喝。” 江远丞:“……你又耍赖。” 温之皎却已经拿起酒单,“你要喝什么?啊这款酒看起来好粉红我好喜欢!” “……你。”江远丞看她已经要动作了,立刻伸手,按住她手里的酒单,按在桌上。他俯身凑近她,阴郁俊美的脸上有着点执拗,“不可以,你答应过我了。你不能总是耍赖。” 江远丞又道:“我答应带你来,前提就是你不喝酒。” 他继续分析:“你在违反约定,我不会让你喝的。” 温之皎眨眨眼,突然也凑近他。 两人的距离骤然只剩一息,他的灰眸骤缩,身体往后退,“你……” “可是我真的很想喝一下啊。”温之皎抿着唇,眼睛望着他,“嗯而且你不让我喝酒,是因为觉得危险对吗?” 江远丞点头。 温之皎道:“但你……不是在这里吗?” 江远丞的灰眼睛蹙起,“……什么?” 温之皎笑起来,“你的人不是能保护我吗?你有司机,还能随时叫人过来诶,我就算喝醉了,难道你们不能让我安全回去吗?” 江远丞:“……可以,但是这不是——” 他感觉她在偷换概念,一时间有些气恼。 “我喝醉了,你会送我安全的回去吧?”温之皎眼里有着点信赖,乖巧地看着他时,简直像是被路过的小动物蹭了下腿似的。江远丞的唇张了张,便看见她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紧接着露出了得意的脸,开玩笑似的语气,“要是不安全了,找你算账。” 江远丞:“……” 他的气恼更甚,感觉她在耍他玩。 但他还是缓慢松开了按着酒单的手,她笑眯眯地抽出酒单。他的手撑着额头,气恼得最后忍不住笑了。 算了,也不是特别没有道理。 他不会让她遇到危险的。 江远丞垂着眼,但,他看见她推过来一杯酒。 江远丞:“……我不喜欢喝酒。” 他除了一些品鉴课程外,几乎不喝酒。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可他说完,又看见温之皎眼里有着点精光。 江远丞道:“我不会喝的,不是希望我能保护你吗?喝醉了可不行。” 温之皎道:“我看得出来你好像很有钱很有势力,难道你喝醉了就没人会保护你和我吗?” 江远丞:“温之皎,你到底要用这个逻辑耍赖几次?” 温之皎想了想,“耍到你不会上当为止。” 江远丞冷着脸,“今天我不会再上当,再信你的话了,也不会喝酒。” 他很确定地表达着她的坚定,直到一个小时后,他们两个人各自对着塑料袋呕吐。 司机连忙下车递水给他们漱口,又将垃圾扔掉。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4节 江远丞感觉头一阵阵裂开的疼,扶着树,喉咙里都是呕吐过的火辣刺激感觉。他努力眯了眯眼,想要看清天旋地转的景物。很快,他看见温之皎的脸不断重合,她的身影也歪歪扭扭。 温之皎晃着脑袋,“好晕,好晕。” 他们喝完出来时,本来也只是有些头晕。 但当他们坐上车十几分钟后,酒的后劲儿与车的颠簸便折磨起人了。 温之皎努力支撑身体,“不要上车了,闷,我要走路。” 她大着舌头,眼神迷离,“走路醒酒。” “嗯。”江远丞很努力保持话音平稳,“可以。” 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站在原地辨识了一下路。 温之皎一转头,撞到他怀里,他立刻拥住她。 两人拥在一起,他低头,她仰头,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温之皎眯着眼,抬起手戳他的脸,晕得眼前时不时一阵黑,“你怎么这么高?” 江远丞抓她的手,却因眼前的虚影抓了个空,“别乱动。” 可温之皎却突然一转过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往前走。江远丞踉跄几步,迷惑地被她拽着走。 “你去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想跑。” 温之皎没有回头,跑来跑去,时不时跳起来,或者在深夜里发出一声呜呼的尖叫。俨然一副小酒鬼模样。江远丞则被她拽得东奔西跑,可他竟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她,也任由此刻几近混乱的思绪攻击他。 夏夜的风潮湿又温热,他们的脸颊湿红,眼里氤氲着迷离,如同夜晚街道的幽魂。 温之皎拉着他,郑重介绍一棵树,“这是我的新朋友。” 江远丞盯着那棵树,又看向她,“它的态度不是很好。” 温之皎笑起来,踹了一脚,“听到没有,态度好点。” 江远丞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 两人途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外放置着一台自主照相机。 温之皎神气地走在江远丞前面,任由身体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很快的,却被江远丞拉住。她懵懂回头,却发现江远丞站着在看那台机器。 江远丞道:“那是什么?” 温之皎迷惑地看着,好几秒,道:“拍证件照大头贴的。” 江远丞眼神迷离地看了几秒,突然道:“我想拍证件照。” 温之皎跟着点头,晕乎乎道:“好,进去。拍这个,我会,我最会。” 她一转攻势,走到他前头。 两人撩开挡光帘,蜷缩在机器内部小小的方格里,白炽灯照亮他们。温之皎高高抬起手,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很快的,镜头便对准了他们。 江远丞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灰眸迷离,过分白皙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他眯着眼,不太习惯这种光似的。她站在他身前,头发有些乱,脸红扑扑,唇湿漉漉。 温之皎清醒了几秒,“你要拍什么来着?” 可下一秒,江远丞抬起手去按触摸屏,胸膛贴住她的背部,镜头里,他像是从背后拥住她似的。花边与贴纸围绕着他们,温之皎仰着脸对镜头傻笑,她身后的江远丞却垂下头,看着她。 很快的,机器卡拉拉响动,一版双人大头贴被打印出来。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分给她的大头贴,奇怪地思考为什么他要给她证件照。她刚将它塞进包里,便发现,手机里的未读信息与未接电话爆炸了。 她翻着信息,翻着翻着,醉意都醒了几分。 温之皎道:“啊啊啊!完蛋了!” 江远丞迷惑道:“怎么了?” 他像是还在醉酒,仰着头在喝水醒酒。 温之皎苦着脸,快哭出来了,“我男朋友说去补习班和朋友家都没找到我,他现在要去我家里告发我还准备报警。完了完了,要被知道我、我、我——” 江远丞道:“他在诈你,你不是说,没人知道你们谈恋爱吗?” 温之皎晕乎乎的,“哦好像是诶。” “补习班老师不会多说,他应该只是等你放学没等到你,而你的朋友们他也只能旁敲侧击。说去你家里告发你,说不定只是在你家附近抓你。”江远丞拧起瓶盖,看向她,“现在别回消息,凌辰再回,等会儿去你朋友家。” 温之皎道:“啊?为什么?我朋友这会儿肯定睡了。” 江远丞道:“是,所以你也睡了。” 他继续道:“你在补习班下课前就走了,因为要去朋友家玩,你们一群人玩开心了,回到家还偷偷喝了酒。喝完酒你们就睡觉了,醒来才看到消息,所以给他报平安。他会来找你,你只要在你朋友家楼下或者附近等他就行。” 温之皎头都要晕了,“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啊?” 江远丞笑了下,眼神一片清明,“那你可以说,江远丞带你出去玩了。” 温之皎:“……那还是复杂点吧。” 江远丞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大头贴。 他们一前一后,脸色绯红,他拥着她时,犹如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即便覆着一层柔光滤镜,也盖不住那时的年轻。 大头贴的边缘有些卷起泛黄了,连带着画面也覆上了昏黄。 温之皎坐在餐厅的位置上,看着卡上的贴纸,又放到包包里。刚做完动作,她便看到坐在斜对面的陆京择冷笑了下,移开了视线。 嗯,她觉得她是解释不清楚了。 一餐饭吃得没滋没味,餐后则上了各种自助餐品台,也是较为愉悦轻松的交际时间了。 但温之皎不知道到底有谁在愉悦,她反正十分不愉悦。 她身后的侍应生穿梭过人群,却时不时驻足脚步,望着托盘上的酒思考。 她跟江临琛的事,要被陆京择看到。 她跟陆京择的,应该是要让裴野看。 刚刚差点让陆京择拿到,还好又放下了,不然恐怕要想办法让裴野过来。 薛灼灯算计着这一切,他不太能变通,并不清楚顺序的影响会不会影响剧情。他只是看着那杯加料的酒,思索着该如何正好的递到江临琛手边,以及如何让江临琛和温之皎独处,再被陆京择看到。 他走到后厨,将托盘放下,拿出笔记又开始看剧情。 还有一条,嗯,还有一条是和她拉近距离,诱导她。 如果做不了之前的任务,就先做这一条? 薛灼灯思考着,却感觉后厨有人越过自己,发着“不耐烦”的声音。 他看着笔记本,给对方让路,抿着唇,心中却有些畏缩。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畏缩的感觉? 自从上次宴会,他把她带到指定地点,又看着她被吊在笼中时,胸口处便时不时有着收缩的□□感。 薛灼灯不太愿意承认,但他好像……有了一点点情绪,那种情绪驱使他逃避见到她。 他又用力抿着唇,望着笔记本,一丝丝抵触感袭来又消散。他决定将这个思考进程关掉,于是他收起笔记本,转过身拿台上的托盘,可很快,他发现托盘上的酒不见了。 薛灼灯的眼睛缓慢睁大,他像是不理解这一切似的,甚至用手摸了摸托盘上的空气,仿佛能从中取出一杯酒似的。他大脑一阵阵茫然,几秒后,他走到中央厨房,然后,他看见了桌上有一只空杯子,几名厨师在忙着。 他张着嘴,道:“酒呢?” 一人道:“哦我刚顺手拿去做布丁了。” 薛灼灯:“布丁?” 他又不解的重复道:“布丁。” 薛灼灯:“……”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影响了小说主角外的人会怎么样。 但他觉得事情还能挽回,于是他走出后厨,走向自助甜品台。还没走近,他就看到一份颜色鲜亮,浇灌了彩色鸡尾酒与混合糖浆的布丁,那份布丁被一个人捧着。 她对着那份布丁左右挑眉,像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花里胡哨的布丁。 薛灼灯:“……不要吃。” 他站在她几步开外,喉咙里的声音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温之皎甚至没察觉到有只蚊子在嗡嗡叫,她把布丁切成了几份,脸上逐渐有了带着狡黠的狞笑。她感觉到,头顶上的灯泡亮了。 她想到办法了! 她可以先给江临琛分一份布丁,然后端着剩下的走,江临琛肯定会好奇她要分给谁,就会跟着她。到时候,她再找陆京择给他分,然后也不用考虑什么解释不解释了,趁他没走赶紧要钱。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偷听的江临琛也会勃然大怒。 那任务不就完成了! 温之皎端着布丁轻巧走开,薛灼灯连忙要跟过去,但下一秒,却被人抓住肩膀。 薛灼灯回头,望见温随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他笑眯眯的,“你怎么无孔不入的?” 第72章 温随站在薛灼灯面前, 打量着他的,好一会儿,他笑起来, “原来又在这里做侍应生啊,是做侍应生,还是在想办法接近我姐姐?” 薛灼灯抿了下唇, 全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还在想那布丁的事。 温随看着他, 眉毛往上挑起,笑意更深, “现在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薛灼灯道:“我不走。” 他垂着眼睛, 好几秒后, 才道:“你没有资格。” “我没资格啊。”温随重复他的话,脸上仍是谁看都觉好相处的微笑,但那笑意很快消弭了。他走近几步, 看着薛灼灯的胸口前的铭牌, 话音很低,像是费解,“你不觉得你脸皮太厚了吗?已经不止一次了,说真的, 你也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薛灼灯隐约感觉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但他仍满脑子是那份布丁的事。那份酒应该混合了糖浆,又加热过,药效会有所影响,也许会没事的吧? 他的唇抿着,一言不发,这却让温随内心的讥诮更为浓重。 温随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这会儿也不例外,卷发下,他的黑眸中带着澄澈,却已经叫人过来硬生生把薛灼灯带走了。薛灼灯还在挣扎,几个人按着他,都差点被他挣脱开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5节 温随跟在几人后面,保持着距离,思考着怎么处理。 可还没走几步,便见温之皎握着一盘布丁,站在一处四处张望。他笑了下,快步走了过去,“姐,找什么?” 温之皎一手捂着下巴,看向温随,“你有看到江临琛吗?” 温随走到她身旁,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找他干什么呢?” “不告诉你,我的事才不要你管。”温之皎还有点怨气,用手狠狠戳他肩膀,“刚刚你那么多嘴干什么,你明明知道……” 温随被她戳得痛呼几声,卷毛下的黑眼睛都亮晶晶湿漉漉,很有些委屈似的,“那我就随口一提啊,我哪里想过那么多。” 他顿了下,却又揽住她的肩膀,用脑袋蹭她脑袋,“别生气啊。” 温之皎嫌弃地推他肩膀,“走走走,别碍我事。” 温随唇牵着,却又嗅她身上的香气,好看的脸上带着点灿烂笑意,“姐——” 她说着,顺手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布丁塞到他嘴里,“狗别叫!” 温随眨眨眼,又垂下视线,认命地嚼着布丁,含糊道:“好好好,我不管你,我去忙了。” 温之皎这才满意,一转身,跟跳舞似的,从他的怀里轻巧旋了圈走开。她端着布丁东张西望,很快,便看到了江临琛。他站在一副画前,跟宾客言笑晏晏,好消息是陆京择不在人群中。 这不是,天助她也! 温之皎慢悠悠走过去,站在几步外,叫他名字,“江临琛。” “嗯?”江临琛转身,望见她,朝着周遭人示意了下便朝着她走过来,“怎么了?” 温之皎对着他眨眼,把布丁捧到他面前,“我刚刚吃布丁,吃到一个好神奇的口味,所以想让你也尝尝。” 江临琛望向碟子,几块块布丁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只有一处缺了一角。那布丁看着像是果味布丁,可浇灌的糖浆却是彩色的,淡淡的酒味混杂着果汁的味道。 他又看温之皎,她唇畔含着笑,眼睛圆圆的,像是在献殷勤,又像是在耍坏。 江临琛也笑起来,“居然也有会想到我的时候。” “怎么会想不到呢,你不是在这里吗?”温之皎笑意更深,拿起叉子叉了一块递到他唇边,“尝尝?” 江临琛的手握住她的手,却转向她,“不要,我不喜欢布丁的口感。” 温之皎撇过脑袋,把布丁放下,“可是我是真的觉得它吃起来很神奇才分享给你的,你就要这样拒绝我吗?” “嗯,那你就非要我吃不可吗?”江临琛闻言笑起来,“还是很好奇我会不会死?” 温之皎仰着脸,唇翘起来,“你知道谢观鹤那件事了呀?” “知道了呀。”江临琛话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语气词,“做得很好,他应该会难受很久了。” 他的唇弯着,“不过,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之前明明都会来找我的。” 江临琛问出这话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和顾也站在了天秤两端。在之前,更早之前,她只会来求助他,可为何天秤中间的指针却在向顾也倾斜了呢? 如果他有劣势,那也仅仅是,他和她遇到的更晚一些。 因为相遇太晚,所以错过了过去的她,仅此而已。 温之皎像是奇怪这个问题,又笑起来,一字一句,很认真地道:“因为他在那里啊,所以我就找他啊。” 江临琛笑起来,他表情温和地剥开一个如果递过去,“如果我和他当时都在,你会求助谁呢?我,还是顾也。” 他俯身,透过镜片望着她,却想要将她塞进眼睛里。 真漂亮啊,怎么总是这么漂亮。就算他没有见她,让人盯着她,那些拍下来的模糊照片里,也是那么漂亮。每次见到她,他便一次又一次察觉到他的肤浅,因为只要看着她就原谅了很多,忍耐了很多。 温之皎却又叉起布丁,对着他的唇,“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江临琛眼神深了些,却还是笑,他俯身,金丝框眼镜下,黑眸紧紧地凝着她。他薄唇动了下,张开嘴,望着她,将布丁叼走。他没有咀嚼,囫囵咽下,布丁滑落空荡荡的胃里。 他道:“答案呢?” 她道:“你。” 她的回答十分笃定,没有任何犹豫,干脆至极。 江临琛感觉头脑之中,像是有一根神经轻颤,诱惑着他露出更深的笑,“为什么?” 温之皎凑近他,仰着脸看他,卷发下的面容漂亮得像是在发光,语气轻地像羽毛,“因为现在是你在问我呀。” 江临琛的笑意僵了一秒,轻颤的神经像是断裂的弦。 他在失落与恼怒,但他不再意外这种情绪,遇到她后,他便总是如此。 江临琛话音很轻,“皎皎,为什么总不让我开心久一点,哪怕是好好骗一骗呢?” “你在说什么呀?”温之皎像是听不懂的样子,举着布丁,笑起来,“我要去给其他人分布丁啦。” 她端着盘子就要走。 江临琛站在原地几秒,突然觉得好笑。到了最后,她还要再告诉他,不仅回答是假的,连这分享也不曾是独有的。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胃部有着些清浅的热意,热得他心烦意乱。他脱下了外套,挽在手上,等她走远了些,他才缓步走过去。 温之皎端着布丁,一步三回头。 嗯,江临琛到底有没有跟上来啊,待会儿不会演独角戏吧? 她一面担忧着,一面寻找陆京择的身影。 很快的,当走出藏品馆的时候,温之皎望见了陆京择。他像是在透气,站在桥边,她走近,却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他撑着桥,侧着身望着她,脸在夜色之中晦暗不清。 温之皎站在他几步开外,眉毛先拧在一起,“好恶心。” 陆京择像是笑了声,话音很低,“你觉得我在乎你想什么吗?” 温之皎也不走近,也不后退,站在原处,跟观察敌人似的。 她想了几秒钟,才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陆京择又笑起来,没有说话,一时间,空气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那你吃布丁吗?”温之皎握着布丁,没有走过去,话音里带着笑,“我刚刚吃到一种口味很神奇的布丁,想着给你尝尝的。” 陆京择道:“布丁?” 他话音落下一瞬,连身边的空气都骤然凝滞了似的,“在经过了那些事后,你过来和我说布丁?温之皎,你是真的没有心肺吗?” “你到底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陆京择走了过来,动作很快,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当时你跟江远丞过得很开心吧,这么有钱的凯子任你差遣不求名分,而陆京择更是好糊弄,看不出来你说补课其实就是出去跟江远丞玩了,看不出来你收的名牌礼物,也看不出来你其实天天就是故意找事吵架,还次次主动哄你?” 他俯身,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眼睛里带着些戾气,可指尖却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下颌。 温之皎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到,一时僵住,只是看着他。 陆京择脸上有着淡笑,眼里却有些湿润,如同错觉似的,那湿润又一瞬消失了。 他道:“你知道吗?我没有怪过你,我总觉得是我没有用,我也总觉得是江远丞用那些东西诱惑了你而你又太年轻天真。可我现在才知道,在那些他施加给我的侮辱里,你也许从头到尾心知肚明,我就觉得恶心。” 陆京择俯身,一颗眼泪从眼里摔了下来,话音带着疑惑,“在我求你,求你不要分手,告诉你那些东西我也能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温之皎像是听不太懂他的话,又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似的,一直望着他的眼睛。 好几秒,她举起布丁,“你说了那么久,渴不渴,不然吃个布丁吧?然后再给我打点钱,我就消失好不好?” 第73章 温之皎话音落下的一瞬, 她几乎能看见陆京择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松开掐着她下巴的手,也因此,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指尖在颤抖。 他长久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几乎能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 陆京择的眼皮在痉挛, 但他没有眨眼, 也没有呼吸。 “你到底要什么?” “要钱啊,你给不给, 不给就快说。” 两人只有短促的交流。 这一刻,天色暗了下来, 空气变得粘稠而热, 气压就会变得很低,让人呼吸不过来。 她对天气的变化总是很敏感,尤其是雨天, 因为江远丞的腿受伤后, 每每到雨天就会疼,他一疼,就会闷声发大疯。而雨天往往伴随着打雷,她偶尔也会被电光雷声而刺激到。也因此, 她不得不在容量不大的脑子里划出一小块区域注意天气。 就像现在,大概是要下雨了。 陆京择的唇动了下,最终,他低下身一口吃下了她举起来的布丁。她看着他,等着他按照剧情那样怒吼亦或者发火,可他没有,他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缓慢的咀嚼着布丁, 眼睛盯着她,当他喉结滑动时,泪珠也终于滚落了。又是很快的速度,像是会摔碎在某处。 他道:“你要的不是这个。” 温之皎觉得有点闷,道:“不知道你在说什——” 可下一秒,陆京择却扣住她的后脑,咬住她的唇,探出舌头将她话音全都吞噬掉。温之皎瞪大眼,抬起手推他肩膀,可他却更进一步,手从她的肩膀一路滑落到腰部。 天色越来越沉,云朵汇聚,在遥远的地方,雷声也隐隐约约传来。 他的吻激烈而炽热,呼吸慌乱,她感觉到脸上有湿润的痕迹,那湿润由脸落到唇,下雨了。 温之皎并不接受这吻,用力咬他嘴唇,血腥味浓郁起来。她听见他抽痛的呼吸,可更激烈的吻接踵而至,他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丝里,她几乎能从头皮处感受到他的指尖的温度。她抬起腿踹他,陆京择屈膝抵住她的腿。 她一时间失衡,手里的餐盘掉落在地。 剩余的一块布丁滚落地上,沾染上灰尘。 陆京择把她压在桥边,每一次交换的呼吸都带着血腥与肃杀,呼吸越发紊乱,湿润的热蒸腾开来。温之皎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背一路抓到手臂,丝丝缕缕的血迹浸染到他的白衬衫上。 剑拔弩张的吻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陆京择很快便被人硬生生扯开。 温之皎得以喘息的片刻,却望见江临琛已经抓住了陆京择的手臂,他背对着她,她只能看他用力朝着陆京择的脸挥拳过去。 陆京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胸膛起伏,黑眸冷淡。 江临琛松开手,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场景诡异。 但江家的安保与陆京择的安保都已经赶到了,将他们三人尽数包围。 在这个时间里,温之皎却抬头望了眼天空。 啊,没有下雨。 江临琛沉默了几秒,“陆先生似乎喝醉了,识人不清。” 陆京择越过江临琛是,看了眼温之皎,黑眸更深,却笑了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6节 他问道:“要多少钱?” 温之皎:“……” 她缓缓瞪大眼,看了眼江临琛,又看了眼陆京择,一时间感觉到了尴尬的情绪。 救命,刚刚怎么不说,非要现在问?是故意的吧? 江临琛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陆京择也看着她,唇被伤口的血染得很红。 温之皎硬着头皮,道:“你还剩多少钱?” 陆京择道:“剩很多。” 温之皎:“……” 她有点绷不住,差点笑出来,努力露出贪婪的神色,“都给我,给我!给我!” 陆京择点点头,道:“不给。” 温之皎:“……” 她几乎想到他拒绝帮她写作业的时候,也是如此轻描淡写,简答粗暴。 任务完成的声音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温之皎丝毫没有成就感,反而有了一些被陆京择捉弄的恼怒,忍不住愤怒地瞪着陆京择。可陆京择像是已经十分疲惫似的,呼吸重了些,转身离去了。 江临琛转过身,拿起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他垂着头看她,她透过镜框时,能看见他蹙着的眉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梳理着她被陆京择揉乱的头发,梳理好后,才牵起她的手,“要回宴会上,还是休息?” 江临琛没有问刚才的事,也不打算问,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即便她能感觉他的呼吸并不平稳,握着她的手也很紧,脚步也快。 温之皎道:“你还好吗?” 江临琛道:“很不好。” 他又道:“头很疼,很晕。” 江临琛骤然转过身,他望着温之皎,她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仰着头看他。他的唇抿了下,只觉得口干舌燥,眩晕感更强。 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头疼,眩晕,思考都有些滞塞,如今看着她时,那些滞塞便化作了躁动。像是有一万只鸽子在心脏鼓动,洁白柔软的翅膀滑过他的喉咙,逼迫他倾吐出来。 江临琛眼睛却从她亮而机灵的眼滑到唇,失神两秒,又移开视线,“我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叫人送你回去。” “让温随送我回去不就行了。” 温之皎有些费解。 江临琛的眼睛又要探进她张合的唇里,喉咙里的痒与躁动愈发难以阻止,他视线幽深,俯身凑近她。若隐若现的香水味萦绕在他们周围,令他徒劳吞咽一口空气,那口空气胀得他胃部都要满得溢出来。 在他脑中思绪纷飞的时候,他察觉到彼此的呼吸已然纠缠了起来。 不知何时,他的脸已悬在她的脸上,几乎是一个要接吻的距离。 温之皎抬手推他下巴,“你干嘛?” 江临琛骤然回过神,心中有种怪异的空落感,情绪反复起来。他拉开距离,抓着她的手,快步走向停车场。 他的话语体系变得有些破碎,声音也不像往常那般温和,而是透着点冷淡厌倦,“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温随,他刚刚临时有事提前走了,说跟你说了。嗯,我也叫了佣人送你回去,你回去注意安全,快下雨了,不要着凉。外套的话交给佣人就好了。” 他越说越快,走得也越来越快,温之皎都快被他当成风筝放了。 “江临琛,你还好吗?”温之皎现在感觉他真的有些生病了,可他没有回头,一路都在自顾自说话,“车里的温度已经调成合适的了,你回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明早要起早点,因为我让给江家的人送去了最近刚熟的一些水果,你要起来签收一下。天气热了,你记得……” 江临琛一股脑地在说废话,他无数次想要掐住自己的嘴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闭嘴,可思绪偏偏跟喉舌一般无法掌控。温之皎被他说得头晕,说着什么,可他全然听不见。 他就是忍不住要说更多,仿佛这样能把胸腔那些躁动的白鸽赶出去似的。 江临琛把自己能想到的嘱咐都说了一边,终于走到停车场。 司机打开车门,江临琛停住脚步。 温之皎累得直不起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江临琛松开手,感觉额头满是热意,背后也起了细密的汗水。他转过头,温之皎脸红扑扑的,烦躁地瞪他。她这会儿头发又乱了,几缕发丝黏在脸上,累得五官拧在一起,口鼻一块呼气。 他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一如初见时,神思被抽空的空白。 她现在一点也不漂亮精致了,起码不像刚遇见时,如红丝绒蛋糕似的娇气,甜美,带着诱人的味道。现在像山野间滚落的山楂,红彤彤,带着斑点,艳却灰扑扑的。 江临琛听着耳边的鸣叫,也看见她唇齿张合,骂着他什么。 没这么漂亮,怎么还是这么想人亲一口。 他的喉咙又徒劳咽下几口空气,视线越来越沉,一不想办法说废话,那些思绪又飞了回来。无数恍惚的画面在他脑中切换闪烁,他的眼睛从她的额头一路看到眼鼻唇,下颌,脖颈,肩膀,胸脯,腰。 江临琛逼近温之皎,两手却用力抓住了她披着的西装的两襟。 温之皎蹙眉,也骂累了,只是看他。 江临琛用力一拢,抓着衣襟一拽,她便踉跄了下栽进他怀里。他伸手抱住她,下颌抵着她的脑袋。 温之皎只觉得他极高的体温几乎能透过外套灼烧自己,他抱得很紧,她能听见他胸膛心脏的跳动声。凌乱的吐息落在她的头顶上,她又听见细小的吞咽声,好几秒,他有些喑哑的话音响起,“现在还不行……” 温之皎:“…什么不行,你松开啊,你是不是发烧了啊?体温好高啊。” 江临琛的头从她的头顶滑到脸颊旁,却用手按着她的脑袋,用自己的脸和唇挤着她的脸,用力地亲了一口。 温之皎都还没来得及发火,他便松开了禁锢,一把把她端起来放到车后座上。 温之皎:“ ……?!” 她茫然却愤怒,立刻尖叫一声,“江临琛,你发什么疯啊?!” 江临琛关上车门,透过车窗,道:“回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伸手进来,又揽住她的脑袋,对着她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说完,江临琛转身就走,一如刚才,脚步急促。 他仰着头,头疼欲裂,眼前有着一阵阵的眩晕。 江临琛不是傻子,已然猜到或许是菜品酒品里含了某些成分,引起了这小小的反应。可他现在和傻子差不多了,他热得脑子里只有温之皎了,他扯松领带,解开衬衫扣。 他感觉到劲儿正在越来越大,因为越往房间走,他越后悔。 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她送回来,诱惑,哄骗,拥抱,接吻,束缚,软磨,硬泡……太多种近乎疯狂的幻想都在催促他行动,可他只是不断咬着牙,径直往住宅区走。 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她会跑,只要她的心还想跑。 他要的是,她跑不了。 江临琛走过幽暗的走廊,头疼得像是有人在凿。 阴沉的天空终于不再只是摆脸色,哗啦啦的雨水骤然落下。 温随回到家的时候,两腿都要打颤了。他仰着头,很想呼吸,可窒息感却如影随形。他扶着门,走了几步,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板与刺骨的疼痛袭来,他张着嘴,卷发黏连在流着汗的漂亮面容上,愈发显出些狼狈。 温随用力呼吸着,努力撑着身体。 他的脑中长久地空白着,热意一路从脑中烧起,折磨着他的理智,让他的呼吸都灼烧得嘴唇发烫。 温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拧开洗手间的门就进去。冰冷的水从头顶落下,却像是已被他肌肤的温度蒸发干净一般。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洗手间,又穿上的衣服。他的思绪不断穿梭过往,像是无数个过去同时重叠。 一会儿,他像是还在那个孤儿院里,在脏而陈旧的狭小空间里发烧,饿而狼狈。一会儿,他又像是回到书桌前,作业上沾染着他的血迹,血迹混着他的泪水。 空虚,恐慌,躁动齐刷刷涌上心头。 温随在楼梯上差点踏空,后背骤然沁出一层冷汗,冷汗后却又疑惑自己为何身处楼梯。他的脸被烧成湿润的红,眼里毫无所觉的掉着泪水,他疲惫地跪在楼梯上。 他低头,触目惊心的白占据他的要求,那白几乎要将包围住他 温随努力往上爬,可很快的,那白却像是一束束绷带,紧紧缠绕着他。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之中,他看见那些白交织成一件白裙子,而他跪在裙上。 天翻地覆,欲望与崩溃交织。 他一把掐住,用力遏制,疼得仰头流泪。 温随努力站直,在这一片白中慌乱逃窜。 窗外,雨伴随着雷,下得酣畅淋漓。 “咔嚓——” 一扇门被拧开。 第74章 温之皎回到家, 玄关处一片幽暗,她点亮灯,给手机充上电, 一面洗漱。 但刚拧开浴室的门,她便感觉到一阵湿润袭来。 嗯?温随不是说他有点事要处理才走的吗?难道回她这住了? 温之皎有些疑惑,简单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 可刚打开房间门, 便被冷得刺骨的空气冻得发抖, 她迷惑起来,嗯, 自己走的时候没关空调吗? 温之皎的心提了起来,她打开灯, 试图获取蛛丝马迹, 但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没忍住拿出手机给温随发了个消息。 [老实巴皎:你在我家吗?] 好一会儿,她才收到回复。 [温随便:刚刚回去了一趟。] [温随便:怎么了?] [老实巴皎:没事了。] 他来过的话,有痕迹很正常。 温之皎很想放下心来, 可不知为何, 总觉得毛毛的。她警惕起来,放轻脚步,走到床边,骤然掀开被窝。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7节 被窝里什么也没有。 好吧。 温之皎咬着唇, 又走到落地窗旁,一把掀开窗帘。 仍然什么也没有。 真奇怪,为什么总感觉有人。 好可怕。 温之皎有些烦躁,却骤然间收到了陆京择的消息。 [ljz:?] 温之皎蹙眉。 干什么,狗男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给他回了个消息。 [老实巴皎:给我钱] [ljz:你真的吃了那个布丁吗?] [老实巴皎:吃了。] [ljz:撒谎。] [老实巴皎:你是不是有病,不打钱不准和我聊天] [老实巴皎:而且我是好心好意, 觉得好吃才给你吃的] [老实巴皎:你还想倒打一耙] [ljz:那布丁下药了。] [ljz:剂量较低的药。] [ljz:哦,所以是你下的,希望我做得更过分的意思?] [老实巴皎:宇宙猫猫头jpg] 温之皎:“……” 啊?啊?啊? 她没有用热得快啊! 等下,布丁真的下了药的话,怎么江临琛温随都没事啊? 嗯难道是定向的?还是陆京择在骗她? 也不对,系统说过,原书的人也会不断想办法阻止她崩坏世界剧情,难道是他们的系统或者任务者?难道又是制造那种“哇女人你居然暗算我我要掌掴你!”的误会吗? 温之皎感觉一个个问号砸像脑袋,偏偏陆京择还在给她发消息。 [ljz:再问一遍,你吃了没有?] [老实巴皎:好吧没吃……] [老实巴皎:但我给好几个人分了] [老实巴皎:别人都没问题,就你有问题] 温之皎远没有信息里表现的那么理直气壮,她没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 哎呀,如果真的都下了,不会影响后续的任务吧? 她不要被人取代,不要走虐恋情深剧情啊! 她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尖叫,一会儿跑来跑去,最终靠在衣橱上。 陆京择很快回了消息。 [ljz:没吃就行。] 他说完,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吓得温之皎抖了下身体。 她连忙接起电话,有些烦,“我要睡了!” “嗯。”陆京择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些混乱的吐息,“你不管干了什么都睡得着。” 陆京择道:“我现在状况很差。” 温之皎:“……你死了那条心我不会管你的。” 陆京择笑了下,“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他的呼吸声十分悠长,就像是要透过电话,洒在她耳朵上似的。 温之皎倚着衣橱,看着手指,很有些不满,“还有没有话要说,没有我挂了。” “让我再听会儿。很难受。” 陆京择的话音很轻。 温之皎也放轻了声音,“求我。” 陆京择从善如流,“求你。” 温之皎道:“不要。”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狠狠把陆京择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哼着歌直起身,却又在瞬间身体僵住。因为,她恍惚中感觉到,有一道呼吸声在耳边。 温之皎的心停在原地,背后一冷,她放轻脚步,走到一旁,抄起一本厚壳书。又蹑手蹑脚走到衣柜前,她用力一拉,一堆衣服顷刻间倒下。 一个人影蜷缩在柜中,晦暗的光影下,棕褐色的卷发黏在漂亮的脸蛋上。他紧紧咬着唇,脸上湿润,一颗颗泪水不断往下坠。 温之皎先尖叫一声,才喊道:“温随你作死啊!” 温随的瞳孔不断收缩,他像是反应过来,立刻将脸往手臂里埋,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不要看我……” 温之皎抚着自己跳动的心,又蹲下身,探进去抓温随的头发,“你干什么?给我滚出来!” 温随伸手握住她手臂,一用力,也将她拽进衣柜。 她倒在衣服上,可他却在把她拽进来后,仍不断隐藏着脸。 温之皎心中有过不大好的念头。 啊这,不会,不会他也中了吧? 她把念头往下压,“你怎么了?” “我好像……生病了。”温随仍然埋着脸,泪水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不想被看到。” 温之皎:“……” 啊,好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温随一生病,就会躲着她。 嗯,虽然现在他不是生病,是中了……但,她也不敢说。 温之皎想了想,道:“那你躲我衣橱里干什么,吓死人了。” “在这里很安心。”温随话音带着些疲惫,“姐,我就待一会儿,等会儿好了就帮你整理洗衣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将脸埋在胳膊里,话音也闷闷的。 温之皎从衣橱里爬出来,不说话。 温随听到了她的动静,可却害怕这样的沉默,于是他悄悄抬起了眼睛。很快的,他看见她立在衣柜前,逆着光,一脸烦躁地捡着地上的衣服。 温随仰看着她,心脏一瞬坠落谷底,“我现在出去。” 有些事就算过去多年,但好像仍影响着他。一旦不确定她的情绪,就如被厌弃的狗,无力地讨好。 温之皎像是真的有点烦,仍不说话,温随便强撑着疲惫无力的身体,想要起身,想要笑。可喉咙里却只有很轻的气声,像漏了气的气球,内脏轻飘飘缩成一堆。 “我现在就出去,帮你收拾好。” 他用了好久,这么说,颀长的蜷缩的四肢要往外爬,心肺肝脏也挤作一团。 “你躺着吧。” 温之皎终于说话。 温随摔在衣服里,仰视着她,因动情而如烂熟草莓的眼窝里,眼睛有着颤动的不安。但下一秒,他看见她抱着落下的衣服,一件件摔在他身上。 温随坐起身来,继续仰视着她,她把剩余的衣服一股脑地堆在他身边。 温之皎凝着他几秒,像是觉得好玩似的,道:“你不许动。” 温随就没有动,任由她继续。 温之皎又探身进来,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裹在他身边,和堆雪人一样,用衣服埋住他。他几乎只要小半身个身体,在衣服外。 温之皎又起身,站在衣柜外,握着门,打量着他。 温随的眼睛颤动得更厉害,却仍在仰视她。 温之皎道:“不要打呼噜。” 温随道:“好。” 她关上门,光线快速又缓慢地从一片缩成一块,最后变成一条线。 温之皎道:“晚安。” 从柜门缝隙落在他脸上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堙灭,偏偏伴随着她堪称怜悯的问候。他一动不动,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似的宠物。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一路摸上床,翻了个身想睡,却又没忍住给江临琛发了个消息。 [老实巴皎:你还好吗?] [老实巴皎:走的时候感觉你发烧了] [临琛:还活着。] [临琛: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 [临琛:皎皎,我们……] 温之皎把眉毛挑起。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8节 啊就是那种事嘛,都中了药了。 她提前在文字框里打好了回复: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令我恶心,我以为你和别人不同。 江临琛信息发过来的一瞬,她发过去。 但下一秒,她发现江事情不太对。 [临琛: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老实巴皎: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令我恶心,我以为你和别人不同。] 温之皎:“……” 啊啊啊等下为什么是在想这种事啊! 她火速撤回信息,给顾也发消息。 [老实巴皎:救命,救命!] [顾也是人:什么?] [老实巴皎:我有个朋友,她跟人聊天的时候,感觉对方要调情,就骂对方怎么能说这种话。但对方求婚了,然后呃,她信息就发过去了,说人家怎么能想这种恶心的事。现在我撤回了,要怎么继续回复啊?] [顾也是人:???] [顾也是人:江临琛跟你求婚了?!] 温之皎:“……?” 啊啊啊这怎么猜出来的?! 可不等她崩溃,那头江临琛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温之皎看了看房间里的衣橱,缓慢挪步走到了客厅,她接起电话,五官都要飞起来了。但刚接通,她便听到了他温柔的话音,“刚刚没看消息,你撤回了什么?” 他顿了下,话音带着笑,“是这个话题太唐突了吗?” 他没看见?他没看见! 温之皎长舒一口气,咬着唇,硬着头皮道:“嗯,我无论如何,现在都是江远丞的未婚妻。我觉得,或许等他醒了,我就会离开这里。”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离开,但江远丞醒来后,基本就是剧情末期了。也就是说,再过完那段剧情,她就可以摆脱被“改造”为女主角的束缚了。 虽然在这里,跟他们玩的时候也很有意思,但也许到那时候,她不觉得有意思了。她不想再确定任何关系,无论是陆京择还是江远丞,都是因为确认了关系后被缠上的! 她吃一堑长一智! 温之皎的思考被江临琛的话音打断。 江临琛道:“离开?” 温之皎道:“嗯。” 她听见他笑了声。 江临琛道:“皎皎,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说,你早点休息吧。” 温之皎心中有了些怪异的感觉,道:“你是觉得我不会离开吗?” “不。”江临琛话音仍是温和的,“你当然可以离开,去任何一个地方,但也许很快,你就会发现,那样的生活很快也会变成这样的生活。” 温之皎有些困惑了,“什么意思?” 窗外的雷声更大,雨水也落得很凶。 江临琛笑了下,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哪里……都会吸引很多心怀不轨的人。” 他顿了下,才又道:“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呢?” 江临琛把留在他身边这句话咽下,又温和地道了声晚安。 他从浴缸里起身,衬衫与西裤被冰水尽数打湿,黏连在他的身上。他的头疼并没有缓解,也许一觉醒来还会加重,但他并不以为意,镜前,白色的衬衫被水沾成透,隐约衬出他极好的身材。 电话刚结束,顾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临琛听得很清楚,顾也显然带着点气急败坏,“我操你大爷,我就说这边的谈判怎么这么流程有问题似的,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以为你把我支走几天,你就能上位了?!” 顾也像是气急了,什么脏话都骂出来。 江临琛道:“是又怎么样?” 他又道:“我在追温之皎,我想和她结婚很正常,但你不是不求名分吗?” “狗东西,你监视她?”顾也的呼吸急促起来,“江临琛你现在和江远丞那个疯子有什么区别?” 江临琛笑了下,“我以前觉得有,现在觉得没有也没关系。” 如果他这么努力去迎合她,还是达不到她眼中爱的标准的话,那没关系,他起码可以对着江远丞的答案抄。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也发现,掌握住她的行踪的确能让他的焦虑减少一些。 江临琛轻声道:“基因很神奇,你看,我和我弟弟注定会爱上一个人。而陆京择也和他妈一样,注定要当别人的眼中刺。” 顾也直接挂了电话,他反复深呼吸,望着窗外的阳光,只觉得刺眼。 王八蛋,以为把他弄到国外了,他就没办法了?! 顾也扶着头,漂亮的狐狸眼眯着,可在酒店房间里走了一圈,他没忍住近乎暴力地踹了一脚书架。 不是大事。 她不会答应。 顾也反复深呼吸,垂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急得走来走去。他再次理智分析,试图思考,以及进行决策。可所有思绪,都变几个疑问句打断。 她难道真的不会答应吗? 万一,万一呢? 顾也想到万中无一的可能性,就感觉喉咙里梗着什么,恼怒点燃大脑。但最后,他想到荒岛上,她看着他还未说完,便被直升机噪音全然盖住的声音。 答应了又怎么样?难道就不会反悔? 就算真的订婚了,也不一定能结婚。 结婚了,也可能离婚。 最重要的是,她连爱的概念都模模糊糊,她不会爱上江临琛的。 顾也觉得心里好点了。 他没忍住给温之皎打了个电话。 温之皎像是也很崩溃,“喂”字拖着长腔。 顾也道:“你跟江临琛什么时候离婚?” 温之皎:“……?” 什么结婚离婚! 神经。 温之皎一把挂掉顾也的电话,气呼呼躺上床。 她想了几秒,又拿起手机关了机。 虽然不知道这个药是怎么回事,但和她才没有太大关系。 她才不要管他们怎么样。 温之皎望了眼衣柜,喊道:“我要关灯了。” 衣柜里毫无动静。 她把灯关上,盖上被子。 几秒后,她听见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系统提示声。 【任务完成,获得体验卡卡包x1】 【任务完成,获得体验卡卡包x1】 【任务完成,获得体验卡卡包x1】 干嘛这个时候才响啊! 温之皎气得翻了个身。 第75章 医院总是冷得令人发抖, 不过好在大夏天,比起热意躁动的外面,里面还是更凉快一些。 温之皎坐在病床边, 一手支着脸,一手对着系统面板戳来戳去。 但不管她怎么戳,怎么看, 此时此刻, 系统面板上都只有一条提示。 [目前主线剧情:【重要事件尚未发生,暂时无法接收】] 温之皎叹气, “宴会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没新剧情!” 系统道:“也许是重要剧情还没解锁。” 它又道:“您之前不是总嫌弃任务多吗?” “任务多的时候, 我可以不做啊。”温之皎的眉头拧成了波浪线, 一本正经道:“现在没有任务,也没有剧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滑到仓库页面, 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一大堆体验卡, 有些无语,“开出来那么多体验卡有什么用,剧情都没——嗯?”她眼睛里往下一扫,骤然发觉, 仓库面板右下角多出了一个合成。 “这什么时候有的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功能?” 温之皎疑惑地点开,发现弹出了一个提示。 [本剧情节点已解锁道具【记忆回溯卡】,您可用十张随机体验卡合成,功能为触发使用对象的一段有关于你,但你不知道的过去。] “宿主您好,这是前两天您完成任务后解锁的。”系统又道:“当时你开卡包开得很开心,可能没注意到。” 温之皎蹙眉, “怎么只能合成这个记忆回溯卡?” 系统道:“这说明之后的剧情需要你使用这张卡,当然,我相信您不兑换使用也可以走剧情,毕竟您很少使用道具。” “主要是我想不起来。”温之皎端详了几秒,又道:“会不会我只要兑换了卡,就可以开新剧情了?” 系统道:“我并不清楚这其中关联,但我得提醒您,记忆回溯体验卡只有一张,如果你要兑换的话,谨慎使用。” 皎皎,你也不想…… 第119节 温之皎闻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她数了数库存的卡,一共十一张。 ……可恶,好不容易攒这么多! 温之皎很有些心疼,一咬牙,按下了兑换。 [兑换成功,目前您拥有【记忆回溯体验卡x1】【身娇体软体验卡x1】] [记忆回溯体验卡:持续时间不确定,触发回忆不确定,带来效果不确定,追溯过往让一切笃定都变不确定。] 温之皎右滑回去看剧情面板。 [目前主线剧情:【重要事件尚未发生,暂时无法接收】] 冰冷的提示毫无变化。 温之皎:“……” 猜错了,还浪费十张体验卡。 她抬起手狠狠抓住病床上的被褥揉搓,“哎呀烦死了,跟卡关一样卡在这里!” “嗡嗡嗡——” 电话声响起。 “谁啊?”温之皎生着气,语气也带着些迁怒,“有话快说!” “嗯?怎么了?”电话里,一道温润的声音带着些疑惑,又有些笑意,“谁惹你了?” 温之皎看了眼手机。 是江临琛。 温之皎还有些气,夹着电话,玩病床上的被子,“没有,就是心情不好。” “我还以为心情不好的只有被拒绝的我,”江临琛长叹一口气,话音低了下去,“我一直在反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的标准。” “嗯,什么标准?” 温之皎跟听故事似的,玩被子的手一路摸到江远丞身上。 “交往的标准,订婚的标准,结婚的标准。”江临琛像是有些苦恼,“有点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苦心孤诣地琢磨教授打分的标准。” 江临琛笑道:“温教授,怎么样能给我个好成绩呢?” 温之皎被他这个称呼逗笑了,便道:“看心情吧。” “那不公平。”江临琛顿了两秒,又道:“毕竟我一直有在好好上课,好好学习,好好答题。” “每个班都有埋头学十八个小时但考最后一名的人啊,这又不能说明什么。”温之皎捏着江远丞的病号服,研究着袖口上的扣子,“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学习很好,也会碰到偏心的老师,不是吗?” 江临琛笑起来,道:“即便如此,有的题目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或许是我还不够优秀。” “也许?”温之皎听他的笑,也跟着笑,眼睛弯弯,“也压根就没有那么多题目等你做。” 她说完,便不再想绕着话题继续了,玩着江远丞的扣子,道:“你什么时候帮帮裴野呀,他好像很可怜,你不是答应过的吗?” 温之皎说完,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她眨了眨眼。 “你很心疼他吗?”江临琛轻声道:“我觉得还是我更可怜一点。” “可是他人还挺好的,对我也挺好。” 温之皎道。 江临琛“嗯”了声,“所以比我还好?” “你怎么老跟别人比啊?”温之皎玩着江远丞的手指,“他跟你们都不太一样,他大概单纯一点?” 裴野看起来很凶,但比他们好骗多了。 江临琛闻言,话音很低落,“所以我不好,也不单纯了。” 温之皎无语了,“别这么无理取闹。” 江临琛从善如地道:“好,现在是不好,不单纯还无理取闹。” 温之皎:“……” 她道:“你要这样,我肯定会给你打低分的。” “好吧,那我暂且为了分数,和老师好好解释一下。”江临琛的声音里有着笑,那笑转瞬就化作了正经,“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他的,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弟弟。可是我得告诉你,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单纯。一只狗不咬人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他太弱小了,不代表没有那样的心。” 他又道:“皎皎,你应该警惕你身边的那些人,也包括看起来可怜的。” 温之皎喉咙里溢出了笑声,“要警惕的人,包括你吗?” 江临琛也笑,“有哪次你碰到危险,我没有帮你。” 他说完,仰着头,等待着她的回答。他的眼睛透过金丝框眼镜望穹顶的吊灯,那光落在他俊美斯文的脸上,却显得那张平静的面孔有了更多的阴翳。 他把话说得很谦虚了,他真正想说的是——有哪一次,她碰到的危险,不是他以外的人带来的? 可是他不能这样说,因为意图太明显。 他只能让她自己想。 许久,江临琛听到她的回答。 “你说得对耶。”温之皎结束了思考,道:“不过,万一以后你也会带来危险呢?” “不会。我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中的。”江临琛望向办公室门,又道:“裴野已经到了,我和他要开个会,你要来监督一下我,看我有没有好好帮他吗?” “嗯,不用了,我讨厌开会。”温之皎语气带着诚恳,“而且我在江远丞病房里,过去太远了。” 温之皎挂了电话,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抓住了江远丞的手。 ……打电话还真容易见到什么玩什么。 她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刚准备起身,可被子,一个温热而虚无的力道却骤然握住她的手,像是在阻止手的抽离。 温之皎愣住,在察觉到手上传来抓握的力道时,她骤然尖叫起来。也是这时,阴郁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放下第一道惊雷。闪烁的白光打入室内,紧接而来便是巨大的“轰隆”声。 在一切都宛若恐怖片的场景里,她察觉到,那抓握的力道消失了,又像没有。 温之皎立刻抽开手,连连后退,脸色苍白,胸口的心脏跳到了喉咙。 天空暗了下来,连带着病房里的光影也暗下来。 有些昏暗的病房里,她呆站着,像偷看电视的小学生似的,竖着耳朵听着空气中的任何一个动静。 许久,她才一点点地抬着眼,看向病床。床上,江远丞紧闭着双眼,脸与唇都是没有血色的白,眉头微微拧着,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闪烁的雷光与昏暗将他的脸覆上一层暗色的纱。 她又走上前,鼓起勇气,掀开被子。 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方才的动作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错觉吗?不……不可能。 那,难道是,江远丞要醒了? 窗外的雷声阵阵,雨还在落,明明暗暗,让她的思绪骤然混乱起来。 窗有一半开着,纱帘飘荡着,湿漉漉的雨水被风狠狠拍进室内,也拍到了她的背后。湿润的冷意让她脖子僵住,可燥热的风又像是禁锢的怀抱,像是许久未曾袭来的惊惧症在拥着她。 ……别想了,别想了。 冷静,冷静。 温之皎努力告诫自己,可湿润的雨水裹挟着蒸腾的泥土草腥味钻入她的鼻孔,令她幻觉另一种粘稠的铁锈腥,眼前的空间纵深无限扩张。她坠入熟悉的幻象中,望见远处被强行按在地上的女人,她伏在地上挣扎着,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中,手腕上的红绳挥舞。 温之皎想要过去,却望见身下是大片大片晕染的血,背后的人禁锢着她,带着血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又被她脸上的泪水亦或者天空的雨水晕染开来。 远处的女人挣扎着被拖走,却仍然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手腕上的红绳吊坠摇晃。 “温小姐……温小姐!温小姐!” 尖锐的嘶吼逐渐变得柔和,从远到近,扩张得极为广袤的空间也不断缩小,化作了一间病房的模样。一道温热的触感按住她的肩膀。 温之皎抖了下,惊怔起来,却发现穿着医生制服的女人担忧地看着她,“温小姐,你还好吗?”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也是她在叫自己? 温之皎脑子一团乱麻,推开了医生扶她肩膀的手,喉咙一阵阵干渴,额头却有着汗。 窗外的雨声不停。 医生抱着记录本,走到她身后把窗关严实,又打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驱走了些黑暗,她便开始查看各种仪器,记录着数据。 温之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身上的冷意慢慢褪去,方才那惊惧感夜逐渐消散。她看向江远丞,他像一樽轮廓深邃却没有感情颜色的大理石雕塑似的,毫无醒来的迹象,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医生……” “怎么了温小姐?” “他是不是快醒了?”温之皎小心翼翼地道:“我刚刚好像感觉……他的手动了。” “江先生没和您说么?”医生抬起头,又笑笑,“也难怪你在这里。” 医生继续道:“他恢复得很好,近期醒来的希望很大,我之前和江先生聊过,说小江先生宜静养,可以适当减少探病的次数。” 温之皎:“……” 这一刻,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温之皎顿了下,道:“如果我还是天天的话会耽误他醒来吗?” 医生愣了几秒,“呃,温小姐想来探病的话,当然可以来,只是建议让他安静地接受治疗比较好。” 温之皎一锤定音:“我一定会天天来的,谁都别想阻止我!” 医生干笑了几声,她很快就记录完了数据,对她点点头便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医生又忍不住回头,道:“温小姐,你刚刚似乎陷入了解离状态?是有什么困扰吗?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和我聊聊,我有辅修心理学。” 温之皎闻言,沉默了下,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害怕。” 医生顿住脚步,看着她,她坐在床边,卷曲的头发垂在尖尖的下颌旁,眼睫也垂着,娇艳又张扬的气质顿失,显得苍白极了。 她温柔地引导道:“害怕什么?” 温之皎轻声道:“害怕失控。” 当医生听到这话时,心中动了下,她敏感地察觉到,温之皎在对她敞开心扉。医生有了些恻隐之心,话音更温柔,“害怕什么失控呢?”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0节 温之皎道:“空调。” 医生:“……” 温之皎搓着胳膊,湿漉漉的眼睛凝着医生,笑意中带着些神气,“夏天的时候,真的好害怕空调坏掉。” 医生笑了下,并没生气,只觉得像被猫尾巴搔了下腿,想伸手时却被猫咬了口。难怪江先生的病房总这么热闹,看来是温小姐的人缘比较好。 “咔嚓——” 门合上。 江临琛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裴野已经带着几名律师和谈判人员进了办公室,合同被递了过来。 江临琛望了眼他,他垂着眼,西装革履,可脸上总有些疲惫。 江临琛笑了下,道:“先坐。” 他缓慢地翻阅着文件。 桌上的茶水蒸腾着白色的雾气。 许久,久得裴野几乎想要发火。他的状态的确不好,原本他和温随准备绕过江临琛进行股份认购,下了增发公司股份的决定后,陆京择那边响应得很快,立刻持续买进还提出了反对。他不得不加快节奏,和温随再次敲定合同,但温随的资本也是有限的,也是这时江临琛联系了他。 名义上说温之皎牵线求他帮忙,可裴野知道,江临琛多少也是想吃下这部分股份。 裴野感觉视线有些恍惚,困倦得几乎忍不住闭眼,但下一秒,他听见了江临琛的声音:“皎皎在远丞的病房里呢,她去得很勤快。” 他抬起头,却望见江临琛笑吟吟的,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裴野笑了下,“那说明他们感情很好。” “真的成熟不少了,以前这会儿可能你都要打人了。”江临琛把合同合上,又道:“价格太高了。” 裴野脸上的笑淡了很多,凝着江临琛,“趁火打劫也不是这样做的,为了稀释陆京择的股份,我增持的股份股价已经是低价了,你们答应过会认购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那是温随答应的啊。”江临琛眉毛挑得有些高,仍是微笑的,显得有些惊讶似的,“温随的一些产业的确是我控股,但决定是温随下的,你可以让他认购他答应的那部分。” 裴野见江临琛如此,却并不是十分惊讶,他道:“你想要什么价?” 江临琛笑了笑,道:“你知道,你父亲在看你和陆京择谁能夺下控股权,对吧?” 双方的律师和谈判人员各自对视了下,都十分懂事地将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多半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办公室门合上。 裴野才道:“要狮子大开口就开,不用和我打这种牌。” 江临琛比了个数字。 裴野怔了几秒,突然笑了声,话音无力,“你怎么不去死呢?” 江临琛道:“不然我们还是先打打感情牌,缓和一下冲击?”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只能求你了?”裴野沉默了几秒,看着江临琛,眯着眼,“这个价,顾也都开不出来。” “但你找不了顾也,不是吗?他在国外,就算授意子公司签,走流程也要一两周。你现在也大可以找别的公司,但你之前不是没找不是吗?你也知道他们出不了这么多钱。”江临琛的金丝框眼镜下,黑眸弯着,笑意如春风化雨般和煦,“但跟我签,合同签完,资金就能到。” 江临琛说完这番话,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裴野,他看到裴野紧紧攥着钢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青蓝色的经脉已经凸起,预示着他的愤怒。 他压的价格很过分吗? 很过分。 江临琛在心里自问自答,却更想微笑。裴野已在崩溃的边缘,碎石已经在他的脚下哗啦啦落下了。也许再有几步,他就会坠落到疯狂的悬崖下, 裴野很努力在克制愤怒,挽起的袖口,小臂肌肉的经络抽动着。 江临琛并不打算让他克制,他加了一桶油,引导他的愤怒,“谢观鹤不会帮你,因为他知道你没用,所以袖手旁观看你和陆京择斗。顾也或许能帮你,但他人不在这里,温随倒是能帮你,但目前也是杯水车薪……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价格压成这样,我就算拿到了控股权也是亏,你觉得这是帮?” 裴野气极反笑,黑眸沉沉。 “能赢陆京择,怎么不是帮呢?”江临琛笑道:“那份资料你已经看过了不是吗?” 裴野的左眼痉挛了下,俊美不羁的脸上只有冷漠,“原来是你发的,我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 “你不也很好心吗?”江临琛笑意更大,“夜店那张顾也的照片拍得很漂亮,我惦记着礼尚往来呢。” 裴野的喉结滑动了下,惊愕一闪而逝,最后归于平静。 江临琛道:“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何况你还不太聪明。” 他将合同推给裴野,敲了下桌子,“拟一份新的吧,价格我和你说了,你可以考虑几天。不过最好在股东大会召开前考虑好。” 裴野伸手拿那份合同,却像是握不住似的,白纸从手中散落一地。 恍惚中,他想起来曾经他将一份合同抛洒到高空之中,那时他大抵还是志得意满的。不像如今,只有一腔无用寒酸的卑微。 裴野的手颓然落在腿上,他垂着头,面容晦暗不清,道:“我答应你。” “可以,三天后,秘书会把地址发给你,我们签完就可以走手续。”江临琛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站起身伸手,可裴野仍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伸手的意思。他耸了下肩膀,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没关系,虽然合同签了你亏了,但以后控股了你还可以扭亏为盈啊。” 他又道:“最重要的是,男人,事业和爱情总不能要一头没一头吧?” 裴野抬起头,眯着眼,像是终于压抑不住怒气抓住江临琛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推。江临琛愕然了几秒,稳住身形,金丝眼镜滑落了几分。 裴野道:“你也不怕我狗急跳墙。” 江临琛微笑,“你跳得过去再说,不送。” 他看着裴野几近愤怒离开地推开门,和正好要进门的温随撞了个正着,温随吓了一跳,连头上的卷毛都要飞起来似的。 裴野丝毫没有说话的欲望,气冲冲地往外走了。 温随一脸莫名,最后看向江临琛,“你干什么了?” 江临琛:“给他加根稻草。” 温随眉毛抽动了下,漂亮的脸上有了些嗤笑,“我看你是想逼他发疯吧?” 江临琛笑道:“你觉得是,那就是,反正你的话毫无价值。” 这个温随,前脚和裴野敲定合同,后脚去找了陆京择,陆京择一动作,就逼得裴野不得不来找他江临琛。而裴野,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个一干二净。 “他已经得到过很多东西了,却还想得到更多。” 温随笑了下,“他先不知足而已。” 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他没有参与的,姐姐的事呢?裴野也许觉得那是美好的回忆,可是温随只觉得他在炫耀,令人恶心。 第76章 雨一直下个不停, 叫人厌烦。 裴野走出江家庄园的时候,雨水连绵不绝,电闪雷鸣之间, 他感觉到一阵阵恍惚。他记得曾经的一个雨夜,他和她的距离那么近,如果在那时就把她带走就好了。 佣人撑着伞, 他走在伞下, 看雨水冲刷着地面,脸却一阵阵的燥热。 裴野分不清是他太累了, 有些发烧了,还是他只是单纯的, 被江临琛那样羞辱后, 愤怒的余温仍在。 他上了车时,坐好,却像是头一次注意到似的, 发现自己的皮鞋仍是锃光瓦亮的, 只有边缘有些深色的湿润。 裴野有些陌生,他从小娇生惯养,但从小便因对赛车感兴趣,所以从来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地训练。他总穿着各样的运动鞋, 更多在野外训练体力肌肉以及对车的操控,鞋上身上往往诸多灰尘汗水。 车子失速了几秒,后座的裴野立刻察觉到司机这瞬间的实物操作,他的眯着眼看司机,司机没想到被察觉,连连道歉。 裴野没有说话,他只是想起来了江临琛的话。 总不能要什么, 没什么吧? 梦想已然失去,事业摇摇欲坠,爱情……只是单方面的。 他单方面的暗恋一个他其实不那么了解的人。 能抓住一个就好了。 裴野的手指摩挲着手机。 如果能抓住她,他也会有机会了解她的,他会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的。 裴野给温之皎打了个电话。 * 温之皎撑着伞走出医院,神思有些恍惚。 下楼梯时,竟一时眼花,踩台阶踩了个空。 糟糕! 她终于回了神,一把握住栏杆,努力稳住身形。可脚仍往前去,她也踉跄向前倒。 “呃啊——” 她头部撞到一个温暖的柔软处。 温之皎抬头,这才发觉她撞到了前面的人,那人被她撞得踉跄几步,手里东西和伞掉了一地。 “啊抱歉我脚滑了!” 温之皎连忙弯腰,帮他捡起地上的书包。 她刚拿起书包,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以及一张艳丽却冰冷的脸。 ——薛灼灯! 她想算账却找不到人的混蛋! 薛灼灯吓了一跳,眼睛睁大,往后退。 温之皎伸手就抓他袖子,喊道:“你,害过我!” 薛灼灯摆手,温之皎抬脚要追,又踩到什么,她低头,是个笔记本。薛灼灯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立刻弯腰扯她脚下的本子。可温之皎偏偏已俯身,两人脑袋撞到一起,清脆的声响后温之皎的尖叫声响起。 薛灼灯:“……” 好吵!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1节 他捂着耳朵,温之皎却已经翻开了笔记本。 湿漉漉的雨水打落在已被翻开的本子上 温之皎低头,望见密密麻麻的字,还没研究清楚,就被薛灼灯一把抢过了。 她看见他抱着本子,疯狂倒车后退。 “你给我站住!” 温之皎现在出离愤怒,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人之前收了钱还去告状,后面宴会要不是他让自己等他,她也不会被谢观鹤的人抓到笼子里! 这人绝对有问题!还有,每一次遇见他他都在看笔记,现在还这么重视的样子,这笔记肯定也有问题! 温之皎打定主意质问薛灼灯,她收起伞,握着伞柄狠狠打向他抱着笔记本的手臂。 薛灼灯怔住,立刻抬伞面挡住她。温之皎越挫越勇,当即换了个方向,薛灼灯见状,也立刻收起伞挡她攻击。两人击剑了几个回合后,浑身湿透,不远处的保安喊了一句: “这里是医院!禁止情侣嬉笑打闹!” 温之皎:“……” 薛灼灯:“……” 薛灼灯望向她,“不要继续了。我要——” 温之皎突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脸上,你脸上是什么?” 薛灼灯迷惑了几秒,抬起手摸了摸脸,“什么?”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领口被人狠狠攥住,一股窒息感传来。 薛灼灯低头,发现了一脸狞笑的温之皎。 “被我抓到了吧?”温之皎用力扯着他的领口,逼迫他弯腰,“走,跟我去便利店!” 薛灼灯:“……” 上当了。 雨中的便利店总是显得热闹也显得脏兮兮一些,灰色的天空下,印刷着彩色广告的玻璃也显得灰扑扑。便利店的门开合,电子声响起,店员一抬头便先看见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她的头发因湿漉而卷曲杂乱,却昂着脸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在她身后,一个身高肩宽的青年被她硬生生拽着领口,高大的身躯不得不蜷缩弯着,他低着头,活像只被牵着的牛。 店员本来打着哈欠,这会儿连嘴都忘了合上。 下一秒,店员听见女人的声音,“毛巾在哪里?” 店员这才合上嘴,指了路。 温之皎闻言点点头,又回过头,跟拽狗链似的,死死地扯着薛灼灯的领口一用劲,薛灼灯便绝望地跟着她走动了起来。 不多时,温之皎买了一堆东西结了账,又抓着薛灼灯坐在了便利店里的座椅上。 玻璃窗外,路上行人来往匆匆。 薛灼灯坐在温之皎对面,手还紧紧攥着本子。他低着头,下一秒,却感觉什么柔软的东西扔到了自己脸上。他抬头,发觉温之皎拆了毛巾在擦头发,他低头,看见桌上是一个没拆封的毛巾。 温之皎道:“你告状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怎么现在知道当哑巴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用力擦着头发。 薛灼灯也拆开毛巾,开始擦头上身上的水痕,嗫嚅道:“谢谢。” “说谢谢有什么用?你都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温之皎甩了下头发,解开了几颗扣子,擦脖颈上的水。 他身量本就高,便轻易看见了她白皙的脖颈上的雨水,与几缕黏连在脖颈上发丝。 他立刻移开视线看窗外,却感觉额头冒了点汗水,耳朵到脸颊也有些热。 许久,薛灼灯道:“解释什么?” 他的确不知道解释什么。 可这话在温之皎耳朵里,便很有些装傻的意思了,她立刻把手里的毛巾对着薛灼灯的脸上扔过去,压着火气,“你少给我装,上次谢观鹤的宴会上,你让我在那里等你,我没多久就被人带走了!你要是说巧合,那上上次,你为什么把当江临琛的面给我香水,又为什么跑去跟江临琛说那些话?” 薛灼灯抬起手接过毛巾,湿漉漉的毛巾上有些温热,似乎还有她的温度。他的手指痉挛了下,又觉那温度从指尖一路烧了起来,他立刻将毛巾放到桌上,手指蜷缩起来。 温之皎拧着眉头,誓要从眼里发射出激光狠狠扫射他。 因为是任务。 所以要那样做。 薛灼灯咬住了唇,他知道不能那样说,事到如今,他又很想要看看笔记本了。可他知道,温之皎已经察觉到了笔记本对他很重要,如果现在看,说不定她又会过来抢。 可他不会说谎,没有笔记本的指引,他不知道如何建立一个谎言。 言语是思想的载体,谎言是载体的装饰。 他连思想都缺乏,谎言更如空中阁楼,无从建起。 薛灼灯失去了语言,只能看向问温之皎。 温之皎仍看着他,抱着手臂,很有些气鼓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陪你在这里熬,看看谁有耐心。” 薛灼灯咬住下唇,下意识低头,想要消弭掉自身的存在感。可一低头,他就看到了她扔过来的毛巾静静躺在桌上,擦过她身上雨水的毛巾似乎也沾染上了些她香水的味道,那是一种过分熟悉的味道。 夜店里徒劳旋转的灯光球,发热的肢体,还有那瓶她遗留的香,淡淡的玫瑰味。 薛灼灯喉结滑动了下,没有说话。 温之皎也保持着审问的冷漠姿态。 在两人沉默了近十分钟后,温之皎有了些绝望,她要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比自己有耐心。 可恶,好不容易才抓到他,这次放走了,她给他发的消息和威胁又要石沉大海了! 温之皎想来想去,长长叹了口气。 薛灼灯抬头,发现这会儿轮到她低头了。她点了一杯冰饮,杯壁上满是水珠,在桌上洇出一小片水渍。她就只是用手指在水渍里画圈圈。 “我难道很糟糕吗?”她像是匪夷所思,有些烦似的,“我感觉我对你很好了,又给你小费,又给你买衣服,但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薛灼灯的瞳孔颤动了下,道:“我没有。” 他只是在做任务,他的设定就是推进任务完成。 温之皎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一直不回我信息,也一直不敢跟我解释?你是被人利用着对我使坏,还是你就想对我使坏?” 她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却也终于抬头看他,不解中带了些委屈,“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那是一种近乎祈求的,有些受伤的姿态。 薛灼灯再次咬住下唇,齿痕处略微发白。他无法说实话,也无法说谎,更无法表演,即便想要回应她,可也只像在没有信号的空地举手机般徒劳焦躁。 他的任务里,也说过要接近她,得到她的信任,诱导她走剧情的。 薛灼灯感觉到,再不说什么,会把她推得更远。 一分钟过去。 薛灼灯望向她,嗓音生涩,“的确……是巧合,我没有,没有想要对你不好。” 这或许是一句实话,也或许是一句谎话。他是没有想法的ai,但这句话无论是实话还是谎话,却已经像抛掷的锚落入海中。 温之皎并不相信他似的,手指仍在水渍里打圈圈,抬起指尖时,晶莹的水珠便跌落回原地。薛灼灯的眼跟着水珠跌落,或是虚拟或是揣测或是推算出的想法也跟随着锚落入海中。 他继续对她道:“我告诉江临琛你们的事,是因为我在被顾也和江临琛针对,我希望他们能不要再针对我。我让你等我的时候,看到有人包围你,我想要回头找你,但被人带走了。” 他第一次说出这么流畅,这么长的话,他全没察觉,只是全神贯注看她。 然后,他看见她缓慢笑了下。 她道:“那……那你那个笔记呢?” 薛灼灯错愕了下,可话语比他的推算更快给出答案,“是小说。” 他道:“我在写小说,所以到处打工,取材,记录片段。” 温之皎缓慢睁大眼,“什么小说?为什么不能给我看看,我喜欢看小说!” 薛灼灯的唇抽动了下,他看见她澄澈眼中自己的小小倒影,最后,他道:“我写得不好,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读给你听。” 便利店里的自动门开合带出细小的咔啦声,脚步声混合着说话声,欢迎光临的电子欢迎声在雨水的淅沥声显得格外模糊,唯有湿润的风偶尔刮过门附近的他们。 薛灼灯看见她狐疑的表情渐渐褪去,那点有些委屈受伤的郁闷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微微翘起的下颌,和闪烁着黠光的眼。 温之皎像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似的,一脸不可思议,“我看见里面有囚禁之类的关键词了,你居然喜欢这个类型的小说吗?” 薛灼灯梗着脖子,没有说话,温度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耳朵。 温之皎不想放开这个话题似的,探身向前,像盘踞着身体,准备攻击似的。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回答我啊?是喜欢吗?” 薛灼灯的瞳孔颤动几下,不得不在她的注视下回答,“喜欢。” 温之皎笑起来,“真听话。” 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薛灼灯正要说什么,温之皎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怪异的气氛被打破。 温之皎拿起手机看了眼,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接了电话。 不远处,薛灼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可耳边却听见激烈的心跳与吞咽的声音,脑中有着些麻木的空白。他意识到,他说了很多话,实话,谎话……那是未曾经过预习演练,也没有系统安排的语言。 他静静地呼吸着,却察觉到脊背如有电流略过的僵硬,耳边隐约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 “……裴野你……啊……我知道……” 他捕捉到关键词,垂下眼,翻开了笔记本。 【当前剧情梗概:裴野的人生已陷入最深的低谷,在事业家庭的受挫下,他想要囚禁温之皎的心愈发强烈。 可他也深深知道,在众多人的视线里,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同时他也不敢冒险,怕失去江临琛的支持。 不过这样的想法始终盘踞在心头,于是他决定见她一面。在见面之中, 温之皎屡屡表现出对他的关心,即便面对他的奇怪也温柔备至,这让他生出了更为卑劣的心思。在三日后,便是他和江临琛签约的时间,他心中已有了计划。 三日后,江临琛与裴野,温随签订完合同后,受裴野邀请进行了聚会。在聚会中,裴野趁机带走温之皎,造成温之皎失踪假象。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2节 温之皎无来由被囚禁,陷入恐慌与绝望之中,不断想要逃脱,她表达出来的惶恐激怒了裴野的征服欲被当场掌掴,在日夜不停的口口时,许多人都展开了搜寻。但当她被找到时,却又因为裴野求情而被认为是伙同裴野私奔,从此造成了巨大…[展开]】 【当前任务:让温之皎成功被囚禁。】 【当前任务:诱导温之皎以关怀备至的态度对待裴野。】 【当前任务:在三日后,协助裴野带走温之皎】 【未触发任务:协助[未知]找到温之皎】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薛灼灯合上笔记本。 他看着温之皎脚步轻快走到位置上,拿着包包,脚步有些匆忙,“我有事先走了!下次碰到我不准跑!” 温之皎刚走几步,却听见薛灼灯的声音,他话音很低,“你要去哪里?” 她转过头,望见他的手紧紧攥着桌子的边缘。 第77章 温之皎垂着眼看他那双长而削瘦的手, 又抬起头,笑了下,“我朋友好像过得很痛苦, 我去安慰一下!” “你……要怎么安慰他?” 薛灼灯问。 温之皎望他那张艳丽的,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以及黑黢黢的眼睛。或许是见面次数多了, 她突然发现他身上似乎少了些她觉得恐怖的地方。 她眉毛眼睛拧在一起, “我们还没这么熟,你管我那么多。” 薛灼灯的嘴张了下, 最终却没有说话。 温之皎便拎着包包快步往外走了。 自动门合上,发出哐啷声。 薛灼灯抿着唇, 又翻开了笔记本, 他的手指摩挲了下纸张。下一秒,他捏着页脚,手一动, 写满了字的纸张被撕下。下一秒, 那张被撕掉的纸张字迹全部消失,新的一页纸上重新浮现了剧情文字。 他垂着眼,站起身将笔记本塞进单肩包里,却又望见那瓶粉色的香水。没几秒, 本子连带着毛巾被一同塞进书包里,随着拉链的哗啦声被隐没在书包内部的黑暗中。 夏季的雨总是下得急促而短暂。 薛灼灯走出便利店时,天空已经在慢慢变蓝了,空气中只有潮热湿润的土腥味表达一切并非是幻觉。黑色的折叠伞蓬松松一团地挂在便利店门口,一滴滴雨水沿着伞骨落下,微型阵雨打湿一小块地。 他取下伞,正想囫囵塞进包里, 却握住一手水。 他蹙眉,抓住了伞柄用力地甩了起来。 伞上积攒的雨水哗啦啦飞溅起来,水珠溅到他的手上,脸上,带来一闪而过的凉意。 薛灼灯在感知到的一瞬怔住,望着伞几秒,一个疑问涌入脑中。 他以前……也会在意一把湿润的伞能不能放进书包里吗? 薛灼灯抬起头,浅灰色的云沾染了些蓝意,又映入他黑色的虹膜里。 他带着疑惑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便利店斜对过的咖啡厅里,门骤然打开。 温之皎从中走了出来,一直望着薛灼灯的背影消失,才转过身径直走向医院的方向。她的速度很快,一路走进病房,又一把抓住江远丞的手在心里呼唤出系统查看剧情。 【目前主线剧情:[重要事件尚未发生,暂时无法接收]】 她叹了口气。 系统道:“宿主,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刚刚才来过。” “我好像,找到了一直在干扰我的人,我还以为剧情会有些变化。”温之皎的脸拧成一团,又问系统道:“系统,你们那个所谓小说总部发的任务,有没有可能通过笔记本发放?” 毕竟,都能通过江远丞发放了。 “我并不确定,但有可能。总部会使用各种载体完成任务发放,给予的权限也各不相同。” 系统回答道。 温之皎抿了下唇,缓慢地理着思路,“就是我碰到一个人,他出现就坏我的事,我怀疑他就是你说过的来修正剧情的人。” 她又道:“所以,我骗他说,我看到了他笔记本里写着囚禁二字,这也是他的小说内容吗?” 系统道:“然后呢?” 温之皎笑了下,“他没有否认。” 好一会儿。 “我觉得他的确是。”系统道:“尤其是原女主的剧情的确一直在被囚禁,不过,我也很疑心,也许当前的剧情,也很可能是让你被囚禁。” 温之皎沉默了几秒,道:“我原本要去看裴野的,但害怕他跟踪我,所以我等他走了才离开。但聊天时,我感觉他似乎有点不想让我去。我现在有点不知道,我该不该去了。” 系统道:“可能去不去,都会走向被囚禁。”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系统:“不要被囚禁。” 温之皎:“这听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根据已解锁的剧情停留在裴野夺权来看,很可能因为目前原剧情世界崩坏的程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恶毒女配系统无法推算出来当前剧情的发展,要等此剧情结束后根据结果推算出新剧情。” 系统道:“但小说世界修正部不一样,它们采用的是世界推算加上人工修补,所以包容性更强,起码要等……” 系统:“宿主,你在听吗?” 温之皎茫然地摸了摸美甲,“啊什么?我听不懂,太长了……太复杂了……” 系统道:“简单来说你主要的任务是在裴野夺权剧情结束前别被囚禁。” 温之皎抓头发,“我怎么知道这剧情什么时候会结束啊?而且我怎么知道谁会突然发疯囚禁我啊?” 系统:“你放心,原作者不会写商战,估计几天就糊弄完了。至于会被谁囚禁,应该会与参与剧情事件的角色有关,我给你划重点。” 温之皎打起了精神,拿出手机开始记。 系统道:“原定剧情涉及男主有:江临琛,温随,裴野,陆京择。可能会涉及男主有:顾也,谢观鹤。突发情况可能会涉及男主有:江远丞。” 温之皎:“……你不相当于重点画了一本书?” 系统:“这是必考题,重点题,易错题。” 温之皎:“……” * 温之皎心事重重地下楼上车,但当车行驶起来时,她又忍不住警惕地观察起来车窗外的车和人。 嗯,没有可疑车辆,没有可疑人员! 温之皎确认完坐好,仍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比去系统那里时更乱了。 到底会是谁呢? 到底要怎么安全地度过这个剧情呢? “嗡嗡嗡——” 震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裴野两个字跳出手机屏幕。 温之皎在心里尖叫了一声。 糟糕,自己现在不就准备去和他接头吗! 接什么头,不会有去无回吧! 温之皎对司机道:“啊我突然不想去那里了,你换个地方吧。” 她火速报了家里的位置,又接起电话,强行咳嗽了几声强,虚弱道:“喂?” 下一秒,她听见裴野担忧的声音:“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嗯,我不确定。”温之皎捏着鼻子,幽幽道:“可能是淋了点雨,突然就感觉嗓子难受,头晕晕的。” “……啊,你没事吧?”裴野迟疑了几秒,道:“我顺路买点药吧。” 温之皎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好,你等我,我咳咳咳,我在车上了……啊,头好晕,没事,我要到了。” 裴野道:“你听起来很不舒服,不然先休息吧。” 温之皎梗着脖子,咬着唇,“可是,可是我答应了去见你。我感觉你好像很难过。” “我又不会难过就跳楼。”裴野笑了起来,“你以前也没这么好心啊,赶紧回家休息吧。” 温之皎扶着脸,忧伤道:“没事,我只是小咳咳咳咳毛病咳咳咳,我可以去见你的咳咳呕——” 她强行咳得差点干呕,捂住嘴。 裴野顿了下,“你别吐我手机里。” 温之皎:“……” 可恶!她咳得嗓子疼,他还不满意?! 温之皎觉得推拉应该结束了,便瓮声瓮气道:“好,那我回去休息了,不过好难过,我还想陪你一起散心的。” 裴野:“……那,我现在去找你?” 温之皎:“咳咳咳呕,呃啊,好难受,算了我怕我怕传染你。” “嗯,没事。”裴野又道:“也可以明后天——” “啊,我快到家了!”温之皎直接打断裴野,接着道:“我先下车了去休息了,好难受,挂了!” 她话撂下,连带着电话也挂了。 裴野怔了下,又看了眼时间。 五分前还说在路上,五分钟就到家了。 原来她会瞬移。 另一边,温之皎长舒一口气。 很好,回家,目前先解除了裴野的危险!不过,还不能高兴太早,万一是意料之外的其他人呢?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3节 温之皎摸着下巴,突然又想起来不久前,温随似乎一直想把自己带回c市的事。不过虽然他从小脑子有病,但最近还是相对正常的,应该没事, 正想着,她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了温随的消息。 【温随便:我刚买了你喜欢的鱼,你想煎还是炸?】 【温随便:姐你怎么不在家?】 【温随便:你去哪里了?】 【温随便:你又去看江远丞了?】 【温随便:算了,也没什么。毕竟他快醒了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回c市了。】 【温随便:你还在医院吗?我去接你】 温之皎:“……” 不行,温随太粘人了。 她抬起头,看向司机,“等下,我突然觉得我又想换个地址了。” 司机有些无语,“好的,不过你知道这是打表的对吧?” 温之皎道:“我有钱,你别管。” 她想来想去,报了江家庄园的位置。 但说完两分钟后,温之皎又突然想起来,刚刚和江临琛打的电话。 嗯,他看起来,可不是被拒绝了也毫无怨念啊。 温之皎疲惫地直起身,看向司机,“等等等下!” 司机转头看她,有些无语,“……小姐你是不是耍我玩,你到底要去哪里?” 温之皎咬唇,“……你等我想想!” 司机:“回家还要想吗?” 温之皎道:“我家又不止一套房。” 司机:“……行。” 温之皎打开手机翻通讯录,开始琢磨自己这阵子能去哪里避风头,既然人人都有嫌疑,那么现在就找嫌疑小的。 陆京择……不行他被她甩过。 江远丞,不行,万一就是这几天醒了呢? 顾也……他人在国外了,自己又不能离开a市…… 温之皎大点兵一遍,绝望地发现她做恶毒女配确实很合格,必考题重点题易错题的题干她都的罪过! 不然住酒店?但她以前和江远丞无数次吵架离家出走的经验来说,第一天住进去,当天晚上江远丞就能把她抓回去。 他能的话,其他人不也能? 温之皎抱着脑袋,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绕啊绕,又烦躁地打开包包摸小镜子。摸了好一会儿,她摸到了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拿出来,下一秒,她眼睛亮了。 对啊,还有这个筹码。 温之皎拿起了手机,拨通电话。 不多时,电话挂断,停下许久的出租车重新启动。 雨后的天空愈发澄澈,但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灿灿的金色挥洒进房间内,落在桌上的字帖上,金与墨映出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几盏茶杯错落在桌上,蒸出蓬蓬的雾气。 病房另一侧的门口,谢观鹤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有些淡淡的潮红。站在他身旁的几人连忙要问,谢观鹤却摆手,笑了下,“没事,你们去忙吧,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那几个人也只好点头,不敢多问,一旁的守卫打开门,谢观鹤送他们到门口。 但刚出门口,便望见深邃的走廊尽头,一个人正好刷开门禁。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的发丝都染上金辉,她快步朝着他们走过来,眼睛发亮,笑得灿烂又殷勤。 温之皎。 她身旁站着小秦。 谢观鹤怔了几秒,垂下视线,转过身往病房里走。下一秒,他听见背后传来她的声音:“唉唉唉!唉!别走,别走!” 几个人还未离开,也忙回头看谢观鹤,但他们只看他消瘦的背影。 温之皎眼尖,立刻从快步化作狂奔,但为时已晚,当她狠狠从那群青年里撞出空隙要进门时,门已经咔嚓合上。 温之皎:“……” 可恶!怎么动作这么快! 那几个人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并不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没几秒,小秦走到了温之皎身旁,“温小姐,小谢先生他身体还没好透,不宜见客。” 温之皎用力拍门:“你给我出来!你不想要那个银行密钥吗!谢观鹤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不出声!我有你的把柄,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密钥给你!”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温之皎用力敲门,“你不出来我就一直敲!” 小秦顿了下,道:“温小姐请回吧,我尽力了。” 温之皎对着门喊道:“就一个条件!真的!你答应我我就不烦你了,我碰到大麻烦了!” 又过了几分钟,温之皎拍得手都红了,却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打开了半条缝,谢观鹤淡漠的双眼垂着望她,话音很轻,笑道:“你的麻烦会有很多人愿意帮你解决的,请——” “不行,只有你能解决!因为你跟我只有纯恨!” 温之皎大声打断,眼神认真。 谢观鹤:“……” 纯恨,这词还挺新鲜。 第78章 小秦推开门, 将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书桌上与茶几上。 温之皎坐在茶几前,掀开盖子,翠绿的茶汤在瓷杯中逸着淡淡的清香。 小秦对着他们点点头, 离开了病房。 谢观鹤坐在书桌前,侧着身,望着几步开外的温之皎。她像是不满意那沙发似的, 不断调整着坐姿。好不容易调整好, 她才舒心地靠在椅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下一秒, 温之皎就立刻把茶杯放在桌上,脸皱成一团, 像是嫌弃有些涩。可她竟也只是清清嗓子, 全当无事发生时的,转过头看谢观鹤。 谢观鹤望着她,手肘搭在桌角, 令一手放在膝盖上, 觉得有些好笑。他现下是真有些好奇,到底什么麻烦能让她异想天开地找到他这里来,连小性子都不发作了。 “你别老看我,我真不是想找事。”温之皎有些怵他的眼神似的, 很努力直着腰,道:“我只是想让你—— 谢观鹤挑眉,“不可以。” 温之皎有些急,“不是,你听我说完!” “温小姐是不是忘了,”谢观鹤脸上仍是淡淡的笑,眼神沉静, “你答应过,不会再来打扰我的,上次本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知道,但你不想要这个密钥吗?”温之皎捏着那枚模样古怪的钥匙,凝视着谢观鹤,“小秦愿意带我到这里,而你也让我进到了你病房,这说明……这玩意儿对你应该算重要的,对吧?” 谢观鹤笑了声,没说话。 温之皎观察着他的神色,咬了下唇,却又认真道:“你爸爸都说可以拿它交换个条件,我不相信他会骗我。” “但你没有找他,而是来找我。”谢观鹤拿起茶杯,望向翠绿的茶汤,“这说明,你口中的麻烦大概率是私事,温小姐的私事,应该会有很多人会抢着解决,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 “你这人说话真奇怪,你之前算计我的时候,不就是自找麻烦?!” 温之皎咬牙,有些忍不住火气。 “是。”谢观鹤竟没有否认,从善如流地接话,“所以我改邪归正了。” “你,你个……!算了!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放我进来了。”温之皎瞪了一眼他,脸颊有些绯,很有些想发火,却又忍住了似的,一转身拿起茶杯狠狠将一整杯茶灌进去消火。 喝完后,她皱着脸,一口气道:“让我在你这里住一阵,最多一周,最少可能几天,事情解决了我就会把密钥给你然后离你远远的!” 谢观鹤弯了下唇,喝了口茶,放下茶杯。 他沉吟了几秒,“你得罪了谁?” 温之皎警惕地望着他,没说话。 “得罪了谁,他们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请回吧。”谢观鹤下了决断,又道:“温小姐,不用拿密钥威胁我,人都有秘密,但不是所有秘密都珍贵。” 温之皎站起身来,她有些急,绕着茶几走了几圈,最后站到谢观鹤面前,指着他几秒。 谢观鹤捻着她的流珠,从她的手指一路看到她的脸,最后又是清隽淡漠的笑。 这人笑起来也不叫温之皎觉得亲近,只让她火气旺盛。但她最终还是深深呼了口气,抽回手指,眼睛也望向他的流珠。通红的流珠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愈发映衬出他肌肤的白皙,也显出消瘦的腕骨。 温之皎垂着眼,道:“你难道不相信神佛吗?” 谢观鹤也垂眸看着流珠,没有说话。 “我……我找人算了命。”温之皎绞尽脑汁,努力措辞,“就是,那个算命先生说,我、我最近有一个劫难,如果无法化解的话,可能会丢命。” 温之皎继续道:“我本来不信,但当天晚上就做梦了,然后我梦到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一边喊着呃,就是喊着他得不到我就要把我关起来杀了!我很担忧,又去找了别的大师求化解,大师说我这周命犯桃花煞,说这阵子最好能小心行事,离男的远点。” “你以为用这种话就能投我所好吗?”谢观鹤语气淡淡,身体靠着椅背,“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把你关起来杀了?” 温之皎理直气壮道:“你不是清心寡欲人淡如菊吗?而且,我看你也不像对我有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想法啊!” 唯一的亲密接触,还是他为了恶心自己给自己渡了血。 谢观鹤垂着眼,手指捻着流珠,却骤然站起身来。椅子摩擦地毯,发出了细微的绒绒的声响。他身量本就高,站起来便是全然俯瞰她的姿态。 温之皎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谢观鹤动作更快,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拽。 她不设防,被他一拽拽到他怀里,手顷刻抵住了他的胸膛。 他俯下身,温热的吐息伴随着淡淡的焚香味,唇角挂笑,黑眸沉郁,手顺着她的手腕一路扶住她的腰部一提,她便瞬间被他圈在怀里,肌肤隔着衣物,紧密贴住了彼此。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4节 谢观鹤低声道:“你又知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了?” 温之皎身体僵住,手抵在他胸前,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服浸染着她的掌心。 谢观鹤看见她眼珠在游弋,鬼灵精的样子,唇抿着。视线再往下,又望见她因紧张而吞咽的动作,一时间,他垂着眼,薄唇紧抿。 他继续道:“你以为你把我伤成这样,又让我破了戒,我真对你毫无怨言?” “可是——”温之皎心猛地一跳,不假思索道:“你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又要害我了?” 谢观鹤笑了下,学着她语气似的,话音挑高了些,“恨也好,毒也好,哪有想害人还先摆在脸上的道理?温小姐,你既疑心那些与你有感情纠葛的让人会对你动手,那你来找我时,想必没和他们说过你的行踪。你在这里消失了,还有谁会知道呢?” “……你敢!”温之皎勃然大怒,“路上到处都有监控的!” 谢观鹤点头,“监控比人识相,知道什么时候会坏掉。” 温之皎脸色僵了几秒,手却抓住了他领口的衣服。他感觉她的吐息有些混乱,脸都气红了些,但下一秒,她仰头与他对视上。 她的话音轻而婉转,“那你知道还有什么会坏掉吗?” 谢观鹤蹙眉,她抵着他胸口的手却划过胸口,落在他的肩膀,又坠落到手臂。 她眼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手指像濡湿而盲目的软体动物,从手臂一路爬过他小臂间的脉络,停在了手腕。 谢观鹤瞳孔骤缩,垂落眸光,便望见她两根手指已经钻进了手腕与流珠的间隙,勾住了他的流珠。 “它比监控更容易坏啊。”温之皎笑眯眯的,其余几根手指磨蹭着他的手腕,更多根手指钻入空隙中,手握住了流珠,“这要是被我拽断了,光是捡珠子就怪麻烦的吧?” 谢观鹤微笑着,“你觉得它能威胁我?那你大可以现在拽断它,兴许它没你想象中的脆弱,也兴许,它不过是个玩意儿。”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挣脱?”温之皎的眼睛圆溜溜的,闪着光,嘴唇噙着笑,“答应我又怎么样呢?就一周,甚至可能就几天,我可以每天都只在小房间里待着的,不会打扰你的。” 谢观鹤在思考,窗外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了几分晦暗的光影,温之皎眨着眼睛,可半点没有方才朝他奔来的殷勤样了,只有得意与神气。 他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她的手背蜷在他掌心离。 可惜亲密无间的接触下,他们却在彼此威胁。 谢观鹤的呼吸重了些,松开了扣住她腰部的手,“最多一周。” 温之皎却仍没松口,而是跟没骨头似的往谢观鹤怀里靠,他下意识蹙眉,却望见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机。接着,她抬头,笑吟吟的,眼睛里有着纯粹的天真,将手机对着他,“我开了录像,你对着镜头说。” 谢观鹤:“……” 温之皎一字一句,像是教他,又像是挑衅,话音甜美得做作,“你说,我,谢观鹤,答应让温之皎住在我身边一周,保证这期间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谢观鹤抿了下唇,扯着唇,笑了下,“我要是想反悔,你录像也没用,温小姐,见好就收。” “我这不是没见到你的好,这怎么收。”温之皎凝着谢观鹤,可心脏却在打鼓,她继续笑道:“你放心,一周后我离开,一定会把录像删了。” 她很有些恩威并施的想法,蜷在掌心里的手指蹭了蹭,勾着流珠晃。 谢观鹤的喉结滑动了下,他低下头,一把握住作乱的她的手,用力攥紧。下一秒,他听见她深呼吸几秒,也感觉到手腕上的流珠勒进他的肌肤中。 温之皎倒吸一口冷气,“你干——” “我,谢观鹤,答应让温之皎在我身边一周,” 谢观鹤打断了她,却望着镜头。 温之皎立刻看手机录像,手机里,他脸上那惯常无悲无喜,不近人情的气质淡了些,唇弯着。透过镜头,他黑如墨的眼眸也像在紧紧凝视她似的,话音清冷平淡,“保证这期间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说完,谢观鹤偏开视线,“可以了吗?” 温之皎道:“你还蛮上镜的。” 谢观鹤:“……” 第79章 “就是这, 这个四件套给我撤掉,我才不要睡别人睡过的!” “对了,这个灯太暗了, 你们去给我换个好的!” “门给我加两道锁,万一大半夜有人开我门怎么办?” 温之皎像个指挥家,指挥的声音闷闷的, 却不停在病房里响起。 谢观鹤的病房门大开, 有人抱着各种装饰或是小家具来来往往。 病房里,谢观鹤坐在病床旁的书桌前翻着眼前的文件。他身后深处的位置, 正是提供给护工陪床的保姆房,如今房间也打开着, 那些人从他身后路过走入保姆房。 这会儿已是下午五点多, 阳光金黄,云朵也散发着橙红色的光。 小秦和几个佣人一进门就看到这阵仗,还有些惊愕, 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几个佣人将饭菜放到餐桌上, 小秦犹豫了下,走到谢观鹤身旁道:“小谢先生,这是让她住下的意思?” 谢观鹤没抬头,“嗯”了声, 又道:“你都把人带过来了。” 小秦听出点其他意思,立刻低头,解释道:“当时您在开会,温小姐看起来又很急,我觉得只是带过来见您的话也——” “行了。”谢观鹤话音平淡地打断了她,把文件合上,站起身来, “不是该吃饭了吗,吃饭吧。” 病房的落地窗是拱形的,离开书桌,越过案几,走过病床,到病床对面的就餐区。他站在盥洗台前洗了洗手,光洁的台盆被红色的流珠映出些模糊的影,他扯下擦手巾擦了手,道:“去问问她。” 小秦正疑惑,一转头看见餐桌上的饭菜,领会地点头。没几分钟,小秦走回来,道:“她说不吃,要监工他们布置房间,等监工完要睡觉,没空吃。” 谢观鹤蹙眉,却道:“随她吧。”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小秦又问道:“那之后要准备她的饭菜吗?” “准备着吧。”谢观鹤想了几秒,“这周她要干什么都随她折腾。” “好的。”小秦点头,试探道:“有温小姐在这里,是热闹些,小谢先生是这么想的吗?” 谢观鹤握着筷子的动作停住,笑了起来,望向小秦,“顾也什么时候回国? ” “预计一周后。” 小秦道。 “你觉得温之皎为什么来找我?” 谢观鹤垂着眼睛,“又为什么要住一周?” 小秦恍然大悟,道:“她在等顾先生回国?可是顾先生就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可以安排飞机接走她。” “安排飞机也需要时间,时间久就容易生变。”谢观鹤看向小秦,笑道:“她不敢冒险。” 更何况,她未必多相信顾也。 小秦没有说话,她显然不太理解所谓的冒险。 谢观鹤平时少言寡语,做什么事极少有解释,但今天似乎是例外。他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她不是说了么,命犯桃花煞。话听一半,那就是算命是假,有人坐不住是真。” 他人在医院,不代表他不清楚外面的事。 温之皎前阵子似乎还劳心费力要掺和裴野和陆京择的事,今天就突然躲到他这里来了,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平日里,她身边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却都不敢轻易动作,反而安全。可现在,裴野沉不住气,事情就不一样了。 小秦听见他的话,便也大胆地再次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同意她住在这里,毕竟……” 谢观鹤平淡道:“恶心人。” 小秦:“……啊?” 小秦有些愕然,可谢观鹤已经继续吃饭了,她不敢再打扰。 不多时,用餐结束,饭菜撤下。 谢观鹤最近在复健,吃完饭不多时,便已下楼散步了。散步回来,洗漱,处理文件,一直忙到十点左右。窗外夜色已深,望见皎洁的月亮时,他才意识到温之皎现在还在睡。 他蹙了下眉,按了下枕边的铃,叫了一个在外面陪护的佣人进来,示意了下温之皎的房间方向。那房间在拱形窗一侧的深处,还有一盆盆栽做了遮挡,佣人只能望见模糊的暗影。 佣人疑惑道:“怎么了?” 谢观鹤收回视线,“去她房间叫她起来吃饭,不吃的话,就饿到天亮。” 佣人点头,转身走过去,绕过盆栽,走进深处的模糊中。 谢观鹤整理好文件,俯身解开床头柜的锁,取出文件夹放文件。但放着放着,便望见被压在文件里的一张玻璃纸。玻璃纸有些皱了,闪烁着些甜蜜的光泽。 即便只是一张玻璃纸,但他仍然联想到逸散的酸甜,胃部的抽痛隐约浮现。 谢观鹤脸色苍白了些,手背的经络颤动着,又听见身后响起一道低低的女声,“温小姐睡得很香,我敲门她没应,进去问她时,她说不想吃别烦她睡觉。” 他“嗯”了声,若无其事地合上文件夹,锁进柜子里。 他又道:“那就熄灯吧。” 佣人点头,房间内的灯一层层暗下,先是壁灯,后是吊灯,台灯。很快,几乎就只剩他床边的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黄的光,他躺上床,闭眼睡下。 谢观鹤十分浅眠,但入睡极快,不多时,病房里便响起了细小匀称的呼吸声。 在他入睡许久后,温之皎在房间里两眼瞪得像灯泡,直直照着天花板。 她今天又是去医院,又是淋雨,又是和谢观鹤斗智斗勇,又是布置房间的,本来倒头就睡能睡到天亮。结果中途被人叫醒,醒了一次,她就怎么睡怎么不舒服了。 现在,她更是清醒至极,甚至饿得有点不想起床。 温之皎磨蹭了会儿,掀开被子起身,决定还是去吃点东西。她走出房间,便发觉外面一片黑。她皱眉,费力地摸手机,可没走两步就有什么冷冰尖锐的东西迎面戳到她的脸,吓得她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温之皎打开了手电筒一看,才发现是一盆盆栽,跳到喉咙的心脏回到原地。一时间心里抱怨起来,这才一点多,谢观鹤怎么就关灯睡觉了? 她心里千万般烦,但毕竟“寄人篱下”,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半捂着手机手电筒,不敢打扰到谢观鹤。跟随着指缝间的微光,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拧着门锁就要出门,但用了一番力气也没能打开门。 锁坏了吗?怎么打不开? 温之皎迷惑地低头研究了,手机的微光下,她发现了门把手旁的密码锁。 ……什么人啊!怎么出门都要按密码!这是病房还是牢笼啊?! 温之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盯着密码盘,眼睛一转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不多时,屏幕显示密码错误,她撇撇嘴,拿起手机给小秦发消息。 虽然这么晚了,但小秦看着这么万能,万一没睡呢? 等了五分钟后,温之皎的侥幸心理消失。 服了,就想出去吃个饭,怎么这么难!她抱着脑袋抓了抓头发,绝望地环视四周,下一秒,她望见了病房里唯一的光源——谢观鹤床边的小夜灯。 她记得……床头位置都有呼叫铃,现在按了,估计等会儿就有人进门了。 温之皎小心翼翼走到谢观鹤床边,捂着手电筒,对着床头柜和墙一顿摸,却只能摸到墙纸的凹凸。难道在床边?她皱着脸,蹲下身,在夜灯的照耀下,她眼尖地望见谢观鹤的枕下似乎有条线路。 原来在这里!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5节 温之皎长舒一口气,身子前倾,凑近枕边,试图根据线路的走向找到呼叫按钮。 她脑袋凑近枕边,身体贴着床找着,却骤然感觉有一道温热的气息吹向她耳朵,犹如温热濡湿的虫攀爬进来似的,痒意从尾椎骨一路爬升扩散到四肢。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温之皎吓得捂住耳朵,连连后退,一抬头sue望见昏暗的环境里,一张脸浮在她眼前,凝着她。 啊啊啊啊啊救命!!! 温之皎吓得心脏骤停,立刻要尖叫起来,那视线的主人像是察觉到似的,倾身用手握住她的下颌。 “咔嚓——” 开关声响起,房间亮起。 温之皎望见谢观鹤侧躺着望她。 他黑眸一片清明,只有嗓音有些沙哑,“吵。” 温之皎这才反应过来,这混蛋在吓她,立刻使劲儿打他手。他一松开手,便听见她有些哽咽的骂声:“醒了你不早说!害我摸黑这么久,你混蛋!改在这里吓人!” 她骂完,又用肩膀使劲儿蹭了蹭耳朵。 谢观鹤见她如此,也扶着床坐起,斜睨着她,道:“饿了?” “不行吗?”温之皎瞪了他一眼,“我就吃了一顿饭,你快给我开门,让我出去吃饭。” 谢观鹤噙着笑,眉眼里也含了几分戏谑,“我让人提醒你了,不起来吃就要饿到天亮。” “你还好意说,不让人叫我,我一觉睡醒就天亮了。让人叫我,反而害我中途醒来睡不着还饿肚子!”温之皎理不直气也壮,扶着墙站起身,很有些怨怼,“还害我摸黑磕碰好几次。” 谢观鹤道:“温小姐不是说过,会老实待在房间里,不会麻烦我吗?怎么现在变成我害你了。” 温之皎的眼睛里有着愤怒,“那你也不能连出去都不给我出去吧?” “嗯,知道了。”谢观鹤掀开被子,下了床。温之皎跟在他后面,推他胳膊道:“快快快,快开门。” 谢观鹤被她推了几下,有些无奈,“就这么急?” “我饿啊!我感觉我现在什么都吃得下,人都要晕了。”温之皎又推了推他胳膊,“快开门!” 谢观鹤闻言,脚步却顿住了,转过身走向了书桌。温之皎急了,“你干嘛,你不开门就跟我说密码啊。” 她说着话,跟小尾巴似的,跟着谢观鹤。可下一刻,却见谢观鹤坐在书桌前,拉开下方的柜子。她站在他身后,一眼望见里面装着一柜子糖,和一堆没拆的零食。 ……这似乎是上一次她低血糖时,他让人给她买的。 果然,谢观鹤道:“正好上次剩了这么一堆,你先吃点,再去吃饭。” “好好好,很有诚意!”温之皎很满意,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书桌边上,伸手抓了一把糖和其他零食出来,“你不吃吗?” 谢观鹤没说话,只是拿起钢笔,在便签下写了几行字递给她。她接过一看,是一串数字,应该是密码。 “算你还是个人。” 温之皎把便签塞进口袋里,坐在书桌旁拆着糖纸,一旁的谢观鹤却已抽出了几分桌上的文件开始看了。 她道:“你不睡了吗?” 他淡淡应了声,“醒都醒了。” 温之皎一边吃糖,一边含糊道:“装努力。” 谢观鹤盯着文件,却笑了起来,没说话。 温之皎吃了几颗糖,又急不可待地去房间里拿了瓶水和充电器,坐在他身边玩手机。谢观鹤望见她如此,没忍住道:“你不去吃饭了?” “我吃这些就行了,懒得下去了。” 温之皎一边看手机,一边拆开一盒糕点。 谢观鹤抿了下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只是低头看文件。白纸黑字,可在他眼前,却像有些晃眼,他看得有些出神。 耳边是她吃东西的声音,唇齿包裹着糖亦或其他,带着些涎水流动的声响,甜美的食物的香味萦绕在他身边。 他的手指攥着钢笔,笔尖在纸张上洇出墨痕,他猛地抽回神思。 温之皎揉了揉眼睛,像是又有些困了,放下手机,脑袋枕在手臂上看他。他对视回去,见她脸埋在臂膀里,唯有一双眼睛弯弯的凝着他笑。 谢观鹤的心往下沉了几秒,不动声色道:“温小姐,有什么事吗?” 温之皎话音闷闷的,却带着点得意,“我在想,你果然是装努力。” 谢观鹤道:“为什么?” 温之皎道:“你看这一页文件,已经看了十分钟了!” 谢观鹤点头,道:“或许是因为它很复杂,需要仔细思考。” 温之皎冷笑一声,“才不是,你就是在走神,你看——” 她抬起手伸到他面前,指着一处笔尖在纸上长久停留划出的痕迹,话音得意:“开小差被我抓到了!” 谢观鹤望见她的指尖上还有着拆糖果时被残留的色素,以及幽幽萦绕在他鼻翼间的糖果香味。他眼神闪烁了下,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近乎在紧握的一瞬,他错觉自己握住了自己的咽喉。 温之皎惊住,往回拔,没拔动,“你恼羞成怒了?哎呀,松手,松开!” “脏了。”谢观鹤不容她收回手,抬起手抽出一张纸,包裹住她的手指。 温之皎脸皱成一团,很有些迷惑,可他沉默不语,只是捏着纸巾极细致地擦着她的手指。他垂着脸,仔仔细细将她的手都擦了一遍后才松开。 她抽回手,揉了揉手腕,脸色狐疑,“你有看过病吗?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看着也不像洁癖啊。” 谢观鹤面无表情地将纸巾扔进纸篓里,又望向文件,却清楚望见文件上残留的一丝糖渍,浅极了。 “你吃完了吗?”他合上文件,身体靠住了椅背,像是有些疲惫,“我又困了,我要睡了。” “你急什么急,你装不下去努力了,但我还没吃够呢。”温之皎像是听不懂他的逐客令似的,笑逐颜开,又拆开一盒苏打饼干,“不过我也快饱了,你再忍忍。” 她说着往嘴里塞起了饼干。 谢观鹤呼吸窒了一瞬,听着那饼干在她唇齿间被切碎、咀嚼、搅拌的声响。明明闭着眼,可他却能看见她沾着饼干屑的唇,雪白的牙齿,还有翘起的嘴角。 他的胃部烧了起来,一阵阵酸水冲刷,他陷入了细微的晕眩,暴戾,以及饥饿。 谢观鹤睁开眼,黑眸沉沉地凝着她,她正在喝水,咕咚咚地喝着,仰着脖颈时,他清楚望见水流如何进入她喉咙,滑入食道,摔落胃部。淡漠的眼珠转动,他的视线描摹着她的脸,发丝,又到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有些红,是他无意中用劲儿过大留下的握痕。 谢观鹤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摩挲了下掌心。 温之皎放下水时,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她像是觉得奇怪,眉眼蹙着。几秒后,她的眉眼慢慢舒展,下颌慢慢转动了个方向,像是在观察。 谢观鹤察觉的一瞬,她便已经笑起来,举着饼干盒递给他。 谢观鹤:“我要休息了。” 温之皎却晃了晃盒子,“就剩几片了,太干了,你跟我一块吃了吧。” 谢观鹤偏过头,“温小姐,你——” 温之皎直接把饼干盒怼他脸上。 谢观鹤:“……” 算了。 他推开,却抬起手,捡了一块饼干。 温之皎也笑眯眯地吃起了饼干,一时间,病房里只有两人咔嚓咔嚓吃饼干的声音。两人谁也没说话,不多时,几块饼干就只剩一块。 温之皎对他昂下巴。 谢观鹤叹了口气,他喝了口水,捻起饼干。 温之皎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把垃圾扔到纸篓里,道:“吃完啦!啊,不过吃饱了感觉我又困了。晚安。” 谢观鹤吃完饼干,叶擦了擦手,道:“早餐时间在六点。” 温之皎起身往房间走,闻言有些不满,看向谢观鹤,“太早了,我起不来!” “那你可以睡到中午再起来吃饭。”谢观鹤话音平淡,半点没有嘲讽的意思似的,“毕竟你的睡眠质量让人羡慕。” 温之皎“哼”了声,很骄傲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可从来都睡得香。” 她转身往房间走,却又听见谢观鹤的声音。 他话音幽幽的,带着点些缥缈,“温之皎。” 温之皎转头,“干嘛,装神弄鬼的。” 谢观鹤道:“你睡着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给我打电话,问怎么样才能把你交出去。” 温之皎惊愕,“你!你在说什么!谁?你答应了吗?什么条件?” 她像只炸毛的猫,漂亮的脸上有着显然的震怒,问题也一连串吐出。 谢观鹤却慢条斯理地将文件收好,走到了床边,脸上有着疏离莫测的笑,“不会让人伤害你,不代表……不会用你达成利益交换呀。晚安。”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灯光全然暗下,紧接着他听见她一连串的尖叫声与咒骂声。她嚎累了,又气冲冲地踹了几脚他的病床,最后才愤愤跑回房间关上门。 谢观鹤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被踹得身体也晃了几下,却没忍住笑起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温之皎,今晚应该睡不着了。 今晚罕见地没再做梦,胃部也再没有灼烧似的疼痛,一夜好眠。 谢观鹤刚起床,便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 那电话显示从拨通到挂断,只有两秒。 是裴野。 谢观鹤笑了下。 看来也没有那么笨。 他回拨过去。 第80章 “嘟嘟嘟——” 安静的病房里, 唯有电话连接的声音。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6节 没几秒,电话便已被接通。 谢观鹤半躺在病床上,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安静。自他疏远裴野后, 他们已经许久没联系了,而裴野从来一股傲气,自然也不愿意低头笼络, 哪怕现在打电话, 也要先用沉默来开场。 “不说话我挂了。”谢观鹤语气平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他说完, 电话那头的裴野才终于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 “明天见一面吧, 有些事需要当面说。” “听起来不像商量的口吻。”谢观鹤起身,缓慢地走到窗前,“你先说, 我再决定要不要见你。” 裴野道:“皎皎在你那里吗?把她交给我吧。” 谢观鹤笑了下, “这就是你想找我聊的事?” 裴野怔住,道:“不是,我——” “小野,”谢观鹤打断了裴野的话音, 道:“我们毕竟是兄弟,再加上你既然主动来找我,能帮你的,我能会帮你。但是,你似乎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局势。” 他语气中显出了些不耐,“等你想明白你想要什么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裴野感知到这段对话即将结束, 他应该说些什么来挽救这通电话,可他想了下,只是道:“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呢?”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没有挂断电话,只是等着裴野继续。 裴野笑了声,突然道:“我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谢观鹤眉头动了下,好几秒后,他话音轻了些,“可以。看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明天下午见。” 裴野还没回话,便听到了电话被挂的忙音,嘟嘟嘟声刺耳极了。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弯腰,用手撑住了额头。窗外,清晨的鸟儿叫个不停,凉凉的微风吹起纱帘,湿润的风便透过缝隙吹拂过来,像一只冰冷的手从发丝抚到后脖颈,激起肌肤的颤栗。 不断飘荡的轻纱,仿若一直即将飞出窗外,却又被牵扯在原地的白鸽。他站起来关上窗,那蓬蓬的白鸽便不再扑腾翅膀,平静地垂落下来羽毛。 “嗡嗡嗡——” 他的手机接连震动,秘书不断发信息告知他等会儿他的安排,几个会议,一个考察,期间还夹杂了几个会记事务所的邮件,标题是关于他申请个人名下财产清算的结果。 裴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有些犹豫是否要点进去。这几年,他在国外赛车赚的钱早已抵得上小半个裴家了,但这些资金从来和裴家没半分关系,现在他难道要为了赢一场无聊的好儿子大赛,从江临琛的羞辱那里扳回一成,就把他们尽数投入这里吗? 他还没做出决定,一条信息已打断他的思路。 是母亲提醒他,不要忘记今晚的晚餐。 参加晚餐的人分别是裴父,他,裴母,陆京择。 大抵是这段日子,裴父隐秘地看着他们的斗争,感到了十分欣慰,于是打算介绍他们认识一下。真是好笑,他们斗了这么久,其实几乎没正式见过,陆京择本人并不亲自出面参与这些事,明面上自有人替他操劳这些事。 裴野并没有回消息,只是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 刚冒头的,冷冷的太阳很快便洒下温暖,金灿灿的阳光,又随着时间的退役一路西落,隐藏在高楼大厦下。很快的,夜色侵袭天空,浅淡的蓝染灰云朵。 晚餐的时间,裴野如约而至,却还是来晚了些。他被侍应生引到了一间环境典雅的包厢内。裴父脸上带着笑,裴母朝着他招手,而陆京择坐在一边,脸上没过多表情。 裴野刚坐下,便听见裴父介绍着陆京择,将他的年轻有为吹捧一遍,仿佛这是一场应酬。在这吹捧之中,裴父只字没提陆京择体内的血液有一半源自于他,可脸上却全是满意。 “小陆年纪轻轻就已经走到这个位置了,真可惜不是我儿子。” 裴父笑着说,指了指裴野,“以后有机会,让小野跟你多多学习。” 陆京择望了眼裴野,又望了眼裴父,无来由笑了下,不知道在笑什么。裴母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可向下撇的嘴角,还有攥着裴野手的劲儿已经彰显出来了她的愤怒与耻辱。 裴野不太知道她是在耻辱于陆京择作为一个私生子比他优秀,还是在耻辱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陆京择的身份,可所有人都要装作不知道。 陆京择几乎不怎么说话,他来吃饭,倒像是真的来吃饭似的。 裴父倒像是很高兴,喝了不少酒,最后话锋一转转到了公司的事。他说话很有些古风,古得裴野想笑,“我年事已高,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裴家一年比一年兴盛。” 陆京择和裴野几乎同时笑了下。 裴母自然知道,在短兵相接的股份争夺大战中,裴野不算优势。于是她立刻看向裴父,一手揽住裴野的肩膀,笑道:“小野最近忙得不得了,这半个月都没好好休息。” 裴父的眼睛却看向陆京择,看了几秒,才又看向裴野。 他道:“小陆你还不知道吧,小野最近接管了很核心的一家公司。但偏偏,正逢有人恶意收购股份,小野一直在艰难守着,现金流注资这方面也很有些困难。可是,” 裴父微笑道:“天下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小野目前做得已经很优秀了,对方也是个厉害的人,无论谁赢了,我都会很高兴。” 裴母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突然笑了下,看向了裴野:“小野,小陆先生听闻才回国不久,正好再过几分钟,露天区餐厅有个特色表演,你们年轻人也有话说,不如一起去看看。” 陆京择像是个从头到尾都游离的人,站起身往外走,裴野也跟上。 走出包厢,裴野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门口。 他看着陆京择的背影,耳边听见包厢内部隐约出来的动静,隔着门声音很模糊,但那尖叫的吵架的力度却依然能想象出来。 裴母当然生气,她逼迫着裴野接触裴家的产业,目的就是给裴父看。她大抵一直以为,只要他们够努力,裴家最终还是会在他们手里。但很显然,裴父不这么想,或者说,他并不在意努力,他在意的是陆京择的优秀,以及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液的主人。 很快的,杯盘落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声音。 裴野也没有兴趣听了,他起身往外走,走廊处是看台,看台下的舞台,表演人员已就位。是颇有热带风情的草裙舞,火焰之下,画着黑脸的人伸展着健壮的四肢舞动着。 陆京择倚在看台处,手指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他低着头在看手机。裴野也走到看台前,拉开距离,拿出了手机拍了张图,给温之皎发了个信息。 [裴野:【图片】] [裴野:真热闹啊,下次可以来这里吃饭。] 温之皎看着裴野的信息,咬着筷子,盯着手机,歪了下头,又猛然切开陆京择的信息看了眼。 [ljz拍了拍老实巴皎的脸说:真漂亮] [ljz:……] [老实巴皎:无语什么?你对此有疑问?] [ljz:没有] [ljz:【图片】] [ljz:这餐厅还挺热闹,特色菜口味还不错。] [老实巴皎:有多色?看看] [ljz:看不懂。] [老实巴皎:不色我就不去了] [ljz:哦,那就不去。] [老实巴皎:谁稀罕啊] [ljz:你生气什么?] [老实巴皎:我不生气啊,我又不漂亮,没资格生气] [ljz:……]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把他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以前谈恋爱还会夸她漂亮,现在约她吃饭,还敢质疑她的美貌? 她越想越气,但又不免感到有些神奇,毕竟他跟裴野似乎在一起吃饭,他们不是有什么继承之争吗? 温之皎很想八卦一下,可一抬眼却只能看见慢条斯理吃饭的谢观鹤,她没忍住啧了声。 谢观鹤没有抬头,“怎么了?” 温之皎道:“陆京择跟裴野在一起吃饭诶。” 谢观鹤:“他告诉你的?” 温之皎又切回裴野的信息看了眼,她点点头,“没,但他们给我发了一张一样的照片。” 谢观鹤动作顿住,笑了下,“你想说什么?” 好无聊的回应!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可想了几秒,她没忍住把这个消息发给了顾也。 [顾也是个人:真的假的,那谢观鹤被孤立了啊。] [老实巴皎:啊???] [顾也是个人:谢观鹤跟他们俩都是表兄弟关系。] [顾也是个人: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能一起吃饭了,谢观鹤却不在] [顾也是个人:由此可见他品行低劣,没人跟他玩。] [老实巴皎:……!我就知道没人喜欢他!] 温之皎笑起来,一抬眼便发觉谢观鹤却在望着她。 他道:“说我什么了?” 温之皎吓了一跳,眨眨眼,“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一边看我,一边对着手机笑,不难猜到。”谢观鹤擦了擦手,顿了几秒才道:“吃饭不要看手机。” 温之皎又“啧”了声,不说话,低头扒饭。 但又点亮手机,打开图片仔细看了眼。 火把被扔起,在空气中旋转了两圈回到舞者手中,在他们泛着油光的,古铜色的肌肤上也反射出昏黄的光。 “你觉得他们吵完了吗?” 陆京择的话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裴野闻言,道:“你只要活着,他们就吵不完。” 他笑得很有些无所谓,“不是在攻击你,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陆京择挑眉,懒得维持和平的表象,直接道:“你当初应该和方家联姻的话,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裴野骤然转头看向陆京择,有些错愕,“方家?” 他怔了几秒后,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在你回国前几个月,你就和方家有所接触。”裴野感觉耳朵上有着一层热意,那热一路蔓延到脸上,他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感觉到一种极深的愤怒,“你这样做,为的就是,让你后面放出的联姻消息足够可信,至少让我妈确信这件事,逼我去截胡。没有成功,我坐以待毙。成功了,你从方家入手,是不是?” 裴野越说,大脑却越清醒,最终,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真有耐心啊,真有……耐心。” “我对我的作案过程没兴趣。”陆京择手指一动,原本捏着眼的烟便弹出一条弧线。他望见它正好落进垃圾桶后,唇边噙了点笑,只是那点笑很快又被冰冷取代,“不过,我对裴家也同样没兴趣。” 他轻声道:“一艘随时会沉的船而已。”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7节 裴野语气讥诮起来,“但你不也在这艘船上?” 陆京择笑了声,“人多船才好沉。” “你——”裴野话音止住,眉峰微动,几秒后,他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离开这里吧,随便你追求梦想还是其他。”陆京择语气很随意,姿态更随意地看着手机,而手指在反复戳屏幕上的白猫头像。很快的,他看见消息被拒收的提醒。 他啧了声,抬头看裴野,“在合适的时候离开,才能积蓄能量,退场有时候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陆京择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真是一名兄长在教导弟弟。 裴野的唇抿成一条线,“这是江远丞教给你的?” 陆京择闻言,望了眼裴野,却望见他脸上有着轻飘飘的笑。 陆京择面色冰冷地望着裴野,裴野便止住了话音,微笑起来。他懒得多说什么,挽着外套,摇摇头,往外走。 走了几步,陆京择话音很轻,“离她远点,不然,你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有说是谁,但裴野却知道是谁。 裴野并不了解陆京择,但他察觉到,陆京择刚刚应该真的被激怒了。看着陆京择的背影消失,他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转身离去。 一名侍应生与他擦肩而过。 裴野没有回包厢,也没有回家,他只是坐在车里,平静地坐着。昨天被江临琛羞辱,今天被谢观鹤和陆京择羞辱,他再不平复下情绪,大概会发疯。 可说是平复,最终他也只是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一切。 停车场的灯光越来越亮,又越来越黯淡,门口的天色由黑转白。 天亮了。 裴野拿出手机,给江临琛打了电话。 [……受到陆京择刺激的裴野最终下定了决心,开车再次到了江家的庄园,与江临琛约定了签订合同的时间与地点。只是这次,时间与地点由他决定。在约定后,裴野又与谢观鹤打了电话,约定了见面,这一次,谢观鹤在病房里见了裴野。] 薛灼灯在住院部附近的花坛坐着,看着笔记,面无表情地看着笔记本。 不多时,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走近了住院部。 薛灼灯市拿出笔,在这段剧情旁打了个对钩。 一切都在按照笔记本的剧情里走,目前没有出现问题。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现实能根据小说剧情走,只有这样,他根据剧情准备的一切计划才能派上用场。 薛灼灯的手攥住笔,感觉到有些难以呼吸。 他意识到,也许是……紧张。 薛灼灯仰视着天空,黑黢黢的眼睛映着天光,慢慢地呼吸着。 正午的阳光很有些炽热。 谢观鹤从窗外收回视线,又听见身后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放下钢笔,转头,发觉温之皎坐在地上,胳膊撑在茶几上,一手握着蜡笔,一手盯着立着的平板视频。 “用这一支颜色的蜡笔,家人们看好了,是这一支往这里……” 视频里,ai语音耐心地说着步骤,温之皎便也表情严肃地盯着画面。 谢观鹤没忍住道:“作画是平心静气的事,没必要这么严肃。” “哎呀!你懂什么!”温之皎话音里满是抱怨,一手暂停视频,一边捏着蜡笔画画,“又不是画你那种老头画。” 谢观鹤顿了下,“那是荷花。” 温之皎转头看他,捏着蜡笔指了指他,他便清楚看见她指尖指甲都被蜡笔染得五颜六色了。她话音带着点理直气壮,“荷花就是老头才画的。” 谢观鹤:“……” 他还没反驳,温之皎又埋头跟着视频开始画画了。 在这里住了两天,她大概也是因不能离开医院而烦闷,因此见了他一次闲来无事画画后,他还特意去医院内部的超市买了套蜡笔,跟着视频学画画。 谢观鹤也扫了几眼,多半是俗称教程,比如三分钟画一颗圣诞树之类的。可她尤爱这种视频,一天能画六七张,产量十分高。 “咔哒——” 病房门打开,小秦进了病房,走到他身边。 小秦小声道:“裴先生已在楼下会客室等着了。” 谢观鹤点头,合上文件,拿起椅后的外套,却陡然听见身后传来温之皎的声音:“在哪儿在哪儿,我昨天还见来着!” 两人回头,便看见温之皎到处撅着屁股,一会儿摸沙发,一会儿摸案几,一会儿抓着沙发想要抬起来。 小秦道:“温小姐,是什么找不到了?” “一只嫩黄色的蜡笔。”温之皎像是很烦,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最后一屁股坐沙发上,还捶了下沙发垫,“就差最后一步了。” 谢观鹤扫了眼她的蜡笔盒,淡淡道:“你自己不收拾好。” 这两三天,他有时坐沙发上,都会坐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它有自己的秩序。” 温之皎反驳,说完又看他,带着点怀疑,“是不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谢观鹤挑眉,“我藏你蜡笔干什么?” 温之皎道:“你嫉妒我画得比你好!” 谢观鹤看了眼她纸上扭曲的纹样,移开视线,“嗯,听起来说服性不强。” “那就是你生气。”温之皎有点撒泼的意思,张嘴就来,“你就生气我昨天把你字帖上的字认错了,所以你特意把我蜡笔藏起来了!” 小秦有些疑惑地看谢观鹤,谢观鹤面色不变地道:“没什么,她只是指着每行字都猜是天道酬勤。” 小秦:“……” 谢观鹤懒得计较,站起身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口,望见温之皎已经在拆家了。她像是较上劲了似的,把沙发垫都扯了下来。 他不忍直视,转身下楼。 刚到楼下会客室,便看见裴野准备下楼。 裴野道:“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在休息,准备去楼下转转。那我们回会客室吧。” 他转过身要往回走。 楼梯间的拱窗映照出灿烂的阳光,连楼梯间越是暖融融的金。 “没事。”谢观鹤一把按住裴野,道:“阳光确实不错,一边散步一边聊吧。” 裴野自然乐意,小秦和其他人没再跟上。 两人走下住院部,裴野却没忍住转身望了眼,道:“她……在病房里吗?” “嗯。”谢观鹤走得比较慢,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了清俊的脸,“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裴野收回视线,道:“我发现,江临琛……是故意的。” 他轻声道:“他压价压得很低,低得不可思议,近乎是羞辱的态度。而这个价格,我不是一定要跟他签约的,可他却笃定我会和他签约。要不然就是他太自信,要不然就是……他故意羞辱我。” 谢观鹤道:“还有呢?” 裴野道:“我来找江临琛的消息传出得太快了。” 谢观鹤道:“继续。” 裴野道:“陆京择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裴家的支持与股份。” 谢观鹤走路走得很慢,他像是在欣赏医院里的花树,脸上带着笑,“你的结论是?” “他们在等我发疯。”裴野的话很缓慢,抿着唇,“我曾经和一个人说过,我想要得到她,我想占有她。但这个人,也许把这件事告诉了江临琛和陆京择。” 他道:“他们在等我做出行动,再……” 真是荒谬,他们绕了一圈,最后图的仍是在捞上一笔时演一出救世主降临的戏码。而他裴野,注定是这一场戏的配角。 谢观鹤这才转头看向裴野,像是有些惊愕,又像是无奈,最后,他道:“事以密成,没有任何一个人做事前会把目的告诉别人的。” 这一刻,他确实觉得无奈至极。他之前还在疑惑,温之皎找到他这里来,是谁露出了苗头。他猜测过,裴野的个性会做出些偏激的事,也许被察觉到了,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亲口说出去的。 裴野低声道:“我不明白,他们就不怕我是随口说的吗?” 谢观鹤笑了下:“那你是随口说的吗?” 裴野抿唇,他看向谢观鹤,声音有些涩,“哥,我想清楚了,你还会帮我吗?” 医院的连锁超市门口有几个小孩子在打闹,站在他们身后的家长打着电话,面色忧愁。可小孩子们仍在打闹,并不清楚医院是离别与忧愁最多的地方。 谢观鹤朝着超市走进去,话音平淡,“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他走进超市,顺着导览牌一路逛,一路看。 裴野跟在他身后,像是对他的干脆感到无措,又像是慌乱,“哥,你真的会吗?” 谢观鹤停在文具区前,捻起一盒蜡笔看了看,“会,为什么不会,我会亲手交给你。” 他放下,又拿起另一盒扫了一眼,便转身走向收银台。 裴野有些疑惑,却还是紧跟在谢观鹤身后,跟他的尾巴似的,“为什么?” “因为这出戏你唱到头了。”谢观鹤结账完,站在门口拆蜡笔,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一切,只要一个温之皎么?这点要求,有什么不可以?” 裴野怔住,“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谢观鹤捻起一只黄色的蜡笔,在盒子上反复摩擦,又蹭了蹭其他蜡笔,“我不仅交给你,还让你安全带走她。” 裴野笑了下。 一整盒蜡笔扔进垃圾桶里。 温之皎还气不过,又将这几天画的一堆画也狠狠塞进纸篓里。 第81章 谢观鹤很会挑日子, 他说完要带温之皎郊游的第二天,天气炎热得不可直视,哪怕往窗外看一眼都觉浑身燥热。可到了第三天, 也就是要出去那天,气温却突然降了下来,天气凉爽至极。 出门的时间在午后, 可温之皎却迟迟没出房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8节 谢观鹤并不以为意, 他知道她事儿总是很多,特意将约定的时间说早了半个小时。但她磨蹭的速度还是出乎意料。 她把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铺在沙发上, 支着脸精心挑选着,把小小的包塞得鼓鼓囊囊。 谢观鹤抱着手臂看她, 她丝毫不在意他的压力, 只是将两只防晒霜举起来反复比较。虽然在他眼里,长得都一样。 他道:“司机已经等着了。” “哎呀我知道!”温之皎也很有些急,她的手在沙发上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 嘟囔起来, “我就是感觉包包塞不下东西了,可又怕塞太多背着太重。” “也就是去植物园里到处走走,不需要那么多东西。”谢观鹤提醒道:“现在没有太阳。” “你什么都不懂,这天不是没有太阳就不会晒人的, 有紫外线的!”温之皎说着,像是也挑犯了,把包包一敞开,囫囵塞了一堆东西,“我不挑了行不行,催什么催。” 谢观鹤看她,垂下眼睛, “撒气到我身上干什么。” “那还不是你一直催我?” 温之皎收拾着包包,怨念很大。 谢观鹤挑眉,“我没有一直催你,我只是不解。” 温之皎也挑眉,眼睛又圆又亮,“你什么态度?” “……你。”谢观鹤一时想笑,最后只是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刚刚已经让小秦买了个包过来,给你把剩下的都装上。” 温之皎眼睛更圆溜溜了,眉毛挑得更高,满脸狐疑,“你会这么贴心?” 谢观鹤微笑,“以防一些万一。” 温之皎很觉得他话中有言外之意,“你不会想害我吧?” 谢观鹤笑了下,还没说话,小秦便敲门,握着一个方形的黑色双肩书包过来。她面色也有些尴尬,自己先笑起来,解释道:“时间比较紧,就在医院里的超市买的,里面就剩书包了。” 温之皎很有些嫌弃,“我又不是小学生,我不要背书包。” 谢观鹤招手,小秦便递过书包,他握着书包,走到沙发前,俯身将那些剩余的瓶瓶罐罐小零碎都塞进去。随后,又握着书包晃了下,道:“还能装很多东西。” 温之皎撇嘴,抓着自己的包包连忙往外走,生怕自己会和那书包扯上关系似的,“我不要碰那个书包!太幼稚了!你们拿着!” 她一溜烟跑了。 小秦看她没影了,才道:“已经安排好了。” “嗯。”谢观鹤点头,却打开了书包,他道:“裴野那边呢。” 小秦道:“他预计下午和江先生签完合约,晚上出发。” 谢观鹤没回应,只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书桌前抽开抽屉,“照着这些备一点吧。” 小秦点头,转身往外走。 谢观鹤望着抽屉里的零食,里面已经没多少了剩余了,这几天,她时不时就要钻出来抓一把吃。他便索性将抽屉抽出来,把剩余的都往书包里一同倒。 这书包此刻像只恶鬼,不管给它什么都吃个精光,剩下空荡荡的腹部。 书包合上,浅浅的物品便也被黑暗吞没。 “呲啦——” 包再次被打开。 温之皎心情愉悦地取出一支清凉喷雾,脚步轻快地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对着自己喷了喷。 此刻天高气爽,风一吹过,成片成片叫不出名的花草便随风摇曳。高大怪异的数不规则地伫立在周围,各自挂着铭牌,蝉鸣与小虫子叫得格外欢腾。 谢观鹤的身体还不算大好,走在温之皎几步后,拎着一只黑色书包,步履悠然。又是一阵吹过,她发出了舒适的喟叹声,又瞧到了什么新奇的植物,大步大步跑动起来。她的连衣裙裙摆便也有了小小的涟漪,宽檐帽下,卷发如缠绕的藤蔓般随风舞动。 “你能不能走快点啊?” 温之皎回头,对他很不满似的。 谢观鹤依然保持着步调,黑发被风吹起,俊美的五官上仍是无悲无喜,语气也依旧不咸不淡,“你很开心?” “当然啊,我都好多年没有出远门了。江远丞真的很神经,我去远点的地方都要清场,而且还会安排很多很多安保和佣人看着我。”温之皎长长叹了口气,弯着腰,顺手薅起一根狗尾草蹂躏,“明明以前……” 她像是觉得这话题无聊,最终只是道:“算了,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疯成这样。” 谢观鹤垂着眼,“那他昏迷后呢?” 温之皎撇嘴,瞪了他一眼,“没空,因为你们这些人都很烦人,所以我没空。” 每天都是做任务!连度假都没有!江远丞昏迷前,她还是能度假的,虽然也是被一堆人盯着,但起码不用高强度做任务! “是。”谢观鹤淡笑,“那就……好好玩吧,机会不多了。” 温之皎的眉头抽动了下,凝着他,“你这话真奇怪,说得好像我得绝症了一样。” 谢观鹤语气温吞,“也许呢。” “啧。”温之皎有些不爽,“我发现你这人真有点讨厌,就喜欢冷不丁吓人,特别像……” 她话没说话,一仰头却望见天空上飘着一只风筝。 温之皎立刻忘了要说什么,指着风筝道:“我想要,给我!” 谢观鹤也抬头,“我目前还飞不起来。” 温之皎瞪他一眼,他却笑了下,“放心,小秦准备了。”他说完,便转头看了眼一旁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一辆观景车。 温之皎闻言,立刻小跑过去,像是十分开心。 不多时,她便握着一只风筝,迫不及待地放了起来。 温之皎是个自己和自己玩也能玩得很开心的人,即便此刻谢观鹤只是远远旁观着,也能感觉到她一个人放风筝放得十分开心。跑来跑去,活力无穷。 但很显然,她的体力也没有那么好,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坐在了草地上。 谢观鹤走到她身旁,递了瓶水过去。 温之皎没接,从包包里取出小风扇和清凉喷雾忙活了起来。 谢观鹤动作顿了下,拧开了瓶盖,递过去。温之皎接过水,仰着头咕咚咕咚喝着,绯红的脸颊上有着细密的汗水。他的喉结吞咽了下,胃有了些灼烧感,移开视线也开了瓶水喝了起来。 温之皎喝饱了,打了个嗝,直接倒在草地上,却还握着风筝线。 所幸这会儿风还不错,谢观鹤抬头,还能望见天空上,小小的风筝飘摇着。 “你要放吗?给你。”温之皎累得嗓子有点沙哑了,把手里的风筝线递过去,“给你放。” 谢观鹤道:“不用了,差不多到时候了。” 温之皎迷惑起来,“什么,回去的时候吗?” 谢观鹤凝着她,黑眸越来越暗,话音平淡,“上路的时候。” 温之皎愣住,猛地起身,“不是,等下,你说什么?” 她后面的话没能问出来,因为她看见几辆车从远处驶近。 要出事! 温之皎立刻松开手,任由风筝飘起来,用脑袋对着谢观鹤的肩膀撞过去。谢观鹤惊愕几秒,她立刻跟猫似的,窜到他身上骑住他。他一时不察,被她直接按在草地上,紧接着,她的手就掐住他的脖颈。 “王八蛋!你发誓过的!”温之皎用力掐着谢观鹤脖颈,又张望着周围,发觉车已停下,一票人已靠拢过来,她立刻更用力掐住他,“放我走!不然我掐死你!我玩真的!” 她俯身用力,谢观鹤仰着头,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颜色,黑眸也湿润了些。 温之皎大喊:“你们再过来我就掐死他!” 她低头,“听到没有!” 谢观鹤十分顺服地任由她掐着,脸色已经很有些难看了,却一言不发。 可恶,怎么这些人都不怕她真把他掐死的! 温之皎崩溃起来,可下一秒,谢观鹤的手却扣住她的腰部,一个翻身反过将她压住。她被骤然翻到,惊呼一声,手不自觉松懈了力道。他便握住她的手腕,按在了草地上,垂眸望着她,“今天正好到一周了。” 他咳嗽了几声,唇更红了些,话音很轻:“约定一周内,是你忘了。” 温之皎飞快地思考起来,算着时间,几秒后,她愤怒地抬起膝盖抵住他的腹部撞了下。谢观鹤又咳嗽了几声,低声笑了起来,“我守约了。再见了,温小姐。” 他说完,便有人扶着他起身,剩下几人跟按小鸡似的把四肢狂舞的温之皎逮走了。她被抓着,还不忘用力挣扎,话音高亢,“谢观鹤!你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温之皎眼泪说来就来,梨花带雨,近乎崩溃,“我恨你,我会永远恨——” “砰——” 温之皎被抓进车里,车门砰声合上。 温之皎用力拍着车窗,大喊:“谢观鹤,你个坏种,你王八——” 车窗缓缓降落,谢观鹤站在车外,俯身望着她。 温之皎话音顿住,感觉有点尴尬了,只是流着泪,狠狠用眼睛瞪他。 “骂完了吗?” 谢观鹤问。 “没有!没有!你混蛋,你去死!我一定,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温之皎骤然尖叫,车内外的人齐齐下意识耸起了肩膀,被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观鹤将一只黑色的书包从车窗塞进去,笑眯眯地道:“保重。” 温之皎下意识接过,却发现那书包满满当当的,重得直接摔在车上。她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骂完,又抬着眼喊:“谢观鹤!你!” 但车窗已经缓缓合上,车也启动了。 隔着车窗,她望见谢观鹤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去,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可她显然不会读唇语,她只能无能狂怒,尖叫挣扎,扯着车把手撒泼。 不是说好了,最多一周就能开新主线了吗? 可昨天去江远丞病房,系统还说要等的,她就以为还没到一周! 好崩溃,早知道,她就该定闹钟! 温之皎哭了起来,情绪异常崩溃,更崩溃的是,她的包也被人挟持了。现在,她除了个破书包什么都没有,除了哭什么也干不了。 早知道就带一把刀,横竖捅谢观鹤俩窟窿了! 温之皎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崩溃。 她不要被关起来,如果被关,还不如被江远丞关。起码,她知道怎么面对江远丞!现在,她连谁要关她,她都不知道! 再也,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29节 温之皎越哭越起劲,一旁的人一边摁着她,一边还给她递纸巾。 她哭得更厉害了。 哨岗的哨卡打开,车缓慢驶离植物园。 不远处的八角亭里,薛灼灯背对着车辆,翻开了笔记本。他握着笔,平静地阅读着当前的文字: 温之皎被谢观鹤安排的车辆带走后,被直接送到了裴野名下的别墅处。于此同时,裴野正在准备与江临琛签订合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合同签完,他就会回到别墅将温之皎强行带离a市前往国外。 他已经接受了输家的身份,但这不代表他会认输。 在印章盖上之时,江临琛似乎已察觉到了什么。 “你心情似乎很好。” 江临琛合上所有合同。 裴野闻言,笑意更大,“有吗?可能是我准备去国外度假吧。” “是么,这就是你最后的挣扎了?”江临琛的金丝框眼镜下,眼睛弯弯,“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就这样?”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裴野接过合同,他的黑发扎了起来,耳边又刮起了一连串的耳钉耳钻,笑起来格外阳光灿烂,“做生意,我比不上你,玩手段,我比不过陆京择,所以尽人事,听天命。” 江临琛的眼神带着怜悯,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讥诮似的怜悯,“有没有说过,你真没用。” “很多人,但我不承认。”裴野坦诚道:“不过现在我承认了,所以我感觉很良好。” 他站起身,全然一副心态极好的样子,看着洒脱至极。 这一次,裴野离开地十分雀跃,以前那颓然但成熟的样子烟消云散。而这一次,温随也正好进会议室,望见了春风得意的裴野。 温随笑道:“心情这么好?” 裴野不笑了,阴鸷地望了他一眼,直接走了。温随挑高眉头,往会议室里走,脸上的笑也淡了。他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他已经接到她了?” “不然呢?”江临琛愈发觉得好笑,“他不会笃定他能把人带走吧,蠢材一个,求得了谢观鹤帮他调用飞机和航线,自己掩饰就会定两张机票玩障眼法。” 温随顿了下,道:“谢观鹤做事怎么会留这种马脚?” “我也觉得蹊跷。”江临琛笑了起来,“所以要盯紧裴野。” 他道:“裴野要是带走她,把她带回来需要一段时间,我等得了,你等不了。等江远丞醒了,这也是江家的家事,我或者他,都不会让你接近半分。” 温随笑了起来,漂亮的面容上顷刻有了几分纯粹,“你要是有本事,怎么不直接拔了他的仪器,让他死于意外呢?到底是谁着急,是你最着急。” “陆京择旧情难忘,江远丞又快要醒了,如今……姐姐还在谢观鹤那里住了一周。”温随笑意越来越盛,“眼看着裴野要出局,你才迫不及待要借他这东风来救美,想拿到跟她的婚约不是吗?” 温随道:“我不是你,我无所谓我有几个姐夫的。” “你猜得全错了。”江临琛望着他,俊美的脸上有着近乎温柔宽容的表情,“我是想和她订婚,但我从未有依靠一次拯救来强迫她答应我的意思。我不是江远丞,我不喜欢强迫人。” 江临琛想要的是,她意识到,她眼中单纯的裴野也不过是无用且危险的废物。 世界如此凶险,到处是觊觎她,想要得到她,占有她的人。 但没有关系,他身边会很安全。 人教人,千次不够,事教人,一次足矣。 顾也也好,谢观鹤也好,明明都伤害过你了,你却还能再靠近第二次。 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只是总有些教训要吃一吃。 温随冷笑一声,“无论你怎么说,你看起来和江远丞没差别。” 江临琛微笑,“你觉得是,那就是。” 他的手搭在桌上,一枚订婚戒指在他手上流转,被把玩着。他凝着那枚订婚戒指,又突然笑了下。他的订婚戒指已经在做了,会比这枚……属于江远丞的更有价值,宝石也更稀有,他有些期待成品。 宝石切面将阳光折射在他脸上,那冷白的光从他镜片与脸上一闪而过。 古老的座钟缓慢摇晃着钟摆,天空的颜色逐渐黯淡下去,云朵也从镀着灰色的金黄化作了更为黯淡的蓝。 别墅门口的灯已经亮起。 别墅内部,一个房间里,陈设华丽,灯光昏黄。 温之皎躺在沙发上,感觉一阵阵绝望,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对峙的准备。无论是谁进来,她都有一番斥责失望的泪水诉诸,但被关了一下午了,眼见就是晚上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觐见!她现在除却愤怒,还有慌乱。 究竟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怎么关了就没后续了? 温之皎心里越来越没底,可比起别墅内部的安静来说,别墅外倒是十分热闹。先不说别院里停着的车,光说别墅外就守着不少人,而别墅附近更停了不少盯梢的车。 “咔嚓——” 别墅的大门骤然打开,咔嚓声后便是锁链晃动的声音,哗啦啦的。 很快,两三辆车从别墅里驶出。 盯梢的下属立刻汇报情况,可电话那头,却只能听见江临琛的声音,“障眼法,不用管,等裴野的车回到别墅。” 司机点头,挂了电话,又等了许久。 夜色全然暗下来后,一辆车在暗夜中驶入了别墅,在略高地势的人透过望远镜,隐约看见裴野下了车。 不多时,别墅门再次开,几辆车驶离。 约莫十几分钟后,江临琛接到了下属的电话,“裴先生回别墅没多久,有车离开了,根据其他人的回报,在银x路,配呈路,凤凰都路的都监测了同车牌号与同车型经过。根据推测,目的地应该是谢家的一处别墅的停机坪处。要现在去派车拦截吗?” 江临琛垂下眼睛,道:“车牌号看得清楚吗?” 他问完,便收到了一连串照片,正是各种车牌与车的图片,还附带了监控录像。几乎全程都暴露在录像中,没有换车牌的可能性。 江临琛道:“继续等。” 下属怔住,“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这是做给人看的。”江临琛说着,却下了楼,“而且……谁清楚看到了,裴野在车上呢?” 他顿了下,才又道:“陆京择那边有没有消息?” “合同签完后,裴先生确实直接断掉了和裴家人的联系,目前听闻陆先生已被叫去问话商量对策了。”下属又道:“江先生,或许我们能直接突围进去。” 不错,陆京择只要被绊住了就够了。 “里面的人一大半人是谢观鹤的人,他们的装备齐全多了。”江临琛笑容爽朗了起来,“你们要是不要命就进去,六险一金包工伤的。” 下属沉默了下,道:“可小江先生……” 江临琛道:“他不一样。他妈关系硬得能通天,我妈只有拳头硬得通天。最重要的是,我毕竟也是体制内教授。” 下属语塞,只觉得江临琛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天色越深,月亮便愈发皎洁。 薛灼灯一路低眉顺眼地游走在别墅内部,看着笔记本上的提醒,他又感觉喉咙处滞塞着什么。 [所剩修改世界数据积分:2点 ] [注:请努力完成任务以获得积分] [当前任务:帮助裴野/江临琛/陆京择带走温之皎,并诱导他们其一对她产生负面感情。] 薛灼灯合上笔记本,垂下眼睛。 他端着食物,敲响了一间房间的门。 没一会儿,他便直接拧开房门。 刚进门,他便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呵斥,“为什么你要——嗯?怎么是你?” 温之皎的哭腔骤然止住,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薛灼灯。他穿着一身制服,端着托盘,艳而阴冷的脸庞被制服帽染上一层阴影。 她蹙眉看着他,“难道是你——” “不是。”薛灼灯放下托盘,快步朝着温之皎走过来,“跟我走。” 他表情认真,“我带你走。” 温之皎蹙着眉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跟你去哪里?” 薛灼灯的唇张了张,他感觉自己说话又变得有些困难了,他俯身,望着她,“逃出这里。” “你真的会带我离开吗?”温之皎仰着脸,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你为什么会帮我啊?” 薛灼灯的舌在唇齿里,竟不知道要向何处放着,他只是抓着她的手腕,站在门口观察情况。这里的看守很严,但他……还剩两点修改世界权限的积分。 不过,他之前因多次任务失败,权限次数恢复时间已经增长了许多。再加上,这个世界因温之皎崩坏了太多,他的能力也在不断削弱。 今天已经使用过一次了,再用一次,也许下次能修改世界后台的权限会锁定到一周后,甚至更久。尤其是,他要带她逃走的话,哪个任务都完不成,没有积分,还会增加权限锁定天数。 他到底在做什么? 薛灼灯突然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很荒谬的,也突然意识到,即便感到荒谬,可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他转头看向温之皎,她眼睛湿漉漉的,可手抓着他的袖子,嘴咬着。 不像之前每次见面,都拉着他絮絮叨叨,颐指气使,连哄带骗的样子,而是被杀了锐气似的,蔫儿蔫儿的。 温之皎话音很轻,“你害了我好多好多次。” 薛灼灯抿了下唇,“以后……” 温之皎道:“以后不会了吗?” 薛灼灯摇摇头,“以后,再说,我很乱。” 温之皎:“……” 她心中又有了犹豫。 今天才被谢观鹤背刺一次,说了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这次万一又被薛灼灯背刺怎么办?他明摆着就很坏,说不定这次的事就是他策划的! 可,可是现在待着这里,还是跟着他走,都很糟糕。、 那、那还是走吧! 不行,万一走了更—— 温之皎脑子乱糟糟的,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覆在脑门上,思绪被骤然打断。她疑惑抬眼,发觉他将制服帽扣在了她头上。紧接着,他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手却按住了她的眼睛。 “你松开手,我看不到路。” 温之皎紧张起来。 薛灼灯低声道:“很快。”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0节 他说着话,却更用力捂住温之皎的眼,一手打开门,在开门的瞬间,走廊的守卫见到他们的瞬间都警惕起来。 薛灼灯迅速抬手调出系统程序。蓝色的光芒瞬间浮现在他眼前,也在他白皙的脸上映出冷漠的蓝光。 [修改附近角色状态为【无视】] [时间限制:180s] [开始倒计时] 薛灼灯的手指迅速点击屏幕,几秒后,屏幕消失,原本要动作的守卫们都站回原地。他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抓着她的手一路狂奔,到了拐角,便直接打开靠近后山的窗。 薛灼灯直接将温之皎拦腰抱起,端到窗外,自己也扒着窗跳过去。 在离开窗外的一瞬,两人都松了口气。 薛灼灯握住她的手,沿着后山小心绕着,“绕到后山外围,那里有树林。” 温之皎吸了吸鼻子,“真的可以出去吗?” “嗯。”薛灼灯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道:“别哭。会吵。” 他转头看她,僵硬地扯了下唇,“相信我。” 温之皎也望着他,脸上逐渐有了些复杂的神色,唇动了动,“是我误——” 她话音没落下,一道远光灯直直地打向他们。 紧接着,急刹车的声音骤然响起。 山前山后,连带着山上都有车陆陆续续下来,从远处形成了个包围圈。 在无数道远光灯的照射下,温之皎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下去,最后表情平静地把薛灼灯握着自己的手扯开。 薛灼灯:“……我。” 温之皎:“我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你就是来害我的。” 她绝望地笑了下。 她今天骂累了,哭累了,人已麻了。 这一次,她也好,薛灼灯也好,都被齐齐五花大绑,蒙上了眼睛堵了嘴,塞到了某辆车上。在他们动作时,温之皎还听到了司机的声音:“裴先生你放心,已解决了,在车上了。” 很好,找到真凶了。 你们哥仨都是不同品种的王八蛋! 温之皎情绪崩溃,现在的情况则在一定的 车门合上,车辆缓缓驶出别墅大门,这次,只有两辆车。 行驶了一段路后,裴野很快在后视镜处发觉有几辆车跟上了自己。他蹙眉,踩死了油门,加速了起来。 察觉到前车加速,后面跟着的车也并不善罢甘休。 几辆车便疾驰着,速度快得让人咋舌,也将狂风硬生生撞碎。 夜色越深,月亮便愈发显出些苍青的冷来。 车子开得很快,路也十分坎坷,温之皎在后座颠来倒去,活像一只被爆炒的螃蟹。而薛灼灯也没有好多少,他已经被颠到了车座地下,两腿抵着车门。 他的笔记本已经被摔落在一边,车子颠倒时,本子上的剧情也泛着荧荧的蓝光。 [当前剧情:江临琛故意将合同信息外泄到裴父哪里,以此来牵绊陆京择,而自己派了众多人驻守在谢家于a市所拥有停机坪附近,对拦截裴野势在必得。在看到裴野的车出发时,江临琛立刻抄近道,准备进行拦截。但偏偏,一个意外的信息降临了。] 路灯如漂浮的幽灵,空旷的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车疾驰而过。 江临琛望着导航上的红点,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偏偏一个电话骤然打来。他刚一接通,便听见了下属的话音,“刚刚收到消息,陆先生似乎在见裴总的途中离开了。” “那就是……发现了呗。”后视镜里,江临琛眼镜下的眼里满是笑意,话音温和,“这不是很明显的事。” 越过山腰的一个路口,马路上红灯闪烁几秒,化作绿灯,一辆车便掐着绿灯的一瞬飞驰而过。 陆京择凝着远处的山顶,也凝着山上那一轮在今晚格外圆,格外冷的月亮。不多时,他望见远处,一辆车的影子。 他的手指轻轻拍了下方向盘。 路不总是一马平川,但坐在车后座时,一点波折,震感都会十分明显。 温之皎在车里被震得发晕,情绪崩无可崩的时候,她居然就想笑了。救命啊,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她不想逃了,赶紧送她到目的地她睡一觉行不行! “当啷——” 车子再次重重震动一下,温之皎的身体小小离地,直直地滑落到薛灼灯怀里。 薛灼灯受惊了似的抖了下,却又在几秒后,努力直起腰让她靠着。 车窗两边,景色疯狂后退。 眼看着离谢观鹤名下的庄园距离越来越近,裴野几乎能望见远处,那悬停着的直升机的影子。 他加速行驶过去,刚要进入庄园,一辆车却从另一个路口行驶出来,骤然挡住了他的去处。 车急刹停住,轮胎在地上硬生生剐蹭出黑色的,带着橡胶味道的痕迹。 裴野降下车窗,便望见江临琛下了车。 江临琛脸上带着笑,走到他车门旁,“度假度得很着急?” 裴野冷冷地看着江临琛,“你管太多了吧?” “也没有很着急。”江临琛道:“下车。” 他说是这么说,却望向了裴野身后那辆车。 裴野挑起眉毛,“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下车就下车?” “不打算要家产了,就是硬气。” 江临琛笑了下,“但等会儿过来的就不止一辆车了。” 他笑意更深,“还是你希望,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父亲,到时候你可就离不开了。” “什么叫,我可都离不开了?”裴野问完,又觉得好笑似的,“滚开。” 江临琛点头,“那我自己搜。” 他话音落下,几辆跟在裴野后方的车也纷纷停下,车门拉开,下来了一堆人。 “江临琛。”裴野深呼一口气,看向他,“你跟江远丞为什么做事总是那么像□□。” 江临琛冷冷地看着他,人已经陆续围了过来。 裴野下了车,他望向第二辆车的司机,摆手。 那司机便也立刻解开了中控锁。 江临琛打开了裴野的副驾车门,又打开后座车门,拉开。 空的。 他并不意外,走向第二辆车,慢条斯理地拉开握住车门把手,按下拉开。 “咔哒——” 温之皎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立刻往薛灼灯怀里缩了缩。 但下一秒,她听见巨大的风声响起,而风声之中,一声笑也被绞碎了似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正。对方缓慢地给她解着手上脚上的绳索,偏偏故意似的,硬是到最后才摘了堵嘴的布条,以及眼睛上的蒙布。 布落下的一瞬,温之皎被周遭因引路灯而照亮的光景刺得流眼泪,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起来。 车灯、路灯、庄园内外的灯……那么多灯,更遑论天上还有一轮苍白的月亮,这么多光都将此刻的车与人照得如身处无日白昼。 江临琛望着空空的后座,瞳孔骤缩,转头望向裴野。 裴野睁大眼,像是比他还惊讶似的,嘴还咧着,尖尖的牙齿冒着寒光似的森白。 他道:“大搜查官,满意了?” 江临琛闭上眼,道:“谢家所有的停机坪我都派人驻守了,那就只剩你别墅后山了,那里勉强可以停飞机。但是,你和谢观鹤都已经申请过航线了,不可能再申。” 他倒吸一口冷气,“是顾也。” “没有错。”裴野笑意更灿烂了些,“我知道,你估计还有人在别墅守着,但陆京择从一开始就不算管裴家的事。你知道不管裴家的事,是什么意思吗?” 江临琛尚未理解这话,下一秒,却接到了温随的电话。 温随的话十分简短,只传达了两个消息。 一,有人刚刚突然大批量售出股份,引起股市挤兑,如今股价暴跌。 二,陆京择的人已经封锁了裴野的庄园。 陆京择花了大价钱买入裴家的股份,又大批量出售,分明就是存心要裴家死。以及,逼他现在不得不回去处理刚结束的购入案,甚至哪怕他不回去处理,他也没办法再派人进庄园拦截。 一箭三雕。 江临琛挂了电话,几乎要气笑了,只是看向裴野,“你们真是好兄弟,谢观鹤帮你规划航线,你呢,还能趁着陆京择做空前从我这里赚一笔。陆京择,也借你的合同玩调虎离山。好,好。” “没事,你也够缺德的,都压到那个价了,也赔不到哪里去。”裴野低低笑了下,很有几分神气,“我要去度假了。至于你无论陆京择拦不拦得住温之皎,你反正是掺和不进去了,不如回去开会看看合同怎么搞。男人嘛,事业和爱情总要有一头吧。” 江临琛被回旋镖伤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很好奇,你和陆京择商量好了?” “没有。”裴野回答十分干脆,“我原本的计划是签完合同就抛,恶心一把陆京择和你还有我爸,带着皎皎走。但后来,我感觉我和陆京择都想恶心你和我爸,哦对,我哥,表的那个,他说过,你那个巫蛊娃娃让他很生气。” 江临琛冷笑了声,“可以。只是,如果陆京择把她带走了,我还有办法夺回来,你呢?” “他带不走她。”裴野笑道:“我也带不走。” 他道:“谢观鹤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裴野的笑容很淡,或许因为在夜色中,也或许因在无数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脸格外的苍白。 一阵风吹过,薄雾般的云朵轻轻遮过月亮。 温之皎头晕目眩,努力眨了眨眼,花了一番力气才望见眼前的人。 率先望见一张美如玉菩萨似的面容,他穿着衬衫和大衣,旋螺桨转动的风将他衬衫吹得鼓鼓的,也衬得他身材修长,气质孤冷。 谢观鹤此刻脸上带着笑,抱着手臂,“吓傻了?” 温之皎很想辱骂他几句,可一张嘴,却忍不住扶住了车,克制住想吐的冲动。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观鹤身后的人便已经扶住了她,将她硬生生带上了机艇。 也是这时,谢观鹤才注意到车里的薛灼灯,他淡淡道:“这是你的挂件?” 温之皎晕得难受,话都说不出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1节 谢观鹤思忖了几秒,示意了下身后的人,他们便立刻将被五花大绑的薛灼灯也一同放上了机艇。 他的手握着流珠摩挲了下,笑起来。 不知道,到时候裴野看到会怎么样。 应该很有意思。 温之皎有气无力地骂骂咧咧起来,“你王八,我一定,我会回来的,我要杀了,我……” 谢观鹤正要说话,一辆车却已骤然停在了不远处。 “砰——” 车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合上。 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他迈步,英俊清冷的面容在光影下愈发深邃。他直直地望向飞机里的人影,又望向谢观鹤。 陆京择走近,道:“放她下来,谢观鹤,你有多少人,我也有多少人。” 谢观鹤笑了下,“陆先生,好久不见。” “谢先生,请问你要对我的女朋友做什么?”陆京择神情冰冷,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装,“别忘了,上一场宴会的账,我还没有算过。这就是谢家的待客之道,大开眼界。” “此一时,彼一时。我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谢观鹤缓缓走向陆京择,他笑了下,“我知道你耳目不少,也知道你一定回来这里。” 陆京择挑眉,“所以?” 谢观鹤笑道:“她不会离开太久,也没人能伤害到她。” “裴野是个偏激的个性,你的保证不可靠。”陆京择垂下眼,“更何况,事情不是你们说得算的。” 谢观鹤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陆京择,“那这个呢?” 陆京择蹙眉,打开了锦盒。 几秒后,他挑起眉头。 谢观鹤道:“我猜,你看得出来这是谁的手笔。” 陆京择笑了下,道:“如果要成全她,也不需要裴野来吧?” 谢观鹤微笑,“你好像笃定我在成全她,不,我只是成全我弟弟最后的愿望而已。” 陆京择点头,“几天。” 谢观鹤道:“四天。” 陆京择挑眉,一口咬定,“两天。” 谢观鹤没有说话,是默认。 “我要亲自接她回来,如果她有一点闪失,我会算在你头上。”陆京择又道:“还有,离她远点。” 他抬起手,埋伏在周围的人迅速出列。 谢观鹤道:“我可以确保裴野绝无可能对她做什么。” “真是个好哥哥,还敢替裴野做保证呢?” 陆京择笑了下,笑意没有到眼里。 “这话真奇怪。”谢观鹤也笑,“非要说的话,我也是你哥哥。” ……那也是表的。 陆京择没空和他打嘴仗,他越过他,走到飞机前,望了眼温之皎。 她这会儿抱着身体,蜷缩着,一脸难受的样子。 他垂着眼,将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用手指触了下她的脸。 陆京择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 他对身后的谢观鹤道:“我们还有很多账没有算。” 谢观鹤没有说话,唇有着淬了毒的红,笑却仍是纯良的。 天空的月亮越来越大,森冷的月光照得人也心冷。 另一边,江临琛已经到了盛怒的程度。 他几乎懒得再理会裴野,因为事情的失控使得他十分头疼。 愤怒,焦虑,担忧等等情绪激得他有些失声。 “嗡嗡嗡——” 他上了车,接了电话,刚接通,一道畅快的笑声就响起了。 江临琛脸色铁青,“顾也,笑够了没有?” “没有。”顾也笑得更加开心,狐狸眼都弯起来,“我说过,你以为……你把我弄到国外,我就毫无办法了?” 顾也轻声道:“江临琛啊,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你说你,非惹我干什么呢?” 他语气闲适,“我现在就等着接机了,不像有些人,还得回去开会。” “是。”江临琛扯了下唇,却仍保持着温和的语气,“不过你知道吗?你为了隐秘起见,肯定安排了两段航线,第一段和裴野的航线接头,但你信不信,等第二段航线的时候,谢观鹤就会安插新的航线提前带走他们。因为……温之皎,这一周都和谢观鹤住在一起,你觉得他会放温之皎跟裴野走吗?” “操。”顾也冷不丁骂了句脏话,“个狗东西算计我。” 但几秒后,他立刻笑起来,“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顾也笑得更张狂了,“你以为我想不到啊?我就是恶心你也舒服了,谢观鹤可不会发神经跟她求婚。你觉得他危险性大还是你大?” “随你怎么说。”江临琛笑了下,“我要回去开会了,不像有些人,要接一架只有裴野的飞机。” 顾也也笑起来,“我可以不接飞机,但有些人能不开会吗?” 江临琛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用力打了下方向盘。 这一刻,江临琛发觉江远丞确实有些本事。 跟这群叼人还能做兄弟?这一整个共轭恶心链,互相恶心算计。 江临琛想来想去,一打方向盘,还是往裴野的别墅区开去。 无论如何,事情还没成定论。 车朝着别墅区开去,飞机则从别墅区后山飞走。 月亮一步步坠落,天空的墨色越来越浅,天光熹微。 飞机停在一座山上,温之皎在恍惚中清醒过来,飞机的舱门打开。 门刚一打开,她便哆嗦了下,而裴野站在舱门外。 裴野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冲锋衣裹住她,“还冷不冷?等会儿下山了就不冷了。” 温之皎迷迷糊糊的,“什么山,什么东西,哪里?” “哦,你被我劫持了。”裴野拦腰抱住温之皎,笑起来,头发在阳光下镀了层金光,“不吓你了,就是……带你来玩几天。” 温之皎还有些糊涂,挣扎着从裴野身上下来了,迷惑地看了眼周围。很快,她看见成片连绵的山,高壮的绿植,放眼望去,堪称深山老林。 温之皎:“……?” 啊?等下,她不会真被流放到山里放牛了吧?! 啊啊啊啊啊!救命! 温之皎吓得摸自己的脑袋,脸,身体,反复确认自己是否在梦中。但摸着摸着,她突然发觉自己不知穿着谁的外套,口袋还沉甸甸的。 她伸手摸了摸,裴野也奇怪道:“你摸什么呢?” 他话音落下,他望见温之皎摸出了一把沉甸甸的枪。 裴野沉默几秒,举起手投降,“我认罪。”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便望见温之皎尖叫起来,手里的枪也和烫手山芋似的扔来扔去。 这一刻,裴野也尖叫起来,“皎皎,冷静,小心走火!” 温之皎一脸崩溃,“我怕啊!” 裴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禁锢住她的身体,“别怕,我比你更怕,冷静,冷静!” 第82章 清晨总是冷一些, 山上更如是,遍地绿植,隐蔽较深。一阵风吹来, 清新湿润的风袭来,吹得她大脑清醒了许多。 温之皎被裴野哄着冷静了下来,也将枪塞回了口袋里。好一会儿, 她拉开了与裴野的距离, 脸上仍没有什么好表情。 裴野感觉到她的抗拒,一时间也没说话。 “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温之皎憋了好半天, 又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回去赛车了。”裴野望着她,话音却轻快了些, “我要把你带出去, 关起来。” 温之皎的眉头拧紧了。 他脸上带着点恶狠狠,昂着脑袋,像是有点忍不住笑, “带你来这里, 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人事情特别多,准备磨一磨你的性子再带你……” 裴野说到最后,嘴唇有点抽搐,憋不住笑出来了。 温之皎一时间有点被他吓到,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应。她嘴巴张了又合,又后退起来。 “好了,是玩笑。”裴野清了下嗓子,眼睛却弯了起来,“我……确实要走了,但走之前, 我一直有个心愿。” 温之皎没说话,等他继续。 他没有看她,鞋踩住几颗野草,像是觉得有些尴尬,“我想单独和你相处几天。” “有时间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在有机会的时候,我又没有能力。”裴野像是鼓足了勇气,看向温之皎,黑眸有着认真,“之后你会回到a市,我也会去国外,不再打搅你。” 温之皎仍然不太能相信他,她蹙着眉,小声道:“你昨天怎么看都像是要把我关起来囚禁,你真的会让我回去吗?” “不这样,我就没办法带你出来啊。”裴野笑了下,“你想想,我要是发疯把你关起来,但最后只是带你出来玩,不就显得我人好像还可以了?不过,我最开始很崩溃的时候,是想过把你绑到国外的,后来改变主意了。我能说我喜欢你吗?还是我该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即便那种兴趣也只是懵懵懂懂的,一厢情愿的暗恋所带来的幻想。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2节 他张开手臂,在草地上走了几圈,发丝也被风吹动着,身上那些疲惫也像被吹散了。 温之皎听他这么坦然,倒是有点信了,顺带生出了不少想作的心思。不过她却只是摸自己的指甲,语气有些受伤和疲惫,“你……怎么改变的主意?” 她继续道:“这里深山老林的,我害怕……” “你手里可有杀伤性武器呢。”裴野转过头对她笑,眼里有着些恶趣味,“我要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对着我脑袋来,行不行?不过脑浆炸出来,应该还挺脏的,血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会——” “啊啊啊好了别说了!” 温之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打断他。 裴野再次笑出声来,这才回答她的问题:“你问的,怎么改变主意,嗯……” 他看向了温之皎。 她身上披着外套和他的冲锋衣,头发有些乱,脸上也蹭了不少灰。植被肆意生长,极高的野草到她腿部,露水沾湿她的裙摆,晨雾让她娇艳漂亮的脸庞多了几分精怪似的朦胧。 裴野想起来谢观鹤的话。 “你如果没有周全的本事,你不仅关不住她,还会让她恨你。”谢观鹤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当他回头看裴野时,脸上便有些怜悯,“刚刚超市门口,那两个打闹的小孩,他们的母亲身体虚弱,常年住院,父亲忙于工作,极少探病。舅舅心疼他们的母亲,三不五时就带他们来探望母亲。” 他们走出超市,到了几步外的花树下,那两个起先打打闹闹的小孩也累得气喘吁吁。花树的树荫下,风一吹过,便有花瓣如雪簌簌而下。 “你看得出来,他们正是顽皮的年纪,家境不错,缺少管教,所以格外吵闹。”谢观鹤笑了下,指了指两人身旁的长椅,“昨天,她在这里坐着,被他们撞倒了。她让他们道歉,但他们偏不,倒骂她大妈事真多,她就生气了。” 裴野被他的话所吸引,下意识也看向长椅,愣愣道:“然后呢?她气哭了吗?” 他印象里,她很有些娇气,可偏有些怯弱,便总生闷气。 “不,她夸他们的水枪帅,又夸他们很酷。”谢观鹤笑意深了些,“小孩子,爱恨情绪总是快,没几分钟,很快便觉得觉得她是漂亮大姐姐了。” 裴野叹了口气,“她也太好欺负了,之后他们有道歉吗?还是怎么样?” “之后,她突然冷着弟弟,只和哥哥说话。不一会儿,弟弟就生气委屈地哭了。她就和弟弟说,你哭得真丑,为什么不能像你哥哥一样可爱呢。”谢观鹤话音很轻,像是在讲寓言故事,“弟弟哭得更厉害,她就她支使哥哥去给她买糖,说她相信他肯定能办好这件事,等买回来一起吃。哥哥就开心地去买糖,一回来,她开始发火,说为什么这也买错了,他怎么这么没用,还是弟弟更乖更厉害的。” 谢观鹤望向裴野,脸上的笑仍是淡淡的,可眼里却有些愉悦,“你猜结局是什么?” 裴野很有些心惊,感觉脑中的人影也变得模糊起来了,“是……什么?” 谢观鹤笑道:“是哥哥弟弟都哭了,体面人家的小孩儿也一样在地上打滚撒泼。而她,坐在椅子上吃糖看他们哭。” 他话音刚落下,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你都玩了五分钟了,该我玩了!” 裴野看过去,他们似乎在抢一个玩具。 “为什么给你玩,这是给我的!” “我也要玩,我不管,给我!” 两个小孩打成一团,没几秒,超市里冲出一个人影,强行分开他们。可小孩一哭,总是此起彼伏,停不下来。 裴野的手指动了下,看向谢观鹤,“这是她送的?” 他虽是独生子,但他知道,给几个孩子买玩具没有只买一个的道理。 谢观鹤笑笑,没有回答,只是道:“知慕少艾,但你未必了解她,也未必能留住她。要让她能想到你,要么,你有用,要么,你能离开得是时候。” “人人都想关她,得到她。那你就做给她自由,不想得到她,但不得不离开的人。”谢观鹤意味深长地看着裴野,“也给你自己一个看清楚她的机会,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你心里那个人。是,日后争取尚有余地,不是,就了无牵挂地想做的事。” 裴野不置可否,望着谢观鹤,“你呢?” 谢观鹤有些讶异似的,挑高了眉头,却笑起来,“我什么?” 裴野道:“如果我做放她自由的人,那你做什么?” 谢观鹤淡淡道:“做噩梦。” 裴野:“……” 他委实不喜欢谢观鹤突如其来的冷幽默。 又是一阵风吹过,太阳偏斜了一些,寒冷的清晨也有了几分暖意。 裴野的思绪散去,最终道:“我比较无能吧。” 他看着温之皎,长长叹了口气。 温之皎:“……” 可恶。 她的嘴唇动了下,眼里很有些泪似的,又后退,摇头,“裴野,但你还是让我觉得很难过,我之前那么努力想帮你。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可是我不知道,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我怀疑过好多人……但是,我没想过是你。” “你要是没有想到过,就不会第一时间去谢观鹤病房里了。” 裴野毫不犹豫地拆穿了温之皎。 温之皎大为恼火,瞪了他一眼。 裴野立刻走上前,放低声音,“就看在我费了好一番力气带你出来透气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不要。”温之皎昂着脑袋,眼睛又开始看周围的景色,很用力深呼一口气,“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要主动来的,这是你强迫我来的,所以这才不算你的赎罪。” 她说是这么说,可手已经开始到处揪野花野草端详了,脚步更是轻快。 裴野悄悄松了口气,却还是端着表情,喊道:“那要不要去逛集市?” “车已经等着了,把飞机的行礼运到山下院落里,我们可以再开车到集市的话,应该能赶上。”裴野咬着唇,轻轻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山里玩呢,也是第一次……” 他说完,总感觉耳朵有些热,转过身走到飞机前,话音更轻地道:“跟你单独相处……还是几天。” 温之皎点头,想了几秒,又道:“我们单独相处?” “嗯。”裴野登上机舱,俯身提起一只黑色书包,转头看她,笑容张扬,“为了避免被追查到,所以没有佣人司机厨师,也没有通讯设备……除了现金,就我们俩——” “砰——” 书包远比裴野想得重,话都没说完大半个身子跟书包一起坠下去,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用了劲儿提书包。但书包提起的瞬间,一个被五花大绑捆着的青年身影浮现,他在阴影处扭动着身体,颀长的双腿无处安放。 他咬牙,一把拽住青年,用力扯开他眼上嘴上的布条。 下一秒,裴野看见面前的青年咳嗽了几声,苍白艳丽的面容上有了些绯红,很有些疲惫虚弱地躺在机舱后座。 裴野抓住他的领口,话音很低,几乎是气声,“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说话!” 薛灼灯咳嗽了几声,下意识想要蠕动身躯,但裴野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神阴沉。 “我……我是……” 薛灼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裴野感觉额心一阵阵跳。 这一架飞机返航一定会被追踪,所以会直飞去他国。但现在,他不可能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直接送出去,也不可能现在让他从这里离开回a市。 可是策划了这么久,难道要让他夹在自己和温之皎中间吗? 裴野的热情被骤然浇灭,心底生出几分戾气和烦躁来。 而温之皎自顾自闻了好几朵花后,才发觉身后没动静了,她带着几朵花,转身走到机舱前,“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们俩然后呢——” 她话音刚落,就发觉裴野此刻拽着薛灼灯的领口。 裴野脸上带着点勉强的笑,薛灼灯游离在状态外,两人却都齐齐看着她。 温之皎:“……” 她冷静了几秒,若无其事道:“我们仨然后呢?” 裴野:“……”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裴野垮着一张脸,“他是偷偷潜入进来的吗?” 温之皎想来想去,对裴野招了招手,裴野很有几分委屈地下了飞机,走到她身旁。但下一秒,他的手臂便被她抓住,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有些胆怯的神情,“谢观鹤把他送上飞机的,我想,他可能是来盯梢我们的。” 裴野将信将疑,“他也太神经了吧。” 温之皎又道:“我去给他松绑吧,他看起来很难受。” 裴野没有好脸色,咧着唇,眉眼拧着,“你对一个盯梢的也太好了吧?” “你都把我捆到荒郊野岭了,昨天还找人关我,我不也原谅你了。”温之皎长长叹了口气,很宽容大量的样子,“谁让我把你当好朋友呢。” 裴野没忍住想,他倒也不想当朋友。 温之皎安抚完他,上飞机给薛灼灯的手松绑,一边松一边恶狠狠地低声道:“这几天你老实一点啊,不然我怕他对你做什么,你得听我的话,当我的跟班,然后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回a市的。” 她凑得很近,话音小小的,热气却打在他手上。 薛灼灯感觉手背的经络都跳动起来,眼睛凝着她的发丝,磕磕巴巴道:“哦……好,哦。” 他大脑很有些混乱,可是他一动不敢动,脑子里全是她的话。 听话,跟班,回a市。 他会的。 裴野打开车门,把温之皎书包放到后座里,又迎着温之皎上了车,才关车门。一转身,发现薛灼灯站在车旁边,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很有些来气,“你等什么,等我给你开车门吗?” 薛灼灯:“……不,不是,我。” 裴野看他的样子就烦,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坐上驾驶座,又转头看了眼薛灼灯的脸。他面色更沉。 谢观鹤到底是什么意思? 派人盯梢? 裴野忍不住扳正后视镜,看了眼镜中的青年,五官英俊,气质桀骜,上挑的眼睛自带三分调笑似的戏谑,笑起来时便更显肆意贵气。 他又扳回镜子,这会儿发现薛灼灯已经上了车,跟温之皎坐在一起。温之皎抱着黑书包,卷曲的黑发犹如海藻,唇不点而红,明艳娇贵。薛灼灯在一旁,瞳孔漆黑,气质苍白空茫,坐在一起对比鲜明却又像极了情侣。 裴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薛灼灯,“你给我坐副驾驶。” 薛灼灯望了眼温之皎。 裴野话音更冷,“我说话你听不见?” 薛灼灯:“……好。” 他很有些莫名其妙地下了车,换了位置。 温之皎闭着眼假寐,又陡然想起来了怀里的书包,心里纳闷起来。 等下,这不是谢观鹤给她的书包吗?就装点护肤品,有那么重吗?不会给她塞了炸弹吧?她猛地睁开眼,打开了书包。 拉链拉开的一瞬,她发现这书包里挤满了零食。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3节 曲奇、巧克力、果脯、水果糖、肉干……她花了好一番力气清点了一下库存,又看见了一盒蜡笔、一个画画本、一个电子阅读器,还有本字帖,几支笔。再放下翻,居然还翻到了一个小盒子。她抽出盒子打开,在打开的一瞬,她又忍不住尖叫起来。 “发生什么了?皎皎?你没事吧?” 裴野看向后视镜。 温之皎下意识合上盒子,立刻道:“没事,拉链硌到手了。” 裴野蹙眉,却没多问,继续开车。 温之皎这才呼出一口气,她咬着唇,又小心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把形状十分小巧的手枪,枪下一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玩得开心。” 温之皎握住了发抖的手。 什么人会她闲着没事玩这个啊! 这又不是玩具。 温之皎又想起来,自己刚刚从口袋里摸出的那把厚重,有着使用磨损痕迹的枪,对比起来,愈发显出盒中这只手枪的崭新与袖珍。 看来这件大衣的主人,不是谢观鹤。 他就算用这玩意儿吓自己,也不至于放两把。 那是谁?怎么跟谢观鹤还能这么心有灵犀? 她低头端详着身上的大衣,有些烦躁地捏着过大的袖子晃来晃去,却又突然停下动作。 温之皎皱着眉头,脑袋凑近袖子。 她看到袖口上轻微的脱线与磨损痕迹。 ……这件大衣价格可不便宜,枪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怎么还能被人弄的又旧又破啊。 温之皎垂着眼,突然笑了声,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第83章 第 83 章 天空一片澄澈的蓝, 弥漫的晨雾渐渐淡去,湿润的空气里有着草木的清香。 山脚院落前的杂草被车轮碾过,几人下车将不多的行礼与薛灼灯扔到房子里后才又上车, 开到热闹些的镇上。车驶离山脚。道路很有些崎岖,两侧都是各种山林土坡与农田,开了十几分钟才陆陆续续看到一些矮矮的灰色民房。 行驶的路上, 温之皎起先还很有兴致地看着周遭的山山水水, 但半个小时后她就被颠得有些困了。眼睛一闭,就迷迷糊糊了起来, 直到被裴野摇醒,她还有些恍惚。 裴野晃着她的肩膀, 有些担心, “你是不是晕车了?” “没有,就是坐得太累了。”温之皎打了个哈欠,脑袋从裴野身旁探出去看车外, “起开起开。” 裴野被她推搡几下, 却感觉胳膊都有些僵了似的,连忙起身。 两人下了车时,都率先感到了盛夏蒸腾的热气,顷刻间便觉脸上蒙了热汗。太阳炽热, 人声鼎沸,人流来往,镇上市集远比他们想象中要热闹。 宽阔的马路上堆满了自行车电动车,沿街是各种摊贩与店面,路上人拥挤着人,带着乡音的交谈吵吵闹闹,应和店面的喇叭叫卖声。远处有一两辆轿车行驶在路上, 可速度极为缓慢,在人与人的缝中小心翼翼。 温之皎和裴野呆呆地望着周围,突然,一人在后面用着不达标准的普通话喊道:“让开嘛,在这里挡路啊?” 裴野连忙拥住温之皎的肩膀往边上挪,转头一看,一辆载着四个人的摩托车路过他们。那摩托车看着也像不堪重负,嘎吱嘎吱蠕动离开。 裴野大为震撼,张着嘴,露出了尖尖的牙齿,“是不是超载了?” 温之皎的眼睛圆溜溜的,“不知道,但把中间的两个人看作是夹心的话,他们算不算人饼干?” 裴野:“……” 他想了几秒,笑出声。 温之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戳他一下。 “别,疼。”裴野一边笑着一边抓住她的手指,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说不定是人汉堡。” 温之皎“啧”了声,“崇洋媚外!” 她这么说着,可脸上的探究越来越多。 “饼干也是国外的啊。”裴野反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好奇的样子,脸上笑意也越来越大,迈开脚步带着她走起来,“走啊,去买点日用品,也买点换洗衣物。” 温之皎被他拖着,脚步也加快,黑发与裙子都随风飘扬起来。她四处张望着,热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和裴野在拥挤的人群中钻来钻去。 “感觉我们好像泥鳅啊。”温之皎被人挤得头晕目眩,“怎么这么多人啊?” 裴野努力护着温之皎,被热辣得太阳照得眼花,“可能因为附近的村落都很偏僻,所以一到集市的日子大家都出来玩吧?” 他晃掉额上的汗水,“早知道走之前把头发染回来了,黑色真的吸热。” “啊!”怀里的温之皎惊叫一声,裴野迷惑中感觉自己腰被掐了下,他低头,她的脸皱成包子褶,“你汗水甩我脸上了!” “好好好我的我的。”裴野道歉,用力扶住她的腰,“你别走丢了,我们连手机都没有,你要丢了我真的找不到你了。” 温之皎人已经要热晕了,含含糊糊应了几声。 许久,当他们终于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大型超市门口时,两人都有些脸红眼晕了。 裴野长舒一口气,“终于到了。” 他说完,一转头发现温之皎人不见了。 裴野怔了两秒,一瞬感觉背后发凉,心猛地一跳,四处张望,“温之皎?温之皎?!” “你喊什么,我在这里。”裴野没喊两声,就发觉温之皎从超市里面探头出来,她站在出风口,脸上黏着几缕湿漉漉的发,“快过来,这里有冷气!” 裴野的心落回原地,赶忙走过去。 超市里的人很多,门口的挡风唰拉拉响动,裴野和温之皎在出风口叹着气。 裴野将湿漉漉的黑发捋起,露出英朗的五官,观察着人流量,“我们在这里待久一点吧,现在日头太大了。” 他说完又晃了下发热的脑袋,但等了两秒,却没听到回答。 裴野转头一看,发觉刚刚还站在身旁的温之皎人影又不见了。他愣住,又是一惊,立刻又要喊,可下一秒,在超市另一侧看见趴在冰柜上的温之皎。 裴野心中莫名有了焦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冰柜上撕下来,“怎么老是乱跑?虽然是出来玩,但这里毕竟也算荒山野岭的,你——” 他话说一半,便望见温之皎脸上有着些莫名奇妙,甚至还有些委屈。她用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漂亮的眉目拧着,轻声细语地道:“我好热啊,我们吃雪糕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都行。”裴野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认真道:“但我们现在没有手机,这里又不是大城市,所以你不要乱走,或者你——” “你也知道这里不是大城市啊?”温之皎打断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主场,“那你还带我来这里玩,还不带手机,也不给我手机,这不是你的问题吗?” 她走近一步,仿佛下一刻就要进他怀中似的。 裴野口干舌燥起来,脑子有些晕,但继续道:“是,是我的问题。但既然为了避免问题变成大问题,也为了你能好好玩,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温之皎眨了下眼睛,踮起脚尖,仰脸对他笑了下,“可是我玩就是会乱走啊,你要是不想找不到我,就……盯紧我。” 裴野思考了几秒,被晒红的脸上更红了,他眼睛睁大,嘴也张开,“你……你怎么这么强词夺理?” 他说完,感觉自己现在有点蠢,又有些气,“我已经盯紧你了,但你总是趁我不注意就走了。” “那就是你看得不够紧。” 温之皎盖棺定论。 裴野:“……” 他一时语塞,甚至有点气。 可温之皎已转过身,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棒冰。她笑眯眯地抓着棒冰,对着裴野昂下巴,“快去结账,然后我给你掰一半。” 裴野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抿着薄唇。 这一刻,他发现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温之皎。比如,他从来不知道她能作得这么理直气壮,说话能说得这么强词夺理,以及笑得能那么得意神气。 裴野转过脑袋,紧抿的唇动了下,笑起来,“行,我看紧你。” 他说完,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温之皎起初还没当回事,但很快的,她发现裴野跟背后灵似的。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她拐弯,他也拐弯。最可恨的是,他偏偏不跟她同行,就只跟在她背后。 她推着购物车,他就在后面推着她肩膀。 ……可恶,这人怎么幼稚啊! 温之皎有点气,又发不出来,她兴冲冲怒走十几步,骤然停下时,跟在身后的裴野也停住脚步,胸膛撞上她的背部,把她撞了个踉跄。 裴野立刻扶住她,等她生气转身,他理直气壮道:“抱歉,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保证,我得看紧你。” 温之皎咬牙,“没问题啊,我可没生气!” 她说着,又指了指裴野身后的货架,“我想吃那个水果罐头,你放进购物车里啊。” “哪个?”裴野转头看货架,“桃子罐头还是橘子罐头?” 温之皎松开握着购物车的手,搭着话,“嗯,就那个粉色的,你看看那是什么?” 她迈开脚步,下一秒,一个力道攥住她的手腕。 温之皎低头。 是裴野的手。 裴野背对着她,手却抓着她的手腕,认真看着货架,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动静似的,语气爽朗地道:“粉色的草莓酱,要吗?” 温之皎:“……好粘人啊你。” 裴野晃了下她的手腕,话音轻松,“要粘人的啊,那就草莓酱吧。” 温之皎:“……” 这人怎么比以前烦那么多了! 之前还蛮好应付的! 温之皎气鼓鼓地被裴野跟了一路,购物车很快就被生活用品和米面油水果填满。 等两人离开超市时,已经是中午了,路上的行人少了不少。 裴野结完账,盯着四大袋东西,长长舒出一口气。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4节 温之皎望了望购物袋,又看了眼裴野,轻声细语的,“快点快点,我好饿,我想吃饭了。” “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做任何事?”裴野语气很匪夷所思,看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之前那个无助忧伤,又总是很温柔善解人意的温之皎去哪里了?” 他说完,没听见回复,立刻抬头四处望了眼。果然,就几秒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在不远处,握着新买的伞对着玻璃橱窗欣赏自己起来了。 裴野摇头,撸起短袖,俯身一用力,拎起东西走向温之皎,“走吧,先回车里,饿了的话去找个馆子吃饭。” 他说完,却发觉温之皎紧紧凝着他的手臂和胸口。 裴野疑惑地望了眼,“怎么了?” 温之皎神情复杂地道:“你锻炼得很好啊,怎么平时都不露出来呢?” 裴野:“……” 他突然有些脸红,耳朵都热起来了,脑门冒着点热气,“你在骚扰我吗?” 温之皎眨眨眼,“没有啊,你以前都很少穿紧身的衣服,我还以为你有在偷偷垫肩增高这样。” 她明显在开玩笑,可裴野越听越觉得脸热,忍不住对她呲了下尖尖的牙,“别说了!” 温之皎老老实实闭嘴,举起伞,给他也挡着太阳。 两人走了几步,她突然听到裴野有些闷的声音,“因为赛车速度很快啊,速度越快,承受的力量就越大。不锻炼出肌肉,就承受不了力量,平时不露出来是因为户外活动多,晒伤很疼。” 温之皎:“啊?” 裴野道:“我没有垫肩,也没有增高,也没有打增肌针。” 温之皎:“……” 你们男的也真是的。 温之皎脑中想。 当把东西都尽数搬上车时,裴野和温之皎都松了口气,锁上车去找了家馆子吃饭。等吃饱喝足的时候,太阳的热辣也少了些,只是空气充满了让人微醺的燥。 午后,活动的人又多了起来,但大多数是带着小孩出来玩的,街边也多了不少各种甜品摊或是套圈射击的摊。 这会儿,满心好奇,这也要吃那也要看的人变成了裴野。 温之皎本就不打爱吃甜,对射击套圈也缺乏乐趣,只是被裴野拖着走来走去。当走到一个飞镖射气球的摊子前,她终于忍不住闹起来,“我不想逛了,我好累,我要回去!” “行行行,玩完这个我们就回去!”裴野付了钱,握着飞镖,脸上带着灿烂得意的笑,“快选个喜欢的玩偶!” 温之皎扫了一眼,嘴巴高高翘起,“每个都很丑,我不要。” 裴野倚着她的肩膀,“小声点,小心给人打。” 温之皎被他倚得身子歪歪,没忍住一用力,撞他肩膀,“但我就是都不喜欢!” “可那个鲨鱼你不觉得可爱吗?” 裴野摸着下巴。 温之皎仔细看了眼,道:“嗯……那个是还挺可爱。” 裴野高兴了,志得意满起来,“那你等我,我给你射下来。” 这游戏十分简单,就是一块板子上摆着十八个气球,击中十五个以上就能获得一个半人高的娃娃。 温之皎抱着伞,仰视着裴野,等他动作。被她一看,裴野想开屏的心更为热烈,也仰着下颌,握着飞镖掷过去。下一秒,飞镖落空,扎在板上。 温之皎眉毛挑高,“好逊哦。” 裴野:“……只是有点紧张,没手感而已。” 他重新调整状态,神情专注,下颌扬起,一颗晶亮的汗水从下巴划过。 “砰——” 飞镖击中气球。 裴野立刻笑起来,眼里有着些光,笑起来,“厉害吧?” 温之皎用手扶着脸,眼珠转了下,“还可以吧?” 裴野笑意更深,黑眸闪烁了下,“还可以就是很好。” 他说完,又开始掷飞镖。 但可惜的是,接下来两镖全失准头。 裴野:“……”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手感不行啊。” 裴野又道:“算了,我直接花两倍钱买下来得了。” 他说完就准备动身,但下一秒,温之皎抓住了他的衣服。他转头,看见温之皎疑惑的眼神,“不是还有十四镖吗?怎么不继续了?” “十五镖以上才能拿到,那我接下来得百发百中才行。”裴野像条尴尬的狗,原地转了一圈,道:“我其实不太会玩射击类的游戏,如果接下来都没准头,也太丢人了。我不想在离开前,显得这么丢、丢人。” 他顿了下,没敢看她,“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要那个鲨鱼,想要它能陪着你。” 温之皎托着脸,又抬手指了指另一个小一些的娃娃,“那我要那个。” 裴野望过去,那是击中十二镖以上能拿到的娃娃,是一只眼睛圆圆的卷毛猫玩偶。阳光下,玻璃眼睛有着熠熠的光芒,笑眯眯地望着人。 他笑道:“这是在给我留脸面吗?” 温之皎脸上有了些神采,“才不是,是我想玩了!” 裴野迷惑起来,“啊?” 她握住他的手把伞塞到他手里,昂首挺胸地将他的身体捞到后面,握着飞镖,动作果断地投掷向看板。 “砰——” 气球炸开。 裴野侧目,发觉她眼神专注,卷曲的头发随风飘起,背部挺直,手腕弯折的曲线从未变过。她没有任何停留,一镖扔出,下一秒就捏起新的飞镖投过去。小小的水气球一个接一个炸开,晶莹地水珠飞溅,折射着灿亮的光。 他的瞳孔骤缩,眼前的身影和记忆中的一幕重叠。 也是同样的盛夏,温之皎已经被江远丞接回了江家由家教授课,而江远丞也许久不在跟他们玩。即便是假期,江远丞也总是推脱有事,不愿出门。 人闲比狗贱,顾也正是此话最精准的概括。江远丞越是把温之皎藏着掖着,越是不跟他们玩,顾也就越是好奇温之皎是何许人物,也越是好奇江远丞到底过着何种生活。 一日,顾也想出来了一个缺德的法子。 那会儿,裴野仍在为赛车进行大量的户外训练,而顾也和谢观鹤借着巧遇的名义,到了他在的运动场,在他锻炼完洗澡时,把浴室水温调成了冰水。 裴野也不是傻子,当即就要出去打人,可当天晚上就感冒发烧了。第二天,他们就坐在他床边,催江远丞来探病。 裴野用着鸭子嗓音骂他们有病,但顾也很懂打蛇七寸,狭长的眼睛弯弯,低声道:“你就不好奇,江远丞每天跟那小女朋友过着什么神仙生活吗?” 裴野挣扎着想起来,“就不能装病吗?” 谢观鹤斜睨他一眼,“小野,你撒谎的时候十个人有十一个人看出来你心虚。” 顾也挑眉,“怎么多出来一个人?” 谢观鹤道:“哦,有一个孕妇。” 裴野:“……你们无聊不咳咳咳——无聊咳咳咳!” 他咳嗽得头晕目眩,谢观鹤就在一旁看书,顾也则在打游戏。当江远丞到了裴家的消息一传来,谢观鹤和顾也立刻连拖带抱地裹着摊子的裴野搬到了游戏室里。 裴野的游戏室里有酒有吧台,还有各种娱乐设施,以往他们在裴野家聚会或是消磨时间,都会来这里。不过他如今生着病,还在这里见面,就有些怪异了。 “咔嚓——” 会客室的门打开。 江远丞站在门口,简单的衬衫黑裤也显出他高挑优越的身材,他黑发下,灰眸平静地望了他们一圈,脸上有些狐疑。但他走近,望见裴野裹着毯子,在空调房里瑟瑟发抖,咳嗽得满脸通红时,脸上的狐疑便散去了。 顾也对着裴野挑了下眉头,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先见之明。 裴野根本顾不上理睬,他晕得想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只想等康复后把顾也谢观鹤打一顿。 “好端端的怎么会感冒?”江远丞有些疑惑,又看向顾也,“他怎么不回房间?” 顾也叹了口气,狐狸眼里带着些忧伤,昳丽的面容上有着些幽怨,“你不知道,他一听你来,就说要来这里等你。” 江远丞蹙眉,“什么?” “也没什么原因,不过是他觉得好久没聚了,在这里见面说说话比较有感觉。”谢观鹤语气平和,又摇头,“小野,你现在这身体,还是回去休息吧。” 裴野咳嗽了几声,还没说话,顾也立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用力拍着他肩膀。裴野被拍得脸红脖子粗,狠狠瞪了一眼顾也后,才道:“哥,好久不聚了,都不咳咳咳——记得上、上次一起打游戏是什么时咳咳咳了。” 江远丞怔了下,却道:“我最近走不开,她想到处去玩,我要陪她。” 谢观鹤笑起来,看向裴野,“你想玩什么游戏?正好远丞今天来了,我们都陪你。” 江远丞顿了下,“我等会儿——” “知道知道,你想回去陪女朋友。”顾也打断江远丞,一脸无奈,“但你看看,裴野都病成这样了,就想跟我们聚一聚打打游戏,这都不行吗?” 江远丞蹙眉,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下,又道:“你们陪不就行了吗?你们又没有女朋友。” 裴野喉咙一阵痒意,剧烈咳嗽起来。 顾也立刻道:“江远丞,你看你给咱们哥们气的,都红温了。” 谢观鹤淡淡道:“顾也。” 顾也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随你吧,你爱去哪去哪,等裴野死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裴野:“……我只是感——” 他话没说话,顾也就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感觉难过,没事,谁让江远丞重色轻友呢?” 江远丞:“……” 他像是无奈,“行,不就是打游戏吗?来吧。” 顾也这才满意。 佣人送来饮料零食,游戏室里的灯暗下去,游戏画面投射出来,几人按手柄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多时,几局游戏结束。 江远丞起身,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顾也笑起来,“谁稀罕你留下似的,好大的架子。” 江远丞刚外走几步,谢观鹤便起身跟上去,道:“正好我也要走了,一起下去吧,顺便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5节 江远丞点头,和顾也裴野告别。 他们前脚刚出门,顾也立刻从怀里掏出手机,跟奄奄一息的裴野凑在一起。 裴野嗓音粗粝,“刚刚就算摸黑把他手机换了有什么用,不知道密码啊。” “你以为我没想到?不是他的生日,就是那个温之皎的生日,要不就是他俩的生日!”顾也信誓旦旦,一边看着自己手机的资料,一边试着密码。答案不出所料 ,正是温之皎的生日。 裴野瓮声瓮气道:“你哪来的资料?” 顾也笑起来,“当然是从校档案室里调出来的。” 他笑意越发灿烂,“看看相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江远丞的手机里除了自带的软件外,几乎没有其他软件,从壁纸到锁屏都是自带的。 裴野疑惑道:“这不像私人手机啊?” “看看相册就知道了。”顾也点开相册,立刻弹出了锁定提示,这锁定比锁屏还多一个指纹解锁,他倒吸一口冷气,“我靠怎么这么能防啊?” 裴野翻了个白眼,咳嗽了几声,“看、看看信息,是不是都锁了?” “你咳嗽离我远点,别传染了。”顾也将软件挨个点了一遍,发觉几乎全都需要指纹解锁,他咬牙切齿,“这什么人啊?!” 裴野比顾也还崩溃,“你们把我弄成这样,最后就这结嘎——?!” 他说到最后,嗓子破音了。 “催什么催!”顾也烦躁地点开微信,“那谁让他这么警——” 微信启动,会话界面赫然浮现在屏幕上。 顾也怔住,“嗯?怎么这个没密码?” 裴野仔细看了眼,“好像是因为这个设了待机模式。” 两人脑袋凑着脑袋,呼出的热气都快把屏幕呼热了。 置顶的信息上一点开,便望见一张微信背景图。那张图似乎是在夜间照的,迷乱的彩色灯光下,周遭都是老虎机、牌桌、麻将桌等赌场设施,画面正中是一个飞镖盘。 江远丞背对着摄像头,怀里拥抱着一个人,下颌抵着对方的头部,一手扶住对方的腰部,对方卷曲的黑发垂落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手把手带着她捏着一支飞镖。 裴野看着背对镜头的两人出神,耳边却听到顾也的感慨,“哇,这是聊天还是许愿池啊。” 他的眼睛失焦一瞬,才集中到两人的聊天记录上。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111:去哪里?]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我想去滑雪!] [111:下周?]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可以!] [111:订票了。]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可是我也想坐游轮……] [111:可以,什么时候?]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算了,不然我们去钓鱼吧?] [111:明天?]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会不会很难啊,我看钓鱼要等好久好久!] [111:你想保证钓上?]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不然呢!当然要几分钟钓上一条才爽!] [111:……] [111:不然派人潜水给你把鱼挂你鱼钩上?]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可以吗?] [111:……是开玩笑] [111:但你要想,也可以,只是很奇怪]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111:嗯?]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璇珍和我说你酒量很好?] [111:你和她关系这么好吗?]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别岔开话题,她肯定不会对我说谎,快说!] [111:嗯,酒量很好。] [扣1送飞天意面皎教主:所以你前天喝醉了抱着我走了一晚上不放我下来是不是装的?] [111:不是。] [111:我没有装喝醉,我是清醒着这么干的。] 顾也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裴野,“哇,江远丞这么肉——” “嗡嗡嗡。” 顾也的手机震动几声。 顾也低头,立刻道:“糟糕,谢观鹤说江远丞发现了!” 裴野还没说话,便听见会客室门外传开动静。 “砰——” 飞镖扎中圆滚滚的水气球,水炸裂开来。 裴野一瞬间从记忆中回神,望向看板,几分钟不到,十四镖投完,只失误一镖。他看向温之皎,她眉飞色舞,眼里有着狡黠的光,“这才叫百发百中。” 是他教你的,对吗? 也是,就算没有多年前误打误撞看见的图,他也该知道这一点。 江远丞是他们之中最擅长射击类运动的人,无论是弓箭、射击、打猎、飞镖,他总是那个赢家。裴野以前曾问过他,到底怎么能提高准头,那是,江远丞只是道:“眼睛只能看到目标的时候,就可以了。” 在裴野对她的感情还处于懵懂的时候,江远丞已经击中靶心。 他看着温之皎,许多问题都到了嘴边,他想探究他们的过往,想知道自己输了多少次,想了解她的一切。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于是他笑眯眯地赞叹她:“好厉害的准头,小温飞刀。” 温之皎果然听得开心,笑着指使他,“去拿战利品!” 摊贩老板笑眯眯地取下那只卷毛猫咪玩偶,递给裴野,裴野捏着玩偶,长长叹了口气,“唉,本来还想着能给你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玩偶,没想到我技术这么烂。” 他捏着玩偶在她眼前晃了下,摸着下巴,“不过你们好像,都一头卷毛。” 温之皎也摸下巴,“很像吗?” 裴野认真地看了看猫,又看了眼她,点头,“很像。” 温之皎笑意大了起来,“那就送给你了,给你当纪念了,怎么样?”她说着,脚步轻盈地转过身,“就当是你良心未泯的嘉奖!” 她还打着伞,即便从背影也能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连发丝晃动都显得轻快。 裴野的唇动了下,还捏着那只猫。 他凝着那只笑眯眯的猫玩偶,这一刻,他想起来谢观鹤的话。 没有错,她和他喜欢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或者说,要好得多。 如果能再了解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可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不,也许还不晚。 裴野摸了摸口袋里的扑克牌,却听见温之皎抱怨的声音:“快点啊!我要回去躺着了!” 他看过去,望见温之皎举着伞,伞下的脸上覆着夏日的阴影, 裴野也喊道:“你走错路了!” 温之皎:“……” 讨厌,刚刚怎么不说! 她灵巧地转身,伞的花纹也转了个圈。 裴野跟上她的脚步,笑道:“你想不想去山上捡菌子?” 温之皎眼睛一亮,看他。 第84章 山脚下的院落十分古朴, 一阵风刮过,不知何处吹来的落叶落在门口的摇椅上。门正对着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与餐厅, 二楼才是起居室,而厨房与卫生间都在偏房。 裴野停下车,打开后备箱, 将几袋东西拖拽出来。 他刚拎起来两袋东西, 就望见温之皎脚步轻快地推开院落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去收拾书包!然后我们就去山上玩!” “皎皎!”裴野叫她, 一面搬着东西,一面继续道:“你先别着急, 有些事项很重要, 等我和你确定。” “……唔,好吧,那我去吃点东西。”温之皎一转身, 又开开心心往里间走去, “感觉今天我饿得——” “咔嚓” 门锁被拧开,温之皎话音被一声尖叫替代:“啊啊啊啊!” 裴野刚把东西放到厨房,听到动静,立刻扭头跑过去, “怎么了?” 温之皎一动不动,站在门前,捂着嘴,脸色苍白。 她身旁,院落客厅的门打开一半。 裴野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往身后带,小心凑近门里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惊在原地。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6节 客厅的小沙发上, 薛灼灯倒在沙发前,脸色苍白,紧闭着眼,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而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笔记本,身旁则是温之皎的书包,衣服松松垮垮,隐约露出有沟壑的腹部。 温之皎人已经吓得垫脚了,紧紧攥着裴野的手臂,“他怎么了?不会是出事了吧?” “睡着了吧。”裴野没懂温之皎吓到的点,但也小心地护住温之皎,走到了薛灼灯身前,抬脚踹了踹薛灼灯的腿,“喂,醒醒,别睡了。” 他踹了几脚,薛灼灯一动不动。 温之皎抱住脑袋,“他怎么了啊?” 裴野蹙眉,他半蹲下身体,一把按住薛灼灯的脖颈,对他脑门拍了几下,“醒醒,醒醒!你没事吧?听得见吗?醒醒!” 温之皎尖叫,“你别打了!他脑袋快给你打肿——” 她话没说完,便见薛灼灯的身体抽动了下,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 裴野见状,转头找温之皎邀功,“你看,有用。” 温之皎不大明白原理,但也点点头敷衍,“嗯好厉害,喂,薛灼灯,你没事吧?” 薛灼灯似乎有些恍惚,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摸了摸脑袋。 “你睡挺沉啊。”裴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薛灼灯,又站起身,“我出去整理东西了。” “哦好。”温之皎呆呆地观察着薛灼灯,“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薛灼灯话音有点恍惚,又道:“我有点饿,就睡了。” 温之皎:“……你不会饿晕过去了吧?!” “你装什么呢?”裴野已经往外走了几步,闻言转头,“书包里不是有吃的吗?” 温之皎愣了下,一时间心往下沉了沉。 啊,他不会发现自己书包里的东西吧…… 温之皎正想着,却又听见耳边传来极轻的声音,“我……不知道可以……” 她看过去,便望见薛灼灯垂下的脸,以及那双有些无措的眼睛。 裴野忍不住冷笑一声,“大哥你这个时候这么有边界感,当时就不该跟着上飞机。” “没事没事,我先找点东西给他吃,别吵别吵!”温之皎立刻将话题转移开,又望向薛灼灯,问道:“我跟裴野待会儿要去山上捡菌子,你要去吗?” 薛灼灯看了眼温之皎,轻轻点头,但下一秒,又望向裴野。温之皎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向裴野,黑眸有着无辜,仿佛这事全由裴野决断似的。 裴野气笑了似的,无奈地摇头,“去呗,现在反正都这样了,反正待会儿体力活也多。” 他说得干脆爽朗,连温之皎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嗯,听起来不像气话啊。 薛灼灯见状,更有些无所适从,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笔记本。 温之皎眼睛一转,便走向沙发,“你先吃东西啊,不然等等又晕过去,快快快快吃!” “哦……好。” 薛灼灯低头。 温之皎打开书包,抓了些零食出来,“怎么会这么蠢呢,饿了就要吃东西啊。” “我……”薛灼灯缓慢地吃着东西,眼睛却看向她,低声道:“我以为要等你回来。” 他又道:“我等了很久,就忘了吃了。” ……等总裁回家吃饭等得在沙发上睡着这种戏码就不必演了好吧?她面对江远丞这种货真价实的总裁时也没演过这种剧情啊! 温之皎眉毛皱着,脑中闪过一大串吐槽。 最后,她只是长长叹气,对着薛灼灯伸手,“你脸上都是饼干屑。” 薛灼灯抿了下唇,温驯地垂下眼,余光却见见到她的动作,连忙偏头:“不用。” 他话说完的同时,感觉到头上落下了个力道。 薛灼灯迷惑抬眼,发觉她的手按着他的脑袋拍了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壳,你看着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薛灼灯:“……” 他耳朵一时间有些发热。 偏偏下一刻,裴野的声音便传来了,“皎皎,我好了,走——” 裴野望见客厅的场景,话音顿住,抱着手臂。 温之皎没发觉什么不对似的,自然地抽回手,话音欢快,“来了来了!” 裴野挑眉,又看了眼薛灼灯。 薛灼灯垂着头,继续捧着手里的饼干吃,全当没有察觉到他眼里的不耐。 温之皎一把拉住裴野,“愣着干什么?” 裴野笑了下,“没什么。” 走出小楼,温之皎才道:“你生气了?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是啊,你以为我费尽心思,是为了玩三人过家家吗?”裴野说得自己都觉得好笑,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不过,那个薛灼灯有点奇怪,我刚想起来,之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好像是个侍应生。这不是巧合。” 温之皎:“……所以呢?” 裴野低头看她,笑了下,“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他抱着手臂,脑袋歪着,眼神认真。 温之皎便也回应他认真的视线,脸上有着理所当然,“你想想,你之前就见过他,不正好说明了谢观鹤很早就派他盯梢你了?谢观鹤毕竟是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准备离开了,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吧。”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裴野摸了下下巴,像是被说服了,却又道:“不过他都敢派人盯着我了,我就算揭穿了他又能怎——” “好了好了,这几天我们就好好玩吧,别想那么多了,你别理他就行了。”温之皎打断他,抬起手推着他肩膀,“不是要说要讲注意事项吗,回去说吧!” 裴野很顺从往外走,又转头,“皎皎,你很护着薛灼灯。” ……废话,那是个地雷! 之前薛灼灯带她逃跑时,她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时间停止感,她已经完全能确定薛灼灯就是那个非要逼她走掌掴囚禁剧情的大师2.0了,她现在必须让他在她眼皮子下待着! 不过这话,也不可能和他说。 温之皎垂下眼,又抬眸,语气疑惑:“啊,你说什么?” 裴野呼吸重了些,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温之皎笑起来,又抬手推他肩膀,“好了走走——” 她话没说完,却骤然感到一个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前拽去。下一秒,腰间也锢上了一道力量,她的身体一瞬间撞入裴野炽热的怀中。 温之皎蹙眉,“你!” 裴野垂眸,凝着她颤动的唇,他低下头。 如此之近的距离,他几乎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你怕我对他做什么?”裴野语气像是纯然的疑惑,轻得一阵风能吹走,“真奇怪,他不是比我还没用吗?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呢?” 他又道:“还是,你和他有什么秘密怕被我发现?” 温之皎心猛地一跳,可眉毛又扬起了,眼睛的轮廓也化作了迷茫的圆,“你在说什么啊?” 她轻轻动了动手,“疼。” 裴野凝视着她,几秒后,他移开视线,垂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哄他吃东西,摸他头……” 说到最后,他松开了对她的禁锢,显得格外失落,唇也向下撇。 温之皎有些无措地收回手,“你冷静点,我没有摸他头啊,我只是感觉他脑袋空空的。” “真的吗?” 裴野话音更轻了,带着点不确定。 温之皎看他,正要敷衍几句,却望见裴野的唇角勾了起来,随后,那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他露出了个强忍的笑,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温之皎:“……” 她抬起脚就踩裴野,“你有病吧!演什么啊!” “嗷——”裴野差点跳起来,眉毛扬起,喉咙里溢出笑声,“对不起,我就是觉得,就这种蠢样子我也会装。” 他抬起手按住温之皎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好好好,我们回去吧,我不开玩笑了。” 温之皎越想越气不过,又转过身,抬起手打裴野。 裴野立刻扶住肩膀,“别打,你今天又掐又打的,疼——”他话音被头上的温热阻挡。 他喉结滑动了下,只能看见温之皎脸上又烦躁,又无奈的样子。她动作并不温柔,抓着他的头发,又搓搓脑袋,跟摸狗一模一样。 温之皎火速撸了几下他脑门,“现在行了吧?” 她说完,便看见裴野定定地看着她,又迅速地转身,“到了收拾东西的时间了,赶紧走吧。” 温之皎歪头,便看见裴野耳朵已经红成一片。 ……现在他应该没空追究她和薛灼灯的“秘密”了。 温之皎放下心来。 * 薛灼灯坐在院落的摇椅上,坐姿端正,扶着额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 【剧情正在加载……】 即便只是一句简短的话,但薛灼灯仍有种不安。 他在为自己冲动去带温之皎逃走的行为感到不安,即便没有成功,按理说不会影响大体剧情,但他仍有种无所适从。 薛灼灯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失控。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一道讥诮的声音:“现在还看笔记啊,又装上努力了?” 薛灼灯抬头,便望见裴野抱着手臂,脸色并不好看地看着他。他沉默几秒,收起笔记本。 裴野见状,眉毛挑高了,“这么能装,怎么说两句就不装了?” 薛灼灯:“……”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7节 他没忍住冷冷地看向裴野,“你想,要我怎么样?” 这话说完,裴野有些惊讶,又饶有兴致起来,“现在会还嘴了?” 薛灼灯一时间愣住。 他还嘴了吗? 薛灼灯立刻起身往回走,捂着嘴,脚步匆匆,眉眼蹙着。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有敌意的话?或者说,他的话怎么会带有情绪? 裴野见他跑,直接一把抓住他后脖颈的衣服,喊道:“跑什么你,跟我走。” 薛灼灯:“……”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将裴野的手打开。 裴野并没有追究,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走到门口,他顺手把想回去偷懒的温之皎也拎出去,一路带到车旁边。 “距离我们最近的,适合去采菌的山,开车过去要很久。”裴野打开后备箱,给他们展示装备,“前几天下过雨,再加上山上的雾气重,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跟紧我,还要听我指挥。” 他看向温之皎,很严肃的样子,“尤其是你。” 温之皎很严肃地点头,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裴野用下巴指挥薛灼灯,“你不是就爱拿笔记本看吗?现在你拿出笔,把我接下来说的要点记住。” 薛灼灯:“……好。” 他硬着头皮,打开笔记本,开始记笔记。 即便每记一行,都能看到莹蓝色的来自总部系统的问号。 采菌子显然不像温之皎想得那么童话,光是出发的车程就让她有些晕了,再加上上山的路也没有那么好走。即便裴野和薛灼灯都放慢了速度,但她仍然有些跟不上,到最后,两人一人挎着一胳膊,把她夹在中间硬生生夹上了山。 温之皎被她们夹着时,还不忘左顾右盼,满脸的新鲜感。等他们上到较为平坦的地方时,她才终于找到这项活动的趣味之处,提着篮子四处逛起来。 比如谢观鹤之前带她逛的植物园,她不得不承认,还是这种山林更有趣味。 抬头,是遮天蔽日的树影,行在其中,能嗅到种种草树花土的芳香。她越走,心情越发畅快,张开手臂,对着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山林里树叶摩挲声不断,也吹得他们的衣服哗哗作响。 温之皎怪叫了一声,却并非是惊吓或嫌弃,而是兴奋地拎着竹篮跑起来。她一动作,关注着她动作的裴野立刻也要拉住她胳膊,“皎皎,别走远。” 即便他清楚这里不会有大型野兽出现,可他仍担心会出什么事。 可他刚说完话,便望见温之皎转过来头来。 “你怕我走远啊?”她戴着头巾,可额边的碎发仍随风晃动。她大笑出声,树影缝隙里的光落在她身上,照得她面容也覆了些神秘的阴翳,“那你跟着我来,跟我去更远的地方,好不好?” 温之皎的眼睛也弯起来,被他抓着的手臂一动,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我感觉林子更深的地方,更好玩。山更高的地方,更有意思。” 她说这话时,几乎要和她身后那深色而又深邃的山林融成一团。 裴野怔住,手颤动了下,他一时分不清是被手上突然覆上的温度迷惑,还是被她这样如诱惑的言语驱动。他凝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应允,“好……” “不可以。很晚了。” 一道声音骤然插入。 薛灼灯走到他们身旁,像一颗碍眼的树,阻挡了他们彼此的对视。 他看向温之皎,轻声道:“很……危险。” 他又看向裴野,面无表情地道:“万一迷路了,很糟。” 温之皎轻轻叹气,收回了手,“那好吧。”她说完,便拎着篮子施施然地去到一边采菌子了,摇头晃脑,还是开开心心的样子。 见她的情绪没受影响,薛灼灯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很快的,他又看向裴野,思考着怎么应对他的刁难。 裴野将自己的眼神从手拔回来,又忍不住摸了下手指,这才看薛灼灯:“你……很好。” 薛灼灯警惕起来。 裴野见状,他张开嘴,又闭上,过了几秒后硬邦邦地说:“不是别的意思,是说你阻止得好。我总是,一不小心就会答应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走了,干活。” 他俯身拿起脚边的竹篮和铲子,一转身跟上温之皎了。 薛灼灯落在他们身后,看了眼温之皎,又看了眼裴野。他的眉毛往下压,唇动了动,轻声道:“我懂的。” 可惜那声音轻得一阵风就吹散了。 山林里的光线总是更暗些,他们也不敢停留太久,赶在天灰蒙蒙时,便下了山。下山的路并不比上山好走,三人走得都很小心,速度反而慢了许多。 等他们行到山脚的时候,天光已经蒙上了一层墨灰。 温之皎累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扶着树干,“天哪,等坐车回去,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 她绝望哀嚎了两秒。 “车后备箱有零食。”裴野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是也仰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道:“或者,我们也可以现在露营做饭。” “露营?”温之皎立正了,眼睛里溢出了兴奋的光,但转瞬想起来自己和顾也经历的那个夜晚,她又显出了嫌弃,“算了算了,露营不好玩。” 裴野笑起来,抬起手戳她脑门,“怎么这么快泄气啊?” 温之皎不爽地拍他手,道:“别搞有的没的,赶紧开车!我要回去吃饭!” “那如果我说有帐篷,有篝火,有烧烤,还有罐头的露营呢?”裴野挑起眉头,晃了下手里的竹篮,“还有我们自己摘的新鲜食材。” 温之皎听他举一个例子,眼睛就亮一下,最后眼睛都快亮成小灯泡了。 她点头,“好好好,这个好玩!” “行,那你就去车上等着吧。”裴野语气轻松,又看向薛灼灯,“你,去和我扎帐篷。” 薛灼灯:“……” 他蹙眉,他不是不愿意做,但他感觉裴野总在命令他。 他不喜欢这样。 可他什么也没能说,仍是跟着裴野一起从车后备箱搬了各种器材,忙着搭帐篷和烧烤架。所幸,裴野上的装备安装都很便捷,让他们同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篝火燃起,烧烤架和炉子也安置完毕,温之皎便立刻举起手,很识大体似的道:“我来给你们烧烤!我来我来,你们都忙这么久了,这个交给我!” 裴野眉峰微挑,将串好的蘑菇递过去,“行,给你给你。” 他又道:“我们捡的虽然都是普通菌子,但还是多烤会儿,确保熟了。” 温之皎猛点头,兴奋地接过串串刷油,一边烤一边学着疆域口音喊着羊肉串。裴野听了就想笑,动作不停地将洗干净的菌子撕碎串起,又递给她。薛灼灯烧着水,加热裴野带的几个食物罐头。 篝火噼啪作响,火焰将他们的脸都照得暖融融红通通,还没全然暗下的夜里,食物的香气逐渐发酵,一缕缕炊烟缓慢上升。烟雾袅袅,被风一吹,便四散在空气中,天色也愈发暗沉,月亮露出了脸。 月亮之下,三人围着火焰分食蘑菇罐头,一边吃一边往外呼气,偏偏又都急得不停。脚的夏夜也是湿润而寒凉的,但刷着酱料的蘑菇和热乎乎的罐头从唇齿进入时,热意就从五脏六腑扩张到四肢百骸,热得他们反而流了点汗。 温之皎是最先吃饱的,两手举起来长长叹了口气,“我吃饱了!” 裴野还在喝罐头汤,火光将他眼睛照得有些湿润,一笑,那眼里也溢出了些亮,“吃爽了没有?” “很爽!”温之皎很满意,又点头,“集市好玩,蘑菇好吃,罐头也好吃,帐篷我刚刚看了,里面也很软。裴野,你今天可真可靠。” 裴野十分满意她的点评,又看了眼一旁的薛灼灯——他也还捧着汤罐头,慢吞吞地喝着。他突然笑出来,笑得薛灼灯身子后挪,眼神满是警惕。 “怎么跟鹌鹑似的?”裴野很有些纳闷,又笑起来,“多个人干活是方便些,你还算勤快。” 裴野的话仍像之前似的,带着戏谑嘲讽,可薛灼灯却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的敌意消散了许多。 “很显然,他怕你啊。”温之皎摸着肚子,坐在马扎上,仰头看星空,“谁让你凶。” 裴野这会儿已经在收拾了,闻言挑眉,“我什么时候凶了?” 温之皎看他,打量几秒,“你现在看着就很凶。” 裴野拧眉,尖牙抵着唇,一脸莫名地看着薛灼灯,“我凶吗?” 火炉里面木炭噼啪作响, 裴野四处找反光的地方,“就没有个镜子吗?我哪里凶了?” 温之皎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语气悠闲,“都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发现吗?” 薛灼灯看着火炉,又看着他们,最后摸了摸手里温热的罐头。 他的唇动了动,“是。” 这一次,他的声音没有他想象中的小,因为一下子,其他两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连上了。 裴野抱着手臂,“你说什么?” 温之皎托着脸,歪脑袋。 薛灼灯移开视线。 温之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怎么这么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那还是不高兴好。”裴野很快认领了喜欢的称号,伸了个懒腰,“也吃得差不多了。” “啊?这么早?”温之皎有些惊讶,“也太快了吧!” “嗯……那我想想……”裴野摸了下下巴,垂下眼,恍然大悟似的,道:“我看我们现在还有好多罐饮料,我记得……我车里好像有副扑克牌。不然玩牌,输了大冒险就喝饮料,真心话就回答提问?” 温之皎撑着下颌,“输了喝饮料难道不是奖励吗?” “输多喝撑就知道了。”裴野笑起来,“再说了,现在也没别的能打发时间了。” 温之皎一听,也合掌,“也是!来玩来玩!” “不过——”裴野脸上很有些怀疑地看薛灼灯,“他看着不像会打牌。” 温之皎也很有些怀疑,便坐在薛灼灯身旁,“你看着我,我跟你说规则。” 薛灼灯应了声,垂着眼看她侧脸,听着她的声音。 昏黄黯淡的火光映在她脸上,使得她比平时多了几分幽暗温柔的静谧来。尽管她的嘴没有停,可薛灼灯仍觉得这一刻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裴野抬起腿,对着薛灼灯小腿踹了下,“你有没有听人说话?” 薛灼灯的脖颈抽动了下,回过了神,却也和温之皎对视上,她眼睛里有着点不悦,唇角向下。他一时有些想要解释。 “我——” “你听懂了没有?我讲得好累!” “……嗯,我知道,我听懂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8节 “我理解了。”薛灼灯重复完,又为了表现自己没说谎似的,伸手接过温之皎手中的扑克牌。“我发牌。” 他握着扑克牌,神情专注,纸牌在他指尖纷飞,令人眼花。 温之皎被震慑住,“好炫!” 裴野扯了下唇,“这种切牌花样我也会。” 薛灼灯迅速发完牌,牌局也正式开始。 他们玩的是抽鬼牌,一局时间并不长,可薛灼灯的存在明显让游戏结束得更快。他一反有些呆愣无措的样子,屡战屡胜,仿佛能看透别人的牌时,几分钟就清空了手牌。 才十来分钟,温之皎和裴野就轮流喝了两罐饮料,薛灼灯还一口没喝过。当薛灼灯又赢了一局,而裴野又是垫底输家时,他无奈地将手牌一扔,道:“喝得好撑,我选真心话吧。” 温之皎眼睛亮了下,望向薛灼灯:“你想好问题了吗?” 薛灼灯有些无措,手指在膝头动了下,摇头。 温之皎狞笑一下,道:“我帮你想好了。” “皎皎!”裴野倒吸口冷气,“你作弊,明明是他问。” “我只是提个建议呀,他不想问这个的话,肯定会自己提问啊。”温之皎得意地笑起来,抓着小马扎往薛灼灯那里蹭了蹭,胳膊也贴住了他胳膊,道:“附耳过来!” 薛灼灯被胳膊处袭来的温热惊吓到,身体僵着,却又乖巧地垂头。 “啧。”裴野抱着手臂,“反正都要问出来的,还这么神秘。” 他望着她攀薛灼灯肩膀,一脸兴奋地叽里咕噜,又望见薛灼灯垂着头,耳边有一圈淡淡的红。他的喉结滑动起来,胸口积郁着点气,原本对薛灼灯消散的敌意又聚了起来,看他怎么看怎么烦。 没几分钟,温之皎直起身,对薛灼灯点头。 薛灼灯犹豫了下,看向裴野。 裴野再次“啧”了声,“问吧。” 他也的确好奇,她有什么想问他的。 薛灼灯声音很低,望着他,道:“高中时,你有没有见过张画了王冠的画?” 裴野怔了几秒,下意识看向温之皎,“什么?” 温之皎左看右看,不看他。 薛灼灯正要重复,嘴还没张,裴野的回答便打断了他。 “见过。”裴野仍然盯着温之皎,像是鼓起勇气似的,缓慢道:“它现在还在我手里。” 温之皎惊愕起来,也不躲避他的注视了,“真的是你?你为什么偷我画?!” “抱歉,当时在桌子下捡到的。”裴野笑了下,却听见胸腔轰鸣的心跳声,也感觉到喉咙的艰涩,“我从那时就——” 我从那时就喜欢你,所以把它带走了。 裴野的唇弯了起来,舌头却颤抖着,渴望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亲口说出。可下一刻,温之皎用一句很轻的抱怨,打断了他这更轻的秘密的揭露。 “我就知道江远丞骗我。” 温之皎道。 裴野脑中空白了几秒,仿佛有一道尖啸声。 他道:“什么?” “我的东西都是他收拾的,那幅画不见了我还让他帮我找,结果他说他拿走给我准备惊喜了。可我明明记得,我是在学校里弄丢的,我觉得他在说谎。因为我当时一直觉得,是不是风把画刮你那儿,你顺手扔了。”温之皎很有些骄傲,像名解决多年悬案的侦探,“还有就是,刚好你们是朋友,他肯定是在帮你掩饰!” 她越说越得意。 裴野也越听越想笑,只是那笑很轻,轻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好一会儿,他点头,道:“嗯。没错,他的确不想让你找我……麻烦。他也真的是,什么都算得到。” 当年能砍断走向她的路,如今也能。 他已经失去继续游戏的兴趣,如果说原本,他有接着这场游戏探究江远丞和她过往的意图。那么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切毫无意义。 裴野一面洗牌,一面打了个哈欠,道:“结束这一局就休息吧,明天要早点起来开车回去。” 他开始切牌,扑克牌纷飞时,他从牌的间隙望向温之皎,“怎么样,我说了我也会吧?”说完,又用了几个花样切牌,昂着下巴,火光映得他眼睛也亮晶晶的。 嗯,技术是还不错。 温之皎竖拇指,夸赞:“比薛灼灯炫,行了吧?” 裴野笑容大了些,乜斜着眼,挑衅地看了眼薛灼灯。 薛灼灯没有理他,移开了视线,用手指摩挲了下膝盖。 他的系统库里还能调出更多种方式。 他心里想。 薛灼灯又想,而且看起来更好。 “——到你了。” 裴野看向薛灼灯,蹙眉,“快点,我现在困死了。” 他现在只希望能赶紧结束这场游戏。 可事情似乎总不如裴野的愿,当他越想结束这窒息的晚上,这晚上就注定更漫长——他居然以微小的优势,赢下了今晚第一场游戏。 薛灼灯输了,也有些怔。 而温之皎,则是反应最大的,她有些生气地摔牌,“今晚就只有我一把都没赢过!” 今晚的确是薛灼灯一路赢,裴野和她轮流积分垫底。 裴野自己都有些惊愕,他突然觉得好笑,也笑了出声,“也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温之皎引颈待戮,拍拍手上的灰,“还是真心话,你问吧。” “嗯。”裴野应了声,却又沉默许久,最终,他雕琢又雕琢,才把原本想过的问题问出口,“江远丞教你玩飞镖时,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 温之皎有些惊愕,“你怎么知道是他?” 薛灼灯则定定看向她。 她和裴野出去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呢?飞镖,又是什么事呢?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点温之皎,眼中有了些焦渴。 他想要知道。 裴野轻声道:“以前见过江远丞拍的照片,似乎就是在教你扔飞镖,看环境像赌场。” “啊,那不是赌场。”温之皎想了几秒,又蹙眉,“不对,是赌场。” 她长长叹了口气,“太久以前的事了,” 她望向天空,黑漆漆的夜晚,星星有些黯淡,月亮模模糊糊成了一团。 她又拿起树枝,挑动了火炉里的炭火。 炭用的是橡树果,圆滚滚,如鳞片似的光辉。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那种透明的,圆鼓鼓的,灯光黯淡的昏黄灯泡。 温之皎总觉得这种灯泡很像无害的小胖子,很可爱,所以格外喜欢。抱有同样喜欢态度的,还有陆京择,他喜欢的原因就更简单些——省电。他的桌子上,就摆着一个军绿色的台灯,开关还是链条的,是他是在摊子上以9.9低价淘到修好的。 她对那个台灯的印象就是——格外像电视剧里的特务会有的。 留下这个印象,除却看了太多电视剧,还是因为陆京择本人。 在偷偷跟江远丞逃课喝酒的第二天,温之皎很有些做贼心虚,大晚上就拎着作业找他让他教自己做题。不过心虚很短,困意绵长。她坐在桌前,停陆京择上课,听了五分钟就开始打盹。 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骤然听到“砰”的一声。 温之皎吓得坐直睁眼,便看见陆京择冰冷的表情,他手里攥着课本——想必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在用书摔桌子。 她第一次见他这表情,脑子飞速转动。 难、难道昨天的事还是露馅了? 不对,是他气自己耽误他时间? 温之皎有些被吓到,“你、你干嘛?” “我干嘛?”陆京择黑眸没有起伏,把书卷起,又用力敲了下桌子,“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听过没有?” 温之皎:“……啊?” “你最好坦白从宽,”陆京择面无表情地拉开台灯的开关,“说,这道题到底选什么?” 他话音落下,军绿色的台灯散发出小小的光辉,自己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之皎:“……” 神经病呀!!! 第85章 温之皎终于反应过来, 他是在吓自己了,立刻抬手打他,“作死啊你!” 她又摸了摸自己怦怦跳的心脏。 陆京择咧嘴, 捏她脸,笑道:“不这样,你又睡死过去。好能睡一头小猪啊, 昨晚做贼去了?” “才没有, 你真的烦死了!” 温之皎有些心虚,掐他胳膊。 “好好好, 我错了,继续。” 陆京择摊开书, “刚刚讲到哪里了。” “谁管你讲到哪里, 我走了!” 她气呼呼地站起身。 温之皎将陆京择一推,卷起了自己的书和作业要走,她是真的有些生气。她胆子本来就有点小, 又喜欢走神, 一点动静都能吓她一大跳。偏偏陆京择这人个性尤其坏,总动不动吓她。 陆京择拉她胳膊,笑起来,“真生气了?” 温之皎才不理他, 扭着脑袋要走,“才没生气,撒手,撒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39节 “嗯,知道了。”陆京择松开手,背倚着桌子,望她背影, “今晚教的学会了没?” “怎么这么烦人呢你?”温之皎走几步,转头瞪他一眼,“本来都会了,你一吓给我吓跑了,还要意思问我?” 陆京择“嗯”了声,黑眸看着她的唇,下颌动了下。温之皎生气的时候,唇总忍不住翘起一些,嘴角便总有些向上的弧度,连带着脸颊也有很浅的酒窝。她长得本来漂亮娇艳,冷着脸,也显得可爱。 他咬了下唇,站直身,走过去一把拽住温之皎的胳膊,俯身就抱着她的脸亲上去。 “呃啊啊啊……起开啊你!”温之皎被他亲得脸都变形了,话都被挤得七零八落,“王八蛋!滚……狗啊你?” 她攥着拳头用力捶陆京择肩膀,给他锤得喉咙里漏出两声咳嗽。 陆京择一点也不松口,从她还带点婴儿肥的脸一路连亲带咬到她的唇,额头贴着她的额角,话音有些含糊,“闭着眼睛学会什么了,学会了鸡啄米?” “啊啊啊恶心。”温之皎感觉到脸上的湿润和热,抬起手用力推他脸,侧着脑袋躲他,“起开起开!亲够了没有?” “嗯,不够。”陆京择被她推着脸,竟笑了几声,又抱了会儿他才松手,拿出手帕给她擦脸,“生气够了吗?” 温之皎气得尖叫都不想叫,昂着脸让他擦脸,眼睛还不忘狠狠瞪他。 陆京择给她擦完脸,一转身捞过外套,“走吧。” “不要你送我回家,看你就烦。” 温之皎抬起腿,用力踩了陆京择一脚。 “嘶——”陆京择倒吸一口冷气,清冷俊美的脸拧了起来,“浑身的劲儿。” 温之皎闻言,得意地“哼”了声,一边打开斜挎包把书往里面塞,一边往外走。 陆京择抬腿走过去,一把勾住她肩膀,又把她往怀里带。温之皎有点毛了,抬头望他,“怎么没完了你?再惹我试试?” “我还没干什么呢。”陆京择语气淡淡,低下头,额头又抵着她额头,“这么生气,也不给我补救的机会?” “不给,滚开。”温之皎一把拍开他的手,拉开门就出去,“我要是有心脏病,都给你吓死了,还补救什么?” 陆京择笑起来,也不生气,也不道歉,就倚在门边看她。他住的楼本就老旧,年久失修,楼道里的感应灯也不是很灵。 他就看着温之皎一边下楼,一边跺脚,乍一看还以为她蹦跶下去的。 正巧,温之皎今天穿了一双毛绒绒的靴子,还真有点像兔子。 陆京择侧过脸去,努力忍着笑。 温之皎刚下一半阶梯,就听陆京择的声音响起:“真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头也不回,放下狠话,跺脚激活感应灯,“不要。” “哦……”陆京择的话音拖长,很有些遗憾似的,“我还想着我今天复习得差不多了,可以陪你出去逛逛的。” 温之皎蹦跶的速度慢了点。 陆京择继续道:“我们也好久没去抓娃娃了。” 温之皎不蹦跶了,很勉为其难的转了头,还拿乔起来了,“你以为这就能让我原谅你吗?你真的要改改老爱吓人的毛病了,也就是我不想说你!要是别人,早就套麻袋打你了!” “嗯。”陆京择十分受教,关上了门,一步步下楼走到她身旁,“所以我只吓你。” 温之皎:“……” 她拎起包包的袋子就捶陆京择。 陆京择一把拉过包包,将她也拽进怀里,唇翘起来些,“走,抓娃娃去。” 这会儿七点半,还未到八点,天色已经十分暗沉了,可街边的路灯却昏黄又温馨。夏日的夜晚总是生机勃勃,卖各种水果的摊贩一边扇着风一边玩手机,三三俩俩情侣夫妻带着狗或孩子散步,小吃摊的摊主踩着车准备出摊。 晚风带着热意,却不惹人厌烦。 温之皎心情十分好,甩着包包,大步大步走在前面。 陆京择走在她身后,看她的黑发和衣摆随风飘扬,几乎能想象到她的脸此刻也是仰着脸,笑眯眯的。 他没忍住叫她,“温之皎。” 温之皎转头,果然是一张笑眯眯的,眼睛亮晶晶的脸。 陆京择走上前,抬起手捏她的脸,“怎么能这么漂亮呢?” 温之皎本来被他捏脸很烦,一听这话,便不跟他计较了,话音有着理所当然,“还用你说。” “不过——”温之皎也抬起手摸他的脸,手指从他的眉骨一路摸到脸颊,最后扯出他的脸,“你当初怎么好意思拒绝我的?你怎么敢?” 她很有些怨气。 陆京择惊愕几秒,任由她拉扯,垂着眼轻笑了声,“可能当时还没这么漂亮。”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之皎用力起来扯他,“我从小漂亮到大!” “疼。”陆京择握住她的手,眉眼蹙了几秒,笑意越来越大,“真的疼,别扯了。” 温之皎这才勉强松手,却又道:“再乱我军心,我就把你撕碎,懂吗?” “好好好。” 陆京择满口应承,握住她的手往商场走。 他没有说谎,开始他只觉得她好吵,好闹腾,好麻烦,后来他觉得她即便好吵,好闹腾,好麻烦也很漂亮,漂亮得让他想把她捧在手心里亲。 相比于街市上那些昏黄但温馨的灯光,商场里的灯光便总是显得明亮却又毫无温度。 可是有了温之皎,一切就不一样了。她是一个开心时,就能化身完美捧哏的人,再无聊的事物她也能表现得兴趣盎然。这家商场他们是常客,但每次来,温之皎还是能拉着他挨家逛入驻的店,每一次都能在店里发现些新奇东西。 这一次也不例外,温之皎跟他课上那些特级教师似的,在抓娃娃前迅速把一楼的店铺扫了一遍完成复习,才奔着娃娃机去。 “等下,好像换了一批新娃娃!好可爱!”温之皎指着娃娃机,转头看着陆京择,眼里有着期待,“我想要蓝色那只,快快快!” 陆京择拿出手机扫码,“知道了,今天把它抓空。” “那你这也太没有公德心了。”温之皎趴在橱窗上,语气却很老成,“一楼的娃娃机里老是丑东西,好不容易换好看的了,当然要让其他人也感受下多可爱。” 陆京择听她说话就想笑,伸出手指戳她的脸,“是你喜欢,又不是我喜欢,想给你多抓点,还说这种话,好像我才是贪心的人。” “你不贪心吗?”温之皎转头,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眼睛却突然转了下,“你凑过来。” 陆京择看出她那点想耍坏的机灵劲儿,却也俯首凑近她,“要说什么?” 温之皎轻声道:“你要不贪心,为什么……亲我脸都恨不得把嘴张成食人花?” 陆京择:“……”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嘴唇却动了下,又想笑又被她的形容弄得有点郁闷。 温之皎倒是笑得很开心,“我说得不对?” 陆京择拍她脑袋,斜睨她,“起开,贪心的食人花要抓娃娃了。” 温之皎喜逐颜开,老老实实让出位置,又拽住他的外套当他小尾巴。陆京择没有先投币,而是先握住摇杆感受了下,这才拿出游戏币。 可刚要投掷,他骤然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看着他这个方向,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一抬头,率先望见商场二楼的走廊处。走廊处也有几台娃娃机和盲盒机,机器贴着栏杆,正对着他所在的地方。 此刻,只有一人站在娃娃机旁,背部倚靠着着栏杆。 ……是错觉吗? 陆京择蹙眉,移开视线,投币握住摇杆。 在他收回视线的一瞬,二楼栏杆上背对着他的江远丞也直起身。他望了眼一旁的娃娃机,又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游戏币,微微叹了口气。 江远丞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应该对陆京择的视线示意一下,然后坦荡离开的。他本来也是来买书,看到娃娃机就想到昨天她嫌弃自己抓不到,于是在这里练习一下。碰到他们纯属巧合,他为什么要躲闪呢? 他冷着脸,视线垂落,凝着手里的游戏币。 几秒后,江远丞还是转过头,换了位置,望向了一楼温之皎与陆京择在的方向。他们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温之皎抓着陆京择的袖子,身子一点都不安分,扭来扭去的。 有好几次,她晃得陆京择受不了,转过身,用手掐她脸。她便也转过身,像撒娇,又像得意,抬起手臂就勾住他的肩膀。 江远丞的灰眸越过他们看向娃娃机。 娃娃机的装饰彩灯闪烁起来,下一秒,陆京择便附身拿起娃娃,而温之皎便像跳山羊似的跳到陆京择背上,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背部。 江远丞的手抬起握住了栏杆,头轻微地歪了下,灰眸眯了起来。 他猜测,她应该在用很大的声音吵陆京择,因为陆京择背着她摇摇晃晃,还侧着脑袋。他也猜测,陆京择应该说了什么逗她的话,因为她用脑袋用力嗑他后脑勺。 毕竟是公共场合,他们的嬉笑打闹也就几分钟就收敛了。 陆京择俯身,温之皎便麻利地从他背上下来。 她刚站稳,他就把一米高的娃娃塞到她怀里。她开心地抱着娃娃转了个圈。随后,她骄矜地伸出一只手,被陆京择牵好带着走。 他们似乎还打算继续逛,一路往其他店面走。 江远丞眼看着他们走入自己的视角盲区。 书也买完了,游戏币虽然没用完,但他现在没心情再练习了,所以该回去了。 江远丞这么想着,取下了单肩背着的书包,将几本书放进去,又一眼望见自己白天戴着遮阳的棒球帽。他垂下眼,取出帽子戴上了。 他戴上帽子,乘着扶梯往下走。 偏偏在余光之中,他瞥见一旁向上的扶梯,温之皎倚着陆京择徐徐向上。也是在这一刻,江远丞看见了他们的脸,他侧着脸笑着看她,她抱着娃娃,笑容灿烂极了,唇莹润而红。 江远丞平静地移开视线。 扶梯已将他送到一楼。 江远丞下了扶梯,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的额角神经在痉挛跳动着。下一秒,他握着帽檐又往下压,转身踏入上二楼的电动扶梯。 他像是嫌弃着扶梯慢似的,长腿迈开,大步大步迈上去。 江远丞上到二楼时,很轻易便找到了他们的身影,他跟在一个很远的距离。他没有刻意跟着他们,也没有刻意观察他们,只是像一个恰好与他们行进路线完全一样的路人。 他们逛过的店,他也会进去看一圈。 他们拿起的东西,他也会拿起看看。 他们驻留的地方,他也会站一会儿。 江远丞试着与他们看一样的风景,揣测他们相处的每个细节,也思考着她每个行为后的想法。 她为什么喜欢站在这里? 她为什么喜欢这个东西?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一晚上,江远丞有太多种疑惑需要思考。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0节 夜色逐渐深了。 陆京择与温之皎下到商场一楼,此时,一米高的娃娃被陆京择与温之皎一人牵着一只手,悬空着晃来晃去。 每当陆京择要松手,温之皎就要厉声呵斥,“不许放下,弄脏了怎么办?” 陆京择只能配合,继续抬手让娃娃保持脚不沾地的状态。 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两人准备离开,偏偏在准备出去时,一眼望见一个巨大的转盘。 那转盘立在一家珠宝店的门口,转盘上分了很多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不同的奖品。转盘旁的立牌用大字写着:“周周珠宝九周年店庆,只要九块九就能参与活动!” 温之皎立刻感兴趣起来,拽着陆京择过去看。 很快,她看清楚了规则,这转盘是个飞镖盘,越是内圈奖品越好。而除了转盘外,还有好几种参与价格更高的抽奖活动,甚至店家还有个涵盖了几种小游戏的抽奖小程序。 温之皎立刻转头看陆京择。 陆京择也立刻掐她的脸,“不许,最多陪你玩飞镖,其他的一看就是骗钱的。” 温之皎抱着娃娃,脸贴着娃娃的脑袋,眼睛里有些期待,“可是那些抽奖的奖品好丰厚啊,还有小程序里那几个游戏看着也很简单啊。” “怎么就这么好赌呢?一看就知道是骗你钱的。”陆京择笑起来了,但语气坚定,“最多允许你玩九块九的,其他都不行的。” “可是飞镖里的奖励都好一般啊。”温之皎指了指上面的内容,“占地面积最大的不是帆布袋就是发卡,只有靶心才能换项链,靶心还要求中四镖。” 她话锋一转,“但那个五十块就能买的兑奖券,最差也有五个本子呢!” 陆京择揽住她的肩膀,“五十块钱我能买到你一辈子都用不完的笔记本。” “那也没有抽奖的刺激啊!”温之皎两手用力揉搓娃娃,“你非要管我花钱吗?” “不行。”陆京择一锤定音,拿出手机和店员扫码,将五个飞镖递过去,“玩吧,玩完就走。” 温之皎很有些不满,却还是老老实实接过了。她泄愤似的,站在规定处用力掷飞镖,掷了一镖就飞出镖盘,看得陆京择直摇头。 温之皎愤愤转身,“摇什么头,有本事你来!” “我来就我来。” 陆京择从容地将娃娃塞到温之皎手里,接过了飞镖。 温之皎站在他身旁,皱着脸看陆京择。 陆京择黑眸微眯,手腕用力,气定神闲的姿态使得他显出几分冷峻潇洒的气质来。 温之皎看了几秒就只顾着看他那张俊美的脸了。看着看着,那张脸的主人看她,“好了,走吧。”她眨了眨眼,这才看向镖盘。 镖盘空落落的,只有两根飞镖歪歪扭扭扎在镖盘最外边写着“谢谢参与”的位置,也多亏那两根飞镖才没能让温之皎以为他没扔。 温之皎:“……你怎么搞的啊?连个帆布袋都没有!” “我不会。”陆京择神情淡漠,“我也没说我会啊。” 温之皎无言,“那你还摆出这种你很懂的样子?” 陆京择挑眉,“那不然呢,战战兢兢地摇头然后后退吗?” “强词夺理。”温之皎不满至极,又伸手嘲笑他,“厚脸皮。” 陆京择脸上没多少表情,拉扯住娃娃的一只手往外走,温之皎也被着力道拉扯到,踉踉跄跄地跟上了。 “你别那么用力,把娃娃拽坏了怎么办?” “再给你抓。” “哎呀,再抓也不一样,另一只又不是这只。”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陆京择给你抓的。” 两人小心地牵着娃娃,说说笑笑往商场门口走去,旋转门转动,风铃声响起。 江远丞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离开。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他才转身,走向了大转盘。 “滴——” 扫码声响起。 江远丞接过飞镖,走到了投镖区。 帽檐下,他深邃英俊的脸被投射出晦暗的影子,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菲薄的唇与锋锐的下颌线。 他凝着转盘的靶心,抬起手投掷过去,飞镖将风切割开来,又直直地扎入靶心。他抬手,又扔出两镖,再次连续击中靶心。 原本发呆等下班的柜员都回了神,露出了职业微笑,“这位顾客加油啊,就差一镖您就能换取本次周年庆的奖品咯!” 她说着,却已经开始想奖品放哪里了。 毕竟对方一看就是行家,想来不会失手。 可或许人不经夸,她刚说完话,对方的飞镖直直飞歪了,离靶心十万八千里。只是那只飞镖……正正好斜钉在前一客人留下的飞镖处,将原本的飞镖顶掉在地。 她安慰道:“没关系的,还有——” 她话没说完,对方已扔出最后一镖,仍离题万里。 却还是一模一样的手法,斜斜钉过去,将原本的飞镖硬生生挤掉。 柜员有些惊愕,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人的喜爱也总是容易消散的。 当温之皎抱着新娃娃睡了三天觉后,新娃娃很快便和满床的娃娃有了同一个待遇——东歪西倒,散落在地上、沙发上、椅子上。 可温之皎才没空管什么娃娃了,因为后天要交补习班的作业了,但是她今晚才想起来这件事。 现在补作业的话时间多点,但现在谁能告诉她答案啊? 明天补作业的话,估计要写到通宵手断掉! 偏偏陆京择明后天都要跟着夏令营去别的市竞赛,下午已经出发了,她也不能让他帮忙写。至于温随,现在还跟着爸爸在别的地方考察。 好崩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温之皎抓着脑袋,在手机里翻着好友列表,试图找到救命稻草。 翻来翻去,她看到了江远丞的名字。 嗯他跟陆京择一个夏令营诶,应该成绩很好,说不定他能给她答案。 但现在十一点多了,他是不是和陆京择一样睡了? 温之皎考量了会儿,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感到皎虑:猫咪探头jpg] 几秒后,江远丞回了消息。 [江远丞:狗狗窥探jpg] 温之皎:“!” 他居然会用表情包?不对,他居然在线! 温之皎立刻给他发信息。 [感到皎虑:你有空吗?我有好多作业,好多题不懂。] [感到皎虑:你帮我看看,事成之后我请你喝奶茶!] [感到皎虑:吃饭也行!] [江远丞:你发。] [江远丞:我今晚有空,但明晚没有。] [感到皎虑:我懂,你也要去竞赛断网是吧?] [江远丞:不是,去玩。] [江远丞:去坐游轮,明天下午出发,后天早上回来。] 温之皎眼睛眩晕了几秒,被游轮二字吸走了。 “嗡嗡——” 手机震动几秒。 江远丞的头埋在被子里,他闭着眼,伸手摸了摸手机。 好几秒,他才深呼一口气,睁开困倦的眼睛看她的信息。 [感到皎虑:什么游轮,是泰坦尼克号那种吗?] [感到皎虑:还是夺命鲨那种?] 他看完信息,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 “唰啦——” 窗帘被掀开。 窗外夜景繁华,无数灯光犹如落下的星星似的,也倒影在他眼中。 江远丞打了个电话,话音很轻,“嗯,看看这几天哪个短途游轮路线景色好,一个套间,双房,舱景要最好的。不用下船,嗯,可以……” 简短的吩咐后,他挂断电话。 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一片暗色,唯有落地窗处映进来的点点光芒落在江远丞身上。他低头,切回和她的回话。 [江远丞: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泰坦尼克号吧?] [江远丞:夺命鲨那种,只算得上游艇。] [感到皎虑:听起来好炫好爽……] [江远丞:你想去吗?] [江远丞:我一个人去玩也很无聊。] [感到皎虑:几多钱?] [江远丞:请你。] [江远丞:就当做是你陪我玩的感谢。]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1节 [感到皎虑:啊啊啊啊真的吗?!还有这种好事?!救命,我心动了,但是……等我!等我再考虑一下!] [江远丞:嗯,不着急。] [感到皎虑:对了,游轮上真的有赌场吗?] [感到皎虑:就那种男主会喊梭哈的那种很酷的环境!] [江远丞:有的,但男主一般还会喊要自杀,以及对方出老千。] 温之皎放下手机,在地毯上翻了个身,脑中没有半点作业了。 啊……游轮……海上……赌场…… 感觉好好玩啊…… 好想去…… 温之皎盯着天花板想了想,猛地起身,拿出手机。 [感到皎虑:我想好了,我要去!] 江远丞看到信息的一瞬,感觉喉咙里堵着的气消散了。 他的唇动了下,笑了声。 第86章 午饭过后, 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也是温之皎决定偷摸出门赴约的时候。 温家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大,温母坐在沙发上, 一手撑着脸,眼睛半眯不眯。恍惚中,她听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她也没睁开眼, 道:“去哪儿?” “去找朋友玩,不是, 去找朋友写作业!” 一道很认真的话音回复她。 “怕电视不好看,还特意讲个笑话给我听?”温母睁开眼, 看向温之皎, 又有些惊讶,“还带着书包啊?” 温之皎愣了下,又连忙点头, 转过身对着温母扭了扭自己的小书包, “对啊对啊,我都说了是写作业!” 温母摇头,“你就算是去玩我也不会拦你的。” 温之皎坚定道:“就是去写作业啊,明天辅导班要交, 写到写不完,可能得在朋友家过夜了。” “过夜啊?老样子,晚上打你电话三次不接我就报警,懂吗?”温母继续看电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她,皱着脸, “你不会谈恋爱了吧?怎么感觉暑假你动不到就晚上出去或者玩到过夜?” 她道:“你过来,好好跟我说说你要去哪个朋友,书包给我,手机也给我。不跟我说清楚,你别想出门!” 温之皎一听就感觉事情要坏,立刻一脸烦躁地道:“妈你干嘛啊,我都跟朋友约好了,我说了我没谈恋爱了,你到底不信什么啊?!” 偏偏这时,电视里传来一声呐喊:“你发誓!你敢不敢发誓?!” 温之皎:“……” 她看过去,发觉是电视剧里的男女主在吵架。 温母:“听到没有,叫你发誓。” 温之皎乖乖举起手,“我发誓我没有谈恋爱。” 温母道:“谈了呢?” 温之皎挤牙膏似的,道:“谈了的话,就让跟我恋爱的人倒大霉。” “一点亏都不吃啊你。”温母无奈,脸上还有些狐疑,却松了口,“行,去吧,晚上不接电话我就去跟爸爸弟弟说。” 温之皎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好一会儿才成功出门。 等上了车时,她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把背着的书包摘下来,“没等太久吧?我妈妈刚刚啰嗦了我好久,可能是怕我过夜不安全。” “不久。”江远丞顿了下,又道:“我尽量让你安全点。” 温之皎轻轻叹了口气,把书包拉链打开,连脑袋都要埋进书包里了。她俯身俯得很低,腰弓着,像只小虾米。 江远丞凝着她好几秒,凝得她都受不了了,抬起头看他,脸上有点不爽,“看什么?” “抱歉。”江远顿了下,灰眸里仍有些疑惑,“只是你看起来要把书包戴在头上。” 温之皎:“……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她语气更不爽,但没两秒,大概是想象了下自己戴着书包的样子,又突兀地笑了几声。江远丞的唇抿了下,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逗她,但看她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 “唉,好像没带黑笔。”温之皎抱着书包,颓颓地靠在后座上,又看江远丞,“等会儿路过超市可以去买两只吗?” “船上可以买。”江远丞思索几秒,又道:“你要在船上做作业吗?” 温之皎看向他,愁眉苦脸的,“对啊,不然明天作业交不上又要挨骂。” 她说着,却抱着书包往他身旁坐近了下,衣料摩挲着座椅。很快,他便感觉到自己衣服被她扯了扯。 江远丞侧头,便望见她仰着脸,眼睛微微睁大的样子,唇角微微翘起,蓬松的发丝落在脸颊旁边。 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她卷曲的发都染上了金辉。 “江远丞啊,我感觉好难受啊,作业真的太多了。”温之皎话音很轻,漂亮的脸上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你说上了船之后,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写作业啊,我一个人写会很难过的。” 她松开手,又叹了口气,手又托腮。 温之皎的撒娇技术并不算高明,这一番话下来就做了八百个假动作,仿佛在对着镜头十八连拍展现美貌。 十分做作,十分可爱。 江远丞的耳边有些发热。 他实在难以拒绝,即便他读懂她说的是陪她写不是教她写,而是帮她写。 江远丞的眼睛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前方,只是垂着,看自己放在膝盖的上。耳边传来她的话音,这会儿带着点焦急,又有点小心,“怎么样怎么样?可不可以陪我写作业呀?” 她应该再装久一点的,而不是两分钟不到就暴露目的。 江远丞闷闷地想,脸上却没露出半点,只是道:“我有个条件。” 温之皎很喜欢这个结果,昂着脸,神气得像她才是完成别人愿望的人,“你说来我听听。” 她又道:“不能太过分哦!” 江远丞却没说话,而是朝她伸手,动作很快地捏住她的脸颊肉。 温之皎吓了一跳,眉毛挑高,身子用力往后仰,“你想干什么?这不合适吧?” 相处行为的合适和不合适,全看她自己的需求而定。 他想着,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肉。 江远丞话音有点闷,“厚脸皮。” 温之皎迷惑:“啊?” 可他已经收回了手,侧身看窗外的风景。 有点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被自己气到了的样子。 可是她没说什么气人的话啊?她甚至还在撒娇了! 温之皎一头雾水,拍了下他肩膀,“这是条件吗?” 江远丞没看她,却“嗯”了声。 她立刻笑起来,“那,你答应了?” 江远丞话音更有些闷:“嗯。” 温之皎两手交握,开心地做了个伸展动作。 江远丞从车窗望她的倒影,没忍住伸手摸索了窗玻璃。 车在码头停下,湿润的海风被阳光晒出些咸腥味,可并不难闻。两人上了船,按照指示去了居住的船舱。 他们住的地方是两个房间的套房,风景极好,从硕大的窗户里便能望见大片的海洋景色。江远丞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便望见温之皎出了房间,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她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好奇。 这个套房宽阔豪华,置景阻隔出了很多区域,她穿行在房间里,就像是探索迷宫。而在这迷宫里,江远丞总能感觉到温之皎,因为她一会儿从这里冒出,一会儿从眼前跑过,一会儿从背后飘过。 每次路过他,她总要跟他分享她的新奇发现。 “这里有个大阳台诶!视野好棒!” “嗯这里的植物都是假的,塑料做的,但香味很特别!” “我跟你说,盥洗室里的沐浴露上锁了诶,是不是以前有人偷拿过?” 温之皎简直像只幽魂,飘来飘去,扔下一句话就飘走,也不需要江远丞回应。 江远丞本来还在看她那堆作业,但时不时被她打断一下,他也生出了点懊恼。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她路过沙发时,他没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温之皎吓了一跳,“啊啊啊什么东西!” 她低头发现是他的手,又不爽地看江远丞,“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抱歉。”江远丞憋了几秒,道:“又新发现什么了?” 温之皎闻言,立刻不在意自己被吓了,一脸神秘道:“我发现这里的摆件都是批发的。” 江远丞好奇道:“怎么发现的?” “因为有个摆件的标签没撕干净,我看到底座写着八块八来自xx批发市场。”温之皎眼睛里有着机灵的光,又甩开他的手,又要像幽魂似的飘走了,“我要去阳台吹风了!” 江远丞看着桌上的她的作业,又看她的背影。 她说的那些东西,他平时从没注意到,也从来没觉得有意思。 可现在他感觉他特别好奇那个该死的八块八摆件。 她为什么总能玩得那么开心,他也想跟她一起玩。 江远丞一时间有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脚步也轻飘飘的。温之皎几乎一瞬间就转头了,疑惑地看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远丞垂下灰眸,有点淡淡的怨气,“我邀请你来陪我玩的。” 但你一个人在玩,却让我帮你写作业。 温之皎很诡异地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过分,立刻殷勤道:“好好好,我们一起玩,走!去吹风!” 她转过身,像个小向导。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2节 他放慢脚步,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着。 船已经缓缓启动了,两人走到套间的阳台上。 温之皎将自己摊平在沙滩椅上,晒着太阳,吹着风,很有些惬意。江远丞也坐下,手臂撑着膝盖,背部仍是挺直的,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几乎像透明的,蓝色的血管蛰伏其中。 江远丞看了会儿海景,便感觉到她的视线比阳光还要灼人,忍不住侧头,“怎么了?” 温之皎这才回过神来,认真地道:“你的血管长得好漂亮。” 江远丞:“……谢谢?” 他没忍住抬起手,摩挲了下脖颈。 但下一秒,他看见温之皎直起了身,托着腮,紧紧地凝着他的眼睛。他的唇张开,背部有些僵了似的,蹙起眉,“你……” “刚发现,你的眼睛在阳光下也很漂亮。” 温之皎诚恳地继续了称赞。 她是发自真心的,他的灰眼平时总显得阴郁深邃,但在阳光下,那灰眼珠里便显出了些淡淡的澄澈的灰蓝来。 温之皎补充道:“像那种很贵的小熊的玻璃眼珠。” 她话音落下,便更清楚地望见那双灰眼睛的虹膜骤然扩散又缩小,像是受到了惊吓。而她的直觉没有错,江远丞的确受到了某种惊吓,几乎令他想要离开。 他听过很多种赞美,但没有任何一种,像她一样让他感觉到侵略性。也许因为别人的言语无法进入他的脑子,她的会。 他今晚会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眼睛的。 江远丞垂下眼睛,脖颈的脉络又动了下,“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他看向她那双圆溜溜,含着期待,闪着光的眼睛。 他思考了下,抬眸望她,“就像……” 温之皎等了会儿。 江远丞没有继续说下去。 温之皎:“……有没有人告诉你,称赞别人的时候突然停下很不礼貌?” 江远丞顿了下,道:“现在有人告诉我了。” 温之皎:“……啧,你!” 江远丞移开视线,低声道:“我还没想好一个关于眼睛的形容句。” 他说了谎,但也说了很多话。 他想到了很多诗句,很多经典,很多形容,可那些都不适合他感觉中的她。 温之皎很不满,她转过头去,整理自己的衣服,又用手整理蓬松卷发上的碎发。她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得很认真,将毛躁的头发抚平,将有些打结的地方梳开,像只用喙清理羽翼绒毛的夜莺。 江远丞还在想合适的形容,一想就想到了晚上。 六点多,他们抵达了餐厅。 小型交响乐团奏响和缓的音乐,侍应生们来来往往,圆桌上铺陈着厚重漂亮的餐桌布一道道菜被呈上餐桌,在餐厅灯光的映照下,显出莹润的光泽。 温之皎看了眼,却毫无食欲,撑着脸随便切了几块面包。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江远丞想了下,又道:“还是在担忧作业?” 温之皎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有点晕。” 来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待了一两个小时,她便总觉得说不上来的难受。 “你先忍一下,吃一些东西。”江远丞放下刀叉,道:“我让侍应生给你送晕车药,你吃完好好休息吧。” 他看了眼时间,又道:“明早八点会在港口停靠,不会难受太久的。” 游轮的行程其实较长,但她的时间不允许,所以明早他们会港口下船乘飞返回c市。 “可是,可是感觉什么都没玩到,好亏啊。”温之皎很有些不甘心,扶着额头开始数,“船上的娱乐项目都没玩过,尤其是甲板跳伞啊冲浪啊,攀岩啊碰碰车之类的也没玩,晚上还有歌舞节目,还有赌场我也想去看看!” 温之皎越说越丧气,抱着脑袋,“每次一吃晕车药我就犯困。”她有点跟自己生气了,将手里的餐具一扔,银刀叉在餐盘上撞出“当啷”的声音。 她气了一两分钟,突然发觉江远丞没再说话。 温之皎看过去,看见江远丞慢条斯理地切着餐食,低着头,没说话,像是个受气包。她一时间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不是跟你生气,我就是有点气自己。” “嗯,我知道。”江远丞终于停了动作,灰眸看向她,“没有什么好亏的。你想跳伞的话,之后我们可以选合适的户外基地练习,几千米的高度,从飞机上往下跳远远比一个在甲板上跳有意思。同样,冲浪和攀岩也可以有空再去实地户外,至于碰碰车,也不是那么稀罕对吗?” 江远丞将自己的餐盘推到她面前,话音低了些,“暑假还很长,我还会在这里待很久,你想玩的都会有机会的。先吃些东西。” 温之皎看了眼他推过来的餐盘,发现他把肉排和面包都切成了小块,一些海鲜也剔出了鲜嫩的肉,连柠檬汁都淋好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 可她还是没有胃口,慢吞吞地吃了两口。 江远丞没有催促,只是看了眼腕表,道:“歌舞表演七点半开始,赌场八点开,你早点吃完饭吃完药休息下,休息好的话我们还能去。” 温之皎没回话,他看过去,她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无论是用力吃饭的有心人,还是用力想要让这趟旅程能完美进行的有心人。七点多,温之皎小睡醒来,生龙活虎地抓着江远丞去看歌舞表演了。 表演场地的霓虹灯柱闪烁,舞台之上,演员们服饰华丽,舞姿火辣。奏乐声热闹至极,观众们的呼声也一浪胜过一浪。 观众席里,温之皎抓住了江远丞的手臂。 江远丞看着舞台,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不准掐我。” “不……呃……不是……” 他耳边传来她细小断续的声音。 江远丞立刻转头,便看见霓虹灯下,她眼神恍惚,脸皱在一起。他怔了几秒,站起身一把圈住她的腰部,硬生生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出观众席,上到甲板层。 两人刚到甲板层,温之皎就从他怀里挣脱,东倒西歪地跑到栏杆上往海里吐。 江远丞听着她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呻吟声,听得眉眼都拧在一起,他嘱咐了下附近的侍应生。等侍应生便送来了水和湿毛巾,温之皎也吐得差不多了,白皙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了些青色。 温之皎擦了擦脸,开始漱口。 江远丞想了下,道:“没想到你会晕船,抱歉。” “没事,我也没想到我会晕。”温之皎扶着脑袋,眼睛水汪汪的,带着点红,“不过我本来真的没事了,可是那里的灯光一直闪,闪得我难受。” 江远丞顿了下,道:“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回房间写作业吧,正好差一点。” “不要,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娱乐项目吗!”温之皎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江远丞的胳膊,“起来,我们去赌场!我就不信,今天来这里还能什么都玩不到!” 江远丞没动,而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回去休息。” 温之皎拉锯起来,依旧拽他胳膊,很认真,“不要,难得一起出来玩,就算最后我又不舒服了,也比就在房间里躺着好。” 她拽萝卜似的,拽江远丞的手。 “你真是……怎么还有心情?” 江远丞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也感到疑惑。 温之皎道:“中国有句话,叫来都来了!意思就是,亏要吃到底!” 江远丞:“……学习了。” 他站起身,看着她,“好,去玩。如果有不舒服,不要忍着,回去休息。” 江远丞语气很轻,“暑假还很长,机会还很多,不急于一时。” 温之皎扬起笑脸,开开心心走到他身后,推他肩膀,“走走走,去去去,玩玩玩。” 江远丞不知为何,故意站着不动,任由她推了好一会儿开始骂他了,他才动身。 此时此刻,赌场的人已经很多了,各种牌桌老虎机林立。一进场,便听到舒缓柔和的纯音乐,混杂着筹码落在桌上的咔啦声。 江远丞仍有些担心温之皎的状况,但似乎白担心了,因为,身旁的她两眼发光又到处窜起来了。如鱼得水,宾至如归也不过如此。 这会儿,她站在一个赌桌旁,凑在人群当中,十分具有研究精神。 但研究了几分钟,温之皎的两条眉毛就要打结了,扯江远丞,“为什么这个人的牌大,但是输了啊?” 江远丞扫了眼,道:“因为玩法是只看个位数。” 温之皎恍然大悟,看了一会儿,又道:“那为什么这个人直接赢了?” 江远丞道:“个位数是八,八和九是天牌,直接定胜负。” 温之皎又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深思考,问道:“那为什么这——” “皎皎。” 江远丞突然道。 温之皎被打断,抱着手臂,带了点小脾气,“怎么了?嫌我烦了?问问都不行吗!” “不是。”江远丞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又转头对着她笑了下,“理解规则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上手试。” 温之皎愣住,隐隐约约感到兴奋,却还是道:“啊?你在说什么!我哪里有钱?” 江远丞将她拉到了一台赌桌前,将她按在位置上,俯身道:“我教你。” 他说完,一人已经在她桌前堆叠上了一堆筹码。 温之皎晕乎乎起来,“多少钱啊?” 江远丞笑了下,“我付过了。不用担心。” 正巧,又是新的一局,荷官正在发牌。 江远丞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是一个近乎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可她全未察,只是感觉到荒谬。她道:“我不懂啊,不是,等下,你是不是狗托啊,想让我倾家荡产啊!” 江远丞闻言,没忍住笑出声,他道:“与其好奇,不如自己试一试,试过了,也就不好奇了。” 他道:“规则很简单,几张牌加一起,看个位数。谁的点数大,谁赢。十点以上算十点,第一路开牌后都要补牌,根据补牌的结果看最终点数。如果谁的牌在一开始相加就是八或九,也就是天牌,谁直接赢。” 江远丞道:“你只需要下注,押庄家赢,或者闲家赢,或者和,也就是平。押下去的赔率是不一样的。” “说慢点说慢点!”温之皎扶着脑袋,“我听不进去了,我害怕,万一输光了怎么办?” 江远丞道:“这些就是给你输的。” 温之皎战战兢兢的,只觉得恍惚至极了,可新的一局又要开始了,她摸着眼前的筹码随便下了两枚。 但筹码落下时,她竟然有种诡异的平静,直到荷官发牌,心才又重新被提起。这一刻,时间仿佛慢放了,连庄家闲家翻牌的动作,都像电影镜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3节 在数字展露的一瞬,时间才迅速恢复原速。 在展露完,又是补牌,于是时间再次慢放,耳边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温之皎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在补牌结果出来的一瞬,她反复确定赢的那一方是庄家还是闲家。又反复确定自己下注的是庄家还是闲家,眼睛和脑袋来回晃动,好像它们不是一体的了。 她赢了? 温之皎有些恍惚。 耳边,江远丞的话音也响起,“你赢了。赔率是一赔二。” 温之皎恍惚着,看着四枚筹码被推回来。 她问道:“赢了多少钱?” “两千。”江远丞笑道:“筹码是一千一枚。” ……这游戏的流程其实很快,一局也才一分钟,一分钟她就赚了两千?! 温之皎脑中像有惊雷,连带着血液都点燃了,两眼有着热烈的光,心脏泵血泵得她脸发热。 江远丞侧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现在你学会了?” 温之皎点点头,甚至她都听不到他的话音,眼睛只是看着赌桌,又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筹码。新的一局又要开始,这一次,她押下了五枚筹码。 她知道,这五枚就是五千多,五千的现金是一沓的,带着钱币特有的油墨味。握在手里,有的是松垮垮轻飘飘被磨损得像草稿纸,有的是崭新硬挺像士兵浆洗过的制服领,有的是沾染了胶纸的黑色污渍的……可如今,它们全成了圆溜溜的塑料块。 钱在这一刻不值钱。 温之皎迅速被这一切的新鲜吸引,她看见赌桌上有各种各样的手,有的手粗糙有伤口,有的时候戴着一堆金戒指,有的手上有刺青,有的手削瘦像木棍。 无数只手抓着筹码擦洗赌桌,筹码一会儿在桌上,一会儿在手上。 温之皎发现了一双自己的手,那只手迅速地将筹码投掷出,又捞回来,有时候紧握成拳,有时候开心地抓着桌角。 时间忽快忽慢地过去,她看见自己桌前的筹码堆成小山,又夷为平地。 温之皎骤然清醒过来,她嘴张着,转过头,从江远丞灰色的眼珠里看见自己慌乱的眼。他们此刻的距离极近,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当然,也能听见自己的。所以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又发觉自己竟在流汗。 这里是有冷气的,可她在流汗,并且热得触感舌燥。 江远丞深邃英俊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像大理石雕像,观察着路人似的。 温之皎道:“我输光了。” 江远丞道:“我看到了。” 温之皎深呼一口气,“过去了多久?” 江远丞这会儿却笑了,“八分钟。” 八分钟,她却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 “这八分钟里,你最高赢到了五万,也就是五十枚筹码。”江远丞的灰眼凝着她,几乎要看到她如今慌乱无措的心脏里,“在最后三局,你花了两分钟,把五十枚筹码全输掉了。” 温之皎的瞳孔骤缩,像是看到了光的猫似的,缩得小小的。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那原来有多少筹码?” 江远丞道:“二十枚。” 也就是说,八分钟,她赢了三万块后,一口气输了八万块。 这一刻,她发现她如此擅长做数学题。 温之皎的背部有了一身汗,手搭在江远丞肩上,推他,“你起开,我、我……” 她说不出话了,因为她发现,她的手在抖。 好恐怖,赌场真的好恐怖! 这才八分钟! 江远丞反握她的手,道:“还想玩吗?” 温之皎用力摇头,很有几分想哭,“不要,再也不要玩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是你自愿给我塞的筹码!你逼我玩的!现在都输光了,都怪你!” 江远丞知道,她大概是害怕自己要她换钱,一时间觉得好笑。他道:“我说过了,这是用来给你输的。如果我想赢,我不会带你来玩这个。” “什么意思?”温之皎缓了一会儿,又道:“你是说这种赌桌游戏注定会输吗?” “几乎任何一种赌桌游戏都注定赌场,也就是庄家才能赢到最后。”江远丞笑了下,“你应该学到了数学期望才对,在这种游戏,你押庄家或者闲家赢,胜率都只有百分之四十多,押和赢的时候,甚至不到百分之十。” 江远丞和温之皎道:“除非你运气足够的好,不然一定会输光。” “我刚刚真应该及时停手的,唉。”温之皎想了想,“刚刚我运气也很好的!不过你既然说只有庄家才能赢吗?那为什么又说你想赢就带我玩别的啊?” 江远丞挑眉,道:“有一种游戏相对公平,你想试试吗?” 温之皎沉默几秒,摇头,“不要!” 她道:“太恐怖了!我再也不想体验这种感觉了!” 江远丞道:“真可惜,我本来想带你试一试的。” 他说着,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筹码。 温之皎手霜交叉,“离我远点,我真的害怕了,我要去吃果盘吃点心了!” “那我只能赶紧将它们花掉了。”江远丞眼睛弯了下,认真道:“我以为你还要再花一些筹码才会害怕。” 他说着,随手将一盒筹码尽数押到了“和”上,起身,准备和温之皎往外走。 偏偏下一秒,庄家和闲家同时开牌打平。 温之皎:“……你是赢了吗?” 她说完,二轮补牌,仍是一样的点数。 平局。和赢。 温之皎:“……和的赔率是多少?” 江远丞顿了下,“一赔十。” 温之皎茫然起来,“所以你赢了多少?” 江远丞看了眼自己扔出的筹码,“二十万。” 温之皎发出了尖锐爆鸣,她一把将江远丞推开,向外狂奔。现在她真的戒赌了,拿手机把斗地主和各种抽卡游戏一口气全卸载了。 受不了了,怎么有人的运气真能这么好啊?! 温之皎气呼呼地吃了好一会儿果盘,江远丞才在她对面坐下。 她道:“这里好无聊啊,如果不上赌桌的话,就只能吃水果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输光了还会继续输。” 江远丞道。 温之皎:“……” 她举起水果叉,指了下他,“你变得会跟我顶嘴了。” “可能我的中文确实好了很多。”江远丞的唇弯了下,又道:“无聊也有无聊的好,回去一起写作业吧。” 一听写作业,温之皎就头疼,立刻四处张望,没话找话道:“你刚刚说能赢的游戏是哪种啊?” “二十一点。”江远丞又道:“因为庄家的优势只比闲家多百分之零点五。” 温之皎“嗯嗯”敷衍两声,很快便站起来,指着远处的一个镖盘道:“我要去玩那个!” 她欢快地起身跑过去,一旁的江远丞刚坐下,又站起来跟上,不禁感慨她脚下像有弹簧,一不留心就不知道弹射到哪里去了。 他说得没错,因为他走到镖盘在的地方时,她已经成功扔飞三支飞镖了。他看了一会儿,走到了她身后,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动——” 温之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背部贴在他的胸膛上。 江远丞一怔,垂着眼,手却扣紧了她的肩膀,喉结滑动几秒,他才道:“你好像很容易被吓到。” “是你们都喜欢突然吓人一跳!”温之皎被分散注意力,转过脑袋抱怨道:“为什么都要突然跟我说话,突然碰我啊!我明明很忙!” 你们。 江远丞没有问另外的人是谁,他只是扳正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刚刚她过于激动了,以至于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蒸腾着湿润的热气,鼻翼间弥漫着她发丝的香味。他们贴得很紧,她毛绒绒的发顶搔着他的下颌,令他喉咙都痒痒的。 温之皎不舒服地扭着肩膀,“贴太紧了,好热,而且你握得我手好痛。” “专注一点。”他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而他的心跳也紧贴着背部,几乎让她错觉背部的肌肤都在鼓动。她又听见他道:“要发力的地方,不是手臂,是手腕。就像这样。” 江远丞说完,握着她的手,朝着镖盘用力一击。 温之皎看过去,飞镖稳稳立在镖盘上的七环上。 她道:“说得那么专业,但都没扔到满分!” 江远丞好几秒才道:“嗯,我不专注。” 他又道:“我刚刚想到了你的眼睛像什么了。” 温之皎蹙眉,“你都没有看到我的眼睛好吗?算了,你说,像什么?” 她转头看他,他垂下头,灰眼睛颤动了下,像湖面泛起涟漪。 江远丞道:“秘密。” 温之皎:“……好土啊。” 他笑了下。 不,不是像秘密。 他只是仍没有想到合适的形容,所以说这是秘密。 有太多的答案,像正好在奶油尖上的草莓、像无声的风暴、像匣中的猫眼石、像坠落的烛泪……可那些答案都不太配得上她。 她值得更好的,所以他要慢慢想。 江远丞想。 温之皎挣脱他的怀抱,自己尝试着扔飞镖。 江远丞就站到她身后,看着她投掷飞镖,却骤然听见一声招呼,“弟弟你好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4节 他转过头,却望见是一对年轻的情侣,说话的女生手里拿着手机,对着他。 江远丞有些疑惑,“需要我帮你们拍照吗?” “啊?不是,你误会了。”女生笑起来,晃了下手机道:“我们刚刚在你附近自拍,镜头里看到你们刚刚一起扔飞镖的样子,觉得特别般配。所以我顺手给你们拍了张,你看看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发给你。” ……般配。 江远丞怔了几秒,拿出了手机,点头,“好。谢谢。” 女生问道:“要叫你女朋友看看吗?” 江远丞望向温之皎。 她还在扔飞镖,丝毫没注意到他们。 他垂下灰眸,轻声道:“之后,会给她……看的。” 女生点头,将照片投送过去。 江远丞望了眼手机里的照片,抿了下唇,看向他们,“谢谢,方便的话,能留下你们的舱房号吗?我想送份小礼物感谢你们。” 两人都有些惊愕,却也都点头。 等他们离开后,江远丞才又拿出手机,仔细地看了眼屏幕里的照片。 “你看什么呢?” 温之皎疑惑的声音响起。 江远丞手一动,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转头看她,“没什么。” 他又道:“还要继续吗?” 温之皎笑起来,“当然,我感觉,我快有手感了!” 江远丞也笑。 第87章 离开赌场时, 时间还不算晚,也不过将将八点半。 夜晚的海风愈发冷了些,温之皎与江远丞刚走出室内, 便被湿润的,带着咸腥味的风吹得瑟缩了下。海上的月亮大而圆,海面泛起波澜, 倒映的月亮也荡漾起来, 将水面衬出肥而润的光泽。 温之皎依靠在栏杆上,吹着风, 笑了起来。 江远丞走在她身后,也慢慢停下脚步, 倚靠在她身旁的位置, “怎么了?” “就是觉得今晚玩得好开心!嗯虽然晕船错过了好多,但还是很有意思的!”温之皎笑容更灿烂了,看向了江远丞, 眼睛弯了弯, “不管是因为什么,谢谢你带我来玩。” 她说完,下颌又轻微抬起了些。 月光的清辉洒落在她的脸上,令她的肌肤比平时要更冷些, 睫毛上也显得愈发浓密。在阳光下,她便灿亮金黄,每根头发丝都灼人眼球。月亮下,她便温柔恬静,如明珠藏于暗室,森冷幽暗。 这一刻,江远丞突然意识到, 她很漂亮。之前也很漂亮,可现在这一刻,月亮下,她露出这几分狡黠时最漂亮,漂亮得他心脏微微收缩起来,一种躁动的沉闷一直蔓延到指尖。 江远丞的瞳孔扩张又收缩,唇抿成一条线,那线的两端最终还是有了弧度。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侧过脸看她,笑起来,“没错。” 他低下头,深深望她,“不用管因为什么,你只要玩得开心就可以。” 温之皎仰着脸,有一瞬的惊愕,却又是笑,“那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玩得很开心。” 她突然哆嗦了下,脸皱起来,“不行了,赶紧回去吧,冻死了!” 江远丞将挽着的外套递过去,“我想到了晚间会凉一些,所以带着了,不过我还不冷,你穿吧。” “你这个人城府很深!”温之皎一边接过外套,一边指指点点,“不然怎么不提醒我?是不是想自己偷偷穿看着我冷。” 江远丞怔了下,“也没有这么深。” 江远丞的外套很大,温之皎像展开床单似的展开衣服,正要穿上,却听见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立刻挽住衣服,拿出手机看了眼,在看到联系人的一瞬汗毛直立。 “你怎么——” 江远丞话没说完,就被温之皎一把抓住袖口。 “别说话!”温之皎松开手,又道:“我妈打电话查岗了!她不知道我偷偷出来坐游轮的!” 江远丞有些惊愕,却老实地不说话了,只是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像是在帮她看风。 温之皎深呼几口气,接了电话,“喂?妈,怎么了?” “作业做了多少啊?” 温母问道。 “嗯还剩一点点啦。”温之皎说完,又道:“我什么都好,你放心。” 温母似乎没有生疑,唠叨了几句家里的事,又纳闷道:“你说话怎么这么卡,信号有这么差吗?” 温之皎立刻道:“朋友家网不好!” “不对劲啊感觉……”温母道:“你给我把视频打开,我看看你在哪儿。” 温之皎几乎要炸毛,道:“都说了朋友家网不好,视频电话不是更卡吗?” 江远丞捕捉到她话中的内容,低头也拿出了手机。没几秒,她一抬头,却感觉肩膀被拍了下,她很有些恼怒地瞪过去,下一秒,她望见江远丞举着手机。他打开了手机备忘录,上面写了几行字。 【开公放,我帮你。】 温之皎心里本有点毛毛的,家里人对她一向纵容,哪怕学业再重,也希望她尽可能过得开心。如果被抓到,她搞不好真的会被严加看管,或者报上十几个补习班。见江远丞的信息,她也只死马当作活马医,打开了。 偏偏,刚公放,温母的声音就和连珠炮似砸了出来。 “你还跟我狡辩是不是?”温母又道:“你要不心虚开个视频怎么了?给你几分钟,开个视频给我看看你在哪儿。你跟朋友玩我哪次拦过你,我这不就是担心你被那些坏小子骗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吗?” 温之皎看向坏小子江远丞,尴尬得头皮发麻。 江远丞的眉毛也挑高了些,却偏过头,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 温之皎凝着江远丞,疯狂挤着眉毛,示意他快点。 不多时,江远丞便将手机对住了她。 【说你现在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你在洗手间接了电话,所以信号不好,拍视频也很奇怪,也不想出去破坏气氛。但几分钟后你和朋友就回去了,家就在附近,到时候你主动给她打视频。】 温之皎这会儿一点都不嫌字多了,火速演绎了这么一大段文字,最后还不忘委屈地总结陈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你这样才让我觉得难受啊,本来开视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你这么说话我好难过。” 她说着说着,挤出了几滴猫眼泪。 温母语气果然和缓了些,“我是担心你,好,我现在先挂了,让你吃饭。给你十五分钟。” 温母挂了电话,温之皎长舒一口气。 江远丞道:“现在回房间吧。” 温之皎心里有些犯怵,“可是万一拍了房间,又要让我拍朋友的样子呢?” 江远丞笑了下,“先回去。” 温之皎心里烦,却也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江远丞回房间,疯狂打着应付温母的腹稿。但等到房间门口时,一个看着看着像同龄人的女孩站在门口对他们微笑。 江远丞道:“麻烦你了。” 女生有些拘谨地对他俯身点头。 温之皎有些迷惑地看了眼女生,又看向江远丞,他却只看向她道:“我正好也有些事,就把空间让给你们吧,如果你想吃些东西,我可以顺便帮你带一些。” 江远丞又道:“你晚上吃得有点少。” “嗯,那我等会儿得好好想想。” “不着急。” 江远丞说完,便往外走。 见江远丞走了,女生才道:“你好温小姐,我叫杨璇珍。” 温之皎点头,又有些好奇地看杨璇珍,愉快地挽她的手,“好好好,我们先串一下供!别穿帮!” 杨璇珍仍有些拘谨,身体僵着,她拧开门,手上的编制红绳有些旧了。 温之皎却握住她的手腕,夸赞道:“这个花样好可爱。” “啊,谢谢,这是我妹妹给我编的。”杨璇珍有些开心,跟着温之皎进了房间,又四处望了下,“哇,好豪华。” 温之皎也点头,同样是惊叹的口吻,“是吧,我进来的时候都以为这不是船呢。” 她又问道:“你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吗?” “不,不是的。”杨璇珍轻声道:“我应该算是江家的佣人吧。” 温之皎有些震撼,“佣人,你才多大啊!天杀的,江远丞是不是雇佣童工!” “哈哈哈哈你误会了。”杨璇珍闻言很有些开心,“我都二十好几了,可不是未成年,不过好多人都说我长得显小就是了,管家估计也是觉得我显小才安排我在这里的。” 温之皎听到她的年龄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有疑惑起来,“安排?” “嗯,我是今早在a市上的船,当时说是有个事务需要配合。”杨璇珍又道:“配合完就可以免费旅游,当时好多人都想要这个机会呢,多亏我显得嫩!” 温之皎闻言,也很替她开心,“没有错,你刚刚站那里,我真的以为你在读书。” 两人走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桌上摊开了一堆作业。 温之皎看了一眼就头晕,移开视线道:“你到时候就说睿德中学的,不是同校的,然后我们是补习班认识的,怎么样?” “小问题。”杨璇珍点头,又一副感慨道:“学生时代真是美好啊。” 温之皎长长叹气,“美好什么呀,那么多作业!” 她又有些向往,“璇珍,上大学是不是很轻松啊?还有很多活动啊?” 杨璇珍愣了下,摇摇头,“不知道,我学习成绩一般,高中读了一年就辍学了。” 她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我妹妹脑子很聪明,学习很好,我在供她读书。” 温之皎闻言,望向她,道:“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我觉得还好,江家给的工资还不错的。”杨璇珍笑笑,不喜欢这个话题似的,又道:“好了,你妈妈是不是要来查岗了?” 温之皎这才想起来这回事,连忙拿出手机,又有些紧张地抓着她的手,“等下,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自我介绍!不会露馅吧!” “没事,已经交代过了。”杨璇珍对她比了个ok,又道:“我准备好了,好朋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5节 温之皎也昂起下颌,贴着杨璇珍拍了个视频,又将镜头转到桌面上拍了下作业,给温母发了个视频。 刚发过去,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温之皎理直气壮地接了视频,正要嬉皮笑脸,却发现屏幕里是一张冰冷淡漠的脸。他有些疑惑,望着她们,道:“接这么快?” “啊!” 温之皎发出一声惊呼。 杨璇珍也有些惊讶,望了眼她,又望了眼视频里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救命,怎么是陆京择! 温之皎大脑还有些懵,可陆京择却疑惑起来,“你的新朋友?难怪没避嫌呢。” 他说着,眉毛却挑了起来,眼里有些戏谑。 虽然他们在秘密恋爱,但陆京择就是有本事,在她朋友们都不知道他存在时,他把她那一圈小闺蜜全摸清楚了。 温之皎顺坡下驴道:“本来打算避嫌的,但我妈刚刚说要打视频查岗,我还以为是我妈呢。” “不过算你运气好。”温之皎笑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外校朋友,我在她家写作业呢。” “你好。”杨璇珍配合地对着视频笑了下,又道:“他是?” 温之皎道:“哦,男朋友。” 杨璇珍闻言哽了下,又转念一想,也是,这女孩看着就千娇万宠的,有两个男朋友应该也正常。大概吧。不然,江远丞要不是这女孩的男朋友,为何要把她弄到船上配合查岗。 陆京择笑意大了些,好几秒,他才道:“这么识相,怎么这么心虚呢?” 温之皎用手指敲屏幕,“胡言乱语。” 她又道:“你考试完了?” “考完了,不过考完就又去上课了,刚回来。”陆京择像有些累了似的,靠在椅子上,昏黄的台灯使得他面庞柔和了些,眼睛却凝着屏幕里的她,“本来打算洗完澡睡了,但一想就知道,你作业肯定没写完。所以——” 他拖长了话音,“写完了没?” 温之皎昂着脑袋,“当然!” “哦,看来你的新朋友很有用。”陆京择笑了下,望向杨璇珍,脸上的笑意有了客套,“麻烦你了。” 杨璇珍只得笑笑点头,“这有什么。” “你干嘛这样,搞得人尴尬。”温之皎把手机拿近了些,只对准自己,对她笑了下,“不跟你说话了,我妈待会儿要来查岗了,挂了。” “是该好好查岗。”陆京择将手机放好,拿起了一本练习册翻开,又道:“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因为靠海,璇珍家的房子你没看到吗,豪华大别墅呢。” 温之皎说得毫不心虚。 陆京择笑了下,“看出来了,视频背景的确很豪华。” 他又道:“给我看看你作业写多少了。” “你怎么事那么多?”温之皎烦了起来,却还是随手拿起几本作业快速翻了下,“看到没,满满当当!我写得手都要断掉了!” “翻那么快,生怕我看清。”陆京择摇头,又道:“行了,你早点睡吧,后天回去给你带特产。” 温之皎喜逐颜开,“好,后天见。” 陆京择笑了声,黑眸弯弯,“皎皎,玩得开心。” 温之皎歪了下头,还没说话,电话却已经挂掉了。 另一边,陆京择将手机扔进抽屉里,准备做题。但一旁的桌子,一男生摇头,“真羡慕啊,又甜蜜通话,你们感情真不错啊!” “是吗?”陆京择反问,淡漠的脸上有了点笑,“目前算吧。” 他看着练习册的题目,黑笔在指尖上转了一圈,却听那男生道:“你这话说的,跟我妈最爱看的肥皂剧女主似的。” 男生添油加醋道:“就那种发现老公出轨,于是心如死灰,保持假象,强撑无事那种你懂吧?” 陆京择道:“然后呢?” 男生道:“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陆京择笑了下,“我是问你,结果呢?” 男生道:“哦你说那些角色的结果啊,就是撑到装不下,最后撕破脸,然后离婚开始新人生呗,不过一般开始新人生后,前夫都会突然回心转意啥的。怎么,你不会真碰到这种事了吧?” 陆京择道:“不,只是好奇。” 他继续看眼前的题目,眼前却浮现她快速翻动作业时,那遒劲的字迹,以及江远丞请假的消息。 陆京择手里的黑笔又转了一圈,黑笔没拿稳,在手心划上了一道黑痕。 他合上了笔记本,走到盥洗室,面无表情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不多时,陆京择湿漉漉地走出盥洗室。 男生惊讶道:“你不是洗过澡了?” 陆京择淡淡道:“头脑不清醒。” 他擦了擦头,最后却仍是靠在椅子上,转着黑笔,望着书桌上的天秤。这是竞赛夏令营刚发下的纪念品,小巧精致的天秤在灯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冷漠光辉。 天秤的两端放着一样的砝码,天秤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陆京择拿起一枚小一些的砝码放在左侧,顷刻间,平衡便被打破了。他凝视着那一侧,几秒后,笑了下。 他看向一旁的男生,突然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总会撕破脸吗?” 男生茫然抬头,又道:“你还在想那个电视啊?行,你说。” “因为那样退场最狼狈,也最体面。”陆京择擦了擦头,道:“如果无法挽回颓势,那就在退场前把一切做到最好,这样才能拿到最后的优势。” 陆京择再次看向倾斜的天秤。 江远丞,你的下一步是什么,是查我的身份吗? 陆京择抬起手,张开手掌,轻易便看见了掌心的指甲痕。他无来由地想,是不是攥得太紧了,十指连心,所以他现在这样得呼吸不过来。 “轰隆——” 一声惊雷骤然落下,雨水也哗啦啦落下。 温之皎骤然从梦中惊醒,她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又察觉到呼吸的错乱,她望着帐篷顶,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缓慢地坐起。 她将被子一卷,披在身上,拉开帐篷拉链往外看。 天是透着墨的淡蓝色,日头还未出,雨丝黏黏糊糊。 温之皎探出手去,感受着毛毛细雨,直有些恍惚。 昨晚那么湿冷,月亮毛绒绒的,还以为今天会有场大雨。 温之皎收回手,却望见敞篷外,远处停着一辆车,后备箱打开,里面都是昨晚用到的工具。 车旁边,裴野正搬着各种零碎的东西,黑色t恤外是松松垮垮的外套,每当他弯腰时,被雨淋湿的衣服便黏在他身上,勾勒出腰腹的肌肉。他似乎注意到了视线,起身四处探寻了,轻松对上了她的眼神。 裴野对她招手,一抬手,松松垮垮的外套就掉落一半,露出了臂膀上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大步向她走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水珠从他的额头流到下颌,却不妨碍他露出灿烂的笑来。 “怎么醒得这么早?是被雷声吓到了吗?” 他一手扶着帐篷栏杆,一遍弯腰看温之皎。 裴野一靠近,雨中的水汽便也逼近了帐篷内。 他看见温之皎闭上了眼,一时间有些疑惑,“怎么了?还困?” 温之皎猛摇头,道:“你现在像在嫦娥宫外砍树的吴刚。” 裴野:“……” 他面目狰狞好几秒,才抬起手一把将她脑袋推回帐篷里,一边笑,一边没好气道:“我可是结结实实忙一早上了,你要是醒了,就收拾一下自己,等会儿我过来拆帐篷。” “啊!”温之皎捂脑袋,指指点点,“这是夸你可靠呢!” 裴野把眉毛挑高,“谢谢你啊嫦娥。” 温之皎笑出声来,又仔细打量裴野。 裴野被看得耳朵发热,眉头蹙起来,显出凶劲儿来,“看什么?” 他说完,又立刻道:“没凶你。” 温之皎还是笑,终于道:“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好很多诶。” “那当然,现在不是出来玩吗?”裴野了然,也勾起了笑,道:“真正精神不好的,估计都是在找你的那些人。” 温之皎支着脸,“不至于吧?” 裴野挑眉,“不好说。” 她又道:“那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温之皎说这话的时候,仰着脸,眼里很有些期待。 裴野没忍住夹着嗓音,学她语气,“到时候再说呀。” 她听得没忍住掐他一下,他被掐得嗷嗷叫,叫完又笑起来。一旁的帐篷拉链悄悄拉下,又拉上,像是想要隔绝这一幕似的。 雨水慢慢小了,云朵散去,太阳一点点爬出,金色的暖意一路挥洒向各处。 高耸的建筑楼里,光一路透过玻璃洒下走廊。 江琴霜第三次接到助理电话时,刚结束一个晨会。 她疲惫地接起电话,“到底怎么了?刚刚在开会。” 助理的话音带着些慌乱,“我们这边已经两天没联系上江总了,我们查过了他的行程和电话,还有住址,都找不到……目前已推迟了三个会议,两个访问计划,实在是……” 江临琛失联了?! 难道是因为他前几天敲定收购裴家子公司股份合同,后脚股份就跌大了?但生意场上这种事常有,对江临琛和江家来说,顶多算麻烦,绝对算不上大问题。 助理的话音越来越小,江琴霜的眉头越拧越紧。 好几秒,她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助理道:“因为之前江总就布置了给各部门的任务,公司都在跟进不同的事。直到今天才发现已经两天没联系上他了,之前我们都以为他在跟进其他部门的事。” 江琴霜:“……知道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6节 助理又道:“需要通知警方吗?” “他要是真有危险,还会事先把你们这群猴栓好吗?” 江琴霜没好气地道。 第88章 太阳在空中游弋到最高点时, 金灿灿的阳光也终于蒸腾出燥烫热的温度。 a市市郊的公寓前,接二连三的停了几辆黑色豪车。那间公寓不过二层楼高,位于一个老旧小区的内部, 周遭并没多少住户。 为首的车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正是江琴霜。她站在门前,望着这间略显陈旧的公寓, 脸上没有表情。 助理按了几分钟的门铃, 并无人回应,她又看向窗玻璃, 同样也没有人影。从她给江琴霜打电话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 她跑了将近四个住处, 也查了名下的酒店或是航线,都没有江临琛的身影。 而这里,是江琴霜指定要来的, 如今看来, 也扑了个空。 可江琴霜闻言,脸上却有着笃定,“先把门撬了。” 助理愣了下,江琴霜身后的安保没愣, 几个人合力硬生生暴力破门。门破开的一瞬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江琴霜皱眉,往里看。 客厅一片整洁,阳光从门里射进来,还能照见纷飞的尘土。 这里焕然一新,并无有人住过的痕迹。 助理蹙眉,看向江琴霜。 江琴霜打量了一圈周围, 拿出手机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不到几分钟,她看向助理以及身后的安保,“你们先走吧。” 她又看向助理:“会议推到明天,他会去的。” 助理道:“可这里——” “我生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江琴霜没有给多余的回应,走向房子深处,只扔出一句话,“门记得报修。” 通往二楼的楼梯与扶手上都有着灰尘,木质地板有些陈旧了。 江琴霜上到二楼,一路走过,一路打开房间门。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览无余的空。 走到最深处的房间,她拧下门把手。 “咔哒——”声后,门没能被打开。 上锁了。 江琴霜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她抬手用力敲击房门,“江临琛,给我出来!江临琛!” 她最初还在敲,到后面已经变成踹了。震天响的动静持续了吃两片苏打饼干的时间后,她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动静。 “咔嚓——” 房门开了一条缝。 江琴霜先看见一个蓬松凌乱的脑袋,又在脑袋上看见一副金丝框眼镜。她往下审视,才看见一张困倦的脸。再往下看,是系错扣的衬衫,一只手臂上还挂着背带夹,西裤也满是褶皱。 他似乎才刚醒,黑眸眯着,没太对准焦,说话带着鼻音,“你怎么来了?” 江琴霜看他这样就来气,“这么点事就犯病了?” “什么事?”江临琛眯了几秒眼睛,像是清醒过来了,“哦,你说裴家那合同啊,我没事。” 他话音带上了理所当然,“我反正是被拉过来顶缺的,出错了那不是很正常,不出错的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江琴霜眉头皱着,“我不想管你到底有什么借口,现在去换好你的衣服,明天的会议不准缺席。” “不去。”江临琛懒得理睬她似的,拉闸似的,把头顶的眼镜拉回鼻梁,“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资格不上班。” “成年人,成年人!”江琴霜气得上手打江临琛,另一边用力推门,“让开!我倒要看看你房间里有什么。” 江临琛被猝不及防打了几巴掌,一时间被江琴霜逼得后退几步,就这几部,她已经把门撞开了。房间里一片昏暗,唯有一小扇窗开着,除此之外是小台灯和其他细小的光源。最大的光源则是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屏幕旁到脚边、角落里是些奇形怪状的仪器和书。一张窄窄的床上放着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以及一张毛毯。 看得出来,他刚刚应该就在那床上躺着。 江琴霜深呼一口气,“你在干什么?不要逼我拿刀砍你这些破东西。” 父母的阶级各不相同,但必要时刻,他们总会对孩子做出一样的决定,比如处理他们着迷的东西。 江临琛突然笑了下,按住江琴霜的肩膀,一手抬起,介绍道:“这个是追踪用的,这个是查某个坐标实时航线的,这个是查无线电波的,这个是分析……” “算了,说这么多也没用。”江临琛看向江琴霜,坦诚道:“我在找温之皎。”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以往和她插科打诨似的语气。 江琴霜的脊柱一下直起,肩膀高耸,最后她转身一把推开江临琛。 她脸上愤怒逐渐化作了失望,烦躁,“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跟你说过了,已经在派人找了,如果江家的人都找不到,你在这个破房间里浪费时间又有什么用?一个温之皎,比得上公司的事重要吗?你读这么多书,把脑子读坏了吗?就这么点时间,你就能这么爱?还是你他妈的又觉得你很叛逆了?” 江临琛被她吼这么一通,还是觉得好笑,“为什么我干什么事,你都会理解为我在挑战你的权威?我转专业是,转学是,跟人打架是,现在我谈个恋爱也是了。” 江琴喊道:“你至于这样吗?她才离开多久?一天不到吧?!” 江临琛老老实实回答道:“离开三十八个小时了。” “江临琛!”江琴霜抬手,指着他,手指快戳他脸上,“我真的很忙,我不管你到底是犯浑还是犯病,闭嘴!” 江临琛挑眉。 江琴霜气得头疼,好几秒,她说了一句尘封多年的口头禅,“你为什么不能正常一点?” 在江临琛十来岁的时候,他听这话听得耳朵生锈。好在无论是学习、外貌、运动、社交、还是工作上,他都符合世俗评价体系下的优秀二字,所以后来她就不这么说了。 江临琛笑了起来,“这个家到底谁不正常?” 江琴霜往外走,“心理医生快到了。收拾得像个人。” 她转身出了房间。 “妈。” 江临琛喊。 江琴霜回头,脸色稍霁,“什么?” 江临琛笑了下,“记得关门。” 江琴霜脸色又铁青起来。 “砰——” 房间门被用力合上。 房间昏暗几分,被房门带动的气流使得窗户剧烈晃动起来。 “咔嚓——” 窗户晃悠着关上了。 唯一的自然光源消失,一时间只剩各种仪器散发的荧荧微光,空气都变得陈旧而凝滞。 江临琛垂着眼。他的呼吸有些艰难,手指有些冰冷,酸涩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胀出。血液从心脏流淌到指尖,带起一种急躁地冲动,思考也变得毫无条理性。 他凝视着某个仪器的蓝光,十几秒后,他快步走过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小片的光与风同时进入空间,将他扩散的黑色的虹膜照得小而圆。 江临琛转过身,手指摸上纽扣,低着头重新系扣。 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又停止。 心理咨询师打开门时,便望见江临琛坐在主桌前,还转头对她打了声招呼。他西装革履,金色框眼镜下,俊美的脸上有着温润笑意,甚至还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这一刻,她错觉她才是病人。 咨询师坐在椅子上,自我介绍。 介绍完,她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笑道:“我是江临琛,我没病,你知道的,有些爹妈往往自己才是有病的那个。” 咨询师拿出了一沓资料翻了下,笑道:“讳疾忌医不是个好选项,我这里有你们以前医生移交给我的资料。这里显示你年幼时多次被关紧闭的经历导致你对——” “你在质疑江家的教育传统吗?”江临琛笑了下,“虽然当江家的家庭医生不是你的主业,但我知道他们给的时薪一定很高,你说这对我有创伤,这不就是怪江家吗?” 咨询师对他的攻击并不放在心上,回答道:“是挺高的,折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五千一个小时,如有意外情况,比如现在的话则另算。” 江临琛的背部靠住椅,喝了口水,“看来我得说满一个小时,才能不浪费钱。” 他说完后,便真的开始践行他的话,滔滔不绝起来。 从他总是关黑屋,到他在国外不适应,到做研究时同事学生们的蠢,再到回国对人一见钟情后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肤浅。 江临琛说话很有意思,咨询师也有几次被逗笑。 但他如此努力地讲那些破事,讲了半个小时,也还是累了。 看来注定得浪费剩下两千五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绝望地发现,对话出现了沉默。 江临琛痛恨看心理医生,在国外时如此,国内也如此,因为心理咨询本质就是自己花钱讲话而对方点头或捧哏。他不禁又微笑起来,“看来这场咨询可以结束了,或者你也可以随便开点药交差了。” 咨询师这个时候终于开口,她道:“你好像格外焦虑。” 江临琛道:“人没有不焦虑的,而且我说过了,我的女朋友失踪了。” “不,你焦虑的是她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不要误会,我说的控制是中性词。”咨询师又道:“就像你无时无刻不在确认你是绝对聪明理智的人,并以此来争夺对话主导权。虽然你说,你在努力追求她,摸索她的喜好,但你似乎在定制一个绝对完美的,她会喜欢的形象。” 江临琛笑了下,道:“人总是追求完美的,我在追求她,我当然要表现得好一点。” “但你对自我的压抑到了严苛的地步。”咨询师道:“我刚刚提问的结果是,在你爱的人面前,你不会和她闹脾气,不会露出弱点,也不会做不合时宜的事,甚至不会和她开玩笑。” “人都是会自我压抑的。”江临琛道:“谁知道哪个笑话会冒犯人呢?” 咨询师道:“这不正常。” 江临琛道:“你怎么定义正常?” “江先生,教条主义地生活是很危险的,随时会从焦虑转向失控。”咨询师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道:“而且,目前看来,温小姐并没有危险,你只是在徒劳地焦虑,你好像觉得,她一定不太好过,所以你必须得把她拉回你的控制中。你或许应该转移注意力,回到工作中。” 江临琛沉默了几秒,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7节 咨询师道:“什么?” 江临琛站起身来,脸上没有笑意,冷冷地看着她,“她,失,踪,了。你告诉我,她怎么可能好过?她连上班几个小时,都会绝望难过,你让我怎么放心?万一飞机出事呢?万一她碰到危险呢?万一有居心不良的人呢?” 他的语气仍然是理智冷静的,可他的行为却出卖了他。因为他这会儿快步绕开了办公桌,开始到处检查那些仪器,又弯腰拿起一个本子写一些推算公式了。 咨询师:“……” 她呼吸不过来了。 谁上班都会绝望难过的。 在他专心致志了十分钟后,价值五千的一个小时结束了。 咨询师叹了口气,收拾东西离开。在离开前,她听到他的话音:“我上一次通过江家看心理医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很好奇你从哪位医生手里接手的有关于我的资料?我很怀疑你们获知病人情况的手续并不规范。” 咨询师转头,发现江临琛还在低头算公式。 她道:“这点您可以放心,是你们家族的病历有专门建档,仅此而已。” 江临琛没说话。 咨询师离开了。 “咔嚓——” 门轻轻合上。 江临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垂着眼思索了几秒。最后他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电话接通。 他道:“麻烦转告陆京择,我是江临琛,有事相商。” 助理闻言愣了下,还没多问,可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掉。 他一时间有些莫名,却还是出了办公室想要询问其他助理。 刚走出门,便望见走廊尽头,正好是陆京择。 窗外阳光正好,陆京择一边和身旁的人说话,一手挽着制服外套,落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容貌俊美,长身玉立。 助理赶忙走过去,示意道:“陆先生,刚刚有位自称江临琛的先生说有事找您,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江先生本人。” 陆京择闻言,很轻地笑了下,“应该是他。” 这才多大会儿啊,就坐不住了。 陆京择一路走过长廊,回到办公室,心情颇好的将外套扔到衣挂上。他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锦盒。 一挑开,便望见整整齐齐收好的一沓蜡笔画。 青山绿水,白云连绵。 她估计玩得开心着呢。 陆京择看了不少遍了,但每次翻开,还是觉得好笑。怎么这么多年了,画技还和在中学时在课本上画得一样啊,丑得可爱。 助理走到办公桌前,问道:“那陆先生,我这边致电回去,约哪个时间联系他?” 陆京择手一动,将那一小沓画收进盒子里,放到抽屉里,“不用理他,让他急。” 他顿了下,又道:“明天下午的航线安排好没有?” “已经审批下来了。”助理拿出了随身的笔记本看了眼,又道:“但那条航线,似乎还有其他人申请,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调度。” 陆京择笑了下,“知道了。” 他又道:“他身边,再想办法放点人过去” “好的,只是他似乎有所怀疑了。”助理话音压低了些,“昨天照顾他起居的人又换了一批,安保也是。” “没事。”陆京择用手拨弄了下桌上的银天秤,看着它摇晃,心情愉悦,“现在不用小心了,他会自愿上钩的。” 天秤晃来晃去,银光闪烁。 陆京择给温之皎发了条信息。 他知道,她现在应该收不到,但他还是很想发。 窗外,日头热辣了起来,阳光也愈发热烈了些。 山脚下的院落里,炊烟袅袅,又炊烟坨坨。 厨房里,灶台被熏黑一片,浓烈的烟弥漫起来。 薛灼灯一边咳嗽,一边扇着蒲扇,“按理说,会生起火。” “咳咳咳——我、咳咳咳——不知道啊!”温之皎也在疯狂咳嗽,扒着厨房门,被满厨房的烟熏得睁不开眼,“你再努努力啊,我不行了,我看不清——” “不行,似乎不对。” 薛灼灯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烟雾当中。 院落里,一只鸡都被熏得飞来跳去。 温之皎火速后退,闭着眼,大喊道:“你快出来!别死里面了!” 她话音落下不久,厨房里,一个黑影逐渐逼近。 接着,那黑影浮现。 温之皎看见脸色蜡黄偏黑的薛灼灯,以及眼睛下的几条水痕。薛灼灯一边摆手,一边咳嗽,“不……不行,生、生不了火……” “别生了,你看着要晕过去了。”温之皎有些害怕,又后退了几步,“不然今天还是吃泡面吧。” 起码他们还有热水壶用。 她长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 不中用啊。 他不是和大师差不多,还能停止时间什么的,怎么用灶台生火就这么废物啊!眼看着浓烟越来越大,温之皎都怕灶台炸了,一路跑出院落外,大喊:“裴野!” 她跑到院落外,先听见巨大的“咔嚓”声,随后才看见裴野。 裴野穿着宽松的t恤裤子,身上满是灰尘木屑,两手紧攥着一并斧头,专心致志地劈柴。他的脸上有了些灰,神情认真冷淡,动作起来时衣服便紧贴他的身体,显露出肌肉的漂亮线条,骨节分明的手沾染了灰尘,此刻青筋毕露。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圆木被劈成两半,碎屑飞扬,黏连在他脖颈上。 裴野注意到了温之皎,他扯下耳机,有些脏的脸上浮现了笑意,“怎么了?生火的柴不够了吗?” “吴刚你快去看看啊,厨房快炸了!” 温之皎着急喊道。 裴野:“……”你刚刚喊我什么?” 温之皎:“裴野。” 裴野:“不,你刚刚喊的绝对是吴刚。” 温之皎有些无措,眼睛圆圆的,“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呀,救人要紧!” “你又——算了,我看看。”裴野转过身,然后就看见了滚滚浓烟,一时间,他震撼道:“我操,还不赶紧灭火,待会儿诸侯要打过来了。” “什么猪猴——哦我想起来了!”温之皎认真地看裴野,“……那完蛋了,我刚刚真的笑了。” 裴野抬起手,用手背拍她脑门,笑起来,“臭美。” 温之皎推着他,“快快快!” 第89章 在进入院落前, 裴野俯身拿起外套,一把罩住温之皎的脑袋,把她缠得就剩一双眼睛。 他路过一边扶着墙快晕倒的薛灼灯, 拿起他手上的铁夹,捂着口鼻进了厨房。 温之皎裹着脸,鬼鬼祟祟靠在厨房边上探头往里看, 喊道:“你怎么不提桶水进去啊?” “用不着。”裴野弯腰, 用手捂着鼻子,握着铁夹挑了下炭火, 不多时,夹出来几根冒着浓烟的木头。他干脆利落地抬脚跺了几下。 不多时, 那木头散发出来的浓烟便逐渐散去。 厨房外的烟也终于消散了些许。 裴野拍了拍手上的灰, 看了眼薛灼灯,“只是让你生个火而已。” 薛灼灯咳嗽了几声,昳丽的面容上没有表情, 黑黢黢的眼睛却垂下了。 “他已经很努力了。”温之皎诚恳道:“刚刚他都被熏成那样了, 还在生火。” “问题是这有什么难的?” 裴野很费解。 “问题是,你为什么这么擅长干农活啊?” 温之皎也很费解,这两天他简直像个地道农夫。 裴野十分理所当然地道:“训练啊,赛车需要的体能训练强度很高, 我经常上山拉练。虽然有专门的营养师,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做饭。” 温之皎想起来了之前的商战任务,一时间感慨地道:“以后不要跟他们玩心眼了,不然又要颓着跟我说你比不上别人。” 她认真地看着裴野,道:“而且你现在精神状态好多了。” 裴野怔了几秒,笑起来,“是吧是吧, 他们心眼又多又会装,还是我实在。” “你实在得太晚了,不然跟你一块玩我会很开心的。” 温之皎有些遗憾。 裴野支着脸,尖牙抵着唇,笑眯眯的,“是啊是啊,要是高中时能带你玩,我肯定也会很开心。” 他挥挥手,“去洗洗身上的灰尘,我也洗漱下饭了。” 不远处,薛灼灯站在院落角落里的一棵树后观察着他们,刚洗过的脸上有些湿漉,水顺着他的额头落到下颌。他抿着唇,手摸着粗糙的树皮,感觉心脏跳动得异常滞塞。 他在想,自己刚刚为什么没能升起火。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8节 如果成功了,或许现在不会有这么强烈的,任务失败的感觉。 薛灼灯迫切需要看些什么,于是低头翻出笔记本看。 今早他看见笔记本的内容更新了,隐约有模糊的字跳动,也许现在加载好了。 薛灼灯翻开笔记本,果然发觉本子上跳动的字清晰了些,可依然十分难以辨认。他没忍住把笔记本贴到眼前,试图辨认,但看来看去,只认出了类似囚口口、真相、伤口口、掌口口、订婚等残缺模糊的内容。 也许,她又被囚禁了,可能得知真相又被掌掴,最后被强制订婚了。 薛灼灯揣测着,生出一种荒谬感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剧情出现了好多次,仿佛一种循环。 在他出神时,却听见一道声音喊道:“薛灼灯你聋了吗?去厨房找根绳子!” 薛灼灯有些怔,看过去。 发现裴野手里拎着鸡,脸上有些不耐烦。 那只鸡很有些硕大,即便被抓住了翅膀,但扑腾得十分厉害。 薛灼灯不是很想听他命令,但望见温之皎也疑惑转头看过来,他还是动身走去厨房。 裴野催促道:“快点。” 厨房门口,裴野抓着鸡,望见温之皎把自己的手和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奔过来,看他手里这只大肥鸡,又惊讶又好奇,“它怎么蹦跶得这么欢。” “特意挑的,一群鸡里面就它最壮最凶,肉质肯定好。” 裴野得意地抬手,“就是杀难杀,得捆一捆。” 温之皎好奇地伸手,那鸡便立刻在她手背啄了一口,疼得她反手扇向下鸡头,“混账东西!” 那鸡被她扇了下脑袋,那两只爪子竟用力抬起,直接对着温之皎的手钩过去。它脑袋也一伸,竟硬生生从裴野手里挣扎起来,生生扑向温之皎的肩膀。 裴野愣神一瞬,就看见那公鸡脚爪勾住她肩膀,竟直挺挺站在她肩上。 “啊啊啊啊救命!” 温之皎连连败退,高亢的尖叫声响起。 大公鸡扑闪翅膀,带着些腥味和热意的鸡翅膀扑动打在她脸上。 裴野抬起手抓那鸡的脖颈。 薛灼灯刚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这惊人一幕,连忙走到她背后,将塑料绳拉开长长一条。 偏偏他刚凑近,温之皎就崩溃地抬手甩肩上的鸡。 闷闷的“砰”声响起。 薛灼灯被一个肘击击中鼻翼,瞬间,他眼前一黑,鼻子一热。 鸡再次受惊,猛地飞起扑裴野脸上,用鸡嘴猛地嗑他脑门。 “我草——” 裴野吃痛叫了一声,却还是立刻伸出手抓它脖颈,一手抓住它的翅膀。 他抓住了它,立刻喊:“绳子绳子!” 温之皎见鸡已被抓,解放了似的,转身就跑,结果迎面望见迎面撞上举着绳子薛灼灯。她一抬头,望见他一脸血,立时吓得崩溃后退尖叫,“救命,血、血——” 她尖叫到一半,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裴野的低喊,“脚……你踩我脚了!” 温之皎:“……” 受不了,怎么前后都有人啊! 一番忙活,总算将鸡抓住,三人围在鸡旁边。 鸡侧躺在地,被绑得严严实实,唯有爪子还在扑腾。 温之皎头上都是鸡毛,满脸泪水,裴野脸上黢黑,额头是血,薛灼灯则深情恍惚,一脸的血。三个人看着鸡又看看彼此,都觉得滑稽。 温之皎指着裴野,“没用!” 她又指着薛灼灯,“更没用!” 温之皎指点完笑出声,其他两人也想起来方才那出大戏,终于也笑出声来。他们相互看看,那笑就越来越大。 直到一声“砰”的闷响响起。 裴野和温之皎望过去,发觉薛灼灯脸色苍白地倒下了,正好压在鸡身上。 鸡尖叫一声。 温之皎也尖叫一声。 温之皎道:“他怎么了?!” 裴野捂着耳朵,“鸡还是薛灼灯?” 温之皎:“……” 神经! 当薛灼灯醒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分钟后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觉自己已经靠在了沙发上,脸上黏糊糊的,还有些紧绷。他缓缓找回思绪,便望见桌上有一方湿毛巾,毛巾上满是血迹。 温之皎坐在他身旁,俯身对着桌上的镜子梳头。 薛灼灯恍惚道:“我怎么了?” 温之皎肩膀抖了下,这才发觉他醒了,放下了梳子,道:“你好像晕血了。” 薛灼灯点头,他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只是怔怔地看她。温之皎对视线实在过于熟悉,熟悉到可以无视,于是她移开视线,一下下梳理着自己散落的卷饭。 很淡的清香随着一声声索索传来。 薛灼灯的指节交缠在一起,拧扭着,他有些无措。于是他只能斜着眼睛,看她的脸庞,光从院门内照进来,均匀描摹着她脸上每根极细的毫毛,如水蜜桃似的绒绒。 他看得很专注,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珠黑黢黢地凝她。 许久,久得温之皎都没办法对镜自揽了,她才转过头,很不悦的样子,“别看了。” 薛灼灯的眼睛缓慢睁大,仓促地将脑袋转过去,黑发都随着动作飞起落下。慢慢的,一点点红从脸颊蔓延到他耳朵边上。 他望着门口的光落下的形状,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晕血的感觉是眩晕的,心跳速度的加快的,难受的。可他看着她的时候,好像也有一样的感觉。 温之皎梳完头,心里仍有些烦闷,恨那只鸡恨到极点。她愤愤站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薛灼灯看见,也立刻站起来跟上,像只挂了绑定的宠物。 跟着她,一路走到厨房。 裴野坐在灶台前的板凳上,他像是洗了个澡,头发有些湿润,身上带着些肥皂的香味。灶台里的火已经升起来了,大铁锅盖着锅盖,灶台上还有几个盆,里面是切好的香料。 他见到温之皎,便笑起来,“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又望向她身后的薛灼灯,笑意收起来了,移开视线。 温之皎四处看了一圈,气呼呼道:“鸡呢,我要打它!” 裴野把眉毛挑起,“在锅里。” 温之皎更生气了,“怎么这样!” 裴野道:“你等会儿多吃几口得了,跟鸡计较什么。” “可是就是很生气啊。” 她不爽地撇嘴。 裴野挑起锅盖看了眼,香气伴随着水雾而出。 温之皎立刻吞了下口水,道:“熟了吗?好香!” “嗯,还有一会儿。”裴野用下颌示意,“要想第一个吃的话,就坐着陪我聊天。” 温之皎已经很有些馋了,听到这话,马上拉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 薛灼灯垂下眼,慢慢退离了厨房。 裴野往灶台里扔了块几块木头,看着炉中的火,道:“快了。” 不多时,他再次挑起锅盖,将准备好的香料和辅料加进去。 他握着勺子翻炒,香味瞬间窜满厨房。 温之皎不断在他身后张望,眼看着锅里的鸡肉被上了一层又一层鲜亮的颜色,伴随着翠绿的葱条、菌子、蒜末还有辣椒更让人唇齿生津。 土灶上是两个锅,另一锅还炖着汤。 裴野又挑起另一个锅盖,看了眼金黄的汤。 温之皎已经贴到他身旁,抓着他衣服,“能吃了吗能吃了吗?” 裴野被她晃得发笑,道:“等等,等等。” 他拿起碗碟,挑了几块骨头少的肉,又盛了一点汤,“尝尝味道,可以了就出锅。” 温之皎端着碗碟,挤在灶台边,夹起肉来,烫得耸肩。 裴野道:“怎么不吹吹。” “没没没——没事!”温之皎在嘴里又炒一遍菜,最后大口吃了起来,“好吃!我感觉这个味道可以。“好吃好吃,还弹牙!” 裴野,开始盛菜,一转头,看见她已经端着汤喝了。 他道:“别急啊,量很多。” 温之皎放下碗,脸被热腾腾的汤激出细密的汗水。她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还有点灶灰,红通通,眼像一弯满足的月,“你是过农家乐生活的天才。” 她夸人时总格外真诚,听得人耳朵发红。 裴野没敢看她,低着头动作,最后才道:“如果不是时间不够,还能带你体验更多。” 他说完,又望向她,“不止这些,还有更多好玩的,不然你跟我走。我赛车赚的比之前掌管那个破公司赚得多多了,在国外的限制更小,我们能玩更多项目。像跳伞、海钓、滑雪啊……我都很擅长,比现在在这里玩野炊农家乐好多了。” 温之皎望向灶台上已经盛好的饭菜,又望见灶台里,已经熄灭的火。 她笑起来,“高中时你要这么说我肯定会很开心,啊,也不对,那会儿你还很讨厌。” 高中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交流不多,可他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他会在路过她的位置时,瞥她的作业,笑几声。会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问她的成绩,还会用笔戳她肩膀,问她借文具。 “我那会儿还有点怕你。”温之皎叹了口气,“因为你的牙齿总让我想到一些鲨鱼电影。” 皎皎,你也不想…… 第149节 她第一天上学回家就和江远丞提过这件事。 江远丞当时没理解,只是问:“害怕牙齿?我还以为,会是他玩赛车,或者纹身耳钉之类的。” 她听完,就感觉他是个混混,更有些害怕了。 裴野道:“现在呢?” 温之皎:“吴刚?” 裴野:“……” 裴野有点崩溃,又忍不住笑,“能不能别提这个话题了!” 温之皎一本正经道:“起码很可靠啊,我以前总觉得你不靠谱的!” 裴野投降,不再继续追究,将饭菜端出去。 裴野的手艺的确还不错的,三人都吃得格外撑。 温之皎是闲不住的,又开始嚷嚷着要上山采菌。 上了山,她还和昨天似的,满山跑来跑去,捡了满满一箩筐。 裴野就跟在她身后,一边捡,一边看着她的位置。 明天,接他们的飞机就该来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分别,但他也不打算提起。 这是个会破坏气氛的话题。 裴野希望她什么也不要想,哪怕是装出来伤心的样子,也不要。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蘑菇摘下放进篮子。 但没几秒,他听见薛灼灯略带迟疑的话音,“那个,有毒。” 裴野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眼,立刻拿出来丢掉。 两人彼此无言,又走了几步。 裴野道:“你喜欢她?” 薛灼灯的瞳孔颤动了下,惊愕地看他,脸上有些迷惑。 裴野没有看他,径直地往前走,笑了下,道:“如果你知道,你就不该装傻。如果你不知道,那你要早点知道。” 他望着温之皎跑来跑去的身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也看她手上沾上的污垢。 薛灼灯道:“我……我……喜欢?” 他的话音很轻,没有感情,像是在复读,又像是在困惑。 裴野道:“我的善意只有一点,刚刚用完了。” 他不再理会薛灼灯,只是去追温之皎。 时间的快慢总是跟人的意志作对,煎熬时无穷尽,快乐时转瞬消。 温之皎好不容易体会到了乡间生活的乐趣,采了菌子,吃了好吃的饭,又在早上逛了市集……但下午,已经到了上山的时候了。 裴野是先上飞机的那个人,直升机的旋螺桨几乎要将风隔断打碎。 温之皎站在直升机边上,望着裴野,有些担忧,“待会儿要是没有飞机来怎么办?” 裴野很认真地思考了下,道:“那你也可以现在跟我走,去国外。” 他笑起来,抓她手臂,试图诱惑她,“这两天你玩得不开心吗?跟我去国外真的会更开心的,不要说什么高中时玩才会开心,好玩的东西什么时候都好玩的。” 温之皎昂着脑袋,“我才没骗过你。” 裴野道:“你说是就是。” “还有,好玩的东西是什么时候都好玩,但是——”温之皎抬起手指,戳他眉心,仰着头,眼睛弯弯,“但,第一次的体验总是更好。” 裴野愣住,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她昨天的意思是江远丞在高中时,早带她体验过了。 裴野昂着头,看着被风吹散的云。 他喉结滑动,语气有些缥缈,“那时我还不懂。” 温之皎有些迷惑地歪头,“什么?” 裴野摇头,转身上了飞机。 他长久地凝视她,直到舱门合上。 螺旋桨转动的速度加快,风扬起她的裙摆和长发。 舱门合上,那飞机越升越高,最后,驰骋在天空之上。 温之皎坐在草坪上,等着接她的飞机来,又望着始终离她不远不近的薛灼灯,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她道:“你不累吗?” 薛灼灯没有说话,走了过去。 他站在她身后,长久地伫立。 薛灼灯没怎么休息,他只是忍不住想裴野说的那些话。他会有情感吗?他会有喜欢吗?他的反常和她有关吗? 太多太多问题。 下午,天空澄蓝,清高气爽。 一家直升机盘旋在天空中。 陆京择轻易望见山上小小的人影,那人影站得直直的,像是在仰头。 他的手指点了下窗玻璃,笑了声。 飞机正在寻找降落的地方,一旁的下属道:“另一架飞机已查明来历,隶属于顾家旗下的航司,目前已用地方领空权的名义截停。” “嗯,知道了。” 陆京择没有什么波澜。 这是预计之中的事,他知道,谢观鹤大概率会把消息放给顾也。他对顾也的为人并不清楚,只知道性格很恶劣,之前隐约知道顾也似乎给谢观鹤饭菜下了药害得谢观鹤病情加重的事。 这次,谢观鹤似乎打定主意要让顾也白跑一趟了。 飞机在缓慢降落。 陆京择便将温之皎看得越来越清楚,最终,他发现她还披着自己的大衣。一时间,他的唇动了下,笑起来。 当旋螺桨转动得越来越慢,那飞机几近要停靠下来的时候。 温之皎摩拳擦掌,她的心跳得很快,脸很热,也格外的生气。她下定了决心,等谢观鹤打开舱门的一瞬,她要冲上去把他的脸挠破,然后狠狠地把他推到地上打他。 之前,还能看在他被自己砸成烂白菜的份上饶了他,但,在她信任他,他派人把自己捆上车后,她绝对不能再原谅了! 飞机缓慢地停下,舱门发出厚重的声音,缓慢打开。 就这么一瞬,温之皎已经助跑奔了过去,三步并两步,狠狠冲到舱门前时,舱门正好被完全打开。她立刻跳起来就把对方一把推入舱门内,对方猝不及防,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温之皎立刻直接跪在他腿上,骑在他腰上,伸手要掐他脖子。 “呃——” 那人喉咙里冒出了声低吟。 温之皎狞笑一声,手摸到他脖子,看他的脸,“你——” 她话音卡主,望见一张冰冷淡漠的脸,还有一条挑起的眉毛,“我?” 温之皎立刻直起身,“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 陆京择一手撑着地,一手扯她的脸,“哦,你想让谁来?” “不是,我是被谢观鹤算计来到这里了!我过得特别苦,吃尽了苦头。”温之皎很是委屈无辜的样子,“我以为你是谢观鹤,打算报复来着。” “报复他还是报复我?”陆京择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又曲起手指敲她脑袋,“起来,腰给你撞坏了。” 温之皎翻白眼,扶着一旁的座椅,“我又不重。” 陆京择“嗯”了声,“那你继续坐着。” 温之皎:“……不要,硌。” 陆京择闻言,斜睨了眼她,“不要乱说话。” 温之皎:“……我说的是你的腰带!” 陆京择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正要说话,又望见飞机外还站着一个人。 他看了眼温之皎,道:“你的跟宠?” 温之皎:“……”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陆京择也懒得跟薛灼灯置气,让他上了飞机,不过只让他坐在最后排。 舱门合上,飞机有点颠簸地启动了。 温之皎望着陆京择,脸上很有些警惕,眼睛都没转,只是眯着眼。陆京择起初没打算问,但两分钟后,还是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我在这里,但你现在才来接我。” 温之皎很不高兴。 陆京择道:“我刚得到的消息。” 温之皎瞥了他一眼,脱下了 陆京择问道:“你过得不开心吗?” 温之皎道:“还算开心,但现在对你很不开心。” “谢观鹤不在这里,你发不了脾气,就来找我发呀?”陆京择觉得好笑似的,抱着手臂,细声细气,“你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来,你和谢观鹤合谋害我!你知道我在这里,你现在才来,你个没用的东西!我在这里玩得开心,你突然来了,你好扫兴!” 他绘声绘色把各个情形下会挨的骂演绎了一遍。 温之皎被点破小心思,脸通红,气急败坏,“你学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0节 “是啊,我学你。”陆京择仍然冷着脸,目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接下来怎么办,要骂我坏种还是王八蛋?” 温之皎尖叫一声,攥着拳头狠狠擂陆京择肩膀。 他动作更快,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拳头。 陆京择道:“布。” 温之皎:“……” 她被气笑了,攥另一只拳头擂他,“布!布!我让你布!” 陆京择被擂得喉咙里溢出两声轻哼,松开她的手,“等会儿想吃什么?” “待会儿我想去江远丞在的病房。” 温之皎昂着脑袋,不看他。 话音落下的一瞬,空气沉寂下来。 陆京择抱着手臂,“你身上有什么任务吗?例如一天要惹我生气多少次的硬指标。” “其实我很奇怪啊。”温之皎转过头,眼里有着些天真,话音探究,“你为什么就一定觉得,我对他没有感情。又为什么一定觉得,我提他就是为了气你?” 陆京择脸上本就淡的笑一点点消失,黑而沉的眼眸垂落,凝视着她。 温之皎仰着脸,迎着他的视线,笑起来,“说话呀。” 她把最后一字咬得含糊又暧昧,唇也弯弯。 陆京择的喉结滑动了下,却抬起手捏着她的脸,眼神冷漠,“是吗?原来你对他的感情就是,心甘情愿当他的金丝雀呀?” 他也将最后一字咬得含糊不清,可却只有讥诮的情绪。 温之皎的瞳仁颤动了下,抬起手,从他的手腕一路游弋到手指,像条游动的蛇。她攥着他掐自己脸的手指,凝视他,话音轻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金丝雀,不要瞎说,我们感情很好的!” 陆京择启唇,却顿了两秒,一副子散漫的样子,“你说是就是吧,毕竟,我回国后听说的可不是这样。怎么回事呢,难道都是那些人在传谣言?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相逢恨晚?” 温之皎翘起嘴,拍他的手,“撒手,烦死了你。” “可以。”陆京择又捏捏她的脸颊肉,松开手,“不过怎么办啊,以前被江远丞关,以后被陆京择关。” 温之皎蹙眉:“你什么意思?” 陆京择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毕竟你失踪两天一夜了,这可是好机会。本来呢,想带你吃顿饭的,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江远丞关着你,你也对他有感情,那我也关你一阵子,关出感情了再放你走。” 温之皎:“……” 她握着拳头砸他,又一转身,一把掐住陆京择的脖子,一边迅速掏出了口袋里的枪指着他。 陆京择瞳孔骤然扩散,有些惊愕。 一瞬间,飞机也颠簸了下。 “温小姐!” 驾驶舱的司机话音惊慌。 陆京择直接道:“没事,继续驾驶。” 他说完,又看向她,道:“不上保险?” 此刻,温之皎黑色的瞳仁里有着亮光,唇翘了起来,“保险是没上,但里面有子弹。” “嗯,真生气了?”陆京择笑了下,道:“子弹不留给裴野,留给我?” 温之皎眨眨眼,话音有些讥诮,“现在承认你早就知道消息了?” 陆京择丝毫不抵抗,只是抬手握住她举枪的手,话音有些飘忽,“现在承认你刚刚就是故意的?” 温之皎不说话。 陆京择的手指抚摸她的手背,话音很轻,却有了笑,“怎么认出来的?” “谁认出来了,我在诈你而已。” 她手一弯,枪便从她手里滑落。 陆京择跟接球的狗似的,一把握住,“怎么不留着?” 温之皎也松开掐他脖子的手,很累似的,甩着手,“我害怕。” “都敢指我脑门了,还害怕?”陆京择笑了下,卸掉弹夹,放进口袋里,“刚刚扑过来的时候也是。” “哎呀我怎么没打死你!啰嗦!” 温之皎被他念得烦躁,转头对他肩膀用力咬了一口。 陆京择倒吸了口冷气,用手指推她额心,“脏不脏。” 温之皎抬起头,两眼愤怒,“脏!” 陆京择:“那还咬?” 他用手指揩去她唇角的点滴涎水,她偏开脸。 陆京择叹了口气,“别生气了,我不说了。” 温之皎看他一眼,“我不生气,我只是找机会打你。” 陆京择:“……” 温之皎气得抱着手臂,离他远远的。 直到飞机降落,她也没有理他。 温之皎起了一路,直到飞机降落也没有理陆京择。 降落点距离酒店不远,即便陆京择说没打算关她,但还是派了一人跟着她。连进洗手间,也有一个人在外面等候。 “神经病!” 温之皎暗骂着,穿过等候区,绕过做遮挡的石柱。 烦死了,陆京择烦死了!只会捉弄人! 温之皎愁眉苦脸地走到洗手台前,对镜自揽,忧伤了几分钟,却陡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愁眉苦脸什么呢?” 是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温之皎疑惑转头,发现洗手台旁,一双狭长的眼睛弯着对她笑。她瞪大眼,惊叫,顾也立刻一把抓住她手臂,捂她嘴。 顾也挑眉,“不准叫。” 温之皎瞪他。 顾也没松开手,道:“想离开这里吗?” 温之皎不瞪了,眨眨眼。 顾也笑意盈到眼角,“那想跟一起去玩吗?” 温之皎眉眼皱起来了。 “嘶,我想想。”顾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花里胡哨挂着毛绒球的手机,“那想要这个吗?” 温之皎眼睛又睁大了,眼里有了愤怒。 这不是她的手机吗! 该死,当时被绑到山里,她的包包和手机就不见了! 怎么会在顾也这里! 顾也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笑意很轻,“没错,你包包的物权转交给我了。怎么样,跟我去玩,我就给你。” 他继续道:“或者我现在把看着你的人叫进来,说你想跟我走,到时候陆京择会不会派更多人看着你?” 温之皎:“……” 王八蛋! 顾也笑眯眯,“现在想跟我去玩了吗?” 温之皎:“……” 她屈辱地点头。 第90章 顾也松开了手, 一把握住她的手,迈步往外走。 温之皎震撼道:“就这么硬走啊?不会被逮吗?” “不会,你一进来, 我就叫人支开他了。”顾也心情愉悦地晃了下她的手,转头看她,“为了蹲你, 我可花了好长时间呢, 还花大价钱演戏呢。” 比如,那架注定被截停的飞机。 两人大大方方走出洗手间, 果然没人拦,可顾也似乎也不敢松懈, 带着温之皎以最短时间撤离了。甚至刚出酒店门, 就火速上了车,仿佛作案的两个毛贼。 车子刚启动,酒店门口适时地有人追出来。 温之皎震撼:“时间掐得这么好?” “那当然。”顾也还降下车窗, 欣赏了几秒, 道:“不过他发现得也真够快,还好你不拄拐。” 温之皎掐他胳膊,“怎么说话呢你。” “好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动手呢?”顾也捏着她的手腕撇开, 笑得像条油光水滑的狐狸,从车内侧取出一只包包给她,“想去哪里玩?” 温之皎看见了阔别已经的包包,立刻抱住,一脸安心,“你说带我玩,你自己都没有安排好, 真没用。” “安排好了要骂我不征求意见。没安排,要骂我没用。”顾也饶有兴致,“一天生产八百个刁难人的方式,麻烦精。” 温之皎笑起来,很认真道:“啊那怎么办?” 她眼里有着点诚挚,“你不想带我玩就放我下去。” “拿到了包包手机了,在现代谁会能生存了,就把我扔一边。”顾也抬手敲她脑门,眼睛弯弯,很有些费解,“一顿吃三只白眼狼。” 顾也看了眼腕表,“先吃饭。吃完订个酒店,去水疗按摩,再看看电影逛逛街,怎么样?” 温之皎支着脸,“好无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1节 顾也“嗯”了声,“在原始丛林待了两天,感受下新鲜科技是有点难。” 温之皎:“……” 她气得抓着包包要打他。 顾也一把抓住她的手,垂着头看她,他的黑发垂落下,愈发显得他面若桃李,昳丽俊美。可此刻,他脸上却没有笑,眼睛长久地看着她。 几秒后,他才笑起来,“好久不见。” 温之皎有些莫名其妙,可他的手却已从手腕滑落,一把拥住了她。她立刻捶他肩膀,“干什么,信不信我告你骚扰?” 顾也道:“那给你变个魔术?” 温之皎琢磨了下,同意了。 顾也松开她,身体对着她的放行,抬起一只手。 温之皎看过去,看见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指。他的手指晃了下,伸到她脸旁边,像是握住什么似的,又迅速摆在她面前。 顾也笑意放肆,“猜猜里面是什么?” 温之皎有点无语,“土鳖魔术,是硬币。” 顾也张开手,里面空空,“是你的尖叫。” 温之皎:“……” 是不是有病! 温之皎忍住了尖叫,咬牙切齿。 顾也道:“你看,被抓住了,所以没叫。” 温之皎尖叫起来,“你是不是有病?!” 顾也笑得更灿烂了,昂着尖尖的下颌,眼里有着狡黠的光,“看来尖叫被你拿回去了。” 混蛋! 温之皎拎着包包要砸他,又突然止住,皱眉,“我也学会了这个魔术。” 顾也点头,“好学生,来。” 他很有些洋洋得意,却显得那脸跟祸国殃民的妖怪似的不正经。 “喝啊——”温之皎伸出手,不忘给自己配音,活动手指,“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指白皙,美甲已经卸掉了,指尖削瘦,可指甲却是圆圆的,很可爱。 顾也心里想着,却没忍住笑起来。 她一把捏住他耳边的空气时,一阵风袭来 顾也道:“还有拳风呢,拳王啊你。” 温之皎一脸神气,自信满满,“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顾也挑眉,冷不丁道:“我的心。” 温之皎:“……” 她嫌恶地看他,“你怎么变这么土了?” “再也不幽默了,别人以为我是傻逼。”顾也风轻云淡地摇头,又道,“不知道,抓到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温之皎的拳头张开,对着他的脸扇过去 “啪”声轻响。 温之皎冷笑一声,“抓到了你的弱点了,小子。” 顾也:“……” 他捂着脸,绷了两秒,笑出声,抬手敲她脑袋,“行,谢谢你只是轻轻扇一巴掌,没下死手。” “因为打太重,我的手也会疼。”温之皎欣赏着自己的手,“不过我是不是该做美甲了?顾也,我想去做美甲,我要做美甲,我要——” “好好好,做做做,做十根朝天椒。”顾也捂住她嘴巴,放下与前车隔离的挡板,对司机道:“改道,找个地方停下查——” 温之皎扒拉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有喜欢的美甲师,我来说地址。” 有了美甲做开头,她想要的东西逐渐明晰,那就是为了搭配美甲而选新衣服,再在了衣服选鞋选首饰。选完了首饰,就到了折腾脑袋。 顾也坐得屁股都麻了的时候,温之皎开开心心地出来了。 她对着顾也转了一圈,发梢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弧度,“怎么样,这个发型搭配我这身怎么样?” 温之皎还不忘扶着脸,展示下美甲。 她笑吟吟的,眼睛亮而弯,愉快浸润到每一根发丝。 顾也没看出来她发型和之前有任何区别,只觉得更蓬松了,但问题是,谁洗完头吹一吹都很蓬松。他看出来她换了裙子,但她穿麻袋都挺好看的。美甲长长的,看起来打人就疼。 她现在和下午时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现在特别开心。 顾也突然意识到,这钱花得才值,钱为了投资花,账户多几位数,没劲。钱给温之皎花,看她笑,半夜能惊醒起来回味,有劲。难怪江远丞能分出去那么多家产,是他,他也愿意,不对,他能做更好。 顾也想着想着,对着温之皎道:“我跟你姓得了。” 温之皎:“……啊?什么?” 顾也骂了句自己最近老神思恍惚说错话,正色看向温之皎,笑道:“好看,特别好看,比之前好看多了。” 温之皎眼睛睁大,胸口提起一口气。 顾也心道不好,捏她脸颊,“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温之皎挂脸了,拍开他的手,“我之前不好看呗?” 顾也:“……” 怎么这么能作呢? 算了,作点好,爱装的拉不下脸,他能赢。 顾也笑眯眯地牵她手,带着她往外走,“你最漂亮了,深山里最漂亮的小牛,行不行?” “哼。”温之皎心情还是不错的,被顾也牵着手,还不忘对着一切能反光的地方欣赏自己,“我好饿啊,但还没想好吃什么,你快想办法啊,我想吃酸辣的,又不想吃太油腻的。” “哆啦a也正在想。”顾也拉着她走出商场,商场外是熙熙攘攘的商业街,街边灯光荧荧,人潮涌动。他看了一圈,很快,便牵着温之皎往一家饭店走去。 温之皎道:“怎么不在商场里吃?” 顾也道:“都是料理包。” “那怎么不带我去酒店吃?”温之皎开始作,“是不是觉得我不值?” 顾也笑着转头,“星级酒店料理,来来去去也就是玩理论,你想花钱还是吃顿好的?” 他指了指那家饭店,“那家私房菜用的食材不错,我之前来吃过。” 温之皎才不信,但不跟他计较,反正吃不好她就要开始作。等进了那家小饭店,看见周围典雅别致的环境,极少的客人,以及菜单上那一串昂贵的价格后,温之皎感觉到顾也应该说的是真的。 而等吃完一顿后,温之皎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更满意了。 顾也见她这样,觉得她像只瘫软的长条猫,笑起来,“吃满意了?” “还行。”温之皎显然吃得有些发蒙,重复道:“还行吧。” 顾也起身,道:“那走吧。” 温之皎道:“送我回家?” “送你去酒店,这不得陪我玩两天?”顾也笑眯眯的,“跟着我玩多有意思。” 他对着她伸手,温之皎把手搭上去,他把她拉起来。 不过好巧不巧,两人刚出店门口,一辆车便已停下。车里出来个人,似乎与顾也相识,还聊了会儿天。 温之皎不喜欢等人,一转身回店里,偏偏刚一转身,又出来一人。那人一身酒味,撞得她趔趄下。 顾也刚送朋友上车,转头就看见这幕,连忙走过去扶住她。 那人穿着身西装,扣子快崩开了,袖子挽起,露出个纹身。他一脸凶狠,腰带上logo都泛着银光,身后跟着几个显得凶狠的男的。 “啧,站这里挡路干什——”那男人话说一半,望见了温之皎的脸,咧开嘴笑起来,“喲,是个妹妹啊,对不起啊,妹妹,哥哥不是有意的,别生气。” 温之皎有些被吓到,她抓住了顾也的手腕。 顾也望着男人,脸上没有笑意,“道歉。” 男人被下了脸,一把将顾也推开,又抓着他的领子,“小白脸,怎么说话,我几个人你几个人,我弄死你都没人敢动我!” 他显然喝得有些醉,脸红着,一身凶气。他身后几个男的,也骂起了脏话,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温之皎抓了下顾也的手,道:“走吧。” 顾也看向她,笑了下,“怕什么?” 说着,却侧过身,给他们让了路,方才的冷脸变笑脸,“sir,this way” 那几个男人见状,气焰更嚣张,一边笑一边又骂起脏话,却是离开了。 顾也看向温之皎,“怎么,不喜欢看男人为你打架了?” “不一样。”温之皎真被吓到了,她心脏都在跳,“狗咬狗,也有人不在场才行……不然会被咬到……” 而且,这种男的长得就像犯过案子的,万一顾也被打死了怎么办? 温之皎吓得脚软,脸色有点苍白,“不行扶着我,我吓死了。” “我扶着呢,只是你甘心就这样?这也太欺软怕硬了。”顾也扶着她,带上了车,关上车门,道:“怎么也得报仇。” “报个屁!你都sir this way 了!还说我!”温之皎捂着胸,“你能怎么报仇?你派人打死他?” 顾也认真道:“他们还没走远,我开车去创死他们。” 温之皎:“……” 她尖叫起来,“你别发疯!” 顾也笑起来,“当然不会,这种事脏手。” 他道:“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玩了,我心情好差,恶心死了。”温之皎冷着脸,“我要回去睡觉。”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2节 顾也推她肩膀,“别生气,报仇去。” 他笑道:“安全又出气的。” 温之皎看了眼手机里无数条没回的信息,有江临琛的,有温随的,有陆京择的……哦,陆京择的消息刚刚又发了几条。 温之皎看完,道:“要不算了吧,我感觉陆京择要杀过来了。” 顾也道:“他都跟你分手多少年了,也没资格啊。” 他笑起来,“我还得感谢他,他把你回来的消息抹得可干净了。你想想,这两天没人来烦你,就我陪你玩,多好啊。” 温之皎:“……那你带我报仇完,要送我去江远丞病房,再把我送回酒店,不然我怕被抓奸。” 她要去看看,有没有新剧情!但如果有,她想再玩两天! 顾也气笑了,“行,去。最好啊,以后他醒了,我点外卖点双份!” 他一脚踩下油门。 第91章 车在夜间行驶, 路过许许多多商铺。 温之皎坐在副驾驶上,扒着窗往外看,窗玻璃降下的小缝将热风兜进车里。 顾也跟着导航一路开, 不多时,停在一家夜店门口前。 他道:“下车吧。” 温之皎一看见那霓虹灯招牌,便很有些嫌弃, “不要。” 她显然很有些耿耿于怀上次夜店的情形, 接着道:“里面的人又丑,酒又难喝, 果盘都不好吃!不要玩这个!” “哎唷——怎么这么挑呢,不会待太久的。”顾也笑眯眯的, 主驾驶座的车门开着, 他胳膊倚着车门,风灌满了他的白衬衫,“下车好不好?” 温之皎的唇翘着, 抱着手臂, 霓虹光打入车内,将她的发丝和脸染上幽暗的光。她生气地坐了两分钟,又看顾也,他也没说话, 耐心地靠在车,昳丽的脸上带着点促狭。 顾也和她对视上,那笑更大,“嘬嘬嘬,出来。” 温之皎:“……” 呃啊!! 她心头火起,随手抓住一旁的纸巾盒对着顾也扔,“关上门!” “这么凶。”顾也往后养身体, 接住纸巾盒,故作幽怨地叹气,“好好好,你坐着。” 顾也把纸巾放回去,关上了车门。 车门一关,温之皎又气了两秒,才打开车门。她一下车,顾也便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牵她手,“走吧大小姐。” 她昂着下颌,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顾也笑了两声,低头点了根烟,望着她的背影。率先望见的就是她蓬松如海藻似的长卷发,她两边的头发用蝴蝶发卡束在脑后,露肩的吊带百褶短裙下是一双短靴。大步走动时,她还不忘甩着自己的链条包,包包上的小装饰叮铃作响,靴子踩在地上也发出小小的踢踢踏踏声。 怎么不说话也能这么吵? 顾也捏着烟,走得很慢,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在她即将踏入店门时,她的卷发飞扬起来,转过头看他。她抬起尖尖的下颌,弯弯的眉毛挑着,眼里映衬出霓虹灯的灯光,“走快点!” 顾也怔了下,摆摆手,把烟掐灭。 她便抱着手臂,把脸揪成一团,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看他。 顾也走到她身前,举手投降,“在抽烟,总不能在你旁边抽吧?” “到底有什么好抽的,给我戒掉!”温之皎转过身,又甩着链条包,“听到没有?” 顾也闻言有些乐,“发表最高指示了是吧。” “我就这一个恶习了,人要是活得太健康会变态的,你想想江家那对兄弟,不烟不酒早睡早起,都憋成神经病了,你再看谢观鹤……”顾也跟在她身后,一伸手,捞她肩膀,“再说了,你能戒小说吗?” 温之皎想了下,勉强认同了他这个歪理。 顾也笑吟吟的,捏了捏她肩膀,逗她,“那你要是实在想让我戒,不然一起。你戒烟,我戒小说,各戒各的。” 温之皎闻言笑出声,推他,“你有病啊,我戒什么——啊不对,我真戒过烟!” 两人这会儿刚穿过热闹的舞池,向二楼包厢走去。 顾也闻言有些惊诧,“什么时候的事儿?” “嗯我想想,有点不记得了。”温之皎握着扶梯,有些恍惚,“应该是在江家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就买了烟抽。” 顾也道:“什么压力,当金丝雀还有压力,江远丞干什么吃的?” 温之皎面色狰狞起来,“是在盛琉的时候,都没人跟我玩,就是……我想要好朋友,可是她们那个时候都已经有很要好的朋友了。虽然也不至于说被孤立,但是很难过。” 顾也闻言,眉头轻轻挑起,饶有兴致地听着。 其实说得更简单一些,那就是她从小被捧到大,去了盛琉,一下子就水土不服了。而她偏偏又是一有事不顺心,就要作天作地,顾影自怜的人。 温之皎说着,又有些愤愤,“而且在那里,我感觉我和透明人一样,这种感觉很讨厌!” 顾也道:“女王蜂入侵别的蜂巢失败了是吧?” 温之皎:“……什么女王什么蜂巢?” 她显得很茫然。 “算了。”温之皎决定不拘小节,继续道:“然后抽了没多久,就被江远丞抓到了。” 江远丞这个人的脑子,真的和常人太不同了。 温之皎偷偷抽烟的时候,把事情做得很隐秘,因为她不想和她讨厌的男的一样,带着烟味到处走。 当时,每一次放学,江远丞和她一起回家后,有时候还会去书房接受别方面的授课。在这个空隙,她都会穿着雨衣把自己裹好,再用一字夹卡着烟,到楼顶花园区抽。抽完她就会把雨衣藏到花丛里,再去漱口洗澡。 温之皎才不会让那些味道留在自己身上。那时,她身边的佣人也是璇珍或是相熟的女孩,几乎不会有人故意打小报告。 在她以为能天长地久地瞒下去时,仅一周,江远丞就把她抓了现形。 楼顶的晚香玉散发着甜腻的香味,一阵风吹过,混杂着香味与烟味的逢弥漫在他们之间。温之皎跟鹌鹑似的,被黑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头发都被包好了,只露出一张脸。 温之皎捏着烟,佝偻着,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偷。而江远丞穿着盛琉的校服,深蓝色的外套下,衬衫领带整齐。这会儿,他背着单肩的书包,一手插在兜里,眉毛高高挑着。 他们凝视了几秒。 温之皎把烟蒂扔在地上,重重踩了一脚,玛丽珍鞋上都是细小的灰尘。她转过身去,被抓了现形,却像置气似的捂着脸。 真要命,现在这样肯定很丑。 她好崩溃。 早知道会被抓,就学那些女明星了,起码穿着漂亮性感的裙子抽。 哎呀,现在是不是要演那种你怎么是抽烟喝酒的坏女人这种剧情了? 也不对,感觉这点剧情会不会太单薄啦? 温之皎脑子里七想八想,思绪很乱,可心里却有点释然。 江远丞并没有说话,将单肩包扔到地上,一步步走到她身后。他握住她的手,从她攥着的手里,把烟盒拿出来。 几秒钟后,他道:“这种烟焦油含量很高。” 温之皎转过头,仰着脸看他,“所以呢?” “发生什么事了?”江远丞低头,灰色的眼睛里有着笃定,“有人对你做什么了?” 温之皎那点强硬像消失了,她有些萎靡,“我不想去上学了。” 她抿了下唇,“我讨厌那里,没人跟我玩,没人喜欢我,所有人都把我当路人。” 温之皎越想,越觉得窝囊,抓着他的袖子,“你不能怪我压力大!我可是陪你来读书的,不陪你来,我才不会这么可怜!” 江远丞站在她身旁,望着已经是深蓝的天空,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话音很轻道:“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温之皎有些疑惑,望着他,“什么?” 江远丞侧头看她,灰眸凝着她几秒,却又移开,他继续望着那片天空。几只鸟飞过,欢快极了。 他握紧了栏杆上的雕花,突然道:“不开心的话,就不要去了。” 江远丞抬起手,摘下了她雨衣的帽子,一头被裹着的浓密卷发倾斜而下。他的手指便穿过她的头发,将额边的发挽到耳后,轻声道:“毕业证,成绩,大学,学位证……这些都可以安排好,明天不用去学校了,我带你去玩。只要现在开始,把烟戒掉。” 温之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她的眼尾有些尖,此刻圆溜溜瞪起来,也像颗杏子似的。江远丞的手指描摹过她的眼尾,动作很轻。 温之皎道:“真的吗?真的不用去了吗?那万一大学我想去读呢?” “如果想的话,就去。”江远丞顿了下,像陷入沉思似的,“暂时先这样吧。” 温之皎的笑意便从脸上蔓延到眼睛里,又迸发出细碎的亮光,她跳起来揽住他的脖颈。江远丞便也扶住她的腰部,任她跳个满怀,打横抱着她的腿。 “不过……”温之皎显得有些困扰,低看江远丞,“我在想就这样不去高中了,所有人都在上学,我不去是不是很奇怪?” 江远丞抱着她往外走,刚走几步,闻言便低头笑了下,“人没有那么多非做不可的事,你更是如此。皎皎,你可以提前习惯一下。” 江远丞一路抱着温之皎下楼,只是快看到佣人时,她才连忙从他怀里跳出来。这么一跳,她想起来不对劲了,怀疑地看着他,“不对,你怎么发现我在偷偷抽烟的?难道你给我安排眼线了?!” “不是。”江远丞顿了下,垂着眼,有些认真道:“帮你收书包的时候,发现你的香水快见底了。但你身上的味道从未变过,那我猜测,香水是你用来掩盖一些味道的。” “好离谱!” 温之皎喊道。 她看着顾也,手比划着,“就是你都不觉得离谱吗?哪有人靠香水就能推理出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离谱吗?”顾也稍加思索,见到她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决定顺着她的话说,“没错,是,怎么想到的,真让人头大。” 温之皎果然很满意,点头,“是吧是吧。” 她说着,又长长叹气,“不过没想到后面再也没能去上学了。” 顾也看着她,轻声道:“不过,也许故事还有别的版本呢?” 温之皎上着楼梯,奇怪转头,“什么版本?” “盛琉的学生,毕业后联系也算密切。”顾也拾阶而上,走到她身旁,轻声道:“除了裴野,你那个班上的人,我也认识一两个。” 温之皎突然笑出声来,抬起手抓他头发,“你是交际花吗?怎么感觉谁你都认识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3节 顾也被她抓了两下头发,也不恼怒,反而俯身,笑吟吟道:“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可恶,我最讨厌这种选择题了。”温之皎松开手,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最后道:“先好消息吧!” “可以。”顾也牵住她的手,走上二楼,“好消息是,你完全不算透明人。据当年我的打听,都对你印象挺深刻的,说你安静,怯弱,怕生,所以不怎么敢接近你。听说,有个男生还想在第二个学期和你告白来着,还有几个女生想约你去她们办的茶会。” 他笑起来,“不过你读了一个学期就不读了,对方心思也落空了。” 温之皎眉眼又拧一块儿了,不敢置信,“你别哄我!他们对我的态度完全就是偶尔问个好的程度,最多就是跟我一起上课吃饭,话都很少说。” “我这次可真没撒谎。”顾也当年可太好奇温之皎是何方人物了,打听了一阵,他继续道:“他们很少和你说话的原因好像是他们一搭话,你就发抖。” 温之皎:“……” 她回忆了几秒,怔住,道:“等下,我没发抖……我是被吓到了。” 顾也也怔住,想起来她的确很容易受惊。 温之皎抱着脑袋,很有些痛苦,“天哪,我错过了好多。如果当时我继续读下去就好了,如果没有不去读书,我就不会一直被江远丞关着了!” 说不定在感觉到江远丞发神经后,她还能甩掉他,换个别的正常一点的。 她的青春,就不至于被江远丞套牢! 温之皎的脑中浮现了太多怨念,她道:“那坏消息呢?” 顾也笑吟吟的,“突然忘了。” 他说完,她就挂脸开始作了,他笑意更大,任由她十八般武艺。 皎皎,坏消息就是,也许那次你不提出,之后也可能会发展成这样的。江远丞怎么会不知道你并非是不讨人喜欢,也并非在被人排挤呢?他知道,可他仍然没有告诉你真相,而是顺从你,顺从,因为他也想要这样的结果。 只是,你当时居然那么相信他吗?相信他起了这个头,后面还会放你回学校吗? 顾也有些恍惚,没忍住握紧了温之皎的手,她便立刻像漏气的玩具似的,吸了口气。 顾也道:“很疼吗?” “你说呢!”温之皎有些无语,甩他的手,竟没甩开,“放手啊!黏黏糊糊的!” 顾也俯身,“没有我的心痛。” 温之皎:“……”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也,“你发什么疯?” 今天一整天,他怎么都奇形怪状的? 顾也思考了几秒,狭长的眼睛里有着细小的波澜漾开,“我也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知道了。 有什么关系呢?足够开心就好了。 反正现在他很开心,如果有尾巴,那尾巴都会摇成螺旋桨。 在更早之前,他会思考,思考她的存在是否影响了他,是否要及时止损。在之前,他会失落于她好像纯粹在利用他,刺激他,在国外时,他也纠结于江临琛是否能求婚成功,她是否又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妻,再到昨天,他收到谢观鹤送来的消息和她的东西,他又开始烦躁他们的关系…… 今天,他打定主意截陆京择的胡,狠狠作弄她一番的。可一见面,就想起来她之前在山崖底下那骄纵样,这几天在山里估计真吃苦了,一想又忍不住领她出来玩了。 顾也想着,又发笑起来,低头看着她。 温之皎却警觉着,往后退,“你也想害我吗?” “是啊。”顾也逼近,抬起手,按着她脑袋左右晃几下,“正在酝酿一些畜生主意。” “别弄我头发啊你!!”温之皎气死了,抬起手用美甲抓他,在他手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做了好久的造型呢!” 顾也松开手,“啧啧啧”了两声,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温之皎整理头发的动作僵住,“啊?朋友?” 顾也摇头,“不是,是玩伴。” 他转身往二楼尽头的露台走去。 温之皎连忙跟上,“什么玩伴,说清楚啊!” “玩伴就是,陪你玩,带你玩,教你玩的人。”顾也在前面走,却往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牵,她盯着那只手左右挑眉,伸了过去。他立刻抓住,带着她走,“现在,我就要带你去玩人了。” 玩人,什么玩人? 不是报仇吗? 温之皎正迷迷糊糊着,但越走近露台,却听见了什么嗯嗯啊啊的低吟动静。 她立刻抓住顾也,尴尬道:“你干嘛,没听见吗?” “嗯,听见了。”顾也将她拉到怀里,径直往前走,“走,看看去。” 他脸上的笑容越笑越像妖怪,眼镜几乎遮掩不住他狭长眼里的妖气似的,带着她一步步走近露台。 温之皎崩溃地被他拽到尽头,这一刻,在露台的角落,窗帘的遮掩下,她果然看见一对跟□□抱对似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 她绝望地闭上眼。 好丑。 顾也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跟着我。” 温之皎一脸抵触,可顾也才不管,紧紧搂住她,带着她安静地走过去。没两分钟,他们已经站在了那对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男女身旁了。 男人一身肥肉,背后是巨大的纹身,背对着他们起伏。 顾也抬起脚,对着男人背后就是一脚,男人闷哼一声压在女人身上。男人吓了一跳,抽搐几下立刻转头,身下的女人也察觉到不对,尖叫着转身摸衣服。 也是这一刻,温之皎看见那个男人,竟然就是刚刚那个在店门口威胁他们的男人。 她震撼地望着顾也,抓住他手臂。 男人面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尴尬,怒吼道:“你们——你——” 顾也笑眯眯的,拿出手机对准了他们,“哥们,道个歉呗。” 温之皎头皮发麻。 男人气得像只肌肉鼓动的□□,抽搐着,“你——小比崽子,你等着,你——” 顾也看向女人,“快走吧。” 女人一愣,衣服都不套了,抱着衣服急急奔走。 男人扶着地要起身,显然已经气得神志不清,赤身裸体,目露凶光,“我今天,我今天一定要你知道——” 顾也抬手抓住垃圾桶上水晶烟灰缸,对着要起身的男人头上狠狠砸过去,砰的闷声下去,开瓢后的血飞溅而出。 男人低吼一声,又倒坐在地上,脸被血糊了一头。 温之皎四处张望着,看有没有对方的小弟出没。 顾也道:“道歉。” 男人痛苦地呻吟着,终于没了嚣张的样子,一头血地开始道歉。 顾也笑起来,“跟我道什么,跟她道,大声点。” 男人昏头昏脑开始转过脑袋,跟温之皎道歉,温之皎很有些崩溃,“行行行,就这样吧!” 顾也笑了声,抓着她的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还不忘折返把男人的衣服拿起,塞到了垃圾桶里。 可惜男人已经倒地晕厥,毫无阻拦的机会。 等两人出了夜店,返回车上时,温之皎还心有余悸。 她恍惚地抱着安全带,“真要命啊,你不怕他报警抓你啊!” “不怕,我刚刚还提他报警叫救护车了。”顾也打了个哈欠,关上车门,“要不是去出气,那种人我见第二次都不想见。” 温之皎抗议道:“那我也不想见啊,他丑成那样!!!” 她想了想,“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顾也笑得眉飞色舞,“他有小弟捧哏,我就没有下属查人吗?” 他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幽怨道:“走咯,去病房,一起看看前夫哥。” 温之皎:“……” 这话说的!也没离婚! 顾也放了舒缓的音乐,徐徐晚风伴随着音符,车里的空气静谧温和。 “皎皎。”顾也问:“你和裴野在山里,过得开心吗?” 温之皎张着嘴,正要竹筒倒豆子,可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怎么感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裴野去山里了?” 顾也沉默了几秒,觉得有些好笑。 江临琛,他,谢观鹤,陆京择,裴野,哪怕是目前最势弱的温随,都不知道为她斗法斗了多少轮了,才争取到这样裴野出局的结果。可她全然不知。 顾也笑意越来越大,认真地上了个眼药,“谢观鹤说的啊。” 他道:“你想想,谢观鹤把你弄到山里去后,可高兴了,到处和人说呢。” 反正,谢观鹤也确实把她要回来的消息四处放出去了。 温之皎冷哼了声,道:“我已经完全看清了,他就不是个好东西,再也不要理他了。” 她又骂了几句,才讲了些山里发生的事。 温之皎其实有些累了,讲了一会儿就想停,可每当她想闭嘴睡会儿,顾也就非要拿话头引她继续讲。结果就是快一个小时的车程,她讲得口干舌燥,耳边都是自己的声音。 当快看见医院的建筑楼时,温之皎终于爆发了,“你干嘛啊,说得我好累啊,别问啦!” 顾也不说话,就是笑,手指敲着方向盘。 他没想干嘛,就是想听说话。 现在多说点,等会儿就没力气在江远丞坟头哭坟了。 他淡淡想。 停下了车,这一次,顾也没有只在车里等她,而是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温之皎推门进入病房。 顾也没进去,只是靠在门口,望着走廊冰冷的灯光。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4节 他拿出了打火机,火机在之间翻动。 顾也觉得这会儿应该是最不开心的时候。 门里,温之皎飞奔着到了江远丞床边,泪眼朦胧地握住了他的手。 系统,现在要有新剧情了吧! 没有新剧情,她好没有安全感! 比如现在,她手机里收到的信息都爆炸了,她都不敢看! 不多时,温之皎听到脑内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宿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在脑中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新剧情吗?” “有了,但是很不妙,你要做好准备。”系统语气很沉重,也很认真,“江远丞还有两周就会醒来。” 温之皎脑中一片空白。 天呢,这么快! 系统又道:“另一个很不妙的事是,世界崩坏的程度比我想象得要轻一些。” 温之皎蹙眉,“什么意思?” “我的预估是,解决了裴野的事件后,世界崩坏程度达到临界点,你就再也无法被取代了。”系统语气带了些苦恼,“但没想到世界更新后,还是一定程度进行了自我修复,所以现在数值差一点。而且现在还是前置剧情准备期,他们如果要取代你,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温之皎听得头晕,摆手,“简单,简单一点!” “简单一点来说,在之前,他们只想通过干预你来干预剧情。但现在,,必须要达成。”系统的话音很严肃,“你准备好了吗?” 温之皎感觉到事情严峻,很有些慌张,“没有,我害怕。” “好。”系统道:“你准备好了。” 它话音落下,空气中浮现了一面蓝色屏幕。 原本的剧情任务全部被清空,任务栏空空一片,下一秒,新的剧情与任务层层叠叠浮现。 【主要剧情:从山里回来之后,温之皎彻底黑化,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始终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她,逆天,改命!她要报复所有人! 恰逢江临琛生日宴会,她决定要把他的生日宴闹得天翻地覆!闹完生日宴,她又决心狠狠给陆京择谢观鹤找不痛快! 但偏偏这时,江远丞即将醒来的消息传到了温之皎耳中,她惊恐起来,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被报复,她必须要找到新的靠山依附…[展开]】 【不开心?有我,你会格外不开心(主线任务):参加江临琛生日宴会,搞砸他的生日宴会。】 【我就是惹了你们所有人(主线任务):尽可能给江临琛、陆京择、谢观鹤、顾也、温随等角色找不痛快,但不能翻车(指被囚禁)】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主线任务):报复谢观鹤。】 【啊这,我怎么又当未婚妻啊?(主线任务):在江远丞醒来前被人求婚,并与对方订婚。】 【我们孤立你,不和你玩咯(主线任务):尽可能端水,不要让江远丞醒来后有和其他人联合报复你的可能。】 【隆重出席(主线任务):[未解锁]】 【真相只有一台洗衣机(支线任务):使用追溯卡查看任意一人的有关于你但你不曾知道的回忆。】 …… 其实这些任务还好诶! 温之皎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除了订婚这里。 她不想再订婚了,感觉只会把自己套牢。 温之皎道:“就不能假订婚吗?” 系统道:“可以,但可能会变成真的。” 温之皎咬唇,又觉得不对。 目前和她求婚的,只有一个江临琛,可是如果和他订婚,江远丞醒来后,还要天天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其他人的话,感觉怎么看,也不像会主动求婚的啊。 嘶……头好大…… 温之皎满脑子晕晕的。 夜色已经深了,另一边,薛灼灯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也收到了新消息。但这一次,不再是本子上的文字,而是一整个系统的声音。 “我们已经监测到,在裴野事件当中,你的行为违反了任务要求。与此同时,监测到你有意识波动,经过讨论,我们郑重发出警告:请勿违反小说世界维护部的要求,否则以抹除数据作为处理。” 系统的话音仍在继续,“目前最新更新的剧情为以下。” 【主要剧情:温之皎从山里回来之后,性格大变,显得更为多疑焦虑,她脆弱的内心承受不住一切,已决心要躲避人群。但万万没想到,她消失的几天时间里,其他人因得不到她的消息而终于发疯,都萌生出了想要囚禁她,与她订婚的想法。可越是如此,越让她有了躲避的想法,隔阂越来越深,情况越来越僵硬,偏偏在这个时候,江远丞醒来了。】 【任务:让温之皎与所有男主们产生隔阂,让男主们恨她,厌恶她。】 这次的任务十分简短。 薛灼灯有了些困惑,“具体的呢?” “具体的,会在事件发生时再推送,而且,”总部系统继续道:“我们会派新的任务攻略者来扮演白雪雪的身份,等江远丞醒来后,她就会出场。取代原女主的身份,与江远丞,其他男主们发生纠葛。所以现阶段你的任务就是挑拨离间,让她彻底与男主们划清界限。” 薛灼灯更为困惑。 “现在还能再派新的女主角来吗?” 温之皎问。 “不能。”系统话音肯定,“早期他们就没有办法,才逼你走女主剧情的,现在更不可能了,最多就是派个意识体夺舍你。” 温之皎扶着自己的脸,有些忧郁。 系统继续道:“这里的任务千万不能翻车,一翻车,说不定就会被找到机会入侵取代你。但相反,不翻车的话,江远丞醒来,他们就没什么办法了。” 黧黑的夜,月也青得阴森。 “小说维护部最不缺的就是觉醒意识的ai,如果你真的萌生了情感,那你更应该完成这一次任务。保证温之皎能走原剧情,在这个阶段被所有人厌弃。这样,当派来了新的女主,她从这个故事中剥离了,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吗?” 总部系统的话带着诱哄,却又转瞬严肃了起来,“这次世界更新后,崩坏值没有预估得那么高,如果她不走原剧情,我们也只能用更强硬的手段,让任务者取代她的意识了。你也不想,让她真的消失对吗?” 薛灼灯的手抓住了笔记本,将一角抓皱。 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他不太能确定有哪些不对,但他知道,不能再容许更多脱轨了。 第一次的脱轨,会带来更多的脱轨。 薛灼灯想。 不多时,笔记本上浮现了一行字。 【当前剧情:当温之皎与顾也在一起时,被江临琛发现了这一切,他目眦尽裂。在她失踪的几天里,他几乎不休息地找他,而她回来这天,他派人搜编了各个港口和私人机场,却都没有找到。他发了许多信息,但没有回复,情绪已经到达临界点。最终,他酝酿出了一出毒计,决定在生日宴上实施,而温之皎去到便成为瓮中之鳖,从此日日夜夜…[展开]】 【任务:引导江临琛发现温之皎在与顾也私会,并引导江临琛对温之皎产生过激的情绪,并在生日宴上暗中协助江临琛。】 第92章 温之皎和顾也回到酒店的时, 已是深夜。 酒店的套房被刷开,温之皎跌跌撞撞,累得直打哈欠。她不管不顾, 望见客厅的沙发,便才有精神,跳着跑着趴上去。 顾也把车钥匙放在托盘上, 关上门, 也长长呼出一口气,“腿给我逛细两圈。” 他说完, 还不忘卸掉手里的,臂弯里的, 口袋里, 裤兜里的一大堆她买的东西。除了衣物,小首饰外,还有一大堆小玩意儿。 塑料包装窸窸窣窣地响着。 温之皎躺在沙发上看他, 道:“打你两下掉一堆装备。” “怎么不说像哆啦a梦?”顾也笑出声来, 又有些无语地斜睨她一眼,“你怎么能逛呢?” 从江远丞在的医院离开,他本打算带她回来休息,没想到, 她在车上望见了夜市,又拽着他逛了许久,买回来一堆破烂。那些破烂又不像在商场似的能叫人送回酒店,她便立刻把他当成圣诞树用,给他大包小包挂一堆。 顾也终于把身上的破烂掏干净后,才捶了下脖颈,“别趴了, 起来。我要坐会儿。” 他走过去,俯身推她肩膀,“ “哎呀!那对面不是有!”温之皎烦死了,抬起腿踹他,“你给我起开!” 顾也笑了下,一把抓住她脚踝,往下拽,“我就不,我就要你坐这里,这里视野好。” 温之皎被一拽,立刻翻身抓住沙发扶手,用力往后蹬,“你干嘛啊!松手,松手!” 顾也才不理她,硬生生拽着她的腿,往下拖。温之皎没抓稳扶手,被顾也从沙发上撕下来,萎靡地在沙发角落堆成了一团。 温之皎坐在毛毯上,指着顾也,“你故意搞我是吧?” 顾也握着她的手指按下去,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房间是左手边的,里面有的是沙发给你躺,快回去吧,我要开会了。” 温之皎听到上班的事就烦,他们这群人平时看着都忙得要死,却偏偏各个都有空给她添麻烦!她扶着沙发站起身,却望见顾也却已老僧入定似的,拿着平板看邮件了。 她想了几秒,道:“不行。” 顾也头也没抬,“我订的房间,我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 “凭什么,你说了带我出来玩,你没听过什么叫主随客便吗?”温之皎一转身,到处看看摸摸,“我要看哪个房间更好!” 顾也扯了下唇,“行,你看,就知道你事多。” 温之皎没理,严格确认套房里几个房间的规格后,发现确实是她的房间更好。一时间,她抱着手臂,很有些生闷气,愤愤地甩门进了房间。 套房的隔音很好,那甩门声也是闷闷的,并不大。但顾也仍捕捉到了,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眼镜下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多时,温之皎又打开房间门了。 她开始没事找事,一会儿整理起玄关那些她买的零碎,一会儿坐在他身边看电视,一会儿开公放刷短视频。似乎在她眼里,他干点正经事就能要她命似的。 温之皎见旁门左道不能让他有所反应,就很忍不住地抬脚踹了下他的腿,问道:“顾也,我东西少了。” 顾也似笑非笑地看她,“谢观鹤给我什么,我可都给你了,要少东西,你得找他去了。” “嘶——”温之皎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你去要,我不想见到他。” “行了,我不看了。”顾也把平板放一边,看看向她,“你说你,自己不上班,看人上班也浑身难受。”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5节 温之皎揉搓着手里的抱枕,理直气壮道:“对啊,谁都不能当着我面努力!” “尤其是你。”她笑起来,“你说要跟我当玩伴的,那就要一起游手好闲。” 顾也把眉毛挑高,“这么说,上学时要跟你玩还得跟你一起考倒数呗?” “那不一样啊。”温之皎伸出手,开始掰手指,“陆京择和江远丞以前跟我一块玩的时候,那成绩也照样很好,你要是跟我玩就考倒数,说明你脑子就不行。” “起开。”顾也看她掰手指,突然恼火,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强硬地插入她指间的缝隙交握,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非说让人不高兴的事儿。” “嫌难听啊?”温之皎一点都不生气,晃晃手,眼里闪烁点恶意,“嫌难听也晚啦,我人都这里了,你要怎么办?” 顾也一用力,将她拉入怀里,低着头看她。 温之皎坦然回看,唇彩有着细密的珠光,那是很甜的香气。 他们的距离很近,连呼吸的气儿都是热的,扑在彼此的脸上。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们之间竟缺乏些暧昧的气氛,倒有了些审视的意味。 顾也眼神有些沉,唇弯着,话音轻得像是羽毛,“我发现,对你坏,你骂是骂,但还真老实。对你好,你就跟找到软柿子似的,非捏得人生气才行。” 欺软怕硬,恃宠而骄,这八个字她深得其精髓。 温之皎缓慢地弯起唇,眼里溢出光彩,“啊那怎么办?那你报警抓我吧!” “你……算了。”顾也叹气,松开手,又抬手按住她的脸轻轻推开,“我自找的,行吧,我顾也作孽多端,遭大报应了。” 她怎么会喜欢酸草莓呢,明明她跟个菠萝似的,吃着酸甜可口,一照镜子发现被扎了一嘴的血。 顾也摘下眼镜,感觉血压上来了。而温之皎被他推得“哎呀”一声,不忿地哼哼着,却已是要起身回房间了。 他没忍住叫住她,“江远丞在你面前忙的时候,你也非要这样捉弄他吗?” 问完,他觉得很失策了。他直觉她在利用他那隐秘的嫉妒心,来让他主动追问更多,这样他才能在嫉妒下为她进修当狗的艺术。毕竟,无论她说什么,他也没办法把江远丞摇醒确认真假。 顾也问完,果然看见温之皎脸上有着了然的神色,“你想知道啊?” 她发号施令起来,“等会儿帮我吹头发我就告诉你。” 顾也:“……” 顾也感觉血压真的高了,她比他想象得还精呢,进修当狗还要学费。 温之皎道:“不行啊?不行算了。” 她昂着脑袋要转身。 “行。”顾也答应了这笔赔本买卖,他支着下颌,看她,黑发垂在那张昳丽的面孔旁,语气带着点空虚与疲惫,“你是真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小鬼难缠。” 他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做什么事儿,从不吃亏,现在在她吃身上可算是吃够本了。 顾也现在也没心思回邮件了,更别说工作了,回房间一边洗漱一边惆怅。等他自己都洗漱完,吹好头发了,她才披着块擦头巾出门。 顾也插好吹风机,一转身,发现温之皎已经坐在沙发前的毛毯上等着他伺候了。他没忍住拍了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坐在沙发上,俯身贴近她。 她的发量多,又是自来卷,湿的时候便反倒是比平时还要卷和蓬。 “你开最小的风量,我怕吵。”温之皎一本正经地钦点起来,挑了个节目开始看,“温度也要低点,不然吹得我头皮疼!” 顾也气笑了,抓着她头发拽了下,“还挑上了。” 温之皎小小惊叫一声,转头瞪他,身上仍有着热水洗漱后的,蒸腾着肌肤香气的水汽。那水汽弥漫在两人指间,也醺得她脸颊红润,眼里也是漾开的涟漪。 她瞪完他,转过头去,发尾扬起的小小水珠甩到他脸上。 顾也愣了下身,抬起手背想要擦,可下一秒,动作一转,捏住她的头发开始吹。果然是最小档的风,温度也正好。他话音很轻道:“麻烦精。” 温之皎耳朵动了动,却没听到似的,自岿然不动。 顾也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对我这么挑剔,连在你面前做点自己的事儿都不行,那想必前夫哥做得很好咯。也让我听听大师课。” “嘴怎么那么贱呢你。”温之皎听他那调调,就想回头掐他,可惜脑袋在他手上,一时忍住了,“他不会在我面前上班,除非我上课,他才会在我身边工作。” 读书的时候,但凡他们在同一个空间下,他基本只会跟她一起玩。后来他接手江家的事变得十分忙的时候,也只会去书房或者其他她看不到的地方忙。 顾也试图挑拨离间,“他在防着你,你没有发现吗?” “我发现了。”温之皎一脸凝重,“所以我去调查了。” 顾也来了兴趣,俯身靠近她,一肚子坏水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调查的?派私家侦探的话不一定靠谱,搞不好你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我直接问的。”温之皎转头,眼里有着愚蠢的澄澈,亦或者精明的赤城,“我说,你工作这么忙怎么不带回家里做,是不是担心我窃取机密。” 顾也一用力,把她圈在怀里,手从她脖颈上绕过去捏她下颌。 温之皎道:“你干嘛!” 顾也道:“看看你嘴里是不是真有摄像头窃取机密。” 温之皎拍他手,带点娇嗔,“有病啊你,一打岔不知道说哪儿了。” 不知道最好。 顾也心里冷笑着。 当初那感情就……就那——么好吗? 他觉得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早知道不再问那么深好了。她天生就爱折磨人似的,再好的光景,再好的氛围,她也能想着法给人心里钉根七寸钉进去,现在她可算拿到机会了。 顾也松开手,脸上还在笑,语气带着些有诱哄,“好好好,不打岔,你说。” “他说,没有什么机密好窃取的,只是在我面前没办法专心工作。” 温之皎道。 顾也道:“那他能力也不行啊。” 他心想,洋鬼子真是说甜言蜜语不会觉得肉麻的。 “你这人真刻薄。”温之皎一副子宽容大量,不和他计较似的语气,继续道:“不过我也觉得他在哄我开心,我不信,我那时候总觉得他可能在干什么违法的勾当。” 顾也短暂地抛弃了下腹中的酸与毒,好奇起来,“你干了什么?” 他相信,她的脑回路足够好玩。 果然,她道:“我去微服私访,偷听他开会了。” 顾也道:“皇上英明。” 他说完,心中有了隐约的不妙预感。 江家庄园的书房很是华丽陈旧,对她并不设防,毕竟她平时也在那里上课。书房深处有会客室,而会客室里还有个小房间,房间连接着地下酒窖。 地下酒窖占地面积非常大,除了书房,宴会厅以及其他建筑的一楼也有门可以通往酒窖。当温之皎听璇珍说江远丞下午会在书房跟人开会时,她立刻想到了在通道里偷听的计划,甚至被抓还能就地逃窜或者装无措。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隐约的动静。但很不幸的是,她在酒窖的通道口处,什么也听不清。 电视剧害人不浅!说好了一般这时候都能听到惊天秘密的! 温之皎愤愤不平,但心里骂着,却感觉那会话的声音似乎清晰起来。她奇怪起来,贴着门听着,却感觉门晃动了下。 “我……喝点……这酒……” 闷闷的声音也隔着门传来。 ……完蛋,他们要进来! 自己现在跑是不是来不及了? 被抓到也太丢人了吧?一帮人啊! 温之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抓着门把手,用力顶着门。开门的人力气不小,用力推几下,温之皎身体都跟这门猛震。 谁啊能不能别推了! “奇了怪了,江远丞!”顾也转头,“你家地窖是不是反锁了?” 他几步之外,小房间的门开着,显出会客室里的场景。此时,江远丞和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似乎在聊天,他闻言回头,眉眼拧着,“啊?” 江远丞起身,对着其他人点头示意失陪,朝着顾也走过去。 顾也见他来,立刻拧着把手,用手推了推,“喏,你看,锁拧得动,推不开。” “没反锁的话,就是生锈了。”江远丞走到门前,拧了拧,“不然你撞开?” “我看你脑子有病,我给你作陪谈生意,讨杯酒喝还得自己撞门,怎么不让我自己酿酒?”顾也挑起眉头,一张嘴就是俏皮话,“还有,怎么说你也是东道主了,怎么都不叫你那小女朋友一起啊?” 江远丞灰眸睨他一眼,道:“我看你才脑子有病,什么人会成天好奇朋友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顾也道:“好奇是进步的本质。” 江远丞扯了下唇,“那你怎么不好奇酒窖门为什么打不开,努力把它打开呢?” “哦,我身娇体弱,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顾也咳嗽两声,昳丽的脸上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洒脱,“待会儿生意谈成了,开瓶好酒,再往我家里送两瓶。” 他们几人,就数顾也吃喝玩乐都挑剔,精细得跟什么似的,江家窖藏的好酒多半都被他想着法套走。 江远丞直接摆手,把他打发走,又拧了拧把手,想叫佣人查看。 偏偏这次,一拧,门便被推开了。 ……生锈了吗? 江远丞垂着眼,进了酒窖,关门反锁。他打开壁灯,一路走下楼梯。越往下,温度便越低一下,那淡淡的橡木桶味与葡萄发酵的酸气也隐约可闻到。除了收藏的酒,每年江家也会自己采摘葡萄酿一些。 走到底部,他看见堆在楼梯旁的橡木桶,又望见远处走廊的隐约灯光。走过去,再拐弯,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酒柜了,他迈步过去。 江远丞走了两步,却陡然转身。下一秒,他看见佝偻在橡木桶旁边,蹑手蹑脚准备往另个方向去的人。此刻,她瞪大眼,惶恐地看着他。 但也就是这时,他看见她脸上的惶恐褪去,僵住的身体也松弛了。 “是你啊,吓死我了……” 温之皎扶着橡木桶,捂着胸口。 江远丞思考了两秒,“刚刚是你?你不会是在偷听吧?” 温之皎先发制人道:“你不怕亏心事,干什么怕我偷听!” “你……”江远丞吐出一个字,有点语塞,却还是走过来,脱下外套,“上去吧,这里冷。” 她穿得单薄,酒窖温度又低。 江远丞用外套裹住她,“听到什么没?” 温之皎嘴巴翘了些,“没有,隔音真好,你放心了吧。” “没听到的话,需要我给你个会议纪要吗?”江远丞顿了下,又道:“或者我把合同拿下来给你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6节 温之皎:“……倒也不用!” 那不就失去了偷的刺激了吗? 江远丞笑了下,带着她走,“我带你从另一个通道上去,上面暖和。” “那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参加会议?”温之皎歪头看他,找到了作的理由,“你就是在防着我!” 江远丞抬起手,望着她,“明明防的是别人。” 他又道:“见到你,感觉等会儿我上去开会要吃亏了。” 温之皎听懂他的潜台词,眉毛挑起,被哄得很开心,却道:“那就是你自己没本事,不能怪我,不能甩锅。” 他们已穿过长廊,走到了几排酒柜前。 地下酒窖光线很差,只有昏黄的壁灯与酒柜的底光散发着微弱的颜色。这样的环境里,她便愈发显得黑发白肤,偏又有眼与唇映着细碎的光,在暗室里如明珠似明月。 温之皎对这些一窍不通,却喜欢看酒瓶的包装。 江远丞站在她身后,没忍住隔着外套,将她一拉,揽进怀中。他抱着她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从她额心一路亲到脸。 温之皎掰他手臂,“吓我一跳,干什么啊!” “想不想喝酒?”江远丞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笑,“就现在。” 温之皎睁大眼,转头,脸挤着他的脸,“你在发疯吗?你不是在开会吗?” “嗯。”江远丞话音闷闷的,“但谁让你在。” 他现在不太想上去开会了,他想和她一起喝点酒。 她每次都很容易醉,一醉,就变得格外可爱。 温之皎很有些心动,也很犹豫,她做作地撒娇起来,“哎呀,不好吧?万一你喝醉了生意砸了呢?” “喝吧,喝吧。”江远丞重复起来,垂着灰眸,“喝吧……喏,这里就有起子,还有酒杯。” 温之皎等到他负责的话后,马上喜逐颜开,“好,你说的啊,以后可不能怪我。” “喝酒而已,又没有戏诸侯。”江远丞松开手,挑了酒,将起子扎入软木塞,“有什么好怪的?” 酒窖里有品酒台,也有沙发。见江远丞开酒,她也不站着,坐在一旁沙发上问道:“什么猪猴?” 江远丞蹙眉,“得给你换个家教了。” “不要哇!” 温之皎抱江远丞的腰部晃他,晃得他差点没抓稳起子,他只好应承。没几分钟,软塞“砰”地一声被拔开,两支高脚杯被流淌的酒液灌上。那是略粘稠的质地,在这昏暗的光线下,竟真有几分如血似的猩红。 江远丞喝了几口,望见她唇与齿都染上了红,那红挥发了似的,蒸腾在她脸上。而温之皎也仰头看着她,他五官本就比旁人深邃些,皮肤又白,薄唇红得如血,阴鸷俊美。 温之皎抬起手拽他领带,笑了起来,眼波流转起来,“你现在是吸血鬼吗?” “嗯。”酒精尚未这么快抵达他的头脑,但欲望已先一步登陆。他顺着她的力道弯腰,红酒香气的鼻息扑向她,“现在是,所以……” 江远丞没说话,单膝跪在她两腿间,扶着她的额头吻了过去。 略酸涩的酒纠缠在唇舌之上,直到他们的唇齿都染上了彼此的红。 一吻分开。 江远丞的手从她的脖颈一路垂到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会议……” 温之皎的手勾着他的脖颈,眼里有着异样的光彩,话音有些懵,“啊什么?” 他沉默了两秒,抱着她翻过身。他坐在沙发上,她便坐在他腿上。他的头发垂下几缕,眼角有了些红,几滴汗水从下颌线划过。 “没事。”江远丞道:“还想喝吗?” 温之皎笑起来,她唇上的红便在他颤动的灰眸中浮现。 火炬形状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那两道影子又偶尔融成一团。 许久。 当江远丞再次出现时,会议已经散了许久了,唯有顾也一脸怨气地坐在书房里。 江远丞道:“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大哥,你处理一个小时了。”顾也冷笑一声,把合同扔到他脸上,“你跟有病似的,死酒窖里了?要不是我下午没有会,我真——” 顾也站起身,抬起一条眉,“你换衣服了?” 江远丞语气平静地道:“酒窖太冷了,出来洗漱了下。” 顾也笑了下,“哦,是吗?” “酒会给你送过去的,这次会议谢了,多给你送几瓶。”江远丞笑了下,灰眸里有些无奈似的,“有空再请你吃个饭。” 顾也抱着手臂,还是觉得可疑,“你先说,临时有点事是什么事?还有那酒窖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越发显出狐疑。 “锁生锈了,我推开了,下去拿酒的时候接到了江家内部的视讯电话,会议不好临时中断,只是没想到……这么久。”江远丞叹了口气,拿起合同翻看,又道:“开完会,从别的通道出去洗澡暖和一下。” 他道:“我中途不是抽空让人通知了么,倒是你,会议都散了还一直等着我,有心了。” 顾也嗤笑了声,“算账这种事啊,当然得当面,发消息不回的话岂不是自己受气?” “是等着找我算账,还是,”江远丞挑眉,“还是等着找机会拜访下我的女朋友?” 顾也眯起眼,笑道:“怎么会。” 江远丞也笑,“最好不会。” 顾也比了个数字,“抽成我吃这个数。” 江远丞点头,十分爽快。 事这么结了,他还有点遗憾江远丞没能杀杀价,好让他再刻薄他几句。 顾也心情愉快地往会议室外走,等上了车,出了庄园,他突然一拍大腿。 “第二次折返开酒窖门的时候,连把手都拧不动。那分明是反锁!”顾也咬牙,“我当年就说绝对不是临时开会!” 这暌违的真相把顾也撞了个踉跄,而这真相里,温之皎毫无疑问也是组成的一部分。 温之皎眨眨眼,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啦?” 顾也深呼吸,道:“你藏在酒窖里偷听,他跟你在酒窖里干什么了?” 温之皎把眉毛挑起,指着他,“就是你在推我的门对不对!” 顾也捏她的脸,“不要避重就轻。” “就喝酒啊。”温之皎背过身去,用一头毛绒绒的蓬松卷发甩他,“喝了大概一瓶吧,然后我醉了,他把我抱回去睡觉了。” 顾也道:“那他洗澡是你吐他身上了呗。” 温之皎:“嗯啊,呃,就,差不多吧。” 顾也冷笑一声,“得亏他昏迷了,不然,我还得在你们的play里当多少次总裁的朋友啊?” 他越想,越觉得气。 当时,他第一次就用力顶开门,岂不是就能见到她了?不对,要是用力,把她顶个趔趄,她摔下楼梯怎么办? 顾也心里乱七八糟的,不说话了,专心吹头发,手指拢着她头发。 他看着自己的指节绕过她卷曲的黑发,看见她脖颈上细小的容貌,还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一时间心颤了下。 顾也低声道:“皎皎。” 温之皎:“到!” 顾也笑起来,下颌枕在她肩膀上,“我又不是教官。” 温之皎转过头,被他说话的热气扑得痒痒的似的,笑得像小鸡仔咯咯咯,“我看你好难过,要哭鼻子了。” 她轻声道:“你自己要知道的哦。” 顾也用鼻尖摩挲她的脸,“对我也好点呗。” “我对你多好啊,我对所有人都很好的。”温之皎理直气壮,卷翘的睫毛像蹁跹的蝶,“是你们都先对我不好,我还不计前嫌。” 顾也道:“那对我比对谢观鹤好吗?” “你和他比干什么呀。”温之皎又很想翻白眼,却抬手,扯他的脸,“他坏,你好,行不行。” 顾也把她抱紧,“现在说话好熨帖啊皎皎,为什么呢?” 温之皎笑起来,“你吹头发吹得很合朕的心意!” “好好好,马上——” 顾也话音没落,她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之皎拿起来一看,立刻慌张道:“啊,是陆京择,怎么办,不会杀过来了吧?” “你这么怕他啊?”顾也捏着她的头发玩,“他和江远丞,你只能选一个刺激我,选俩的话,我也把你关起来。” “少来!”温之皎拍他手,“我不是怕他,我是,我是……” 她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我有点怕。” 顾也笑起来,“别怕,大不了你假装被我绑架了。” 温之皎始终有点心虚,面对他时,惯性会压倒很多。但一旦不在他身边了,那点愧疚又让人有点闷,一闷,就总疑心他会报复自己。再加上,之前江家的家宴上,他说她知道时,她还是觉得心沉了一下。 一旦有人让她有一点罪恶的情绪,她就会跑开。 她不喜欢还债,她不想负担不快乐的东西。 温之皎有些低落,顾也便捏着她的耳朵,又捏她脸,逗得她烦起来。但烦总比低落好,第三通电话响起,她接了。 偏偏,顾也等的就是这一刻似的,她一接电话,他就开了吹风机。 温之皎:“……!” 她瞪他一眼,他笑得眉飞色舞。 电话那头,陆京择果然有些怀疑,“你那边怎么有风声?” “哦,我在吹头发。”温之皎话音有点心虚,又道:“你不能怪我走,你说了你要关我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就关我,都是你——” “嗯,我,我,我,都是我。”陆京择打断她的话,把一万个罪名先吃了,“唉,本来准备了一些礼物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7节 温之皎听他认罪,气势回来了点,“才不稀罕。” “还好没真准备。” 陆京择道。 温之皎:“……你!” 陆京择听她语塞,笑了起来,道:“没有关系,你跑了,是我看不严。” 他话音带着诚恳,像是在认错。 实际上,也确实在认错。 陆京择并不了解顾也,但被他截了胡,也清楚这是什么人了。心细如针,还能屈能伸,并且还很荒唐。他是真想不到,顾也能闲到一上午换八套衣服在洗手间出出入入,只为迷惑眼球,逮那么一个时机。 不过还好,他准备的礼物,还需要一阵子准备。 而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 顾也并不知道他的评价,他只是抱着温之皎,仔仔细细吹着她的发梢,心情突然那又愉快了些。 温之皎用脑袋撞他下巴,让他老实,他便无声露出奸猾地笑,像只吃肉的狐狸。 “你的书包落在我这里了。”陆京择看着那只半空的书包,他一件件清点,“有阅读器,糖,糖,薯片,肉脯,嗯,情诗?” 包?什么包? 温之皎怔住,恍然大悟,她道:“不要了!” 陆京择闻言,看着盒子里那张纸条,轻笑了声,“你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 “不要了,扔了,给我扔得远远的!”温之皎咬牙,“晦气。” 陆京择笑意从眼里漾开,打开阅读器,直接点进主界面,“阅读器呢?你现在看的这本菜谱,里面写着什么来着,哦,被杀证道后我穿成了妖君的娘。” 温之皎的脸一点点红起来,“你别读了!你有病吧!” “怎么,不喜欢清冷学神了?”陆京择像是感慨,“长大了,审美真的会变。” 温之皎的脸红透了,气得咬牙捶地,一捶,捶到顾也的大腿。 “我草!” 顾也被捶得爆了句粗口。 他说完,立刻捂住唇,狭长的眼看着她,眨了眨,像是在表示无辜。 陆京择瞳孔颤动了下,握紧阅读器。 几秒后,他笑了声,“怎么,真给你弄到妖君了?” 温之皎狠狠瞪顾也,却道:“……电视而已!大惊小怪!” 陆京择道:“什么电视,看看。” “看什么看,挂了。” 温之皎愤愤道。 “……皎皎。”陆京择轻声道,“我本来买了几条鱼,肉质看着很不错,今天只能自己吃了。” 温之皎的手指动了下,突然觉得手机烫手似的,挂了电话,立刻扔到一边。 顾也识趣地关了吹风机,抱着她晃了晃,“怎么了?” 温之皎抱着自己腿,不说话,也不回头。 “让我猜猜,是不是,和你怀旧了?” 顾也笑起来,拨弄她耳朵。 “别动,心里烦。”温之皎甩头发抽他,“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说了你也,唉,你!” 她像个老学究,否定着顾也。 顾也笑起来,把她抱到沙发上,声音带着低笑,“皎皎,你怎么失约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学校里,一起逃课吗?那个时候,我牵你的手,你害羞。” “皎皎,我不会怪你,因为我爱你。”顾也越说越动情,像是伤感至极,“我知道,你值得被人爱,你抛弃了我又怎么样呢?那不是你的错,你现在跟别人出去了,我不会怪你,是我没用……” “啊啊啊啊别念了别念了!这都什么都跟什么啊!”温之皎捂着脑袋,终于转身,用脑袋撞他胸口,“你让我安静会儿!” “你看,前任,就是这种东西。”顾也被她撞得咳嗽,却用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有着精光,“他,也不过在用手段笼络你的感情,毕竟……你现在还顶着江远丞未婚妻的身份,大家都急着呢。” 他抵着她的额头,像大妖怪教小妖怪识别人心,“皎皎,不要上了当,心软他你就完啦。谢观鹤不是好东西,他呢,和谢观鹤更是亲亲的好兄弟,我看他两眼就知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玩诛心那套的。” 顾也用额头碰她额头,“听懂没?” 温之皎也撞回去,“不懂啊,好复杂啊!” 顾也笑起来,“那给我亲一口。” “不给你亲。”温之皎推他脸,却很快啄他一口,笑起来,“但我可以主动亲。” 顾也怔住,唇张着,“嗯……嗯?” 温之皎从他怀里跳出来,“我要去睡觉了。” 顾也连忙伸手抓,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沙发,“你!这!温之皎!” 可她却踮着脚尖,心情很好地转了个圈,转身笑他,“好急好急,摔了吧?” 顾也:“……” 他摸了摸脸。 坏了,他真的急。 顾也有点气,又有点想笑,最后倒在沙发上,安详躺着了。他看着吊灯,长长叹一口气。 他安详了,但有的是人不安详。 比如陆京择。 陆京择仍在办公室里,他挂了电话有一会儿了,可仍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幽暗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如鬼魅纠缠的树枝。 他扶着额头,却发觉有些发热。 陆京择意识到,他的身体在失控,心脏在用力地泵血。想象她和别人在一起和感觉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在用拥抱吗? 在并肩坐着吗? 对方在看书,她在吹头发吗? 她那么骄纵,是他在抱着她吹头发吗? 陆京择在玻璃中窥见自己的脸,阴暗的光影中,他的面容晦暗阴沉。他闭上眼几秒,再睁开眼,那阴沉便消散了,连杂乱的思绪也散去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一书包东西,按铃叫进来了下属。 “把这东西,送到谢观鹤那里去。”陆京择道:“告诉他,她让我扔了,但里面有些贵重物品,想来还是归还的好。” 下属接过书包,却又听陆京择问道:“薛灼灯那边怎么样?” 下属道:“按您的要求,放在江先生居所附近的街道那里了,但不知道有没有遇见。” “知道了。” 他点头。 下属离开办公室。 陆京择心里憋着火,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他没有这习惯,但她就爱这么走,他也就染上了这个暴露心思的坏习惯。 一想到她,一想到她。 陆京择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攥了几下,塞回去。 他又看向办公桌上摆着的天秤。 一侧已然重重压下。 按理说,应该如此才对。 a市从无夜晚,凌晨了,夜生活才是刚开始的时候。 谢观鹤并没有睡,他只是看着书包面前的书包,提了几下。笑起来,看向小秦,“还是吃了不少。” 小秦没敢笑,只是点头。 谢观鹤递给小秦,“收好吧。” 小秦又点头。 谢观鹤走到窗前,看着天色,没生出什么困意来。他垂着眼,又望着手腕上的流珠,道:“江临琛的生日宴在什么时候?” 小秦道:“五天后,但您之前不是说了,那天让——” “不用了。”谢观鹤顿了下,道:“我去。” 他望向那一轮已被云隐没的月,“好像做过头了。” 小秦哽了下。 您第一次见她做的,不是过头多了。 她的腹诽,同样在谢观鹤心里重复。 以前,即便她是一场梦魇,擒住威吓,似乎也不觉有什么。 而现在,遂她的愿,捉弄下她,都好像怕有闪失。 谢观鹤顿了几秒,道:“算了,不去了。” 小秦道:“都听您安排。” 他捻着流珠,速度却快了许多,又看向小秦。 窗外的明月仍然高悬,血色一般的云雾越拢越多。 夜色下,一辆车缓缓朝着薛灼灯行驶过来。 他打的车刚到,看见笔记本里跳出了一行字。 [任务:请与江临琛相遇,便挑拨离间他与温之皎的关系,让他看见温之皎与顾也颠鸾倒凤,让他心头火起失去理智。]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8节 薛灼灯:“……” 总部似乎可以模糊给他的信息量,以防他做出什么。 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遇见江临琛啊? “咔嚓——” 车门打开。 不,是三扇车门打开。 薛灼灯看见一堆人朝着他冲过来,他低头,一大片字也跳出来了。 【当前剧情:薛灼灯被江临琛的人手发现,在逼问之中,他终于说出实情。原来,温之皎和顾也在一起,并且,他们在背着所有人私会。江临琛闻言大为恼怒,因为这几日,她从未回过消息!他换了许多电话拨打后,终于接通,但在接通电话时她立刻挂掉。 他终于被她的欺骗所激怒,强行带人,从顾也手里劫持走了温之皎,并逼着她跟自己回到了江宅。与此同时,他们拉拉扯扯的行径也被其他江家人注意到,温之皎的名声一落千丈,在上流社交圈传扬开来。 江临琛囚禁了温之皎,并且逼迫她订婚,她在痛苦之中,不得已同意。 但万万没想到,温之皎以为是缓兵之计,偏偏生日宴上,江临琛直接将消息传出去,他们真的订了婚。订婚后,原本对她忍耐许久的江琴霜终于爆发,带着江家众人掌掴她。 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温之皎在订婚消息发布后,当场决定逃婚,却从山上滚落,恰巧被…[展开]】 薛灼灯平静地收起本子,被人群按住带上了车。他竟然有些习惯了,大概从第一次卷入她的剧情开始,他好像就注定要走被针对、被逼问、被误会的剧情。 天色已经有了些漂过的白似的,温热的风吹得人心浮气躁。 薛灼灯很快见到了江临琛,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瘦了一些,颓了一些。 上一次还是在大学里,他衣冠楚楚,斯文儒雅,谈吐雅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此刻,江临琛则显得有些厌倦,他撑着额头,握着眼镜,眼下有些青黑。 “你都回来了,她在哪里?” 江临琛没看他,揉着太阳穴。 薛灼灯思考了几秒,却听见江临琛那近乎阴冷的声音,“我没空跟你绕圈子,说话。” 他唇动了下,道:“最开始是陆京择带她和我回来的,后来她突然不见了,陆京择就把我放了。” 薛灼灯在权衡,顾也这个名字,要他说出来,还是要让江临琛查出来比较好。他不能让他生疑,他必须得让这个剧情进行下去。 江临琛放下了眼镜,抬起头看他,眼神里有些某种锐利地审视。几秒后,他道:“那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你能跟她一起被带走,说明上飞机前就在一起,谢观鹤顺水推舟送你一起过去了。但在飞机前,她一定在裴野手里,裴野怎么多带个你?” 江临琛说着,站起身来,垂着眼睛看他,“很奇怪,你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太多了,薛同学。” 他笑了起来,又像是以往那般温和了。 第93章 在江临琛微笑时, 薛灼灯很明显感觉到,他身上蛰伏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气息。而这气息更具体的表现则是,江临琛俯身伸手, 几乎是冲着他脖颈去的。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薛灼灯觉得自己要挨上一下时,他的手却已停下, 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几秒, 按住薛灼灯的人松开了手。 江临琛道:“你走吧。” 薛灼灯惊愕起来,他的手撑着地板, 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他其实不该问的,可他的确生出了好奇, 想要了解更多人类的思维方式。或者说, 在他的直觉里,和她有关的那些男主角们,他们的做事方式令他好奇。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值得。”江临琛像是懒得应付他一样, 起身往外走,“你带来了有用的消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都达到了,那你也该滚了。” 薛灼灯道:“你不怕我再一次, 巧合地出现在她身边吗?” 江临琛的步伐停下,转过头俯瞰他,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庞下有着谆谆教诲似的耐心,“这就是陆京择把你扔到这里的原因吗?希望我阻止顾也跟皎皎继续在一起,也希望借我的手除掉你?” 他笑了声,“我不是江远丞,到了无用的人身上也严防死守。” 江临琛转身离开, 眼镜下的眼睛却垂下了,嘴角的弧度被压下。他现在的住所并非江家,而是自己的宅邸,离了书房,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 开了门,点了灯,走到书桌前,把笔记本连带着笔一口气塞进垃圾篓离。他没停,一伸胳膊把窗帘拉开,窗也打开,解开扣子,摘下眼镜。 江临琛忙得不能再忙,倘若能卸下器官,他定也要都卸一边洗一洗。他的大脑一刻也没停转,只觉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从额到脸,再从脊背都四肢,全都麻成一片,松垮垮。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手机里的消息。有和下属沟通搜救找人事宜的,有调取她行踪记录,有确认她手机信号位置的,有跟国外相关方面咨询的……密密麻麻的红点里,唯有她的聊天框里,一条信息也没有,全是自己发的。 江临琛越看,越觉得恼火,此刻,他愈发感觉自己栽大了。 她从陆京择手里跑出来,多半是谢观鹤给了顾也消息,顾也截胡了。她现在有绝对的自由,但就是他妈的,一条信息都不回复,不知道玩得足够开心,还是在她心里他确实好打发? 他很想继续理智分析下一步做什么,但很显然,他分析不出来。 江临琛觉得自己聪明,但显然,她才是感情的专家,把他当成傻子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别提其他几个混账杂种,全他妈等着他发疯失智,抢占先机。 江他骂了几句脏话,扶着额头,气得眼睛发热。 温之皎,他们那样就算了,你,你…… 他看了眼手机。 就连条信息也不回! 江临琛额头越来越疼,几天他都没睡就为了算那可笑的经纬度,他疼得额头发起汗水,心脏几乎在收缩。他愤怒得恨不得将压抑着的所有情绪,那些积郁多年的,和她无关的,也都一起发作出来似的。 但很快的,他动作迅速地抬手关灯。 台灯,夜灯,壁灯,吊灯……一并熄灭,房间里一片黑暗。 窗外,月亮透过云朵射下黯淡的光。 江临琛盯着窗外的光线看,紊乱的呼吸逐渐平息,嘈杂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散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破防了,而且破防得太严重了,以至于几乎忘了使用大脑。 他试图回到平静的状态,就像曾经遇到难题那样。 越急,事情越难成,放下来,慢慢想。 江临琛安抚自己,希望能将感情难题变成真正的题目。 他要好好思考,不能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质问,也不能立刻派人查他们在哪里,贸然上门。她现在显然更信任顾也,又拒绝过一次求婚,再加上他的生日宴也快到了,别变成江远丞那样的疯子,别把她吓跑。 可想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电话还是拨了出去。 在五点的凌晨,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响得人耳朵疼。 温之皎恍惚中以为是闹钟,闭着眼胡乱划了几下要放下,可一道声音却硬生生截住她的手臂。 “皎皎。” 温之皎吓了个激灵。 她恍惚地握着手机,嘴比眼睛先睁开,“啊?喂?啊?” 温之皎翻了个身,把手机放枕边,闭着眼含糊道:“什……么……” 电话里传来清浅的呼吸。 好几秒,那道声音轻了许多。 “……没事了,你睡吧。” 声音落下,又没了动静。 “嗯……” 她不知道是在呓语,还是在回应。 江临琛没有挂电话,只是听着她的呼吸,还有时不时翻身,衣料摩挲被子的声音。 他垂着头,几缕黑发垂在额边,眼下有些青黑。 好久,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江临琛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又望着通话时间一点点的累积。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但在阳光愈发灿烂时,通话界面自动退出了。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收到了家庭医生的邮件。 [江先生,晚上好。 关于您之前说过的建档病历丢失的资料,我很抱歉,我这里并没有留存资料,作为家庭医生来说,离职后我们都会统一清除掉的。不过,我很乐意提供我所知道的事。 关于温小姐的病情我了解得不太多,因为小江先生似乎担心她的信息外泄,所以会定期更换医生,治疗方案采用了多方讨论的形式。 她目前有偶发性的恐惧症,目前我权限范围知道的情况是,雷雨天气会触发她的解离症状,但暂未知道原因是什么。我之前和她沟通过,也和小江先生沟通过想知道雷雨夜发生的事,但他们都呈现出了强烈的抗拒。 根据评估来看,他们对外界的防备心都非常重,尤其是温小姐。而温小姐目前也没有在接受治疗,她抗拒吃药,认为它们让她变笨了。在小江先生咨询过权威医生后,也同意了她的提议。 综上,如果要重新治疗温小姐的恐惧症的话,我建议先了解雷雨夜发生的事。] 江临琛看了眼天气预报,感到困惑。 人人都有病,为什么一定要治疗呢? 他拨通了江琴霜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便道:“妈,我要订婚,就现在。” 江琴霜懵了几秒,近乎崩溃起来,“你到底要在温之皎身上发多少次疯?” “第一次。”江临琛笑了下,“我以前可没对她发过疯。” 发疯固然可悲,但显然,连被她想都想不起来还是最可悲的。 天空万里无云,夏天短暂得像蝉鸣,昨天热得地面都要融化,今天却有几分天高气爽的感觉。 温之皎醒来便已经是中午了,她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又迷迷糊糊地换衣服。门外,顾也狂敲门催她,声音比她还吵,“快起来吃饭!吃饭!” “一点了,再睡你寿命少一天!” “大小姐,动作快点!”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看着跟狐狸精似的,怎么吵起来跟条狗一样? 温之皎被催得烦,又被吵得恼,一边拖着枕头,一边奔到门前。 一打开门,她望见门前吊着一只喇叭,而不远处的客厅,顾也安详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遥控器。 温之皎:“……顾也!” 皎皎,你也不想…… 第159节 顾也睁开一只眼,斜睨她,“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按了下按钮,重播声骤然停住。 温之皎抬手甩开喇叭,飞奔过去,抓着枕头对着顾也一顿拍。顾也一把抓她枕头,她便立刻抬腿,跟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顾也挨了几脚,老实了,松开手,便又挨了几下枕头的打,眼镜都被打掉了。温之皎见状,一时间觉得他看着实在狼狈好笑,这才罢休。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顾也先梳理了下乱发,才拾起眼镜戴上,他道:“走吧,去餐厅,这家酒店的餐厅做得很不错的。多少人就是为了吃饭,来订房间的。” 他站起身,要把温之皎拎出去。但一听到好吃的,她压根不需要拎,很轻巧地从他面前越过去,他的手也掠过她的肩膀。 顾也望向空空的手,又看她的背影,笑了声,道:“皎皎,有件事……” 温之皎一面转头,一面翻找检查包包,打断他,“快快快,说说说!” “谢观鹤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和他有个约定,约定好的东西还没给他。”顾也走到到她身边,把胳膊肘架她肩膀上,低头笑起来,“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啊?” 温之皎想了会儿,意识到,谢观鹤在说那个钥匙。 啧,神经病,他把她骗过去绑起来,还好意思要?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温之皎翻白眼,“你能不能别当他传声筒?” “我也不想啊。”顾也压在她肩上,把她压得像一棵发育不良的小树苗,左摇右晃,“你不知道谢观鹤这人多有病,一上午派了多少人跟我暗示呢,他看着可有点在意你这宝贝东西。” “让他在意吧,反正要烦也是找你,我早把他拉黑了。” 温之皎理直气壮。 顾也一听,乐开了花,站直身体,揽住她肩膀。 到了餐厅,两人吃得差不多时。 温之皎拿出手机,一看,便发觉不对。 昨晚不是充好电了,怎么又没电了? 她连接充电器,没一会儿,开机一看,看见几个未接电话。 温之皎直起身,警惕起来。 顾也喝着水,见她这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次是谁?江临琛?” “怎么感觉我的动向所有人都知道!”温之皎抱怨了句,支着脸,愁眉苦脸,“怎么办,我要不要装没看见啊?” 顾也笑起来,眼睛弯了弯,轻声道:“为什么要装没看见呢?是还想再跟我一起玩几天吗?” “啊,不是。”温之皎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拒绝了他之后,一直就放置了,放久了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该死。 顾也不笑了 ,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他一坐下,温之皎便觉得卡座的位置变得十分逼仄了。 温之皎又要伸手推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他垂下脸看她,问道:“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是你觉得还没到面对的时候?” 她眼睛圆溜溜起来,他挡住了一部分晒人的光线,而她的瞳孔便也随着阴影而扩大起来。 温之皎轻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就行。”顾也终于笑起来,距离贴得愈发近,他的黑发都垂在了她的脸上,“不要玩得太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个精神健康的好人。”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温之皎这样说,很有些无措和委屈,手却按着他的肩膀往外推,“再说了,你也知道他跟我求婚了,我拒绝了,没办法面对很正常啊。”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摸到他的脸,掐了一下,“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想成坏种呢?” “嗯,好,是我坏。”顾也眼睛里有着揶揄,说话的热气彼此纠缠起来,话音轻极了,“但我也没那么坏啊,我只是想告诉你,冷处理也别太过。你别看他在你面前和正常人似的,背后很癫的。” “哎!你嘴怎么这么碎啊。”温之皎推他的脸,“我本来就要报平安的,你少来烦我。” 她回拨了电话,很快的,便听见一道久违的温和声音,却有些沙哑。 “皎皎?” 他话音中有着不确定。 温之皎硬着头皮道:“是我,我回a市了。” 江临琛又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早上我给你打电话打通了,但没听到回应,我有些担心,才打了这么多通电话。” 最开始还是顾也劝她回个电话的,但她一回电,顾也又黏黏糊糊地拥住了她,气得她掐他。他这会儿没发出声音,而是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很有几分偷听的意思。 温之皎又开始推他的脸,一边道:“我可能在睡觉,没注意。” 她又道:“你的信息我刚刚才看到,哎呀,就是手机出问题了。一直没有提醒。” 江临琛像是笑了声,“没关系。不重要。” 他轻声道:“我想见你。” 顾也挑眉,咬了下她的耳朵。 温之皎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瞪了一眼顾也。 顾也笑眯眯。 但很快的,他听见她的声音,“好呀。” 顾也眉毛挑更高了,那笑一下小了。 不多时,电话被挂断。 顾也气得掐她脸,“你要爽约?”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我回电话吗?”温之皎气焰嚣张了起来,“你不是心理健康吗?你忍忍呗。” 顾也闻言,没辙了,松开手,靠在沙发上。 他长叹一口气,“行,我忍忍,你去找别人玩。” 温之皎站起身,拎着包包打他手臂两下,“起来,开车。” “真把我当司机用啊。”顾也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他仰着头看她,昳丽的面容上有点哀伤,“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腕,手指却沿着她手腕的脉络摩挲了下。 温之皎俯身,脸悬在他脸上,眨眨眼,“你自己说的话,现在怎么还反悔了?” “我让你接了电话,敷衍他几下,可没让你真去找他啊。”顾也眼里有着点精光,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手一用力将她拽到怀里,“这话说的,全成我的错了。” 温之皎坐他怀里,抓他头发,却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那味混着极淡的烟草味,意外地好闻。她便皱着鼻子,又嗅了两下, 顾也打好的腹稿被她一嗅,险些忘掉,他用手卡住她下颌往一边别,“闻什么呢?耍流氓是吧?” “你喷香水不就是给我闻的?”温之皎毫不害羞,昂着下颌,“什么香水?这个味道好闻,我想要!给我!” “我没喷,我给你什么。”顾也觉得更好笑了,捏她的脸,“别抓我头发,跟熊孩子似的。” 温之皎一听这话,蹬鼻子上脸,马上又拽两下。接着,便不安分起来,要从他怀里下去。顾也一伸手,搂住她的腰部,将她牢牢按在自己腿上。 她有点烦,又有点无奈,“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很忙的。” “皎皎。”顾也抬起手帮她梳理脸颊旁的发丝,眼睛却紧紧凝着她的唇,声音也低了些,“跟我玩的时候,开心吗?” 温之皎的唇角弯了下,他便感觉那弧度像钩子,钩得他吞咽口水时,都觉得痒和干。 她道:“还可以!” 顾也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的,眼睛从她的唇缓缓流连到她的眼睛,随后,那双眼也露出了笑意。只可惜,那带着笑的眼,此刻却显出了些沉来。 他道:“我也很喜欢跟你一起玩,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让我们的玩伴关系太早结束。” 温之皎像没有听懂,眨眨眼,“小心什么?” “小心,不要重蹈覆辙。” 顾也笑着,抬起手弹了下她脑门。 他知道,她对待事情,总有些像猫,轻巧地跳跃过禁区而不受惩罚。但他也知道,裴野的刺激在前,江远丞即将醒来的事在后,现在有太多人坐不住了。倘若她走错一步路,也许下场就是在一座座精美的牢笼中游走,直到铸造牢笼的人不断出局,只剩赢家。 到那时候,顾也觉得自己的良心很难阻止他也插一脚。 温之皎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有,皱着鼻子,“什么重蹈覆辙,为什么会重蹈覆辙?” “比如,在沙丁鱼船上扔了太多鲶鱼。” 顾也挑了后半个问题回答。 温之皎想了会儿,觉得他说完弯弯绕绕,恼怒起来,“放开我,本来还想跟你去玩的,现在听你说话就烦。” 顾也愣住,“嗯?不是要回去找江临琛?” “逗你的啊,说的是再过两天去见他,谁让你说我不爱听的?!”温之皎推他肩膀,就要起身,可他立刻又抱住她,笑起来狠狠亲她几口。她叫起来,“松开,松开!粘人死了!” “我粘人。” 顾也对着她脸又亲一口,偏偏她刚好转头,这一亲,结结实实亲到唇上。他怔住,像偷腥的猫似的,笑起来撬她的唇。她擂他几拳,他便吻过去,勾她的舌。 温之皎擂他肩膀,狠狠掐他腰,他痛呼了声,她接着咬他的唇。就这么几秒,顾也真是哪儿哪儿都挨打,又低吟几声,话音都含糊了,“我不……不亲了还不行吗?” 他仰头,唇濡湿着,眼尾有些红,很哀怨地垂眸看她。 可一低眸,又见她眼里有着纯粹的愉悦,欣赏他这倒霉样似的。他又要说话,可她像匍匐的猫似的,猛地拉近距离,把脸凑过来,笑着张嘴又吻他。 顾也的瞳孔骤缩,眼镜搁在他们之间,歪歪扭扭的,又被呼吸的热气氤氲成雾气。 好一会儿,顾也呼吸有些凌乱,侧着头,斜睨她,“我发现你老生气别人捉弄你,你自己不也一样喜欢捉弄人?” “我没有啊,我不是故意的。”温之皎的脸有些红,鼻尖上有着些汗珠,眼里的光却在流动,话音无辜极了,“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都被我弄得这么痛了,亲你你还会高兴吗?” 顾也克制了下唇角的弧度,“然后呢?” 温之皎从他怀里滑溜溜地钻出去,“没想到你还挺高兴的,真没骨气。” 顾也:“……” 他又压了下弯起的唇角。 第94章 清晨, 凉爽的风吹拂过道路两边的树顶,枝叶也发出梭梭的声音。一辆车,已经在酒店的门口停好了, 是江家派来的车。 温之皎跟顾也这两天玩的时候,江临琛倒确实守信,从没打扰的意思。顾也猜得到, 江临琛越是忍, 估计越是在酝酿发疯。这不,到了她说的跟他见面的日子了, 他的车大早上就派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0节 估计不是怕惹怒温之皎,江临琛搞不好凌晨十二点就派车来了。 顾也心里戏谑地想, 可也不见得多愉快。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坐在电视桌前收拾包包, 顾也便坐在她身后,抬手玩了玩她的头发。她恍惚了几分钟,才转头凶她。 他笑眯眯的, 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 她清醒了,拎着包包要轻巧地走。 顾也道:“皎皎。” 温之皎转头,“什么?” 顾也笑起来,“可一定要回来啊。” 她道:“啊?回哪里?” “当然是回到我能看见的地儿。”顾也笑得跟狐狸似的, “我带你玩几天,有些人肯定牙咬碎了,说不定也非要带你去玩,然后一不小心就忘了把你带回来。” “到时候——”他笑意更大,“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接你回来,但一定会去探望你。” 温之皎:“……呸呸呸!净说一些不吉利的!” 温之皎白他一眼, 一扭头走了,脚步轻快地像只鸟。 上了车,车内已经准备了早餐,但江临琛并不在。也是,他也必要多跑一趟。她吃了几口早餐,便悠然闭上眼准备睡了。 睡了许久,车子停下,却停在了机场。 温之皎怔住,车门被拉开,她下了车,看向司机,道:“为什么送我来这里?” 她心中很有些不好的预感,脸皱成一团。 司机道:“温小姐,是江先生让我送你过来的。” 嗯?干什么,他也要学裴野吗?! 难道真和顾也说的似的,她要被抓走了!? 温之皎警惕起来,四处张望着,却很快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已经到了夏末,天气凉爽不少。 江临琛穿着宽松的衬衫,搭配着棕色的夹克和长裤,越发显得身高腿长,比例极好。他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角已浸润了温和的笑。 温之皎见他这样,便突然觉得有些想念,也走过去。可偏偏,两人距离刚拉近,江临琛便张开手臂,俯身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怀里。 和他温和的表象不同,他的拥抱很用力。 江临琛没有说话,可他的呼吸却代替了许多思念的话。 许久,他才松开手。 温之皎有些娇嗔,“你抱得好用力。” “嗯。”江临琛应了一声,却又握住她的手,有些惋惜似的,“看来这次没有上次想念我。” 温之皎想了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他乘直升机救自己的时候。 她不大高兴地看了眼周围,道:“为什么来机场啊?” “因为我有些事要忙,但又很想见你,所以打算带你一起。”江临琛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到我研究所在的地方,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今晚我们就回来了。” 温之皎奇怪起来,道:“但过两天不就是你的生日宴吗?你不忙着跟进那些流程吗?” 毕竟是生日宴诶,换做是她,她恨不得每件事都挑下刺为难江远丞才行。 “那只是个方便人情往来应酬的宴会而已。”江临琛笑了下,“那天甚至都不是我的生日,非要说,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温之皎这会儿真的睁大眼了,“啊?” 她又笑道:“我懂了,你想让我跟你一起过生日?” 江临琛挑眉,夸奖道:“聪明。” “那当然。”温之皎背着手,走到前面,“那走吧,就是我可能只能随便给你买个生日礼物了。” 她说完,又转头道:“我们去哪儿啊?” 江临琛道:“c市。” 温之皎怔住,凝着他,没能说出话来。 “刚巧我在c市一所大学有个讨论会参加,我记得你家也在c市,就一起去吧。”江临琛没有察觉到她的怔愣似的,牵她的手往前走,“正好,你可以回故乡看看父母,也可以跟朋友碰碰面,等我开完会,你还能带我逛逛。” 江临琛转头看她,“怎么样?” 温之皎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啊。” 她又道:“那你会爬树吗?” 江临琛有些疑惑,却也笑,“不会,但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温之皎道:“那——” 江临琛抬起手捏住她的唇,微笑道:“我说了,我可以爬,看在我即将过生日的份上,不要惹我生气,提不该提的人可以吗?” 温之皎握住他的手,眼里有着些愉快,“我哪里要提谁?不过你会生气吗?” “我当然会生气。”江临琛的手指从她下颌摩挲过去,话音很低,“只是我还有理智,所以能控制住,皎皎,人都会生气的。” 温之皎笑起来,“那你就该生气给我看看,不然我会很好奇,你为什么老是笑眯眯的。” “那顾也不也是乐呵呵的?你怎么就跟他玩得那么开心呢?”江临琛垂着眼,话音很轻,不自觉有了些刻薄,“也是,我大概是以前太专注于学术,对玩乐实在是不擅长,比不上。” 温之皎眼里有了些惊讶,可下一秒,江临琛又是那副温和理性的神情,语气都是诚恳地对她道:“偶尔很懊恼,难道我真的是书呆子?” 他这话一出,之前那点刻薄又像是善意的羡慕了。 温之皎凝着江临琛,抬起另只手,指指点点,“你自卑了?” 江临琛不为所动,坦诚道:“是。” 他开玩笑似的,“自卑我放不下自尊,总想在你面前显得成熟可靠。” 温之皎这会儿真有些惊讶了,拍了拍他的手,“你今天看着怪怪的。” “可能是我睡得比较少。说胡话了。”江临琛带着温之皎进了候机室,刚一坐下,他便一歪身体,往温之皎头上靠,“为了让我少说点胡话,给我靠一下吧?” 温之皎推他脑袋,“你订的是头等舱吗?是的话,去舱里睡觉。” “不是呢?” 江临琛问。 “不是的话,那说明你抠门,不配靠着我。” 温之皎道。 江临琛:“……” 确实有道理。 但说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在登机前小睡了半个小时。 起初江临琛还靠着她眯着,没几分钟,她困意也上来了,用脑袋顶他脑袋,硬生生成了她靠他。 最后,他们脑袋叠着脑袋,彼此靠着睡了。 候机室外,天空愈发湛蓝,一架飞机远远地掠过,直升云端。 飞机划破长空,俯瞰地上,只望见极小的建筑,最后都变成模糊的颜色块。 许久,那模糊的颜色块越来越大,细节纹理也明晰了,飞机降落在c市的机场。 刚走出机场,温之皎便发了下抖。 江临琛蹙眉,“怎么了?” “好热。”温之皎这么说着,可脸却仰着,脚步越发轻快,“明明只是这么短的航程,为什么总感觉家里更湿更热一些呢?还感觉,不如在a市的气候自在。”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似的,四处看着周围,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观察。 江临琛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也是近乡情怯。” 温之皎抓住他扶自己肩膀的手臂,一旋身,轻巧地从他怀里转出来,却还是抓他手臂带他走,“快点,我要去玩,我要回家!我还要给所有人群发消息,告诉他们,我过得可好了!” 她有些赌气,又有些认真。 毕竟她还记得之前同学聚会里,那些零星的校友是怎么冒犯她的! 可恶,那群人在聚会后,肯定要造谣她! 现在她不能错过大秀特秀的机会! 温之皎想了想,对着江临琛伸手,“给我卡。” 江临琛怔了下,“啊?” 温之皎拍拍他的胸口,道:“现在我是女强人,你是我保养的小白脸。如果待会儿你要跟着我见我的同学的话,吃饭我付钱,买东西我签单!” 江临琛:“……也行。” “不对,你不是老师还是教授什么的,当小白脸是不是不太符合人设。” 温之皎开始思考起剧情合理性起来。 “很符合。”江临琛决定让她玩得开心一点,微笑道:“搞学术的,最容易当小白脸要钱花了。” 反正他以前没成果的时候,经费批不下来,全是自己花钱填的窟窿。 温之皎眼珠左右转了几圈,没想明白,但很喜欢这个回答,立刻开开心心抱住江临琛。 江临琛也立刻扶住了她的腰部,贴近她的身体,将脸悬在她脸旁亲了口。 又是一分钟。 温之皎道:“你该松手了!”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气息,好一会儿才道:“好。” 可分离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情不自禁摩挲了下她的发丝。 江临琛发觉,他们实在是分离太久了。 他实在是无法满足于这一瞬就分开的拥抱。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1节 温之皎已快步走到了他身前,永远给他一个雀跃,活泼且兴奋的背影,就好像没什么能留得住她。 江临琛走在她身后,连她一两根落下的发丝都看得分明。 他抬起手,透过五根手指的缝隙看她的背影,就像年幼时,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透过高高悬挂的小窗看那一小片天空。 很快的,在缝隙之中,他看见她转头时那张被阳光照得微醺的脸。 温之皎道:“你在干什么?” 江临琛笑笑,放下手,“我在想象。” 那一小片天空,有窗纱遮挡的天空,是独属于他的。 后来他长大了,小屋子关不住他了,他就将小小的天窗封死了。 江临琛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走吧。” 他们走出机场,上了车,又一路到了江临琛要参加交流会的大学。 也许,早在温之皎有小计划前,江临琛就已经计划好了。 讨论会定在c市一家老牌酒店的餐厅里,刚一进去,温之皎就看见了两个长得很眼熟的女生。她多看了几眼,江临琛便给了她一个小册子,是这次茶歇的参会表。 温之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很快,从里面找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又很快的,将这两个名字与方才两个眼熟的人对上号。 是……她的高中时期的朋友。 江临琛道:“有想认识的人吗?” 她心中有了些怅然,不说话。 江临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她穿过餐厅,到了会议室。 这次讨论会倒并非纯粹是物理天体方面的,似乎是一些交叉学科的讨论,温之皎光是看着背板就头晕了。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温之皎睡了五十分钟。 等她醒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去餐厅吃自助了。 温之皎气鼓鼓地把一旁等她醒的江临琛骂一顿,转眼,又开开心心拉着他去吃东西。不过,她挑了还没几样,就源源不断有人来和江临琛搭话,聊那些她听不懂的事。 她有点不想跟在他身旁,站在一边,四处张望着能安静吃东西的地方。却很快看见几步之外,方才遇见的高中同学依靠在一起,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温之皎立刻移开视线,开始看盘子里的糕点。 她突然感觉有点胆怯了。 但她这么一闪躲,方才只是看着她的女生却走过来,轻声道:“皎皎?你是温之皎吗?还记得我吗?” 温之皎再不能躲避了,抬起头,看她们,“好久不见。” 她一说完,那走得近一些的女生笑起来,“我看了你好久呢!还以为是认错人呢!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徐瑾,高一跟你一块考试,给你抄过——” “记得记得!”温之皎连忙按住她肩膀,道:“我们去那边说!” 这一下,她感觉那点胆怯瞬间消了,有些尴尬,又有些雀跃。 刚走两步,温之皎转头看江临琛,还没说话,江临琛却也回头。 他微笑起来,“去吧,好好跟朋友聊聊吧。” 徐瑾转头仔仔细细望了一眼他,又看向温之皎,笑起来,“你导师?” 温之皎顿了下,觉得现在江临琛大抵是不太可能当他的小白脸了,缄默了几秒。徐瑾并不在意,只是拉着温之皎到了另一个女生面前,介绍起来,“徐珏,我妹,你记得吧?” 徐珏跟徐瑾是双胞胎姐妹,但长得并不像,这会儿见到温之皎,先小声说:“她肯定把我们忘光了。” 但徐珏说是这么说,却拉住温之皎的另一只肩膀,仔细看起来,“唉,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有种没被知识浸染的美。” 温之皎:“……怎么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她脸有点红,瞪她们。 她记性不太好,但她们两姐妹,她记得很清楚的,她们是她以前那一圈小闺蜜里的人。不过,确实也很多年不联系了,她差点忘了她们俩嘴巴多坏。 徐珏和徐瑾围成一个圈,都把她狠狠抱了一遍,才开始逼问她。 但她们有时候太懂踩雷了,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当年到底在跟谁谈恋爱啊?怎么谈着谈着就消失了?” 徐珏道:“我跟你说,我们都知道你肯定在偷偷谈恋爱,一开始都猜的陆京择!结果居然不是!” 温之皎:“……” 啊这,其实也没猜错啦。 第95章 她不说话, 但徐瑾却笑道:“皎皎,你回来怎么不和我们说一下呢?这么多年,没怎么联系也没什么, 只是难得回来,不是偶遇的话,你不会也不打算见我们吧?” “是有点。”温之皎被她们拉着坐下, 十分坦诚, “我就是感觉过得不好。” 她也不是突然消失的,在转学之后, 她是有陆陆续续说过,想念以前的学校的。只是到后面, 她不上学了, 成天吃喝玩乐浪费时间,反而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了。 感情偶尔像一串珍珠项链,中间少穿几颗, 一条项链做出来就不对劲儿了。 她放置了一阵子, 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联系了。 就像这会儿,她们亲昵地聊恋爱话题,聊当年的事, 但始终有些除却过去就无言的感觉。 餐厅的采光很好,大片玻璃将光芒容纳进室内。 温之皎吃了两口糕点,突然道:“后半场的会议能跑吗?我觉得好无聊……” 她道:“我想逛街!我还想去以前的高中看看!” “当然可以。” 徐瑾和徐珏异口同声。 就像她们仨还在高中里混日子似的。 温之皎立刻笑逐颜开,跟她们手挽着手,形成一片小型人墙似的往外走。 江临琛也望见这一幕了,只是没忍住笑。 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摩挲起口袋里的锦盒。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江老师。” 一旁的人问道。 “我很久以前在这里开过讨论会。”江临琛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笑道:“当时觉得这里的糕点很好吃,想着有空一定要来吃第二次,但这次有些失望。” 那人会意,笑道:“是,我也有过这种经历,但失望怎么还笑?” 江临琛想了几秒,道:“大概是觉得,沧海桑田这个道理大家都听过,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能接受。” 世界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相熟的闺蜜也会在有些时候无话可说,爱逛的商场原来也会倒闭整改,常吃的甜品店不是倒闭,就是配方改了。 温之皎一路跟徐瑾徐珏逛,一路感觉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变得有些陌生。真奇怪,她住在c市的时候,也知道c市并不小,也不是哪个区她都去过玩过的。可现在,她走在陌生的路上,就感觉哪里都不对。 徐瑾徐珏热切地介绍着每个地方的变化,一逛就是一个小时。 当温之皎和徐瑾徐珏回到以前的高中时,她绝望地发现,学校都翻新得漂亮又豪华了。走到操场时,温之皎更生气了,指着跑道骂起来,“烦死了!明明以前那里都是假草坪,现在居然是真的!” 徐瑾徐珏笑成一团。 但好在,她们常坐着的梯凳还在,只是刷了新漆,更牢固了。 温之皎摸了摸梯子,笑起来,“我以前可喜欢坐在上面了,感觉什么都能看到。”她说完,便立刻攀上去,坐在“宝座”上,呼吸着新鲜空气。 暑假有不少体育生来训练,她扫了一眼,打量着。 徐瑾和徐珏也爬上梯子,坐在下面一些的位置。 温之皎叹了口气,道:“一切都变了,我现在都怕我回了家,家里也变了。” “因为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很久。” 徐瑾小声道:“你去跟黑老大谈恋爱谈太久了。” 温之皎:“……啊?什么黑老大!” 她有些懵了。 叙旧必然要聊到一些谣言,但她没想到谣言能这么离谱。 徐珏道:“那谁不是在a市搞校友会,你还去了呢,就那个会。我听说有几人对你耍流氓,你一走,那几个人全挨了顿狠揍呢。” 温之皎:“……啊,啊那个。” 她想起来了,好像当时江远丞来了,她就走了。 温之皎道:“也不是黑老大,就是,呃,就是。” 她很想挽回在小姐们眼里的形象,但她觉得有点词穷。 “没事,现在帮派换人了,前任黑老大已经不行了。” 温之皎绝望地道。 湛蓝的天空已有了些昏黄。 徐瑾笑起来,“你回来待多久啊?明天我们要不要去玩?” “明天我就要回a市了。”温之皎轻声道:“估计约不了。” 徐珏摆手,“那之后呢?不会只回来一趟吧?这样的话,下次回来估计这里又要变天咯。” 温之皎笑起来,轻声道:“好难过,这里变了好多。” 她继续道:“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被偷走了好多年。” 徐瑾和徐珏闻言都对视了一眼。 徐瑾低声道:“真奇怪,为什么这么悲伤呢,明明只是想来一块到处逛逛的。” 温之皎抬起手,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天空飘过的云,看那不太刺眼的太阳,又看操场上训练的学生。 她的手和实现不断移动,最终,她望见一辆车径直驶到操场门口。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2节 随那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下了车。 她突然笑了下。 难怪。 难怪江临琛今天用这个手势看她,原来这么看,就好像对方就在指缝中似的。 江临琛的身影由远及近。 徐珏徐瑾也注意到了。 “他到底是你的谁啊?你怎么就不说?”徐珏道:“你不是跟黑老大吗?怎么又搞上师生恋了?” 徐瑾道:“其实也不亏,你让他给你一作,狠狠当个学术妲己。” 温之皎没敢说自己重读高中,现在大学还没毕业的事儿,只是清清嗓子,道:“是关系户。就,他是我未婚夫的哥哥。” “什么,玩这么刺激吗?” 徐瑾大为震撼。 徐珏道:“大城市,果然不一样。” 温之皎跟她们打闹起来。 不多时,江临琛走到了她们面前,三两句说了,已帮她们的缺席找了合适的借口,让徐瑾徐珏别说漏嘴。又送了两份伴手礼,派车将她们送了回去。 温之皎站在旁边看,直到她们上车,她还盯着江临琛笑。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唇弯弯的,“我在笑,你看着也不像不擅长人际往来啊。” “也许是今天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江临琛牵她的手,轻声道:“要送你回家吗?还是你想吃完饭再回去?” “你是在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吃晚饭吗?” 温之皎眨眨眼。 江临琛顿了下,道:“是。” 温之皎甩他的手,“上门做客,总要带礼物吧?” “已经送过去了。” 江临琛道。 温之皎挑眉,“我发现,你这人看着很老实,其实很圆滑啊!” “大概是预习太多次了。”江临琛笑道:“你放心,你们的亲子时间我不会去掺和的,但晚上,我想和你一起逛逛。” 温之皎看着他温和俊美的脸庞,笑起来,道:“你想玩到十二点,直到你生日来临吗?” 江临琛沉默几秒,道:“是。” 他又道:“为什么你总能猜到?” 因为你谈恋爱就像在解题,虽然看不懂,但好像总是很有规律和计划。 温之皎觉得这话会让他生气,于是露出了天真的疑惑、 她道:“也许是我很了解你呢?” 江临琛笑了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但没几秒,他又道:“那会很无聊吗?” 他垂着眼,道:“我在……之前,没有想过,怎么追求一个人。” “不会无聊啊。”温之皎很认真地点评,“你好玩的。” 她笑起来,“没错,你好玩。” 她很赞同自己的话,并不觉得这话有多不尊重人似的。 江临琛“嗯”了声,眼镜的视线焦渴地停留在她的眼睫上,觉得胸口被鸽子翅膀扑棱着。 他如约在合适的时间把她送回了家。 站在门口,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又绝望地发现,连家里的小楼都翻新了。那些细节想必都是她错过的。江临琛到底是把她送回来逗她开心,还是让她难过的? 温之皎按响门铃,很快,听见门后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 “咔嚓——” 门被打开。 温之皎没管开门的是父亲还是母亲,只是一个劲儿扑过去。 温家父母很显然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两人拉着她的胳膊,左捏捏右摸摸。很快的,絮叨声便填满了整个空间。 上次订婚宴他们匆忙被安排着离开了,纵然有温随周旋,她也安抚过,但他们显然还是担心,把那天的事颠三倒四嚼烂了再絮叨一遍。 温之皎则像个领导似的,把家里都逛了一遍,在发现家也翻新装修过后,她更觉得怅然了。虽然现在的家也很漂亮,甚至可以说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可她仍觉得难过。父母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惊天动地地把她又好一番盘问,四只手恨不得把她拆开检查哪个零件出问题了。她很快被他们搞得没有半点难过了,七嘴八舌抱怨起来许多事。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又要出去。”温母握着温之皎的手,又道:“要是温随在,我们一家也好一起吃顿饭。” 温母又道:“他最近又不知道忙什么了,一打电话就是忙。” “哦,他受刺激了。”温之皎说完,又道:“正向的,大概。” 温随给她发了太多信息,轰炸得她看不过来。 她本来不想理他,结果他差点冲去医院把江远丞氧气管拔了,吓得她给他打了个电话。答应他生日宴一定见他,他才作罢。好在他似乎也有事要忙,今天消停去出差了。 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父母似乎特意吩咐了,阿姨做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饭桌上他们说个不停,客厅的电视还没关。 一顿饭吃完,也才六点半,天是暗沉的灰蓝。 温之皎回到房间,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一会儿坐坐床,一会儿擦擦铺的毯子。父母和温随似乎在努力保持原有的样子,但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走到书柜前,望见一堆课本,里面夹杂着不少小说。 温之皎审视着,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正巧这时,温母已经进了房间,见她拿着相册,便很开心地坐下拍一旁的位置,“相册啊,来来来一起看。” 温之皎立刻抱着相册,贴着温母的肩膀开始翻。 温母和大点兵似的,用指头一个个列数她拍照时发生的趣事,数得温之皎都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吵!” “这都是宝贵的回忆呢。”温母拍她脑袋,“好好听着。” 她抢过温之皎手里的相册,指着一张站在凳子上,带着纸做的王冠的女孩的照片,“这是你八岁时拍的,你当时说你要当女王,拍完这张就从凳子上掉下来摔哭了。你哭得整个小区的人都过来问,都以为我们打你了。” 温之皎:“……好了!” 她有些崩溃,感觉不愿回忆的事在脑中复苏了。 “我还没说完了,然后这是你——”温母往后翻,却疑惑起来,“嗯,怎么少几张照片。” 温之皎看了眼,发现相册里果然有几个空隙。 她正要说话,温母拍了下自己脑袋道:“哎呀,想起来,之前你订婚,江家那边的人要的,说到时候展示,唉。” 温母叹了口气,道:“他们也不能这么拖着你啊,要是他不醒的话,你还能一辈子呆在江家啊?” 温之皎靠在温母肩上,也叹了口气。 问题不是不醒,而是快醒了啊。 她愁眉苦脸,道:“妈,我好后悔。” 当年要是没让江远丞给她爬树摘樱桃就好了。 温母道:“我也好后悔,暑假就是没看好你。” 她狠狠掐了下温之皎的胳膊,“怎么就是早恋,管不住!管不住!从小把你富养娇宠着,就怕你因为一点小恩小惠被男人骗走了,结果呢?还是早恋,还是早恋!” “疼疼疼!”温之皎气得抱手臂,也不敢掐回去,只是生气道:“那总比我嫁给穷小子好吧!” 温母道:“你就非这么极端?不嫁豪门,就嫁穷小子?!” 温之皎:“……当年只有这俩选择啊!” 温母:“俩选择?” 她脸上浮现了一种不可思议来。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马上开溜,“我走了!等有空再回来住一阵子!” “温之皎!” 温母在后面喊。 温之皎才不回头,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近到远,一路出门下楼。她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看时间。现在才七点,江临琛说七点半见,那她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到处逛逛。 她走出小区,走到街市上,将手插在口袋里,左看右看。 可看来看去,她突然感觉到了乏味。 温之皎拿出手机,准备折腾江临琛,她现在太需要找人作一场了,但很可惜没有等到她编辑信息,身后传来鸣笛声。 她疑惑回头,发觉一辆车停在她身后。 温之皎不悦地让开,那车却停在她身旁,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江临琛从车里走出,疑惑道:“这么早就聚完了?” “是啊,下来散散步。”温之皎走过来,把包包重重塞到他手里,“你呢,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什么?” “我在思考。”江临琛笑着接过她的包,探身放进车里,“很好奇,你从小长大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环境。” 温之皎抱着手臂,背对着他走向副驾驶,“好奇也没用,早就变了。” 两人上了车后,江临琛才问道:“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我现在是很严肃的难过,你懂不懂啊?” “那怎么样才能不那么难过呢?”江临琛笑道:“就算是研究天体物理,我也没到能逆转时空的程度。” “你以为我会指望你吗?”温之皎气呼呼的,声音高起来,“快开车呀,快快快,不管去哪里都好!” 她拉扯着安全带,直视着前方,路灯的光芒射入车内,他便清楚看见她总高高昂起的脑袋垂下了。像是困惑,困惑于世界为何不按照她设想的运行。 江临琛轻声道:“抱歉,我以为带你回来,你会更高兴一些。设想中,大概会是你来决定去哪里玩。现在看来,我的安排出错了。” 温之皎的睫毛颤动了下,望向他。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3节 她道:“啊那怎么办?” “嗯……那就,先回我的住处吧。”江临琛顿了下,才道:“我们可以一起想一会儿怎么玩。” 温之皎抱着安全带,“你不会把我关那里不让我出来吧?” 江临琛顿了几秒,“暂时不会。” 他看向她,语气带了些揶揄,“金屋藏娇也需要是座金屋才行。” 温之皎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什么金屋。” 江临琛移开视线,“没什么。” 从这里到江临琛的住所其实有些远,将近四十多分钟才到。 车停好,两人下车时,温之皎有些恍惚。 她对着四周望了望,才一脸凝重地看向江临琛,“这里是我的地盘诶。” 江临琛怔住,“啊?” “我以前经常跟朋友来这里玩的。”温之皎指了指远处一大片漆黑的地方,“那里是不是还有个小乐园?”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不是还有一片果园?” 江临琛点头,“没错,不过那个乐园似乎是荒废了,承包果园的人好像前几年就出售了那里。” 他有些疑惑似的,“但这里似乎很偏僻。” “就是因为偏僻,才要来这里玩啊!”温之皎抓住江临琛,一脸认真道:“而且以前也没有这么偏僻,是后面才逐渐荒凉的,还有那个小果园,我还偷摘过呢。” 江临琛道:“偷?” 温之皎眨眨眼,“啊你说什么偷。” 她立刻绕开话题,道:“那樱桃都烂在树上,他们也不卖,我这是在帮忙!” 江临琛知道自己大概是抓到了不该抓的关键词,于是笑起来。他道:“那你现在想再进去摘吗?” “不要。”温之皎笑起来,“现在没心情,而且既然售出了,不是原来的主人了,也不一定能养出原来味道的果子啦。” 最重要的是,她早就不是那时候的她了。 那时的她,十六七的年纪,最不知天高地厚,也最上蹿下跳。 即便那果园里的樱桃树那么高,即便夏日的天气那么燥热,即便在心仪的异性前,那么多即便下,她也能脱下鞋,跟猴子一样翻过墙,越过栏杆。 然后被老太太喝止,她灰溜溜逃跑。 说是果园,其实统共不过十来棵树,都种在一处别院后山上。果园的主人托了个老太太看着,那老太太声如洪钟,但凡抓到进来的人,都要挥舞着大扫把骂爹骂娘把人打出去。 但温之皎不一样,她平时娇惯得很,可对事情一惦记上,便会显出些刁钻的智慧来。她最出名的一战,是和陆京择合谋干的,并且她还是主谋。 那时,她在网上找到了果园出售的信息,特意把电话抄了下来。 第二天,她就诓陆京择跟她一块玩。 陆京择一猜就猜到她又去0元购樱桃,她真是在吃上有着无穷尽的追求。 c市的樱桃也不贵,平时不少学校小区也都种了樱桃树,可她偏偏就跟这小果园较劲上了似的,总说这果园的樱桃一看果子就知道味道最好。最初她还没动歪心思,跑去问怎么卖,老太太直说烂了也不卖,她一下就起执念了。 陆京择劝她放弃执念,她劝他争口气。 第一次,她逼着他进去帮他摘,陆京择戴着帽子蒙着脸,全副武装结果墙都没翻过去就被老太太打得一脑袋扫帚毛出来了,被她大骂没用。 第二次,她认真地规划了从后山挺进果园种树的路线,结果爬了十分钟的山,她就中暑了,还是他把她背回去的。 陆京择以为陪她胡闹个两次,她就消停了,但现在,他意识到她不达到目的不会善罢甘休。 出发前,他构思了下大体计划后,决定帮她作奸犯科一次,杜绝后患。 可惜,陆京择的醒悟来得太晚。 当他和她在车站汇合的时候,他马上被塞了一个小书包。 温之皎道:“快快快,快去那个小商场厕所。” 陆京择:“……什么?” “我偷了我爸的衣服,你赶紧换上,里面还有发胶啥的,你也抹上。我前天假装是想买果园的大老板,给李老太发信息了,说今天来考察下看情况。” 温之皎推着他,一脸兴奋,“现在呢,你就是那个大老板,叫陆生。” 陆京择:“……还是个广东老板呢?” 温之皎才不理他的插科打诨,用力打他手臂,一边催促,一边讲自己的计划,“你快去,等我到了果园的时候,你打电话让她接你,然后我就趁机爬进去。接着呢,你拖延一会儿时间,我用书包装一袋樱桃爬出来!你找机会溜了!” 上历史课昏昏欲睡,但战国策倒是熟读了。 陆京择很想拒绝,但很显然,她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最终,他不得不穿上鼓鼓囊囊的西装,把头发梳成油腻模样。 温之皎特意欣赏了下,给出客观评价,“你要长得丑点,我现在就跟你分手了。” 陆京择咬牙,“闭嘴。” 他很不好受,因为头皮黏糊糊的。 温之皎两手抱住他的手,眼里有星星似的,“我夸你呢,你现在看着还是帅的,就是太窝囊了。” 她说着,抓着他有些空档的袖口晃了晃。 陆京择拒绝接受她对他身材的评价,只是把她拎起来,转了个方向。 他没好气道:“下不为例,被抓到,你以后一辈子都要被骂小偷的,懂吗?” “长得那么好,不被人吃多可惜啊。”温之皎把嘴巴翘起,又转过头,眼睛圆圆,“我就吃一点点也是小偷吗?” 陆京择手痒痒的,掐她脸,“mini偷。” “神经!” 温之皎拍他手。 不得不说,温之皎的计划还是十分有效的,前半程,她很成功的潜入了,也很成功摘到了一小书包。 但问题很快浮现了。 那就是,她会爬上去,不会爬下来。 也幸亏她手机不离手,陆京择在跟李老太攀谈时,还能看见手机信息里她的自拍。 树荫里,她抱着树干,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还不忘选了个角度。 陆京择点开图片的一瞬,都不知道要先笑还是先担心还是先无语。 车站距离果园统共也就十分钟的脚程。 现在,他们已经快到果园了。 温之皎坐在树里,一边哭,一边摘着树上的樱桃往嘴里塞,感觉天都塌了。她一想到等会儿被抓到现形,要被李老太打就感到绝望,万一她下不来,岂不是还要叫警察,那不是脸丢干净了? 她很想嚎啕大哭,但又怕动静太大,又抓了一大把樱桃塞进嘴里,连脏不脏都顾不上。再不塞住,她现在就想尖叫。 许久,蝉鸣声越发聒噪,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与说话声。 温之皎抱住双腿,警惕起来。 没过几分钟,一道脚步声走近,停在她在的树下。 温之皎看下去,看见陆京择。 陆京择像是嫌热似的,脱下了外套,弯着外套,过分宽大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胀胀,显出他宽阔的肩与劲瘦的腰腹。 他仰着头,和她对视上。 陆京择像是松了口气了似的,“终于找到了。” 他道:“现在赶紧爬,爬不动了跳下来。” 温之皎道:“被抓到怎么办?” “你先往下爬。”陆京择道:“我支开了她。” 他说完,温之皎的紧迫感立刻来了,她从树冠里往外爬。努力往下爬了几截,就听见陆京择急切的喊声,“现在,跳下来!” 温之皎一惊,回头,便望见远处,一个身影穿梭在果园中,又看见陆京择张开了手臂。 要命了,再不跳真要被抓了! 她深呼吸,才终于鼓起勇气松开手往下跳。 “砰——” 闷声后是一声低吟,她坠入一个带了点发胶味的怀抱。 陆京择像是缓了几口气,扶住她,可她一用劲儿,将他衬衫扣还拽掉几颗。她有些惊愕,望了眼他,他哪里顾得上这个,一把抓着她的手,一把抓着书包,“跑啊!” 李老太抓着扫帚的身影逼近。 温之皎发出了短促的惊叫,立刻被陆京择抓着一路狂奔,东拐西绕地跑出果园。 一阵风吹过,两人躲在街巷的角落里气喘吁吁。 温之皎打开书包,又发现有一小部分樱桃被压烂了,将陆京择换下来的衣服浸染上了鲜红的痕迹。乍一看,犹如血色的蝴蝶停留。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书包里的樱桃,还有弄脏的衣服。 陆京择也看了眼,抬手揩去额头的汗水,叹气,“事已至此,先吃樱桃吧。” 温之皎笑逐颜开,拿着樱桃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给他喂了几颗。橙红的樱桃在少年人的唇齿中炸开,很快,染上了他们的唇,又彼此浸染。 又是一阵风,夜晚的果园鬼影幢幢,树影也都各怀鬼胎似的窃窃私语。 江临琛知道她陷入了一些回忆,因为她对着那里看了许久。又是跟谁的记忆呢?又是江远丞吗?想来也是,毕竟前几年,那里就被江远丞买下了。 他想到这些时,并没有生气,也并不想将话题又引到该死的江远丞身上。 江临琛几乎不过生日,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了该死的仪式感。他几乎感到荒谬,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反复猜疑她心中的人是谁,她怔愣的几分钟里是否在想着其他人,每个欢愉的时刻里,必然有那么一根刺从眼睛钉到咽喉。 他的脸庞上仍是温和儒雅的笑,可怨毒刻薄的猜疑将他眼角因笑而又的细纹一缕缕填充完成,使得他眼里的笑彻底消弭。 温之皎在沉默的间隙里,却握住了他的手,走向公寓,“是不是该进去了?我以前还想过,这里的小房子会不会风景很美!” 她说着,便拉扯起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4节 江临琛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感觉着她手上的温度,理智也回笼了似的。他低下头,看着她蓬松的发,纤细白皙的脖颈,隐藏在发与脖颈中的银链在暗夜中闪烁着些微光。 他拿出钥匙,拧开了公寓门。 公寓里的灯没有关,是温暖的,昏黄的,因而门一打开,他们便笼罩在着暖融的光下。温之皎的瞳孔也因光地侵袭而缩得极小,她握着江临琛的手颤了下,望着四周的图景。 并不豪华,相反有些陈旧,有些家具都有所破损,有些家具上还有着近乎些污渍。可越看,那蒙尘的回忆便越从模糊走向清晰,像是被掀开了幕布,又狠狠抖了抖似的。 温之皎不敢置信似的,想要急哄哄四处看,却又蹑手蹑脚的小心着,像是电池不足的小汽车,跌跌撞撞。 磕碰过的电视机,陈旧的餐桌,贴了卡通贴纸的冰箱……被淘汰多年的电风扇,被她改色过的网球拍,每走一步,她都像是走在了有过往堆叠在一起的杂物间里似的。 从布局到家居,从地毯再到墙上的海报,她走在过去里。 江临琛在她身后缓缓踱步,低声道:“是根据你相册里的照片做出来的,也许有些地方会不对。” 温之皎的手撑在桌子上,缓缓抚摸桌上的卡通贴纸,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她抬头,发觉连桌前的窗户,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此刻,窗外的景色并不同,映照出的是略显荒僻的乐园。 她轻声道:“为什么?” 她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唇变挂着笑,不是全然的感动,也不是全然的惊喜,而是一种困惑。 温之皎语气有些缥缈,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我在异国求学时,时常搬家,也时常跳级,亦或跳到别的项目。身边的人事物好像总在变,所以我偶尔在想,如果我能长久地生活在一个地方,我不会愿意离开。”江临琛走到她身前,手撑在她一旁的桌子上,俯身揩去她的眼泪,“我没办法让一切都保持你原样等你,但我至少能留住一些你熟悉的东西,或许这样不会让你太难过。”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笑出声,眼泪盈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你在上眼药吗?” 江临琛笑了声,“有用吗?” 温之皎道:“一点点。” 她又道:“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许我很难过,但也许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必须回到以前的样子。” 江临琛唇畔含着春风似的笑,并不相信,却听着。 温之皎指着窗户外那片荒僻的乐园,“就像那里,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那里过生日。那里有旋转木马,有升降机,有摩天轮,有好多玩偶人……能看烟花,还能吃蛋糕,但我上初中的时候,那里荒废了。” 她又吸了下鼻子。 江临琛拿出手帕,她便抬起头让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温之皎继续道:“但荒废之后,那里陆陆续续长了好多草,好多新鲜的植物,变得特别适合拍照。后来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探险,还有好多人偷溜进去摆摊呢,多热闹啊。” 江临琛也看向窗外,看见阴影中,蛰伏着破旧的摩天轮的影子。 他笑道:“你说得我有些好奇了。” 温之皎深深深呼吸,用手理了理头发,像是证明什么似的,一把抓他的手,“走走走,既然都怀旧了,那就怀个彻底。我们去探险!” 她拉扯着他,他老老实实跟她去。 从房间里一路穿梭到门口,江临琛的余光里,望见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路倒退。这一刻,他突然也很想笑,就好像,她那些不可或缺的回忆里,他也参与其中了。 夜晚,天色越发的暗沉,月亮高悬,犹如丝带一般的云缠绕在它周遭,那相邻的一小片天空也像被月亮照融了似的,晕开小小的青。 月色下,温之皎和江临琛小心翼翼地跨过哨卡,生锈的铁门锁了,可中间却留出了极大的缝隙。他们俩一前一后,侧身便溜了进去。 “真奇怪啊,”温之皎轻声道:“为什么果园也好,乐园也好,以前觉得很大,现在看好像就小小的。” 江临琛道:“那时候人的大脑发育不成熟,对空间的感知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总觉得家里的书架大得只有巨人在看,后来长大了,感觉那书架也小小的。” 温之皎闻言,看向他,沉默了几秒。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轻声道:“你要是跟我是同学,我一定最讨厌你,感觉好像你读书读得脑子都是书。” 江临琛:“……” 他没忍住道:“你要和我是同学,我一定很快就辍学。” 江临琛说完,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如果她不懂他一定不会解释。可当他低头看她时,却发觉她坏笑起来,眼里有着点“啧啧啧”的意味。 他耳朵一阵热,佯装平静,“怎么了?” 温之皎道:“说了你又生气,反正就是有人说过一样的。” 江临琛:“……” 不知为何,他现在就开始生气了。 江临琛闭着眼几秒,平复了几秒心情,努力不去细想,但心里的焦躁却再一次涌上。可她似乎太懂怎么放风筝,每当他因她而焦躁愤怒时,她总能打断他的情绪,任由他自我拉扯起来。 比如此刻,她拉住他的手,热切地介绍着一樽丑丑的雕塑,“我小时候,爸妈会把我放雕塑的怀里,骗我说它是我干妈。” 江临琛看向那樽向上举手的,山寨某个狮子的雕塑,想象着温之皎被托举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她还不停,又拉着他介绍旋转木马,道:“还有这个,就是它转起来前后会撞到的,我小时候被撞飞过。” 江临琛立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一圈她的脸,“没留下疤痕或者其他伤吧?” 温之皎道:“没有,只摔掉了门牙。” 她撇撇嘴,“然后说话漏风,妈妈哄我说,早点换牙有福气。” 江临琛:“起码你妈妈说话不漏风。” 温之皎:“……” 她有点被气笑了似的,用力扇他胳膊一巴掌。 江临琛吃痛,却还是笑。 温之皎介绍着来来往往的东西,即便那些玩意儿看着实在是丑,并且丑得毫无记忆点,但似乎都是她珍贵的记忆。就连一个绕满了塑料藤蔓花草的电话亭,她都能和他介绍她当年在这里自拍,照片拿到了多少赞。 乐园实在很小,且逛且聊,他们边走到了那巨大的,破旧的,铁架已全然生锈的摩天轮前。 温之皎倚着江临琛,仰头看那摩天轮,道:“你看,我跟你说了,就算一切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后面,话音轻了很多。 江临琛看向她,手指扶住她的脸,垂头看她,“你确定吗?” 他说完的一瞬,远处似乎有闸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些立在乐园里的灯柱一根根亮起。 几分钟不到,乐园里灯光大亮。 童谣声混合着欢快的乐曲声如约响起。 温之皎转过头,看见旋转木马转动起来,咖啡杯、升降机、过山车……尽数运行起来,即便一个客人都没有。再一看,摩天轮上镶嵌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缓慢旋转着。 天空上,一朵又一朵烟花炸出缤纷的颜色。 江临琛道:“还没到十二点,但你可以提前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他看到的,她多年前在这里过生日的景象。 温之皎好半晌道:“你的生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江临琛的镜片上映照出烟花和霓虹交织的光芒。 他道:“也许我的生日愿望是,祝你快乐。”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要去坐坐吗?检修过,它应该没有问题。” 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她的眼睛里也映出那些灯火,他分不清里面是否有着泪水,如果有,那泪水里是否蕴藏着感动,亦或者欣喜,亦或者可能存在的一丝眷恋。 他听见心脏在胸膛鼓动,泵出的血几乎要点燃他的神经。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心脏就已经跳得他视线有些眩晕了。 江临琛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的眼睛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唇,肩颈,再到她轻轻颤抖的手。 好几秒,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烟花炸响,淡淡的火药味蔓延开来。 江临琛听见她很轻的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转移话题,带着些哽咽,“你算计好了啊,我要不说来这里玩,你也会把我带来!” “嗯。”江临琛应了声,低下头,唇亲吻上她的眼睛,连眼睫都要一根根吻过,含糊的声音响起,“我太想要,太想要见你了。” 因为见不到,所以总要做些别的事。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攀爬上他的脖颈,她又做了美甲,手指攀附时,简直像是在用锋锐的爪子丈量猎物柔软的死穴。她被他亲得在笑,那笑里又像是带了些期待,同样含含糊糊,如同轻轻泄出的女巫的咒语。 她道:“好呀。我们去玩。” 江临琛回应着她的笑,将吻从眼睛挪到鼻尖,脸颊,唇角,唇边……耳鬓的厮磨让他几乎有些失控,热烈的夜晚,他们肌肤紧贴,吻得如所有亲密的眷侣。 热烈的风又在吹,夏季的风,总是如此潮热。 乐园的后勤处,受邀操控机器的工人们脸上有着开心,只有角落的人戴着帽子,并不参与他们的闲聊。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那既定的,宛如命运般的剧情。 [江临琛决定求婚,他已经积郁了太多太多情绪,那些情绪在面对温之皎时,越是压抑,却越是涌动起来。他要在摩天轮上求婚,并且,他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绝对要成功的订婚。所以,他只订了自己返回a市的票。] [任务:协助江临琛求婚成功,或者是,协助江临琛,让温之皎无法返回a市。] 第96章 一吻接着一吻, 他们几乎是在接吻当中,顺便上了摩天轮。这乐园早就是多年前的产物,摩天轮自然也老旧。他们刚一上去, 便闻到了淡淡的锈汽。 霓虹映入摩天轮内部时,便使得内部的环境透着些阴森的光影。 江临琛从背后抱着温之皎亲着,温之皎嫌弃他黏糊似的, 笑着俯身要挣脱。他松开手, 她便欢快踏进摩天轮里。 她左摸摸,右看看, 最终跪在座椅上看玻璃外的场景。浓稠的暗中,那闪烁的, 轻飘飘的落进来又逃出去的光落在她脸上。 江临琛的头发已经松散了些, 衣服也被她拽得歪歪扭扭,站到了她身后。在这全然的黑暗,却又间歇性射入浓墨重彩的光影的环境里, 他的眼睛垂落, 呼吸急促了些。 温之皎转过头,望见江临琛站在她身后,手撑着栏杆。 她笑起来,“你干嘛, 接个吻呼吸不过来啦?” “……不是,有些闷。”江临琛语塞了下,却笑着抬起手梳理她背后的乱发,又扶住她的肩膀。他胸膛炽热的温度贴住她后背,那话音带了些低,“今天,有没有开心一点?” 温之皎仔细观察了他, 发觉他没有看她,眼睛直视着玻璃窗外某一处。她也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周遭一片暗沉,全是些奇形怪状的民房或是商铺。 霓虹的光影从他额头滑落到笔挺的鼻梁,菲薄的唇,再到他的脖颈轻轻痉挛的静脉血管。他的手从她肩膀上滑落,扶住了她的腰,话音很轻,“有没有?” 温之皎“唔”了很久,轻轻笑,“有一点。” 江临琛侧过头,亲她的耳垂,连同耳垂上圆润的珍珠耳环一并亲下,“剩下那些呢?”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5节 “剩下那些开心,可能要等一等。”温之皎被他亲得肩膀瑟缩了下,嫌痒似的发出小声的笑,“就等十二点吧,等你的生日。” “大概还有二十几分钟,就十二点了。”江临琛也跟着她笑,黑眸几乎要漾出些雾来,“刚好下去,就差不多了。” 他理所当然地确认过一切,确认过下摩天轮时的时间,确认过求婚的细节,也确认过烟花第二次绽放的时间。 此刻,摩天轮正好缓缓上升,视野开阔。 江临琛的话与吻一起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耳边,脖颈上,逗得她又忍不住缩脖子笑起来。她往前走一步,贴在玻璃上,指着窗外,“你看,月亮发毛了!” 江临琛看过去,看见那一轮圆月周遭晕染开出浅色的余晖,乍一看确实像发毛了。他便低声笑起来,道:“是月晕。附近的云有冰晶云,折射呈现出来,就是如此。” 温之皎听得似懂非懂,但并不强迫自己懂,只是又笑,“你生日没有小蛋糕诶,是不是太没有仪式感。” “也不一定需要蛋糕才有仪式感。”江临琛的手指又拨弄她的头发,道:“皎皎,远丞快醒了。” 温之皎好想捂住耳朵。 为什么感觉大家都要反复跟她说这句话! 温之皎正想抗拒这个话题,却很快听见他继续道:“如果他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会考虑卸任在江家的职位。” 她闻言怔住了,迷迷糊糊起来,“嗯,你是不打算当总裁了吗?” “是。”江临琛将她拥得更紧,凝视着她的侧脸,道:“我并非对这个职位有多么抵触,也并不是无法胜任,但这并不方便我追求你。” 温之皎怔了下,没说话。 江临琛理智地分析道:“你拒绝和我讨论订婚的事,我知道,也许是我太着急,也许也有其他的原因,但我知道,其中有一条一定是远丞。” 他道:“如果我继续担任总裁职位,我们订婚了,你还是要住在江家的庄园,要留在我的身边。而这样的状况,你也还要继续面对远丞。无论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觉得那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温之皎恍惚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她觉得他确实猜中了一些。 如果跟江临琛订婚了,还要面对醒来的江远丞,那也太恐怖了。 江临琛道:“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等他醒来后,我脱离江家,继续从事我自己的工作。这样,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后顾之忧。” 温之皎捕捉到点什么,他们对视着,空气仿佛浓稠了些。 她转过身,面对着江临琛,恍然大悟道:“难怪要哄我开心!你不当总裁了,是想我花我的钱是不是?” 江临琛被她这么打岔,也不生气,只是笑起来亲她鼻尖,“也不至于要花你的钱,我赚得未必比江远丞少。” 平心而论,他根本也不需要所谓的豪门总裁身份当点缀,他的本职工作就足够优秀。 江临琛这么想着是,顺着她的鼻尖又往下亲,焦渴地描摹她的肌肤。 今晚,她应该是高兴的,不然她不会容许那么多次的吻。今晚,他应该是高兴的,不然不会不懂半点克制与理智,索求那么多次的吻。 温之皎攀着他的脖颈,江临琛也更加深入。 偏偏此时,摩天轮也正好转完一圈。 他们从高处落下。 江临琛一手拥着她,一手开门带着她往摩天轮外走。 “咔嚓——” 门轻轻合上。 摩天轮仍在慢悠悠地旋转,交错的霓虹灯光影晃动,闪烁着,在江临琛和温之皎脸上来回交错。这空荡荡的,荒芜的乐园,像是用这最后一点热闹,去哺育着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吻了很久,吻得风都在变热。 江临琛在这吻中之中获得全然的欢愉,血液汩汩流动,流过经络,让他眼中有着惊人的亮。这样的亮使得他陷入了微醺当中,他将温之皎懒腰抱起,像曾嫌弃过的那些不稳重的毛头小子似的,和她一起旋了一圈。 温之皎并不抗拒,只是用腿勾住他的腰腹,仰着头笑,觉得这实在好玩。她甚至还勾住江临琛的脖颈,凑过去耳语道:“再转两圈,再转两圈!” 江临琛感觉到那热流将耳朵锈蚀掉,连带着耳下涉及到脸的神经,都染上了锈,一碰便要碎做一地。于是他抱着她往上提了一提,又转了两圈,梳理好的头发乱了,眼镜也歪了。 他终于站定,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现在可以了吗?” 温之皎仰着头,也抵他的脑袋,笑意越来越大,“可以了!” 但很快的,江临琛把她放了下来,用手仔仔细细梳理她的发丝,整理她的衣服。她茫然地由他动作,却又笑着。 温之皎道:“是不是要回去了?” 江临琛道:“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温之皎眼里的光更灿烂了,“还有什么可以玩的吗?” 江临琛看了眼表,又看了眼摩天轮,最后他道:“也没有必要总是等,不是吗?” 他带着温之皎,再次走到摩天轮面前。 温之皎这会儿不情愿了,“我不要再玩那个了,好无聊。” “那……这个呢?”江临琛站在摩天轮前,拉开一个车厢的门。下一秒,一大捧鲜红的玫瑰浮现在眼前。 或者说,那并非是一大捧,而是许多一大捧,满满地填充其中。鲜艳的,沾着露水的花朵就这么拥挤在车厢里,门一打开,便热烈地凝望着她。 温之皎的眼睛亮了几分,唇弯了起来,她开心地俯身捞出一大捧,将脸埋进去嗅闻玫瑰的清香。她得承认,今晚的玫瑰比平时更符合心意一些。 江临琛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话音很轻,“也许你可以再等等,看下一个车厢是什么?” 温之皎惊讶转头,“还有下一个?” 江临琛笑了起来,眼镜下的黑眸也蕴了几分柔和,“嗯,很多个。” 他将她的身体扳正,等待着下一个车厢停下。 温之皎一手捧着花,一边等待着,很快,一节车厢落下。她兴冲冲拉开车厢门,很快,一堆圆鼓鼓的气球从里面飘出来,吓了她一跳。 但很快的,一枚气球炸开,落下了闪闪发光的彩带,连带着落下了几枚糖果。 温之皎便开心起来,拆开糖,笑得眼睛弯弯,“这个太敷衍了!但我勉强原谅你!” 她说完话,又等待是新的车厢。 新的车厢里,有她喜欢但没买的衣裙,有她曾看上的首饰,有信用卡,有基金股票,有她童年相册里的礼物。他简直要把所有品种的礼物都试一遍似的,值钱的,不值钱的,有意义的,漂亮的,实用的…… 最后一截车厢落下时,温之皎身边已经堆满了礼物,仿佛她才是今天过生日的人似的。门打开,她望见一个红色的房产证。 她摇摇头,拿起来翻了下,“这个我已经够多——” 温之皎话音顿住,因为她发现房产的位置是,刚刚他们去过的公寓。她转过头,却发觉江临琛已经单膝跪下了,他仰着头看她,眼里有着认真,手里举着锦盒。 她道:“……这是求婚吗?” 江临琛“嗯”了声,他道:“我说过,我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但至少,我能让你留住你失去的那些东西。” 温之皎俯身,伸出手。 江临琛的眼睛颤动了下。 可她却并非是准备戴上戒指,而是轻轻触了下他的脸,“这是你的保证吗?” 江临琛喉结动了下,任由她扶着自己的脸,宛若被授勋的骑士一般,他仰着脸道:“没错。如果我们订婚,你完全可以住在c市,住在你熟悉的地方。研究所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我可以逐渐接触这里的学术资源,或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道:“只要你想,甚至,你今晚就可以再也不回a市。我会处理好一切事。” 江临琛话音落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自信竟没有那么足。他几乎能听见胸腔震动的心脏,又几乎能感觉到耳边细小的轰鸣声,喉咙痒而干。 他望见天空越发暗沉,月亮已被云朵所遮蔽,他又感觉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有些冷。他的手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话音很轻,“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天光越发暗沉,模糊的失去光芒的月投下最后的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唇被已按下的霓虹找出幽暗柔和的光,发丝里,珍珠耳环的光也愈发润泽。 江临琛看见她垂下头,唇动了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 他又望见极遥远的地方,一道光闪烁而过,一瞬间照亮她的脸。他看见她的瞳孔骤缩,唇却咧得更开了,几乎像一个笑了。 “是……?” 温之皎困惑的话音响起。 可单音节过后,雷声轰鸣。 江临琛立刻起身,一把将温之皎拥入怀中,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往后退。他低声道:“我现在带你回去。” 他话音落下,感觉她在怀里颤抖着,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一声惊雷落下,雨水迅速地坠下来,打在他们身上。 江临琛将她护在怀中,一边拍着她的背部,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回公寓。”她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含糊的呜咽声响起,不断挣扎着。 他放松了些禁锢,凑近,“怎么了?” 温之皎猛地抬头,撞他的下颌,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中。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甚至忘了扔掉碍事的大捧花束,一扭头就跑了。 江临琛怔住,立刻追上去,喊道:“温之皎!” 他全然没意识到事情失控成这般,因为温之皎像被某种过去魇住似的,冲到远处那个装饰了许多塑料花草的电话亭里藏住了。 江临琛见到这一幕,一时间反而放心了一些。 起码没有乱跑。 江临琛冒着雨,走到玻璃亭外,透过密密麻麻缠绕的塑胶草往里看。里面的环境十分狭小漆黑,她抱着花,所在角落,隐约的光照亮她的手臂,沾了雨水,湿漉的手臂。 他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江临琛没有关门,溜了一道缝照亮内部,俯身看她,“皎皎,皎皎?” 温之皎这才听到他话音似的,懵懵的,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好几秒,她吸了下鼻子,委屈道:“你害死我了,你真的害死我了!” 江临琛顿了下,“抱歉。” 温之皎扶着头,觉得难堪,把脸埋进花里,“好崩溃。真的最烦这种天气了。” 她埋了两秒,立刻抬头把粘到嘴里的花瓣吐了出来,心情沮丧。 江临琛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挤在她身边坐下,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依靠在自己肩上,话音很轻,“现在呢,现在有好点吗?” 温之皎咬着唇,话像气声似的,“没有。” 她抬头,脸上还有水珠,洇湿的面容美得却愈发叫人心惊。 温之皎的声音里带了些难过,“为什么一到夏天,就容易打雷下雨。” “夏季。”江临琛总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要凝进她的眼里似的,“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似乎不只是单纯害怕。”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却弯出了个歪歪扭扭的笑,眼睛有泪似的,“我就是单纯的怕啊,凭什么认定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呢?”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6节 江临琛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汗水,指腹又摩挲了下她的脸,“你看起来似乎有惊惧症的症状。” 他轻声道:“很多人都会对一些事有生理性的惊惧,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不是想套我话?找到我的把柄,然后狠狠拿捏我?!”温之皎笑起来,眼里还包着泪,看着十分可怜的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江临琛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你不想说,不用说。” 他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今晚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明明我被雨淋了,就蔫蔫儿了,花却还这么漂亮。” 温之皎话音轻飘飘,带着些忧伤,将花举起来端详。但举起来的一瞬,里面积蓄的雨水瞬间浇了两人一头。 温之皎:“……” 江临琛:“……” 江临琛摘下眼镜,道:“看来它不喜欢你的话。” 温之皎撇嘴,又站起身,眺望着窗外。 夏季的雨,来去匆匆,方才还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此刻却只有毛毛了。而那雷声,仿佛就为了吓她似的,看她一躲,雷也散了。 温之皎扶着江临琛的肩膀,“我要出去看看,你守着!”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嘱咐,“好。” 温之皎跨过他的大长腿,蹑手蹑脚地出了电话亭,站在亭子门口探头探脑一番。几秒后,她转过头,踢了下他的腿,“感觉天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不知道会不会又打雷,你先进去!” 江临琛无奈,挪进了角落里。 温之皎没坐下,而是倚靠着门,垂着头,咬着唇,“你说大多数都会像我一样,是真的吗?” 江临琛戴上了眼镜,腰挺直了些,握住她的手腕,“是。被一些事唤醒回忆,从而产生理性的反应,是非常普遍的一种症状。” “那你呢?”温之皎不甘心这个回答似的,“你也会像我一样,害怕一些东西吗?” 江临琛坦然道:“会。” 温之皎咬唇,像感到纠结,她道:“你会怎么处理呢?” 江临琛道:“不处理。” 他的唇勾了起来,“习惯就好,和不好的情绪共存,这是理所当然的。” “啊等下等下!”温之皎抬起手比划,凑到他身前,跪在他腿上,“那你难道习惯了不发火?” 江临琛还没想到回答,便先感觉她肌肤的温度,还有她探究的眼神。他眼神暗了些,移开视线,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好奇我会不会发火?我或许是性格温吞一些,但你……让我生气的时候,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又道:“人不应该被情绪操控,也不该被操控情绪。” 江临琛微笑着看她,“尤其是不该被你操控情绪。” 温之皎眨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似的,却又笑起来亲他嘴角,低声道:“我想好订婚的答复了。” 江临琛愕然起来,直起身,“什么?” [使用【身娇体体验卡】成功] 温之皎听到系统的提示,便站起身,手指从他脖颈划到下颌,笑眯眯的打开玻璃亭的门。 她转过身,凝视着江临琛的黑眸,“我不会答应跟你订婚的。” 江临琛的瞳孔骤缩,下一秒,她却一转身,像一尾鱼似的,游弋到了亭子外。 他蹙眉,正要起身,她却隔着门缝,歪了着脑袋望他一眼。 “咔嚓——” 下一秒,她关上了玻璃门。 江临琛唇动了下,瞳孔骤然缩小,“不——” 他的话音消弭。 玻璃亭内只剩一片黑暗,唯有几缕细碎的光从塑料草叶的缝隙中涌入。 他的唇动了下,立刻起身,但顷刻间,头脑中有一丝电流骤然闪烁而过,几乎点燃了他的血液,令他的心脏骤然跳动起来。 门外,温之皎却用背部顶着玻璃门,转过头,在缝隙中,只露出一双亮得发光的,弯弯的眼睛。 隔着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隔着灰尘,隔着那些塑料花草。 江临琛感觉身体的力气部抽离,使得他有些站不稳。近乎颤栗的恐惧令他喉咙间几乎要溢出叹息来,往日能控制好的东西脱笼而出,可他的身体与精神一时间却无法从中挣脱。 他靠着玻璃,身体缓缓滑落,大口大口呼吸着。 江临琛 “嗡嗡嗡——” 震动声响起。 江临琛闭上眼几秒,努力平复呼吸,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姿态。 接起电话——自然是她的拨打的。 他的大脑一团乱麻,话从唇齿间轻飘飘溢出,“……皎皎?你……在恶作剧吗?” 她笑得开心极了,话和笑混做了一团,“不是呀,我是好奇。” 江临琛神经痉挛着,额头一阵阵发热,汗水滴落在耳后,激起一阵颤栗。 他道:“……什么?” 温之皎道:“好奇,你现在还能共存住吗?” 江临琛的手颤动了几秒,精神上强烈的控制感溢出理智的禁锢。 他几乎无法思考,话音带了些喘息,不解地重复:“………什么?” 温之皎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但你习惯和它们共存了吗?” 再一次的,江临琛发出了轻飘飘的,艰难的问句:“……什么?” 温之皎笑意更大了,蹲下身体,用手指戳了下玻璃。 她开始趴在玻璃门上,歪着脑袋,窥探着她,大而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他被她的眼睛看得几乎忘记呼吸,任由着脑中的思绪奔逸,任由着血液里流淌着火与冰。 “恐惧症啊。”她语气很轻,“你不是很害怕封闭的黑暗空间?” 江临琛几乎忘记维持表情,黑色的瞳孔扩散成更沉的黑。他的空间感骤然消弭,他错觉空间在不断膨胀变大,精神与身体仿佛在同一刻在她面前缩成手指大小的动物。 他迫切想要站起身,可试图站起的一瞬,又因失力气而倒下。他用手撑着地,望见地上都是自己的汗水,身上的雨水。他不断呼吸着,最终直起身,一步步膝行过去。 皎洁的月光下,温之皎望见他脸上的迷茫与潮红,汗水与雨水混杂湿润他的头发。他仰着头,跪在玻璃门前,抬起手拍玻璃,金丝框眼镜歪斜,甚至因他脸颊的热起了雾。 江临琛话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什么……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确信他从未失态过,他没有吐露过任何的秘密,他也从未暴露过任何的弱点。 为什么……今天的恐惧,来势汹汹,让他毫无反击之力?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她一直知道的?她为什么这样?自己表现得太差了?哪里不符合她的要求?他把事情做得太差了吗?他的计划还有问题?他没有选对地方?他挑错了礼物?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江临琛脑中无数个声音都在质问他,他耳边满是滔滔不绝的质疑,可他全然没办法解决任何一个。在那些声音嘈杂到他几乎崩溃时,手机里,她那甜美又轻巧的话音终于响起。 “你不知道吗?你一到这种黑乎乎的地方,你就深呼吸,眼睛直直看一个地方。在电梯里是,在船上也是。摩天轮上也是。” 温之皎话音带着认真的疑惑,可眼里绝没有半分疑惑。 江临琛骤然抬头看她,她的眼睛像簇暗色的火焰,烧得旺盛而嚣张。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尖锐的鸣叫声响起。 他低低地笑出来,“……那你还猜到了,其他的事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之皎慢慢地笑起来,“但我很擅长看月亮。” 发霉的月亮,毛绒绒的月亮,有着光环的月亮…… 那些月亮会告诉她,什么时候能下雨。 第97章 江临琛再次笑起来, 他的额头抵着玻璃,像是隔着玻璃贴她的手。 温之皎便用力拍了拍玻璃,像拍金鱼缸的猫似的。而玻璃缸的鱼, 很显然被这声音弄得更为痛苦,眼角有了些湿润,镜片也起了雾。 江临琛有些恍惚地抬头。 温之皎笑道:“你当初看我, 也是这样吗?” 江临琛深呼吸, 话音有些断续,“不是, 没有你赏心悦目。” 他控制着自己专注,如往常那样, 只要足够专注就能忽略恐惧的情绪。可此刻, 他越是逼迫自己专注,可越是无法去看她,仿佛怕被她那近乎恶意的天真灼伤眼睛。他的思绪开始紊乱, 情绪也是, 愤怒,困惑,疲惫……他视线有些模糊,可却又忍不住想去看她的眼。 “你现在, 比之前的样子有意思。” 那有着一双得意又狡黠的,即便藏着恶意,也让人无法移开的眼睛的主人如此说。 温之皎说话轻飘飘的,这句话简直不像是在电话里响起的,而像是混在空气中,从玻璃门狭小的缝隙中飘进来似的。 江临琛实在很难回答她,他只是徒劳地仰着头, 唇边有着幽暗的笑。 他的视线凝着她的眼,像要钻进她的视线当中似的。 他不再紧贴玻璃门,而是看着她,缓慢退到角落。 江临琛紧贴着玻璃,咳嗽了几声,倚靠着墙壁,身躯缓缓滑落。最终,他坐靠在角落,仰着头抵着墙,像以往被关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似的。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只是缓慢地呼吸着。 温之皎便把缠绕在亭外的塑料花草往下拽了拽,仔细地观察他,观察了一会儿,她笑吟吟道:“你是不是在装可怜?”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混合着气声的笑,很轻。 江临琛闭着眼,语气冷静,“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不敢睁开眼,不敢看守在亭外,漂亮的眼睛里散发着光芒的温之皎,幽闭的环境里,他感觉从耳到脸都是自己呼吸的热汽,眩晕极了。 江临琛并不觉得自己的坏主意有多坏,对她比起愧疚,更像是惊。在这惊之中,也许有喜悦。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汗,像做一场梦,一场身体羸弱的梦。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7节 他轻声道:“皎皎,你生气了吗?” 他继续,“生气我做出了这样的事。” 温之皎笑出声来了,“不啊,我觉得特别好玩。” 江临琛怔住,眼睛颤动了下,缓慢睁开眼,“什么?” “我说,我上摩天轮的时候,还以为你没想耍坏呢,心里可烦了。”她语气中有些担忧,脸上也有些好奇,“你不会死在里面吧?感觉你脑子变笨了。” 江临琛没说话,眼镜的雾气让他只能看到一片片色块,而她的身影则在色块中晃动。他像中了梦魇似的,变成了她口中脑子笨笨的人,重复道:“你从那时候,就察觉到了?” 温之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哈”,是欢快的,有些尖锐的笑声。她立刻觉得那笑有点难听,清清嗓子,道:“对啊,月亮发毛的时候偶尔会下雨,当然,重点是我对天气很敏感。” 雷雨天,她偶尔会应激,江远丞则必然会腿疼,他腿疼就容易发疯。这导致她对天气很敏感,不看天气预报也大概能判断雨天,不过一般只要醒来,江远丞脸色很难看,她就知道快下雨了。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那时候,是……是在试探,你早就知道……” 他用的陈述句,她没有反驳。 到底多早呢?晚上的时候,来接她的时候,或者是一开始? 江临琛除了笑,居然没有其他的表情。 原来,不是他带她回来玩,而是她陪他玩了一天。 江临琛恍惚中想起来了心理医生的话,而她却像读到他的记忆似的,发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小心?” 她像好奇宝宝似的,敲了敲玻璃门,示意他重视这个问题。 江临琛的嘴唇十分干涩,心率极高,额头是涔涔的汗水。他眼镜的雾气散去了,一阵风——风?他疲惫地望过去,望见玻璃门被拉开了缝隙。 温之皎站在门外,一阵风吹了进来,也吹过她的发丝。她的肌肤被霓虹灯光浸染,唇上与眼中都是黯淡的光,玻璃亭内的玫瑰散发着过分浓郁的芬芳,熏得他像是万千枝条都要将他缠绕起来。 她的唇张开,露出了细密洁白的牙,“为什么没有防备心呢?” 她说话总有些词不达意。 但他却听懂了,她在说,他竟然毫不设防。 真是奇妙的感觉。 江临琛笑起来,有些吃力地道:“是、今天玩得开心,还是、是现在?” 温之皎怔住,笑起来,“现在。” 他的心脏跳到喉咙,眼前一阵阵黑,额头的汗一路流到下颌。可他还是想笑,笑自己的傲慢。在她以往周游在陆京择与江远丞之间,陆京择被甩还旧情不忘,江远丞又是瘸了一条腿又是昏迷,谢观鹤被她破戒,她仍全身而退的那些事里,他没有察觉到不对吗? 他察觉到了,但他从不觉得她危险。 如今,他的恐惧症几乎要将他吞噬,身体将近休克。 现在他知道了,她远比他想象的危险,也更具教人沉沦的毁灭性。 江临琛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虚弱至极,“那、那很好,不算……白……” 他话没能说完,便已虚脱,话音断断续续,闭上了眼昏迷过去。 温之皎愣住,脑子一片空白。 哎呀,闯祸了! 她连忙走到江临琛身边,用力拍他脸,“喂!你别出事啊!你那么重我——” 温之皎话音被冰冷的力道打断,她发觉江临琛用力将自己拽入怀里,让她不得不坐在他身上。他的呼吸入湍急的河流,急促而亢奋,仰着头如同追逐水流的鱼一般去吻她。他的手用力按着她的脑袋,咬着她的唇,又含着笑,眼镜歪歪扭扭地滑落,湿润的黑发黏连在他苍白的脸上。 “教我警惕,怎么自己忘了?” 他眼神幽暗,无知觉地笑。 她瞪大眼,推着他,可他却用着仰视的角度却索求她的垂怜似的,脖颈上黏连着细碎的黑发。他从她的下颌吻到唇,含糊混乱的话音响起,“皎皎,皎皎,皎皎……让我……让我亲一下、皎皎……好聪明啊,皎皎……怎么会这么狡猾呢?” 没了眼镜地遮挡,温之皎这才发觉,江临琛的眼睛跟车灯似的,迸发着某种光彩。那种光彩中混合着些狂热,连带着他那张斯文俊美的脸,都显出了些愉快。 温之皎被吓到了。 救命,怎么感觉像发疯了啊?! 她连忙要挣脱,可江临琛却按着她的腰,跟狗一样把她亲着挤着。 温之皎崩溃了,狂扯他头发,想把他的脑袋撕开。可他的呼吸却愈发重,嗓音已沙哑了似的,絮叨起来,“你总想惹我生气,我看得出来,你在渴望让我哦不,我们失控来满足你。为什么皎皎?为什么这么坏呢?所以我不会生气,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不能让你如愿……但我忍、忍不住。” 他的唇轻轻啃咬着她的脸,又吃她的唇,脸上有了淡淡的绯红,身上被汗水与雨水全部浸湿。他喉咙里溢出了笑声,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话,“为什么对你坏的人你都这么好,对我就不给点好脸色,太、太不公平了。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到底比他们差哪里了?我、我——我不可能不是最优秀的——皎皎,看看我啊,回回我信息——” 救命,不要、不要说那么多话! 她开始头晕了! 温之皎被他的吻和话语攻击着,大脑疯狂转动,却怎么也转不起来。她疯狂打他的脸,拽他头发,可他似乎真的受刺激狠了,宛若之前家宴不小心中了药一般,说着颠三倒四絮絮叨叨的话。恐怖的是,他自己毫无察觉。 被她打脸,他也不觉得疼,一个劲儿从她头发丝亲到脸,连她打他的手,他都握住细细亲起来。 温之皎咬他肩膀,他立刻抱住她,让她咬得更深,唇贴着她的耳朵继续亲继续絮叨。 温之皎:“……” 师傅别念了头好疼! 亲就亲了,别念了! 在温之皎控制不住崩溃,狠狠抄起一旁的玫瑰狠狠抽了几下江临琛脑袋时,他终于清醒了些。他疑惑看着她,眼睛澄澈了些,五官蹙着。 江临琛像是有些恍惚,“我……你……” 他话没说完,脑袋一歪,狼狈地倒下了。温之皎坐在他身上,也差点被他带得踉跄几步。这会儿,她崩溃地抱住脑袋。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好今天不是她生日! 温之皎挣扎着从头身上起来,用脚狠狠踹江临琛,可下一秒,他喉咙里溢出些呻吟,像是要醒来。她立刻顿下身,一把摁住他的眼睛,“别醒,别醒,别醒……” 她摁了几分钟,又扶着脑袋,觉得好想哭。 几分钟过后,他没动静。 温之皎小心翼翼起身,蹲着身子倒退,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当急救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急救车红灯闪烁得停在乐园门口时,薛灼灯和一众操控乐园的工人们才察觉到不对。几个工人站在远处,讲起了八卦。 “这都救护车了,年轻人就是干柴烈火啊。” “是啊,这么激烈哇?” 薛灼灯听着,很有些困惑,又拿出笔记本看。 嗯,所以是求婚成功了吗? 那为什么,任务没有更新呢? 他的任务没有更新。 但温之皎的任务更新了。 她心如死灰地坐在救护车上时,听见触发的一条提示。 [恭喜您触发并完成了隐藏支线剧情【拿到江临琛把柄】] [【拿到江临琛把柄】:有些把柄像口口,拿了烫手,不拿又拿捏不住。] [任务奖励:请回江远丞病房,与系统交流领取。] 温之皎:“……” 啊啊啊这个口口是什么! 她为什么联想到了! 第98章 冰冷的消毒药水充斥进鼻孔的时候, 叫人忍不住喉咙哽几下,连带着浑身的肌肉都绷住抗拒着这味道。 江临琛醒来的时候,先感觉到喉咙里传来阵阵的刺痛, 他缓慢睁开眼,视线十分模糊。下意识的,他四处摸索了下眼镜, 可一动作, 头上、脸上、胳膊、腰背都传来痛感,仿佛人都要散架了似的。 他痛吟了几声, 又听见一道“嘎吱”声。 窗帘被风吹动,夕阳的余晖照得室内也是暖融融的黄。 江临琛的四处看了眼, 发现自己似乎在病房里, 病房虽是单人的,但十分狭小。 他找到眼镜戴上,又发觉自己胳膊上还在输液, 有人从病房阳台进来, 也带进来午后的余晖。 ……这是中午了吗? 江临琛望着地上的光,几分钟,大脑终于复苏了似的,记忆陆陆续续涌进脑中。他望了眼输液瓶, 判断出来应该快输完了,于是他拔下针,走向洗手间。手上的针孔冒出了星点红,那红随着他的走动也攀着他手背的脉络而去,从指缝中流下。 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开始端详自己的脸:额头贴着纱布, 下颌处几道抓伤一路蔓延到脖颈,手臂上包着绷带……除却可以看见的,他也感觉到被衣服遮蔽的地方兴许也是有伤口的。 江临琛打开水龙头,绕开伤口洗了把脸,他又深呼吸两分钟,手摸自己的口袋。但摸了半分钟,除了皮夹和手机,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戒烟有一阵子了。 即便原本就极少抽,但她既然说了不喜欢那个味道,他就直接戒了。 这里应该是小乐园附近的小医院,环境并不十分好,洗手间十分逼仄,他站在里面时,都觉得空气不大顺畅,叫人有些呼吸困难。 江临琛又洗了把脸,手撑着台盆,血液几乎要冲上额头,叫他耳边都有着尖锐的鸣叫。他全然想起昨晚的经历,也大概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原因在这里了,所以这一切变得尤为不可接受。 他凝视着台盆里的水打着旋儿落下,出神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手机震动声响起。他拿出手机,便看见温之皎的消息。 [心力皎瘁:你人呢?] [心力皎瘁:我刚从家里给你打包了份饭] [心力皎瘁:你不吃的话,我就放包里,等下午再给你吃] 江临琛看了几分钟,终于收起手机,拉开洗手间的门出去了。一出去,便望见温之皎已经坐在了床边,她翘着腿,十指在手机上纷飞。隔得不近,他却感觉能听到她打字时,指甲敲响屏幕的噼啪声。 他一面思考着,一面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她抬眼看他,拖着椅子往后挪,那眼里带着上上下下的审视和警惕,甚至还有点小心。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8节 温之皎道:“你……没事吧?” 江临琛心乱一拍,面上不显,像是有些疑惑,“什么事?我感觉我醒来好些了,没什么大碍。” 温之皎又观察他几分钟,才松口气。 江临琛沉默几秒,唇动了下,笑起来,“麻烦你了,我没想到我昏迷了这么久。” “医生说你低血糖,缺乏睡眠,心率过速,什么症发作又是什么呼吸什么中毒的……”温之皎的脑子记不得太多,她只是侧过身,用眼睛斜睨他,“你快吃,吃完我带饭盒回家。” 江临琛感觉连耳朵都有火焰烧过,但他仍然微笑着,“好。” 他又道:“昨晚……”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温之皎把嘴巴抿起来,眉眼也蹙着,像是等他解释。 江临琛深呼一口气,道:“我……失控了,抱歉。” “你也知道你多吓人啊。”温之皎把“啊”字拉长了,脸上带着点不可思议,“怎么能说这么多话呢?” 江临琛舔了下干涩的唇,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最终他道:“我平时想的事很多,但有时候,情绪很失控,无法控制选择说什么的时候,就会全说出来。” 人的大脑在几分钟内就能闪过十几个自己都无法捕捉的念头与想法,但他的问题是,他都能捕捉处理。一旦他的情绪压倒了思考能力,他就会变得无法挑选处理这些念头与想法。 江临琛知道,她对这点并不感兴趣,于是他道:“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坦诚地说,或许你知道我和远丞在童年时,基本断绝外界联系,也经常被关黑屋。这是我那时养成的习惯,不过早就戒掉了,只是偶尔……” 你那哪里是自言自语,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快,一口气不带停的! 温之皎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议,江临琛似乎注意到了,对她笑道:“当然这不止我有,我猜你也好奇远丞有没有被摒弃的童年习惯,他有的。他喜欢在睡前反复确定一些事,比如,物品是按原样摆设的,再比如,他曾收藏了一批古董币,他非常喜欢,每周都会确认一次古董币的数量、保存状况、摆放位置。” 江临琛说完,发现她眼睛眯着,像是感到困惑。 他道:“怎么了?” 温之皎笑了下,“你在……讨好我吗?” 她像是费解似的,“以前你不会和我说这些的,更别说提江远丞了。” 江临琛的喉结滑动了下,好几秒,他道:“因为少打一颗马蹄钉。” 曾有一则寓言说过,两国开战,一个铁匠少打一颗马蹄钉,导致战马失利,毁坏队形,君王死于马下,王国彻底覆灭。 当他们都在赌彼此的弱点时,势必要有人要输。第一个弱点出现,剩下的也会一连串浮现,自我便无处遁藏。 温之皎不在乎他口中的马蹄钉,她只是觉得很新鲜似的,突然伸出手,对着他又上看下看一遍。若是以往的江临琛,他大概又是从容微笑地任由她看,但现在的江临琛,在被她捧着脸时看来看去时,视线却移开了。 当她追着他的视线探头,他便又移开。 温之皎感觉到,他像是在尴尬、窘迫、还有害羞,甚至带了些焦虑,也许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但他掩饰得太好。而现在,他似乎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里。 “皎皎……”江临琛握住了她扶他脸的手,让她贴得更紧,他闭着眼,垂着头,像是感受她的温度。他道:“不要看了。很蠢。” 他又道:“我说我。” 温之皎站起身来了,两条胳膊却圈住他脖颈,他坐在床边,没有抬起头。她俯身,很有些恶趣味似的,用脑袋抵他脑袋,身体晃来晃去。 她笑声很轻,像是纯粹的感慨,“你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像当初提问我看没看书看没看电影的样子。” 温之皎话音说完,听见小小的抽气声。 她看见他隐匿在黑发间的耳朵染上了些红。 江临琛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 温之皎道:“你还想狡辩?你明明就——” 江临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他也终于看她。这时,她才发觉,他眼镜又因他的体温有了些雾气,可仍能看出,他黑眸里的湿润。他脸上没了游刃有余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显得有些锋锐的冷漠,以及一种困惑。 他声音又轻又慢,“我没有过追求别人的经验,我也没有……爱过谁,我不知道怎么……怎么解释一见钟情。我不想承认我肤浅地被你的外貌吸引,所以我一直都很……焦虑……” 江临琛又道:“更焦虑的是,我越是努力地像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可靠,你好像,就离我越远。” 温之皎觉得昨晚的刺激似乎太大了,他现在像是完全要剖开自己给她看了。可是她并不讨厌,她甚至觉得他变得更好玩了。于是她笑眯眯地用美甲刮他脸颊,示意他继续。 江临琛余光中望见她的手指,唇动了下,继续道:“在我接受的教育里,我的认知里,我觉得我总有一天能打动你。我确信我足够聪明,足够体贴,足够包容你的一切坏习惯,也足够……掌控住这段感情。但没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反而把我当成最不重要的。” 他从来不怕竞争,他根本就是在竞争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无法接受,那些真正对她诉诸过恶意的人……顾也也好,谢观鹤也好,凭什么她也能对他们展露出笑容呢?他做得不是更好吗?装傻,满足愿望,体贴,克制,永远好声好气,保持绅士风度…… 他陷入了按照教科书解题,却怎么也算不出答案的焦虑中。 江临琛又仰视着她,唇抿着,低声问:“为什么呢?我哪里做错了呢?” 他仰着头,眼尾垂下,薄唇张着,脸上有些迷惘。 仿佛下一秒,他喉咙里要发出呜咽的狗叫,然后焦虑地原地转圈。 一时间,温之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 江临琛更迷惘了,他抿了下唇,又扯出微笑道:“皎皎,如果我对你耍坏了,他们也这样干了,你不该对他们更好。” 他道:“这不公平。” 江临琛从不觉得世界是公平的,但世界对他总是很公平。 他想得到什么,只要努力,总能得到。、 一切都简单得像做题,选择合适的公式,计算,得出想要的答案。 本应如此。 但在她这里,他好像总是付出努力而得不到结果。 温之皎觉得他现在格外好玩,笑声更大了,便低头亲他鼻梁一口。 江临琛被这突袭吓到了,他僵着身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温之皎的手指从她的脸滑落到胸膛,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以及跳动的心脏,她用着含糊的话音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让我高兴我就跟谁玩啊,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就好像我是什么判官一样!” 江临琛呼吸悠长起来。他知道,她绝对不给他答案,或许她也没有答案,她就是看心情,想冷就冷想热就热。 他道:“因为你太适合做裁判了。” 无论是谁,只要爱上她,就要为得到她的关注而进入角斗场。 在角斗场中,输赢的规则都是她写,她偏偏又是裁判。 江临琛抱紧了温之皎,却一倾身,直接抱着她躺在床上。 温之皎骤然时钟,吓得惊叫一声,可江临琛却已经笑了起来,胸口的震动带着她身体都在震。她掐他手,很烦躁似的,“松开!” “不要。”江临琛紧紧抱住她,扯住被子,带着她翻滚一圈裹住了,他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我又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温之皎被他和被子卷成了一小条,气得捶他肩膀,“放开我!我要回家呢,还有,饭你不吃我得带回去啊!” 江临琛亲亲她额头,摘了眼镜,却怎么也不松手。 他闭着眼,心里暗暗想。 现在,她也陪他睡病床了,那江远丞也没什么特殊的。 江临琛没有往下想,他决定醒来再陷入竞争的焦虑中,起码现在,他要珍惜这一刻。 返回a市的时间定在了中午,他本以为她会不舍,但她却并没有多留的意思。对她来说,故乡的变化固然令她伤感,家人与过去的朋友也固然让她眷恋,但都留不住她似的。 飞机缓缓起飞,离陆地越来越远。 温之皎感慨道:“像做了一场梦。”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江临琛笑笑,他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即便很多人打扰你,这也是你熟悉的环境。” 温之皎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说我适合当裁判吗?裁判怎么能去没有人的擂台。” 江临琛从善如流道:“但你之前不也说过,等婚约解除了,会想得到自由,去没人烦你的地方吗?” “是啊。”温之皎道:“比赛结束了再去也一样,怎么能中途走?” 再说了,系统也不让啊。 她叹气。 江临琛笑起来,只是拿出了平板看文件。 温之皎斜斜看一眼,立刻蹙起眉头来,“你在干什么!” “我在确定生日宾客的名单。”江临琛把平板递过去,笑了下,“你也可以确认一下,毕竟,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江家的半个女主人。” “我才懒得看,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她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上班就行,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上进!” 她说得理直气壮。 江临琛又看向平板,语气淡淡,“还是有认识的人的,陆京择,顾也,温随……哦,还有谢观鹤。” 他笑了下,“这次生日宴真是风光,原本谢观鹤是不出席,让别人代表他的,现在都亲自来了。” 温之皎冷笑一声。 她还没消气。 她再也不会消气了! 江临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笑了声,道:“等会儿去吃些东西怎么样?” 温之皎摇头,“不要,我要去江远丞病房,我想看看他。” 她扶着胸口,显得有些感伤似的,“你过生日了,他也没办法来祝你生日快乐。” 江临琛哽了下。 真来了,他就要报警了。 江临琛心里闷着,却又想,自己昨天住院一天,她都来了送饭了,便又忍了忍。 他道:“好。” 其实说好不好没什么用,他不许,她也会去的。 江临琛微笑着,抬起手,梳理她的发丝,一缕缕绕过手指。 那发丝缠紧了他的手指,也缠得胸口堵着。 到了a市,一落地,温之皎就马不停蹄去交接任务了。 她现在急急急,十分好奇拿捏住把柄到底有什么奖励,又开始思考,难道其他几人的把柄也是类似于病症之类的东西? 等到了病房,她先牛饮了一大杯水,才和系统沟通。 很快,几道提示音响起。 皎皎,你也不想…… 第169节 [恭喜完成隐藏支线任务——拿到江临琛的把柄,奖励【热得快体验卡x1】,奖励【梦境体验卡x1】奖励隐藏支线任务线索一条。] [任务线索(拿到陆京择把柄):水池。] 温之皎:“……” 神经病啊!这种普通道具有必要奖励吗?! 还有,水池什么啊! 是说他不会游泳吗? 可是,温之皎一直知道,他不会游泳啊!但很显然,这条内容根本不构成任何把柄的条件啊!不对,难道是说关键时刻,把他推下去让他溺水? 温之皎感觉自己被系统狠狠愚弄了,气得想要尖叫,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江远丞,强行忍住了。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才气呼呼地坐下。 刚坐下,又听到系统的询问,“详细的生日剧情已解锁,您是否要观看?” 温之皎摆手,心里还是气。 她跑回c市一趟,可不是为了几张体验卡的! [当前剧情:生日宴当天,温之皎带着一腔怨气,要让所有人都不好受。于是,在当天,她大肆宣扬自己是江远丞的未婚妻,让所有人知道她身份后她便故意激怒顾也。 在顾也生气的时候,她又挑拨江临琛,逼得两人大打出手。但很快的,有人拿出了录像,证明是温之皎主动激怒,一时间,江临琛对她失望至极,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这种人。一时间,她成为众矢之的,而谢观鹤则解了围。 见到他假好心,她内心愈发扭曲,于是把谢观鹤骗到角落给他喂了有药的酒,又给陆京择打电话说自己被纠缠。当陆京择赶到现场时,果然看见不堪的一幕,一时之间,他们两人也起了严重的争执。 在生日宴大乱时,她更带着疯狂哭诉自己的遭遇,还带着温随横行霸道,耍脾气,激得江琴霜失去理智…] 温之皎:“……” 好崩溃啊,怎么这么忙! 她道:“系统你不觉得搞笑吗!一边让我别翻车,保持着良好关系,一边又让我作恶多端!” 系统道:“恶毒女配都这样,直到大结局才会撕破脸皮的,一般也会很快被原谅。” 温之皎抓了抓头发,又咬唇。 她道:“那订婚的事怎么搞,我不订婚可以吗?还有,我想问,假如江远丞醒了,我以后怎么跟你说话啊?”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道:“其实我也很疑惑,因为我似乎绑定在他身上,当然,目前看来他是感觉不到我的。可我也不知道,他醒了我会自由地绑定还是会消失,或者其他。” 温之皎咬了下唇,“啊,消失。” 她道:“你不会害怕吗?” 她记得大师消失前,哭得很难看,估计也是害怕的 系统道:“我不害怕,因为我是数据。” 温之皎想了会儿,道:“你说薛灼灯的任务会是什么?他会怎么捣乱呢?” 她感到疑惑。 窗外远处的天空划过一架飞机,云层出现一条长长的划痕。 飞机上,薛灼灯坐在狭窄的位置里,有些费解地看着文字。 [任务失败(阻止温之皎回a市):扣除改变后台权限的数据点数] [当前剩余可支配点数:3] [当前任务:激化温之皎与江临琛的矛盾] [当前剧情:在生日宴上,江琴霜宣布了温之皎与江临琛订婚的消息,江临琛与温之皎都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发生这个变故。 江临琛试图解释,是母亲的主意,可温之皎已经一心认定这是他的计策。她原本就心力交瘁,当即要离开。就在这时,顾也想要拦住安慰她,却被温随发现,跟顾也大吵一架。 温之皎披着顾也的外套,只想出去却被陆京择看见,陆京择心生怨气带走温之皎。他强行掌掴温之皎,可欲望使然,他们最终还是发生了混乱的关系。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被江临琛顾也意外撞破,也被整个宴会中的人发现,一时间江家成了笑柄。 而这一切,都是谢观鹤因温之皎对他的疏远而策划的! 江临琛彻底无法接受温之皎的摇摆,也为自己和江远丞的遭遇心寒,他决心等江远丞醒来一起对付温之皎,而顾也也陷入了绝望的挣扎中。 而陆京择,却误认为这是她逼婚的手段,对她心生间隙,但依然决定担起责任。] [任务:改变数据,让江琴霜宣布订婚消息(时效:三分钟)] [任务:让陆京择与温之皎发生不轨行为] [任务:让谢观鹤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顾也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陆京择对温之皎寒心] [任务:让江临琛对温之皎寒心] [道具提供:【热得快体验卡】] 薛灼灯:“……” 虽然心寒了,但可以用热得快。 第99章 车流行驶在两边尽是绿植的路上, 道路平坦,只是弯弯绕绕,再加上周遭隐没在林中的华美的建筑, 总让人无端有些晕眩。 很快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开阔,那蛰伏在山林中的建筑边角终于展露了古旧恢弘的全貌, 那是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群。 江家庄园的门口, 镂空厚重的门已然拉开。一辆又一辆车行驶进去,被佣人或是管家引导到合适的地方。 下午的阳光很有些暖和, 车陆陆续续停在庄园内。一样又一样的鲜花、绿植、装饰从从车上被人搬运到该送往的地方,从楼上望下去, 简直像在看工蜂排队。 宴会厅里, 桌椅流理台都已布置好,昂贵的绿植点缀其中。宴会厅的小花园同样也是场地之一,灌木花丛上插着阳伞, 伞下的圆桌像高高的蘑菇, 典雅可爱。 明天就是江临琛的生日宴会了,这会儿,温之皎像模像样地检阅着宴会现场的布置。江临琛跟在她后面,仿佛她才是明晚的主人公似的——尽管, 让她来检阅,是他的主意。 温之皎一会儿摸摸花草,一边撩起桌布,一会儿望天花板上的装饰,一会儿抱着手臂。最后,她一脸严肃道:“我觉得没问题。” 江临琛也一脸严肃,可唇还是绷不住露出了点笑, “那就好。” 温之皎又望了眼他脸上残留的几丝血痕,犹豫道:“但你的脸真的没问题吗?” 她说完,抬起了手指。 江临琛的眼睛闪烁了下,他弯腰,低下头。 她的指节微凉,触上他温热的脸时,他的呼吸屏住了。 江临琛用近乎温驯的态度,垂着头,任由她轻轻抚摸着那几丝血痕。 他没有说话,他害怕惊扰这一刻。 他也害怕,如果出声,会先忍不住露出不体面的笑。 江临琛眼睛凝着她的指尖,喉结滑动了下,下一秒,那伤口处骤然传来些刺痛。他回过神,有些惊愕地,望向她。 温之皎头歪着,眼中有些探寻,手指紧紧按着他的伤口,“疼吗?” 她笑起来,又弯起手指,用美甲轻轻挠了挠。 江临琛的眉头蹙了下,几秒后,他才道:“还好。” 他握住她的手,俯身贴到她耳边,话音低低的,“背后更痛。” 温之皎也想起来,昨晚他病发后,自己为了挣脱他的怀抱用的力度。一时间,她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匪夷所思,她动了动手指。 江临琛便松开手,刚要直起身,却被她一手便抓住领带。他的呼吸窒了一瞬,不再动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他望见她的眼睛弯弯的,抬手拍了几下他的脸。 江临琛瞳孔骤然扩散,话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温之皎踮起脚,话音混着热气,打在他耳边上,“活该,坏狗。” 昨晚,她可是被他跟鬼一样缠着不放。 江临琛的呼吸有些急促,耳边的红热得他有些眩晕,他侧过脸,几乎要与她的唇擦过。她脑袋往后偏,他便要去追。 可下一秒,温之皎躲开他的吻,松开抓他领带的手,一个转了身。 她的裙摆划出小小的弧度,蓬松的卷发擦过他的脸。 温之皎背着手往前走,话音甜美而愉快,“哎呀,好累,我要回家了。” 从飞机上下来就是去江远丞病房,又来检查生日宴布置,她可太忙了! 江临琛怔住几秒,“你——” 温之皎往外走,他也跟着一路走出宴会厅。 几步开外,温之皎站定没动。江临琛走过去,望见不远处,几辆车停着,几个佣人正将一副画递到车里。 车后座的人坐着,一边销毁,一边装到另一个纸箱里。 他站到她身前,疑惑望她,“怎么了?看得那么出神?” 温之皎眉毛拧着,有些奇怪,“他们在打包什么?为什么我感觉看到了我的照片?” “哦,那些是旧的陈设。”江临琛认真道:“你看到的可能是江远丞之前拍卖的画。” 他顿了下,道:“不然过去看看?说不定是很像你的画。” “原来是这样。”温之皎的怀疑被打消,“难怪,我还想着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照片了。” 江临琛道:“那明天我接——” “不要。”温之皎拒绝,笑眯眯道:“走了。” 她说完,又要走。 他没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怀里拉。 温之皎像轻盈的花朵似的,又旋了半圈,回到他怀里。 她仰着头,眉毛高高挑起,“你干什么?” “不让我送你回家,也不让我接你。”江临琛声音很低,话音很平,“送你去庄园门口都不行。”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0节 他脸上仍是温柔儒雅的样子,但却总显得有点委屈, “留下来吃顿晚饭,怎么样?” 温之皎笑起来,仰着脸,“不行。” 江临琛:“……” 他呼吸重了些。 温之皎对着他啧啧摇头,“看起来这么可怜——唔你干嘛!” 她话没说完,便被脸颊边的湿润打断。 江临琛俯身,将整张脸都埋在她发间,唇挤着她的脸颊亲吻着。他贴得太近,以至于他的眼镜都刮到了她的额角。温之皎“呃啊”了声,但下一秒,他的吻就从脸颊亲到她的唇,连带着他湍急的呼吸都一路攀爬过来。她喉咙间溢出的动静被他一路吞到喉咙里。 好几分钟,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亲得湿漉漉的!”温之皎立刻一手掐他胳膊,一边狠狠推他脸,“讨厌!” 江临琛眉头都不皱,道:“抱歉。” 他说完就笑了,他完全控制不住嘴角。 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面前的景象。 温之皎抽出他胸前的手帕擦了擦脸和唇,又指责道:“我头发都给弄乱了。” 江临琛伸手,“我帮你——” 他话没说完,她就把手帕甩他脸上。 江临琛被扔得话音一顿,抬手迅速抓住手帕。 他抬眼,就看到她唇角弯弯,对他道:“不行。” 江临琛:“……” 温之皎见他语塞,笑意更大,一转身,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走远了。 江临琛喊道:“皎皎,那——” “不管什么,都不行!” 温之皎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脚步轻俏,抬起两只手交叉。 江临琛:“……” 他怔了几秒,没忍住又笑起来。 他又站了会儿,抿了抿唇,感觉世界都是眩晕而模糊的。 暴露弱点带来的距离拉近,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美好。 几分钟后,江临琛突然意识到,他的视物模糊是因为镜片刮到她的脸颊,沾染了肌肤的油脂。他摘下眼镜,又望了望攥在手里的手帕,几乎能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味。 江临琛想了想,抽出用衬衣擦了擦镜片,将手帕叠好放回胸前。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手机震动了下。 ——是江琴霜。 江临琛揉了揉鼻梁,才接通电话,刚接通,就先听到一声咆哮,“江临琛!”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车,走过去,“怎么了?” “混账东西,你现在敢接电话了?”江琴霜的话音压着,“还敢问我怎么了?” 江临琛唇角噙着笑,“所以到底怎么了?” “你要在生日宴上订婚的消息,不是你放的,是鬼放的?”江琴霜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逼我承认吗?你休想。” 江临琛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那堆预备打包销毁的东西前,几个佣人对他点点头示意。又是一副画被他们从箱子里拿出来,递到车里。 他对车里的人示意了下,佣人疑惑地将锤子递给他。 江临琛道:“说不定这消息,真是鬼放的。” 他说完,将画框摆正,那是他和温之皎的合照。 他西装革履,她脸带着微笑,下面是写着一行订婚时间,日期是明天。 “怎么?你忘了,你前几天怎么一个电话过来就说要订婚的?”江琴霜语气愈发嘲讽,“你现在还想跟我狡辩?” 她继续道:“你休想在明天宣布订婚,尤其是,远丞马上就要醒了,你想毁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江临琛笑起来,他握着锤子,用力一击。 玻璃飞溅,连带着合照上两人的微笑都被扭曲。 江临琛拂去画中温之皎脸上的碎片,摸了下,“明天不会有订婚的消息,你放心吧。” 他转过身,掸去手上扎入的细小碎片,又道:“还有,如果我原来有在生日宴上,突然宣布订婚消息的想法,我不会把消息放出去的。” 那么多头饿狼呢,他不放消息,他们都警惕他突袭。 放出去了,更是不知道要生多少事。 “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话。”江琴霜道:“我还有半个小时到家,我会检查清楚现场的。但凡有一张囍字我都剥了你的皮。” 江临琛叹了口气,道:“行,你随便检查。” 江琴霜又道:“刚刚是什么声音?” 江临琛道:“囍字破碎的声音。” 江琴霜:“……?” 江临琛挂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望向手指,方才扎入玻璃的地方,流出细小的血珠。 真不甘心啊,但昨晚已下错棋,现在更不能冒进。 身后的佣人们仍在一件件摧毁那些为了订婚而订做的装饰,那些声音起初还有些嘈杂,但很快的,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小。 夕阳染红云朵,那橘黄带血的光便也透过玻璃在文件上晕染出阴影。 江临琛翻到下一页,望着拟邀名单那一行。 顾也,陆京择,谢观鹤, 他垂着眼,仔仔细细看着这几个名字。 订婚的消息,到底是谁放的,又想做什么呢? 江临琛的思索被一声震动打断。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 [心力皎瘁:你到处和人讲咱们明天要订婚???] [心力皎瘁:你想干什么????] [心力皎瘁:江临琛!!] 江临琛:“……” 他更头疼了。 * 树影摇晃,橘红色的光芒射入树影当中,轻风吹过,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 温之皎走出庄园时,几乎要被这样漂亮的画面惊艳。她摆手拒绝了江家的司机,道:“我自己走,不用送了。” 一直走下山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先走一会儿,累了再叫车。 今天的景色实在好。 她不想错过。 温之皎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踩着树影,一边跳一边走。没跳多少会儿,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接起电话,手指摸索过粗糙的树干,“喂?” “恭喜啊。”那话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回a市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是顾也。 温之皎拧着眉头,“嗯?你怎么知道回来了?不对,你好像也知道我去别的地方了。” “当然了。”顾也笑起来,有些得意,“你以为你们坐的航班是谁家的?” “知道还问。”温之皎脚步轻快,踩过一片新鲜的绿叶,“再说了,他带我去玩而已,怎么会回不来?” “就只是带你玩?”顾也话音挑高了下,尾音有钩子似的,“期间没发生别的事?” 温之皎脸上带着理所当然,抱着手臂,“当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好像笃定我跟他去别的地方玩就会被关似的。” “是啊,我以为他肯定会不会让你回来的。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被关起来了,我天天去找你玩的。”顾也语气有了些愉快,轻得像诱哄,“他不在,我就翻窗找你。他回来了,我就躲你床底下。” 温之皎:“……你说得像人话吗!” “害羞了?”顾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道:“真不告诉我,你怎么让他带你回来的?” 温之皎垂着眼,捡起一片翠绿的像树叶,她举起来望它的脉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会装傻啊我们皎皎。” 顾也这么说着,话音却上扬着。 温之皎捏着叶子,转了一圈,“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回不来啊?” 当然是因为,江临琛的胜负欲太强了。 顾也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盘。 顾也和江临琛关系并不算好,但他知道,江临琛这人拧巴到骨子里,凡事力争第一。几年前他,江家兄弟,还有谢观鹤一块去钓鳟鱼。 江远丞跟开挂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往上钓。顾也和谢观鹤钓一条的功夫,他上钩了三条。顾也一边打哈欠一边走神,谢观鹤则索性靠着椅子打盹,用耐心耗。 唯有江临琛,虽然钓得也不少,却时不时看他们的鱼桶。最后他换了三次鱼钩,两次饵料,四次鱼竿,成功成为他们之中钓鱼数最多的人。 现在,裴野出局。 江远丞即将醒来。 局面也就剩陆京择,谢观鹤,他,自己,还有一个不值一提的温随。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1节 谢观鹤对她态度暧昧,陆京择和她有旧情。江临琛现在绝对是在他们之中,最想把婚约订下的。这样,就算江远丞醒来,第一选择也是先解决陆京择再处理婚约的事。而谢观鹤,顾也和陆京择阵营又不同,能落井下石自然也不会放过。 这个前提下,江临琛能把她带离a市,怎么会让她回来。 顾也收回诸多思绪,眼睛一转,认真道:“因为你不是说你不想和江临琛订婚吗?” 温之皎有些迷惑,“所以呢?” 顾也笑眯眯道:“江临琛到处说你们明天要宣布订婚的消息呢,你回来了,他可怎么宣布订婚消息啊?还是你同意了?” 温之皎怔住几秒,话音陡然提高,“他瞎说什么!” 她正生气,一辆车却缓缓驶过来,停在她身前。 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顾也挑着眉毛,唇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真吵啊你。” “你管我吵不吵!别挡路!” 温之皎挂了电话,一转身往庄园走。 顾也驱车,跟走她后面,喊道:“上车,我送你去质问江临琛。” 温之皎转头愤愤看他一眼,一转身上车,又重重关车门。 “哎唷,轻点,刚提的车呢。”顾也一手搭着方向盘,一边转向,“走。” “等下,你怎么调头了?!”温之皎直起身,“给我创进庄园里啊!” “废话,你上了我的车,当然任我带你去哪儿就去哪。”顾也笑眯眯的,一脸得意地转方向,“走走走,去吃饭,我等你等得快饿死了。” “你!你!你王八蛋!”温之皎更生气了,抓住他的手就掐,“你骗我上车!” “没良心的。”顾也幽怨地乜斜视线望她,“你想撞死江临琛,也得等我吃饱了吧。你不知道,我可是从机场就一路开车跟着你们,就蹲你呢。” “当跟踪狂你还有理了!”温之皎更生气了,但想了几秒,她拿出了手机,“算了,不去见面也行,我直接问!” 她噼里啪啦打字,美甲敲得屏幕邦邦响。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消息。 [临琛:不是我。] [临琛:明天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临琛:或者说,即便想,不也失败了吗?] 温之皎掐着下巴,认真思考了几秒。 她望向顾也,“江临琛说他没有。” 顾也眉毛也不抬,“他说你就信啊?” “可是,他就算宣布了,难道我就不能举个大喇叭说是假的吗?”温之皎一本正经地推理,“嗯,对,如果他不想让我说,确实不应该让我回来才对。不对,也许他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故意这样。还是说,是别人,别人想到了他会想到我想到了这一层……” “呃啊——” 温之皎捂住了脑袋。 顾也一边看路,一边听她推理,没忍住听乐了,“这一层那一层的,千层饼?” “你能不能别添乱!” 温之皎更生气了。 顾也耸耸肩,眼睛里都是笑,“先别想了,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温之皎抱着手臂,板着脸,“不行,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就不想去跟你吃饭。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她看向他,眯着眼,十分认真,“你不放我下来我就抢你方向盘,咱们一块儿死。” 顾也瞬间想起来他们初遇那会儿,她扑上来那不要命的样子,一时间,他笑了起来。他踩下刹车,靠边停了车,“我认怂。” 温之皎眼睛眯了下,满是得逞后的得意。 顾也看她,叹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问题纠结上了?担心被强行订婚的话,大可不必,这消息不放出去你们都不一定能订成,放出去了,更不可能了。” “我较劲当然有我较劲的理由。”温之皎侧过身体,漂亮的脸蛋绷得紧紧的,“到底消息是不是江临琛放的啊?” 她疑惑这或许和薛灼灯有关,如果是的话,她必须提起更多精神应对。因为这说明了,订婚也许是原定剧情里,必须要经历的。薛灼灯插手,绝对又会奔着被掌掴囚禁的下场去。 顾也沉吟了几秒。 温之皎上手掐他胳膊,“快点!” “嘶——”顾也被掐得脸拧一起,气笑了似的,抓住她的手指,“疼啊我的姐,下手时真的重。” 他抓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她指缝当中,低头望她,“不是他。但是谁,不重要。” 温之皎的眉头动了下,“什么意思?你不说清楚,我明天就不去了。” “又不是我的生日宴,你爱去不去。”顾也笑眯眯的,“这不是冲你来的,是有些人呢,在耍坏。” 温之皎狐疑起来,“不会是你吧?” 他握了握她的手,娇滴滴道:“也有可能哦?” 温之皎:“……” 她拍他几下,“学人精!” 车子重新启动,但温之皎没能放下心。 她还是无法排除,薛灼灯是否有从中作梗。 明天得想办法把他盯紧了。 她垂下眼。 正思索着,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之皎看也没看,拒接了电话,仰着头望车窗外。 车逐渐驶进热闹的市区,夜晚逐渐降临,橘色的云朵也染上了灰色脏痕。道路两边是来来往往的人,路灯与霓虹灯交相辉映。附近有个小商业广场,不少小摊贩叫嚷着,十分热闹。 温之皎突然垂下脑袋,唇紧紧抿着,“开快点!” 顾也看了眼她,“怎么了一副鹌鹑样?” “我想起来,我之前来过这里。”温之皎转头看向顾也,心情很有些不好,“当时我在车上,大半夜有醉鬼踹我车门,特别吓人。” 顾也:“……” 他的手点了下方向盘,眉毛缓缓抬高,“还有这种事?” “是真的很吓人。”温之皎摸着心口,“当时那人还想拉车门,司机又不在,我怕死了。” 顾也眼睛转了下,一本正经道:“哇,大半夜喝醉酒就干这种事,这人可真坏啊。” 温之皎点头,“对,是畜生。” 畜生郑重点头,又倒吸一口冷气。 车很快停在一家饭店前。 顾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刚下车,就听见手机震动声。他抬眼,望见温之皎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若无其事地解安全带。 他很有些兴味,“一路上挂了好多次电话,江临琛这么粘人。” “不是他。”温之皎嘴巴又翘起来,不想说话似的,“是很烦的人。” “谢观鹤?”顾也笑咪咪,“总不可能是陆京择吧?” 温之皎昂着脑袋,“都不是。” 她道:“你管是谁呢?” 顾也耸肩膀,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温之皎这才伸腿下车,刚一下车,他便拉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胳膊圈住她腰部。 他身量本就高,这一搂,几乎把她罩在怀里。 “哎呀!”温之皎被他裹在怀里,吓了一跳,用手狠狠掐他腰,“你要干嘛啊!黏人死了!” 顾也笑眯眯低头,她的手撑着他胸口,眼睛里映出灯火,唇膏都有着晶亮的光泽。他俯身,将整张脸贴到她脸上,话被他们的肌肤挤得破碎。 “让哥哥量下腰,看看是不是饿瘦了。” 他话音轻佻。 “你有病吧,油死了!”温之皎气得用手推他脸,指甲直接扎他肉,“臭流氓!滚滚滚!” 顾也被她掐得脸上有了几道红痕,昳丽的面容却盛开了笑,“我还有更油的呢,怎么,咱前夫哥不说荤话啊?” 他说完,又忍不住大笑,反手将车门甩上,手从她的腰部滑落到手腕,一把牵住她的手大步大步走。 温之皎被他拽得踉跄几步,边跑边喊:“慢点啊,我好累了。”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又很近,他回头,却看见她的脸在交相辉映的灯光下,眼睛亮而快乐。在这夜色当中,他也跟着笑,“你知道吗?” 温之皎疑惑,“知道什么?” 顾也唇动了下。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这一刻。 温之皎利索拿出手机,拒接电话,才抬头,“你要说什么?” 顾也笑眯眯的,狐狸眼里和有钩子似的,一把将她又拉到身旁,“我悄悄跟你说。” “你搞得这么神秘干什么?” 温之皎很有些嫌弃,却歪着头,把耳朵抬了抬。 顾也的手撑住她肩膀,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另一只手从她的手腕一路滑落到指尖,点了点她的掌心。 他呼吸的热气打在她的耳边,连带着手心也传来温热与酥痒。 她没忍住道:“快点说啊。” 顾也笑了下,笑得她耳朵发麻,他道:“跟我吃饭,不准看手机。”他说着,手指已经从她掌心爬到了指尖,下一秒,手机就被他一把摸走。 温之皎:“……!” 她立刻抓他袖子,“还给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2节 顾也一把掐住她的脸,笑眯眯地给她手机关机,放进口袋里。他刚放进去,他自己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要么,把手机还给我,”温之皎抱着手臂,冷笑了声,指着他:“要么,你也给我关机!” “当然。”顾也握住她的手指牵住,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关机,“我不会双标的,现在咱们都断网了,满意不?” 温之皎这才满意,“行,你要这样,我就忍你一下。” 这会儿正是晚市,人流高峰,顾也订的是一家餐厅人倒是少,环境优雅。侍应生穿行其中,钢琴缓缓流淌在餐厅内,菜单上的菜色跟广告似的。 温之皎起初只觉得是吃个环境,但菜一道道上了之后,她对顾也露出了探究的神色。顾也被她看了许久,半点不害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怎么了?不合胃口?” “不,很合胃口。”温之皎捏着餐叉,一脸严谨,“非常好吃。” 顾也听乐了,“那干什么一直看我?我比菜好吃?” “我只是在想,你还知道多少好吃的餐厅?”温之皎摸着下巴,“你带我吃的都很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美食手册?” “因为我会享受呗。”顾也的眼睛弯出了餍足,张嘴,露出了被红酒染红的舌头,“你以为我跟咱前夫哥一样忙着上班啊?我吃喝玩乐精通着呢。” “别一口一个前夫哥,”温之皎看他说话,红舌头晃动,没忍叉起一块水果塞过去,“吃你的吃你的!” 顾也狭长的眼睛圆溜溜的,又弯成弧线,脑袋凑过去,用牙齿咬住叉子。他松开牙齿,用舌头卷走了水果,对她挑眉,酒微醺泛红的脸上有着些得意。 温之皎唇弯了下,她没有拿走叉子,而是抵住他的唇。 顾也并不挣扎,任她像口腔医生似的,拿着叉子为所欲为。 “你红酒喝太多了,嘴都红红的。”温之皎的叉子摩挲他的唇,又戳了戳他的牙,“牙也染——”一声闷哼打断她的话音。 她看过去。 顾也被戳到牙齿,敏感的神经使得他唇齿一阵酸涩,涎水打湿他的唇肉,眼镜起了一层薄雾。 温之皎歪头,话音里满是疑惑:“这里是不是太热了?” 她听见他深呼吸一口气。 温之皎便自顾自点头,收起叉子,“好吧,看起来是太热了,你都要出汗了。” 顾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当玩狗呢?” “你在说什么?”温之皎抽手,眼神纯粹,“我只是看你嘴里红红的,很好奇,你生气了?” 她看不大清他的眼神,因为他眼镜的雾气还没消,晦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见他紧抿的薄唇。她没忍住动了动手指,“松手啊。” 顾也唇动了动。 最后他低下头,亲了她的手指。 轻得像羽毛。 温之皎翘起指间,轻轻挠他脸,“起开。” 顾也深呼一口气,松开手,站起身道:“我去抽根烟。” 温之皎指指点点:“烟瘾真大。” 顾也已经走了几步,没忍住转头,斜睨她一眼,“不抽根烟,别的瘾更大。” 温之皎耸起肩膀,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 她低头吃了几口,便听见一名侍应生道:“温小姐,顾先生结完账了,在停车场等你。” “啊,行。”温之皎吃得也差不多了,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走吧。” 侍应生点头,带着她走向餐厅后门。 玻璃门被拉开,她们走向停车场。 “叮铃铃——” 餐厅前门被拉开。 顾也走进餐厅,回到座位。 他刚走近,便发觉座位上空无一人。 天色越来越暗。 “温小姐,停车场a4。” 侍应生指路。 就在前面几步,地下停车场内,一个身影站在车旁。 夜晚的风总有些湿冷,温之皎搓了搓手臂,一边走过去,一边喊道:“你有病吧,你吃完了也不把手机给——” 她刚走进,那身影便也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到怀里。也是那一瞬,他用外套直接裹住她的身体,两条袖子直接打了个死结。 “啊——?!等下!你是谁” 温之皎惊觉不对,立刻挣扎起来。 对方捏着她的嘴,塞了几颗糖,拉开车门就把她拖上了车。 “砰——” 车门狠狠关上。 那人走到驾驶座直接开车,一个转头,疾驰离开停车场。 温之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开上了路。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躺在后座扭动着,想要挣脱打了死结的外套,喊道:“你是谁!想干什——” “两天不见,都跟人订上婚了?” 前座的话音悠悠传来,打断她的尖叫。 车子隐匿在暗色之中,远处的餐厅,顾也听着手机里的已关机提醒,才骤然想起,他刚刚还她手机,但她估计还没开机。他拍了下脑袋,操了,脑子都急忘了。 回去查监控啊! 顾也一转身,推门,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急忙接起电话,“喂,皎皎?” 手机里,一道淡漠疏离的话音响起,“猜错了,也也。” 顾也:“……□□的,谢观鹤你有毛病?” “看你这么着急,决定回应你一下。”谢观鹤语气平静,顿了几秒,道:“看来你和她在一起,她还不见了?” 顾也有些烦躁,“我没空跟你闲聊。” 他正准备挂电话,却听谢观鹤的话音响起:“你刚刚没挂我电话的话,我会告诉你,晚上的会议陆京择没去。” 顾也再次想骂脏话,却又在瞬间捕捉到什么,语气讥诮起来,“你这么关心我跟她在一块干什么?你有那么好心提醒我陆京择会来截胡?” 他语气虽然如此,可心定了定。 原来没遇到危险。还好。 谢观鹤顿了下,道:“不,我是想让你转达她,她病房里的行礼收拾好了,没空过来取的话,我让小秦送过去。” 顾也沉吟几秒,笑起来,“原来她一直挂的电话,是你的啊?” 他道:“那点破东西值多少钱,要你这么费心?” 谢观鹤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要听不懂的话,你急什么?” 顾也笑起来,“是急订婚那个假消息?” “你也说了是假消息。” 谢观鹤道。 “是啊。”顾也点点头,话音轻飘飘的,“不过你这么聪明,你会想不明白,假消息是为了谁放的?” 谢观鹤没有回话,直接挂了电话。 病房里一片寂静,窗户开了一半,风吹起了纱帘。 月亮悬在天空,越望越小。 谢观鹤望着病房里收拾出来的两个纸箱,他垂下眼,把小秦叫了进来。 他道:“你联系不上她就算了,直接送到她家吧。” 小秦有些疑惑,“现在吗?” 谢观鹤垂下眼,“现在去送。” 他又道:“亲眼看着。” 小秦怔了几秒,点头。 不多时,几个人将两箱东西搬走,病房里又恢复安静。 谢观鹤的手摩挲着手上的流珠。 他转头,望向了桌面上的生日宴邀请函,呼吸有些凝重。 第100章 车行驶在路上, 方才那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尽管如此,那声音的主人还是被认了出来。 “什么订婚不订婚的!陆京择!”温之皎躺在后座扭动着,脑袋蹭着衣领, 抬腿努力踢前座,“你给我停车,停车!” 陆京择望了眼后视镜, 笑起来, “跟条毛毛虫似的。” “你才是丑毛毛虫!”温之皎更生气,叫得整个车厢都盈满她活力而吵闹的动静, 糖果顺着她喉咙咕噜咽下去,她差点呛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咳咳咳——” “别叫了。”陆京择叹了口气,“也不怕噎到。” 他打了个方向盘,加速。 不多时, 车停在一处朴素的居民楼前。 陆京择打开车门, 上了后车厢,拎着打结的袖子把温之皎提起来。她这会儿正生着气,头发黏连在湿漉漉的唇上,昏暗的车厢里只有车窗外传来的模糊的路灯, 愈发照得她面容幽暗而美。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3节 温之皎猛地扑过来,直接撞进陆京择怀里。 他怔了几秒,便感觉到肩膀传来尖锐的痛。 陆京择侧头,便看见她咬着她的肩膀,眼里一股狠劲儿。他被咬得倒吸了口冷气,等了两分钟后,才道:“够了没, 肉都给你咬下来。” 他话音落下,肩膀上的力道松了些。 温之皎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红,“你把我掳过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陆京择,我警告你,我要生气了。” “你现在就很生气了。”陆京择笑了下,把打死结的袖子解开,“我听说你要订婚,当然是过来把你关小黑屋里,让你老实。” “呸,你休想!”温之皎啐他,胸口起伏,眼里有着火焰,“你——” 陆京择解开她身上的束缚,一把捏住她放狠话的脸,把他捏成了小金鱼。温之皎更生气,唇嘟嘟着,脑袋却不老实,要顶他。 他却凑近,亲了一口她的唇。 温之皎:“……” 她耸肩,眼睛睁大,“陆——” 陆京择再次俯身,押住她的肩膀,吻了进去。这次不再是一触即离的吻,而是缠绵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唇舌摩挲勾脸的吻。她张开牙要咬,他的舌尖却抵住她的舌尖,鼻尖厮磨之中,她望见他的黑眸里闪烁着愉悦的亮光。 温之皎:“……” 啊啊啊好讨厌的人! 她的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 陆京择被推得一踉跄,身子后倒,脑袋撞到车门。 “当啷——”声又响又闷。 陆京择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头。 温之皎愤愤地擦了擦嘴唇,抬起手指着他,气得发抖,话音却小了,“你,无聊,无耻,无……知&” “为了押韵,什么词都放一块。”陆京择抿了下唇,唇又勾起了点笑,“怎么不大叫了?” 温之皎瞪他一眼,咬牙,没有说话。 陆京择见状,便知道自己又把她逗生气了,便道:“放心,不会关你。” “我管你想干什么。”温之皎拿到主动权,抱着手臂,漂亮的脸蛋板着,“我不想理你,要么送我回去,要么放我下车。” 她转头,唇被她擦得红润极了,眼睛却眯着,“我真的生气了。” 陆京择的唇动了下,眼睛垂落,“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真生气是什么样的。” 她总喜欢生气,但有时候,她的生气是虚张声势,模糊重点或者是恼羞成怒时突然生气,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哄的。一哄,她反而要火焰更盛地拿乔。有时候,她的生气则是确实不悦了,这个时候,哄不好的下场就一样——冷处理。 别人冷处理是拉黑删好友发朋友圈一条龙服务。她的冷处理是纯冷着,什么也不干,只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不回答任何问题。就算堵她,也眼皮都不掀,看陌生人似的一脸疑惑。 她喜欢他,要他先告白,她不喜欢他了,也要他提分手。她从来不愿承受半点责任,仿佛生来就是为享受的,就该让人迁就她。 给她打电话,她秒挂。 挂完了,还迅速发了一组自拍朋友圈,笑得张扬得意。 他气得胸口疼,还是存了图。 陆京择总忍不住想,她的性格那么糟糕,怎么偏偏,只会为她的容貌增艳呢? “知道,你还要惹我?”温之皎更生气了,“送我回去!” 陆京择笑道:“这么生气,不饿吗?” 温之皎还是抱着手臂,背都挺直了,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跟个不理同桌搭话的好学生似的。 “我订了新鲜的鱼,你喜欢那种。”陆京择也不招她,只是看她,话音很轻,“还采了新鲜的山楂做成风味酱。” 他看见温之皎的耳朵动了动,但他还没说话。 陆京择唇弯了弯,继续道:“我在想,煎还是炸,煎的话,热油下鱼,改刀过的鱼皮会酥脆一些,皮开肉绽后加一点点山楂碎提味,再放——” “你以为这样就能勾引到我?”温之皎转过头打断他,唇抿着,“你太小看我了!” 陆京择了然地点头,叹气,“你都到这里了,上楼吃几口也不行吗?我选了很久的食材。因为你爱吃的那种鱼,这里很少见。” 温之皎的眼睫翕动,勉为其难地道:“就吃一点点。” 陆京择忍住笑,点头,“就一点点。” 温之皎又道:“吃完了就送我回家。” 他继续点头,“保证。” 温之皎又抬起手,推他,“开车门。” 陆京择挑眉,道:“多少年没人让我开车门了。” 他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一转身开了车门,走到外面,跟门童似的扶着车门。 温之皎很满意,骄矜地伸腿下车。 陆京择伸手,她一抬手拍掉,昂着下颌走到前方。 陆京择望了下自己的手,无谓地笑笑。 他跟在她身后,给她指路,“二楼左边。” 这居民楼有些老旧,虽然干净整洁,可楼梯扶手早已斑驳,感应灯更是黯淡。 温之皎用两根手指捏着扶手,低声抱怨,“你怎么还住得这么糟啊?” “这离办公的地方近,没空回家就住这。”陆京择看她那嫌弃的样子,直接握住她的手,挤到她和扶手之间,带着她往上走,“多睡会儿对脑子有益。” 温之皎抽手,“别牵,松开。” 陆京择握紧,垂眼,当没听到。 二楼的铁门是铜绿色的,在经久的岁月下,已多了几分暗沉。 陆京择掏出钥匙拧开锁。 “咔嚓——” 门被打开。 陆京择望见她眉头紧锁,唇抿着,他移开视线,道:“放心,肯定比当年住得好。” “你住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温之皎话音很轻,踏进玄关,四处张望着,“我只怕你在诓我进来。” 她说着,四处打量起周遭。 这里面积并不大,但不同于居民区的老旧,这里的家具放眼望去都极具质感,看得出来价格昂贵。装修风格简单古朴,各种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的确住得不错。 他应该常常在这里住,因为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几份杂乱的文件,沙发前的案几上放着几个大红色塑料袋。 陆京择将大衣挂好,走到厨房洗手。 温之皎坐在沙发上,探身去掀塑料袋,一打开,便发现是新鲜的山楂,樱桃还有些其他的水果。 客厅旁就对着厨房门。 温之皎没忍住仰着身体,看厨房里的人。 陆京择站在水池前,正好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撑住了浅蓝的衬衫。他这会儿已经系上了围裙,几条线将他劲瘦的腰线勾勒出来,袖子挽起,露出了健壮的小臂。 她唇动了下,还没说话,陆京择的声音就响起了,“水果还没洗。洗了再吃。” 温之皎:“……” 她才不管,捻起樱桃就吃。 陆京择在厨房忙活,她便到处逛他的房子,反正从以前开始,他下厨就不让她帮忙,嫌她反而影响他做饭的进度。 她先打开浴室的门,便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一个刷牙杯,牙刷,牙膏,还有肥皂,洗头液。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一块肥皂又洗澡又洗脸。 温之皎“啧啧”两声,关上门。 她又打开另一个房间,这似乎是他的卧室,一张单人床,床旁边是衣柜,另一边是床头柜。被子叠得很好,但柜子上,床上都散着好几份文件,还有个书柜抵着床边,塞了满满的文件和书。 温之皎关上门,觉得好无聊。 她一转身,打开最后一扇门,开灯。 这一扇门后,似乎是他的书房。 书房里几乎是他房间的延伸,一眼先看到一个长长的桌子,桌子前是竹制百叶窗,桌子上堆满了更多倍的书籍文件。墙另一边,放着一个小沙发,沙发上搭着薄被,除此之外,全是各式各样的文件柜和书架。 等下,那个沙发……? 温之皎望着那小沙发的花纹,眉头微微蹙起,她下意识走了进去。她穿过文件柜,站在沙发前,用手触摸了下。那沙发布上的绣花花纹有些粗糙,散发着略陈旧的味道,按下去却极其有弹性。 有时候,身体比大脑要更加记得住一些事。 在温之皎坐上沙发时,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他以前那个破房子里的沙发。她坐在沙发上,又望见那个长桌上的绿色台灯,百叶窗并没有关上,微风吹进来,开关链条轻轻摇晃。 她站起身,走到桌前,视线却不是看台灯,而是看桌子。 温之皎站在桌子的中间,挪了两步,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很快,她看见紫漆长桌上有着一圈黑色的炭痕。 她见过这个炭痕,或者说,这就是她的手笔。 当时,陆京择临时出去打印份文件,让她把锅里的菜倒到盘子里。这是个十分简单的事,温之皎决定给他个惊喜,于是将锅端到桌上,拿出盘子仔仔细细摆盘。 摆了十来分钟,陆京择从楼下打印店回来,就发现烧得火热的锅底把桌子烧出了一圈炭痕。他无言,她狡辩,他叹气,她委屈。 那时候,他叹气的是,家具是房东的,搬家得赔钱。 她委屈的是,谁知道锅不能放桌上。 但有什么所谓,少年时的情绪总转瞬即逝,总能开开心心吃完一顿饭。 “怎么,来窃取机密文件了?” 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的话音从身后响起。 温之皎回头,望见陆京择倚在门边,表情毫无起伏。 她转身,脚步轻快,“谁让你做饭这么慢,我都无聊死了。” “所以就到处逛别人房间,信不信我丢东西就赖你身上。”陆京择顿了下,却叹了口气,道:“鱼好了,拌了些小菜,做了饭团。” 温之皎越过他,走出书房。陆京择侧头,她的卷发擦过他的肩膀与手臂,一瞬,他只能望见她的侧脸。在温馨的暖黄色灯光下,她的唇往下压,下颌绷着。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4节 陆京择又听见她的话音,如脚步一般轻快而愉悦:“好好好,我好饿。” 他胸口跳动的心脏上升到喉咙,直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陆京择望了眼书房的沙发与桌子,又望向那盏台灯。最终,他垂下眼,抬手关了灯,门合上,黑暗骤然侵袭整个空间。 又是一阵微风,唯有链条轻轻摇晃。 陆京择做菜的水平不减当年,甚至更深,鱼肉切得很碎,配了点点细碎的山楂调味,爽口鲜香。米饭被捏成很小的饭团,并没有调味,配合着凉拌过的萝卜黄瓜丝格外清爽。樱桃和山楂也用榨汁机打碎,加了薄荷和冰沙。 温之皎原本只想吃几口,但不知不觉,竟吃了大半。她摸了摸有些圆溜溜地肚子,深感有些撑,可手却又夹了一筷子煎鱼碎。 好吃,真的好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叮嘱自己的胃争气点。 陆京择没吃多少,基本就是坐在她身边低头看文件。 当温之皎吃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一筷子”后,她终于觉得胃已经不行了,放下筷子。 陆京择道:“吃饱了?” 温之皎没说话,她怕一张嘴就打嗝。 陆京择笑笑,放下文件,“你和江临琛订婚了没有?” 温之皎迷惑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有!” 陆京择点头,“你要说实话。” “我要不说呢?” 温之皎没好气道。 陆京择一本正经道:“我做了两套方案。” 他继续道:“你要是跟江临琛订婚,我就关你。你要是没和他订婚,我送你回家。” 温之皎:“……?!” 她懵了几秒,“啊?!” “所以,再回答一遍,你和江临琛有没有订婚?”陆京择转过身,靠近她,道:“你想好了没有?” “不,不是,等下。”温之皎仰头,一脸迷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首先,我没有和他订婚,其次,如果我和他订婚了,为了离开为什么不能骗你说没订呢?” 陆京择笑出声来,他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订婚了,你只要说你们没有,那它会变成实话的。” 他按住她的肩膀,俯身看她,道:“那下一个问题是,要不要和我订婚?” 温之皎:“……” 她听见耳边传来任务完成的声音,一时间还有些懵。 等下,这么快?啊?订婚?这? 好一会儿,她才蹙眉道:“就用一顿饭求婚?” “嗯,我告白的时候,也不过是用笔记告白的。”陆京择眼神认真,“那个笔记,让你知道我能当你的免费家教,能满足你对所谓学神的幻想,也能在关键时刻给你答案。这顿饭,我想让你知道,我了解你的所有喜好和过去。” 温之皎转开头,“就这样?” 陆京择掰过她的头,却拿出了手帕用力擦了擦她唇上的痕迹,凝她的眼睛,“不,我还想让你知道,我能让你走不出这里,也能让你跟任何人的订婚都成为谎话,以及——” 他的拇指透过手帕按住她的唇角,她下意识低头,望见他左手手背近乎狰狞的伤口。 温之皎的眼皮痉挛了下。 陆京择凑近,亲了下她的眼皮。 他的话音和热气打在她的肌肤上,“以及,我的礼物还没准备好。” 她想睁开眼,他的唇却又透过眼皮在亲她转动的眼珠似的,夹杂了些笑。 陆京择道:“现在,是我,还是江远丞?” 温之皎一把推开他的脸,站起身往外走,“我又不是只有这两个选项,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要回家了!” 陆京择笑笑,“好,你大可以挑,我让你挑。” 他拿起衣挂上的外套。 她却在门口转身,眉毛高高挑起,“你好像很有自信我会答应你?” 他头微微歪了下,“我没有,但我知道,他快醒了。” 温之皎的眼珠颤动了下,可脸上却有了甜美而真挚的疑惑,“所以呢?你觉得我和他的感情不好,我一定要跟别人订婚摆脱他吗?” “不。”陆京择走进她,将她抵在门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只知道,有个人和我说,你参加过一场校友会,你说,你会不会是在找我呢?” 温之皎嘴唇张开,眼里有了诧异。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轻笑了声,“承认你选错了人,走错了路。钱权我有的是,难道,不应该比校友会时更值得你找?还是,你在害怕?害怕,我报复你?” 温之皎脸上的惊诧消散了,蹙着的眉头缓慢松开,笑意像湖面的波澜荡漾开来。她话音很轻,虚无得像是泡沫,很快碎掉了。 她道:“陆京择,那……你在怕什么?你怕,现在你的钱权我已经不感兴趣了,还是你在怕,我的选择不是你?或者,你在怕,我爱江远丞?” 温之皎的手从他领口摸到他的心脏,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 她轻声道:“跳得真快。” 陆京择呼吸窒了几秒。 他道:“是跳得很快。” 温之皎突然蹲下,直接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陆京择:“……” 温之皎抱着手臂,一脸茫然,“啊那怎么办?” 陆京择几乎不知道自己要先笑她逃脱的动作,还是先笑她装傻充楞的样子。他收起手,拧开门,道:“我会等你回答的。” 温之皎笑起来,不说话。 她不想订婚。 可是,陆京择说得是对的。 江远丞快醒了,而她,也确实不想继续他们之间的婚约。 那必然结果,似乎仍然是订婚。 任务说了假订婚,但订婚的事一传扬出来了,真假谁说得清呢? 比如,明晚江临琛的宴会,人人都说是订婚宴。到时候薛灼灯一做个任务,保不齐就变真的了。 温之皎心中很有些疑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车子一路行驶到公寓楼下时,她还有些出神。 “到了。” 陆京择出声。 温之皎回过神,打开车门,又转身看陆京择,道:“我拒绝。” 陆京择笑笑,“很聪明,知道到了家再拒绝。” 温之皎冷笑一声,正准备重重合上车门,可陆京择却探身,一把拉住她的手。她猝不及防,身体失重,被他拽得半跪在副驾驶座上。 陆京择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丝,吻了过去。 半分钟后,他道:“拒绝无效。” 他松开手,下一秒,她的手就挥了过来。 耳光清脆而响亮。 温之皎咬牙,摸了摸头发,眼有些红,“你抓到我头发了!” 陆京择看她这样,道:“我看看。” “看什么看,坏种,乱亲别人未婚妻。” 温之皎拍开他的手。 陆京择脸上有了些冷,“我们没有分手。” 神经病! 温之皎下车,甩上车门。 闷声响起。 陆京择看了眼后视镜,望见脸上的绯红掌印,他摸了下。 劲儿真大。 他将车看到前方拐角,熄灭了灯光引擎。 陆京择望见后视镜里,远处的她用力踹了几脚门口的纸箱。随后,她绝望地拖着箱子,拖到垃圾桶旁边,费劲地扔进去。 他收回视线,继续等待。 十分钟后,车后方驶过一辆车,径直越过他的车离开了。 陆京择唇勾了起来,重新启动车子,调头离开。 夜色浓重,车很快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月亮被云朵遮罩,云朵越来越浓重,阴郁至极。 谢观鹤接到了小秦的电话。 “小谢先生,温小姐安全到家了,是陆先生的车。还有……”小秦顿了下,“她把所有东西全扔了。” 谢观鹤垂下眼,道:“送到就行。” 他说完,小秦又道:“那明晚的宴会,您确定出席么?” 谢观鹤顿了下,才道:“江家的生日宴,自然是要去的,礼物送到就回来。” 小秦道:“原来那批安保确定不用更换么?” “就这样吧。”谢观鹤站起身,抽开书桌,望见里面残留的一大堆零食,他道:“明天,得拿回密钥。”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5节 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电话挂断。 谢观鹤将抽屉里的东西尽数取出,倾倒进纸篓里,可倒到最后,一根嫩黄色的蜡笔掉了出来。 他怔了几秒。 窗外的雨还是落下了,夏日的尾声,雨水总是格外多。 江临琛从文件中抬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望向玻璃窗外的雨。他身后,几份文件下是嘉宾名单,写着顾也、谢观鹤、陆京择的那份表上,陆京择的名字被他画了个三角形。 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手里捏着硬币,不断转动。 陆京择,你放出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借着我当跳板,正大光明提订婚么? 还是,你想借着这个消息,做个新的局? 江临琛的眉头蹙起。 雨越来越大,一道惊雷闪过。 顾也的车停在别墅门口,他打着伞,蹲在别墅的前院里,草莓田上盖了一层防水布。 [顾也是人:就这么怕啊?] [顾也是人:你不是到家了吗?拿被子捂捂脑袋。] [皎生惯养:不行,还是很吵,心情好差] [顾也是人:不是,我是说你捂晕过去就好了] [皎生惯养:……] [皎生惯养:下次我就捂死你] [顾也是人:死了谁还给你带草莓啊?] [顾也是人:小没良心的,今晚的事我一肚子火都没忘哄你。] 温之皎切掉消息,看着备忘录的任务,眼皮越来越重。 算了,先睡吧。 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再说。 温之皎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带着温随横行霸道,挑拨,报复,拿到把柄,搞砸生日宴,不能真订婚,提防薛灼灯,用回溯体验卡] …… 江家庄园的佣人房里,薛灼灯也合上笔记本。 明日的晚宴,他不能让事情失控了。 他再一次默念自己的任务。 让江琴霜宣布江临琛和温之皎的订婚,给陆京择用热得快,让他和温之皎的事被人撞见,哦对,也得给谢观鹤用,让他以为是温之皎下的药,害得……还得让顾也和江临琛因此对温之皎寒心…… 薛灼灯一边想,一边望窗外的雨,渐渐地有了几分困倦。 他倒在书桌前。 暗沉的天空,雨水由大转小,轰隆的雷声也隐匿了痕迹。唯有风猛烈起来,四处吹拂,将这个深夜吹得危机四伏。 很快的,天亮了。 温之皎在床上翻了个身,却翻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她迷糊地睁开眼,却望见一张漂亮的,困倦的脸。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话音有些飘忽,“再睡会儿。” 他一伸手,连带着被子一起揽住温之皎。 温之皎迷惑了几秒,“你不是在国外吗?” “嗯……”温随将脑袋搁她头上,“临时回来的,之后再查。” 温之皎脑子糊糊的,“查什么?” “查——”温随有些恍惚的话音清醒了,道:“什么查什么,说错了,之后再去。” 他搂紧温之皎,轻声道:“姐,今晚不要去生日宴了吧。” 他轻声道:“都在传订婚的消息呢。” 温之皎翻身,从他怀里出来,道:“不,我要去。” 她又道:“我等会儿就要起来梳妆打扮!” 今晚的任务是搞砸生日宴。 她最擅长的就是,把事情搞砸!一定得去! 第101章 天空还未完全黑下时, 江家庄园所在的半山腰便已亮起了如长河般的灯火,那些灯火缤纷却并不刺眼。有庄园的装饰灯,路灯, 有源源不断驶向庄园的车灯,有演奏舞台的大灯。从山脚望过去,几乎只能望见那庄园的华丽与绚烂, 以及将天空映出星河的光芒。 庄园门口, 一辆辆豪车在侍者门童的引导下进入停车场,一封封精美而以金粉铺就的邀请函从车内递出。 宾客们或西装革履, 或钗裙华丽,脸上挂着体面合适的笑。他们穿过一栋栋威严古旧的豪华建筑, 踩在进口的昂贵地毯上, 迈入这场尽是名流的宴会中。 露天处,有与夏夜最为相配的泳池、冰饮、甜品台,不远处的舞台上, 歌手们唱着柔和欢快的乐曲。从露天进入宴会厅, 又是另一番景象,交响乐团演奏者和缓的宴会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 但这样歌舞升平的曼妙气氛已足够了。 “之前总纳闷江家的人为什么住这里,又旧又偏僻,现在明白了,开起宴会来果真是气势非凡。” “那你还是不够懂,住这里还不过是因为这儿历史久。” “有道理,但兄弟相争的历史不也挺久。” 宴会厅里,几人互相交换视线, 脸上都带着点心照不宣的笑。但偏偏,有个愣头青将这样的氛围破坏,一脸疑惑问:“什么意思?” 一个男人瞪了一眼愣头青,道:“没收到消息么,都说江临琛要订婚了。他订婚的对象,是他表弟的未婚妻。” 愣头青终于反应过来,眼睛瞪大。 男人使了个眼色,“说曹操曹操到,喏——。” 愣头青看过去。 宴会厅门口,先望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扎着卷发,可仍然有不少发丝卷翘在漂亮的面容旁。他脸上惯常带着笑,那笑是种诚挚天真,尤为阳光朝气,那双黑眼睛因灯光显得格外亮。他挽他们的绯闻话题中的主人公——温之皎。 她和身旁的男人一样,有着一头蓬松柔顺的卷发,在光下透着些棕。卷发下,眼睛弯弯,肌肤如玉,笑意带着些骄矜。她昂着下颌,走动时,发丝微动,唇上的珠光将她秾艳的外貌衬得更盛。丝质的红色鱼尾裙折射出流动的光,裙摆的弧度让她像盛开的玫瑰。 真奇怪,穿红裙的女人那样多,穿红西装的男人那样多,这场地里,真正的红玫瑰、红地毯、红桌布也那样多……但什么都比不上她那身裙子红,简直像一桶刚倒出来的油漆,几乎要灼伤男男女女的眼睛。 这样大的宴会厅里,在这个瞬间都静默了几秒,那些视线交错落在她身上,又全都当不在意似的移开了。略显吵闹的交谈声又响起,比之前更大。欲盖弥彰。 “姐,你在找什么?” 温随侧头低声道。 “没啊,我没找什么。”温之皎一面说着,一面仍在四处巡视,“我就是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才不是,她在找薛灼灯。 她得想办法把人盯住了。 温之皎的眼睛绕场一周,没找到薛灼灯,却先望见不远处的江临琛于江琴霜。他们站在长桌旁边,俨然是今天宴会的中心,身边簇拥着无数宾客。 江琴霜抱着手臂,像听人训话似的。她身旁的江临琛面带微笑,一身西装合衬无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框眼镜下是英俊的面容。他的手边挽着外套,衬衫外的修身马甲上坏表里闪烁着光,袖箍圈住他的臂膀,格外斯文儒雅。 温随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声,“他为什么总是像个老师。” 温之皎:“……我本来觉得很好看的,你这么说好扫兴。” 她又看了看周围,嗯,顾也没来。 得等顾也来,再挑拨离间。 不对,还是先找薛灼灯。 温之皎脑子里的任务在打架,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主次。她身边的温随倒是不用分清主次,因为麻烦已经在眼前了,他不断在应酬着前来搭讪的人,手还仅仅挽着她。 上一次宴会,他撒手一会儿,再见到她,就是鸟笼里了。 温随很清楚,今晚绝不会有这样的危机,但谁能保证会不会有变故呢?陆京择把订婚的消息散得到处都是,八成是借由这个逼她做决定。 没人比陆京择更懂怎么放烟雾弹,再一击致命。 他直觉,或许今晚过后,有些事会改变。 在应付完第四波前来搭讪的人后,温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见江临琛走向了他们。 江临琛还没走到他们面前,那温柔的笑就先浮现了,眼睛紧紧凝着她,步伐快而稳健。他对她招手,自己却站在她面前,话音很轻,“皎皎,你来了。” 他看向温随,脸上的笑收回去,点点头,又伸出手臂,“我给你介绍下江家的长辈和其他宾客。” 温随:“……” 他翻了个白眼。 温之皎眨眨眼,道:“我会被唠叨吗?” “不会的。”江临琛手臂往前伸了伸,示意她搭手,眼睛又斜睨着温随和她挽着的手臂,继续道:“今天有几样不错的甜品,相信你会喜欢的。” 温之皎想了几秒,温随却挽紧了她的胳膊,脸上带着笑道:“正好,那我和姐姐一起见见吧,上次订婚发生了意外,我们两家人都没完全认识过呢。” 江临琛的唇角动了下,透过镜片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可以。” 他唇抿了下,准备收回手臂,但下一秒,她的手却搭了上来。她今天也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白皙的手指在手套里变成模糊的柔软。 江临琛喉结滑动了下,从她的手指望到手臂,再到她的脸。 温之皎笑眯眯道:“带路啊。” 温随挑眉,“姐,挽两个人会不会很奇怪。” “那我就不挽你的。” 温之皎抽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6节 温随连忙挽紧,黑眸里有点委屈,“没事,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他对着江临琛扯了下唇,可江临琛根本接受不到任何外界信息。他脸上含着如春风似的微笑,走到了她身侧,低头凝视着她微笑。 温随:“……” 他内心涌上一阵厌烦。 不过是被同意挽手而已,他何必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呢? 温随垂着眼,轻声道:“待会儿你可不许喝酒,你今天都没吃什么,对胃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 温之皎看向温随,正要继续说,便感觉江临琛挽着的左手臂动了动。 她转过头,便看见江临琛的笑,“那今天可以多吃一些,我嘱咐过厨师们了,今晚的菜品甜品还有酒,都按照你的胃口做的单。” 温随夹紧她的手臂,却看向江临琛,“酒就不必了吧?” 江临琛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笑道:“皎皎可以看看酒水单,有没有度数,水果风味的。” “江先生还是不要太想当然了。”温随笑了下,“想来你是好意,但未必了解我姐姐。” “我知道,你作为弟弟更关心皎皎的身体。”江临琛顿了下,道:“可是还是尊重她的意愿才好。” 温之皎“呃”了几秒,开始缩小自己的肩膀。 因为这一刻,她感觉温随和江临琛在两边越贴越紧,几乎要把她夹成夹心。 可是她努力缩小存在感,这无声的战争还是打响了。 江临琛抬起了她的手臂,轻声道:“手套有些松了。” 他捧着她的手,捏住手套边缘往上拉,直到那蕾丝重新覆住她的肌肤。随后,重新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当中,握着她的手,插入了裤袋中。 温随眯着眼,黑眸中毫无波澜,凝着他的动作。 江临琛微笑着。 温随移开视线,突然道:“姐,等会儿跟我一起跳舞吧?” 江临琛道:“开场舞的话,自然是我和皎皎跳更合适,毕竟,她目前还是江家的成员,也代表了江家。” “我,呃,跳舞这个,我不会跳。”温之皎开始扯谎,“我太久没跳了,都忘了。” 她眼睛四处逡巡,试图抓个倒霉蛋过来让她摆脱困境。 “那好啊,姐姐,正好我也好久没跳。”温随一脸认真,“我们一块儿复习吧。” 江临琛低声道:“我还没有和你跳过舞呢。” 他俯身在她耳侧,“愿意当我的舞伴吗?” 救命,这个舞非跳不可吗? 温之皎一个头两个大,她努力抽手,但哪只手都抽不出。此刻,她再一次意识到,温随说得是对的,挽着两个人是很奇怪,她现在简直是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好在,很快的,他们到了江琴霜身旁。 但不好的也在于,温随和江临琛仍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温之皎看看温随,看看江临琛,最后看向江琴霜,露出了个笑。一瞬间,她看见江琴霜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随后,江琴霜狠狠从背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众人面前,这一刻,温随和江临琛也不得不松手。 江琴霜面上仍是滴水不漏的体面微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远丞的未婚妻,温之皎。” 温之皎微笑点头,周围的宾客也笑起来。 江琴霜又开始介绍温随。 温随的名字落下,倒是有人做反应,夸奖他年少有为。不过最后,落点仍然是江家也会多照拂温家几分的傲气。 这也是个好机会,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之中。 温之皎悄然倒车,试图离开人群。 但下一秒,温随便握住她的手,轻笑道:“那边有人打招呼,我先去看看。” 江临琛正欲说话,江琴霜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他一时间没能阻止,看着温随和温之皎离开。 离开了江家的所谓核心社交圈,温之皎这才松了口气。 她立刻推着温随,“你起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温随才不,抱着她的手臂,跟条大狗似的,“我得当你舞伴啊。” “傻子才在这里跳舞,到时候踩来踩去的。” 温之皎甩不开温随,心里烦得很,又四处张望着。奇了怪了,这薛灼灯在哪儿呢,难道今天的晚宴不需要他做任务? 宴会已经预备开始,中心舞池的空地灯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温随见状,立刻握住她的手往舞池走,“姐,要开场了,来跳舞吧。” 跳跳跳,你就知道跳舞! 温之皎很崩溃。 她有些抓狂,道:“不许跟着我!” 温随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却有着点难过,“姐姐,以前你刚学跳舞的时候,都是和我一起跳的。” 那时候家人给她报了跳舞班,她刚进去,人人都说她条件气质好。结果学了一阵子,男男女女都被她踩成汤姆猫,她只能在家里和温随多练。 每当练习跳舞的时候,温随就会变得格外安静,被踩了都不会出声。 如今她这么一说,温之皎也长长叹了口气,“行行行,跳,跳完不许跟着我!” 温随点头,终于笑了下,轻声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场合和你跳舞。我也学了,我跳得很好了。”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漂亮的脸照得有黯淡。 音乐响起,他拥着她的肩膀,旋进人群当中。 他扶着她的腰,在暗下来的灯光中,尽情用眼睛将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唇……脖颈,肩膀……全部凝望一遍。 她确实有些生疏了,时不时跳错节拍,踩到他或是撞到他,带着玫瑰香气的卷发扫到他的手臂或身上。 温随的喉结滑动了下,手收紧了,扶着她的腰转一圈,望见她的裙摆泛着水面波澜似的光。他的唇缓慢勾起。“现在谁能看出来我们是姐弟呢?” 温之皎感觉到腰部力量的收紧,道:“咱们一头卷发,有谁看不出来呢?” “嗯。”温随应了一声,突然又道:“为什么我身体里没有你的血呢?” 温之皎跳着舞,脸有了些微汗,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血?” 温随在停止了舞步,将脑袋缓缓埋进她的脖颈当中,仿若天鹅垂首。他的话音有些闷,带着些压抑,“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关系呢?” 倘若他们流淌着同样的血。 倘若他们只是陌生人。 他的失神也就一瞬,下一秒,他重新抬头,恢复了天真的笑。 可温之皎的眼神却锐利起来了,视线穿过人群,望向舞池外。一个侍应生戴着耳麦,端着糕点酒水走着。他低着头,可侧脸仍能看出几分冰冷的艳丽,唇紧紧抿着。 是薛灼灯! 温之皎道:“松开,我累了,我去喝水。” 暗色的灯光闪烁,舒缓的音乐逐渐喧哗活泼起来,节拍越来越快。 顾也刚进宴会厅,便望见舞池的灯光下,温之皎和温随跳着舞。闪烁的灯光每每落在她身上,便轰然在他眼中炸开一抹亮色,尤其是,她跳起舞来动作格外大,卷发飞扬,绯红的脸上有着些湿漉的细汗。 他垂下眼,拿起一杯酒饮下。 随后,顾也起身走过去。 这首曲子,再过几个节拍,就要旋转了。 顾也笑眯眯地踏步进去。 音乐的节拍越来越碎,小提琴也越来越活泼。 温随抬起握着她的手,唇抿了下,道:“姐,如果我说,我——” 她旋转起来,鱼尾裙摆飞扬。 温随最终没说话,松开手。 温之皎呼出一口气,正要停下舞步,可刚旋身便被另一只手被骤然拽住拉到某个怀抱当中。 温随愕然望过去。却见顾也不知何时已在他们身后,此刻正紧紧握住温之皎的手,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部。 温之皎有些晕,一抬头,却望见一张昳丽含笑的脸。 顾也! 温随蹙眉,“顾也你——” “哎呀,小温总,好巧。”顾也昂着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弯弯,“你没有舞伴,站在舞池里干什么。” 他说着,踩着节拍,就带着温之皎跳了起来。 温之皎:“……!” 啊啊啊放她走啊! 温之皎几乎被他拎着,不得已跟着节拍,“你,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有事!” “不放,上一天班过来,看见你跟人跳舞,我天都塌了。”顾也握着她的手,舞动起来,唇边的笑带着得意与狡黠,“我可是很擅长跳舞的。” 温之皎道:“可我不擅长。” 她说完,高跟鞋便踩在他的脚上。 “嘶——”顾也倒吸一口冷气,却立刻笑起来,抬起脚继续跳,“没事,你踩我脚上跳。” 温之皎被激怒,“你这人,你放开我,我真有事。” 她的眼睛穿过顾也,不断追着薛灼灯的身影。 好在,薛灼灯还没脱离视野范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7节 下一秒,她感觉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温之皎愕然抬眼,却发现顾也抵着她脑袋,鼻尖厮磨她的鼻尖,轻巧的语气带着点戏谑,“跟温随就能跳舞,跟我跳舞就真有急事。唉,不仅要说有急事,还一直不看我。” 他一副十分委屈的语气,“你真有急事,不如把我当狗骑走了算了。” 温之皎:“……谁要骑狗!” 顾也笑起来,手掌贴在她的背部,轻轻贴着她的耳朵,“我带了草莓,在车上,等会儿要吃吗?要的话,就跳完吧。” “我考虑下。”温之皎用指甲挠了下他的手背,“总而言之,你现在撒手,我累了。” “温随还在盯着咱们呢,等会儿他肯定要过来抢。”顾也笑得跟狐狸似的,“又要旋转了,我肯定会抓紧你的。” 温之皎扯自己的手,一时间没扯动,她只能绝望地跟随着顾也的脚步继续跳,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远处的薛灼灯。 灯光闪烁,音乐速度变快了些。 温之皎努力抽手,“松开,松开!” 顾也挑眉,“就不。” 他正说着,却感觉背部被人狠狠撞了下。一时间往前倾倒了下,差点埋温之皎身上,耳边传来她的呼声还有一声冷笑。 顾也眨眨眼,望着怀里的温之皎,又转头看了眼。下一秒,他看见江临琛揽着江琴霜,心无旁骛地跳着舞,仿佛那一撞是无意似的。不过下一秒,他又望见了江临琛视线里的阴沉。 温之皎的脸还埋在他的胸里,努力推他,“你起开!呼吸不呱——” 顾也立刻后退,可胸前的衬衫已染上了她的唇印,他眸色深了些。 他身旁,江临琛与江琴霜跳着剑拔弩张的舞。 “混账东西,胡闹什么!” 江琴霜脸上有着烦闷。 江临琛踩着节拍,翩翩起舞,一脸笑意,“光谈工作多累了,咱们跳跳舞不挺好的?” “你能不能让我少丢脸?”江琴霜脸色铁青,“眼睛都恨不得埋温之皎身上。” 江临琛听着音乐,唇边都是笑,“妈,您老端着架子干什么?好了好了,您该转身转个圈了。” “我转你个头!” 江琴霜的耐心告罄,却还是顺着节拍旋转。 江临琛顺势,再次撞上顾也。 偏偏顾也学精了,带着温之皎一个仰身。 温之皎仰身起来,终于抽开了手,她立刻道:“我现在要——” 她话没说完,便望见江临琛和江琴霜随着音乐节拍舞动着到了他们身旁。随即,她的手被江临琛一把抓住,而江琴霜则随着舞步转到顾也身前。 这一下,直接交换了舞伴。 温之皎:“……” 救命,放她去抓薛灼灯! 受不了了,还要跳多久啊!这支舞怎么就是跳不完啊! 温之皎濒临崩溃,眼睛仍在紧紧追随着薛灼灯。薛灼灯这会儿低头看着笔记,一个转身似乎要离开宴会厅。 她立刻也想跟着走,道:“你——” “皎皎……”江临琛的话音带着些叹息,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还以为我能和你跳上第一支舞呢。” 温之皎动了下肩膀,道:“我有些累了,我歇会儿再和你跳吧。” “嗯,跟我跳更累吗?” 江临琛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温之皎烦躁地甩手,“我不,我就是有点——” 江临琛却笑起来,带着她旋了一圈,“你就不好奇,今天会不会出现个大惊喜么?” 温之皎:“……什么惊喜?” 江临琛低声道:“跟我跳完吧。跳完我就偷偷告诉你。” 温之皎:“……” 舞池里,温之皎眼看着薛灼灯越走越远,她几乎要跳起来。但不幸的是,舞蹈仍在继续,她跳起来,又被江临琛带着转了个圈。 温之皎:“……” 救命,她好崩溃。 顾也也有些崩溃,他望着一脸铁青的江琴霜,干笑了下,“江阿姨,好久不见了。” 江琴霜一言不发。 顾也咬牙,狠狠盯了一眼江临琛。 舞池外,温随有些烦躁地看着舞池里的混战。 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从他身后走过。 侍应生放下托盘,走出宴会厅。 此时,两边的道路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两路人。 引路的人互相点点头。 他们身后的人也对视了一眼。 陆京择望着谢观鹤,手插进裤袋里,缓慢走过去,“没想到谢先生这么忙还拨冗前来啊?” “我和远丞是好朋友,临琛过生日,怎么会不来呢。”谢观鹤脸上有着很淡的笑,仍是无悲无喜的样子,“不过我确实很忙,送完礼就该走了,祝陆先生玩得愉快。” 陆京择望了眼谢观鹤身后带着的几个安保,也笑了下,“只是送礼,何必亲自来呢?” 谢观鹤也笑,“你是希望我来,还是希望我不来?” 他又道:“我还有重要的东西在温小姐手上需要取。” 陆京择唇勾了起来,“她已经给我了,她说,她不想见到你,所以如果我今天见到你,就帮她转交给你。” 谢观鹤眉头微动,如黑曜石的眼睛望着他,“是么?” “当然。东西就在我车上。”陆京择淡漠的脸上有了几分无奈,“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不然我带身上了,你稍等。” 他转头看向秘书,道:“把车上的东西取来,等会儿我亲自交给谢先生。” 秘书点头,“好的。” 陆京择又道:“看来你惹得她很不高兴,她就是这样,气极了,绝对不会搭理对方的。” “我想这和陆先生就没关系了,难不成送她上飞机的,没有你么?”谢观鹤唇畔含着很淡的笑,眼神沉静,“文件,就麻烦你取过来给我了。” 陆京择疑惑起来,“哦,里面是文件?” 谢观鹤仍是菩萨般的笑模样,没说话,转身走入宴会厅。转过身后,他垂下眼,眼神沉了些。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回响在空气中。 陆京择拿出来看了眼,是秘书的消息,他在问到底要拿什么。 鬼知道是什么。 陆京择挑眉,望着谢观鹤和几个安保的身影。 谢观鹤啊,你用她试探我对她的感情。 我怎么就不能试探你呢? 今天,试出来了。 陆京择冷笑了声,也进入了宴会厅。 他们前后脚走入宴会厅,谁也没有再搭话,但沉默的风暴已经酝酿完。 薛灼灯低着头,欢迎他们进场。 所有宾客都已到齐。 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合上。 第102章 宴会厅里人生鼎沸, 酒、食物、香薰、香水、绿植花草的香气俱拥挤着,混杂出迷人奢靡的气味交响曲。 谢观鹤刚一进场,便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 众人皆知,他之前因意外受伤,在医院住了好些日子。本来他就低调, 住院后, 几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如今出现不外乎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 他穿着衬衫黑裤, 手臂上挽着银灰色西装外套,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华贵之气。他黑发短了些, 雌雄莫辨的面容有了几分阴郁苍白。他唇畔有着极淡的微笑, 如檀的黑眸映射着细碎的光,叫人看不出来他的笑究竟有几分真假。 即便被不少人围着,他也仍是一副淡然从容的姿态。 但很快的, 一些人就意识到, 自己凑近得太快了。万万没想到,有了谢观鹤这一樽菩萨,没几分钟陆京择这另一樽神就来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犯难。陆谢两家不对头这多年前的老黄历至今仍没翻篇, 但凡想立足,总要选好码头拜。如今他们只怕谢家的码头没有拜上,就先让陆家的记上了。 好在陆京择似乎并不在乎。他穿着大衣衬衫,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进门就往里面走,一点也不搭理试图攀援的人。他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地掠过他们, 冷漠得像是懒得分给其他人一点关注。 而谢观鹤呢,同样也是全然未曾注意到过陆京择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这王不见王的状态,倒是叫众人放心了些。唯有一个人,偏偏就要打破这和平似的,抛出了一句散漫戏谑的话音:“哟,陆京择也来了,怎么不去打个招呼啊?” 众人望过去,却先望见一张昳丽若桃花的脸庞,再望见一双狭长而狡猾的眼睛。 ——顾也。 这俩人不是向来关系好,怎么如此拆台?难不成是说笑? 一时间,众人都嘀咕。 谢观鹤语气淡淡,“见人就打招呼的是招财猫。” 顾也笑起来,“你这话说的,那我可要到处打招呼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8节 他走到谢观鹤身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狠狠拍他,“走,喝两杯去。” 谢观鹤的病本就没好透,被他这么一拍,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红。他们走出那社交的中心圈后,谢观鹤才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顾也挑眉,松开手,“怎么这么弱了?” 谢观鹤懒得理他,径直往坐席走。但刚走几步,便望见不远处的舞池中,一个灼眼的红色身影被挽着旋转,鲜红的裙摆像轰然炸开的石榴,红得触目惊心。 他移开视线,径直往前走,防止那红沾染他的眼球。 顾也却已经注意到了,他笑眯眯将手臂靠在谢观鹤肩膀上,轻声道:“你也想跳舞?我刚跳完,还没过瘾。” 谢观鹤抬肩抖掉他的手,一转头,却先看见他衬衫上鲜红的唇印。他垂下眼皮,道:“看出来了。” 顾也低头望了眼胸口的唇印,嘴边的笑大了起来,“那你观察细节的能力还挺强。” “你快把胸挺到我眼前了。” 谢观鹤语气不咸不淡的。 “怎么听出来了一点不对劲呢?”顾也俯身,看他的脸,眼里有光闪过,“你说你,人都来这里了,怎么还在这装毫不在意呢?你明知道今晚……” 他没再说下去,笑意微妙。 谢观鹤笑了下,“来了又怎么样?” 顾也跟着笑,“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他顿了下,又道:“你谢观鹤也有你谢观鹤的节奏。” 这许久以前的回旋镖打过去,顾也仔细地望谢观鹤,却见他眉头都没抬一下,寡淡得像白开水。他很有些遗憾,也很有些无聊。 他很不喜欢谢观鹤这点,凡事都不能让他表情有任何变化,藏得深而无趣。还是温之皎最好玩,一点事都能叫她脸上有千变万化的动静,但这千变万化的动静却又绝对不是通往她内心的道路。仿若万花筒,是种绚丽的幻象,镜片后是什么琢磨不清。 这么想着,顾也不禁又望了眼衬衫上的唇印,却听谢观鹤的声音响起:“你把衣服裱起来算了。” 顾也:“……” 他抬头,望见谢观鹤并没回头,后脑勺长眼睛似的猜中了他的动作。 顾也笑了声,眯着眼,“好兄弟,还是你聪明,我这就裱起来。到时候,记得来我家参观。” 谢观鹤:“……” 他没再搭理顾也这疯子,没人比顾也更会制造乐子,越搭理,他越兴奋。 宴会即将开始,侍者带领着宾客们走向各自的坐席。 谢观鹤刚走到座位上,却骤然听见顾也的话音,“哟,这座位安排,江临琛真够用心的。” 他挑眉,一抬头,那刻意躲避的红撞入眼睛。 远处,昏黄温馨的灯光下,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容带笑,揽着穿红裙的人。他低头,扶着她的脸给她擦汗,她似乎很累,仰着头喘息,胸脯起伏,露出尖尖的下颌与纤细的脖颈,如绸缎般卷曲的发丝黏脸在她脸上。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白色的蕾丝手套在西装映衬下,在红裙的映照下,散发出纯洁而又暧昧的质感。 “好了……好了……” 温之皎无力地推江临琛的手。 真要命啊,她已经太久没跳舞了,今天一连跳三场,别说找薛灼灯了,她现在都找不着北。 江临琛握着手帕,揩去她泛着薄红的脸上的细密汗珠,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还敢说呢,刚刚死不撒手的不就是你! 温之皎瞪他一眼,他见状,又笑起来。 江临琛道:“该入席了,你可以提前看看节目单,或许会有你喜欢的。” 温之皎没说话,只是摆手。 看什么节目,她现在只想坐会儿喝点吃点歇会儿。 温之皎脚步虚浮地被江临琛带到席位上坐下,一坐下,她就是连喝两杯冰饮,发出了长长的喟叹声。 很好,快复活了。 温之皎幸福地想。 她拿起第三杯饮料,却见温随走了过来。 温随先对她笑,又有些委屈,“姐,我的席位离你好远。” 温之皎还没说话,却听江临琛道:“座位已安排好了,临时调整的话不太好。” 温随闻言,望了眼他们的席位。 典雅的圆桌上只有两张椅子。 看来,江临琛是想在这里过二人世界了。 温随心里冷笑了声,黑眸却显出些诚挚,“没事,我看你们这桌再加几张椅子都绰绰有余呢,再说了,江总难不成连我们姐弟都要拆开吗?” 他低声道:“姐姐,你说呢?” 温之皎:“……” 她看着面前的冰饮。 不太好,又要吵架。 江临琛笑了声,道:“这是为江家的人准备的,我很想体谅你,可不合规矩。” “生日宴还整那么多规矩啊?” 一道带着点挑衅,又带着几分快活的话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江临琛望过去,是顾也。 他脸上微笑不变,“倘若这只是我们私下聚会,大家当然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但这毕竟不只是我的生日宴,不是吗?” “但我姐,不也只是江远丞的未婚妻,也是我姐姐,不是吗?” 温随唇扯了下,望向江临琛。 江临琛的眯了下眼,还未说话,顾也便插话了。 “我看江阿姨和长辈们都坐另一桌呢,你们俩独享一桌都不孤单吗?”顾也煞有其事,抬起下巴,又道:“你是寿星,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宴比什么都好。” 江临琛的唇动了下,眼神沉了沉,“我看——” “你,加张椅子。” 顾也转头看向身后的侍者道。 他又想到什么似的,附耳在跟着的秘书旁说了几句话。 随后,顾也便站定在桌旁,一锤定音,“这事就么定了。” “你在我江家,定你顾也的事?” 江临琛脸上没好表情了。 顾也看向温之皎,话音带着愉快,“皎皎,喏,我助理去拿草莓了,待会儿你可要好好尝尝。” 他话音落下,江临琛的眼神便立刻钉了过来,声音却很温柔,“佣人们也摘了新鲜的。” 温之皎:“……” 她看面前的冰饮,不说话。 不好,要出事。 江临琛站起身,道:“还请顾总自重,不然,我就——” “我听说,你觉得孤单,特意请我过来坐坐?” 江临琛话说一半,便被一道温润的话音打断。他看过去,却见谢观鹤缓步走了过来,唇畔含笑。 见了鬼了,顾也是铁了心把水搅混。 江临琛脸上的微笑有些绷不住。 温随见状,眉头死死皱着。 温之皎迷惑起来,望了眼谢观鹤,却正好对上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珠。她翻了个白眼,转过头,不搭理他。 谢观鹤收回了目光,手指捻着红色的流珠。真奇怪,这样名贵的,来自于天然的红,竟也变得逊色了。 顾也笑眯眯道:“是呢,毕竟都是哥们,他就喜欢热闹呢,是不是?” “确实热闹。” 一道清冷的话音响起。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望过去。 座位席的另一侧,陆京择缓步走了过来,将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最后,他的视线停在温之皎脸上。 温之皎:“……” 她开始研究冰饮杯外的水珠。 坏了,这下怎么办! “我的助理说,你想和我聊聊旧城区那块地的事?” 陆京择笑了下,道:“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聊?” 顾也望了眼陆京择,又望了眼谢观鹤,最后看向温随,道:“看来小温总比我还喜欢热闹。” 温随暗自咬牙,却还是笑道:“也没想到能这么热闹。” 原本,他想的也不过是,就算自己不能跟姐姐坐在一起,也绝对不叫江临琛得到好,才特意想法让陆京择过来。万万没想到,顾也竟也叫了谢观鹤过来。 江临琛深呼了口气,镜片下的眼睛弯了弯,“没想到,我这么有脸面,让大家齐齐为我庆生。” 侍应生识趣地加好了椅子。 顾也大笑起来,“人多好啊,热热闹闹的,是不是,皎皎?” 温之皎:“……” 她将饮料一饮而尽。 真坏,快要死了。 喝完最后一杯吧。 皎皎,你也不想…… 第179节 陆京择率先入座,直接坐在她的另一侧。 顾也“啧”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陆京择旁。温随垂眼,坐在江临琛旁边。一时间,温之皎目前最烦,最不想打理的谢观鹤,就偏偏坐在了她的对面。 温之皎扶着额头,有些崩溃。 救命啊,这绝对是噩梦。 宴会已然开始,江家的致辞在中场,所以舞台之上,炒气氛的表演团已经上场。 温之皎正想松口气,可偏偏,该死的助理把该死的草莓端了过来。满桌的甜点零食与饮料当中,那草莓沁着水珠,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顾也支着脸,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白瓷骨碟,狭长的眼凝着温之皎,含笑道:“尝尝这草莓吧,我来之前特意摘的。” 一瞬间,原本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场面仿佛摩擦出了静电,空气充满了火花。他这完全为了搅局的话,完全起了效果,率先反应的是江临琛。 “怎么,顾总种出来的是金子不成?这草莓提了多少次了。” 江临琛的身体靠着椅子,手指敲击着桌子。 温随眨眨眼,道:“是很酸么?但凡是酸溜溜的水果,她都喜欢。” “是挺酸的啊,虽然不是金子,但谁让皎皎喜欢呢?”顾也歪着头,将草莓推到温之皎面前,“我记得,江远丞半夜驱车来摘过,还是订婚夜前呢。” 一句话落下,原本就火花四射的空气几乎要爆炸起来。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顾总何必在今天提这些伤心事呢?” 江临琛垂着眼。 温之皎几乎想抱头尖叫,抬起头就像踹顾也,可下一秒,她的腿上便伸过来一只手狠狠压住了她的腿。 她惊住,望了眼陆京择。 陆京择一只手抵着下颌,目视前方,表情淡漠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仿佛置身于这场争风吃醋的风波外。可他的手却紧紧扣着她的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她的膝盖,仿佛那是个扶手。 ……死流氓! 温之皎咬牙,挪了下腿。 陆京择的手便更用力,指间划过她的膝盖。 温之皎因那酥痒情不自禁地“呃”了声,这动静便立刻被江临琛捕捉到,他转过头,看她。 谢观鹤的手指捻着流珠,老神在在。 “皎皎,没事的,不用难过。”江临琛的手伸到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钻入她的指缝。他面色如常地看向顾也,道:“顾总说话能否注意些呢?” 顾也望了眼陆京择与江临琛隐没在桌下的手,突然笑起来,他拿起叉子,叉入草莓种。点点红色汁液飞溅,他倾身抬手,手臂越过陆京择面前,将叉子递到温之皎面前,“生气啦?不生气,该吃吃该喝喝。” 他倾身,衬衫上那红色唇印便愈发显眼。 温随立刻眯起眼,抬手攥住顾也的手,道:“顾总,请自重,你忘了么。像你说的,我姐是江远丞的未婚妻。”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温之皎感觉膝盖被陆京择用力攥住,而手上传来的力度也更大。 温之皎:“……” 谁、谁来救救她!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了。 “各位有需要酒水点单的么?” 那声音音调没有起伏,显得有些硬邦邦。 ——这声音!好像是薛灼灯! 温之皎抬头看过去,瞬间,她望见一个低着头的侍应生。他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前,黑发下,她只能望见他笔挺的鼻子。 她眯着眼,道:“抬起头来。” 对方愣了下,却重复道:“您需要点什么酒水么?” 温之皎却紧紧凝着他,“抬头,我要看你的脸。” 陆京择挑眉。 江临琛眯起眼。 一时间,连温随和顾也也转头看过去。 谢观鹤抬头,扫了一眼。 薛灼灯:“……” 剧情任务明明没说他们会坐在一起的。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一时间有些慌乱,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就在他抬头的一瞬,舞台之上喷射出绚丽的干冰,无数亮片骤然也洒落,满堂喝彩声响起。 “接下来,大家休息一下,之后请江女士致辞。”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发出巨大声响的舞台。 就是这一刻! 薛灼灯捕捉到机会,迅速端着托盘撤退。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事温之皎。 现在必须要追过去! 温之皎抬手掰陆京择的手,用指甲狠狠抓他手,又抬起脚狠狠踩江临琛的脚,瞪了一眼江临琛。她用千钧之力站起身来,一时间,陆京择与江临琛都松开了作乱的手。 她道:“我去趟洗手间。” 温之皎说完,一扭头就离席。 陆京择抬手捻起一颗草莓,手背上几条血痕格外显眼。 他看向顾也,道:“是挺酸的。” 顾也眯着眼,笑了下,“陆先生喜欢就好。” 江临琛抬手,望了望掌心里留下的蕾丝痕,笑着没说话。 一个人走到谢观鹤身旁耳语几句。 谢观鹤点头,又道:“失陪,临时有个电话。” 他说完,翩然起身离席,走了几步,他才看向鞋尖留下的痕迹,又看向温之皎离开的方向。他垂眼,迈步。 第103章 薛灼灯溜得很快, 跟兔子似的,一眨眼就跑了出去。温之皎拔腿就追,穿过层层宴席桌外, 追出去时却有些懵住了。 坐席区在宴会厅的深处,坐席处还有各种甜品餐品自助台。此刻,不少穿着侍应生服装的佣人四处走动。 她四处张望, 看到一个身影正从另一个通道走向坐席区, 就是他! 温之皎抬起腿,大喊一声:“薛灼灯, 你给我站住!” 那侍应生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温之皎追过去,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下一秒, 她望见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呆滞地看着她,手上的托盘酒液微微晃动。 ——认错人了? 温之皎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不敢置信似的, 看着他道:“你——” “温小姐, 止步。” 一道淡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温之皎松开了手,转过头,却望见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对方凝视着她, 如白瓷般的手指捻着流珠,在昏黄的灯光下,仿若画中人走了出来。 谢观鹤?干什么? 她春游被骗的事,她记着呢! 她不会消气了! 温之皎看了他一眼,目不斜视,擦过他的肩膀就走。她雪白的脸上冷而艳丽,步如此轻盈, 发丝和裙摆扬起弧度,无声地逸散出淡淡的香气。 可下一刻,她的手腕却被攥住。 是谢观鹤的手。 侍应生转身缓慢离开现场。 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 他要去送酒。 侍应生眼神呆滞地凝视前方,眉心闪过一丝蓝光,脑中此刻只剩一个意识。 他要去送酒,他必须要送到。 走廊两边是准备宴会物品的储藏室,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侍应生穿过走廊,越过一桌又一桌宾客,最终,停在最中心的一桌。 “您方才点的酒。” 侍应生语气毫无起伏。 宾客的手放在桌上,手指骨节分明,只可惜手背上却有几丝血红,他敲了下桌面,“放这儿吧。” 侍应生点头,将酒呈上,又开始将桌上的甜品撤下,换上新的。 酒刚上来,江临琛便站起身,笑道:“我也该去后台为致辞做准备了,先失陪。” “现在才做准备会不会太晚了?”顾也笑道:“看来是跟我们待一块儿待烦了吧?” 陆京择端起酒杯,对江临琛点头示意,一派从容,手背上的红色抓痕倒映在江临琛的镜片上。江临琛唇动了下,话音温和,“陆先生看来是过敏了,少喝些酒比较好。” 陆京择闻言,将酒杯放在桌上,也望了眼手上的伤口。 他表情淡漠,道:“女朋友抓的,她比较调皮。” 江临琛笑了下,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领出来见见。”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0节 “对,正好。”顾也抱着手臂,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姿态,“我看皎皎平时也不怎么参与社交,到时候让她和皎皎认识认识。” “等订婚了,一定带出来见。” 陆京择皮笑肉不笑。 江临琛转身,翻了个白眼离开。 顾也笑道:“看来很自信,觉得求婚一定成功啊?” “不敢。”陆京择挑眉,又道:“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女朋友了。” 顾也望了眼谢观鹤空荡荡的座位,笑起来。 他道:“你想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很多人陪她玩呢。” 温随眉眼弯弯,“我姐姐就是,永远不会孤单。” 陆京择的手指又敲了下桌面,没说话。 一旁忙活上甜品的侍应生放好最后一碟甜品,端起托盘,对他们点头。随后,他转身离开。在转过身的一瞬,一点蓝光从他的眉心抽离逸散在空气中,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周围。 嗯,他走神了? 侍应生带着些懵懂,离开坐席区,穿过层层走廊。 走廊中的一个房间里,薛灼灯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听见了系统的提示声。 [酒已成功送到陆京择面前] [世界系统后台权限点:0] [除却任务所需要的【操控江琴霜宣布订婚消息】赋予的权限外,您今日无法再使用系统能力。] 薛灼灯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垂下眼睛。 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只要操控江琴霜宣布消息,陆京择自然会去找温之皎问个清楚。届时,药效发作,他们的事也绝对会被所有人撞见。 薛灼灯这么想着,却感觉到室内的气流变得如此阻塞。 他黢黑的眼眸认真凝着笔记本。 他不能让她,被取代。 他不能任务失败了。 所以,现在这样,是必须的。 薛灼灯想。 他打开门,低头,抱着托盘快步穿过走廊,拐弯。望了眼远处一对男女的身影,又迅速转身,走向领一个方形。 毛绒的地毯上印着规律繁复的纹路,各式各样的灯光妆点着这奢华的宴会厅,从窗边,几乎能望见窗外,整个庄园被无数的灯光映照得仿若真空的白日。 温之皎一边甩谢观鹤的手一边走,谢观鹤便跟在她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闲庭信步,淡然自若。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温之皎眼看冷处理毫无用处,终于崩溃,转过身喊道:“你到底想干嘛啊!别跟着我!我不想理你!松开手!” 她恨不得把尖叫当标点符号用,但碍于周遭还有不少侍应生,她不得不忍住。 温之皎现在显然气极了,眼睛里都是愤怒的火焰,唇翘着,贝齿上下压着。光给她的发丝染上光泽,也映出眼里的光。 谢观鹤抬起手指,却没松开手,他道:“温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温之皎深呼一口气,强压怒气,“松开手。” 谢观鹤轻声道:“我让你待在病房里,你将密钥还给我。” “你还敢说这个?”温之皎抬起腿,很想踹他一脚,却咬牙忍住了,道:“你把我骗出去了。” 谢观鹤笑了下,“玩得不开心么?” 他又道:“若只是逛逛公园,又算什么郊游。” “你少在这里跟我狡辩。”温之皎眯着眼,“我玩得开心不开心,和你把我骗出去没有关系。我懒得理你。” 谢观鹤黑眸动了动,探身,低头看她,“密钥呢?莫非,你已经弄丢了?” “什么?”温之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少诓人,在我手上呢。” 谢观鹤的唇弯了下,“既然还在温小姐手上,我也如约完成了约定,那——” 他话没说完,却感觉手上传来温热。 谢观鹤低头,望见她用一只手努力掰他的手指, 他喉结微动,松开了手。 下一刻,她后退几步,抬手指他。 谢观鹤低头凝视她的手指,又看她,看见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黑色的眼珠里连情绪都散去了,像只不笑的猫。 她道:“在我包里,我没带出去,要么你回去翻我包自己拿,要么明天我叫人送给你。我现在很烦,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理你。” 谢观鹤的手指攥紧了流珠,眉头蹙起。 他喉咙间竟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连气流都不曾有。 谢观鹤抬手,可温之皎说完话便已然转身,根本不在乎他有什么话,有什么动作,有什么反应。她脚步匆忙,发丝在风中扬起,仿佛一只振翅的蝶,轻盈却也有力地奔走。 谢观鹤收回手,他闭上眼,抚摸着的流珠。他的指尖一颗颗捻过珠子,苍蓝色的筋根根蛰伏在几乎透明的肌肤里,细微的“咔啦”声毫无规律。 昏黄的光落在谢观鹤苍白的皮肤上,并没有带来半分温度。 不多时,几名在暗处的人走到他身旁。 他们在等他行动。 他要做什么行动呢? 理智告诉他,是离开。 他没有理由不离开,或者说,他也没理由来。 再往前推,从一开始推。 他不该答应让她住在病房,不该答应春游,不该推裴野那一把,不该送她上飞机,不该拦住陆京择,不该将那把枪放入匣中。更不该在这一切结束后,让小秦联系她取病房的东西,联系不上,他可以处理的那些,他却又让小秦尽数送过去…… 已经有太多端倪,太多不该。 正好,密钥拿到,也该结束了。 谢观鹤分得清楚该与不该,他分得太清楚了。 流珠摩擦出来的“咔啦”声停止。 谢观鹤终于道:“礼送到了,也该走了。” 他说完,脚步却没有挪动。 灯光落在毛绒的地毯上,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很快,急促的脚步奔过来,将地毯踩出了灰尘。那灰尘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又飘然落下。 在哪儿,薛灼灯到底在哪儿,他到底又要干什么? 温之皎喘得有些厉害,四处张望着。这一刻,她唯一庆幸的是她毕竟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里十分熟悉,不至于像无头苍蝇。 一层找不到了,难不成要去二层? 可是二层的话,除了通往一层舞台的通道,剩下的全是给宴会表演人员的后台休息室,要一间间找过去吗? 温之皎四处看着,脑子乱成一团,一拐弯,撞进一个怀抱里。 她“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却先被按住。 “嗯,准备下放了,好,挂了。” 冰冷的话音响起。 温之皎抬头,望见一张挑着眉,眼里带点笑的脸。 是陆京择。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此刻都识趣后退了几步。 她蹙眉,陆京择按着她肩膀的手抬起手指,点了下她的脸颊。 温之皎拍他的手,“让开,我不舒服,要去休息。” “嗯,我也不舒服,要去休息。”陆京择的笑到了脸上,“跑得这么急,有鬼在追?” “对对对。”温之皎绕开他,她现在真的十万火急,“我走了。” 她刚越过,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拥到怀里。 温之皎暴怒起来,“你——” 可陆京择却低头,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 几秒后,他亲了下她的额头,话音沙哑,“去吧。” 温之皎眨眨眼,反而有些懵,“这么好心?” 陆京择唇弯起来,心情极好似的,“是啊。” 他深深地凝她,“宴会结束,我接你。” “随便你!” 温之皎感觉屁股着火,一溜烟窜走。 天要亡她。 死薛灼灯,到底在哪儿! 难道,难道今晚他确实没有任务? 那今晚,她几乎没空做自己的任务,满场找他岂不是错误决定?! 温之皎有些崩溃,她缓缓往坐席区走。 当她穿越过长长的廊厅,却一眼望见舞台上的巨幅屏幕播放着江家旗下那些集团的广告,其中还穿插着舒缓的音乐,右下角则是五六分钟的倒计时。而巨幕之上的二楼,江琴霜与一群西装革履的安保穿过回廊,跟在安保队伍末段的是个黑发青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1节 他低着头,皮肤白皙,即便是极为遥远的距离,但她依然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人是……薛灼灯。 为什么,他混在了江琴霜的队伍里? 江琴霜还有几分钟就要致辞了,他难道要整点暗杀吗? 温之皎脑子一团糊,但突然的,她瞪大眼。 等下,订婚。 如果她和江临琛的订婚消息是薛灼灯制造出来的,那是否说明,他今晚的真正任务,是让这个消息坐实?那最好的方法,是让江家现在主持大局的江琴霜亲自宣布。 这一瞬间,她的眼珠凝滞在那巨幅屏幕上,脑袋微微倾斜了下,像是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这样的陌生,仅仅几秒,她立刻迈步跑向坐席区。 今晚浪费了太多体力,当回到坐席时,她几乎快眼前冒星了。 此刻坐席上只有一个温随。 “姐,你怎么了?你好像很累。” 温随有些担忧。 温之皎顾不上喝水,也顾不上回应温随的话。她直接走到他身前,用着近乎命令的语气道:“帮我切断宴会厅的电源,总控制室在三楼或者四楼,我记得不太清。” “什么?”温随蹙眉,有些着急地扶着她的肩膀,凝着她此刻毫无表情的脸,“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 “我要毁掉这场宴会,”温之皎像是才想起来笑似的,笑了下,眼里有着天真而任性的光,“江琴霜之前就老为难我,有什么比她致辞时,这里大停电更糟呢?” 温随抿唇,“姐,你告诉我,我就——” 他的话音骤然停止,因为她突然低头,凑近了他。她她抬起手,扶着他的脸,脸上没有任何情欲,用那双如琉璃般的眼珠凝他。她的鼻尖皱着,像动物确认另一只动物地嗅着他的味道。 这嗅闻的动作,让温随一瞬间便忘却要说什么,也忘却时间与空间。他张着唇,眼珠颤动着,理智的门被轰然踹翻,所有不堪的场景如浪潮翻涌而出。 温随的声音颤得像摇摇欲坠地藕丝,“我身上有味道吗?” 温之皎的手指挠了下他的脸,紧紧地凝他,唇角的弧度纯真而甜美,却避而不答,“听话。要快点。赶在她上台前。” 温随喉结滑动起来,点头。 她直起身,他便立刻起身大步大步离开。 温之皎深呼一口气,她缓慢坐下,拿起桌上的酒灌入喉咙,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响在喉咙,又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她看着微信里的联系人,一个个下滑。 滑了几下,她便直接将手机扔到桌上。 丁零当啷声响起,那手机和边缘的盘子,节目单一起掉落在地上。甜点滚落在地上,盘子四分五裂,手机压在节目单上,毛绒绒的球与节目配图的动物形成鲜明对比。 温之皎抬眼凝视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5:08】 舞台上响起和缓的音乐,麦克风与音响设备的试音嗡响隐秘其中。 通道的门合上,江琴霜与安保们走下通道,越过一台台操控器以及操控他们的人。江琴霜在望着手机里的稿子,秘书在一旁汇报着宴会事项以及之后的日程。 薛灼灯跟在队伍的尾端,反复寻找着契机。 改变意识,效果只有三分钟。 他必须在她上台后使用。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江琴霜,也盯着后台屏幕的倒计时。 【4:49】 温随脚步匆匆地爬上楼梯。 显然,江家对这次宴会十分重视,层层楼都布置了安保。他不得不改从安全通道进入,但安全通道的位置在宴会楼依傍的楼层。 他一刻没有停,卷曲的头发黏连在他的脸上。安全指示牌的莹莹绿光落在眼里,反射出奇异的光芒,他踏步踩过阶梯奔去。 温随感觉有火焰在喉咙中灼烧。 可他全然忘却,此刻,他脑中只有她的话。 听话。要快点。 他只剩下她的命令,一切的优先级都是完成它。 再次翻上一层楼,又是熟悉的安全指示牌。 那绿光此刻照在他手表的倒计时上。 他甚至顾不上看一眼。 【3:48】 谢观鹤走出宴会厅,穿过此刻空落落的露天宴会区,泳池倒映着灯光、月光、霓虹的光芒,五光十色混作一团。 他抬头,发现天空一片墨蓝,薄薄的云朵随风飘过,黯淡的星星闪烁着。 原来泳池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圆盘形状的装饰灯。 谢观鹤没有再回头,踩在柔软的草坪上,一路向外走。 他身后的一个保镖道:“刚刚泊车的人说,我们的车被其他车挡住了。” 谢观鹤转头,“所以呢?” 保镖道:“现在很难挪车,恐怕我们需要绕路” 安保人员们也配备了专门的车,但他们的停车场并不在宴会厅前,而是在庄园门口。江家庄园占地面积极大,走过去,也的确是绕远路了。 另一个安保人员道:“那附近似乎没有检查过。” 谢观鹤做事从来心黑。 难免会有些人做事不干净。 之前在医院里,便有人试图潜入。 安保道:“可这里是江家,想来没人敢在这个场合做什么。” 谢观鹤道:“通知对方挪车。不挪就砸了。” 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宴会厅上的钟楼,分针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2:38】 温之皎的眼珠有些发热,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承受不了那该死的倒计时似的。她站起身,又俯身捡起手机。 随后,她扭头,转身往外走,穿过层层坐席。她不能在这里待着,空气太浑浊了,她呼吸不过来了。 她要走到宴会厅门口。 假如,温随能成功,这里会一片漆黑。 到时候一定会有骚乱,说不定还有踩踏事故。 她等灯一黑,第一个跑回房间睡觉,明天去医院交任务。 假如,温随没成功,她的猜测对了,江琴霜会被薛灼灯操控着宣布订婚消息。 那她,也要立刻跑出去,连夜叫车回公寓睡觉。 反正到时候也没辙,睡一觉再去医院。 假如温随没成功,她猜得也不对,无事发生。 那她,就回房间睡一觉庆祝下。 任务虽然没完成,但也没发生莫名其妙的订婚。 哦还得去医院。 温之皎对自己点头,觉得自己真有主意 她穿过人群,走到宴会厅门口,仰头看着吊灯。 并没有风吹过,可那吊灯却轻轻摇晃着。 【1:38】 温随穿过三楼,一间间房间地拧,顾不得关上。可一路走到最深处,再拧开,却仍然是一间空房间。他的脸上一片潮红,汗水从眉毛滑到他的眼皮上,当他眨眼时,那汗珠便顷刻刺伤他。 他的呼吸冒着粗气,他转过身。 不在三楼。那就只剩四楼了。 温随转过身就跑,他几乎要摔倒,下一刻却立刻摸上墙壁。 他走出三楼,望向四楼的楼梯。 层层叠叠的阶梯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泛着绿光的指示牌散发着光。 【00:45】 陆京择靠在车内,车窗没有关,夜晚的风湿润而凉快。 他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望着手机里的对话。 【ljz:宴会待够了没。】 【ljz:什么时候出来,跟我说声。】 【ljz:不然我叫人抓你出来。】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温之皎根本没空看手机,她的鼻间沁出了些汗水,一阵阵热意从脸颊开始蔓延。她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舔了下干涩的唇。 好难受,自己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有点晕? 还是空调没电了? 温之皎蹙着眉头,抬手叫过来一个侍应生,拿起托盘上的冰饮就喝。可不知为何,冰冷清甜的水液落入喉咙里,顷刻间就被肺腑的热蒸发了似的。 她清了下嗓子,将杯子放回托盘,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2节 【00:19】 四楼所有的房间都已被打开。 那就,只剩下一间了。 温随眼前有些模糊,他抬手,将头发捋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与漂亮的眉眼。此刻,汗水近乎浸透他的衬衫。 他脚步有些踉跄,却提着最后一口气,奔到门前。 他拧下把手。 “咔嚓——” 把手没能拧动,唯有锁芯转动的声音响起。 门锁了。 温随无力地笑了下。 这愈发证明了,这里应该就是配电室。 温随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抬起腿踹门。 【00:05】 “差不多可以开门,准备上台了。” 后台的人吩咐工作人员。 江琴霜放下手机,整理好仪容。 就是这一刻! 薛灼灯抬起手,时间在一瞬间停止,蓝色的光屏浮现在她眼前。 几行蓝色的字闪烁着跳过。 【修改江琴霜意识已启动】 【修改结束时间:3分钟】 蓝字消失过后,一点蓝光逸散在空中,又落在江琴霜的眉心。 她的表情消失了一瞬,眼睛有了些呆滞。 “咔嚓——” 门被猛地踹开,迸发出一声巨响。 温随气喘吁吁地扶着门,一眼便望见配电室里无数的总闸开关,各种仪器散发着荧荧的蓝光。 黑暗之中,一个身影站在室内,望着他。 温随惊愕地睁大眼。 【00:00】 江琴霜缓慢走上演讲台,她扶着麦克风。 她道:“今天,不仅是临琛的生日宴,也是——” “嗡嗡嗡——” 尖锐的噪音骤然响起。 下一刻,灯管一盏盏灭掉,整个宴会厅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 那黑暗仿若火焰,一窜而上,覆盖了整栋宴会楼。 一片哗然声响起,如浪潮有内到外。 【完成任务:搞砸生日宴】 温之皎站在黑暗中,听见心重重落下,也感觉到火焰缓缓窜起。 她拉开门,一阵夜风吹了进来,可这风却让她更热。 温之皎走动了几步,喉咙间便溢出些难忍的声音。 完蛋了,她现在的反应,似乎不太对。 她想。 温之皎咬牙。 该死啊,这个薛灼灯! 怎么还是中了招! 她捂着脸,匆匆走出宴会厅。 住宅区在附近,她现在要回房间。 万一在附近倒下,就完蛋了! 夜色下,一场混乱由内之外,不仅是着突如其来的停电,更因为宴会楼外,其他那些楼的楼层也突然一盏盏灯按下了。 灯火通明,华丽奢靡到映亮了天空的江家庄园,在此刻骤然陷入全然的黑暗。宾客们拥挤尖叫,庄园外走动的安保和佣人们也全都脚步匆忙起来。 一个更为恐怖的消息在一瞬间完成传递。 “马戏团关着的狮子跑出来了!赶紧躲到楼里!” “所有人,全部去就近的建筑!” “报警了吗?救命!狮子放出来了!” 谢观鹤被身边的安保们簇拥着,周遭四处是驱车或是不知道在急匆匆奔跑的人。 “如果狮子真的跑出来了,可能会在宴会楼附近,我们还是赶紧绕开吧。” 安保道。 “不好!”一个安保急匆匆地跑到谢观鹤身旁,“不仅是狮子,各种动物都放出来了,电路还走火了!” 他道:“秦姐安排了人接应,车已经开过来了。” 谢观鹤抬头,果然望见,一辆车正缓慢开过来。但在人群与乱糟糟的车流中,行进地十分苦难。 谢观鹤点头,“走。” 他刚抬脚,可流珠却在骤然间滑落下来。 安保俯身,却被谢观鹤按住手。 随后,谢观鹤俯身,亲自拿起念珠。 下一秒,他起身,却一个侧身离开了。 一名安保瞪大眼,“谢先生。” 其他安保也惊慌起来,连忙去追。 但周遭的人实在是多,一片拥挤中,几人竟然没挤出重围。等他们钻出去时,周围的人流已经少了许多,路灯下,人人的脸都变得模糊阴暗。 其中几个安保互相看了眼。 一个安保道:“我现在去通知秦姐。” 另一个点头,道:“我去再找找谢先生,实在是太危险了。” 剩下两个安保也道:“那我们分头行动” 他们急匆匆穿过人群,逡巡在一栋又一栋建筑当中。此时,慌不择路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这场莫名其妙的暴乱似乎也快平息了。 他们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建筑前。 一人才道:“增援到了,已经设卡了,你去搜那片。” 另一人点头。 夜色下,江家那古旧的建筑仿若城堡,陷入一片暗色当中。突然的,一栋栋楼灯光尽数亮起,仿若一片春风,让光的花朵尽数绽放。 一队又一队的人穿过建筑。 他们没有穿着江家的制服,俱是常服,四处搜寻着什么。 谢观鹤隐匿在建筑中,望着他们,长长叹了口气。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是小秦的信息。 “车已经过去了,届时会停定位楼的后门。” “尽快。” 谢观鹤回复。 他望了眼周遭。 灯光已经尽数亮起,让他终于看清他在何处。他很少来江家的庄园,但他记得,江远丞刚回a市,就是在这里开的接风宴。 这应该是主住宅区。 他心里有了谱。 谢观鹤观察着建筑的构造,穿过层层厅堂,一路走向深处。那里应该有花园,通往花园的地方,就是后门。 他的脚步平稳,面上毫无表情。 “叮——” 他路过电梯,却听见轻微的声响。 谢观鹤蹙眉。 难道,这么快? 他望过去,却望见电梯门里,一片鲜艳的红闯入眼帘。 温之皎半躺在里面,闭上眼,攥着包,呼吸急促。她像是失去了意识,又像没有,唇张着,汗水从额头滑落到绯红的脸上,像是蜡泪一般,凝结着这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雕塑上。 谢观鹤的眉头动了下。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3节 几乎一瞬间,他猜出来了。 她醉了,或者,中了药。 跑回了这里,电恢复,她上了电梯。 意识不清。倒下。 电梯反复升降。 谢观鹤移开视线,捻着流珠,闭上眼。 他没有时间,他要尽快离开。 尽管,如果他不来,就不会如此。 他捻了几秒,转身,进了电梯,按下层数。 电梯缓缓升起。 谢观鹤俯身,扶住温之皎。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依赖,又像是只有她是依赖,几乎顷刻间便缠绕而上。 “好难受……难受……” 温之皎迷糊地睁开眼,如菟丝花,一路攀附。 她仰着头,努力想去看面前的人谁。 重影的人脸晃动下。 一张如冷玉菩萨的脸浮现。 “……谢……观鹤?” 温之皎的大脑和唇同时冒出这样的字句。 她看见,或者是听见他“嗯”了声。 随后,温之皎看见他抬起手,把她手里的包拿走了。 温之皎迷茫地歪头,一切都成了模模糊糊的疑问,热意促使她除了喘息外,无法思考。于是,她睁着懵懂的眼睛,脸色绯红地望着谢观鹤打开了她的包,他翻找东西的声音咔啦作响,随后,他摸出了一个模样奇怪的东西。 谢观鹤拿出密钥,道:“找到了。走了。” 温之皎:“……?” 她的大脑无法思考,可下意识道:“你王八蛋!” 谢观鹤笑了下。 电梯停在了某一层楼。 他知道,这应该是她卧室在的地方。 谢观鹤道:“走了。” 他重复。 把她扶出去,下楼,坐车离开。 密钥,他拿到了。 这悬而未决的理由,也解决了。 他不该在和她有任何接触。 谢观鹤总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他该走,他不该看她。 “嗡嗡嗡——” 信息传来。 谢观鹤看了眼,是小秦的信息。 “车已经快到了。” 他没有回复,深深呼出一口气。 谢观鹤眼神冷而沉,扶着温之皎的手,将她扶出电梯外。随后,他四处看了眼,很快,便找到了卧室。 推开门的一瞬,他几乎能闻到久未住人的气息。 即便这里的一切都干净又整洁。 谢观鹤将温之皎抱到沙发上,随后起身,但下一秒,手腕传来了勒感。 他怔住,低头,发觉她紧紧攥住他的流珠。 温之皎似乎已经难受得失去了意识了,身体蜷缩着,肩膀颤抖,泪水和汗水融合在一起。它们在她脸上有着晶亮的光芒,她眯着的眼里汪着水,喉咙里有着些呜咽。 他听见她很小声,有些无助的声音:“难受,难受……帮我……” 谢观鹤的喉结滑动。 他道:“松手。” 他确信他说了,可没有声音从他喉咙间溢出。 温之皎紧紧攥着他手腕上的流珠,她甚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攥着什么,她只是需要攥住什么。 他很清楚。 “嗡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谢观鹤闭上眼,随后,他半跪在沙发上。 梦魇多年欲望的在此刻全然混淆了。 食欲,情欲,亦或者两者从来相连? 蛋糕,昏暗的电梯,食物的香气,她身上的响起。红色的裙子,阳春面,飞下笼子的一瞬,照片里模糊不清的面容,糖果……? 太多记忆与意象混淆在一起。 鲜红的裙子在她身上仿若彻底绽开的石榴花,他在这花朵地下,像是在看那未来会结成的石榴。石榴成熟时,裂缝中的殷红能灼伤人的眼睛,每一颗籽里都是鲜甜的汁液。 温之皎仰着头,白皙的手指情不自禁插入了谢观鹤的发丝中。她的大脑被侵蚀殆尽,喉咙里有很小的声音,像是被人踩了几脚的猫儿似的,长长的吟哦。这一刻,她忘记了对身下的多么生气,手指像是安抚狗似的,轻而温柔地挠他。 窗帘被风吹动,树影倒影在墙上。 石榴裙上,石榴的汁液已尽数迸溅。 温之皎的唇张着,急促地呼吸着,身体僵直一瞬,眼前一片混黑。在一切晦暗前,她望见他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此刻有了汗水,眼尾微红,鼻尖与唇上晶亮。他的黑眸很湿,凝着她,此刻弯着,不是笑,而是一种平和。 他的确很平和。 他不该做的事,都都做了。 这一次,再压也压不住了。 仿佛画画,压着描摹,可终究斗了下,鲜红便洇湿一大片。 谜底从来都在谜面上,受不得也得受。 谢观鹤拿起手帕擦了擦脸,最后,从口袋里拿出密钥。 “咔啦——” 拉链声响起。 他将密钥放回她的包里。 这一次,他亲自交给她。 谢观鹤看向她,轻声道:“就算这样,你醒来也不会理我。” 温之皎意识十分模糊,嘴颤着,他伸手触了下她的脸,又放下了。谢观鹤转身,走出了房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一层层阶梯往下走。 当他刚走出住宅区,顷刻间,便被人围住了。 谢观鹤望向天空。 今夜真是漫长,但阴翳散去,一轮弯弯的月亮遥遥地挂着。 闹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宴会厅里一片狼藉。 江琴霜与江家人一个个电话地打着,忙碌得不可开交。 江临琛坐在椅上,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温随则坐在他身旁,垂着眼。 他道:“你为什么会?” 江临琛轻声道:“顺水推舟。” 温随蹙眉。 第104章 典雅华丽的卧室里仅仅开着壁灯, 昏黄古旧的气息里,一座沙发上,一具身躯隐秘在纹路繁复的毯下。 “咔嚓——” 门被拧开。 一个人进入了房间。 他的脚步十分稳健, 一手插着裤袋,一只手的手指像是按琴键似的,修长的指尖轻敲着空气。他的手背, 新结的肉如狰狞的肉蜘蛛般蛰伏着, 随时要跳跃而出。 陆京择的心情很愉快,他有意克制自己左手的动作, 却仍没能克制。好在现在并非是需要庄重严肃,亦或者需要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场合, 他索性不管自己的小动作了。 女娲造人很公平, 他早熟,寡言少语,情绪起伏也总不大, 无论在何时都称得上稳重。但代价就是, 他的手总闲不住。读书的时候就忍不住,转笔,转硬币,敲桌子……印象最深的一次, 大概他这个毛病闯祸的下午。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4节 他做着作业,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尖叫。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愤怒的大眼睛,全是控诉。 “再捏我我打你了!” 温之皎气急败坏的。 陆京择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放在她腿上。他耳朵有点热,却一本正经道:“那你捏我。” 他握住她的左手, 放在自己腿上。 她更气急败坏,拍他大腿,“谁要捏臭男人。” 陆京择又道:“那我们换个座位。” “不要,你左手跟我打架。” 温之皎把嘴巴翘起来,手指也开始捏他腿。 陆京择有点为难了。 他是左撇子。 她坐他左边,两只胳膊打架,右边,他又控制不住右手的小动作。 最后,陆京择把她一把抱起来,抱到怀里。 他埋着她的肩膀,道:“那你坐中间。” 温之皎被他抱得脸通红,转头想骂他。结果一扭头,被他亲起来。最后,他们也没能继续写作业,他抱着她亲,她一边打他,一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两人说着无边无际,又毫无意义的废话。 她说他看着正正经经,怎么这么会耍流氓,一点都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闻言,就用正正经经的表情说,对女朋友这么正经一辈子也接不上几个吻,到结局正经的男主都纳闷怎么和女主角生不了孩子。 她马上幻灭,气得掐他,骂他玷污自己喜欢的男女主。 他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却还要抱着她不撒手,用唇丈量她的肌肤。 再后来,她已经习惯他控制不住的右手。他做作业,看书,或者干别的事时,她就在一边跟他的右手玩。有时候,给他涂指甲油,也有时候,她把脑袋放旁边,让他按摩脑袋,也有时候,她会和划三八线似的,他手一有小动作,她就捏着尺子打他。 但更多时候,是他回过神,发现他的右手在牵着她的手,玩她的手指。 最后,他的左手被江远丞一刀扎穿。 在养伤时,他学会用右手,从此,这小动作的毛病移到了左手。 还好,他们已经过了一起写作业的年纪。 不然左手牵她右手,大概是没办法一起写作业的。 这是江远丞和她的卧室。 陆京择的手指敲着空气,悠然地望了一眼这间卧室。 他窥见一张桌上放着整理好的文件和几只钢笔,那钢笔中有一支颜色俏皮,挂着小玩偶的圆珠笔。他望见架上搁置的古董装饰,也望见装饰里放着的造型可爱的雕塑。他望见那张柔软,色调浅淡的床,以及床内侧摆满的玩偶。 即便江远丞昏迷至今,但这个房间里,只要望一眼,他还是能看出来,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她和江远丞一起生活留下的痕迹。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回来了,他带着足够的筹码回来了。 陆京择巡视着这曾属于江远丞的领地,最后,望见了温之皎。 她安静地躺着沙发上,她像是出了些汗,脸颊微红,沉静地睡着。他望见她翕动的鼻翼,睫毛在脸上投下的小小阴翳,微汗红润的肌肤散发着酒与玫瑰的香气。毯子盖在她身上,可她的红裙却像河流一般从毯子与沙发的空隙中流淌出一地的艳色。她的腿并不老实,小腿垂落,压在艳色的河流上,脚踝的金色脚链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他垂下眼,笑了下,将她一把抱起。 “走了。” 陆京择说。 她似乎被惊动了下,眼皮挣扎着,他便低头吻了下她的眼皮。她呼吸湍急,喉咙里溢出些轻哼,却并没有醒。 陆京择走出卧室门,守候着的安保便点头示意,围绕在他的身旁,护送他下楼。 走出住宅区,夏夜的风宛若幽魂,黏腻却也冷。 天空悬挂的月亮明良至极,重新通电的江宅,依然是灯火通明的,可不知为何,怎么也不再有照亮半边天的气派了,仿佛全被月光压下了。 “顺水推舟……是什么意思?” 宴会厅里,温随问道。 他的脑中,有过隐约的念头,可那样的念头实在过于混沌,他没能捕捉到其中的关键。 江临琛笑了笑,道:“意思是,陆京择既然需要一场骚乱来求婚,我就帮他一把。” “你是说——” 那模糊的念头骤然现出真容。 温随的瞳孔骤然扩大,他立刻站起身要往外走,“我不会让他带走她的!” “你以为你能阻止他?”江临琛的脸在昏黄的灯光显得有些晦暗,可唇边仍挂着笑,道:“你以为顾也为什么提前离场了?他预见了结果,所以知道,后半场没有留下的必——” “阻止不了就不去了吗?你就这么没用?” 温随没忍住转头,卷发下的黑眸有着压抑。 “你是听不懂,还是在装傻。”江临琛像个温柔的老师,给学生解答疑惑似的,只是那答案如此残酷,“阻止不了,但我们还有余地,没有余地的人,是你。” 是啊,陆京择要在今晚求婚又怎么样呢? 对于江顾这样的世家来说,不过是局势暂劣,总不会是定局。唯有温随,陆京择是不会给他任何余地再靠近她的。 “他求婚难道就一定会成功么?” 温随的不甘促使他说出这样近乎意气的话来。 “你不应该比我更了解陆京择么?”江临琛挑起眉头,也站起身,“他做事,从来一击即中。” 他走向宴会厅门口,转头笑了下,“那你就跟我来。” 温随脖颈抽动了下,踏步追上。 他们一路走出宴会厅,也走出露天宴会区,却一眼望见浩浩荡荡的车流。车流驶得极慢,温随便清楚看见,一辆车里的后车窗,车窗半敞。 陆京择坐在后座,他身旁,一个身影依偎着他。他似乎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暗夜中,转头望了他们一眼。 车窗缓缓升上,一路驶离庄园,隐没在夜色当中。 “……嗯……” 温之皎喉咙里溢出了下声响。 她紧紧闭着眼,只觉得全身尽是疲惫。热意没有完全消散,余温横冲直撞,梦中有只炎热的怪兽追逐着她,怪异的梦境中,一会儿是陆京择的脸,一会儿是谢观鹤的脸,突然又是宴会的场景,又是江远丞倒在血泊当中,灰色的眼睛凝视她。 “……啊。” 温之皎的眼睛跟随着惊呼睁开。 但睁开后,却只望见一片星空。 她怔了几下,这才发觉,那是一片漆黑的车顶,星星也不过是点缀的细小灯光。她的身下一阵炽热,视线模糊几秒,又望见尖尖的下颌。下颌的主人一低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她躺在他的膝盖上。 “……陆京择?” 温之皎脑子还没恢复好,一片错乱。 “嗯。”陆京择应了声,抬手梳理她额边的发丝,“醒了?” 温之皎从他怀里起身,又望了眼车窗,时间与空间仍是乱糟糟的。 是晚上。几点了? 她怎么在车里? 她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热得快,然后,对,让温随关电闸,毁了宴会。之后呢?之后她跑回住宅区了,为了回房间都愿意去坐讨厌的电梯了,接着……接着没力气了。不,不对,好像碰到了谢观鹤?谢观鹤把密钥拿走了。 然后呢?然后是他帮了自己?他怎么会帮自己呢? 还是说那是梦?如果是的话,哪部分开始是梦? 她头一阵疼,只记得她紧紧攥着对方的头发,牵扯得对方发出无奈的叹息,还有身下炽热的舔舐与撕咬。 对了! 温之皎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着。 陆京择见她这模样,便将一旁的包递过去。 温之皎一把抢过来,打开拉链一阵翻找,很快,在包底部望见一枚模样奇怪的钥匙。她怔了几秒。 她看见他拿走了,可现实就是,它还在包里。 所以,从电梯那里开始就是梦? 可是,那触感如此真实。 那就是,有人帮了自己,但不是谢观鹤。 那就是…… 温之皎看了眼陆京择。 嗯,从电梯那里开始是梦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了,然后就把自己带到车上了。 连不成线的记忆终于连成一条线。 她长舒一口气,所有纠结都散去了 不过……技巧生疏了啊。 温之皎凝向陆京择,却发现他也凝着自己,眉毛挑着,仿佛等她说话似的。她凝他的唇,他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此刻勾着弧度,是笑。 陆京择被她看得更想笑,却不显山露水,道:“看什么?” “流氓。坏种。王八蛋。” 温之皎吐出一连串指责,昂着脑袋,像是生气,却笑着。 她抬手,用指甲描摹他的唇,“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嗯。”陆京择一并接受,不问缘由,抬手握她的手,“去民政局,结婚。” 温之皎通身有电流经过,立刻甩手,往后缩身体,圆溜溜的眼里有惊恐,“你说什么?!别发疯!我,你——”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5节 陆京择见状,咧开嘴,笑起来。一开始是小声的笑,但笑到最后,那笑越来越大。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一用力,抱到怀里。 车座很宽,足够她坐在他怀里。 可现在,她才不愿意老实,在他怀里腾挪转移,跟不安分的猫似的。 “带你去玩。” 陆京择叹了口气,道。 温之皎停止了扭动,但也就几秒,又挣扎起来,“那我也不要在你怀里待着,热死了。” 陆京择见她还是不安分,立刻用手臂抱住她的肩膀,脑袋依偎着她,轻声道:“乖点。” “不要,我不会答应你的。”温之皎参透他的意图,脑袋昂得高高的,“我才不要跟你订婚。” 她想了几秒,“不对,我不要跟你交往。” “我们没有分手。当初,我没有同意。”陆京择话音冷了几秒,用脸贴着她的脸。几秒后,他又有些不甘心似的,转头,亲她的耳朵。 温之皎肩膀耸起,热流从耳朵一路蔓延,她想咬他,“起开,你,起开——” 陆京择笑起来,用唇追她的脸。车挡板早就升上,他肆意作乱,将她亲得一阵阵怪叫。她缩起身体,蜷在他怀里,要钻出去,却被他骤然按住腰部。 他道:“到了。” 温之皎转身看了眼车窗,他一把把她捞起来,又安置到怀里。 车的敞篷缓慢打开,清凉的晚风吹过来。 很快,她望见了一个盛大的舞台,舞台上是一片银幕。 银幕上,正放着电影。 她又看向周围,周围同样听着许多辆车,也许都是他的安保车,也许不是。 温之皎没能分辨出来,但总而言之,她知道,这应该是汽车电影院。可这已经是淘汰太多年的东西了,她以往只在电影中见过。 ——在某一部鲨鱼电影里。 是一帮人在汽车电影院看电影,结果附近的海岸决堤,海洋席卷城市,五头鲨气势汹汹涌进影院。车里的人们挣扎,被鲨鱼撞碎玻璃,生吃活吞。 看那部电影时,他在她家。 那时候,她已经要放弃倒追陆京择了。 说是倒追,但她还是娇惯得很,愿意付出的只有骚扰信息。 温之皎从各种小说里抄一些告白的段落句子发信息,发了几天,石沉大海。后来她忍不住打他电话,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岂有此理。 从来都是别人追她,她拉黑别人! 温之皎暴怒至极,当即选择堵人。 但问题又出现了。 她在偷偷倒追,这个事,势必不能让小姐妹们知道,也绝对不能让温随知道。所以,她堵人,得单枪匹马地堵,还得偷偷的。 温之皎想来想去,带了常服,逃了放学最后一节课。 她换掉衣服,乔装打扮蹲在校门口。 等了好久,等到陆京择出门。 她鬼鬼祟祟跟踪。 温之皎想好了,到了偏僻的地方,她就要轰轰烈烈出场,质问他这个负心汉为何拉黑她。她做事从来理直气壮,不围着她转的人,都有问题! 她蹑手蹑脚跟着陆京择,结果,陆京择这个人,他放学后的行程十分夸张。在书店里逛来逛去,出了书店,该回家了吧?不,他散步!从小吃街散到菜市场,最后提着菜回家时,天都黑了。 温之皎人都被绕晕了,走到一个拐角,他一加速。 人不见了。 啊啊啊啊,可恶,可恶! 温之皎腿灌了铅似的,气得把帽子扔地上,跺脚都跺不动。她气呼呼了几分钟,又把帽子捡起来拍拍灰,一转身,撞进一人怀里。 是陆京择。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跟着我干什么?” 温之皎:“……” 她一点都不心虚,抬起手就戳他胸膛,“谁允许你拉黑我的!” “你骚扰我。”陆京择一把握住她的手,松开,面无表情道:“哥哥,我心里的雨下得好大,你那里大——” 温之皎抬手捂他嘴,红从耳朵蔓延到脸上,有点结巴了,“呃,我看小说里,男主看到这种信息都会脸红心动的!” “那你少看小说。”陆京择拍开她的手,“早点回家,不要跟着我,我不想谈恋爱。我不喜欢你,不想了解你的兴趣爱好,不想接受你的追求。” 他一本正经,又冷又疏离。 他觉得他拒绝得很足够了。 青春期的少年人总渴望夹杂着意外与变故,尤其是轰轰烈烈如影视剧里的恋爱,但自尊心却容不得他们轰轰烈烈一番。往日里,对有这样想法的人,陆京择把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可是,他面对的是温之皎。 他这样的拒绝是对于她来说,是双倍的伤害。 物极必反,她被刺痛出积极心了。 每到放学,她必然缠住他。 一会儿,她脚崴了,逼他扶着她。 他不扶,她立刻尖叫。 他扶,她就往他身上靠。 他去书店,她就扯着他买小说。 他去菜市场,她跟着指指点点。 他哪怕跑到公园坐着,她都能突然出现在活动区里。 她喋喋不休,说是在追他,可完全就是让他适应她似的。 她会说作业好难,会说讨厌的男生又起哄。 她会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说他什么时候跟她告白。 后来没辙,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了。 更完蛋。 一回家,打开信息,九十九条。 她不需要任何回应,什么东西都发。 可都缠到这个地步了,她朋友圈仍是一片快乐的海洋。每天和朋友们偷偷在课间自拍,下课逛花园,周末逛街,结伴去玩。点赞列表里,有些共同好友大献殷勤。 陆京择那时候总觉得有些微妙。 他在想,他不想看到别人献殷勤。 她在追求自己。 即便自己没同意,但他喜欢她。 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在他身边大惊小怪个没完。 他早就被打动,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时候。 陆京择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踏出那一步了。 他的境况并不好,如果他答应,是否会把她卷入动乱之中呢?或者说,他是否能完全脱离陆家,只靠自己给她一个未来呢? 在本就动摇之时,她却突然消失了,或者说,回到她自己的领地里了。她没有缠着他,因为她逃课好多次被发现了,所以被叫了家长。 这两天放学,陆京择身后没有小尾巴了。 到了第三天,变成他提前逃课,蹲她了。 放学后,她家人接的她。他看着车尾气,自己也叹口气,慢悠悠走去了她家。 当然,他无法登堂入室,只是在附近,像幽灵一样徘徊。 真是幽默,她缠着他一个月,还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可他早就摸清楚了她住哪儿,有多少朋友,成绩多少,家庭情况了。他甚至知道她卧室的方向。 陆京择给温之皎发信息打电话,全然没有回复。 看来手机也被没收了。 看来毫无办法了。 不,也不是没有。 陆京择想了下,蹲在附近等。 他记得,她说过,每天家人都会散步。 他一边看书,一边等她家人出去,等到肚子都在叫。 等到了天黑。 房子的门终于松动,接着,温家父母带着温随出来散步。 二楼卧室的灯仍是亮着的。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他们走远。 他仰头看了下距离,最后,他踩住一楼的窗户,抬手够屋檐,一路翻上二楼的挑檐。他透过卧室窗户,看见她捧着脸,看着笔记本里的电影。 她的房间可真够毛绒绒。 陆京择想。 他敲了敲窗,她的背部瞬间挺直。 看来是吓到了。 陆京择不管,继续敲,敲了好久。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6节 她尖叫着跑来跑去,最终才转头,一转头,看见他,又张着嘴尖叫。 陆京择望着她红滟滟的唇,喉结滑动了下。终于,她鼓起勇气,打开了窗。一阵风刮进来,她的卷发飞扬起来,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你怎么上来的!” 温之皎吓死了。 “爬上来的。” 陆京择说完,翻越窗户,进来了。 “呜呜呜……你现在来晚了。”温之皎突然哭起来,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我手机被没收了,家里都没网了,都是你。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她一脸忧伤,认真地演着悲情小说里被父母拆散的怨侣,话音破碎:“他们说除非我期中考试考好,不然不给我手机。还要每天接我。我不要再喜欢你了,喜欢你好累。” 陆京择听笑了。 好好学习,没有手机玩,不能逃课就是好累了。 温之皎继续忧伤,几乎快要吟唱起来,手捂着胸口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反正你也不喜——” “我喜欢你。”陆京择打断她的吟唱,认真道:“喜欢到想和你交往,结婚。” 温之皎惊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陆京择从书包里拿出笔记,“这是我押的各科期中题,你照着背,期中考还有一周,时间应该够。” 他又道:“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温之皎捂着嘴,没来得及说话。 房间的灯光明亮而温馨,粉色调的房间里满是毛绒绒玩具,连笔记本都是粉色的,贴了好多卡通风贴纸与亮钻。电影的声音很大,似乎是鲨鱼主题,嘈杂极了。 这片刻的安静叫人心慌。 温之皎唇动了下,还没说话,陆京择便俯身,按住她的脑袋吻了过来。他的吻是冰冷的,呼吸却又灼热,生涩的吻里,他们喘息着,两具身躯贴在一起,她发现,他心脏跳得好厉害,厉害得像是雷鸣。 她推开他,笑起来,“哼,我考虑考虑。” 陆京择怔了下,最后,话音有些沙哑,“好。” 现在,主动权在她了,他要为之前的拒绝付出代价了。 但没关系,他甘之如饴。 温之皎绝口不提告白的事,却拉着他坐在她身边,笑眯眯道:“正好,陪我看电影。” 哪有什么正好,不全是他苦心孤诣来到这里吗?可在她眼里,她就是正好在看电影,正好遇见他,于是就该正好一块看。 即便他因这告白悬而未决的答案,脑子乱七八糟。 那也不干她的事。 电脑放在桌上,他们缩在椅子里,她坐他怀里,一起凝着小小的电脑屏幕。温之皎把他掐得龇牙咧嘴,他就扯她的脸,绝对不愿意自己痛。到最后,她和他较劲似的,互相打闹起来。他们从椅子上滑落,他躺在地上,她趴在他身上。 电脑线被他们绊下桌子,也摔在他们旁边,屏幕定格在一大片车停在影院前的场景。 温之皎道:“好危险!” 陆京择笑起来,“鲨鱼,还是电脑?” 温之皎转头,咬他的脸,“陆京择!” 但咬着咬着,她笑起来,道:“你还想不想我答应你了?” 陆京择望她的唇,道:“想。” 她有些害羞似的,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嘴。 他们再次相拥,吻作一团。 后来,他们一起把五四三二一头鲨鱼都看了个遍。 可是一说起来这系列鲨鱼电影,他们还是记得五。不过,他们只是记得那一幕汽车围绕的场景,以及之后,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温之皎把他关在衣柜里,接着,赶他爬下楼。 陆京择刚爬下去,她便像长发公主似的,趴在窗边,卷发随风飞扬。 她逆着灯光,站在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却听见她轻快雀跃的喊声。 温之皎喊道:“好!” 陆京择惊愕几秒,大脑停止思考。 她说完话,却“啪”一声把窗关上。 那个夜晚,回家的路变得太短。 短到他还没有食髓知味,就到了家。 那个晚上,他也没能睡着觉,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爬窗、“好!”、毛绒绒的毯子、鲨鱼电影…… “轰隆隆——” 银幕上,海浪决堤,五头鲨在海中旋转,张着血盆大口。那银幕采用的技术应该很好,即便是露天夜晚,那海浪却几乎真的要冲出屏幕。 下一刻,天空之中骤然炸开一大片烟花。 漫天的烟花尽数绽放,映亮了大半个天空,也映亮这一片停车场。 温之皎一抬眼,望见巨大鲨鱼形烟花炸开,一如电影一般,血盆大口,在空中游荡。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几只悬浮着的鲨鱼在半空中飞跃而出,逼真至极,飞过他们头顶时,她听见小小的引擎声。 这一刻,漫天的鲨鱼烟花,还在游荡在半空的鲨鱼机器似乎将荧幕里的一切化作真实。 她看着,一点点亮光从眼中浮现,她兴冲冲道:“这鲨鱼怎么弄的?” “无人机远程操控。” 陆京择吐露出残酷的真相。 温之皎立刻皱着脸,“讨厌,你就不会说,是真的鲨鱼吗?” “是真的鲨鱼。” 陆京择点头。 温之皎笑起来,天边的烟花仍在绽放,鲨鱼也仍穿梭在他们头顶,与半空之中遨游。 荧幕里,海岸决堤的场景也反复被重拨,如梦似幻的一切,似乎他们也成为了电影中的某一幕。 陆京择看向她,“跟我订婚吧。” 他的告白从来如此,无需任何铺垫。 温之皎眼睛弯弯,轻声道:“就这样?” 陆京择抱着她,笑起来,“不止。” 他话音落下,一个包裹着红布的巨大礼盒骤然从舞台中缓缓冒出。无数闪光灯迅速打在盖了红布的礼盒上,礼盒旁边的位置,台子升降起来。 俏皮而愉快的音乐响起,礼盒旁边,无数兔男郎兔女郎挥舞着拐杖,歌舞格外欢脱。 陆京择打开车门,抱着她下车。 车子自动让开一条路。 他带着她,走到载歌载舞的舞台前。 温之皎从他怀里跳下来。 陆京择倚靠在一辆车的车头前,手撑着车头,那张冰冷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他轻声道:“皎皎,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求婚礼物。” 他笑起来,“现在,揭开吧。” 温之皎已然走上舞台。 她捏住红色的幕布,用力掀开。 下一秒,一座兽笼浮现在眼前。 那笼子并不大,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跪在其中,他两手被向后弯折捆绑住,衬衫凌乱,黑发粘在脸上。他低垂着头,双腿分岔,跪在笼子里。 笼子的空间并不大,他挨挤在其中,她望见他弯下头颅时露出来的脖颈。在墨色碎发下,如一截白玉,低垂时,仿若天鹅。 温之皎蹙着眉头,歪起脑袋,“嗯?” 对方听到她疑惑的单音节,便慢慢抬头。 “砰——” 无数彩带金粉翩然炸开,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仰头,发丝吹落,脸上无悲无喜,空茫温润的黑眸却弯了弯。他的睫毛与发丝上染上了金粉,在灯光闪烁中,仿若一樽华贵的菩萨。 “……谢观鹤?” 温之皎缓缓睁大眼。 谢观鹤笑了下,全然不在乎自己在用如此屈辱的方式与她见面似的,仰着头望她,“温小姐。” 温之皎望见他脖颈沾染的金粉,也望见他跪在地上时,裤子染上的尘埃,更望见他昂贵的衬衫松松垮垮皱巴巴,扣子都掉了几颗。 她的眼睛有了极小的亮光,那亮光逐渐浸染她的眼尾,让她显出一种明亮来,她俯身握住栏杆,“哎呀,你怎么落到我手里了?” 温之皎说完,眼睛里的亮光终于照亮整张脸,一点点笑意从眼里刺了出来,慢慢流淌到整张脸。于是,她脸上有了全然的欣喜,愉快,以及天真的纯然的疑惑,指着他,“天哪,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好像只狗被送过来了……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好好笑……,你看起来,看起来你好惨啊!怎么会这样啊?你在里面累吗?” 陆京择就看着她笑,唇也勾起来。 他向着舞台,道:“皎皎。” 温之皎回过头,眼睛亮得耀眼。 陆京择道:“答案呢?” 温之皎的眼睛慢慢弯了起来。 她喊道:“好!” 温之皎喊完立刻又转头,仿佛那句“好”是个敷衍喊她吃饭的长辈似的,她望着笼子里的谢观鹤,抬起手,伸进去戳他的脸。 她的眼睛圆而闪着细碎却热切的光,手指的动作很轻,仿佛在触摸和确认一只新奇动物的死活。 谢观鹤手被反绑着,跪在她面前,眼珠一片沉静,任由她戳。 温之皎戳了一会儿他的脸,确定他不会咬人后,手指便从他的下颌划到脸颊,“你怎么都不反抗啊?难道你在里面呆得很舒服吗?你饿不饿啊?是不是没喝过水啊?”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一脸关切的样子,可眼睛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渴望,“你知道……我想在想对你干什么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7节 谢观鹤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不知道。” 温之皎逼近了笼子,她俯身,漂亮的脸被栏杆压出痕迹,眼睛亮得惊人,仿若窥着老鼠的猫。她努力急着,隔着栏杆,几乎和他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的突然靠近,让他眼中浮现了些诧异,眼湖泛开了涟漪。 下一刻,温之皎突然用手大力拍了拍栏杆,当啷当啷声骤然享受,整个笼子都轻轻晃动起来。 谢观鹤身体有些失重,晃动了下。一抬眼,看到她指着他又笑起来,爽朗的笑声里又是疑惑:“你刚刚害怕了吗?” 她接着道:“害不害怕我现在踹一脚笼子?” 舞台周遭,仍是载歌载舞,爵士乐搭配着俏皮的电钢琴,闪烁的灯光晃来晃去。远远望过去,热闹极了。 温之皎站在笼子前,俯瞰他,腰弓着,像随时准备攻击人似的。明明笑得天真娇艳,可却像是亮出了爪子。 在这样的热闹之中,谢观鹤抬起下颌。 他的眼睛凝视着她,“你消气了吗?” 温之皎“啊”了声,像是伸爪跟人玩,结果对方毫不反抗似的纳闷,“什么?” “消气了。”她认真想了想,笑起来,“我当然消气了。但是你呢?” “后悔吗?”温之皎话音里很有些恶意,“后悔得罪过我吗?后悔把我骗出去吗?后悔今晚来了吗?” 一连串问题问出来,她神清气爽。 可下一刻,她听见一声叹息。 温之皎抬眼,望见谢观鹤仰着头,缓慢膝行着,突然凑近栏杆,用额头抵着栏杆。 一时间,他们隔着栏杆,互相凝望。 谢观鹤道:“不后悔。” 他道:“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刻。” 温之皎蹙起眉头来,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听见周遭骤然传来几声枪响。 “轰隆隆——” 飞机的噪音也骤然传来。 温之皎回过头,外围驶来了一大片车,逐渐包围他们。 而天空上,一辆直升机盘旋着。 陆京择直起身,拍拍车头,“走吧。” 温之皎懵了下,“什么意思?那他呢?” 她有些不理解了。 “他的援兵到了。”陆京择笑起来,“我是把他送给你出气,你不会以为我是送给你让你带回家养着吧?” 温之皎:“……” 啊!不是那个意思吗? 温之皎看了眼谢观鹤,脸色迅速灰败起来。 糟糕,她还以为……真的是当条狗送了…… 原来,原来……原来是限免啊! 谢观鹤在笼子中望见她的表情,眼里含了点笑意,“温小姐,我不后悔,你呢?” 温之皎眼前一阵昏黑。 完蛋,她似乎刚刚太嚣张的了。 停车场影院的外围,赶来的车已全部停下。 增援陆陆续续从此车上下来。 原本停着的车也哗啦啦下来了一片人,几乎是对峙的状态。但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小秦毫无表情地从人群穿过,冷冷地凝了一眼陆京择。 陆京择道:“他自己来的。” 谢观鹤笑笑。 “当然,是他自己愿意去的啊。” 飞机上,顾也跟裴野打电话。 他俯瞰着舞台上对峙的三人,道:“你能不能跟陆京择学学,他们才像亲兄弟。” 裴野这会儿人还有些傻,在国外刚起床,就接到电话说谢观鹤出事了。 再问,就是被陆京择搞了。 接着,又变成自愿。 他的牙齿咧着,茫然地睁着眼。 裴野问道:“什么兄弟?” 顾也摇摇头。 笨蛋。跟他跟八卦都讲不了坏话。 什么兄弟,当然是诛心那套。 谢观鹤能拿温之皎诛陆京择的心。 陆京择就能拿温之皎诛谢观鹤的心。 自从温之皎回来,就铁了心不理谢观鹤。 陆京择赌的就是,谢观鹤这次生日宴就一定会来。 只要谢观鹤敢来,他就敢拿他做彩头求婚。 他早在他的安保里插了人手了。 裴野又道:“但是谢观鹤知道了为什么还会去呢?” 顾也哽住了。 挂了电话。 真是笨蛋。 因为他放不下她,也因为,他需要这样的机会让她消气。 所以才说陆京择诛心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不过,谢观鹤遭了这一遭,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了。 不知道,他之后可该怎么应对。 顾也的直升机降落,梯子放下。 他笑眯眯地喊:“有没有人坐顺风车?现在还能飞会儿呢!” 第105章 飞机盘旋在夜色中, 顾也的顺风飞机,最终只有谢观鹤上了。 温之皎虽然很有些跃跃欲试,但话都没说, 便被陆京择拉走了。徒留顾也在直升机上,笑眯眯地招徕。 “来玩呀,好玩的。” 他叫了声。 陆京择走得很快, 她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 圆溜溜的脑袋想要转过来。但下一秒,陆京择一伸手揽住她肩膀, 强行摁住她脑袋。 温之皎很不开心,瞪他一眼。 陆京择也很不开心, 昂着脑袋, 斜睨她。 顾也远远望见他们那背影,就乐了,仰靠在座椅上, 道:“绝对吵架了。” 谢观鹤也望了眼, 果然望见那对背影在车流中,她开始掐他。他移回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摸下来一手的金粉。 机舱门合上, 飞机缓缓升到上空。 空气一片安静。 顾也没憋住,视线从手机里移到谢观鹤身上,“上了我的飞机,而不是跟你的下属回去,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谢观鹤低着头,一颗颗系身上衬衫扣,又抬起头,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你的飞机比我的下属更早到吧。” “是啊,但我怎么能错过这出求婚的浪漫好戏呢?”顾也笑起来,又道:“再说了,我要是真把你救了,说不定你还要怨我。” 谢观鹤也笑,却没有说话。 顾也顿了下,又道:“现在你不狡辩,说你对温之皎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谢观鹤垂着眼,机舱内部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好一会儿,他道:“是。” 他又道:“也许有一点,也许不止一点。” 顾也却没能笑出来,扯了下唇角。 谢观鹤慢条斯理道:“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顾也“嘶”了声,道:“你——” 他没能说出刻薄话来。 “之后呢?”顾也道:“陆京择现在占尽先机,江远丞醒都不一定斗得过。” 初恋呢,这两字光是念上一遍,就能让人那些青春时光。 顾也心里有些空落,他眼里的狡黠都黯淡了些。 他有点拿不准这微妙的感觉。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8节 说好了是玩伴,但她跟别人订婚,似乎又不是一回事了。 虽然这种感觉,也很新鲜,但不那么好受。 谢观鹤不说话,顾也便又弯起眼睛来,煽风点火:“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也担心你今晚白给人当狗玩?” “我在想,”谢观鹤唇边噙着笑,看向他,“你光追问我怎么办,你怎么办呢?” 他道:“难不成你甘心在这不三不四的位置?” “我是有点不甘心,但不代表我会蠢到被你激将法,再说了——”顾也眼里有了些光,理直气壮道:“什么不三不四,你直接说我小三小四得了,谁爱当未婚夫谁当未婚夫,我就愿意当这,家花没有野花香懂不懂?” 谢观鹤:“……在法国留学就学这个。” 顾也道:“情人专业博士学位。” 谢观鹤懒得继续插科打诨,道:“她会反悔的。” 顾也垂着眼,“陆京择不会让她有反悔的余地。” “人失势时,总会记得雪中送炭之人。人得势时,更不会忘了落井下石的人。”谢观鹤笑了下,轻声道:“局势总是瞬息万变的。” 顾也挑眉,道:“你这么快就有办法了?” 谢观鹤闭上眼,手指攀上流珠,修长的指节被映得更如骨瓷。 在那些过去里,江远丞与陆京择为她斗得你死我活。再后来,江远丞借他的手把陆京择赶到国外,于是那些过去,都在谢观鹤眼里一览无余。 总会有人会把刀子呈给他的。 飞机前灯闪烁,隐没在暗色之中。 夜色之下,一个身影疲惫地坐在路边,路灯上,几只蛾子飞舞。 那人深深叹了口气。 又失败了。 薛灼灯翻开笔记本,看见一连串的任务失败,蓝色的字体在笔记本上不断跳动。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是,由于任务接连失败,他的权限再次被锁定。 现在到了剧情后期,笔记本生成剧情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知道也许一个晚上,都不会有新剧情跳出来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 明明,只要让温之皎走系统的剧情,接下来等系统总部派来新的女主就好了。现在这样,难不成要任由温之皎脱离剧情,最后导致被新女主取代消失吗? 薛灼灯咬住唇,抬头仰望着路灯,空茫的黑色眼睛里有了些挣扎。 不,他不想让她走上消失的道路。 他感觉到胸口有星星点点的热意上涌。 那并非是温暖的热意,而是焦躁的,带有某种毁灭意义的火星。那些火星,一路从胸口上涌到口腔,一时间,令他垂下头。 难道是氧气不足? 还是他生病了? 为何呼吸如此困难? 薛灼灯从书包里摸了摸,最后,他摸出来一个颜色鲜艳的玻璃瓶。 他按了几下,那熟悉的,散发着淡淡玫瑰味道喷雾便在灯光下散落下来。它落在他的发丝、眼睫、还有唇上。 薛灼灯的瞳孔里被光映出光彩。 他突然在想,她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夜色越来越深,月光越来越亮。 那光散落在曾经冷清的房间里,但此刻,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陆京择刚洗完澡出来,便望见温之皎抱着手臂,昂着头,一副子准备很生气的样子。他擦了擦头发,笑起来,“干什么气鼓鼓的。” “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温之皎捶床,“我要回家。” “哪个家?”陆京择挑眉,“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江家庄园不是你的家。” 他顿了下,又道:“过几天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收拾走。” “那你为什么不回公寓?”温之皎更生气了,“现在把锁给我打开!放我走!” 她想了几秒,突然觉得不对,站起身就推陆京择肩膀,“王八蛋,谁是你未婚妻!” “怎么,还反悔?”陆京择擦不干头发,索性不擦了,用膝盖抵住她的腿,把她压在床上,“你说了好。” “那不是一回事啊!”温之皎脸皱在一起,眼睛里有着认真,“那时候你说谢观鹤是礼物来着,我还以为他的使用权都是我的,我才同意的!” 温之皎的话半真半假,陆京择听出来了她的耍赖,却把湿漉漉的脑袋悬在她头上。她顷刻间抬手推他的脸,娇气地叫起来,“都是水,脏死了,我讨厌你!” 陆京择被她推着脸,一点不恼怒,笑眯眯地,黑眸却很沉,“反悔已经太晚了。” 他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水珠,道:“水给你放好了,去洗澡吧。” “我不,我不,我不!”温之皎挣扎起来,使劲扯他头发,这会儿不嫌她头发湿了,“放我走,信不信我报警抓你,王八蛋,你放我回家!” “你嫌弃这里小吗?”陆京择一本正经地道:“两个人住是有点小,明天我们去住别的宅子。” “你王八蛋,我是不要跟你一起住!” 温之皎气得用手刀砍他肩膀。 陆京择一低头,亲她手臂,“再不去洗澡,浴缸水都凉了。” “谁要去洗澡!谁要跟你睡!”温之皎一番折腾,没能推开陆京择,脸上有了羞恼的红,“你休想。我就不去洗澡,我就不要在这里睡!” 对于陆京择,她从来都是蹬鼻子上脸。 而对于她蹬鼻子上脸,陆京择也习以为常。 他一把按住她肩膀,亲她脸,牙齿却也轻轻咬她,“怕什么,我今晚睡书房。” 温之皎道:“谁管你睡哪里,放——啊!” 陆京择在她脸上咬了咬,她惊呼了声。 他抬起脸,唇弯弯的。 “你要不去,我就亲别的地方了。” 陆京择道。 温之皎:“……” 她耳朵有些红,瞪他,“死流氓,混球,坏种!” 温之皎再次推他肩膀,他这会儿一下就被推翻,一转身躺旁边了。 她嫌弃起来,“起开,被子都打湿了。” “啧,我的床。” 陆京择这么说,却起身站着擦头发了。 “你不是说你睡书房?去睡你的沙发!” 温之皎颐指气使。 她说完,也站起来,一扭头,又生气又傲气的出了房间。 陆京择见她抬得高高的侧脸,笑了声。 他走到窗旁的桌前,坐下了。 他捏着笔,翻着几页文件,左手的笔打着旋。 许久,温之皎从浴室里出来。 她穿着浴袍,头上还缠着浴帽,踩着拖鞋一进门就喊:“吹风机,吹风机!” “浴室里不是有吗?” 陆京择回头,望见她一身粉色毛巾浴袍,就想笑。 温之皎瞪他,“你笑什么,这是你准备的。” 陆京择抬手,“过来。” “不要。”温之皎甚至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陆京择笑了声,站起身,道:“行,我这就去——” 他走到温之皎身前,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他轻声道:“没有笑你,只是觉得,怎么裹着毛巾都这么漂亮可爱啊?” 温之皎被恭维得很开心,唇扬起来,“还用你说。” 陆京择亲了下她的耳朵,但那吻一路蔓延到脖颈,“睡衣和常服在柜子里。” 他说完,松开手,转身拿过桌上的文件出了房间。 温之皎见状,立刻把门锁上。 她擦了擦头发,换上睡衣,又把常服压在枕头下。刚做完这些,便听房间门被拧了下,她立刻得意道:“我锁门了,你休想进来。” “……我给你送吹风机。”陆京择话音闷闷的,带点讥诮,“哎,变脸真快。” 啧,真烦。 温之皎不情不愿开了门。 一开门,便见陆京择眼里带点笑,“我给你吹头发?” 温之皎翘着嘴,“你又想骗我?” 陆京择格外讨厌吹风机的声音,有次她东西落在他家没拿,回去拿,发现他湿着头发看书。她想给他弄干头发,结果他甩了下头,说会风干的。跟条狗似的。 “骗你干什么,要骗你刚刚就不出去了。” 陆京择笑起来,又道:“还是,你喜欢别人给你吹头发?” 温之皎:“……” 她想起来上次顾也给她垂头,他电话打过来的事,一时间语塞。 陆京择进了门,果真把她摁在怀里,给她吹干了头发。这会儿,他倒是不嫌吵了,开着小小的风,手指捋着她的发丝,动作轻柔。 皎皎,你也不想…… 第189节 她仰着头,任由他动作。 许久,吹风机关掉。 陆京择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呼吸带着热气,道:“选个什么日子好呢?” 温之皎怔住,“什么什么日子?” “订婚的日子。” 陆京择道。 温之皎:“……” 不,不要哇! 这次可没有车祸把陆京择创成植物人! 温之皎立刻转身,“我都说了,我其实呢,还——” 陆京择捏住她的脸,淡漠的眼珠凝着她,几乎毫无表情。但几秒后,他笑起来,话音带着愉快,“皎皎,耍赖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 他的手指勾起,刮了刮她的脸。 温之皎:“……” 要命。 陆京择松开手,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温之皎道:“明天送我回公寓。” 陆京择点头,又道:“虽然我不喜欢见长辈,但过几天我会拜访一下你家人的。你想的话,也可以见见陆家的人。” 温之皎:“不是,我——” 她趴在床上,伸手想要阻拦。 但下一刻,门无情地合上。 温之皎:“……” 她绝望地排在床上,脸埋在被褥里。 救命,当时这张嘴啊。 现在好像不能反悔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完蛋完蛋完蛋…… 温之皎满脑子都是闯大祸的崩溃,最后她拉过被子,捂住脑袋打了几个滚。 不管了,明天去医院里问问系统顺便交任务。事、事情说不定有转机!再大不了,订婚就订婚呗……事情总不可能更糟吧? 温之皎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倒是有了些困意。 她关上灯,两眼一闭,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睡得昏昏沉沉之时,一阵风骤然吹进卧室,“咔嚓”声响起。温之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感觉被子被人嫌弃,一个身躯钻了进来。 温之皎喉咙里溢出了几声烦躁,翻过身。 另一个人却一把握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话音也有些困倦,“嘶,空调开真大,冻死了。” 温之皎咂了下嘴,几秒后,她骤然睁眼,转头。 一转头,便嗅到了薄荷须后水味道。 对方嫌她不老实似的,将她抱得更紧,下颌抵着她脑袋,“别动,再动我不困了。” 温之皎:“……你个骗子,你说了你睡书房——” “嗯——”黑暗中,他低头,用唇吻了吻她发顶,话音含糊,“沙发太小了,睡得腰疼。” “谁管你!” 温之皎扭着肩膀。 陆京择一抬腿,勾住她的腿,叹了口气,“你哪来这么多精力。” “因为你腰疼,所以你没有精力。” 温之皎抬手,使劲掐他腿。 下一秒,一只手也掐住她腰上的软肉。 温之皎“嘶”了声,“你掐我?” “你先掐我的。” 陆京择话音淡淡。 温之皎翻过身,衣料摩挲着被子,用脑袋顶他下巴,挤他。他的膝盖立刻挤开她的膝盖,一歪头,咬住她的耳朵,话音有着蒸腾的热气,“那就不睡了。” 她被他咬着耳朵,呼吸窒了一瞬。 他的吻从耳朵一路吻到唇,膝盖研磨起来,手从她腰侧一路上滑。她零碎的话音被他吞入喉中,她按着他肩膀的手垂落,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手背有着伤疤的手指从她的掌心一路攀援,填满指尖的缝隙。 温之皎话音断断续续,“坏种。” 陆京择的手按住她的小腹,轻轻抚摸,笑起来,“坏种在这里呢。” 夜色之中,被子滑落在地上,几乎遮不住相拥的人。 清晨,天还蒙蒙亮,透着些青黑。 温之皎睁开眼。 她侧躺在他的怀里,听见她背后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胸膛跳动的心跳声。她凝视着柜子,扯了扯被子,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就是这一刻! 温之皎立刻翻身下床,一把扯过枕头下的衣服,蹲着蹑手蹑脚往外走。她刚抬手握住门把手,便听见身后传来陆京择的声音,“去哪里?不是让我送你?” 温之皎:“……” 烦死了! 她急急道:“你叫个人送我吧,我看你,呃,你也挺忙的,咱们事都这么多,你就休息吧!” 温之皎说完,也直起身了,转头,眼睛湿漉漉的,“你昨晚很累了,休息吧。” 陆京择嗤笑一声,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衬衫穿上,“不累,一点都不累。” 他转过身,阳光落在他的身体上,她便看见背部肌肉的纹理,还有他背上一片抓痕。这一刻,她只恨自己昨晚没有戴超长美甲。 王八蛋!好粘人! 温之皎垮起一张脸换上了衣服,跟在陆京择身后,陆京择拿出钥匙开了锁。门露出缝隙的一瞬,她立刻推门,一路狂奔出去,“我才不要你送!” 她跑得很快,楼梯间都是她“咚咚咚”的跑步声。 陆京择站在门边怔了下,没忍住笑出声。 他走到厨房的窗户处往下看,发现她这会儿已经跑出了两栋楼的距离。 陆京择:“……” 还挺能跑,有以前跑八百勇闯第一的遗风。 他想起来她跑八百前哭哭唧唧,跑完八百得意洋洋的双面派样子,便又忍不住笑。 陆京择没去追,只是收拾了下房间和文件,才又重新打开门下楼。 他刚坐上车,却又收到一条定位消息。 ……他垂下眼。 回家,不回公寓,也不会庄园,而是医院? 陆京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启动了车子。 第106章 陆京择望着定位几秒,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打电话过去。他启动了车子,电话一拨通便道:“跟到医院盯着, 她出来的时候再汇报。” 引擎声响起,车子缓慢驶出小区。 他的凝着道路,一只手却痉挛似的, 不断敲方向盘。 无论如何, 她好不容易答应他。 现在,不能逼太紧, 也不能盯太紧。 陆京择控制着方向盘,也控制着车开向附近的办公楼, 而不是另一条通往医院的路。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视线落到了手背上的狰狞伤口。 他比谁都清楚, 装糊涂永远比疑心好。 车行驶到办公区下,不过十分钟。 陆京择下车,下属早已等待好, 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跟在他身旁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他目不斜视地听着,一路上楼,到了办公室。他脱下外套扔到衣挂上,坐下听着。 “目前……老城区建设已……前期已……大部分了, 其中包括圭桐区的建设……视察……” 秘书的汇报应该是很流畅的,可不知道为何,落到陆京择耳朵里,总有些断断续续。他的视线扫向桌前的银色天秤,天秤左端的砝码比右端多,因而朝左垂坠着。 陆京择抬手,拿起一颗银色砝码, 很轻地放在右边。下一刻,那几乎已成定局的天秤却轻微摇晃起来,但也就片刻,左端便又稳稳落下。 即便结果没变,可这样的摇晃,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黑眸沉了几分。 江远丞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以往,她被那未知的世界诱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现在呢?这些年里,难道还不够让她清醒?还是说,正因为江远丞躺在病床上,于是,那些不堪全都成了美好回忆? 江远丞,你绝不可能再有机会将她的心带走。 无论是昏着的,活着的,还是死着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0节 陆京择又捏起一枚砝码,放在左端。 左端天秤再垂坠几分。 秘书观察着他的动作的表情,话也顿住了,等着陆京择发话。 沉默填满整个办公室。 一分钟后,声音才响起。 陆京择道:“准备好随行名单。” 秘书怔了几秒,“好的,那视察时间?” 陆京择站起身,快步往外走,抬手扯过衣挂上的外套,“就今天。” 秘书再次怔住,“是?可——” 他话没说完,陆京择已经走出办公室。 夏日昼长,方才还透着青的天空,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暖融融的黄。云朵丝丝缕缕,风一吹,便散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江远丞的脸上,他闭着眼,脸上并无表情。但很快的,一只手伸了过来,灵活地攥紧被窝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可下一刻,又归于宁静。 “我来了我来了。”温之皎握住江远丞的手,“系统系统我来交任务了。” 系统被唤醒,一连串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 【恭喜完成任务:报复谢观鹤】 【恭喜完成任务:搞糟生日宴】 【恭喜完成任务:被陆京择求婚】 【恭喜完成任务:在江远丞醒来前订婚】 【恭喜完成任务:挑拨陆京择与谢观鹤发生矛盾】 …… 【您已经获得体验卡:[随机体验卡卡包x1]]】 【恭喜您,原小说世界崩坏程度85%】 【你已触发主线剧情,是否接收剧情?】 温之皎顾不得开卡包,连连点头,“接收接收。” 【剧情梗概:在和陆京择订婚后,温之皎如坠天堂,高调行事,同时肆意与他人调情,想以此让陆京择生出危机感。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陆京择的策划,他真正的愿望是报复! 他哄骗温之皎说会宣布订婚消息,等温之皎信以为真后便立刻冷落她,告诉她不会再有任何订婚,并且把她囚禁在身旁,打算找时机当中羞辱并公布她的罪行。 温之皎大受打击,却更加变本加厉,加倍羞辱陆京择。她一边不断联系顾也、谢观鹤、江临琛,假装无助地求助他们带自己走。一边,她也想方设法找了份工作,打算伺机而动。 然而,在一次意外中,她拿到了[???]的把柄,以此威胁[???]来帮她报复陆京择,同时强迫对方和她发生关系并留下了照片。 [???]迫于无奈,在陆京择行动前将她带走,可就在这时,她却再次强迫[???]与她订婚并勒索财产,否则公布照片,对方不得已照做。 在温之皎以为自己安全时,却万万没想到[展开]】 【主线任务(未婚妻为何这样):让陆京择悔婚】 【主线任务(实在不行你找个班上吧):找份非剧情角色们安排联系的工作】 【主线任务(你究竟有多少个未婚夫):让[???]宣布订婚】 【主线任务(老三样吃遍天):拿到任意一男主的把柄威胁且和对方有关系】 【主线任务(搅吧搅吧这浑水你就搅吧):在江远丞醒来前,尽可能让现状更混乱】 温之皎:“……” 这一大片的主线剧情和这一大片的任务,实在让她有些晕字。她捂着脑袋,眼睛一行行地看这些字,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忘了看懂。 她再次绝望地转动眼球,终于问出第一个问题,“这个问号是谁啊?” “除了陆京择外的男主,暂时不确定是谁。”系统顿了下,才又道:“其实也可以用排除法,要拿到把柄的话,你现在已经拿到了江临琛的把柄了。而剧情中要求你拿到新的把柄,其实可以刨去他和陆京择。” 温之皎:“……凭什么啊!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一个把柄,结果还不给我用?” 她想了想,又吐槽道:“不对啊,上个剧情让我订婚,这个剧情让我取消订婚再订婚,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我!” 她很有些懊恼,感觉自己被剧情狠狠拿捏。 “如果没有剧情,您会愿意和陆京择订婚吗?” 系统问。 温之皎道:“不会。” 系统道:“剧本和现实有偏差,但我们恶毒女配剧本终究还是根据你本人的特质进行剧情联想的。剧情折腾的原因,也许是您喜欢折腾。” 温之皎蹙眉,“你现在变得会反驳我了!” “因为我是智能数据,所以会根据和您的对话调整对话模式。” 系统道。 温之皎又道:“你说剧情崩坏了85的话,我再过完这个剧情,能到达多少啊?” “目前来说,也许是90,也许是95,也可能是100,这要看原小说剧情部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目前只知道,这个剧情走完,江远丞就会醒来。换句话说,你必须要在江远丞醒来前,完成所有任务。” 系统回答。 温之皎再一次捕捉到了关键词,她绝望地扶着额头。 这换订婚对象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先不说现在这个情况,陆京择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只说把柄这个,她花那么久时间,也才捏到一个把柄。这玩意儿,真不好弄啊。还有,怎么又要上班啊!而且还不能由人安排,难道自己要上街发传单? 温之皎满脑子晕乎乎,又道:“你之前说过,剧情完全崩坏的话,你会消失。” “任务全部完成的话,我自然会消失。” 系统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它道:“但您所在的世界会无比坚固,您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干扰你做的事,逼你成为被掌掴的女主角,或者被其他任务者进入你的身体取代你。”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眼睛闪烁了下,“可是那不就有点无聊了?” 系统道:“无聊?” 温之皎眨眨眼,“对啊,其实这些系统啊任务啊,感觉还挺好玩的。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但是感觉很冒险,我很喜欢。” 在这一刻,并无感情的系统波动了下。它意识到,她积极完成任务的表象下,竟然有这样的心理。 温之皎托着脸,握着江远丞的手,认真道:“你离开我的话,我会有点难受的。 她说这句话时,唇动了下,那心中的话语便从唇边吐出了。 一阵暖融融的风吹进室内,纱帘轻轻动了下。 系统声回响在她耳边,打断了她想煽情的心理。 【宿主你好,我检测到本文主要角色站在门外】 温之皎:“……???” 啊?嗯?等下? 温之皎骤然转头,门锁拧动了两圈。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站在门外。 陆京择站在门口走廊处,阳光洒在长廊上,也在他英俊的脸上洒下阴影。他的视线凝住了她,又落在她和江远丞交握的手上,眼睛眯了下,表情冷峻。 温之皎立刻松开了手,站起身,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远丞的手便无力地垂在床边。 “你说呢?” 陆京择一步步踏进病房。 温之皎直觉有些不好,笑了下,道:“不知道。我才不猜。” 她伸了个懒腰,昂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哎呀,好累,我要回去睡回笼——” 陆京择的手却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步伐。 温之皎蹙眉,“你干什么?” 陆京择笑了下,凑近她,她后退,他更逼近,很快,她再次推到病床边,腿抵住了床边栏杆。 她退无可退。 温之皎有些羞恼,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要干嘛?!” 陆京择抬起手,一把捞住她的腰部,低头,眼里尽是阴沉的墨。下一秒,他一用力,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就走。 温之皎身体失重,惊慌了几秒,抬头道:“你——” 她话没说完,却见他的唇勾起,眼里有了笑,冷峻的脸如冰雪消融。 陆京择笑道:“吓到了?做什么事了,这么心虚?” 温之皎反应了下,立刻用力掐他肩膀,“你又吓我?!” “是啊,谁让有些人做贼心虚。”陆京择大步走着,语气轻快,“都跟我订婚了,还要来看看江远丞,该说你善良呢,还是该说你……天真呢?”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又望向她。 温之皎躲开他的眼神,扭动着,“你放开我,放开我!你管我那么多!” 她扭来扭去,又抬手打陆京择,打得他连连笑起来。走到了病房门口,他终于把她放下了。 温之皎一站到地上,便立刻整理衣服和头发,恼怒道:“你来这里发什么神经?” “也没发什么神经。”陆京择笑了下,道:“想问问你,要不要去海边玩?” 温之皎疑惑歪头,“什么?” “旧城区海边有个度假区在开发得差不多了,我要去视察顺便开会,大概三天两夜。你可以一起去当第一波体验的人。”陆京择牵起她的手,另一手梳理她的卷发,话音很轻,“里面的游乐项目不少,射击,马场,水上乐园,温泉,似乎还有游艇啊篝火之类的……” 他一项项地说,便望见温之皎眼睛一寸寸亮起。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1节 于是,他便止住了话音。 温之皎咬住唇,眼里有了些兴味,但很快,她又犹豫起来。 她道:“万一不好玩怎么办?万一很荒僻怎么办?万一……” 陆京择没说话,就笑眯眯地望着她犹豫。 她跟困兽似的,在原地摸着下巴转了两圈。 陆京择道:“我听说那里的温泉是海洋温泉,对皮肤很好。” 温之皎:“……” 她立刻道:“我去!” 陆京择笑起来,反手把病房门关上。 关上门前,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垂下黑眸。 “咔嚓——” 门关上了。 阳光落在江远丞的脸上,华丽宽阔的病房里,他置身在病床上,却仿佛置身于梦魇中,紧紧蹙起了眉头。 一辆车从窗外的楼下驶过,离开了医院。 天空的太阳缓慢挪动着位置,阳光从淡淡的金黄化作了色泽甜蜜的蜜糖,又从蜜糖化作了一滩橘黄的液体,将云都染上颜色。 夕阳西下,几辆车停在某个度假村门口的绿荫下。 一个身影被几个人保护着下了车。 “谢先生,欢迎来视察,正好,我们这边带您去参观一下吧?” 谢观鹤刚下车,一伙人便立刻簇拥上来。 他笑了下,点头,“麻烦了。” 对方立刻摆手,“哪里哪里。” 谢观鹤刚走几步,手机便震动了下,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会继续之前的调查,到时候,我会把人亲自交给你。] 谢观鹤没有回复,放入口袋中。 他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嗯,差不多也该到了。 他正想着,几辆车陆陆续续停在他身后的位置。 在他身旁殷勤的人,顷刻间露出尴尬的表情。 谢观鹤淡笑了下,转过头。 很快,望见为首的车打开了车门。 陆京择下了车,温之皎从车上蹦跶下来,被他一把扶住。他的视线被注意到,下一秒,陆京择便将温之皎往身后拉,对上了他的视线,眉头蹙了下。 谢观鹤仍是微笑。 真巧。 也许不那么巧。 因为很快的,又有几辆车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 顾也坐在车上,远远望见了门口的场景,没忍住笑。 别说,谢观鹤算得还真准,这都被他算到陆京择会带她来。奇了怪了,陆京择宁愿把她带过来,也不愿让她靠近江远丞病房啊。 车停下,顾也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抬起手臂,把华丽眼睁大,“哇哦,昨晚见面了,今天又见面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盯着陆京择手臂看,因为他手臂处,一只手紧紧掐着他。 顾也的唇扯了下。 她还真爱掐人,谁都掐。 第107章 犹如溏心蛋蛋黄的太阳圆融融的, 仿佛一戳,就会有流动的岩浆咕嘟嘟冒出。夕阳下,占地面积硕大的度假区放眼望去, 都是与a市极不相符的亚热带植物。 高耸的椰树树在海滩上,而威武的棕榈树则树在道路两边的绿植公园里。 柏油路上,一辆导览车缓缓行驶着, 明明这辆车后也跟着数辆导览车, 可不知为何,车上却坐满了人。 度假村开发区的人和经理一味地赔笑, 介绍着沿途的游乐设施,一边绝望于为何酒店仍然没到。 旧城区的度假村, a市的财团都有注资持股, 顾也来看情况他们当然欢迎。可问题是,本次开发面临的各项合规法案总要经过陆谢的考察,许多事也需要在会议中共谈。陆谢两家从来不对盘, 他们特意岔开了时间, 万万没想到他们都选择了今天。 选了今天也就算了,偏偏还撞了个正着。 再退一万步说,分开接待本也无妨,谁知导览车来了, 陆京择一上车,顾也便问为何是对方先上。最后不由分说,陆京择,陆京择带来的人,顾也,谢观鹤便同乘上了。 现在就是除了他们,谁也不说话。 倘若这个状态能持续下去, 或许也是好的。 经理正这么想着,沉默便打破了。 “真没想到,陆先生挂在嘴上的女朋友是皎皎啊。”顾也笑起来,“这不就是老熟人了吗?昨晚被陆京择求婚的是你啊?” 顾也当起了大尾巴狼,“答应没有?” “我还以为顾先生看了整场,知道答案了呢。” 陆京择道。 “我昨天就是路过看几眼罢了。” 顾也笑眯眯的,又伸了个懒腰,问经理:“你们这个温泉什么时候开放啊?我腰酸背痛得很,想去泡泡。” “度假村各种设施都在试行,加上第一批住户的人比较少,目前是只有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开放。”经理笑了下,又道:“我们是海洋引来的水,对舒经活络很有用的。” 顾也笑起来,道:“晚上才开放啊,那皎皎我们可以一起去。” 温之皎还没说话,却听陆京择的话音响起:“顾先生,请自重。” “你这话说的,温泉分男汤女汤,我又不做什么。”顾也一脸诧异的样子,又道:“再说了,我平时也和皎皎一起玩,我是想着,你和谢观鹤等会儿不是要去开会,皎皎一个人多无聊,想带着她玩么?” “感谢顾先生的考虑,但以前是以前,”陆京择望着温之皎,笑了下,“现在不同了,你也知道,她现在是我未——” “快快快——”温之皎实在受不了未婚妻这个头衔了,一把抓住陆京择的手,指着远处一棵树,“看,那树上的鸟好可爱啊!” 陆京择没有望过去,眼睛只是凝着她的脸。 “现在不同了是怎么个不同啊?”顾也一脸纳闷似的,眼里有了些挑衅,“我看也没什么不同啊。” 陆京择反手扣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笑道:“订婚的事,看来还是要和诸位分享一下。” 他话音落下,经理便意会到了,道:“原来温小姐是您的未婚妻啊,恭喜恭喜,之前还没见过您女朋友呢。” “嗯,现在是女朋友,不过快订婚这事——”陆京择握紧她的手,话音很轻,“看她的想法。” 谢观鹤老神在在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脸上仍是淡淡地微笑,“看来陆先生的喜事将近了。恭喜。” 陆京择看他,也笑了下,“是。谢先生是头号大功臣,如果正式订婚,一定会请你坐主桌。” “这也太体贴了。皎皎——”顾也支着脸,望着温之皎,脸上带笑,“你说我们这个关系,你要跟陆京择订婚了,你让我坐哪桌啊?” 温之皎:“……你不许上桌!” 顾也闻言,笑得更开心,“我要不上桌的话,就该上台了。” 温之皎哽住,因为她感觉陆京择握得更紧了。她看他的脸,他仍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笑没有到眼底。 陆京择冷笑了声,“顾先生真体贴,还想着登台给我们表演?” “对啊,我平时闲着没事就听戏,听多了还会唱呢。到时候我上去唱段彩楼配,贵婿接绣球结良缘,多应景啊。” 顾也摸着下巴,笑起来,黑眸里浸着点毒。 陆京择挑眉,“彩楼配虽然应景,但讲的却是薛平贵与王宝钏,这可不吉利。顾先生要想一展戏瘾,还是另选舞台吧。” “是。”谢观鹤笑了声,道:“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却只当了十八天皇后,这太煞风景了。你唱这戏,想想说谁是薛平贵,又想说谁是王宝钏?” 顾也“哎呀”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狭长的眼睛里满溢着诚恳,“我的错我的错。” 他话锋一转,又笑吟吟地说:“不过谢观鹤,你还是太敏感了,陆先生和皎皎天作之合,中间难不成还隔着一个代战公主不成?” “不过一出戏而已,我倒不会代号入座。”陆京择垂下眼,话音没有起伏,“只是不免有些同情代战公主,那么好的家室,却只能做西宫。” 他笑起来,望了眼顾也,又看了眼谢观鹤,道:“当然,十八天皇后也好,西宫也好,怎么也比平常人过得好些。” 顾也笑道:“说来说去,那还是 薛平贵最可恶。” 温之皎听着他们讲得头晕,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受不了了,为什么感觉跟上课一样。 她困得迷瞪眼。 顾也望见了,便像个恶趣味的老师似的,道:“皎皎,你觉得呢?” 温之皎一机灵,下意识直起身板,“啊?什么?” 顾也道:“你觉得薛平贵可恶吗?” “嗯,我记得,他不是个英雄吗?” 温之皎迷惑起来。 谢观鹤挑起眉头,“某种意义上,确实算。” 温之皎得到了鼓励似的,继续道:“对啊,他还打死了老虎呢。” 顾也:“……那是薛仁贵。”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2节 温之皎:“他们是兄弟?” 顾也:“……不,不是,只是名字像。” “那你们说的薛宝钏不是他们妹妹吗?” 温之皎脑子糊成一团。 顾也:“……” 他一瞬失去刻薄人的欲望,道:“薛宝钗,王宝钏。两个人。” 陆京择笑出声,抬起手捏了她的脸。 他道:“问得好。” 温之皎:“……?” 什么跟什么! 算了,他们不说话就好了。 男的就是吵!每次他们碰一块就说个没完! 温之皎暗暗想。 也就是这时,导览车终于停在了酒店门口。 酒店楼层统共就四层,虽然十分宽广,但居住密度并不高。酒店前是室外休闲区,餐厅、泳池、水上酒吧一应俱全……休闲区外,则是金黄色的海滩与深蓝色的海。灿灿的橙红阳光下,海浪滚着红浪,沙滩上的石英闪烁着细光,一层层阳伞下有不少男女在躺椅上看风景。 酒店楼后还耸立着几栋模样漂亮的楼,里面是室内活动区与购物中心,位于绿植公园中心。楼附近则是桑拿、温泉、还有其他室外运动区。 温之皎吸了口温暖湿润的海风,一时间兴致极好。 真不错啊,这才是度假呢! 几个门童过来拎起他们的行李,就往前走。 他们都穿着制服,望着十分年轻,还带点学生气。 顾也笑眯眯跟温之皎招手,“要不要我的房卡,等等带你去玩。” 谢观鹤站在他身旁,看他一眼,“没事找事。” “我不痛快,他陆京择还想痛快?”顾也总是含情带笑的狭长眼里此刻没了笑意,语气揶揄,“再说了,你把我叫过来,不就是想看这个吗?” “是。”谢观鹤十分坦诚,唇边却有着淡笑,“但以往你可不会让我如愿。” 顾也斜睨他一眼,唇勾起来,“放心,三天两夜呢,我有的是时间找你不痛快。” 他现在明牌了,管什么婚约不婚约,交往不交往。他打定主意了,谁在温之皎身边,他就咬谁。他咬不住温之皎,还咬不住这群人吗?都是千年老妖精,他还能输不成? 谢观鹤猜到顾也心理,手指捻过流珠,转身道:“我要准备开会了。” 几个人迎过来。 “叮——” 电梯门打开。 几个年轻的穿着制服的面孔,他们说说笑笑,脆生生地对经理问好,又对陆京择与温之皎点头,随后离开。 “嗯,这里的侍应生都好年轻啊。” 温之皎感慨了下。 从门童到打扫以及路过的服务生,都是一张活力满满的脸。 “是附近大学的学生。”经理笑笑,“这不试运行吗?又是暑假,所以招了很多暑假工。” 她说完,又望了眼其他几人,补充道:“等我们正式确定运行开业,会进行社招和员工培训的暑假工们也进行过培训,也有合同,待遇也绝对符合劳动法规定,你们可以随时监督。” 温之皎脑子里慢慢有了个灯泡,她指了指自己,“我可以打工吗?” 这不是个好机会,她可是直接问的,这也不算靠男主们找到工作吧? 嗯……最多算狐假虎威? 经理脸上有点惶恐,“啊?” 陆京择笑起来,“你干什么,让你来度假,你在这里打上工了?” “感觉挺好玩的!还有好多同龄人呢。”温之皎仰着脸,又笑起来,“不是说很符合劳动法吗?让我体验体验不也挺好?” “端茶倒水的工作,你以为你干得来?”陆京择抬手敲她脑门,又道:“别玩了,等会儿看看套房,然后跟我去开会。” 温之皎愣了下,“啊?这都马上要吃晚饭了诶?你去开会带我干什么啊?” “就在附近开,开完会带你吃饭。”陆京择俯身,凑近她耳朵,话音很轻,“不然留你跟顾也?” 经理站在他们身前,他却这么旁若无人,温之皎身体都僵硬了,她使劲儿掐了一把他。可他却张开嘴,咬了下她的耳朵,“待会儿在休息室等我。不然,我就不松口。” 磨砂金属电梯里点了昏黄的灯,映出些暗沉的暧昧来,楼层数一层层上升。 温之皎抬脚,踩他一脚。 “嘶——” 陆京择倒吸一口冷气。 “陆先生,温小姐,到了。” 经理的声音响起。 她一转头,却见温之皎抱着手臂,冷着脸,陆京择蹙着眉,眼里却有点笑。 经理识趣地走出电梯,带路。 酒店套房门打开。 从门口,就能一眼望见玄关深处后,客厅窗口的漂亮海景。套房带了个小花园,整体风格都十分热带,从壁纸到四件套再到格式家具与装饰,都透着绿意。 温之皎马不停蹄地站在窗前往外看,一会儿坐坐沙发,一会儿拿起摆件看看,套房里全是她咚咚咚跑来走去的脚步声。 陆京择听见这动静,便想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看她四处探索的模样。这会儿,她站在花园阳台上,手扶着栏杆,身子往前倾。 落日的彩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她唇上噙着笑,眼睛亮得如月牙。她抬起手感受着风,风也抚摸着她那头浓密蓬松的黑棕色卷发,掀起她的裙摆。她披着小西装外套,花领衬衫下的红格纹长裙飘荡,与她耳边垂坠着的石榴流苏耳环交相辉映。 下一秒,她身子向前倾,几乎是要翻越栏杆的弧度。 陆京择瞳孔骤然扩散,一抬手,扶住她的腰部将她拉回来。她被他拉入怀中,头发飞扬,打在他的胸口。 “你刚刚——” 他话没说完,便感觉怀里传来温热。 陆京择低头,却见她脸贴着他的胸口,眼睛看他。她笑吟吟的,仿佛做出危险动作的不是她似的,“你心跳好快,吓到了?” 陆京择喉结滑动了下,他道:“吓我干什么?” “就许你吓我?” 她笑起来。 陆京择抬手,将她完全拥入怀中,低头嗅了下她的头发。他没能说话,因为他的心跳跳得更快了,仿佛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然后跳到她唇里,再顺着食道一路滑入她的腹中去寻找她那颗心。 好一会儿,他才道:“走了,去开会。” 她身子往后,“不要。大不了我不跟顾也玩嘛。” 陆京择笑了下,又板起脸,“不行。” 她嘴上的话,从来不能信。 她总有很多歪理邪说,他辩驳,她就生气。 陆京择一路拉着温之皎出了酒店门。 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靠在一边等着他们先走。等他们走后,一个侍应生才松口气,将低低的头抬起,又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看了眼。 此刻,笔记本上只有简短的三句话。 【剧情崩坏过于严重,生成剧情十分缓慢,请在等待新剧情的同时完成以下任务:江远丞醒来前,必须破坏所有男主与温之皎的关系,竭尽所能制造男主对她产生误会。】 【本次任务提供:热得快体验卡{无限量]】 薛灼灯:“……” 怎么又是热得快。 他有点绝望。 走廊尽头,夕阳光洒在海滩上,细闪的光格外耀眼。 天空呈现出漂亮的火红色,但时间一点一滴走过,那火红色也有了些黄。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 烦死了,陆京择不是说这会议很快就能结束吗?这都整整——她又看了眼时间,都十五分钟了!怎么还没结束! 温之皎环视了一圈休息室,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女人忙忙碌碌,有的布置点心,有的倒水,还有的站在打印机前打文件。这里说是休息室,但更像是给会议准备材料和点心茶水的后台。 温之皎在他们其中,悠闲得像是被寄养的小孩,一时间很有些烦躁。她悄悄迈步,刚要出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温小姐,这层楼是度假区提供的会议楼,没有权限卡您不能离开的。” “啊,我知道,我就是想去旁边的等候室睡会儿。” 温之皎这么说着,却又松开手,坐回沙发上。 好烦好烦好烦! 死陆京择,把她扔这里无聊死了! 温之皎十分想发信息辱骂他,但又想起来,会议前他们的手机都放在这里保存了,信息发了也白发。 真是的,早说了是这么机密的会议,进来又不给走,她就不来了。 温之皎气得走来走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两人端着茶杯和茶壶过来,道:“准备下新的茶水和茶杯。” 温之皎疑惑起来,“为什么茶杯也要换啊?” 那人有些讶异地道:“您是?”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3节 陆京择的助理连忙道:“这是陆先生的女朋友,在这里暂作休息。” “原来是这样。”那人恍然大悟,连忙自我介绍一番,又道:“因为茶壶里的茶已经泡过三次了,再泡就没有风味了。所以要换新茶,换新茶呢,就要配不同——” “好了好了,可以了。”温之皎听到这些规矩就烦,“我去休息了。” 助理道:“您去吧,会议结束,我叫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摆到茶盏上,动作间,白瓷底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下。 温之皎道:“等下!” 助理迷惑抬头。 温之皎走过去,拿起茶杯,又拿起茶盏,低头往下看。 很快,她看到小小的黑字。 温之皎道:“这是什么?” 助理道:“这是主办方提供的,是特意烧制的,每只茶杯图案不同寓意不同,而且有的与会人员不能喝茶或者有喜欢的茶,所以会做标记。” 温之皎这下来兴趣了,“陆京择的茶杯有标记吗?” “有的有的。”助理忙得满头大汗,搭配着茶杯和茶盏,道:“写着陆的就是。” “好好好。我帮你吧。”温之皎眼里有了光,站到助理旁边,一脸殷切道:“他这么忙,我什么都帮不了,给他倒杯茶总可以吧?而且我看你很忙,倒个茶又不费劲。” 助理愣了下,道:“啊?啊,这个——” “小刘!你过来确认下文件名单!” 旁边的房间传来催促声,助理应了声,“马上来!” 助理也顾不上了,道:“可以的可以的,这排杯子最右边的是陆先生的,这一排的杯子都没什么特别要求,您直接挨个倒就行。” 温之皎立刻笑逐颜开,拿起茶壶,将茶杯放上茶盏。 她挨个倒茶,倒到最右边的茶盏时,她狞笑了下。 陆京择,喝了这杯茶,你最好给我赶紧结束会议!她望了眼房间,又望了望周围的人,火速将什么塞进茶杯里合上茶杯盖。 刚做完动作,小刘便带着几个人出来,她急急忙忙将茶杯放入托盘。 温之皎立刻跟着她一起往外走,“我去旁边休息室了啊。” 小刘点点头,跟几个人匆匆忙忙奔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刚走了几步,一道声音便响起,“等下,这两杯的图案是不是放反了?” 小刘低头,道:“哎唷还好你提醒。” 她连忙将两杯茶换了位置。 这才敲门进去。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有些沉重,文件一份份下发,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新的文件。 茶杯与点心被悄然撤下,换上新的。 空间里,一时间只有文件翻动的声音,以及一些人喝茶的动静。 会议室门合上。 陆京择放下了文件,蹙着眉头,手指叩了下桌面,“关于文件第三款第二项的定义,我需要这位周先生解释一下,在我看来,这个条款……” 他没继续说。 周先生连忙道:“这个是一个存疑条款,因为目前规定角度比较多……” 陆京择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接连发问。 谢观鹤也笑了下。 对方的回答实在算不上妙,被陆京择抓到把柄了,看来要被问到底了。 他端起一杯茶,浅浅啜饮几口,可手却抖了下。 “叮——” 茶杯与茶盏摩擦,发出小小的声音。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唯有陆京择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谢观鹤面色如常,唇贴着杯子,垂着黑眸,望着茶。 他笑了下,仰头喝下茶水。 “叮——” 茶杯再次落在茶盏上,发出小小的声音。 谢观鹤看了看小秦,侧耳说了几句,随后起身出去。 他的行动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也包括陆京择。 陆京择蹙眉,正想说话,可周先生那磕磕巴巴的话还在继续。他便只能深呼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对方,气压更低。 会议室外。 谢观鹤走出走廊,他的捻着红色的流珠,夕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愈发让他如神祇般不染凡尘。他拿出手怕,唇动了下,被温热茶水洇湿染红的唇舌间,一只耳环从口中落下。闪烁的红宝石如血一般,沉在手帕上,汪出光彩来。 刚刚翠绿的茶汤里,银针根根树立,茶杯底的这只耳环石榴籽流苏耳环也是静静沉在底部。 这样的耳环。 这样的红。 这样的石榴。 看来,她被陆京择带来了。 谢观鹤喉结动了下,想起来曾啜饮下的石榴汁液。 第108章 走出会议室, 谢观鹤的脚步并未停滞。 他一眼便能望见远处,一间休息室的门有人进进出出,而另一间, 门扉紧扣。会开始了快二十分钟,他想,如果是她, 大概不会愿意看别人忙着的。 谢观鹤面色如常的走过第一间休息室, 走向第二间。 他垂下眼,拧动把手。 “咔嚓——” 门锁打开。 下一秒, 室内的夕阳余晖便泛出通红的橙光,射入他如墨的眼与如瓷的脸上, 映出些奇异的光辉。休息室的落地窗前,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那身影的主人趴在窗前,毫无仪态, 眺望着远处的落日与海景, 侧脸上的睫毛都染上金光。 谢观鹤笑了声,道:“温小姐。” 那身影便被吓了一跳似的,猛地转身,卷发落到身后, 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脸上,宝石般的眼珠里有着困惑。 温之皎眉头蹙着,“你怎么来了?” 谢观鹤怔了下。 温之皎走到他身前,又歪头,越过他往他身后看,“会议结束了?陆京择呢?你怎么把门关了?” 谢观鹤垂着眼,事情的全貌从她接连的问句被勾勒出来。 嗯, 是场意外。 其实也不难猜到,为何刚刚却没想到。 谢观鹤淡淡地想,可手指却动了下,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被握住的温热便传来了些颤抖。 “你干嘛?”温之皎抬起手,眼睛终于从他背后,望向了他,“握我手干什么?” 谢观鹤看向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眼,唇弯了下,道:“我受伤了。” 温之皎拧着眉头,“所以呢?” 她很费解,身体往后仰,“管我什么事,你受伤就去找医生,我又不会看病!” “喝茶的时候,不知是谁的耳环掉茶杯里,喝下去划伤了喉咙和食道,也许要洗胃取出来。” 谢观鹤叹了口气。 温之皎:“……?!” 她大惊失色,却努力保持镇静,“什、什么耳环?茶里怎、怎么会有耳环呢?” 她这么说着,脑子里却有了一声声呐喊。 救命,怎么会在他茶杯里?! “我也不知道。”谢观鹤咳嗽了几声,眼睛里没有喜怒,只是望着她的脸,“握着你的手,是感觉,和你另一只耳朵的耳环有点像。” 他握紧她的手,一用力,把她拉到身前,手抵着他的胸口。 飞尘在夕阳光下漂浮,他们四目相对,呼吸交融。 谢观鹤低声道:“喉咙里全是血。” “那、那你别、别吐我身上啊!”温之皎怕得要命,不断扯着自己的手,但几秒后,她眼里流光闪过,话音骤然有了些怪异,“……不对啊,要真这么严重,你怎么还能说话?” 温之皎说完,思路也捋清楚了似的,“而且那么大的耳环,你居然就吞下去了?!我知道了,你在讹我!” 谢观鹤闻言,笑了声。 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温之皎火速后退,指着他,有点生气,又有点羞恼,“你又在骗人,快把耳环还给我!” “嗯。”谢观鹤慢条斯理地道:“会议还有很长时间。” 温之皎蹙着眉头,抱着手臂,警惕地望着他。 “你可以在这里继续等陆京择。”谢观鹤唇边含着笑,“也可以,现在陪我去海边。” 他道:“天快黑了,我要去野钓。”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4节 “天黑还能钓——哦,对可以。” 温之皎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谢观鹤顿了下,道:“这几个月,也是生蚝海胆最新鲜的时候,钓不上鱼也无妨,吃些海鲜也是好的。” 听到生蚝海胆,温之皎口腔里有了些口水。 她想起来,刚刚趴在窗上,看见海边也很热闹。 似乎有不少露天烧烤架,说不定就有海鲜。 “听着好无聊。”温之皎十分心动,面上不变,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谈判家,“算了,你这么说的话,我就勉强陪你去。但是,结束后,你要把耳环还给我。” 谢观鹤笑了下,“当然。” 温之皎的脚步便立刻雀跃起来,昂着头,大步大步往外走。谢观鹤便跟在她身后,他走得很慢,眼睛凝着她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放在裤袋里,摩挲了下耳环的纹路,又移开视线。 会议室所在的楼层距离海边并不远。 不多时,他们便下了楼,走到了海滩上。 金色的沙滩铺陈在海边,这会儿冲浪游泳的人已经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林立的烧烤架,烧烤架前,酒店的侍应生们正在烤着食物,烧烤架附近,则有些兜售生蚝海胆、鱼竿泳衣、海鲜食材的摊位,摊位前涌动着不少人。 温之皎在走入海滩前,就换上了拖鞋,踩上拖鞋后,便用力在沙滩上蹦跶几下。她喜欢这种感觉,晒了一天的沙子热乎乎的,落在脚上,也是温热的触感。 她一走上沙滩,便立刻指着兜售海胆生蚝的摊子,“我要吃那个,你走快点!” 谢观鹤道:“我身体没有好透。” 温之皎眨眨眼,“没用的东西,那么久了还没好透。” 谢观鹤:“……” 他一时间哽住。 温之皎才懒得等他,急匆匆跑到了摊子前,挤在排队的人群中。等谢观鹤拖着“没用的身体”走到她身旁时,却望见她一脸失落。 谢观鹤道:“怎么了?” 他望了眼摊子上的海胆与生蚝,还有旁边的料汁,看着很新鲜,只是剩得不多了。 “刀卖完了,要么就买了自己开,要么就得等摊主帮忙开。”温之皎很有些怏怏不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谢观鹤略思索几秒,抬手,握住了温之皎的手。 温之皎有些诧异,“干嘛?” 谢观鹤拉着她,走到摊主前,买了一小袋海胆与生蚝还有瓶装水。温之皎把脸拉长,不是很情愿,“我不想回酒店开,那就没意思了。” 她本来想着,能坐在海滩上,一边开生蚝一边享受海风的。 真是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嗯。”谢观鹤说着,却握住她的手,又去买了鱼竿和饵料,“该陪我钓鱼了。” “好吧好吧。”温之皎很有些兴趣丧失,“真老头的爱好。” 在她眼里,谢观鹤的爱好总是很陈旧。 书法、国画、钓鱼……甚至还有食物忌讳。 天哪,封建时代穿越来的人。 温之皎端详他那张堪称漂亮的皮囊,心里全是吐槽。 谢观鹤注意她的视线,却也任由她看着,一路带着鱼竿到了钓点。钓点在附近的廊桥上,桥上此刻已经坐落了不少人了,鱼竿固定在栏杆上。 他们找到一处钓点坐了下来。 火烧云遍布在天空,海边涌动着白色的浪潮,沙滩上金色的细光与海浪上的光交相辉映。一阵海风吹过,湿润而有些冷,带着咸腥却又好闻的味道。 温之皎撑着栏杆,仰着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谢观鹤固定好鱼竿后,道:“握着。” 温之皎有些迷惑,却还是坐在高高的马扎上,握住鱼竿,抱怨道:“到底是你钓鱼还是我钓鱼。” 谢观鹤唇弯了弯,却没有回话,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模样奇怪的刀。刀口的形状是扁平的,却又有着弯曲的弧度,闪着银光。 温之皎觉得这刀很有些眼熟,好几秒后,她想起来。在某次梦境中,他用这把刀,插在自己耳边,还切下了一缕头发。 她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起来,道:“你想干嘛?” 温之皎话音落下,却见谢观鹤从袋中取出了生蚝。他的胳膊支在膝盖上,白衬衫挽起,露出了肌肉饱满的小臂。此刻,他黑眸专注,木刻刀精准插入生蚝壳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用力,便敲开了生蚝。是 “咔嚓”的脆响后,他拿起水,冲洗了下生蚝,刀在生蚝上旋转几圈,切下了部分不能吃的肉。 谢观鹤将柠檬汁拧上去,递到她手边。 温之皎眨眨眼,接过了,却道:“怎么这么体贴?” “就当是陪我钓鱼的奖励。” 谢观鹤道。 温之皎笑道:“我不信。” 谢观鹤笑了下,“那温小姐想要什么答案?” 温之皎不回话了,只是将唇贴到生蚝旁。她的唇微微撅起,红润的唇贴着肥美白皙的生蚝肉,她低垂眼,睫毛便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舌一动,那雪白肥美的生蚝肉与柠檬汁便骤然吸入她唇中,汁水与她口腔内的涎水混作一团,银亮的光一闪而过。 谢观鹤的黑眸越发的沉,移开视线继续开生蚝,可木刻刀却颤动了下,戳入了软肉中。生蚝的汁液飞溅,溅到手上,仿佛胃部涌动的酸水。他垂着眼,冲洗了下。 一旁,她催促的声音又响起了,“快快快!我吃完了!” 谢观鹤攥紧了木刻刀,迅速剔除多余的部分。 鲜美的生蚝与海胆在她的一声声“哧溜”中被吃了个干净,袋子里满是生蚝与海胆壳,她一脸幸福地捧着脸,白皙的脸颊上有着餍足的红,眼睛里湿漉而发亮。 谢观鹤捏着手帕擦手,白皙的指节上,指尖发红却又泛着白色的纹路。开了太久的生蚝海胆,又反复冲洗,手也被泡皱了。可怎么擦,怎么冲洗,那夹杂着海浪的腥咸、柠檬汁的果香、还有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却总萦绕在鼻尖。 他一遍遍擦着指尖,喉咙里却泛着酸,欲望从胃、眼、唇尽数出发。 谢观鹤沉默不语地擦拭没有引起温之皎的主意,她这会儿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握着鱼竿,只有饱餐后的餍足与厌倦。 “是不是该走了,都这么久了,鱼还没上钩呢!” 温之皎道。 谢观鹤道:“等待的过程才是最有意思的。” 温之皎却笑起来,“没用。江远丞钓鱼从来不需要等的。” 她回忆了几秒跟江远丞钓鱼的往事,叹气,道:“他钓鱼总是一条接一条,每次跟他钓鱼都很好无聊!” 谢观鹤擦拭指尖的动作顿了顿,他身体微微直起,凝视着海。 此刻,夕阳最后的光芒也快燃烧殆尽,一丝丝墨色掺杂在云层当中。而如油画的海面,此刻也显出些森冷的阴翳来,翻涌着细小的浪潮。 谢观鹤道:“他的确很擅长钓鱼。” “是啊,所以很无聊。只有第一次特别有新鲜感。” 温之皎捧着脸,握着鱼竿,也望着被夜色逐渐侵袭的天空。这会儿,她总产生些错觉,一些此刻是凌晨,而非傍晚,此刻仍在游轮,而非在海边的错觉。 时间空间的界限被模糊,仿佛钟表倒转,于是她又回到那间游轮房间。 幽暗的海上,游轮缓缓行驶。 温之皎在房间里望着海浪,裹着被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很有些郁闷,郁闷晕船让自己玩得好不开心,也郁闷,为何现在,她就是睡不着。 她裹着毯子,像暗夜的幽灵一样,悄悄留出房间。 但走出房间,却望见客厅里,也躺着一只幽灵。 温之皎歪头,走到沙发前一看。 江远丞横躺在沙发上,书盖在脸上,手垂在沙发旁,橙黄的灯亮着。 他好像很累的样子,胸膛起伏匀称。 温之皎想了几秒,走到他另一侧,俯身望他脸上那本书。 什么书,能让人睡得这么香。 温之皎刚俯身,那书便滑溜溜从他脸上滑落。下一秒,她望见一双灰色的眼睛,眼睛此刻颤动着。 江远丞的眼睛睁大,抬头。 温之皎连忙后撤。 “呃——” “唔——” 两人脑袋撞个正着。 温之皎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眼睛有点泪,“你干嘛啊?” 江远丞也坐在沙发上,扶着脑袋,灰眸眯着。 他揉了几下,便走到温之皎身前,把她拉起来,“你没事吧?” 温之皎倒吸口冷气,摇头,“没事,你没睡吗?” 江远丞握着她温热的胳膊,没抽开手,低声道:“抱歉,你怎么没睡?” “我现在特别清醒,有点无聊。”温之皎又轻声道:“海上网络也不好,不知道干什么好。” 她道:“不过你为什么把书盖脸上呢?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想看看你在看什么书。” 江远丞顿了下,道:“看书的时候,有点心烦,没办法专心。” 他又道:“就……干脆盖在脸上想事情了。” 每行字都钻进眼里,但到了脑子里,全都变成了……晚上在赌场里的场景。她被他拥在怀里,还有路过的人说,他们是一对……般配的情侣。 江远丞垂眼,道:“已经凌晨了,如果你无聊的话,或许可以试试海钓。” 温之皎歪起脑袋,“夜钓?” “嗯,鱼类在夜晚更容易聚集,在船上捕捞更容易。”江远丞想了几秒,又道:“但是这个时候,甲板上会很冷,容易着凉。” 他说完,看向温之皎,却见她的眼睛有着光闪烁着。 温之皎道:“海钓……海钓……”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5节 江远丞:“……” 他知道,方才只是提议,现在必须带她去了。 第109章 夜晚的海面和白日很有些不同。在白天, 碧蓝色的海洋澄澈而泛着光,与同样闪闪发光的沙滩形成对比,仿若明信片裁切下来的有关于夏日的明媚景象。可到了夜晚, 海风湿冷,除却游轮行进的引擎声外,只能透过望见黑漆漆的一片。 这种黑暗中, 纵然亮多少光, 总叫人心里发怵,疑心这样的深渊会冒出如何的怪物。 甲板之上, 几个人人影在黑暗中晃动。 灯光下,一张小桌上有着几个骰子。 温之皎裹得厚厚的, 将帽子连帽衫的帽子都扣在脑门上了, 可脸颊还是被湿冷的风吹得嘴唇发抖。江远丞站在她身旁,也裹紧了外套,本就白皙的脸上也有些红。他看着同样脸被吹得发红的温之皎, 蹙着眉头, “回去再多穿几件吧。” “已、已经够多了吧。” 温之皎说话有些发抖。 出来前,她本来套了两件外套,还是江远丞强行把自己的衣服也给她套上了,才套出来这么一副有点圆滚滚的样子。现在, 她觉得自己走路都会发出卡通角色的脚步音效。 江远丞似乎不放心,又道:“不然回去吧。现在太冷了。” 温之皎仰起头,呼出一口气,那气在夜间的海上都化作了层层雾水。她咬着牙,如贝壳似的牙齿闪着光,“我们都裹成这样出来了,才不能中途放弃!” 江远丞又叹了口气。 游轮上的夜间海钓运动需要抽取钓点, 抽完后,还要排队。因为要从游轮底部放出专门的钓鱼游艇,接着参与活动的人依次上船。钓鱼游艇会驶向适合钓鱼的海域,在活动结束后,再回到游轮。 这活动其实有些危险。 江远丞是喜欢冒险的,对各种极限运动说不上热爱,但如果能尝试,他并不抗拒尝试。海上夜钓他之前也玩过几次,不知为何,之前并没有发现它的危险。 比如,万一风浪太大将游艇挂翻了怎么办? 再比如,假如他们上游艇的时候,她一个脚滑掉在海里怎么办? 又或者,万一钓上太大,把她拽下海怎么办? 或者或者,探照灯有闪失,游艇迷航怎么办? ……一个个担忧和肥皂泡似的,嘟噜噜地从心头这块肥皂里冒出,涌到脑子里,又破碎在喉咙间——因为他看见她期待的眼神。 江远丞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不能让她这么冒险。可是他又隐隐约约觉得,他没能掌握拒绝她的方法,就像一开始她突然出现,突然命令自己帮他摘樱桃一样。 他心里乱糟糟的。 直到正式抽钓点了,还是她使劲儿扯他袖子,他才回过神来。 抽完钓点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钓鱼艇从游轮底部缓慢行驶出来,在海平面上摇晃,暗夜之中,它在巨大的游轮旁,小得像个模型。 他们下到底部,从甬道中挨个登上船。 此时参与活动的人并不多,却也有六七个人。江远丞特意放慢了步伐,拉着温之皎站到队伍尾部。等前面的人都过去后,他才带着她往前走。 不过,在她登上游艇时,他还是情不自禁站到了她身后。她扶着栏杆,摇摇晃晃登上扶梯,他伸出手,悬在她腰侧,眼睛一个劲儿地凝着她脚步。 海浪用力冲刷着游艇,也用力冲刷着游轮的船体,白色的浪潮在暗夜中涌动。 温之皎扶着栏杆,小心迈上扶梯,全然没有注意到江远丞在她身后,跟只人形母鸡似的张着翅膀。因而,当她登上游艇,兴奋转身,便险些撞进他怀中。 他往后倾身,伸手扶住她的腰部。 一时间,他们贴得极近,彼此呼吸的白雾纠缠在一起。 江远丞松开手,唇动了下。 温之皎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眯眯望他,“你贴得好近啊!差点撞到!” 江远丞脖颈抽动了下,好几秒,才吐出一声有些闷的“嗯”声。 游艇缓慢驶动,船内所有的灯都亮着,白色的浪花在游艇周身飞溅而出。这会儿,黑黢黢的天空已经有了些模糊的青色,海风仍有些冷,却不如游轮上那么刺骨。 温之皎热得扯了扯领口,脸蒸腾出湿漉漉的红。 江远丞带着她走到钓点,给她示范如何使用固定的鱼竿和捞网,正示范着,一条鱼骤然被钓了上来。那是通红色的小鱼,巴掌大小,鱼线收起的一瞬,它在暗夜中飞出弧度,身上的鱼鳞折射出来甲板上的光。 咸腥的海水与海风一同袭来,那鱼就这么被摔在甲板上。 温之皎瞪大眼,下意识扒着江远丞的胳膊,眼睛死死地凝着甲板上活蹦乱跳的鱼。江远丞也缓慢睁大了灰眸,有些惊愕地望着这条上钩的鱼,但片刻后,他便察觉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温热。一时间,那点热意从胳膊一路烧到全身,他身上有了微汗。 “这、这……这就钓上来了?!” “……大概。” 鱼还在甲板上蹦跶,尾巴带出来的海水溅了两个呆子一脸。 温之皎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手,蹲下身,又好奇又小心地凝着挣扎的鱼。江远丞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脏跳荡着摔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安稳了,还是失落了。有些空。 江远丞道:“运气真好。” 他也有些不敢置信。 今晚押的一把和,到现在,仅是示范就上钩的鱼。这一切,仿佛都像一种冥冥之中的旨意,那道旨意告诉他:时机已然到来。 江远丞垂眸,视线从鱼落到了她的脸上,她显然对这鱼感兴趣极了,一个劲儿地看。他俯下身,将鱼一把握住,放入桶里。随后,他擦了擦手,一把握住温之皎的手臂。 温之皎有些讶异,仰头望他。她蓬松的卷发塞在帽子里,脸有些红晕,唇弯着,眼睛比海面倒影的灯火还亮。 江远丞望向她眼中的灯火,笑了起来,“开门红。” 他顿了下,继续道:“今晚会满载而归,准备好了吗?” 温之皎闻言,眼中的灯火更加璀璨,连忙起身。可江远丞没有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反而越握越紧。 他道:“我来帮你。” 江远丞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却拿起了一个捞网,灰眸紧紧盯着海面。 很快的,一个散发着银光的影子从海里一闪而过。 温之皎尚未反应过来,他握着她胳膊的手骤然滑落,紧紧握住她的手。 “咔啦啦——” 钓鱼线收线的声音响起。 江远丞的手紧紧扣着她的手,用力按着收线的按键,在海浪声与收线响起的咔啦声中,他的话音轻得像远处的雾水,逸散在空气中。 “不要泄力,上钩的时候,狩猎才开始,而不是结束。” 他说完的一瞬,鱼线收到头,一条细长的,闪烁着银光的鱼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淅淅沥沥的海水溅撒在他们的头上,脸上,手上,最后鱼摔在甲板上。 在这咸腥的味道里,他们的心脏都鼓动起来,燥热的温度蔓延在彼此的脸上。 温之皎笑起来,愉悦丝丝缕缕蔓延到脸上,兴奋地看着甲板上跳动的鱼。 她喊道:“这是我抓到的鱼吗?” 她又道:“是我钓上来的?!” 她最后道:“天哪!真的吗?好像做梦啊!” 江远丞也笑,灰眸却只望着她的脸。 他道:“是。像做梦。” 江远丞又望向幽暗的海面。 他想,时机的确已经到了。 那个夜晚,果如他所说,满载而归。即便最后那些鱼都用低价卖给了游轮,但那仍然是个满载而归的也晚,或者说凌晨。 美中不足的是,温之皎下了游轮就发烧了。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直到和江远丞在一起许久,她还是惦记着钓鱼的快感,又让江远丞带她玩了几次。但可惜的是,每次钓鱼江远丞总是一条又一条往上钓,而她总不上钩,就气得不想玩了。 她做事总有些风风火火,钓鱼也不例外,鱼一咬钩,她立刻就着急忙慌想赶紧收网。但往往就是收线的一瞬,把握不住分寸,白白让鱼跑掉。 那些过往最终都想海面上的雾气似的,太阳一出,就吹散了。如今太阳正在背离海面,青色阴霾从云朵里一路铺陈,散落到天空各处。 温之皎凝视着海面,刚从回忆中拔身,却骤然察觉一阵细小的抖动从鱼线一路传到手心。那细微的跳动,几乎就像一尾鱼在她手心里,她缓慢睁大眼睛。 啊,鱼上钩了! 温之皎抬起手,但下一刻,背部传来了温热,一只手用力压住她的手。淡淡的檀香味蔓延到她鼻间,下一刻,身后的人俯身,黑发搔刮着她脸颊。 她侧目,却见谢观鹤从她身后禁锢住了她,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她的手。 很快的,她的腰间,一只手也锢住了她的腰部。 温之皎蹙眉,“你干什——” “嘘。”谢观鹤没有看她,下颌抵着她的脸,话音冷静,“是条大鱼。不要急。” 他抱紧了她,紧握着她的手,道:“他没有教你时机,我教你。” 那条鱼似乎果然是条大鱼,海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白浪翻涌。 温之皎蹙眉,道:“再不拉就跑了!” 她动了动胳膊,可却被他拥得更紧。 下一秒,那几乎被拉弯的鱼竿骤然轻松了起来。 温之皎气得转头,恨不得对着他的脸咬一口,“你看,跑——” 她话音没说完,鱼线被拉扯下坠,这一次,是重重坠落。 也是这一刻,她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笑,侧头,弯弯的黑眸望了一眼她,又迅速移开。 谢观鹤道:“现在才是跑不了的时候。” 他说着,握住温之皎的手,一手禁锢她的腰部,不断收网。那鱼的力道极重,鱼竿弯折出来一个巨大的弧度,那弧度让她疑心它会断掉。 终于,线一路收缩,那重重下坠的鱼也在此刻浮出海面。 谢观鹤一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钻入她的指缝当中,下颌抵住她的头,道:“不要泄劲。” 他这么说着,用他的力道带着她收起鱼线,那鱼离露出全貌。果然是一只极大的鱼,几乎有小臂那么长,它身上闪烁着银光,尾巴疯狂扑腾着,咸腥的海水哗啦啦被它拍到他们的脸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6节 在将那鱼拉到岸上的一刻,谢观鹤道:“后退。” 他说完。搂着她的腰部后退,可她仍没跟上,踉跄几步绊住他的脚,身体向后失重。下一秒,她坐在温热的身体上,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阵眩晕后,她骤然发现,她的背后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声,嘈杂地敲打着她的背部。 她转过头,发觉谢观鹤坐在地上,她则坐在他腿上。 谢观鹤脸上一片沉静,可扶住她腰部的手指却痉挛了下,她立刻用力拍他手,“还不松开!” 他收回手,笑了下,道:“抱歉。” 温之皎瞪他一眼,觉得他这人真是……真跟陆京择一模一样。陆京择是冷着脸做尽流氓事,谢观鹤则是一张菩萨脸,干什么缺德事都四平八稳,明明心跳都那样了! 谢观鹤站起身,又将她拉起来。 那条巨大的鱼终究还是钓了上来,摔在他们面前,活蹦乱跳,尾巴不断拍着地板。 他看向那条鱼,轻声道:“不错的收获。” 温之皎笑起来,“这可是我钓的!” 她又道:“你刚刚坐在那里的时候,一条都没钓上,我呢,就握着,它就跳上来了。” “嗯。”谢观鹤赞同了她的话,垂下眼,将整条鱼放进鱼桶里,“所以它归你了。” 温之皎眨眨眼,“我哪里会做鱼。” 天色暗了下来,桥边的灯火都已亮起,悠悠地照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谢观鹤望向她身后,慢慢笑了,“陆京择会。” 温之皎怔了下,想转过头,可谢观鹤却抬起手一把搂住她的腰部。他俯身,凑近她的耳朵,“你甘愿和陆京择订婚么?” 她的眼睛缓缓睁大:“你——” “你不期待,陆京择犯错么?”谢观鹤话音像羽毛似的,轻,带着些湿润,还有些笑,“我猜,你期待的。” 温之皎的睫毛翕动几下,仰头望着他的眼珠,又往他殷红的唇。她的唇也弯了起来,眼睛里有了些亮意。 她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啊?你放开我!” 谢观鹤抬起手,通红的流珠在夜晚灯火的映照下,像流动的鲜血一般缠绕在他白皙的手腕下。那流动晃动了下,那血液也跟着流动,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耳垂,那血便也在她脸颊上流动了起来。 他的手指有些凉,很轻地揉捏她的耳垂,紧接着,一丝冰冷穿过她的耳朵。 谢观鹤松开了束缚着她腰部的手,收回手,笑道:“回头吧。” 温之皎没有急着回头,摸了下耳朵,摸到了那枚耳环。 她望向他,“你,喜欢我?” 温之皎抬起手指,扶着他的下颌,用指尖挠了挠他的脸。 谢观鹤的脖颈经络动了动,他垂下眼,淡漠而禁欲,纯净得不沾任何情欲。可是他的唇却红得如流珠一般,唇齿张合时,他的眼神越来越深。 他道:“还不是时候。” 温之皎挑眉,“哦,那就是不喜欢。” “不。”谢观鹤的黑眸弯了起来,里面不再是温润,亦或者无悲无喜的澄澈感,而是一种朦胧的,有些湿润的眼神。他的眼睛勾着她的眼,声音轻得像羽毛,“还不是回答你的时候。” 他抬起手,握住她扶她脸的手,俯身提起鱼桶,放在她身上。 温之皎:“……?” 她眉头蹙起,“你在拒绝我?!” 可恶,这人怎么敢拒绝她?! 他今天这个样子,看起来分明就是——! 温之皎有些羞恼,转过身,一转头,却望见谢观鹤与陆京择撞了个照面。陆京择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斜睨了一眼谢观鹤。 谢观鹤对他笑了下,径直走过。 陆京择也收回视线,擦肩,走向了她。 温之皎歪着头,提溜着鱼桶,看着陆京择。 她在想,她要说什么。 可陆京择只是抬起手,敲她脑门,“愣神什么?” 温之皎将桶递过去,“看,我钓的,大不大!” “嗯。大。”陆京择笑了下,垂着黑眸,凝视着鱼,他牵住她的手转身就走,“回去了。” 在转身的刹那,他闭上眼,躁郁从胸口一路蔓延到胸口。 暗沉的火焰燃烧起来,他再睁开眼,那火焰便缩回角落。 陆京择对自己道: 还不是时候。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一刻,泄出任何情绪。 他再次对自己道。 陆京择拉着温之皎一路走回酒店,侍应生推着餐车路过他们,轮子“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在他们的沉默之中,像是某种噪音。 长廊的灯光昏黄,侍应生将餐车推到拐角。 薛灼灯停下,拿出了笔记本,很快,他看见了一行任务。 【剧情已生成:陆京择在目睹温之皎与谢观鹤的暧昧后,内心已然生出了负面情绪,而温之皎毫无察觉。翌日,温之皎与顾也在温泉相遇,在暧昧的水雾与气氛中,温之皎误以为对方是陆京择,发生了意外关系。 很不幸的是,这一幕恰巧被陆京择遇到。 这一刻,陆京择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怨恨,他上前掌掴了这个不知廉耻的未婚妻。而顾也本来就在醉酒,醒来发现了这种事,一时间十分震撼。出于负责的原因,他向温之皎提出了交往。 万万没想到,告白的这一幕再次被陆京择看见。 陆京择怒火中烧,并不听温之皎的任何解释,强行将她带回房间。他们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讨论,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误会,然而伤痛已经造成,温之皎不再理他。 陆京择恼羞成怒离开房间,而温之皎独自伤心,深夜买醉。 在醉醺醺地回房间时,却意外打开了谢观鹤的房门。 意外……再次发生了。 翌日醒来时,谢观鹤头痛欲裂,对于目前的一切毫无防备。 而这一切,也被陆京择目睹到。这一刻,他意识到订婚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没有及时锁住她是一个错误。 就在陆京择万分痛苦的时刻,江临琛与温随也都因开会出现在度假区,一时间,他感觉事情不能再拖了。他以她离开了为由哄骗众人,实际将温之皎囚禁了起来,强迫着她和他领取了结婚证。 就在领取结婚证后,他们去国外度蜜月。 而此时,江远丞苏醒了。】 【请注意:由于你的任务接连失败,后续已无力挽回,所以最后一个解决方案是:让温之皎与陆京择顺利订婚结婚,让他们从整个故事中完成he,假使能完成he结局,就还有一丝可能让新任务者进入本世界,攻略治愈其他角色。 如果本次任务再失败,我们会抹去温之皎的意识,让她彻底消失。 所以,请你务必完成任务。】 【当前任务:让陆京择撞见温之皎和顾也行不轨之事。】 【让陆京择撞见温之皎和谢观鹤行不轨之事。】 【让陆京择黑化囚禁温之皎】 【让陆京择与温之皎顺利订婚】 【让陆京择与温之皎成功结婚】 一大串任务刷新出来。 薛灼灯凝视着笔记本上的文字,却缓缓蹙起眉头。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些矛盾之处。 总部,似乎一直在用……抹掉温之皎意识来威胁他。 可是,世界都崩坏成这样了。 如果,能抹掉她的意识,直接派任务体取代她的躯壳,不就好了……?除非,系统总部已经崩坏的,没有了抹掉意识体的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大段话,只有前面是真的。她一旦和陆京择订婚,结婚,就会脱离这个小说世界的剧情,完成所谓的he,之后会有新任务者前来。 ……这会是她想要的吗? 薛灼灯想。 长廊的灯仍是温暖的昏黄。 陆京择拉着温之皎回了房间,而温之皎,手里还拎着那捅鱼。桶里本来就有水,那肥硕的鱼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她就捧着脸看。 “就这么好看?”陆京择扯了下唇,道:“看得这么入神。” 温之皎笑眯眯道:“我在想它好吃不好吃。” 陆京择垂眼,笑了下,“你想吃,我给你做就是了。” 他提起桶,走近套房里的小厨房。 温之皎倚在门口,便望见他眼疾手快地从桶里取出鱼。可不知为何,他没想以往一般拿菜刀拍晕鱼,而是从袖口抽出一把军刀,那柄军刀银光在他指尖闪烁,下一刻,他握着军刀狠狠从鱼腹插入。 粉红的血液骤然溅射到了他的白衬衫上。 温之皎睁大眼,却见陆京择站在厨房深处,朝着她望了眼,血溅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略显幽暗的灯光下,他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却弯了弯,眼珠里有了点笑。 陆京择转过头,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他道:“没瞄准,胆汁破了,不能吃了。” 第110章 幽暗的厨房里, 刀刺穿鱼腹,以及晦暗不清的陆京择的脸……度假村的小型海岛,无论怎么想, 那些温之皎会恐惧的恐怖片元素算是集齐了。 她胳膊起了鸡皮疙瘩,连连后退,拧着脸, “你冷静一点。”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7节 “哦?我哪里不冷静了?”陆京择的话音没有起伏, 擦干净了手上的痕迹,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血, “去餐厅吃吧。等我这么久,你应该也饿了。” 他放下毛巾, 转身, 从厨房深处走过来。 温之皎眉毛动了下,望着他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那张英俊的脸上也从晦暗到淡漠却眼中含笑, 就连周身萦绕的令人不安的冷寂也散去。 他抬起手, 捏了捏她的脸,道:“愣着干什么?不饿了?” 温之皎仰着脸,“可是,我觉得你像是被气饱了。” “哦, ”陆京择话音拉长了,垂眸,笑了声,“为什么?” 他的手指刚擦干净,仍有冷水冲过的凉意与湿润,触在她肌肤上,让她再次激起几分颤栗。她察觉脸颊的那一下快肌肤都被他的温度浸染。 温之皎望向他那双黑黢黢的眼, 道:“你故意的。” 陆京择明知故问,“什么故意?” 温之皎:“鱼。” 她又偏开脸,笑吟吟的,“有什么好生气的啊,糟蹋了我钓上来的大鱼。坏死了。” “鱼怎么会浪费呢?”陆京择捏着她的脸,上前一步,逼近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腰部,“鱼是很好的养料,跑开鱼腹,取出内脏,再和鱼一起切碎沤几天,埋到地里,种花种草都可以。” 他在微笑,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俯身看着她,“皎皎,为什么把你放在哪儿,都那么不安全。” 温之皎握住他腰间的手,漂亮的脸拧起来,“这说的什么胡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陆京择俯身,又道:“真想把你拴裤腰带上带着。”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多么坏的事。”温之皎还有些无辜似的,昂着头,很有些理直气壮,“你是想和我吵架吗?” “当然不想。”陆京择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扶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她的额头,“我们快订婚了,离他们远点。” “我也没有主动靠近他们啊,是他们非要来找我玩,我有什么办法。”温之皎笑了起来,指控他,“你应该对他们说。” 陆京择呼吸重了些,道:“是。我明天就把你房间门锁起来,看你怎么和我狡辩。” 温之皎瞪大眼,“你——” “逗你的。”陆京择笑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似的,再次转身,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吃饭吧。” 温之皎被他拉着往外走,却又道:“我都说了,订婚的事我后悔了。” 她说完,等着他的反应,可他的脚步没停。她望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四平八稳,紧握她的手,只给她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陆京择一路牵着她到了露天餐厅,坐在伞下,享受着微冷的海风。他拿着菜单,点了几份餐品与饮料,一如既往,是她喜欢的口味。 他低垂着头,凝着菜单上的图,风吹过他的黑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侧脸好看极了。她便支着脸,望他侧脸,又道:“不点鱼吗?” “你就这么想和我吵架吗?” 陆京择笑了下,却还是叫来侍应生,加了道鱼。 “什么叫我想跟你吵架。”温之皎胳膊支着桌子,捏着银叉,叉起水果放进嘴里。她显然比他要更享受露天晚餐,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捏着叉子的手轻轻挥动,“我都说了,我就是想吃鱼。” “皎皎,”陆京择喝下一口酒,望向她,“就算你跟我吵架,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他又道:“在这个前提下,你越气我,只会让你自己不舒服。” 陆京择说这话时,按理说很有些威胁意味,可他话音却挑着,很有些散漫。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你不舒服,还是我不舒服。”温之皎才不理他的恐吓,眼里闪烁着点光,“你看,你现在不就气得一直喝酒了?” 陆京择放下酒,闭上眼,道:“明天上午我有些事要离开,但我会留下生活助理陪你的。” “这是监视吧?我不要。”温之皎蹙起眉头,手里的刀叉放在桌上,“我想自己玩都不行吗?” “不是你说的吗?”陆京择轻声道:“顾也谢观鹤都是主动来找你的,我留个人,不让他们骚扰你。多好。” 温之皎被哽住,唇动了动,“这不是一回事啊!我不要!你怎么跟江远丞一样!” 她说出他的名字后,却听见很轻的“砰”声。 陆京择的酒杯放在桌上,一些酒液在玻璃杯里旋转,溢出了些许。在景观灯的映照下,他眼神明明灭灭,平静地望着她,最终道:“怎么,现在不和我说和江远丞过得很幸福,你最爱江远丞了?” “你——”温之皎被戳得有点心虚,立时间,她恼羞成怒起来,“你要想跟我吵架就吵架,别在这里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不错,都会用含沙射影这个成语了。”陆京择陡然笑起来,方才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解,他继续道:“助理不会在你眼前出现,也不是监视你的,只是在见到谢观鹤和顾也后,就把他们赶走。这不是很好吗?让你安心地玩。” 他又道:“还是,其实他们来找你玩,是很开心的?”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温之皎骤然起身,指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我们本来就分手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脸上有着几分愠怒的红。 陆京择就坐在椅子上,背部贴着椅背,仰着头凝视她,灯光在他侧脸上打下泠泠的光。这一刻,他眼中的光如碎冰浮动,话音很低,“以前是江远丞,现在是谢观鹤,你是真喜欢钓鱼。” 他道:“不想吃,就不吃了。” 温之皎顿了下,“你说什么?” 陆京择站起身,拿起椅背的外套,走到她身旁,裹在他的身上。顷刻间,那淡淡的洗衣剂的味道便萦绕在她鼻尖,他裹紧外套,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温之皎推搡他,咬牙,眼睛亮了火苗,“混蛋,放开我,放开——” 陆京择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抓着她一路回到酒店。温之皎愈发挣扎,不断打他的手臂,骂声嘹亮,“坏种!混球!王八蛋!野狗!放开我!” 从餐厅,一路回到酒店。 陆京择打开房门,将温之皎一把拉进。 “砰——” 酒店门被重重关上。 陆京择松开手,温之皎立时跑到沙发上,彻底愤怒起来,抓起抱枕朝着陆京择扔,“你发神经!” 陆京择被砸了几下,一点反应都不给,只是将她压在沙发上。他的眼里有着压抑,“你不是问我在说什么吗?我告诉你,在更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和江远丞去游轮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烧?”陆京择笑了下,黑眸里有光闪烁,“你以为能骗得过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补课、去朋友家玩、父母不让你出门的鬼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分手,但你又不想主动,故意找茬跟我吵架,故意冷落我那些手段?你以为……”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晚上,你就在楼上看着我走。”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一丝亮光从眼里摔了下来,仿佛一块掉落在海面上的碎冰。砸出了涟漪,又瞬间消失。他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贯穿过整只手的伤痕也贴着她的脸,她几乎感觉到他手心上的粗粝与凹凸不平的伤痕。 温之皎的脸骤然失去了颜色,唇动了动,她辩解道:“不……我没让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 “现在还在装傻,还在撒谎。”陆京择笑了下,眼睛有些红,“你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我手上的痕迹,就移开视线呢?你如果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离开呢?即便如此,你还是能和江远丞拥吻,因为他给你带来了更多,金钱、荣誉、刺激、权力……哦对了,还帮你解决了难缠的前任。” 他用力,手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脖颈,“你当时没有一刻害怕过江远丞,因为他是条品种更好,更听话的狗,你觉得他能在你的控制范围里。直到……” 温之皎脑子有些混乱,攥住他的手腕,指甲陷入他的肉里。 “直到多年后,我猜你没有控制住他。”陆京择的眼睛仔仔细细描摹着她的面容,几乎是一种精神的舔舐,“不然,你怎么会去那个同学会呢?那时候,你忍受不了江远丞了,你就想起来了我,你或许在想,比起他,或许我才是你应该选的人。” “但是……当我回来了,江远丞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同时,你身边选择的人变多了,所以对你来说,这世界重新成为了乐园。”陆京择一点点收紧力道,唇却几乎要吻上她的唇,“你害怕确定关系,你也享受被献媚,被捧在手心……至于他们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你要人称赞你,要人将珍宝送到你面前,要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还要卑微求你看他们一眼。” 温之皎闭上眼,她的呼吸绵长至极,好一会儿。她笑了起来,仰着脖颈,一副子任由他掐的样子。 “是。”她话音很轻,“那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她道:“取消订婚,远远地走掉啊,把我骂一遍我又不会改。” 陆京择的手指痉挛了下,在她脖颈处,轻轻颤动着。他道:“因为我贱,现在,我知道你要借题发挥,也知道你被说中心事要骂我,但我也想继续听。” “你——”温之皎被哽住,可笑也没能保持住,她脖颈抽动了下,“我就是很坏很坏,你怎么还不滚,滚啊!” “订婚不会取消,订婚后,我会带你离开a市。” 陆京择继续道:“不要再和他们有牵扯了。” “凭什么你说什么是什么?你难道就真的像你说的这么贱吗?”她说完这些,却远远不够消解烦躁,便凝着他,道:“我都这么坏了,还要跟我订婚?不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当初不是你自己,哭着都要来求我不分手吗?不是你摇着尾巴跟我说,你不会再惹我生气了吗?现在你足够厉害了,就过来骂我啦?” 陆京择的睫毛翕动。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虽然我是甩了你,但明明是你自己过不去那道坎。都这么多年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非你不可?”温之皎是很懂怎么说伤人的话的,而她一开口,那绝不会停下,“没错,我当时在楼下,我看到你一身血的走了。但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你好可怜,好狼狈,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很快的,我又想……无论如何,你不会再缠着我了,还有……” 她不在掐着他的手腕,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 温之皎轻声道:“还好……不是江远丞一身血,因为,我真的不想见你,不想再说那些陈词滥调的拒绝了。” 陆京择的唇动了下,垂着眼,没说话,她感觉到脖颈湿润了些。 她低下头,望见脖颈上有着晶莹的泪珠。 温之皎凝视了几秒,她脖颈上那只手抽开了。陆京择起身,径直往外走,她便顺着沙发躺倒。几秒后,她听见重重地摔门声。 她仰头,望见那棕榈叶形状的精致吊灯。 温之皎想。 看来订婚真的能取消了。 她又望了望自己的指甲。 温之皎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受,实际上,她也并没有那么难受,只是有些闷。她对自己的身体总是不那么了解,从在家里千娇万宠,再到跟陆京择交往,最后是江远丞……很多问题,她自己还没察觉,周遭的人就会先一步替她解决。 她扶着闷闷的胸口,还有气得发热的脸颊,缓慢爬上了床。她现在脑子很乱,相比她吵架时的口齿流畅,她的脑子可以说完全糊做一团。 陆京择有一点,说中了她的心事。 那就是,她的确……恼羞成怒。 温之皎从没想过他知道那么多,在她眼中,她做得很好,他理应不知道那些事。可是上次江家家宴里,他就算知道,她在和江远丞偷偷玩,可游轮海钓的事又是怎么知道的?如果当时就知道,那之后,岂不是她的一切,他都是冷眼看着陪她演? 这种以为事情做得很隐秘,但多年后被揭穿的感觉,令她一阵阵心焦。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咬着唇,焦躁得脸颊发热。 温之皎抗拒那些不好的情绪,也逃避那些会引发愧疚、心虚、羞愧、不安……的事。于她来说,她就该只享受草莓尖尖、西瓜中心、可乐第一口那些最好的,剩下那些,才不值得她关注。 以往,温之皎让自己逃避这些总是很有成效,会在梦境中安然睡去。但现在,她没能逃避成功,梦魇侵扰她,过去的往事在梦中追着她跑。 好像又回到下游轮,从游轮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母亲临时要去邻市见父亲,要过两天才回,还贴心做了饭放在冰箱里。按理说,是个美好的玩乐时间。 可结果却是,温之皎回到家睡一觉起来,就发烧了。 天旋地转,热意侵袭,动弹不得,烧得走路都颤抖。她慌不择路吞了几颗药,还没到房间就晕倒。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沙发上,脑袋上贴着退烧贴。 客厅的灯亮着,厨房里传出咕嘟嘟的声音来。 温之皎一张嘴就是鸭子声,“妈,妈,妈——?!” 她喊了几声,厨房里出来一个人影。 他穿着宽大的外套,袖子撸起,腰间系着围裙,淡漠的眉眼蹙着,“你先躺着。我在炖汤。”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8节 是陆京择? 温之皎迷茫了会儿,脸红通通的,“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考完试回来,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就来了。”他叹了口气,“爬窗进来,看你晕倒在门口。” 温之皎咳嗽了几声,眼睛迷瞪着,“哦……” “你去干什么了?”陆京择道:“一身腥味。” 温之皎无端心虚,舔了舔干涩的唇,“陪我妈去菜市场了,那时候染上的。嗯,对,然后我妈下午出去了,我去睡懒觉,就没盖被子。就是这样。” 她编着谎话,还不忘认同自己。 陆京择听着,笑了下,没有说话。她便又有气无力地提着要求,一会儿说想喝汤,一会儿又说汤油腻,一会儿又说地震了。发烧时,全是胡话,没几分钟,啪嗒啪嗒的嘴抿着,又沉沉睡去了。 陆京择倒了碗汤,端到沙发上,刚一靠近。她却像梦魇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喊道:“鱼,钓起来了,好大,江远丞,好大!鱼……不对,不是鱼,这是……”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闭着眼,眼珠颤动。 她喊完,却又猛地睁开眼,眼珠水润,脸烧得潮红。 温之皎看见好多个重影的陆京择,话音颤巍巍的,“好难受,呜呜呜,鼻子不通气……想吐……” 她说完,却感觉那重影的陆京择靠近了。他抬起手,贴着她脑袋,淡漠的话音低低的,带着些哄。 “喝点汤,再吃点药。马上就好了。” 他这么说着,溢着香味的鸡汤贴在她唇畔。 她喝了一口,温度正好,鲜甜至极。 他握着碗,她便一点点喝着,喝到最后,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扶着她的头,给她裹好被子,却又将手伸进她衣襟里,冰凉的指尖划过肩膀的软肉,随后抽出了什么。 “三十九度啊……” 他轻声道。 温之皎的意识堕入昏沉,却又感觉他用手轻轻摩挲她的眉毛,他话音再次响起,“皎皎,江远丞更好吗?”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温之皎猛地睁开眼。 她望向天花板,灯光仍是昏黄的,远处的窗没有关。一阵阵冷风刮入,她的眼珠颤动了下,梦境几乎混淆她对现实的感知。她听见心脏在狂跳,而热意一路从耳朵烧到脸,又到全身。 温之皎恍惚地想:原来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也正是她和江远丞关系的转折点。从游轮回来后,江远丞和她的关系越来越近。他就一直,旁观一切,而从不说破吗? 温之皎再次想抛弃这个念头,可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头晕。一切都在旋转,她想要起身,可身体像漏气的气球,轻飘飘的。她试探性地发出声音,却只能听见沙哑的鸭子声,呼吸如同火焰一样灼着脸。 ……这是什么报应吗? 钓上大鱼,就要发烧。 温之皎一时间绝望起来,她干呕了几声,到处摸索手机。要、要叫人、陆京择跟她吵完架,估计她死在这里了他可能都发现不了,得、得叫个服务生送药……不对,打120……她脑子糊成一团,徒劳摸索,又想起来手机在沙发上。 她立刻扶着床沿,要下床,可被子缠着她的腿,她囫囵摔下床。可下一秒,房门打开,一个身影迅速进来扶住她。 温之皎跌在他怀里,她迷茫抬头,却望见一双淡漠的眉眼。 ……陆京择? 她有些迷惑地仰头。 陆京择只是连同被子,抱着她搬到床上,随后,走出门。没几秒,又端着一个盆进来,他手伸进冒着冰块的水里,拧动着什么。 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陆京择拧干毛巾,覆在她额头,道:“躺好。等会儿吃点东西再吃药,空腹药烧胃。” 他起身,走到房间尽头,又关上窗。 温之皎望着他的背影,“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等你饿死在这里。”陆京择这么说着,又道:“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他不再多说什么,又给她量体温。 温之皎发誓和他吵完架,再也不要理他,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哭起来,“想吐,好难受……好晕……都是你,你骂我。你还跟我吵架。你混蛋……你让我做噩梦,你让我……都是你……”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罪名全都朝着他扔过去,哭得眼睛脸上都湿漉漉的,仿佛一朵沾了露水的颤抖的玫瑰,无助而又可怜。 陆京择拥住她,拍她的背部,认命道:“嗯,是我的错。不难受。我炖了汤,一会儿喝完就好了。没事。” 他动作很轻,和她耳语,“不难受,哭起来不好看。” “我一直好看,我才不丑,我……我做梦……好难受……” 温之皎又洗了洗鼻子,泪珠一颗颗的。 陆京择听着,又亲吻她,将她的泪珠一颗颗舔进喉间。他像无奈,又像是诱哄,“躺下来,汤快好了,不哭了。我在。” 他将她扶起,让她半躺着。 不久后,他果然端来汤和药。 肉炖得很烂,汤一如既往,鲜甜而温度正好。 陆京择扶着她,一口口喂着她,直到她仰着头,脸上有了餍足的笑。他这才放下碗,扶着她睡下,随后,他也累极了似的,长长叹了口气。 他掀开被子,拥着她,手却还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灯只剩一盏小夜灯,柔和的光在黑暗之中照出一小片昏黄的沼泽。温之皎埋在陆京择的怀里,越过他的肩膀,看那一小片沼泽。他察觉到了似的,低下头,用额头碰碰她额头,话音很低,“睡觉,眼睛亮得跟车灯似的。” 温之皎鼻音浓重,“睡不着。” 陆京择道:“睡不着也得睡。” 他将她脑袋压到他胸前。 温之皎便听着他的心脏在额头跳动。 她话音还是闷闷的,小小的,“那订婚——” “不会取消的。”陆京择冷笑了一声,“再惹我生气,你就继续烧着吧。” 温之皎话音很闷,道:“坏种。” “到底谁更坏。”陆京择埋头进她的发丝里,道:“让我们回到从前,有什么不好?” 温之皎又感觉着他的心跳。 她陷入了一种困惑中。 有什么不好呢? 似乎没有。 可是剧情……也可是,她有些害怕被绊住……再可是,以前江远丞也很正常,不也是突然就发疯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也……? 好多问题像肥皂泡,咕嘟嘟涌出来。 温之皎想着想着,还是睡着了。 陆京择听见她匀称的呼吸,低头吻了下她的头发。 他想,她或许动摇了。 他又想,如果那盏天秤在面前,他可以再加一颗砝码了。 第111章 温之皎一觉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八点多了,夏季的太阳早早光临了这个海边的度假村。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细小的浮尘在光下轻盈飞舞, 她甚至能望见窗外的一片蓝天。 她眯了眯眼,摸了摸脑袋,已经不发烫了。 陆京择不在床上, 应该是已经去开会了。 温之皎又下床走动了几步, 发现神清气爽,只感到十分饿, 以及嗓子有些痒。除此之外,来势汹汹的发烧似乎也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没再折磨她。 想到这里, 她心情愉悦几分,只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外走。她要好好洗漱下,去吃顿饱饭, 随后逛逛这里。昨天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除了陪谢观鹤钓鱼外,都没有好好玩一场,饭都吃得不痛快。 温之皎一番忙活后,迈着近乎欢脱的步伐走出房门。可刚走出来, 便望见一个女人推着一辆餐车,对她笑道:“温小姐你好,我是度假村安排给您的助理,你叫我小赵就行。” “他——”温之皎愣了下,想起来昨天陆京择说的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陆京择这个王八蛋!我说了, 我不要生活助理。” “温小姐,这也是为了让您在这三天两夜过得更开心。对了,温小姐,你饿了吧,我已经选好了一些早餐。”小赵十分专业地道:“吃完后,我可以陪你一起到处逛逛,你有喜欢的活动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行程。” 温之皎拿出手机开始打字,手指敲得屏幕咔咔响。 [皎生惯养:混蛋,你真的派人盯梢我?!] [皎生惯养:我不会放过你的!] [皎生惯养:你居然敢监视我!] [ljz:我刚到开会地点,怎么了?] [ljz:哦,你说伴游,那不是我安排的,是度假村安排的。] [ljz:这是视察任务,我开会了,他们自然就找你了。] [皎生惯养:我才不要人跟着我!] [ljz:你忍忍,三天两夜公费白住呢。] [ljz拍了拍皎生惯养的脸蛋说:真漂亮] 温之皎:“……” 拍什么拍,王八蛋! 温之皎才不管,她放下手机。 “我才懒得管你到底是陆京择安排的还是度假村安排的,别跟着我。”温之皎声音提高,“我要自己去餐厅吃。” 她心里有了火,绕开小赵就往外走。小赵立时跟在她身后几步,疑惑道:“温小姐,可是我们——” “我都说了,别跟着我,我要自己逛。” 温之皎转头打断她,却也加快了脚步。 烦死了,死陆京择,怎么这么讨厌! 皎皎,你也不想…… 第199节 温之皎左绕右绕,小赵却十分熟悉境况似的,始终跟在她几步后,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样子。她一时间更为火大,加快了脚步,慌不择路起来。跑过拐角,迎头撞到一个人怀里。 她“嗷”了声,下一秒,几根手指便抵住她脑袋。 温之皎抬头,望见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唇边笑吟吟的。 顾也戳她脑袋,“怎么总这么莽撞。” “你少打扰我,我很急。” 温之皎气得要命,拍开他的手,又转头悄悄望了眼拐角。 拐角处,并没有见到小赵的身影。 温之皎呼出一口气。 顾也撑着墙,越过她,也探头望了眼拐角,身体却把温之皎夹在了墙角。她被压出一声拐角,抬手猛猛敲他肩膀,昂着脑袋,“起开起开,压着我了!” “也没见有鬼追啊。”顾也说完,低头看她,笑眯眯的,胸肌贴着她的肩膀,“漏气了?说话跟橡皮鸭似的。” 温之皎又抗议了几声,他才后退几步。 “你才橡皮鸭,我是昨晚发烧了。”她说着,又咳嗽几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你。”顾也又伸手指抵住她脑袋,眼尾里浸着笑,几秒后,他松开手,“还行,好像不烫,看来退烧了。让你贪水。” “我才没贪玩,是谢观鹤逼我跟他去钓鱼,害我着凉了。” 温之皎一本正经地解释。 顾也却已经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儿了。 温之皎反应过来,扯胳膊,“干嘛!” “去吃饭。”顾也愉快地晃了晃手臂,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吃完饭我们去玩,想射箭还是骑马,打猎还是沙滩排球?划船也行。” “嗯……我想想……” 温之皎认真思考起来。 顾也笑起来,又道:“刚刚跑什么呢?” “陆京择派人盯着我。”温之皎昂着脑袋,一侧卷发别在耳后,脸蛋越发光洁白皙,眼睛也愈发映出金灿灿的光,“他嫌弃你跟谢观鹤缠着我,可是他为什么不找人盯着你们,而是盯着我!这不公平!” “你怎么知道,他没找人盯着我们呢?”顾也唇一勾,银框眼镜后,眼眸弯弯,“盯着我们的人绝对比你多。” 温之皎:“啊?” 他们这会儿正好走到餐厅里。 餐厅里四处是龟背竹盆栽,硕大的叶子一片翠绿,原木强制与捕梦网愈发衬出几分热带风情来。 顾也拉着她坐下,俯身,凑近她,道:“你看,餐厅门口坐沙发上那个,他大衣上有个黑色的夹。那就是对讲机。你再看窗外,那个吃冰淇淋的,她耳边也带着对讲机呢。还有还有,旁边落座这个,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也是盯梢的……” 顾也讲得煞有其事,狭长的眼睛里都是认真,声音压得低低的。 温之皎听完,立刻想要转头观察,但下一刻被顾也用两手捧住脸,她眨眨眼。顾也一脸严肃,认真道:“别看,看了就被发现了。” 温之皎道:“这么夸张吗?” 他说完,两手一用力,将她的脸挤出肉来。 温之皎眉头拧着,认真思考。 顾也唇边溢出声笑,笑得跟狐狸精似的,俊美无俦,“大脑燃烧起来了吧。” 温之皎:“……!” 她立刻耸起肩膀,顾也两手马上贴在一起,捂住她的嘴。 下一秒,她抬起腿,狠狠踹他腿。 顾也吃痛一声,松开手,又笑起来,“怎么出招一点不讲章法啊。” “你又骗我。”温之皎想不通似的,“世界上怎么有你这种老说谎的人。” “那我很坏了。”顾也笑起来,“你不也一样,不过你没骗过我而已。” 温之皎:“……” 她被说中,又抬脚踹他。 可刚踹完,她便感觉他抬起腿,勾住了自己的腿。 温之皎睁大眼,“你!松开!” “不,大早上就挨两脚,总要占点便宜吧?”顾也手撑着桌子,支着脸,身子前探,犹如蛰伏的美人蛇似的,眼睛直勾勾看她,“你又是跟陆京择一个套房,又是跟谢观鹤钓鱼,那我呢?” 他挑眉,眼睛里含着笑。 温之皎眼里有了点火光,倒不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而是被他的动作气到了。 这人……这人…… 顾也翘着二郎腿,脚晃荡着,西裤下露出一截灰色的袜子,而锃亮的定制皮鞋此刻有一下没一下地剐蹭她的小腿。他面上半点不显,仍是西装革履地正经样子,笑意斯文俊美,却又得寸进尺,“皎皎,说话啊,是不是心虚了?” 温之皎踹他,他便勾住她的腿,她后退,他便更进一步。 “你——你——”温之皎被他的不要脸震撼到,指着他,“你怎么这么流氓!” 她压低了声音。 顾也笑起来,一张脸灿若桃花,“你上次不也这样。” “谁撩拨你了。” 温之皎气得要死了,将叉子一把叉进面前的水果沙拉里。 顾也笑吟吟的,也开始吃面前的东西,但吃了几口,却又望她。她很有些气呼呼的,却也没再找事情,而是专心吃着东西,一脸认真地盯着盘子里的酸奶。 他便一直看,看得她都不得不分心起来,蹙眉看他。 温之皎:“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吃。” “我看未必。”顾也说着怪话,却道:“有心事?” “胡说八道什么呢。”温之皎捏着叉子指他,“你就是想逗我跟你说话是不是?我才不理你,让你一个人尴尬。” 她这么说着时,眼里很有几分机敏。 顾也跟着笑,道:“说说吧,你的心事。” “我都说了我没有。” 温之皎一脸莫名其妙。 “你要是没有心事,今天怎么逗你你都不生气?”顾也支着脸,“早就开始大声嚷嚷我王八蛋,要抓我打我了,还会在这里乖乖吃饭。” 温之皎瞥一眼他,又移开,怕老师点名似的。 顾也还是笑,很有耐心似的,就看着她。 温之皎吃了几口酸奶,嚼得腮帮子发酸了,才终于抬头。她看着他,像在犹豫,又像在怀疑,最后先长长叹口气。 她道:“你觉得,陆京择这个人怎么样?” 顾也眉毛挑得很高,“你问我?” 他笑起来,“你不会觉得我能说什么好话吧?” 温之皎吃了口水果,“爱说不说。” “怎么,你难道……” 顾也没往后说,脸上的笑意淡了。 温之皎像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又像是没懂,又低头开始将水果和酸奶搅来搅去。好几秒,她道:“你怎么不说话?” 顾也喉结滑动了下,唇动了下,没能笑出来。 他道:“初恋这玩意儿就这么神奇?” 顾也抬起手,手指捏住温之皎的下颌,手指轻轻挠她的脸颊。他生了一双天生含情带笑的眼,可这会儿,他的眼里没有情,也没有笑,只有些沉。 温之皎被他捏着下颌,也不恼怒,只是用无辜的眼睛看他,“是你问我有没有心事的,我说了,你还生气。” “他可都派人跟着你了,这不典型mini江远丞,你还真打算跟他过日子啊?”顾也说着玩笑话,但脸上还是没有笑,只是歪着头,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还有,你跟我说,就不怕我整点事出来,狠狠搞破坏?” “你反应真过激。”温之皎蹙起眉头了,理直气壮,“我就是问问你觉得他怎么样,你就想那么多。再说了,不是你说的,我们是玩伴吗?我还以为,玩伴的意思是会站在我这边的呢。” 她说到最后,反倒像是委屈了,明媚的眉眼耷拉着。 “你要没那个心,你会问我?” 顾也扯了下唇,却捏住她的脸。 几秒后,阴沉的表情散去,他露出了堪称灿烂而恶趣味的笑,眼里有了揶揄。 顾也道:“没关系,你跟他过呗,反正我会去找你玩的。我这人,就喜欢刺激。”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温之皎拍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她愕然看他,道:“你干嘛?” 顾也缓缓握紧她的手,狐狸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笑,“我是认真的。我会一直缠着你的,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说到最后,故意张大嘴,压低嗓音。 温之皎被他发神经的鬼脸逗笑,没忍住笑起来,“神经病!” 她又俯身,“你搞得这么奇怪干什么,你对我又不好,老骗我,还欺负我,之前还——” “你要我再背一遍你那套词吗?”顾也啧啧摇头,又道:“要不是你绑架我,我怎么会和你跟你抢方向盘,我又怎么——” “可以了可以了。” 温之皎自己也听烦了,打断他。 她站起身,“我吃饱了,我要回房间睡回笼觉,别跟着我!” “皎皎。”顾也坐在座位上,却叫住她,“听我一句劝。” 温之皎转过头。 顾也抱着手臂,笑眯眯的,“陆京择这个人,又阴又能忍,做事也狠。他现在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把你套牢,等套牢了,你信不信你身边一只公蚊子都没有。” 温之皎想了想,道:“可是公蚊子本来就不吸血!” “嘶,你这小孩——”顾也笑起来,道:“你不如选我,我可豁达开明得很。”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0节 温之皎唇撩起耳边的卷发,一副骄矜又傲气的样子,“你又没跟我求婚,还是你现在就是在求婚。” “哦,没有。”顾也一本正经道:“跟你求婚的话才是真的输了。” 温之皎疑惑起来。 顾也却摆摆手,没再说话。 她便果真,一转身走了,裙摆飞扬,脚步雀跃。 顾也摘下了眼镜,他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在想,这才早上,他居然就想喝点酒了。 他又在想,现在局势可真不妙。 倘若她如以前一般,以无辜却又理直气壮的姿态肆意横行,那有再多人追逐她都无所谓。但倘若,她在动摇,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难不成还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顾也现在很想试试招魂,让江远丞早点醒来,看看哪个故人更厉害。 他苦中作乐的想法没能让他乐出来,因此,他还是决定喝点酒。 一个侍应生从他身后路过,远远望了眼餐厅门口,那道离开的身影。他站定了会儿,最终放下托盘,走了出去。 温之皎在建筑中与景致中走走停停,享受着晨光。她仰着脸,任由阳光沐浴在脸上与身上,但很快,她望见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个吧台,吧台前立着个招牌。 温之皎很有些兴趣,走过去看了眼,很快,便望见一大行字。 【酒店侍应生招聘(暑假工)】 温之皎立时想起来自己任务中的一条,似乎是找份工。嗯,说不定真的可行呢?她想着,便看向吧台老板,问道:“我能干这份工作吗?” 老板怔了下,望了眼她,“小姐,您是这里的客人,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我——”温之皎话音没说完,却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她回过头,却望见一张艳丽却阴冷的脸。她瞪大眼,“薛灼灯,你怎么在这里?” 薛灼灯对老板点点头,拉着温之皎走到一边。 温之皎大脑有些宕机。 见鬼了,这人之前见到自己不都跑得飞快吗?现在拉着自己干什么?不对,他来了,说明那个原剧情系统又有什么见鬼的害她的任务?现在他拉自己,是要做什么吗?! 冷静冷静,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他是系统的事实! 平常心,平常心! 温之皎对自己说。 薛灼灯拉着她走到一棵棕榈树下,树荫下,他的脸在阴影中摇晃。 温之皎笑了起来,很惊讶似的,“薛灼灯,你居然会主动和我打招呼了?” 她又道:“上次订婚宴,你见到我就跑!” 温之皎控诉完,薛灼灯的唇动了动,道:“上次比较忙。” 忙着给我找茬吧。 温之皎笑眯眯的,又抱着手臂,打量他,“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呀?” 薛灼灯舔了下唇,好几秒,他道:“我在写小说。” 温之皎挑眉,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想让我给你提供灵感是不是?快说快说,我帮帮你,正好我无聊着呢。” 她说完,眼神里闪烁着点光,追他的眼。 薛灼灯移开视线,她便探头追,直追得他脸上烧起一片红。可尽管如此,他的脸仍是冰冷而漠然的,唯有黑黢黢的眼珠湿漉了些。 他卡了几秒,道:“假如,假如……你是女主角。” 温之皎垂下眼,听着。 “你的生活总有很多意外,然后有一天,你有了个订婚对象,你会愿意过安稳的,离开各种闹剧的生活吗?” 薛灼灯问。 他的心重重提起,并不知道自己想听到哪种回答。 “嗯……我想想……”温之皎摸着下巴,眼里有些认真,“这个也不是女主角说了算的吧,就算订婚结婚,就算离开闹剧,说不定闹剧也会追上来。小说里不都是这样,麻烦总是一个接一个,平稳的时候都是大结局了吧!” 她认认真真地点评完,眼睛却凝着他的脸。 很快,她看见他的脸浮现了一丝认真与凝重。 薛灼灯道:“假如,能保证闹剧不在追上来,就是一个确定的结局呢?” 温之皎笑了起来,话音很轻,“让我想想。” 她刚说完,却听到身后传来几道声音。 她转过头,却见是小赵与昨日陪同的经理。 经理点头哈腰道:“温小姐,可找到你了。” 小赵站在经理旁,还有几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人。 经理道:“温小姐,您是不满意小赵这个伴游吗?没事,我们这还有很多人可以选,放心,咱们就是随处逛逛看看,主要是为了向您介绍我们这儿的优点,您看完了,也可以和陆先生更好的体验。” 温之皎:“……” 她听出来了,这意思是,还非得去不可。 温之皎长叹一口气,正想和薛灼灯说,一转头,却见薛灼灯人影不见了。 ……真能跑啊这家伙。 温之皎只能对经理笑笑,随后,绝望地在他们的簇拥下走了。比起昨天在导览车上的介绍,今天的介绍更细致,还进到各种游乐建筑内部查看了起来。 这会儿,温之皎头更大了。 她本来就是很容易走神的人,偏偏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还总要她回应。她的脑子完全处理不了这么多线程,只能点头摇头,嗯嗯啊啊,深感当大领导也好疲惫。 在“视察”了半个小时候,他们进到了一片幽静雅致的别院前。 经理道:“这是我们这边的茶室,茶叶可以自备,也可以从茶庄里买。” 茶室亭台楼阁悠长,竹影潇潇,阴凉而宁静,蝉鸣声都变得诗意了起来。温之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了,他们却还在介绍前面的景致。 天哪,这里怎么能这么大啊! 温之皎有些崩溃,站起身,道:“我觉得,就看到这里吧。我也有些累了。剩下的,你们等陆京择回来,带他看看吧。” 她说完,一转身深入长廊里。 后面,经理喊道:“温小姐,但是陆先生那边——温小姐——” 温之皎才不管那么多,左拐右拐上楼,随口打开一间茶室的门。 茶室里一片幽静,空无一人,率先望见一座几折的屏风。屏风旁边,漂亮的斗柜陈列在墙边,里面装着一个个茶叶坛。柜子前,是一方长桌,桌上摆着茶具,桌边是几个蒲团与柔软的芦苇席,窗外的竹影落在室内,十分雅致。 温之皎直接坐在芦苇席上,靠着身后蒲团,长长呼口气。 热死了,逛得真累啊,好渴。 这怎么泡茶? 温之皎拿起茶壶,准备研究一下,却骤然发觉,桌上的几个茶杯都有茶,因为太浅了,没有注意。她又晃了晃茶壶,也有茶。 这里刚刚有人? 温之皎正想着,却听见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她听得出来,似乎是经理的声音。 救命,这群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真的不想当领导,她逛不动啊! 温之皎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窜到屏风后。 屏风后又是一个斗柜,放着烧水的小锅,还有各式茶杯。 她蹲在柜子旁边,缩着身体。 很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交谈声也清晰了起来。 “主要是……温小姐……复杂……迷路……” “好的好的……麻烦……” 声音又远去,一道脚步声却停在门外。 下一刻,门被拉开。 对方脚步稳健,走了几步,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嗯?”几秒后,她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空气十分安静,她几乎能听到对方手指触碰屏幕的声音。 温之皎绝望地闭上眼。 对方一步步靠近屏风,似乎打起了电话,“是我,你让安保注意一——”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最终停在屏风处。 下一秒,一个身影笼罩在她身前。 温之皎抬起头,一眼望见一张温润疏离,如寒玉美人的脸。对方眉毛挑着,如墨的黑眸里有些惊讶,那情绪闪瞬即逝,脸上又是平静。 谢观鹤微笑,继续着通话,“不用了。” 他挂了电话。 温之皎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群人呢。” 她清清嗓子,扶着柜子,站起身。 谢观鹤很自觉,后退半步,给她留出出屏风的路。 温之皎对他点点头,很有些理直气壮,虽然自己也不知道理直气壮什么,但她不想在谢观鹤面前显得心虚。她道:“我到处看看,你在这里啊。那我走了。” 谢观鹤只是望了眼桌上的茶盘,道:“温小姐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温之皎清了清嗓子,道:“嗯,好吧。” 她顺势一拐弯,从门前转身坐到了蒲团上。 谢观鹤道:“想喝什么茶?”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1节 温之皎道:“芝芝桃桃百香果茶。” 谢观鹤:“……” 第112章 温之皎话音落下, 茶室一片安静,她便支着脸望谢观鹤。 很可惜的是,谢观鹤只是微微挑眉, 道:“没有。” 温之皎像故意逗弄他,又像是很认真地回忆,支着脸的手在脸上弹来弹去。好几秒, 她十分勉为其难地道:“那草莓四季春茶呢?” 谢观鹤端着茶杯与茶壶, 走到屏风后,水流声响起。他似乎在冲洗茶壶茶杯, 声音混合着水声,很有些缥缈, “没有。” 温之皎望着屏风, 他的影子浮动,她撇嘴,“什么都没有, 还好意思说请我喝茶。” 谢观鹤道:“就红茶吧。” 他放弃了让她选。 “你这人真是, 让我点,又不愿意做。”温之皎故意发难起来,话音却有着愉快,“你要说红茶的话, 我突然觉得,那你弄点绿茶吧。” 她听见很轻的笑声,便又隔着屏风看那影子。 可惜的是,谢观鹤没有再说话。 温之皎便坐在蒲团上,把脸贴在桌上,拿出手机。 很快的,她看到了手机里的信息。 [ljz:会议快结束了, 中午想吃什么?] [ljz:刚刚度假村的人跟我说,你人不见了?] [皎生惯养:我跑路了,天哪,他们好吵] [皎生惯养:一直跟我说个没完,头晕] [ljz:你人没事就好,我让人给他们回个消息,让他们别找了] [ljz:他们都担心你迷路或者有个闪失,这里生态不错,听闻有不少野生动物] [皎生惯养: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刺猬,给它们背上放了几个野果] [皎生惯养:天哪,我可真够善良,它肯定爱死我了] [ljz:……刺猬运果子不靠背部的] [ljz:看来有只刺猬要满地打滚弄掉果子了] [皎生惯养:……可恶,绘本骗我!] [ljz:那善良皎皎现在在哪里,等会儿接你去天堂领翅膀和饭。] 嗯……这个嘛…… 温之皎抬起头,望了眼屏风。 刚抬起头,却见谢观鹤已经端着茶盘出来了。他迎着她的视线,却并没有半点不自然,坐在她对面,端起茶壶倒茶。倒了茶,他并不递过来,只是拿起一支茶刷,伸进茶杯里轻轻刷了几下,才递过来。 温之皎眉头皱成一团,“你当着我面给我刷碗水!” “嗯,我也喝刷碗水,放心。”谢观鹤说完,又拿起茶刷刷自己的茶杯,道:“金骏眉冲泡后,茶汤颜色不均匀,需要刷均匀,味道才不会生涩。” 温之皎左右挑起眉头,对这些名堂感到头晕,接过拿起茶杯一口饮下。热茶在唇里,口齿生香,倒的确没有以往喝茶的涩味。 谢观鹤小口喝着茶,见状,又放下茶杯给她倒茶。 他举起茶壶,橙红色的茶汤缓缓落下,水花极小,袅袅热气中,他那张脸便也被氤氲得愈发俊美。他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喝太多我会不会失眠?”温之皎的确口渴,又有些迟疑,“我昨晚就没睡好。” “看出来了,所以选了红茶。”谢观鹤道:“红茶安神。” 温之皎这才放心喝了下去,却又道:“为什么你不用倒来倒去?” 谢观鹤有些疑惑,“什么?” “以前我见有些人喝茶,都要把茶倒了在盘子上,还有什么口诀,什么规矩。”温之皎捧着茶杯,凝着谢观鹤的脸,很有些恶意道:“我看你跟个老头似的,还以为你肯定要在我面前炫技呢。” 谢观鹤唇弯了下,一点也没有因为这评价生气,只是淡淡道:“很麻烦,而且我不喜欢喝茶时,弄得案几湿漉漉的。” 他说完,一道敲门声响起。 温之皎警惕回头,却见是侍应生,端了一些茶点和水果进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笨重的香炉似的东西,以及一个锦盒。 她松了口气,却不忘点头,“很好,我确实饿了!” 谢观鹤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炉子似的东西和盒子,放在了一旁。 温之皎喝着红茶,捻起几块糕点,时不时吃几颗水果,满足至极。谢观鹤捧着茶杯,隔着氤氲得水雾,望着她被洇湿的唇,也看那些颜色鲜艳的水果在她唇中翻来覆去,将唇舌染得更红。 谢观鹤收回视线,温热的茶水经过唇齿,一路深入喉咙,胃部翻涌。他放下茶杯,斟茶,却又听见她的话音,“为什么感觉我们一见面,你就在给我弄吃的?” 她很有些匪夷所思。 谢观鹤笑起来,“温小姐不也很喜欢吗?” “一般般吧!”她这么说着,一手却扶上了小腹,身体从蒲团上滑落,背靠着蒲团,很是餍足的样子,“这茶好像真有点用,我现在都有点困了,还是你给我下药了?” “想睡就睡吧。” 谢观鹤轻声道。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还真枕着蒲团,“不行,我怕你做坏事。” 谢观鹤没有说话,只是看她慢慢变成一滩,眼睛里有了些柔和。但很快,他又移开视线,道:“嗯,正在考虑。” 温之皎是真的有些困,但她显然也不想在他面前谁,拿出手机狂刷小视频。安静禅意的茶室里,瞬间响起了各种聒噪配乐,还有她反复翻身时,衣料摸索芦苇席的声音。 谢观鹤喝着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了份文件看起来。 温之皎一见他那文件,立刻指着他,“不许在我面前努力。” 谢观鹤没回话,翻着文件看了起来。 温之皎想了几秒,决定继续骚扰他,便问道:“谢观鹤,你用了什么香水?上次你身上的味道,很香。” 谢观鹤果然抬头了,他看着她几秒,叹了口气,“想睡,就睡吧。” 温之皎挑眉,“你在说什么? ” “我……”谢观鹤顿了几秒,却又道:“不是香水,是香。” 他说完,却并不等她回复,放下文件,而是打开了香炉,也打开了那小小的锦盒。温之皎直起身,望过去,却见锦盒里是一小块牛肉干似的木头。那木头通黑,有着纹路,即便他们隔着桌子两端,她都闻到了幽幽的香味。 温之皎望着他,拿起一个刮刀似的东西,从那木头上刮下粉末状的木屑。她便更有些惊奇了。 “是白奇楠沉香。”谢观鹤专心自己的动作,却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等会儿就可以点香了。” 他说完,又专心动作,将那削出来的粉末放入一个小盒中用银铲搅拌。他的手指骨节分明,黑眸认真,即便是这样繁琐的流程却也做得优雅如贵公子。许久,他挑开香炉,拿出器具压在炉上,将沉香倒入器具的空隙中。 温之皎丝毫没有他的耐心,一会儿问一句。有时候是好了没,有时候是好无聊,有时候是你会忘记步骤吗这类无聊的问题。谢观鹤挑着回,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终于,他拿出狭长的盒子。 “哧啦——” 摩擦声响起,火焰从他指尖的火柴亮起,将他那张略显苍白俊美的脸映出些红光与摇曳的阴影。他点燃香氛。 不多时,婉转的香味伴随着炉中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 那香味十分奇特,起初沁着凉意,但嗅闻着,又化作蜜似的甜香,甜香之后又有乳香与花香,最后则是草木香。 温之皎眼睛瞪大,仰着头用力吸着,全身每个毛孔都像打开放松了似的。她有些震撼,却没有问价格,因为她最贵的香水,似乎也没有这香的前中后调丰富。她只是道:“看着那么不起眼,竟然这么香,闻得全身都舒服了。” “嗯。”谢观鹤应了声,他又道:“我不舒服的时候会点它。” 温之皎闭着眼,肆意地嗅闻着满堂的香,身体又滑落,枕着蒲团。她轻声道:“不舒服怎么不去请太医。” “治不好。”谢观鹤的话音仿佛如着香雾似的,缥缈得要散掉,“闻到香会好点。” 蕴含着如此多种味道的香,总让他的胃错觉他已置身在梦境中。梦境中,面目模糊的她,与种种草木水果亦或者流淌着蜜与奶应许之地融合交错,躁动的食欲于虚空中平息,又在翌日的夜晚来临。 温之皎像是放松下了身体,哈欠一个接一个。 谢观鹤垂下眼,拿出了锦盒下的三清铃,在烟雾与光下,三清铃上的纹路散发着华彩。他拿起轻轻晃动,清脆的铃声响起,却并不突兀,反而与这满堂香相宜。 温之皎听得飘飘忽忽,神经一根根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困意下来。 不多时,铃声消散了。 谢观鹤隔着烟雾眺望桌另一侧的身影,那身影也恍惚起来,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皎皎。” “……”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匀称的呼吸。 终于愿意睡了。 即便眼下有了青黑,哈欠打个不停,懒洋洋的,却不敢,或是不愿在他面前睡着。明明之前,敢那样跳下来只为砸他个半死,也敢闯入病房,勾着他的流珠威胁他。如今却不愿了。 病房那一步,走得不太好。 谢观鹤有些出神,望着云雾,也望着那起伏的身影。 袅袅的烟雾上升又落下,缓缓填满小小的茶室,阳光与竹影与香雾纠缠在一起。谢观鹤喝了口茶,端坐着,却闭上眼。在缭绕的雾中沉吟许久,他才睁开眼,眼珠乌黑,被茶水洇湿的唇有着红,喉结滑动着。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 隔着缥缈如轻纱的雾,隔着浓郁的香。 温之皎卷发洒落在蒲团上,也散落在脸颊旁,浓密如海藻的黑发映得肌肤愈发雪白。她仰着头,卷翘的睫毛下,鼻翼翕动,脸上有着熟睡的淡粉,唇抿着,眉眼恬静得毫无醒来时的活泼。他抬起手指,很轻地抚摸了下她的眉毛。 她的眉毛便立刻皱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喊话。 谢观鹤垂着眼,指节从她的眉毛滑落,一路触到她眼皮,感受着温热眼皮下,那圆滚滚的眼珠。接着是鼻梁,鼻尖,感受着她的呼吸,最终,停留在她的唇上。柔软的唇有着温热,手指按压下去,便触到唇齿的湿润。 他再次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温之皎,你究竟是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2节 谢观鹤的手指缓缓摩挲她的唇,喉结滑动着,他俯下身。 “咔啦——” 门骤然被拉开,金灿灿的阳光与风坠入室内,将一片香雾与旖旎全然吹散。 谢观鹤望见一个修长挺括的身影,身影走近,他便望见一张漆瞳薄唇的英俊面容。对方穿着大衣,衬衫有些松垮,表情淡漠,显出几分散漫疏离。 ——陆京择。 陆京择站在门外,却一眼望见先谢观鹤。 光与烟雾将他的脸映得明明暗暗,仿佛山水画中那从烟雾中探身化形的妖鬼或神佛。奇异而美,却分不清正邪。他半跪在温之皎身前,正好起身,手攥着的流珠仿佛流动的血在他手腕与手背上流淌。他身前,温之皎恬静地睡在蒲团上,黑发像无尽蔓延肆意生长的藤蔓,藤蔓中,是她艳丽的面容与裙勾勒出来的身躯曲线。 陆京择脸色一冷,大步走入茶室。 谢观鹤像是守在她身旁的神似的,以一种悠远又晦暗的眼神凝他这个外来者。但也就几秒,那眼神里便只剩笑,温润却没有温度。 他道:“陆先生,她睡着了。” 陆京择径直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谢观鹤的衣领,视线锋锐而厌烦。他压低话音,警告意味十足,“谢先生看似清心寡欲,怎么做事这么下九流,不知道离别人未婚妻远一点呢?” 谢观鹤被他扯住衣领,却也仍是安之若素,“她恰巧困了,我便让她在这里休息,如何下九流?” “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京择话音很沉。 他松开手,俯身,像宣誓主权一般,将温之皎一把抱进怀里。随后他起身,走到茶室外,头也不回。 谢观鹤挑起眉头,微笑,没有说话。 他望着陆京择离开,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了长廊上。 陆京择仔细地托着她的头与腰肢,却放慢了步伐。他垂着眼,心里积郁着烦躁,有些想像狗似的,焦虑地原地转几圈。但最终,还是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颊,一路下楼离开了。 谢观鹤站在栏杆前,俯瞰着楼下的身影。 陆京择抱着温之皎下了楼,他的下属迎上来说了什么,他却摇头,抱着她一路走出这繁复华丽的建筑,车停在茶室门口,他却没有上车。她似乎醒来,晃了晃身体,他却颠了颠了她,将他抱紧。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声音隔着空气,也隔着遥远的距离被风吹散。 谢观鹤凝视着他们,握着栏杆的手抬起了食指,眼睛里映出了鲜亮的红。那红像是映照出一场火焰,火焰之中,还有着更纯粹的红随地可见,那红从地上向上流,又流到纸上,勾勒出奇形怪状的红色图景。火焰烧过图景,却仿佛揭开了新一幕的画卷,雷雨轰鸣,芳草萋萋,豪华的庄园之中,她坐落在血泊当中,泪与血混在脸上,被江远丞拥住。 那图景很快消失了,楼下堪称璧人的情侣们踪影也远去了。 谢观鹤缓缓笑了起来,转过身。 他手机震动了下,收到了一条信息。 [明晚抵达。] [送到小秦手上即可。] 谢观鹤走入茶室,竹影潇潇,光芒下,烟雾消散,唯有馥郁的香味仍留在其中。他轻易察觉到,这香中多了份玫瑰的香味,昭示着她曾经的停留。 他捻着流珠,那红在手上流动。 茶室外,天空一片晴朗,暖融融的阳光平等映照着花石草木,也平等映在忙碌的侍应生与所谓尊贵的客人身上。 温之皎这一觉睡得很香,刚开始时,还觉得脸上老有头发丝搔得痒痒的,以及唇齿湿润发麻,身体还有颠簸。但那红茶或许是沉香的效果实在太令人放松,她黑甜一觉,连梦都没有。再睁开眼时,她就傻了。 因为她望见一大片澄澈的海洋与沙滩,鸥鸟飞过,人们在沙滩上欢笑,阳光晒出腥咸黏腻却又清新的风。她似乎靠着什么,便疑惑地直起身。 “醒了?” 身旁,一道声音响起。 紧接着,身下也晃荡起来,有些失重。 温之皎吓了一跳,抓着身旁的袖子惊叫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坐在秋千上。她又转头,明白过来,自己靠着陆京择肩膀呢。 陆京择的长腿伸着,手撑着秋千,背直起来,“累死了,腰酸背痛。” 温之皎晃了下脑袋,“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还希望是谁?”陆京择觉得好笑似的,伸手捏她脸,“在谢观鹤身边还敢睡,不怕他再送你上笼子?” 上笼子的事倒已淡忘,被骗去郊游的事还记得。 温之皎昂起头,“我本来也警惕啊,但是他点那个香好好闻,不知不觉……我懂了,他肯定下药了!” “是,下的是鬼迷心窍色欲薰心的药。”陆京择黑眸里满是讥诮,用力捏她脸,“再被我逮到一次,生活助理就跟定你了。” 他像是威胁,话音故作正经。 温之皎一怔。 她凝着他。 陆京择淡漠的脸上含着笑,眼神认真,见她看自己,笑意便从脸上渗入漆黑的眼珠里,“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也没有。 只是想起来,之前和江远丞玩的时候,你也说过这样的话。 温之皎没有说出来,张嘴露出牙齿,“再捏我咬你了,又没有正式订婚,你管我难么多!” 陆京择眼里泛开了一圈涟漪,好几秒,他才找回声音似的,道:“怎么,思想西化了,也要在婚前玩单身派对?” 他说完,笑意更大了,“大中午了,该吃饭了,走了。” 温之皎摸了摸肚子,欣然起身,可刚站起身。他却骤然转身,拥着她的腰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摩挲她的鼻尖。 她打他肩膀,“起开。” 陆京择笑声低低的,松开手,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 温之皎只觉得自己的手触到了塑料似的东西,她奇怪地掏了掏口袋,他便松开手,任由她掏。她摸到一颗颗的东西,奇怪间抓了下,拿出来一看。 她望见手心里攥着一把玻璃纸包裹的糖果,阳光将玻璃纸五彩缤纷的光芒映照在手心,也映在她脸上。 陆京择笑起来,道:“今天开会结束后买的。” 他又道:“统共就一兜,全掏走了。” “废话!你又不爱吃!”温之皎说着,便拧开糖纸,酸溜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她笑起来,“很有眼力见,知道我好几天没吃了!” 陆京择又抓她的手,大步大步地走起来。 海风吹过他们,他们身后,脚印在沙滩上连城依傍的一行。 “陆京择,我今天问顾也你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呢?” “他说你又阴又狠,说你肯定会报复我。还说你看起来脾气就很差,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设计我,还说你想让我身败名裂还有……” 温之皎说个没完,搜肠刮肚罗列罪名,又道:“还有,你和我分手这么惨烈,现在却说订婚,背后肯定有巨大的阴谋。” 陆京择听着,只是笑,好一会儿,他才道:“报复你的话,显然不需要赔上一场订婚吧?” 温之皎觉得自己的身价被看低了,凶狠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是为了报复江远丞,才跟我订婚,我懂了,你肯定是在演那种等报复结束后再狠狠甩了我或者折磨我的戏码,因为当年——” 陆京择一把捏住她叭叭叭的嘴,笑意更深,瞳孔里倒映出她的面容。 他道:“已经足够了。” 温之皎道:“什么?” 陆京择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 他道:“皎皎,只要你选择的是我,就足够了。” 温之皎歪过头,仍有些疑惑似的。 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她却像听不懂似的。 温之皎道:“那你不准惹我生气。” 她又道:“我生气的话,你哄不好我的。” 陆京择道:“我见识过了。” 温之皎昂起头,像骄傲的公主似的,神气极了。 陆京择走在她身后,将她的身影摄入眼中。 他想,他该准备戒指了。 或者说,他准备了很久,但它终于要被戴上主人的指尖了。 陆京择对她的背影道:“后天跟我去国外参加峰会吧,为期半个月。” “怎么又是会议!” 温之皎回头怒斥道。 陆京择笑起来,“据说可以住古堡。” 他道:“还可以享受皇室餐食,看游行,嗯,据说还可以骑马驰骋真正的草原。” 温之皎眼睛里有了亮光。 陆京择道:“怎么样?” 温之皎转过头,卖关子,“嗯我考虑考虑。” 她心里想,她得找到薛灼灯。 如果,薛灼灯说的话是真的……那是否说明,在他的剧情里,她如果和陆京择订婚离开,一切剧情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是的话,江远丞醒来后,她可以在国外古堡探险,而不是回去走剧情了?不对,会不会是薛灼灯又在策划阴谋?还有,陆京择会不会真藏着什么报复计划吧?跟他订婚,他不会也变疯吧? 她脑子里的想法撞来撞去。 但当她看见一桌菜肴的时候,所有想法都消弭了。 温之皎饱餐一顿,又被陆京择带着散步,一路上又吃了不少东西,还不忘蒸蒸桑拿按按摩,还去抓了娃娃,享受了一番日光浴与冲浪。 夕阳西下,温之皎餍足地在沙发上伸懒腰,充分感受到了度假的真谛——不带脑子。她在沙发上腾挪转移,可陆京择却已经换上了衬衫西裤啊,背对着他系着袖扣。 温之皎懒洋洋看他,“又去开会?” “嗯。”陆京择道:“你老实点。” 温之皎翘起嘴,“我哪有不老实,是你一直在忙。” “我要不这么忙,现在也见不到你。”陆京择笑了下,转过身,他衬衫扣没系好,露出白皙的锁骨与漂亮的肌肉。他俯身,拍她脑袋,“我晚上回来,你要不在房间,我明天就把门上三道锁。”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3节 温之皎蹙眉,“你敢,你关我我就逃婚!” 陆京择翘起唇角,“可以啊,抓到一次多上一道锁,看看江远丞锁多还是我锁多。” 温之皎:“……你王八蛋!江远丞才、才——” 陆京择捏她嘴,亲了下她脸颊,“别提他。” 他可真奇怪,自己可以提,但她一说江远丞的名字,他便恨得要死。这一点,他和江远丞毫无差别,江远丞也总是问她陆京择如何如何,她一说名字,他就发疯。 嗯,好吧,陆京择起码没发疯。 温之皎安慰自己。 陆京择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他深呼一口气,咬着口腔的软肉,几乎要咬出腥味。 他极力将他查到的那些,江远丞和她相处的点滴驱出脑中,也竭力,将她昨晚发烧时,唤出的江远丞的名字遗忘。如果,江家的看守能不那么严密就好了,他绝不会和死人计较,也绝不会如此恨被偷走夺走的那些年。 忍住。 他绝不会重蹈某些人的覆辙。 陆京择太知道,什么会毁掉一切,于是他努力压抑着所有负面情绪,不想它显露分毫,可它仍然从怨毒的眼中渗到脸上,形成冷漠狠厉的阴翳。他走在长廊中,路过夕阳光落在他脸上,却使得他脸上的阴翳更为浓重。 夕阳落到海面之下,暗色逐渐淹没天空。 温之皎吃完晚餐,又吹了会儿海风,哼着歌,将手机包上防水套。她想好了,今晚的计划就是一边泡温泉,一边享受晚风,一边看小说。 最近,她迷上了看乡村种田文,你给我菜泼农药,我就给你拖拉机放钉子,今天谁家婆娘出轨,明天谁家老汉被打断腿……这些桥段泼辣豪爽,她大开眼界。 温之皎路过水吧的吧台,一眼望见穿梭在众人之间忙碌的薛灼灯。她叫了一声,他便立刻抬头看过来,在攒动的人影与霓虹光中,他的脸愈发显出些妖异的美来。 她欣赏了几秒,趴在吧台上,道:“你很忙吗?” 薛灼灯点头,却直直地走到她面前,还是一副哑巴样。 温之皎笑起来,道:“你还记得你问那个问题吗?” 薛灼灯又是点头。 他记得,他问她,如果能过平稳的生活,远离一切闹剧,女主会不会幸福。 很快的,他看见她眼里有着璀璨的光,笑得狡黠而灵动,话音里有着某种殷切地期盼,“我跟你说,我想了好久,我觉得,假如我是女主角的话,我会觉得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或者事,生活会有些单调,但是——” “也许,”她语气很轻,缥缈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愉快,“也许单调平庸的生活,就是宁静而幸福的。” 薛灼灯望着她的脸,却觉得心脏像是骤然失去了无数引线,往下空茫地坠。他感觉到话语从喉咙里滑走,好久,他嗓音艰涩,“所以,你想要这样的生活,是吗?” 温之皎笑眯眯,“现在的话,想啊,但是真难啊。你都不知道,我身边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和人,烦死了!” 她一转身,卷发扬起小小的弧度,又道:“不说啦,我去泡温泉啦!拜拜!” 薛灼灯望着她轻快的步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却又缓缓亮起。 他知道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仍然说:“好。” 他又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薛灼灯拿出笔记,看着任务,坚定了决心。要达成她和陆京择双宿双飞的结局,现在,他需要让她和顾也在温泉里遇见。虽然看起来让陆京择抓她和顾也,以及她和谢观鹤的奸是矛盾的,但是,剧情说了,这样走才能促成结婚与离开故事的结局。 他会完成任务的。 他毅然决然放下托盘。 夜色浓厚。 温泉外。 温之皎举起手,长呼一口气。 终于到了,大晚上的,真热啊。 她正要进去,却陡然感觉几个穿着宽松衣服的卫生人员路过。 “小姐,稍等一下,现在是清洁公共区域的时间。” 卫生人员道。 温之皎:“……好吧。” 她这么说着,转过身,气呼呼踢了脚石头。 好在,他们人多,速度也快,十分钟后,便将淋浴间与公共洗漱台清洗完了。众人忙活着,唯有一个身影落在后方,悄悄将男女的淋浴间磁吸牌替换。 他穿着清洁服,眉眼隐匿在遮罩中,跟着众人走到温泉门口。 他低着头,听见她快活的脚步声。 他又在温泉门口等了几分钟,看她没有出来的迹象,才又走近温泉门口。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清洁汤泉,暂停开放,设施危险,请勿进入。”的告示牌立在汤泉门口。 做完一切后,他松了口气。 薛灼灯深深凝视着汤泉,心里想。 他会帮她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的。 他会完成一切任务的。 温泉入口是石头擂成的拱门,进了拱门,是分男女的淋浴间。经过淋浴间后,才能通往温泉。刚走出淋浴间,便先望见一大片奇山怪石与竹林,各个汤泉被这些假山怪石阻隔开来,仰望天空,便能望见灿灿繁星与焰火。 顾也伸了个懒腰,放下眼镜,缓慢踏入温泉中。 他靠着身后的假山,仰着头,“你说你,都几把哥们,一块泡呗。” 假山后,谢观鹤淡漠的声音响起,“我不和人共享洗澡水。” “真装啊你。” 顾也嗤笑一声。 第113章 温泉里烟雾袅袅, 仿若一片仙境,水流涌动声伴随着假山石与夜晚的虫鸣声,直教人心旷神怡。温之皎裹着浴巾, 一脸欢快地提着小篮子,环顾四周。 温泉整体是一大片弯弯的犹如河流似的环境,水流边上有些急, 河床中尽是用各种石头与水生绿植划开的弧形小温泉, 弧形的开口是水下阶梯,也相互错开, 又保持了温泉水的流动,又保障了个人空间, 又雅致清新。 温之皎很轻易想起了游乐园里的咖啡杯转转车, 不过这里是更高的咖啡杯。她迫不及待选了一只杯子进去当咖啡,石头边上便是坐台,台旁还有置物台, 背面也被打磨地光滑至极。她刚一坐到高台上, 背部就被暖呼呼的石头温暖起来,温热的带着海洋味道的水浸过她肩膀,将肌肤的每个毛孔都熨烫开。 好舒服…… 温之皎感觉自己快化掉了。 她发出一声喟叹,却听见左边两处的弧形假山处传来简短的对话声。 “……一起……” “……洗澡水……” “……” 那对话声并不大, 被水流声与假山石过滤,又被水雾阻隔。温之皎听不太清,也懒得听清,她只是从篮子里拿出手机,刚拿起便望见一侧雾水从防水套边缘漫起。 内部起雾了。 温之皎蹙眉,从篮子里掏出掏出干浴巾,取出手机擦干净。沾了水雾的手机被一顿乱蹭后, 她急急将手机重新装进防水套,生怕再沾上水汽。可刚拉上拉链,她便感觉手机一阵震动。 她一时不察,手机从手心滑落,便看见手机在温泉上激起一阵水花,紧接着被吞没。 温之皎:“……” 这还没开始享受呢就倒霉了。 温之皎气呼呼地拍了下水面,激起一阵水花,随后她站起身,透过缥缈的水雾俯瞰水面。很快,她看见手机跟随着暗涌的水流漂浮着。她连忙踩着水,扶着假山小心翼翼移动,幸运的是,手机没漂几秒就便卡在水底一处山石的流动水口中。 她淌着温泉水走过去,哗啦啦的水生回响在空荡荡的露天温泉里,水花飞溅。 温之皎扶着石头,俯身去够手机。 可刚蹲下,她骤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被水雾模糊得有些失真,可并不减少它的清晰——是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水声突然好大。”男人纳闷似的,却带着点笑,“有哥们在附近泡温泉吗?” 温之皎:“……?!” 怎么有男人声音啊!? 她碰到变态了?!不对啊,这个态度,是他走错了?! 真该死啊,她美好的温泉夜! 温之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捂着嘴没敢说话,只努力够手机。 完蛋完蛋,捡完手机赶紧跑! 这温泉的热雾一阵阵黏在她周围,激起阵阵汗意。 温之皎呼出几口气,汗水从额头落下,浸湿她的眼睫。她努力睁大眼,透过水流看位置,手一点点接近手机。 好!快够到了! 温之皎一鼓作气,努力降低身位,可手指刚摸到手机。下一刻,那手机便轻飘飘一歪,漂流进水口内。她心跳到耳朵,热得视线模糊,索性直接伸手进水口,一把握住手机。 抓到了。 她松口气,火速收手。 下一刻,一个力道迅速禁锢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便是男人的声音,已不复方才的轻佻,而是带着些沉与冷,“你想干什么?” 温之皎:“……” 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她脑中想起这么一句话。 “怎么不敢说话?你手机里有什么?把手机给我。” 一山之隔,男人的质问一句接一句。 温之皎扶着假山,气喘吁吁地拔自己的手,紧攥手机。明明这个臭男人走错了,可担惊受怕的是她,真不公平。 男人越用力,她越气急,最终她咬牙,打算破口大骂一番。可她刚张嘴,便听见男人附近又有道声音响起,依然有些缥缈失真,却也依然清晰,对方道:“吵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4节 温之皎崩溃了。 怎么又是一个男人啊? 难道是她走错了? 男人答道:“我泡着温泉,看到旁边水底洞里钻出只握着手机的手。真吓人,偷拍狂都开始偷拍男人了。” 温之皎:“……” 谁要偷拍你! 还有,难道这里真的是男汤?! 温之皎欲哭无泪,可更欲哭无泪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手机也被生生夺走。 “哎唷,还真是偷拍狂,手机界面都还是相机呢,这手机……嗯,还挺花哨。”男人语气有些讥诮,攥紧了她的手,继续道:“我数三秒,要么你走到我面前挨顿揍,要么我现在报警。” 温之皎捂着嘴,身子被温泉泡得发软,眼前一阵阵晕。她用力扯着手,可对方越握越紧,她愈发崩溃,张着嘴,无声尖叫起来。 对方笑了下,“挺犟,行,我松开手,你跑也行,我把手机给警察也是一样的。” 远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响起,淡极了,“你就不能安静会儿。” “被偷拍的又不是你,你懂什么,”男人话音里带着笑,又对她道:“这样,同意过来,你就用晃晃食指。” 等下,这个声音和语气,怎么越听越耳熟! 好像是……顾也? 温之皎蹙起眉头。 她深呼一口气,她决定了,如果是顾也,就掐死他。如果不是,就抢过手机跑。 温之皎扶了扶胸口的浴巾,晃了晃食指。下一刻,那只紧攥手腕的力道便消失了。只是那只手离开时,手指却在水中划过她的手腕脉络,蔓延到掌心,也带起细小的水流。 她确定了,是顾也。 温之皎出离愤怒了,脸愈发红润,扶着山石缓慢走到弧形入口。刚走到,便望见水汽与雾气纠缠缭绕的温泉里,一个男人坐着,水流到他腹部。他两手放在身侧,昳丽的面容被水汽浸出湿润的秾艳。他仰着尖尖的下颌,狭长的眼睛上挑,长发湿漉漉地梳向脑后,水珠从他的下颌一路滑到脖颈,又流经肌肉的沟壑,劲瘦的腰身,以及深处的人鱼线。 ——美得狡诈,俊得骚包,除了顾也没别人了。 他笑起来,如云雾中的狐妖,眯着眼紧紧凝着面前的人。 温之皎的卷发黏连在红润的脸上,雪白的肩颈,像黑而湿的水藻缠绕着她自己,也将白色的浴巾映得像白色的贴身白裙。漂亮的面孔与胴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像是立在水中的女妖,只可惜女妖看起来很生气。 话音挑高,“原来是张总啊,误会误会。” 顾也对着身后的假山扬了扬下颌,示意什么。 温之皎哪里管他的示意,用力跺着水,朝他扑过去,狠狠掐他脖子。顾也一伸手,扶住她的腰部,水流在他们的动作哗啦啦作响,温热的白色水花飞溅起来,将他们浸得更湿漉。 顾也任由她掐着,但这方面退让,别的方面就要进一步。他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腰部,强行逼她与自己贴金,温热的肌肤在温热的水流之中愈发炽热滚烫,相贴的一瞬,像火焰一般烧过他们。 温之皎立刻察觉不对,可顾也却已岔开腿,在水底狠狠夹住她的腿,暗涌的水流被他的动作激出浪来,仿若滑溜溜的蛇似的绕着她的腿钻过又滑走,几分酥痒过后,便察觉他炽热的腿,下一刻,他却又抬起一只腿勾住她的双腿。 她立刻恼怒起来 这混蛋,把腿当尾巴用吗?为什么老勾她! 温之皎用力攥他脖颈,他仰着头,紧紧贴着山石,笑意缓缓从唇边绽开,眼睛俯瞰她。他的眼睛睁着,散发着精光,仿佛在狩猎。他唇动了下,张开,伸出殷红的一截舌头,像是缺氧了在呼吸,又像示弱,更像抛出饵。 温之皎更生气,张着嘴,不敢说话,用口型骂他:坏,种。 他坦坦荡荡,接受着她扼住他的脖颈,喉咙里有着气声,细听,那是一阵脆弱的笑。弥漫在二人周身的水雾像轻纱似的,贴在他们身上,他突然上翻眼白,头无力垂下。 温之皎怔住,连忙松手,糟了糟了,不会用太大——她的着急都没在脑子里成型,便骤然感觉双腿的禁锢顷刻用力,压住她的腿,她一个失衡,向前跌倒。 “哗啦啦——” 温泉表面被激起巨大的水流。 温之皎身体坠入温暖的水流中,下一刻,身体却紧紧被顾也拥住。他的手臂从腰间穿过,紧紧抱着她裸露在外的肩膀,手指轻轻挠着她的脖颈。酥痒从脖颈一路四处蔓延,泡在热水中的四肢更热,也颤栗起来。 顾也与她贴得更紧,她不得不跪在顾也腿间的坐台上,抬起手狠狠抓他肩膀。下一秒,淡淡的红从他肩膀冒出,在水中散去,他倒吸一口冷气。 可他却跟咬住了肉的狼似的,湿漉漉的脸与发贴着她的脸,咬着她的耳朵。温热到有些滚烫的舌头舔舐她的耳垂到耳廓,她呼吸乱了阵脚,湿润沉重的浴巾不断下坠,又被他的胸膛摩挲。 “羊入虎口了呀,啊那怎么办?” 顾也一边笑,一边贴得更紧,用气音学着她说话。 温之皎跪坐在于身前的坐台上,水流灼热,她膝盖抵到更灼热的坚硬。 顾也从她的耳朵吻到脖颈,却抬起手指轻轻挠着她的脖颈。她一瞬有些泄气,身体放松了下来,脸颊湿漉,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 顾也眼尾泛起潮红,迷蒙地望她,仍是笑的,又伸出舌尖舔了下她的眼。 温之皎身体颤了下,立刻用膝盖用力一抵。 顾也瞬间仰起头,白皙的脖颈下,喉结滑动。他低头,眼睛更湿,更可怜,可惜仍是欲气横生。她恶意地眯起眼,像只耍脾气的猫,膝盖乱颤,轻轻重重。 他瞳孔骤缩,急促了几秒,潮红从眼尾一路蔓延到眼下。她笑了下,膝盖一撞,他的汗水顺着下颌流过喉结,溢出声低吟。 “嘶疼——” “怎么,跟张总没话聊,被打了?” 顾也用手背捂住嘴,可那声痛呼仍被捕捉,假山后的声音渺远地响起。 温之皎瞪大眼。 这里的距离比方才更近,她这会儿轻易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谢观鹤?! 顾也看到她表情,笑起来,道:“张总是聋哑人,我们打手势呢,谁知道他一不下心打到我了。” 谢观鹤像是笑了下,又是百无聊赖,“难怪水花一阵阵扑腾,不过,你的张总怎么还偷拍你?” “张总手机掉水口了,他捡起就被我看到了。”顾也笑道:“你不是嫌我吵吗?怎么,我跟生意伙伴偶遇打手语都不行了?” 谢观鹤闻言,没有睁开眼,岿然不动。 顾也嘴里没一句真话,不过现在,真假他都懒得追究。 他平心静气,却又听见身后是扑腾的水花,还有顾也的声音,“哎呀,张总这就要走啊,别走啊,别走。” ……刚刚还是聋哑人,现在倒是说上话了。 谢观鹤老神定定,享受着温热的水流蔓延周身的感觉,思绪放空。但下一秒,又是一阵剧烈的水声响起,又一瞬间安静。 “走这么急干什么,差点摔着吧。” 顾也说着话,一声很轻而烦躁的抱怨响起。 “呃啊你——” 每个音节都短促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谢观鹤骤然睁开眼,黑眸一片清明,又垂下。 几秒后,他站起身,话音里听不出任何端倪。 “泡累了,走了。” 假山后,平淡的话音响起,接着便是温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衣料摩挲的声音。 顾也望着温之皎,笑吟吟的,温之皎拧头,狠狠瞪着他。此刻,他们的姿势可以说极进尴尬,温之皎弓着腰,手攥着手机,手机又紧贴着胸前的浴巾,可她背后,浴巾结却已经散开落在身旁,腰腹及以下在水中隐匿。她弓着腰,那雪白的背部仿若牛奶滚滚流淌的弧线。 顾也站在温之皎身后,扶着她的腹部,也扶着她腰间的浴巾。 他的腿贴着她的腿,温热的水流下,更热的也抵着,他也俯身,用气音道:“想拿手机跟我说,非要乱动乱跑。” 废话,不赶紧跑,就要被你爽到了! 谁知道,现在让你更爽了! 温之皎气得要死,偏偏顾也“硬”跟正人君子似的,一手勾着她的腰部,一手还真在找他两侧浴巾的边。他单手的动作有些慢,整只手臂抵着她的腰,湿润的浴巾摸索她的肌肤,颤栗与酥痒涌上。他炽热的手臂也摩挲着她的背,在水流缓缓从他的手臂与她背中流淌,又背摩得更灼。 慢得要死! 温之皎不耐烦了,她一转眼睛,猛地一踩水。顾也失神一瞬,她立刻迈开腿要往外冲,偏偏下一刻,同样的水声也从弧形门口响起。 她吓一跳,没在水中站稳,身体再次前倾。 顾也连忙勾着她的腰部维持她的平衡,可下一刻,一个力道也同时抓住她的手臂。她的额头贴在一片温热与湿漉上,仰头,便望见暗色之中,一双如墨的黑眸。 水雾氤氲中,如画卷中的神仙悄然显出踪迹,清俊又雌雄莫辩的面容没有多少表情。他的黑发湿漉,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五官更显俊美,也多了几分冷淡。水流从他的乌黑的眉毛滑到垂下的眼角,又流经殷红的唇。 他没有裸着上身,而是套了一件衬衫,扣子都没系,方才的水流浇落在他身上,衬衫便化作透明,一部分贴着他的胸腹的肌肤,显出肌肉漂亮的线条。 此刻,她弓着腰,正正对着他的小腹,几乎能望见他缝合的伤口。 温之皎:“……” 她甩手想甩开谢观鹤,话音带着怒意,“还不往后退!松开手!” 又转头,看着搂着自己腰部,站在身后的顾也,“你也给我起开!” 谢观鹤握着她的手臂,视线飞快从她脖颈与起伏的背部掠过,只是凝着顾也,眼神有些沉,“温小姐喜事在即,你这样未免太冒犯了。” “你这话说的,她浴巾松了,我给她系呢。” 顾也笑吟吟的,可寸步不让,紧紧搂着她的腰部,“不是说不泡了,怎么衣服穿一半又想和我共浴了?” 谢观鹤松开了手,他脱下了衬衫,“衣服穿一半发现有禽兽,就来看看。” 温之皎松了口气,直起了绝望的腰。她刚直起身,身后的顾也便忙不迭勾住她的腰部,要将她拉到怀里。可下一刻,她的手臂再次被谢观鹤抓住,这一次,比刚刚用力,他甚至也逼近到她身前。 温之皎:“……” 她突然觉得在宴会上被人左右夹着绝对比前后夹着更好。 谢观鹤按住她的肩膀,将身侧披在她身上。 温之皎不敢松懈,两手仍紧紧按着胸前的浴巾,谢观鹤也并不在意,将衬衫两侧裹好,给她系扣子。顾也望着他这样,突然讥诮地笑了声,道:“你说你,多此一举干什么?明明你要不在这,我都给她系上浴巾了。” 谢观鹤的衬衫大而宽松,他由下往上系扣,垂着头,望见水波荡漾时,细却有些肉的小腹微红与白嫩的肌肤有条分界线。湿漉漉的浴巾贴着她的胸腹,水珠却源源不断流过腰腹的曲线,又在温泉水面砸出涟漪。 他闭上眼几秒,她却理直气壮又带着点命令,娇而烦躁似的,“你快点,快点呀,这浴巾冷死了。” 温之皎说完,又努力吸了吸鼻子,营造出来几分可怜感。 谢观鹤睁开眼,一路系到她胸部的扣子,她两只手都包裹在衬衫里,昂着头,白皙的脖颈上有着一个小小的红痕。他的手颤动几下,抬起眼眸,越过她的肩膀望向顾也。 顾也唇勾起,眼睛弯着,却也学温之皎的语气,挤着嗓子,“你看我干嘛,还不快点给公主系扣子!” 谢观鹤挑起眉头,收回视线,捏着纽扣,连最顶上的扣子也系上。她立刻就变成了被高领子扼住的企鹅,忍不住地伸脖子晃脑袋。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5节 他松开手,她便立刻耸动肩膀,手在衬衫里左右鼓动,钻出袖筒。在她两手都伸出时,顾也立刻用力一拽浴巾,将浴巾从她手中抽离,又张开将她的身体一把包住。 温之皎抖了下,“好冷,你干嘛!” “他衬衫也湿,这不就走光了,再批一层浴巾更保险。” 顾也笑眯眯的。 温之皎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谢观鹤也笑起来,道:“你要是真担心温小姐走光,你刚刚就该离开了。” 顾也道:“该离开的人是谁我不好说。” 温之皎扯着顾也的手,想要挣扎,“是我,我走,我走行不行?” 可顾也丝毫不松手,而谢观鹤的手却也抬起,再次握出她的手臂,和她道:“汤泉此刻没有其他人,但为了保险起见,温小姐还是跟着我出去吧。我去取你的衣物,你换上后,和我走另一个门,那门通往另一个小径。不用经过淋浴间。” 顾也收着力道,笑道:“不然这样吧,你去取衣服,我带她走,岂不是分工更合理?” 谢观鹤的手指感受着她肌肤的温热,道:“我还以为你还想多泡一会儿呢。” 他话音刚落下,温泉尽头淋浴间的通道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与交谈声。紧接着,一道声音遥遥传来,穿过层层山石与水雾后有些模糊,听不大清楚:“汤泉……有人……” 之后,那脚步声便在空荡荡的露天温泉里响起,有些匆忙,可是竟只有一人。接着,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距离的走近,清晰了一些,“皎皎,皎皎,皎皎?” 温之皎瞪大眼,连忙拿出手机,慌乱解锁,便看到一大片聊天记录。 [皎生惯养:我要去泡温泉看小说喝可乐,度过梦幻一夜了!] [ljz:一想到我天天开会,你天天度假] [皎生惯养:?] [ljz:我就觉得荣幸至极] [皎生惯养:算你识趣] [ljz:我回来了,你还在温泉里?] [ljz:我接你] [ljz:【告示牌】] [ljz:怎么,你偷溜进去的?] [ljz:你碰到危险了吗?] [ljz:没有的话,回消息告诉我你在哪儿,在干什么,我不会生气] [ljz:【视频电话未接听】] [ljz:【视频电话未接听】] [ljz:【视频电话未接听】] [ljz:我进去搜查了。] 温之皎:“……” 完蛋,完蛋,完蛋。 顾也抱着她,笑眯眯道:“完蛋咯,抓奸了,一抓抓俩。” 谢观鹤没说话,也觉得好笑似的,“荒谬。” 温之皎咬着唇,转头看看顾也,又看谢观鹤,羞恼极了,“你们、王八蛋、混蛋……真是的,我好不容易觉得——” 她说着,泪珠一颗颗往下掉,觉得自己平静幸福的生活又要翻起浪。顾也看得心疼,可却得寸进尺,唇贴着她的脸,吻她的泪珠。 谢观鹤望见那泪珠被顾也的舌头卷走,又警告地看了眼顾也。顾也停了动作,耸肩。她掉着眼泪,几颗挂在睫毛上,仿若珍珠,他感觉到她手臂的颤抖,叹了口气。 脚步声逡巡着周围,手电筒的也扫着。 谢观鹤道:“怕什么。” 他凑近她,却抬起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外走。温之皎睁大眼,抗拒至极,而顾也被谢观鹤的动作带着,也亦步亦趋。水声哗啦啦响起,谢观鹤观察了一眼周围,迅速扯着他们进到了一个地势更高,而假山低矮的温泉里。 这水声很快也引起了那脚步声的注意,不出片刻,那脚步声朝着他们过来,伴随的还有清朗的话音,“谁?皎皎?是你吗?” 是陆京择。 谢观鹤一把推向温之皎的肩膀,她还有些慌乱,顾也的手却捂住了她的嘴。他似乎已然理解谢观鹤的意思,直接坐在坐台上,拉着她坐在他腿上。谢观鹤走到他们面前,半跪在坐台上。 温之皎这会儿两腿坐在顾也一只腿上,一只腿被顾也夹住,一只腿挨着谢观鹤半跪着的腿,源源不断的温度从两边袭来,再加上温泉的热度,她一时间觉得燥热口渴。可她的唇被紧紧捂着,腰被勾着,肩膀也被谢观鹤攥着,只能像个犯人等待陆京择的处决。 真是的,难道这次真的也要走掌掴囚禁路线吗! 温之皎十分绝望,可谢观鹤却直起身,越过矮矮的山石,道:“是谁?” 那光从温之皎头顶扫过,也晃过谢观鹤的脸。 陆京择站在远处,一抬头,便望见温泉池上游的河床处,一个人被山石遮挡,只能望见裸露的肩颈,以及一张在水雾中,被衬得如庙宇神佛的脸。那张脸俯瞰他,像是极为不悦,道:“陆先生,泡温泉就没必要用手电筒了吧?” 陆京择笑了下,关了手电筒,“谢先生真有闲情逸致,一人在这里泡温泉。” 他顿了下,又望了一眼谢观鹤周身一圈的山石,道:“门口挂了告示牌,一些设施需要维修,维修人员已经在门口了,劳烦谢先生移驾。” “是么,那就让他们和我说吧。”谢观鹤转过身,背对着他,也坐在了坐台上,腿却仍然挨挤着温之皎的腿。他闭上眼,淡淡道:“既然我也是来视察的,有些事没理由只告知陆先生,不告诉我吧?” 陆京择没有多少耐心,缓慢走进,道:“现在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倘若陆先生也想独享,我让给你即可。”谢观鹤话音渺远,“何必如此着急。” 陆京择的手指敲着手电筒,道:“皎皎,出来吧。” 温之皎睁大眼,顾也更用力,凑在她耳边,气声道:“诈你的。” 谢观鹤也用手指点了下她肩膀,示意她别动,他道:“我说怎么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温小姐不见了。” 他眼睛凝着她染上玫红的脸颊,被她瞪了一眼,也没收回视线,话音带笑道:“温小姐不见了,便上我这里找,到底谁是她未婚夫?” “谢观鹤,何必遮掩呢?”陆京择笑了下,可眼里没有笑,停下了脚步,“你有那个心,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现在,把她交出来。” 谢观鹤道:“那,你就来。” 他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 陆京择道:“我有什么不敢?” 他紧紧盯着谢观鹤,可他背对着他,稳坐如山,仿佛等他大驾光临。 陆京择冷笑了声,昂着头,一步步走过去。可刚走几步,手机兀得震动起来。他低头,望见一条信息。是陌生消息,a市本地。 [前前夫哥?] 陆京择的眉毛颤动了下,顷刻间,他猜到了发信息的人——顾也。 顾也将手机放回泳裤里,望了眼谢观鹤。 谢观鹤移开视线,只是握着温之皎的肩膀,鼻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陆京择的脚步声没有停,他在试探,也在思考。 顾也的消息来得这么巧合,要么就是,谢观鹤在帮顾也拖延时间,转移注意力。要么,就是顾也在分散他的注意力,而温之皎,就在谢观鹤身边。 但是,谢观鹤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绝对做不到这时支会顾也。即便他有神力,能支会顾也,顾也那个性格,也绝不会出手相助。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顾也就在谢观鹤身边。 而她,也在他们身边。 可是,谢观鹤和顾也,真的能做到一起设计她,让她同时和他们共处这样的环境么? 不。他们谁都不会愿意共享。 陆京择多疑,转眼间几个想法便交错闪过。 谢观鹤仍然没有回头,岿然不动的样子。 陆京择停下了脚步。 谢观鹤道:“陆先生,是不敢来么?我还有很多时间。” 这话落下,陆京择顷刻就转身向外走。 也许,谢观鹤真的在帮顾也拖延时间。 他脚步匆匆。 等到他离开,所有声音消弭后。顾也终于松开手,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身体瘫软,心脏从喉咙掉下去。顾也笑起来,用手戳她脸,“你的心跳真快,我都紧张了。” 谢观鹤道:“温小姐,手机给我。” 温之皎现在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星星。刚刚那种场面,实在是过于刺激,她差点要被抓到夜驭二男,不敢想象陆京择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会儿,听到谢观鹤的话,她也只是颤抖着手,下意识把手机递过去。 下一秒,她望见谢观鹤拉开防水袋拉链,将手机直接浸到水中。 温之皎经叫一声,“你——” 谢观鹤道:“你的手机浸水了,在门口碰到了顾也。” 顾也想了几秒,笑眯眯接道:“然后我带你去修手机了,你等累了,睡着了。我们在度假村外过四条马路的陵湾街道,路口数第六间店修的手机,名字叫田姐电器维修中心店。” 温之皎晕乎乎的,“可我手机还是坏的啊,现在去修吗?” 谢观鹤笑了起来,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手,手指却掠过她的耳垂。他收回手指,道:“现在你去换衣服。” 他的眼睛扫过她脖颈的痕迹,又垂下来,“没修手机,那就是做别的事了,他会找出来的。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温之皎道:“啊?” 顾也笑道:“啊都怪你。啊都怪他。啊都怪——” 温之皎转头,瞪他,“闭嘴!” 她也不敢耽误时间,急急忙忙从他怀里起来,踩着水,扶着山石往外走。她淌水的声音一路响起,还带着些抱怨,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她是如何偷偷踹几脚水的。 水声消弭后。 顾也和谢观鹤脸上都没了笑意。 顾也抱着手臂,“怎么,现在不嫌弃共享洗澡水了?” “我比较好奇,有些人说着,愿意不三不四或是小三小四。”谢观鹤语气温润,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像是说文雅的经文,“可看起来,并不那么愿意。” 顾也讥笑了声,只是道:“你说,今晚过后,他们会不会大吵一架。然后,明天到明晚,她都出不了房间,等后天一到,飞机就载着他俩远走高飞双宿双飞?”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6节 他双押了下,可惜谢观鹤不在乎。 谢观鹤只是道:“不会。” 顾也道:“不会吵架,还是不会远走高飞。” 谢观鹤笑了下,“都不会,要跟我赌吗?” “她这么着急地想要保住和陆京择的婚约,你却要和我赌这个,看来你是稳操胜券。”顾也挑起眉头,狭长眼里有着精光。 谢观鹤望着他,“不用试探我。只说你赌不赌?” “可以。我喜欢赌。赌注是什么?”顾也知道他不会透露了,笑意更盛,“赌,没吵架,她也没能跟他订婚飞走,算你赢。但是,吵架和订婚飞走,有一项发生了,算我赢。两项的话,双倍赌注。” 顾也从来贪心,谢观鹤熟知这点。 他问道:“你赢了要什么?” 顾也眼睛眯起,昳丽的脸上有了些阴毒,声音很轻,“我要你一年里不能跟她提订婚。双倍赌注,自然是,连提交往都不行。” 谢观鹤慢慢挑起眉头,黑眸里有些玩味,“可以。” 本来……也还不是时候。 顾也靠着山石,仿佛置身赌桌,“你呢?” 谢观鹤道:“你用你的名义申请后天的航线,我让航司给批准。” 顾也道:“后天上午他们才会走,我以为起码要等尘埃落定了,才算输赢。还是你真的,笃定你能抢在陆京择前,带走她?” 谢观鹤笑道:“如果我笃定呢?” 顾也一锤定音,“成交。” “你应该高兴,只是个不错的买卖。”谢观鹤语气很轻,淡然自若,“如果是我,我不会阻止她和任何人来往,包括你。” 顾也的狐狸眼挑起,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他还有后文。 果然,几秒后,谢观鹤道:“你们有本事的话。” 顾也听出来,他的深意是,有本事跟他斗的话。他忍不住笑出来,笑声爽朗,却恨不得给他几拳。 都是几千年的妖精,斗起狠来,谁输谁赢不一定。 谢观鹤啊,你还真是操正宫的心。 顾也正要讥讽他几句,远处却传来她的呼声。 他愉快地起身,道:“看来你还要接着泡。” 谢观鹤没说话,只觉得他这做派还真是过河拆桥。 第114章 月朗星稀, 清风吹拂着夜色中的人。 度假村的马路上,一辆敞篷跑车启动引擎,行驶了起来。 顾也一手握着方向盘, 一手抬起手试探了晚风,一边道:“真适合兜风啊,这个晚上。” “不是说好了, 就开出去十几分钟, 然后你再送我回去吗?”温之皎扯着安全带,很有些百无聊赖, 她的手机刚刚已经被拿去送修了。她没有小说看,也没有消消乐玩了。她叹气, “我的梦幻之夜, 全被你们毁了。” “也没有吧,多惊险刺激啊。”顾也挑起眉头,抬起手放起来了音乐, 摇头晃脑, “不过呢,我又反悔了,就开出去逛十几分钟多无聊,不如今晚兜一整夜的风。” 温之皎拧眉头, “你别耍赖啊!” “你都在我车上了,我想耍赖你也没办法。”顾也得意洋洋的,“说吧,想听什么歌,想去哪儿。” 他说完,又把音乐放大了些。 温之皎扯着嗓子喊,“吵吵吵!” 顾也也扯着嗓子, “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声点!” 温之皎气得想动手,但一想到这是在车上,便不得不更大声扯着嗓子。 吵闹欢快的歌曲一路迎着风到处跳跃,他们互相扯嗓子叫的声音也所逸散在风中,将寂静的夜都吵出几分热闹来。 出了度假村,顾也终于把声音调小了,眼里都是精光,“没力气闹了吧,说吧,咱们去哪儿玩?” 温之皎拿起矿泉水咕咚咚灌下去,又喘了几口气,她刚刚喊太久脑仁都有点晕。闻言,握着矿泉水瓶,作势要打他。顾也的肩膀下意识抖动一下,他无奈道:“都给我训练出条件反射了。” “哼。”温之皎还是不爽,道:“那——就去江远丞病房吧。” 她话音落下,车猛地刹住。 温之皎握着安全带,身体用力一晃,她恼怒地看顾也。 顾也这会儿也看着她,脸上带点似笑非笑,调侃起来,“喲,还这么深情呢?从这过去,开车都得开几个钟呢。” 温之皎笑起来,“去不去啊?” 她是有点想去的,想问问系统,假如,她真跟陆京择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管其他的事了。如果可以的话,那她岂不是省了好多事,还不用面对江远丞醒来发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嗯,虽然她也不确定,之后跟陆京择在一块儿会不会腻。 温之皎脑子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脸上的笑意也更大了,“真是的,非要让我选地方,选了你又不去。” “你真想去啊,真想去咱们就去。”顾也闻言,像是中了激将法似的,一脸愤愤地启动车子。但他一个调头,脸上立时有了笑容,“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啊?我跟你说,估计不多大功夫,陆京择就该找过来了。” 他眼睛凝着她,笑道:“到时候,他一看我要送你去江远丞那里,你说他会先被我们鬼混刺激到,还是被咱们前夫哥刺激到。” 温之皎哽住,好几秒,她脸上露出了点羞恼,“你——” 她没能说出反驳,因为确实很有道理。 温之皎哼哼了几声,抬手捋起自己的卷发,仰着头吹风,不说话了。 顾也笑了声,“去不去啊,说句话。” 温之皎道:“那就不去呗,真是的,威胁我干什么。” “喲,没想到对前夫哥的深情这就转移到咱们初恋哥身上啦?”顾也嘴贱得很,肚子里的坏水都溢到了昳丽的脸上,“这可怎么办,江远丞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温之皎:“……” 她抱着手臂,生气道:“怎么去不去你都有话说?” 顾也见她这生气的样子,便越觉得可爱,将车停下来,抬起手摸她脑袋。温之皎拍开他的手,更生气。 “我头发刚洗过,你别给我摸油了。” 她振振有词,又立刻用自己的手梳理头发。 方才出来得匆忙,她头发其实也就吹了一会儿,这会儿半湿不干的头发卷得又厉害又毛躁还没怎么梳好。她便只能将白皙纤细的手指插入黑发中,低着头,小心又仔细地摸顺胸前的头发。 顾也笑着望她的动作,像在望清理羽毛的小鸟,又认真又娇气。 他熄火,打开车门,道:“下车吧。到了。” 温之皎这才抬头,有些茫然,又望了望四周。 顾也将车停在了一座山坡下,四周都是绿植,却并不显阴森。月亮高悬在天空上,清辉将山坡上的碎石头照出银,也将树木绿草照出几分幽幽的暗来。 顾也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件大衣,打开车门,披在她身上。 温之皎这才犹犹豫豫地下了车,接着张望周围,觉得有些新奇,又觉得有些怕。顾也牵住她的手,看着她脑袋转来转去,便晃晃她的手,叫她回神。她才不理,看花草看树木,看天空看石头,就是不给他注意力。 顾也无奈,将她一路带到山坡上。 山坡上,一块大石头晒着月光。 他们坐在石头上,晒月亮的就成了他们。 温之皎坐在石头上,很有些惊讶,这里视野开阔了许多。月亮挂在天空,也格外地圆润而大,山坡下,她能望见远处的海,还能望见度假村那一大片建筑,夜晚的灯火像天空落下的星星,温柔的晚风将她的裙摆吹起。 “你怎么总这么会挑地方?” 温之皎发问。 “我都说了嘛,吃喝玩乐,跟享受沾边的事我都擅长。”顾也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将下颌抵在她肩膀上,尖尖的眼角也下垂,嘴角也下垂,像只身体瘫软的动物似的,“所以,跟着我顾也,可以只吃嘴子不吃苦。” 温之皎:“……什么吃嘴子!粗俗不你!” 她说着,却被他这魔性的幽默逗笑,拍他大腿。 顾也握着她的手,眼睛弯弯,却趁机贴过去亲她一口。温之皎推他,他就贴得更紧,从她脸颊亲到耳朵,高挺的鼻间蹭着她的脸,嗅她发间的香味。他这么嗅,那冷冷热热的气流便打在她脖颈,她怕痒,笑个不停,被握住的手对他又掐又打。 好一会儿,他才不再又亲又闻,而是把大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抱着她晃来晃去。直到她都不耐烦,喉咙里发出小小声的尖叫和漏气声。 顾也笑起来,道:“皎皎,你真要跟陆京择过一辈子啊。” 温之皎在他怀里扭着身体,嫌他黏糊,“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烦不烦啊,放开,放开!” “总要给我个理由吧,给我理由,我就松手。”顾也把以前在商业谈判桌的架势拿出来了,两只手把她抱得更紧,额头抵着她额头,镜片下,眼神认真,“说话,成交不?” 温之皎感觉自己真的要漏气了,嗓子都被他抱细了,跟蚊子似的,“他看着正常点,而且,我熟悉他。” 顾也笑眯眯道:“那不是选我更好吗?你不也熟悉我,我又不瘸又不疯,不吃斋念佛,不玩危险运动,不拧巴焦虑,也不姐姐长姐姐短,还不自居正宫……哦对,我还很知情识趣会带你玩,脸好身材好还是霸总,天哪,我这么完美健全的冤大头你怎么舍得错过?” 他放松了禁锢,听到怀里的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也低头,望见她蓬松的卷发下,脸有点红,鼻尖汗津津的。他道:“我们多像啊,都喜欢玩,为什么不抱团一块玩呢?” 温之皎笑起来,月亮的清辉落在她脸上,却让她显得更为渺远,眼珠也像宝石似的,折射出来细碎的光。她道:“才不要。因为你像狐狸精,尾巴那么多,哪根都抓不住。” 顾也的笑意变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又诧异似的,“狐狸精多好看,非抓尾巴干什么?” 温之皎昂起头,才不说话。 晚风拂过山顶,吹起她的发丝。 不抓到尾巴,不抓到弱点岂不是很无助?那还是陆京择好了,起码她知道,他怕水,还有…… “老说我坏种,真正的坏种明明就在我怀里,还装得又可怜又无辜。”顾也幽怨的话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额头抵着她的脸颊,像只怨鬼,“选他,其实是因为……万一江远丞醒来发疯,你可以把责任推给陆京择吧?又或者,你跟陆京择要是翻脸了,还能再想办法找江远丞吧?” 温之皎闻言,立刻用力打他胸膛,五官皱着,“你在说什么胡话,听不懂!” “哎唷,恼羞成怒啦?”顾也眼睛弯弯,轻声道:“我们皎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装得糊里糊涂。” 温之皎被他说得脸有些红,唇翘着,一肚子气,“你少在这里揣度圣意,瞎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有没有瞎说,有些人心里清楚,我是觉得——”顾也亲了亲她的睫毛,她一仰头咬他下巴,他气得倒吸冷气,却还是笑起来,“爱从来导向恨,也许他现在看着正常,那也只是现在。皎皎,任谁碰到你都会变成江远丞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7节 他再次做出预言与提醒,像上一次,她去见江临琛一般。 温之皎才懒得听他的话,只是挣脱他的怀抱。顾也再次低头,亲吻了相爱她的头顶,随后松开手,站起身,道:“走吧,该回去了。” 月亮仍高挂在天空上,稀稀拉拉的云雾被风赶到月亮边上,它们便踱着步,遮罩住月亮。月华在云朵边上嵌了边,月亮却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顾也的车刚开了几分钟,便骤然刹车。 温之皎有些困倦,都被这刹车惊醒,她身体抖了下,睁开眼。再一看,发觉车前有几辆车截停了他们,再往后看,又是几辆车堵着退路。 顾也笑了声,“你看,我说了吧,咱们要去病院的话,你这话就解释不清了。” 温之皎扶着安全带,打了个哈欠。 没几分钟,一辆车打开了车门。 在几辆车交错的车灯光下,一道身影缓缓走近。 “咔哒——” 车门被打开。 陆京择站在车边,解开她的安全带,把她披着的外套脱下扔到座位上。随后换上自己的外套,带她下车。他的面容在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深沉,可从头到尾,他没有和顾也说一句话,仿佛没看到他似的,只是将她带到自己车上。 上了车,车内一片安静。 司机缓缓启动车子,车平稳驶在夜色中。 后车并未开车灯,车挡板也升起了,后车厢便更暗,唯有路灯闪烁,时不时便掠过黑暗中的他们。温之皎转头,望见光影明明灭灭中,他闭着眼,手只是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 她看了两分钟,他便睁开眼,转头看她。 温之皎眨眨眼,道:“我手机掉温泉里了。” 陆京择笑了下,没说话。 温之皎努力在脑子里回想着顾也谢观鹤教自己的那番说辞,颠三倒四地道:“嗯就是浸水坏了,然后去修手机了,对,在那个什么姐维修店里。就修手机时间长,然后嗯,就逛逛。” 她说得很认真,陆京择一句话没停,只是凝着她的唇,又从她的唇,一路望到白皙的脖颈上。她的头发干了,蓬松而卷,在昏暗的车厢里,也能被路灯映出光泽。头发旁,她的脖颈上有着几枚淡淡的红痕,一连串,像樱桃一般。 温之皎凝着挡板,边背边点头,头发晃动,脖颈上的一串樱桃也晃荡着,在他眼里映出了红。当她说完,她觉得自己真了不起,竟然说得大差不差。 可下一刻,微凉的触感却按住了脖颈。 温之皎怔住,这才转头看陆京择,却发觉是他的手指。微冷的力道在她脖颈上一下下摩挲,他昂着头,眼睛却垂着,看她的脖颈,有如俯瞰的姿态,又像是出神。她全然看不见他的眼神,路灯的光黑暗的后车厢里走走停停,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不断抚摸着。明明爱抚一般的动作,可手指的冷意却让她汗毛竖了起来。 温之皎唇抿了抿,好几秒,她道:“你干嘛?” 她话音小了些。 这近乎浓稠的气氛被一句话搅动。 陆京择像回神了似的,骤然看她,光在他眼眸中掠过。他终于望向她,笑了起来,语气戴上了往常的散漫,“皎皎,我怎么说的?” 他道:“被我抓到了,就上锁。” 温之皎抬手,抓他手腕,“又不是我愿意的,那我手机浸水了呀!” 陆京择挑起眉头,手从她脖颈摸到脸,捏了捏她,“继续狡辩。” “手机坏了,我能联系谁呀?顾也能帮我,那我不就跟他走了?”温之皎理直气壮,拍他手背,“你又不在我身边,怪我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要是——呃啊!” 她话没说完,陆京择便用力扯她脸,扯得她脸变形,话音也变成痛呼。她这下恼了,伸着两只手就扯他的脸。 两人互相扯了会儿,谁都不松手。 但陆京择耍诈,他一用力偏头,便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比起咬,更像是用唇却夹,带着些热与湿的吻纠缠她的手指,她立刻觉得恶心,松开手。 陆京择这才松开手,却——没松开嘴。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仔仔细细亲了一边,才将她拉入怀里。 温之皎嫌弃他的口水,手在他领口一阵蹭。他感觉到她的动作,没忍住笑起来,连怀抱都有了些震。好一会儿,陆京择道:“都怪我不在是吧?” 温之皎仰头,“当然。” 陆京择笑道:“没事,我明天全天都在,晚上也在。” 温之皎愕然几秒,“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忙,当然是会议全堆在一起了。”陆京择冷笑几声,手圈住她腰,眼里有着揶揄,“接下来的时间,我可得好好陪着你,不然你老被骚扰,多可怜。” 他手从腰伸出,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温之皎顿了下几秒,“那、那好吧!反正明天过后不是就要走了。” “怎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陆京择继续逗她,又道:“我懂了,你是更想要个生活助理跟着,还是更想要我把门锁死,我们一整天都在房间里?” 温之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掐他腿,“胡说什么呢!神经!” 陆京择把下巴放她脑袋上,两手抱她腰,她感觉脑袋上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气。他道:“皎皎,等我们离开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了,或者就算有,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了。” 车平稳行驶着,好一会儿。 陆京择轻声道:“在国外落地后,我们可以安排下行程,让两家人见见面。” 温之皎没说话,他低头,发觉她窝在他怀里,呼吸匀称。 陆京择笑了下,轻轻捏她脸。 他道:“真睡还是假睡,事情都是要定下来的。” 陆京择说完,她呼吸仍是匀称的,脑袋就靠着他的臂膀,路灯映入车内时,便照出她恬静的睡容。 看来温泉还真是养生,这么快就困了。 陆京择想。 很快的,车便驶入度假村,驶到酒店楼门口。 陆京择一把抱起温之皎,下了车,上了电梯。但刚上电梯,便望见电梯门打开,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对方穿着衬衫黑裤,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文件的下属,看起来似乎刚开会结束。 谢观鹤见到他们,脸上有着淡淡的笑,“看来陆先生找到人了?” 陆京择没有看他,只是道:“看来谢先生效率很高,这么一会儿就开了个会,只是喜欢泡温泉。” “人各有所爱。”谢观鹤踏入电梯,几个下属在电梯外对他点头,他按下楼层,又道:“几楼?” “不用劳烦。我长了手。” 陆京择抱着温之皎,走到谢观鹤身前,按下楼梯。 谢观鹤望了眼,她在他怀里睡得不那么安慰,皱着眉,脸上有着淡淡的绯红。在电梯光下,一头浓密的卷饭散发出绸缎的光泽,鼻尖翕动,腰间是陆京择的手。 陆京择望了他一眼,道:“自重。” 谢观鹤淡然地收回视线,手指缓慢地摩挲着红色的流珠,他垂着眼不语。 “叮——” 陆京择的楼层到了。 他昂首挺胸,抱着温之皎大步走了出去,下一刻,便听到身后的声音:“稍等。” 陆京择转过头,眼珠淡漠,没有表情。 谢观鹤缓步走出电梯,走到他们身旁,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花里胡哨,套着保护套的手机。他将手机放到温之皎的怀里,才笑吟吟地看陆京择,道:“顾也让人送到我这里的,说这是温小姐的手机。” 陆京择蹙了下眉头,眼里有些阴鸷。 谢观鹤却只是微笑着,对他点头,转身走了。 陆京择站了几秒,才转身回到酒店房间,他的脚步仍然稳健,可脑中却再次浮现了诸多揣测。不过无论哪个,现在他都不应该在想。 当一件事可以了结时,就不该探究太多。 陆京择对自己说。 他将温之皎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她床边。他伸出手,再一次昂着头,低垂视线,仔仔细细梳理她的头发,手指划过脸颊,停留在脖颈上的红痕上。 一阵风吹过,房间门晃动几下。 客厅的电视机没关,她总喜欢开着电视或电脑,用它们当背景音。在酒店里也不例外,因为,这会儿,他便能听到客厅电视的嘈杂动静。 这些动静激起了细微的烦躁,当然,更可能是烦躁本身就在,只是被引了出来。人心总是层层加码,负面情绪也是,此刻他几乎要被淹没。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淅淅沥沥的雨水迅速落下。 即便她在梦中,身体却仍然颤动了下,喉咙里溢出了几声像哭又像惊恐的叫声,像是处在了极大的不安中。他的手也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了下,潜伏在手背如蜘蛛一般的伤痕也跳动了下,几乎要跳出来。 陆京择闭上眼,几秒后,他垂下头吻了下她的唇。 没关系的,很快,很快这一切都要连同那些过去全都结束。他们都要开启新的人生,他不会再停留在过往的挫败、执念、怨恨之中,她也不会再和江远丞有半分关系。 那些分离的时间,也会同过往一同焚毁 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今晚有强降雨……天气播报……明日晚间……雷阵雨……” 天气预报的声音隐隐约约,淹没在雨声中。 “咔嚓——” 病房门打开。 “快快快!马上!” 急促的声音下,医护人员们将江远丞的病床火速退出病房。 江临琛一脸疲态,他望着窗外的雨夜,也望着暗沉夜色中,那些蛰伏的高楼大厦。耳边,则是手机里江琴霜的怒吼与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看守的安保都死了吗?打错针剂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发现?!” 江临琛扯开领带,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事,怎么防都防不住有心人啊。” “我会议结束就去,他有什么情况赶紧跟我说,已经在通知江家其他人了,等会儿会有会议。” 江琴霜话中仍是着急,但显然,着急的事已经变成了其他。比如,如果江远丞熬不过去,江临琛的职位是否要从临时变为终身,而她要怎么应对江家其他人的虎视眈眈。 江临琛听完,神情也不是很好,只是望着江远丞被推进急救室。 而这一切事件的起因十分简单,一个新来的护士,注射针剂注射错成其他针剂。江远丞身体出现排异反应,状况糟糕,危在旦夕。 好在江临琛这几天加强了安保,且时不时会来看看,针剂前脚推进去,后脚就发现了。护士咬死了说是意外,这瞒得了别人,瞒不住江临琛。 ——绝对是陆京择的手脚。 因为,陆京择带着温之皎离开前,就已经在准备安插人手了。江临琛为了应付这一点,几乎每天都在亲自确定安保人员和看护事项,本以为陆京择只是在借机绊住他,却没想,做事还真这么狠。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8节 江临琛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他对江远丞耿耿于怀许久,江远丞要死了,他也许会难过一会儿。但问题是,现在江远丞要是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陆京择。 这可不是好事。 只不过…… 江临琛走到急救室门口,叹气。听天由命吧,别到时候救回来了也流口水或者全瘫,那他连联手这招都玩不了。 窗外,雨还在下,电闪雷鸣,一片不详的气氛笼罩在整个a市头上。 温之皎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源源不断的都是江远丞与她吵架的画面。一会儿,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允许自己走,一会儿,他质问她究竟怎么样才能忘记陆京择,一会儿,他痛苦地拥吻她,一会儿,他放着狠话,却不安地唤她。 “温之皎,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还要一直撒谎?” “到底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会忘记他。” “我误会?如果不是我亲自抓到你,你还要狡辩?” “从今以后,你身边所有的佣人我都会换掉。” “我控制你?是谁先告诉我,你只爱我的?” …… 交错的画面,不断涌出的话音,那些无法停止的争吵……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冷战,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安从将他们包围,如同诅咒一般的怨恨从庄园上方洒下,落在她和江远丞,还有每一个面无表情的佣人身上。 电闪雷鸣不停,梦中是充满腥味的红。 江远丞的呼唤没有停止,越来越密集,他身上浸满鲜血,灰色眼睛深深凝视她,仿若深渊一般。 “皎皎,来我这里。” “皎皎,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皎皎,皎皎,皎皎——” 温之皎睁开眼,额头一片冷汗,心脏跳得很快。 窗外,天光大亮。 她麻木地转头,望见陆京择。 他坐在床边,带点笑,“做噩梦了?鬼喊鬼叫。” 第115章 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在建筑的穹顶之上, 清风拂过度假村里那些热带植物,宽大的叶子摩挲作响。昨夜电闪雷鸣的强降雨只让今天凉快了些,并没有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留下任何阴翳。 陆京择今天果然没有再忙什么开会, 带着温之皎吃早饭,散步,欣赏风景。明早就要离开了, 他似乎想让她更尽兴些, 一整天带她冲浪、日光浴、打网球,还学着网红视频里研究了下赶海, 吃完午饭,也没怎么休息, 逛了逛度假村内部的免税店, 又看了特色表演。 温之皎是十分到处走走逛逛的,各种免税店和购物广场更是她的主场,今天玩得倒也开心。只是不知为何, 那些开心总有点浮于表面, 笑完了闹完了,她的表情便沉静下来了。 陆京择感觉到了她的低落,也垂下了眼睛,“是因为噩梦心情不好吗?” 温之皎看向他, 他们玩了一天,天空已经昏黄,橘黄的阳光给云朵染上颜色,同样,也落在他深邃英俊的五官上。他也低着头,脸上多了一层柔和的光,眉头微微蹙着。 陆京择伸出手, 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道:“是不是前天晚上发烧导致的?” “怎么可能,烧早退了。” 温之皎叹了口气。 陆京择握住她的手,慢悠悠走在金光灿灿的夕阳下,“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是,” 他顿了下,才道:“你总不能让我怀疑是我陪你玩,你反而不开心了吧?” 温之皎闻言,笑了声,挑眉,“那也不是没可能。” “哦。这样。”陆京择用力晃了晃交握的手,“那我等会儿拿胶水黏上,让你一直不开心。” “神经。”温之皎还是笑,笑完,眼睛便望向了远处的某块棕榈树下的大石头。那石头奇形怪状,却十分光滑,阳光在表面折射出来跳跃的光。她道:“应该就是噩梦吧,总感觉闷闷的。” 陆京择道:“梦到了什么?” 他又道:“以前你做完噩梦,两分钟就忘了,现在可记了一整天。” “说出来你又生气。”温之皎昂着脑袋,大步大步往前走,“反正就是以前的事。” 陆京择也加快脚步,话音淡淡,“以前的什么事?” 温之皎才不说,也不回头。 他便看见她头发闪烁被映出灿灿的金光,腰背挺直,昂着头,一如既往是神气又骄傲的样子。可他握着的手,却沁出了些冷,她手指的温度也随着那些湿润而变冷。 陆京择喉结动了下,他一把拉住她,从背后拥住她。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他侧过头,果然发觉,她脸上有一颗颗泪水,呼吸凌乱。她像毫无察觉,又像是感到恍惚,咬着唇,仿佛一朵被露水浸湿的玫瑰,蔫蔫儿的。 他闭上眼,吻了下她的脸,“不要怕。” “我不知道,我在怕吗?”温之皎有些困惑,泪水晶莹,在眼光下闪烁着光,“我讨厌那个梦,我讨厌雷阵雨,我讨厌这种感觉。” 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像是在解释,又像是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我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好难受,为什么……呼吸不过来……好奇怪……总感觉要发生什么,脑子乱乱的……” “因为这几天晚上都有雨,空气气压都变低,所以你会呼吸不过来。”陆京择耐心地揩去她的泪珠,亲了亲她的脸,认真道:“你昨晚泡完温泉就出去了,可能吹了冷风,有点生病。”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眼睛还有点红红,脸也红红唇也红红,又娇气又可怜的样子。她仰着脸,看陆京择,话音有点沙哑,“真的吗?我只是有点生病吗?不是因为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吗?” “嗯,可能有点炎症,没什么症状,但心情就是会不好。”陆京择笑起来,对她的脸又捏又轻,仿佛在讲什么宇宙真理,“这么漂亮的脸哭起来也好看,多哭一会儿,就当排毒养颜了。” “才不要!”温之皎破涕为笑,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眼睛弯了起来,“你才别想看我哭,我好着呢。” 陆京择见状,笑起来,道:“真可惜。” 他又低头,用唇啄她脸,一下又一下,“难受什么,明早我们就要坐飞机去古堡了。等落地了睡一觉,就去逛当地的美食街市。要不喜欢古堡的环境,你就去住附近酒店,我叫个翻译陪你玩。” 温之皎被他亲得缩起身子,他便更用力抱住她,把她抱得严严实实。她滑溜溜地从他怀里挣脱,笑起来打他,他也不反抗,只是再次握着她的手,拖着她。 走了一会儿,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马场,“要去骑马吗?这马场很小,估计也只能溜几圈,今天学一下,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去更大的马场林里了。” 温之皎望过去,果然望见一个小马场。那似乎只是特色体验服务,马厩只有两三匹马,马场只有操场大小。这会儿,只有一两个人骑着慢缓慢溜圈。 她有些犹豫,她对骑马的回忆并不是很好。 那和江远丞有关。 她那时决定不上学有一阵子了,一开始玩得挺开心的,可时间久了,看曾经同学的消息,就总有种过上了奇怪生活的感觉。 一时间,温之皎心里有点挫败,在房间里窝着不分日夜地看小说。 江远丞看她这样,便提议带她散心,说带她去骑马。她自然兴冲冲地答应了。 那天太阳刚出,青草上有着湿润的露水 江家庄园的佣人们往来有序。 她换上了量身定做的骑马服,望着镜子里的人,深觉貌美。无论是帽子还是衬衫,还是靴子,都让凸显出了她的身材曲线,同时又显得神气飒爽。 温之皎的卷发扎成两个马尾垂在肩上,帽下是明净漂亮的脸,她一昂头,一转圈,便握着马鞭踩着靴子咚咚咚地走了。但和她联想的策马驰骋不同,她最开始在马上颠颠簸簸就吓得心惊胆战了,佣人牵着缰绳,马也温驯至极地小踱步。 她好不容易有些熟悉了节奏,却望见远处江远丞来了。 这会儿还算清晨,马场林中仍有着轻轻的一层薄雾。她望见雾气之中,江远丞也是一身骑装,这紧束的服装使得他身材愈发显得肩宽腰细腿长,深邃英俊的面容在雾中有些模糊,他骑着马,小腿一夹马腹,黑发被雾水浸湿,却也飞扬着,骑到了她身旁。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灰眸深深凝视着她。 温之皎歪头,指着他,“你怎么来晚了?我都训练好一会儿了!” “嗯,刚刚去骑了两圈。”江远丞顿了几秒,他翻身下马,道:“我带你骑。” “啊?可是我——” 温之皎话没说完,却见他一踩马镫,直接骑到她的身后。 江远丞伸出手臂,握住缰绳,也握住她的手,炽热的胸疼抵着她。他像是有些不舒服,慢吞吞地说着各种事项,慢悠悠地带着马踱步。 温之皎转过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江远丞顿了几秒,道:“我做了不好的梦。” 温之皎疑惑起来,“什么梦?” 江远丞道:“梦见你离开我。” 温之皎挑起眉头,“那肯定是你把我惹生气了!” 江远丞唇动了下,笑了下。 他道:“或许吧。” 温之皎转过头去,笑眯眯道:“什么或许不或许,惹我生气了就要道歉,哄不好就不理你了。我不理人的时候,你可不要——” “皎皎。”江远丞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她还没回头,却感觉他的头埋在了她肩膀的一侧。他握紧了缰绳,同样的,也握紧了她的手。几秒后,他抬起头,道:“那如果我生气了呢?” 温之皎想了想,理所当然地抬头,“那你就不和我说话吧。” 江远丞笑了下,“怎么还是惩罚我自己?” 他话音落下,却骤然一夹马腹,牵着缰绳的手一动。 “咻——” 马鞭挥散空气。 他们身下那匹温驯的骏马骤然嘶吼一声,随即狂奔起来,这剧烈的颠簸幅度以及极快的速度在瞬间击倒温之皎的理智。她尖叫了一声,身体紧贴江远丞的胸膛,江远丞的头也紧贴在她肩膀,话音在飞驰的空气逸散,“俯下身,不要往后仰。” “不行,我怕,我——” “我在,不要怕。” “不行,快停——啊——救命——” “注视前方,俯身,保持平衡。” “啊啊啊啊有障碍,有——” “没事。跳过去。” 江远丞仿佛恶魔一般,驰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他怀里摇摇晃晃,颠簸之中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可他就是不放慢速度,她便只能大脑空白地,全然依偎着他,在绝望中记住了大部分知识点。 下了马之后,温之皎一边哭,一边挠了江远丞一脸。即便她感觉自己似乎在这骤然的惊吓中,似乎有些会骑马了,但还是因耿耿于怀再也不想学骑马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09节 回想起来,那是江远丞第一次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带她体验新的事物,那也是第一次,她感觉他身上暴露出一种危险而偏执的气质。那次骑行,那匹马越过无数高高的阻碍,两侧风景全都化作模糊的东西,他没有减速过一分。 事后,他哄她许久,她才好。 当她问他为什么不减速,他说,没有控制住。 他说,心情很差,很焦虑,所以停不下来。 她又说,有危险怎么办? 他说,没关系,他们在一匹马上,他会保护好她的。 那只是一个梦,他就变得这么不安? 温之皎那时直觉不对,可他后来又再没有过那种危险的情绪表露,于是她放下心来。然后,他这样不由分说的情绪又反复出现,最后变成无尽的质问与怀疑,不安。她后来惊觉,原来骑马那一天,是一种极为危险的预兆。而她的直觉是对的,她却未曾听从。 太糟糕了。 她对骑马回忆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哒哒的马蹄声又响起。 陆京择道:“不想骑么?” 温之皎凝视几秒那些高大温驯的马,好几秒,她道:“我怕。” 陆京择笑了下,手从她的发丝摸到耳垂。 他道:“我给你牵着,真出什么事,我先被踩到。” 温之皎:“……那不是更可怕了吗!” “你只是害怕,”陆京择眼里有了点调侃,“我可是会丢命。” 他道:“怎么样,还怕吗?” 温之皎:“……” 她想了下,道:“好吧。” 她又强调,道:“不许,不许突然上马!” “没钱租第二匹马。” 陆京择淡淡道。 温之皎笑出声来,打他肩膀,“怎么老这么穷酸啊!不是说已经变得很有权有势了吗!” “怎么,还非得显露出来啊?”陆京择只是笑,握她的手,“走吧。” 到了马场,陆京择果然照做。 他站在马下,牵着缰绳,慢悠悠地带着她和马逛草场。马迈着小碎步,哒哒声细碎,阳光落在温之皎身上,也落在棕色的骏马上。马仰起头,晃了晃脑袋,鬓毛也跟着晃动。 温之皎越看,越觉得可爱,俯身抱着马蹭了蹭。 陆京择望见,咳嗽了几声,她立刻直起身,一副子俯瞰的姿态,像女王看侍卫似的,很威严。她道:“跟谁使眼色呢。” “没有,只是嗓子有点干。” 陆京择笑着,老老实实回答。 温之皎这才满意。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远远望去,这并不大的马场,都因为这马慢吞吞的行走而显得空旷无比了。不远处,几个人都忍不住驻足下来,遥遥地看着他们。 顾也最先收回视线,道:“咱们这会议结束得巧,正好看见这你侬我侬的一幕。” 谢观鹤笑了下,没说话。 顾也道:“还真没吵架啊。” “是。”谢观鹤应了声,道:“我赢了。” 顾也笑起来,“不还剩一个赌注么?” 他道:“陆京择是真的着急,听说江远丞昨晚针剂推错,人还在急救室。” “江远丞的八字硬得很。”谢观鹤又道:“不信八字,也得信江家的财力,人肯定救得回来,有没有后遗症就不知道了。” 顾也挑眉,“哥们都这样,你就说这种话?” 谢观鹤没有理他的打趣,只是望了望天边的彩霞,轻声道:“真可惜,晚上会下雨。” 顾也也抬眼看了眼天空,话音幽幽,像是漫长的叹息。他道:“是啊,不然陆京择晚上就把人带上飞机了。” 好一会儿。 顾也道:“陆京择的飞机在早上六点出发,我们的飞机要六点十分才能到,他今晚已经准备封锁度假村了。你确定,你能留下她或者带走她吗?” 谢观鹤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不远处的马场。 温之皎像是累了,有气无力地踩着马镫下马。陆京择伸手接着,她便滑溜溜地瘫在他怀里,他抱着她,低头,她推着他脑袋。 谢观鹤道:“这马场真的太小了。” 顾也挑眉。 夕阳缓缓落下,海平面上滚动的金色鳞光也黯淡了些,风吹起浪。暗色从天空边缘攀爬,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几乎要网罗住仍有几分余晖的天空。 夜色降临,一辆车缓缓从度假村驶离,却又停下。 温随坐在驾驶座上,转头望了眼,却又闭上眼。他眼下有些青黑,身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疲惫,他趴在方向盘上合上眼。不多时,他在后视镜望见,度假村的大门几辆车驶过。紧接着,几个安保从度假村里走出,将铁门拉上。 几颗黯淡的星子在天边闪烁,度假村深处的露天休闲区里,舞台上正十分热闹。 这是度假村准备的节目,其实也是为了谢观鹤陆京择顾也等人准备了,他们明日都要离开了,度假村便别具匠心地准备了这个隐秘的欢送节目。 舞台上,带着各种古怪面具,穿着奇怪俯视,皮肤被晒得铜黑的人在舞台上跳着民族风的舞蹈。伴奏的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乐器,混杂的乐器声威武雄壮,正如他们那夸张诡异的舞步一般。 慢慢的,演员们喉咙里溢出雄浑的声音,犹如吟唱,他们手持的利刃亮起火焰。那燃烧着火焰的利刃被他们抛来扔去,非洲鼓咚咚作响,仿佛一种神秘的仪式。 温之皎看得直愣神,饭菜都没吃几口,眼里映出火把的光芒。 陆京择道:“很喜欢?” “当然喜欢。多好玩啊。” 温之皎这才吃了几口饭,又目不转睛地看节目了。 其他宾客也是满场叫好,主办方站在远处望着露天餐厅的人,都各自松了口气。他们周围,端菜端酒的侍应生们忙来忙去,脚步匆忙。 唯有一名侍应生停在角落是,低头望着笔记本。 【前期任务均已完成】 【任务:让温之皎与明早,必须登上陆京择的飞机,完成此任务后,系统总部将会短时间开启通往此世界的通道,传送新的任务者降临】 【请务必完成此任务,不然本小说世界会永远封闭】 【为了任务顺利完成,会临时授予你一项操控温之皎意识(三分钟)的权限,该权限将用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授予的权限。一旦她有离开的意思,请立刻使用本权限,让她登上陆京择的飞机,结束她与本小说世界中其他角色的联系与故事。】 【注:一旦任务失败,你的意识与躯体会永远消散】 远处,舞台的表演似乎已经结束了,台下一片掌声,热闹极了。 薛灼灯只是静静地看着笔记本,又看了眼天空。 他想,明早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她终于要如愿过上再也没有闹剧的生活了。 现在,他要隐匿在陆京择的下属当中,确定明天能让她上飞机了。 笔记本上散发着荧荧的蓝光,他合上笔记本。 蓝光因这动作飞溅出来些零碎的光芒,很快,这光芒也如火星一般,随着风逸散在浓重的夜色中。 急诊室的红灯仍然亮着,猩红得叫人眼睛都有些粘稠。 不多时,红灯暗了下来。 江远丞被推了出来。 江临琛起身,便听到医生道:“目前两台手术坐下来,江先生已维持住了基本的生命体征,但仍然有些危险。现在让他输一会儿液,凌晨三点左右,我们会再进行最后一次手术,就看这一次会如何了。” 医生没再多说话。 江临琛也点点头,叹气。 随行的医护人员将江远丞推入病房中,离开了。 江临琛也走入病房深处的休息室里,如今江家的人,都在里面开会,他也要汇报下现在的情况了。 “咔嚓——” 门轻轻合上,病房外除了各种医疗灯外,一片昏黑。 病床上,江远丞静静地躺着,他却骤然逸散出淡淡的蓝光。那蓝光十分模糊,机械的声音也显得残破而细小。 【当前小说世界崩坏程度95%】 【系统正在为脱离做准备】 【前置剧情&……*&(……%&&%),目前¥#&……%】 一阵风吹过来,那蓝光便散去了。 夜色如墨,那明亮的月亮被云朵遮罩住,很快的,一道惊雷响起,唰拉拉的大雨落下。 酒店房间里一片昏暗。 紫色的闪电在窗边闪烁着阴森的光,连厚厚的窗帘,都没能遮挡住那喧嚣的轰鸣声。 温之皎几次被惊醒,却都被陆京择拥住。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没睡,还是被她惊醒。她没有说话,只是听见心脏阵阵轰鸣,他也同样不语,只是拥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慢慢的,温之皎有些困乏了。 她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睡去。 陆京择又等了一会儿,听见窗外雷声响起,她却没再翻身。他缓缓叹了口气,起身,在她脸上亲吻几下。 “晚安。” 他道。 他闭上了眼。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0节 约莫五点多,窗外仍是一片暗色。 温之皎头脑昏昏沉沉,眼皮还有些睁不开时,却听见床边有了什么声响。她迷糊地睁开眼,却望见陆京择已经坐在了床边,似乎在换衣服。她打了个哈欠,“你干嘛啊啊……” 温之皎收住了大张的嘴,一翻身,又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这就睡了?不想知道我干什么去?” 陆京择问。 她背对着他,已经将他那份被子都卷走了,把自己裹成了均匀夹心卷,喉咙里都是模糊不清的音节。 陆京择笑了声,又俯身,抱住夹心卷亲了口,道:“有个小会议,半个小时就结束,到时候回来带你上飞机。” 温之皎没搭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 他起身,出了卧室,穿过客厅,走出房间。 房间外,已经有安保守着了。 温之皎一无所觉,只是继续睡着。 但睡着睡着,却骤然感觉床边有什么压了下来。 有什么轻轻触了下自己的脸,像是在抚摸,又像是在梳理她的头发。 温之皎被搔得有些受不了,睁开眼,喊道:“你不是走了吗?干——” 她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 他笑了下,道:“温小姐,早上好。” 温之皎:“……?!” 她惊坐起,有些恍惚,又望了眼周围。 但这一刻,她骤然发觉,自己竟在一间茶室里。 茶室的窗缝隙里,她望见一片暗色。 她又看了看自己,却已穿上了常服。 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你——你你想干什么?!” 谢观鹤笑了下,道:“温小姐放心,现在才五点十分,距离你上飞机还有四十分钟。我不会阻止你离开,也不会把你关在这里。衣服是小秦替你换的。” 温之皎大脑仍有些空白,“啊?不是,那你,你——” 谢观鹤道:“温小姐想离开的话,现在也可以走。” 温之皎立刻站起身,却又转头,“不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设计我?!还是你——” “不,我只是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 谢观鹤微笑,站起身,将一个锦盒递给她。 温之皎警惕地用两根手指捻住,仰着身子,仿佛怕里面钻出什么似的,打开了。下一秒,她望见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红色编制手链。 她怔住。 谢观鹤道:“这是一位朋友让我交给你的,她就在这里。” 温之皎的唇颤动了下,“什么?” 谢观鹤笑道:“她有些事想和你说,温小姐愿意见她一面吗?” 他话音落下,茶室门被推开。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背后是无尽的暗色,苍青的天空,明明是清晨,却仿佛阴天。她笑了下,眼里却有着复杂,对她道:“温小姐。” 温之皎身体踉跄几秒,“璇珍……” 那些封藏多年的记忆再次袭来,那些同璇珍也好,同其他年纪相仿的女佣相处的情景也好,那些往昔里曾拥有的愉快时光一起交错涌来,又全都破碎在血腥的订婚宴上。她们全都被遣散,她身边再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年纪相仿的佣人,即便有,过不了多久,也全部都被更换。 她身边只有江远丞会和她说话,其他人都要成为哑巴,让她如幽魂般游荡。 命运在某刻降下的惩罚是骤然拉开的帷幕,她几乎已然忘却,她曾有过那样一段快乐的时光。她只能记得,她被仓促囚在一段爱中,过着似乎很好,似乎没那么好的生活。 如今再见到杨璇珍,温之皎的的泪珠一路落下。 她像是困惑,又像是开心,直起身,雀跃又小心地奔上前。 她抬起手,想去拥抱她。 可杨璇珍却后退半步,手握着推拉门,唇动了下。 她道:“对不起,温小姐。” 温之皎的眼睛悬在她脸上,她没有懂,她只能望着杨璇珍。但这一刻,她那犹如女巫亦或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昨日由噩梦引发的那种不安于此刻降临了。 她即将窥见它的全貌。 第116章 五点四十五左右, 苍青色的天空亮了一些,像调皮的学生在矿泉水瓶里挤了几滴蓝色墨水。 “卡啦——” 木质推拉门再次被推开。 杨璇珍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有着一种伤感, 她深深地望着温之皎。 温之皎没有看她,只是遥遥望着她身后那片天空。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解离感, 仿佛与一切都隔着厚厚的隔膜一般, 她有些恍惚,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等她睁开眼,她此刻又在酒店房间里。 她没有在五点多醒来, 没有一睁开眼, 就被谢观鹤带到这里。她也没有再遇见杨璇珍,更没有坐在这里,听杨璇珍讲那些冗长的过往, 得知不该知道的真相。 “温小姐……” 杨璇珍的声音响起。 温之皎空茫地望过去, 杨璇珍站在门口,她的手又紧紧握着门了,又是那种复杂而局促的样子。她逆着晨光,温之皎有着看不清她的脸, 只觉得她的脸模糊而扭曲。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办法,我的妹妹,她需要更好的生活。” 杨璇珍说完,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温之皎突然笑了一下,懒得看她了。 她或许应该大发雷霆,或许应该狠狠质问, 也或许应该痛哭流涕,但她都没有。也或许,她应该表示谅解,应该忘掉过去,应该从容拥抱,但她也没有。 温之皎只是道:“滚开。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说完,扭过头去。 杨璇珍眼睛里有了些湿润,闭上眼。她知道,这个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她陪伴了她这么久,她很清楚,温小姐看起来任性娇气,在爱情观上,总有些异常孩子气又粗暴残忍的思维。但是对待她,以及其他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孩,温小姐又有着另类的亲近。 她没再去上学后,身边骤然便没了来往密切的朋友,因而,她便自然地将她们当成了她的新朋友。即便偶尔也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天真,但她的确待她们很好。 偶尔,她会偷偷换上佣人服和她们一块干活只为了聊天。亦或者想玩一些游戏时,就让主管和管家给她们放假,让她们专心陪她玩。即便是出去玩,她都会邀功似的,每次都带回来许多礼物和纪念品给她们。 除却这些,她们也因为和她关系亲近,额外拿到更多薪水和补贴。 可是……可是…… “我让你滚开!滚远点,你听不见吗?!” 温之皎仍然扭着头,没有看她,声音却提高了。她的肩膀颤动着,偏着脸,像是已经无法按捺住怒火,随手抄起手边的锦盒对着门口狠狠掷过去。 “咔哒——” 锦盒落在门边,发出清楚的响声,一条红色的编织手链从盒中滚落。 杨璇珍看了一眼,眼球便立刻被灼伤了一般移开。 ——这是曾经,杨璇珍教给她怎么编手环后,她编给她的回礼。 她不敢再停留,一转身,快步离开。 谢观鹤并没有在茶室内,他站在长廊的尽头,倚靠在栏杆上。那略显黯淡的晨光落在他的脸上与身上,为他的那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深沉。 他微笑着,垂着眼,红色的流珠缠绕在手指与手腕之间。他直起身往茶室里走,的眼神无悲无喜,像是望见了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事,从容地掠过了她。 谢观鹤走到茶室门口时,很轻易望见了地上的一抹红。他俯身,将手链拾起,用指尖拂去那些并不存在的浮尘。他将它放回锦盒里,收回,走到了温之皎身旁。 温之皎这会儿已趴在了案几上,一头卷发散落在手臂、肩颈、背上,又垂落在原木案几上。茶室里只点了两盏灯笼,它们在角落着,充当着装饰而非光源,吝啬地散发出幽幽的光。在这一片晦暗而模糊的室内,她那浓密卷曲的黑发便仿佛匍匐的菟丝子,与暗色融为一体,安静蛰伏。 她的肩膀仍在微微颤动,像是隐忍的啜泣。 谢观鹤垂着眼,抬起手,很轻地落在她头上。几秒后,他又把手放在她肩上,俯身道:“温小姐,你睡着了吗?” 温之皎:“……” 她气恼地抬头,喊道:“你有病吧?!” 此刻,她的黑发黏在唇边,整张脸都浸着些红,眼睛显得有些湿润。可她脸上没有泪水,唇抿着,整张脸跟要融化的冰淇淋似的,耷拉着。 谢观鹤道:“哭不出来,也不用这么努力。” 温之皎瞪了她一眼,又吸了下鼻子。 她道:“可是哭出来我感觉我会好很多。” “你很难过,” 谢观鹤顿了下。 “不然呢?你觉得我是被骗了还能很开心的人吗?”温之皎反唇相讥,她昂着头,眼睛里有着火焰一般的亮色,“你少在这里装好心,你以前就在我最开心的时候骗过我,你是不知道我生起气来——” “不。”谢观鹤打断她,道:“我没有说完。” 他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难过却没能哭出来,那或许说明,比起难过,其他的情绪更需要重视。” 温之皎哽住了。 她没有说话。 谢观鹤笑道:“现在,你要回去吗?” “当然。”温之皎站起身,仰视着谢观鹤,眼睛弯着,“你会让我走吗?” 她道:“就算我知道不好的事,但我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过我想过的生活。就算这样,你也能说,你愿意我送回到陆京择身边,让我登上飞机离开这里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1节 温之皎和谢观鹤的距离本就很近了,可她仍然更近,倾身凑近。谢观鹤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她几乎要走到他的怀抱里,可她没有停住脚步,直到自己的鞋尖抵住他的皮鞋。随后,她抬脚,很轻地踩在上面。 谢观鹤放在裤袋里的手一下下捻着流珠,对上她那双有着警惕与试探,却显得无辜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她仰着头,他便能更清楚望见她那张漂亮得灼人的脸上流动出的好奇。 谢观鹤微笑,道:“如果你想,我为什么会阻止你呢?” “如果你不想阻止我,”温之皎抬起手,很轻地贴在他的胸口,指尖拨弄过他的领口,眼睛自始至终都凝视着他,不让他的视线离开她漂亮的脸分毫。她继续道:“为什么要让杨璇珍来呢?” 谢观鹤听出来,她对杨璇珍的称呼带了姓氏。 他唇弯了弯,如檀眼珠凝着她,“我怎么做,怎么想,都不会影响你的决定权。” 温之皎又笑起来,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你以为我是傻子,你说什么是什么,让我听什么我听什么吗?” 她拨弄他领口的手抬起,一转,将脸上的发丝撩到脑后。 谢观鹤望着她白皙的指节在黑发中浮现,那视线很快又移回她脸上,却发觉她对自己挑了下眉头,像是在说她发现他分心了。 他垂下眼睛,道:“那温小姐,要回去还是要留下呢?” 温之皎又是反问,“你觉得呢?”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没忍住俯下身,他被她踩住的腿也弯折,膝盖贴住了她的腿。他凝着她的眼,他的大半个身躯都已快占据她的空间,以至于他们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他道:“我——” 温之皎眼睛弯了弯,却一转身,发尾在空气中扬起弧度,她旁若无人似的伸了个懒腰,轻易从这逼仄的他们的空间中脱身。 谢观鹤怔住,手指紧攥住流珠。 好几秒,他感觉喉咙里的焦渴要烧到头脑。 空气中仍有她发丝流下的淡淡玫瑰味。 谢观鹤凝着锦盒,闭上眼几秒,笑了下,转过身。 温之皎背对着他,仰望着那墨蓝色的天空,也望着只在海面露出一点光的太阳,道:“快六点了,我要回去了。” 她又轻声道:“我才不信你,也不信她,我只信我自己。” 谢观鹤从善如流地答应,“好。” 温之皎又转头,“你赶紧送我回去。” 谢观鹤继续道:“好。” 温之皎想了想,说:“如果我——” 谢观鹤仍道:“好。” 温之皎抱着手臂,“你在敷衍我吗?” “不,”谢观鹤注视她,道:“我是在许诺。” 他话音很轻,像一根羽毛,要随风漂浮起来。 六点快到了,光芒一点点穿透云层,落在平静的海面上。透亮的天空仍有几分残余的夜色,停机坪上,几个随行人员已经等着了。 薛灼灯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笔记本,却仍然低着头,隐匿在随行人员中。 停机坪远处的高楼上,顾也撑着栏杆,眺望着那些如蚂蚁一般大小的人。 今天天气应该会很好。 顾也的手握着栏杆,又望向天空。 六点到来的飞机,和六点十分到来的飞机之间,看来不会有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使得它们打个照面了。 他叹了口气。 停机坪不远处,陆京择看周遭的安保人员,挑眉,道:“我离开到现在二十分钟,期间道路已经封死,领空权也在我们手里,你们跟我说找不到人?” “我们已经在搜查酒店和其余地方了,但是——” 安保人员的话被陆京择打断,他脸上并没有愠怒,也没有着急,语气冷静地分析道:“从酒店楼离开的方向不是正门,那就只能是窗户,二楼与三楼之间的跳台重新检查足迹,这需要我教你们吗?” 他正要继续说话,却听见远处听见一声遥遥的呼唤,“陆京择!” 陆京择抬头望过去,却望见了远处,温之皎朝着他招手。她这会儿迎着风,白皙的手臂摇晃着,她穿着蓝色的吊带刺绣蕾丝短裙,肩膀上披着天鹅绒防风小斗篷,长筒袜下蹬着一双短靴,贝雷帽下的卷发随风飘扬,完全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温之皎一路跑过来,他便也快步迎过去。 “累死了,累死了……”温之皎大喘气,陆京择扶着她的腰和肩膀,拿出手帕给她擦汗。她摆摆手,他这才发现,她还套了一双蕾丝手套。她仰着头,道:“我一觉醒来被人带走了,好一会儿才逃出来呢。” “这么厉害?”陆京择笑起来,又捏她的脸,道:“怎么回来的?我都快掘地三尺了。” “等等告诉你。” 温之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握着包包肩带甩来甩去。 陆京择道:“大小姐,要拎包吗?” 温之皎笑了下,“才不要。” 她解开了斗篷的扣子,喘了口气,“好热。” “倒是知道早上天气冷,会保暖了。”陆京择抬起手,就给她系上,“上飞机再解,现在有风。” 温之皎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她想保暖,主要是,这衣服也是小秦选的啊。 虽然,她也挺喜欢这一身的。 呼呼的风声骤然驶来,远处,一架小型飞机盘旋在空中。 陆京择道:“接我们的飞机到了。” 温之皎笑了下,没有说话,她只是一下下地抚摸着自己的包包。 陆京择察觉到她的沉默,凝神看着她,“怎么了?” 温之皎也看他,那笑意一点点消失,眼珠里什么也没有,仿佛有光泽却没有缺少温度的黑曜石。她用那双眼凝视着他,脑袋倾斜着。 陆京择在顷刻间感觉了些许不对,他正要说话,可温之皎却已经后退了一步。她的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从她口中泄出,只有一道指令从她心里发出。 【使用[记忆回溯卡]】 【记忆回溯卡:触发使用对象的一段有关于你,但你不知道的记忆。持续时间不确定,触发回忆不确定,带来效果不确定,追溯过往让一切笃定都变不确定。】 【使用目标:陆京择】 【回溯卡已生效】 一瞬之间,时间犹如静止,陆京择远去了,风声远去了,天空、草坪、所能感知的一切全部都仿若木偶戏的舞台轰然倒塌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她站在纯然的黑暗之中,等待了几秒。 或许没有几秒,因为这一个瞬间,已剥去了时间与空间的计量单位。 在这里,只有记忆存在,也只有记忆流动着。 黑暗褪去了浓稠,一些画面犹如气泡一般纷纷跃出,在那些气泡里,温之皎望见无数个自己。这些,都是陆京择回忆中的自己,有的是在睡觉、有的在走神、有的在对他笑,有牵手,有亲吻,有拥抱,亦有娃娃机闪烁着彩光时他们的笑…… 最终,这些泡泡全部破碎,一个散发着浓重黑色光芒的泡泡缓慢地飘到了她面前,近了,她才看见其中映出一座银色的巨大的天秤。她伸出指尖,那巨大的泡泡便骤然破碎,散落的记忆压了过来,犹如厚重的潮水一般。 浓重的夜色之中,一扇门轻轻合上。 陆京择从温家离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已经睡着了,烧也快退了,估计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她的体质,他也知道,怕冷又怕热,温度高了低了都容易发烧。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真不知道该说是体质好还是体质差。 既然她没事了,剩下的就是……江远丞了。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更没有什么光。路灯光柱散发着有些阴森的冷光,绿植灌木丛中有着诡异的响动,一阵风吹过,阴森极了。 陆京择穿过三棵树后,便望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灯下。那辆车没有开车灯,从这里望过去,他几乎望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路灯的白光没有温度,那辆车折射出来的光也阴寒极了。 陆京择径直走过去,路过那辆车时,车窗降下来了。 他转头,望见一张脸望着他。 他坐在车后座,衬衫外套着薄毛衣,袖口挽起,手腕间的表盘映出些蓝光,与领口隐匿的领带交相辉映。后车厢的灯开了,柔和的光落在他深邃而英俊的脸庞上,阴影下,灰色眼睛也映出些浅淡的幽蓝。 这老式贵族少爷的打扮与做派,除了江远丞,还能有谁呢? 在陆京择讥诮的同时,车里的江远丞,也扫了他一眼。他背着单肩包,黑发下,面容俊朗淡漠,灰色外套里是一件t恤,还有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与运动鞋。朴素的穿着在他身上,也显得清俊干净。 江远丞道:“正好遇见,我送你吧。” 他收回了那俯瞰似的打量。 陆京择神情平静,“不用。我只是很好奇,你大半夜在我女朋友家附近干什么?” “我和温之皎是朋友。”江远丞顿了下,望向他,“我没有联系上她,有些担心。” 他十分理所当然,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你是刚从她家离开吗?她发生什么事了?” 陆京择黑眸眯起,道:“她发烧了。” 他又道:“你带着她出去了,是吗?” 江远丞“嗯”了声,道:“我邀请她陪我去游轮玩,可能是半夜海钓吹冷风了。” 陆京择几乎笑了起来,“江远丞,需要我再说一遍,她是我女朋友吗?” 江远丞道:“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陆京择点点头,又道:“江远丞,你姓江,又从国外回来。我猜,你是那个江家的人,是不是?” 江远丞道:“是。” 陆京择又道:“你查了我的身份了,是吗?” 江远丞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话题不需要继续,他道:“我知道你是陆家的人,我也知道,陆家和谢家的恩怨。我还没有联系他们,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他道:“你想要平稳的生活,她显然并不想要。” 江远丞没有把话说完,他相信陆京择能听懂。即便他多年辗转落魄,但在这样的家庭出身,有些话必然能听懂。 陆京择也的确懂了,他松开了手。 他道:“你去。” 江远丞眉头蹙了下。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2节 陆京择觉得这次交谈已足够了似的,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他又快步走回来。随后,他抬起手伸进车窗里,一把抓住江远丞的领口。他的动作快而粗暴,眼睛里却是一片沉静,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以,你完全可以把她夺走。你也完全可以通知谢家,让他们好斩草除根。”陆京择攥着他领口的力气愈发大,脖颈抽动了下,他道:“但她不喜欢你,她只是为你带来的那些东西着了迷。” 江远丞抬手攥住他的手腕,眉眼没有动,道:“偏偏那些东西,你没有。” “是。现在没有,以后难道也没有吗?”陆京择笑了下,缓慢道:“你想和我谈条件,不可能。还有,我和陆家的人联系过了,现在,你再想让谢家的人插手斩草除根,已经晚了。” 江远丞并不意外他的动作如此迅速,只是道:“我和你没有仇怨,只要你离开就可以了。” “是,将我逼到国外当然也算你们赢,但是……”陆京择松开了手,他后退,脸隐匿在夜色当中,“我总有本事回来。” 江远丞脸上只有漫不经心,“那时已经晚了。” 车窗缓缓升上。 陆京择望见他成竹在胸,高高在上的样子,终于讥笑了声。他转身离开了,在夜色中,他的身影与夜晚融为一体。 司机问道:“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江远丞看了眼手机,手指放在膝盖上,道:“快四点了。去附近酒店休息下吧。” 她还没有醒,但她醒来或许会饿。 去酒店休息下,届时可以挑些清淡的东西带过去。 车子缓缓启动,调头,驶离。 在车开上街道时,很快,江远丞又望见了陆京择的身影。他走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瘦长而孤冷,单肩包上的挂坠随着他的步伐而轻轻晃动,也闪烁着细微的亮光。 江远丞移开视线,直视前方。 他知道,挂坠上的,应该是他和她的大头贴。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也拍过,还有…… 江远丞点亮屏幕,望着聊天框离,那一张他拥着她的照片。他会拥有更多,更多,更多的和她的照片与记忆。 无论陆京择如何挣扎,他主动成为失败的一方,退出战斗。最终,即便他回来,她的心中也不再会有任何地位。 江远丞如此确信,也的确做到了。 陆京择似乎在为自己的退场做好所有的准备,他将他们来往的一切都视若无物,他仍在她面前扮演着合格的男友,他也仍在既定的最后一刻进行挽留。 第二次再见面,他大势已去。 结果早已注定。 江远丞凝视着她,她却越过他,凝望着阳台下,那个带着一身血离开的背影。她像是有些难过,眉眼垂着,咬着唇。 她道:“他……是不是很严重,他会怎么样?” 江远丞垂下眼,握住她的腰部,可耳边有些热。 好几秒,他道:“他没事,不严重。” 他并没有做更过分的事,仅仅是要一只手,也仅仅是将刀刃插进去。如果他做得更过分,他完全可以挑断经络,亦或者从脉络下手,亦或者真的从肩膀处下刀。 温之皎的手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红红的,“嗯,真的吗?” 她这会儿换了面孔,不像方才那样,一脸好麻烦好讨厌围着他转来转去的样子了,而是一个单纯无辜,富有同情心的路人似的。 江远丞觉得有些好笑,手摸了下她的脸颊。 他道:“如果不是呢?” 温之皎很困扰似的,“那我可能会难受几天,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江远丞肯定道:“他没事。” 温之皎立刻笑逐颜开,仰着头,亲了一下他。下一秒,他的灰色眼睛便瞪大了些,血色从耳边一路蔓延到脸上。 他的唇动了下,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出去玩了很多次,但最过分的举动,也不过是牵手与拥抱。明明都在越轨的边缘了,可他们,谁都没有踏出那一步。 这样如羽毛轻似的吻,也未曾有。 一瞬间,江远丞脑中飙出了许多语言,却唯独找不到嘴。 温之皎见状,立刻笑起来,指着他,“你怎么又变得不擅长说中文了?你是不是——” 江远丞的耳朵红着,却仍然一低头,带着点羞恼,却又带着点认真的吻了下去。他的吻生涩至极,身体也僵着,手也僵着,唯有心脏却插上了翅膀,要飞出去似的。 那个夜晚,他们吻了很久,吻得彼此都气喘吁吁,耳朵发红。 硕大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之上,一片清辉洒落。 江远丞想,他要她,没办法离开他。 转学办得很快,她对于陌生的环境有些畏缩,却又充满了好奇。她脑子里装了太多怪异的想法,那些想法最终都像圣诞信似的飘到他身上,他仔细阅读,又将所有她要的都轻轻装入袜子里送到她手上。 可给予出的东西,换回来的是不安。 他敏锐地察觉到,即便他将她如珍宝一般藏了又藏,可仍阻挡不住裴野那不自知的接近,顾也的好奇,还有谢观鹤那若有似无的观察。除此之外,她的那些同学,也让他有些烦躁。 温之皎处在不自知的忧郁当中,她安静而又充满警惕地观察四周,唯有回到江家时,她才展露出那种近乎张扬的肆意,不自觉的依赖来。 这样的依赖,令江远丞生出一种懵懂的渴求。 他希望,她就这样活在他的羽翼下,也只对他如此。 每当她提及到不知怎么和同学相处时,那渴求便清晰一分,于是他吞下了那些和她有关的秘密。 当她表现出,不想上学时。 那渴求终于价码成为庞然大物。 温之皎没有再上学,他也申请了家教,起初,那是一段愉快得如童话一样的生活。她在庄园里尽情探索,她身边的女佣们也宛若她的朋友,让她享受着缺失的友情生活,他分享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每日听她讲谁今天跟谁吵架,谁今天一口气翻了十个跟头,那个家教今天讲课讲一半跟女朋友打电话吵架…… 可或许所有快乐后,总有魔鬼窥探。 她兴冲冲期待第二天学骑马时,他坐在书房里,长久地沉默。 穹顶的吊灯华丽至极,塞满了古籍的厚重书架将空气都浸出陈旧的灰味来,即便日复一日地打扫,这庄园也总是陈旧而庞大。 书桌上,放着一张小巧的饭卡。 卡上的大头贴已经褪色。 这是,在她塞在某本小说里的东西。 她仍然喜欢看小说,除了网文,还进货似的,买了一堆又一堆的实体小说。她格外喜欢趴在地摊上,吃着零食翻书,也许看几页就分心了,折个角再也不看了。 也许,也许这是她随手放进去的。 也许,也许她自己都忘了。 不多时,杨璇珍进了书房。 江远丞拿起一本书,盖住了桌上的东西。 他点了下这本书,道:“她最近有在看这本书吗?” 杨璇珍望了眼那本书的封面,似乎在回想,好一会儿,她点头,笑道:“在的,最近温小姐特别爱看这本书,闲着没事就看呢。” 江远丞的指节痉挛了下。 他道:“嗯,知道了。” 他又道:“下去吧。” 江远丞闭上眼,想起来,这几天她心情似乎并不很好,说又有点想上学,一直在卧室里待着不出门。 他知道,不该再想,于是,他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正浓,那些栽种的数在暗夜中散发着诡秘的气息。豪华威严的建筑在夜色中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巨大的魔鬼,将所有人一起吞噬。 晴朗的艳阳天下,钢琴声从某一栋建筑里溢出。 陆京择的指节按着琴键,没有看琴谱,肩膀起伏,指节舞动,视线只是望着远处书桌的天秤。那天秤,右侧重重压下,左侧唯有孤寂的两颗砝码。 他笑了下,移开视线,蛰伏在手背的狰狞蜘蛛即将飞跃而出。 第117章 江远丞没能睡着, 当暗沉的天空有了些微的亮意时,他才有了些困倦。但那种困倦也是漂浮的,轻盈的, 令人恍惚的。 他走出了书房,穿过层层建筑,如有幽魂一般飘到了她的卧室。他们仍然住两个卧室, 尽管有些更为亲密的举动都已做过, 可是他仍然怀揣着一种古怪的想法。 那种想法告诉他,他们还没有订婚。 即便在交往, 但是……那还不足以使他们成为一个整体。 所以,还不该住在一间卧室。 江远丞这样说的时候, 温之皎很有些惊奇, 但显然很满意。她笑起来,觉得这很好,可他一见她这样, 便又感觉自己或许不该说出来。因为这样的话, 也许有些时候他想抱着她睡觉,她就会用他的话堵他了。 后来果然如此,当他站在她门口时,她就开小半边门, 一脸得意,只从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戳他胸口。 “不可以啊,只是男女朋友,才不要一起睡。”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怎么说的?” “我不要,我今晚要跟璇珍睡!” “出去出去!” 江远丞便只能冷着脸,站在门口,好半天说不出话。他的气质本就有些冷峻阴郁, 没有表情的时候,便愈发使得他锐利倨傲。可她一点都不怕他这个样子,因为她清楚看见,他灰色眼睛垂落着,是无声的抗议。 有时候,她见他这样,就会露出更为畅快的笑,抱着门让他进来。他反应几秒,才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有的时候,她就会长长地叹气,又用手指戳他的腰,戳得他蹙眉,她再一口气把门关上。 更多时候,是他没办法处理一些情绪的时候,在夜半时刻进入她的房间。大多时候她都睡着了,他钻进她被窝拥住她,任由脑子里的思绪奔逸亦或者某些焦渴侵扰,又在她醒来之前离开。她没睡着的时候,多半在玩手机或者游戏机。 他一抱住她,她立刻吓得尖叫一声,然后气恼地转头打他。心情好的时候,又会转过身,亲几下他下巴又转头玩。 那些夜晚与今夜,如此不同。 温之皎已经睡熟了,床头的小灯亮着,凌乱的小说堆在桌边。床上还放着游戏手柄、游戏机、乱七八糟的玩偶。她拥着一只巨大的几头鲨抱枕,昏暗之中,脸颊有着熟悉后的恬静与微红。 江远丞坐在床边,手指摩挲她的肌肤,垂着眼。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3节 你,更想和陆京择在一起的生活吗? 他几度想要问她。 江远丞俯身,将她的手从玩偶下轻轻拿下,抓着玩偶把她从她怀里撕下来。随后,他掀开被子,从背后拥抱住她,额头抵住她的毛绒绒的发顶。 不重要。 陆京择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即便,他努力地在最后退场的时刻,将自己包装得完美。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做下的铺垫永远不会再有用场,她的心早已做出了选择,一切都已经是定居。 江远丞冷静地对自己说。 最重要的是,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亦或者有些人有意为之的算计。他需要的是,慢慢观察和思考,而不是将这件事剖出来,让她难堪,亦或者让她察觉到他的焦虑与不安。 江远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得到了理智的答案。可他仍然做了噩梦,或者说,那并不算噩梦,而是往事。他望见梦境之中,她如何奔向陆京择,如何跳入他的怀中,又如何与他耳鬓厮磨。她对他笑,和他牵手,和他大步大步走过大街小巷…… 在恋爱中的人,往往无法察觉到他们与外界那一层隔阂,唯有旁人才能察觉。江远丞在梦中,再一次感觉到,他成为了她和陆京择的局外人,他与她之间仍是不可打破的隔膜。 他骤然睁开眼,灰眸一片清明。 窗外的天光已亮了,时间还很早。 江远丞转头看温之皎,她蜷在他的怀里,头发凌乱,脸上有着点笑,唇翘着。她做了个很好的梦,他想。他的手指再一次触上她的脸颊,在她脸上落下了很轻的吻。 她的梦里,是否有他呢? 还是,有的是别人呢? 江远丞克制着这个念头。 他起身,洗漱后,换上了骑装。 江远丞坐在马上,望着广阔的草坪,他俯身,深呼吸几秒。随后,他甩下马鞭,凛冽的风在耳边呼啸。他不记得自己骑了多久,在马场里绕了多少圈,只记得停下来的时候,隔着晨雾听见了她的带着笑的声音。 “哎呀,慢点慢点。” “这马的皮肤真的滑溜溜的!” “不行不行,再慢点再慢点,我怕。” 江远丞勒马,从林中的晨雾里,远远看见她的身影。 温之皎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蹬着靴子的腿垂在马上,训练师在马下牵着缰绳。她心情似乎很好,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忍不住地举起,像是在保持平衡。明明她穿着的也是黑白骑装,可垂在肩侧的卷发双马尾仍细心地缠上了红色蝴蝶结丝带,隐没在发丝中。 江远丞望着那一点红,唇动了下,他调转方向,朝着她骑过去。 哒哒的马蹄声和他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江远丞没能收束出来那外溢的不安与焦虑,他搂着她,一路策马,感受着她全然的依靠还有小声的尖叫。他知道,他应该放缓速度,可他没有办法。 一旦放缓速度,那些甩在脑后的情绪定然会跟上。他不断说着如何驾驭马匹的技巧,唯恐一旦不说这些,那些令人不安的话就会溢出。 事后,她生气了许久,好几天没有理他。 他懊恼起来,为什么要去见她呢? 如果再多跑几圈,他的情绪会消散许多。 为何要在雾中调头,在情绪还未消散时就忍不住走去呢? 江远丞在后面几天,承受着冲动的代价。 他和她说话,她当没听见。 他道歉,送礼,她摔门不理。 他叫她,她昂着脑袋掠过。 明明同处一室,他却不得不给她发信息,把所有讨好投入深海中,等不到一点回复。 江远丞躺在书房的沙发中,又凝视着那一盏吊灯。那吊灯如此繁复华丽,光芒犹如流动的岩浆,几乎要淌落,滴在他的脸上。 他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张小小的饭卡被发现已经过去了几天,书放回了原处,她似乎也没有发现饭卡不翼而飞。 这足以说明,她只是随手一放而已。 就那么一点事,他不该那么草木皆兵,还把她惹恼了。 江远丞越想,越觉得烦躁,他拿起厚重的书,盖在自己脸上。 他有些焦躁,好几天都没有说话,房门也反锁了。 他们见了几面,她看也不看他。 她会不会因此说分手? 她会不会离开他? 她会不会其实已经恨他了? 江远丞嗅着书页上的油墨味道,负面的联想在脑子里连成一大串,他又开始紧张,会不会就在他们不说话的几天里,别的人在跟她聊天。 她还会和以前的同学联系,会不会那些同学里就有一些人心怀不轨——嗯?! 江远丞的思绪混乱起来,可又在一瞬间惊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腿上。他眨了眨眼,睫毛搔动书页的声音响起,唯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压在腿上的力道是温热的,还在动,像是调整坐姿似的。 江远丞喉结滑动,几乎要听见自己的吞咽声。他呼吸的热气打在书页上,又被返回他的脸,熏得他耳朵发热。 没人通报就进了书房的东西……或者说——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江远丞很想拿下书,可没敢动。 他怕他一定,她立刻又走了。 江远丞只能一动不动,慢慢的,他感觉压在腿上的力道动了动。对方像是调整好了坐姿,又觉得不舒服似的,一个力道又抵住了他的腹部。 他仰着头,感觉抵着鼻子的书页已经有些潮湿了。 那力道是暖热的,带着很轻的玫瑰香味,一点点从他的腿蠕动着。又有些像蛇,在他身上攀附着,动作中,她的膝盖与手掌不时按压在他的肌肤上,显得他脖颈抽动几分。很疼。 终于,那力道来到了他的胸口,他被那力道压得喉咙里溢出一口长长的气。 “嚓啦——” 书被猛然从脸上拍落到地上,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略显刺眼的光射入他的浅色眼睛里,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他终于低头。这时,他发觉温之皎躺在他身上,一只手臂撑着沙发,一只手枕着他的胸膛,抬着脸看他。即便此刻她已躺在他的怀里,可她脸上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红润的唇翘着,眉毛压着漂亮的眼睛。 江远丞注视着她的唇,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抿着唇。 温之皎道:“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江远丞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温之皎抬起手指戳他脸,“真讨厌,我那天吓死了。” 江远丞道:“对不起。” 温之皎又不说话了,卷翘的睫毛垂着,发丝落在脸颊旁。 她又道:“再说一遍。” 江远丞道:“对不起。” 温之皎道:“还不够。”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他抬起手,扶住她的腰部,又调整姿势,半靠着沙发扶手。 温之皎没动作,趴在他胸口,任由他抱着。 江远丞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不要不理我了。” 温之皎在他怀里昂着脑袋,让他亲她的脸,他眼珠颤动了下,便从仔仔细细地亲她的脸。他从她的发丝一路亲到脸颊,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热气熏着彼此的脸。 江远丞吻她的唇,她却突然咬住他的下巴。他停住动作,她笑起来。她立刻一用力,推开他的胸膛,从他怀里出来,大步大步往外走。 江远丞惊愕了几秒,站起身,“皎皎——” “我要回去睡觉了!”温之皎走到书房门口,发丝在空气中晃荡着,她又转头,“我今天还要锁门!” 江远丞:“……” 他道:“你——” “你什么你,我才没消气!”温之皎下巴扬起,脸上有着绯红,眼睛折射出吊灯的光,“除非,你明天不让家教来给我上课。” 江远丞:“……所以你就是不想上课才来——” 他没能说出话,脸有些红,被气的。 温之皎才不回话,开了门,踩着猫咪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去,裙摆灌满了风。 江远丞坐在沙发上,又想生气,又没生起来。最后,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那里还残留着牙印,有些疼,他又按了按。 他灰眸垂着,呼出一口气,还是笑了下。 这样的插曲过去之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江远丞原本如此以为,直到几个月后,他在她床上的一堆玩偶里,找到了埋藏在最底下的一个挂坠。 这个挂坠,他见到过,是她和陆京择曾经的挂坠。 这一次,他没有叫来佣人询问,也没有去问她。他只是在想,自己当时,真应该仔仔细细检查一下她带来a市的行李。 江远丞想,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 那是过去的东西。 而且,她床上那么多玩偶,这东西埋在它们下面,她也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江远丞拿起挂坠,扔到了垃圾桶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处理得很好,一切都有如没有发生过。 他是这么以为的,可她似乎不这样觉得。 她用着一种有些警惕的眼神看他。 那是在早餐时。 江远丞受不了这样的注视,道:“怎么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4节 温之皎放下牛奶,像是在犹豫,好几秒,她道:“你最近有点奇怪。”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我最近睡得不太好。” “是因为你在翻我的房间吗?” 温之皎说。 江远丞眼里有些愕然,“什么?” 温之皎移开了视线,道:“我的房间前几天有点怪怪的,难道是佣人翻的吗?” “我前几天看你的那些玩偶很乱。”江远丞顿了下,道:“我把它们整理了一遍。” 他继续道:“我也把你那些书和课本整理了。” 温之皎还是有些不高兴,有些委屈似的,“可是你把娃娃摆得乱七八糟的。” “我是根据身高整理好的。” 江远丞道。 温之皎道:“我不要按照身高,又不是wifi,就要这个高那个矮,这个红那个蓝,交错着才好看。” 江远丞:“……抱歉。” 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样的拌嘴他们一直都有,每一次,他们都会笑起来,觉得又无聊又好笑。只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有种真实的烦躁。他忍不住地思考,她生气的真正原因,真的只是那些娃娃,而不是……其他的东西吗? 以往,他也会整理。 但以往,她却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江远丞不知为何,有些不想说话,只是用灰色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脸上似乎毫无反应,小口吃着煎蛋,眉眼挤着,像是有些不耐。 ……那不耐,是对他的吗? 江远丞忍不住揣测。 几个月前,那一张饭卡的事,又浮现在眼前。 江远丞有一种无力感。 时间如水流,又是悠长的时间过去 他们吵架了。 他们并非全然的眷侣,她从来任性又理直气壮,为了寻开心,谎言从来不假思索。他性格沉郁寡言,自小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做事从来走一步看十步,便总容易钻一些牛角尖。因此,他们也偶尔会吵架,而吵架的原因也常常千奇百怪。 比如,有一次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他因为全程面无表情惹得她生气,觉得他完全没投入。他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再一次看电影时,他还是让自己露出了很沉浸的表情。她便十分满意,抱着他亲,他便觉得很值得。 再比如,她主动来问他题目,他努力把题目解释得像一加一等于二,她却不断问一从哪里来。当他耐心地解释一的来处时,她却突然说,她想吃糖葫芦。江远丞让佣人给她做后,她又突然说天气真好,她想去散步了。 江远丞让她做完题去,她立刻理直气壮地说他真霸道,把他气得耳朵发红。他好半天没憋出训斥的话,一转身去书房开会了。 那时他已经在修大学课程,并正在熟悉家族事务了。 书房的投影放着家族会议,他正听着,就望见拱窗外,她趴着窗户悄悄窥他。他移开视线,她便敲敲窗户。终于,他没忍住找了个借口,出了书房,走到外面。 温之皎便踩着灌木丛,带起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裙边都沾染了灰尘与落叶。 江远丞板着脸,“做完作业了吗?” 温之皎摇头,“我就是不会嘛……” 江远丞转身,“你没做完我不会消气。” “真讨厌,我主动找你了,你还生气。”温之皎话音很有些委屈,“那好吧,你回头看我,我再说一句话你就继续生气去吧!” 江远丞转过头,一转头,嘴便抵住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他垂眼,发现是一串鲜红的糖葫芦。 江远丞努力冷着脸,看温之皎。 温之皎却瞪圆了眼睛,唇弯弯的,话音又细又小,“第一口给你吃,别凶我了。” 她说完,又用力抵了抵他的唇。 江远丞喉结微动,张开嘴,咬了一颗。他没咬碎,只是推到嘴边,俊美的一侧脸颊鼓起个圆包。他话音有些含糊,道:“我没有凶你。” 温之皎笑出声,戳他被糖葫芦顶住的脸。 江远丞只好咬碎糖葫芦,被酸得肩膀抖了下。 他有些无奈,抬手捏她的脸,“下次不许这么敷衍了。” 温之皎眨眨眼,不回答。 他知道,她才没答应,可是他的气早就飞走了。 “作业我就是不会嘛……” “算了,你放着,我等结束开会。” 江远丞只好再叹口气,转身回去开会,开了一会儿会,秘书才说他脸上还有糖渍。他舔了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等会儿她再让他生气,一定不要因为一颗糖葫芦就不生气。 那些因为无聊琐事的吵架,最终总会成为哭笑不得的回忆。可这一次,却成为了例外,因为,为什么而吵架从来不是事情的本质,本质永远是面对它的态度。 温之皎指责江远丞最近总是很奇怪,江远丞则找不出来任何奇怪的地方,只能归因为她在借机发作。 他们大吵一架,这次吵得格外厉害,甚至提及到了陆京择。 江远丞质问她是不是想陆京择了,温之皎是质问他这事跟陆京择有什么关系。江远丞忍了又忍,终于将那两件事和盘托出,温之皎则崩溃至极,她觉得太神经病了,她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让他拿出证据。 最终,江远丞拉着她去她的房间,道:“如果我再翻出一样陆京择的东西,你要怎么和我解释?” “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温之皎更为盛怒,“你带我来的时候那么匆忙,我当时有什么装什么,不经意装了一些以前的东西也不可能是我的错啊!?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温之皎思考了几秒,怒气更大,指着他,“是不是你自己出轨,所以才要在我身上找借口?!还是你现在想甩了我,才要故意跟我吵架。” 江远丞呼吸有些急促,“现在变成我故意跟你吵架了?” 他道:“是谁说我变得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的?” “难道你非要我告诉你,你跟神经病一样?”温之皎的眼睛里有着亮光,当她生气时,她的难听话绝对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我真的受够你总是问我会不会离开你,会不会不爱你,也真的受够你永远在半夜把我吵醒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不如回去上学,这样不用天天面对你,我宁愿你每天去开会,也不要你每天粘着我了!真的很讨厌!” 她说完,便望见江远丞的瞳孔骤然扩散。 温之皎没有结束她,她指着房间,“你现在去翻,翻吧,如果你翻出来,那没错,你说对了。我就是觉得陆京择更好,他不会跟鬼一样缠着我不放,不会让我现在生活过得一团糟!” 江远丞深深凝视着她,随后,他眼睛有点红。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温之皎想说,她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有点窒息。她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她只是觉得她和以前的朋友渐行渐远,有些难过。可她最终没能说出来,江远丞掠过她,将抽屉打开,衣柜拉开,那些书挨个翻开。 最后,江远丞找到了一本笔记。 那是太久太久以前,陆京择给她的。 温之皎脸色一点点发白。 她在想,他说的那些什么饭卡挂饰,她的确没什么记忆。但这个笔记本,她记得,她觉得说不定会有用,就带过来了。 但来了之后,她压根没管过。她也完全没想到,佣人并没有把那些东西放到库房里,想来是觉得这是她的笔记。 可是现在,她怎么说,他也许都不会信。 尤其是,她刚刚为了气他,说了那样的话。 江远丞喉结滑动了下,他仰着头,将笔记本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他们半个月没有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愿意低头。 温之皎觉得,大不了就分手。 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算享受过,以后还是能在女孩们中当中心人物,还可以不用想着自己和那些贵族学院的人的差别。 江远丞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不断想着,她那一句她宁愿选择陆京择。 她后悔了。她果然后悔了。 是吗? 江远丞似乎只能思考这一个问题。 在一个早晨,温之皎离开了。 她觉得璇珍的建议很对,她应该出去透透气。 于是,温之皎自己订了个酒店,一个人离开了。当她入住豪华酒店时,她心里想,嗯,她真有钱,真潇洒,要是分手了就享受不到这样的服务了。一时间,又有些伤感。 当然,她没能分清楚,伤感的是和江远丞分手,还是和江远丞带来的这样繁华世界分手。她只是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又在酒店提供的休息区辗转反侧,最后看着小说辗转反侧。 第一个夜晚降临。 温之皎辗转反侧地睡了。 一觉醒来,她看见江远丞坐在他床边。 温之皎不知道他在她身旁坐了多久,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抵着脑袋。他眼下有些青黑,像是没睡,他用她的手摩挲她的脸颊。 好长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说话。 江远丞声音有些沙哑,却认真,道:“不要不理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转过身,不说话。 江远丞便俯身,抱住她。 他们一起在酒店里住了几天,又去玩了几天,最终一起回到了庄园。在之后的生活里,他们的生活一切照旧,只不过吵架的次数多了些。 每次吵架,她便总要玩一次出逃。 有时,她一声不吭地去国外。 有时,她跑到乡下。 也有时,她坐很漫长的度假火车。 江远丞每次在她逃走后,都会如约地奔向她在的地方,等她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然后和她一起度过剩下的“出逃”时间。他们好像生出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叫,她闹脾气离开让他找,他便越过荆棘去将她吻醒。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5节 终于有一次,在雪山下,他们都裹成了一个球。 江远球抱住温之球,道:“我们,订婚吧。” 两个球都只是笑,然后在雪地上滚了起来。 随行的佣人管家都称职地将照片拍下,它们被洗出来,仔细地镀膜,最后归拢在江远丞的相册里。 江家庄园里挂着许许多多挂画,但从没有江远丞与温之皎的照片,更不会挂情侣照,因为那些照片,江远丞只想自己看。他像一条巨龙,将所有宝藏私藏起来,每周他都会抽空,在睡前检查一遍仓库,最后带着一身冷空气钻进温之皎的被窝。 江远丞想,这个最重要,要每天,每时,每刻都检查一遍。 在雪山上留下的照片从江家庄园送出,最终,遥遥落在地球的另一个人手上。 “咔嚓——”声响起。 陆京择仔细地将江远丞的脸与身躯裁下。 他审视着残留的温之皎的身影,手指很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最终,他起身走到书房。他的桌子很长,和别墅里华贵简洁的色系不同,书房里的沙发陈旧,桌子成色也一般,上面甚至有个黑色的碳痕迹。 桌上压着一层玻璃,玻璃下,是密密麻麻的裁剪过的照片,每一张,都是甜蜜的笑。她从来不看镜头,她看的是被裁掉的那一侧的方向,即便是侧着脸,都能望见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陆京择将新的照片塞进去,他的黑眸垂着,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张照片。他想,她过得真开心,无论身边是谁,她都能过得很开心。 但是,皎皎,不可以。 如果你的身边,不是我,你也如此开心,那我此刻在这里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陆京择凝望着桌上的天秤,此刻,右侧更重,左侧放着稀疏的砝码。他打开抽屉,注视着里面大小不一的银色砝码。 他选来选去,停在一颗筹码上。 陆京择捻起它,放下。 下一刻,左侧轻微晃动,仍非是持平的,但右侧早已不像之前一般稳如泰山了。 陆京择拿下砝码,又凝视着占据了一整桌的照片。 他呼出一口气,张开手臂,俯身,将脸颊贴在玻璃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侧着脸,注视着那一盏天秤。 埋了这么久的线,终于,要落下下一刻砝码了。 陆京择视线垂眼,望着玻璃下的她的照片。 他冷着脸,手指抚摸着玻璃。 皎皎,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他又想。 皎皎,你选错了人。 我才会是,你最该选择的人。 你会意识到的。 陆京择拥抱着冰冷的玻璃,贴着冰冷的玻璃,最后吻了下冰冷的玻璃。 窗外狂风大作,树木几乎要被连根拔起,枝条被吹成绝望的弧度。很快的,雨水落下,骤然降落的温度使得玻璃泛起了一层雾,模糊了照片中的脸颊,很快的,那雾气化作水珠,凝在她的脸上。 琴房里,悠远的钢琴声响起,那乐曲激昂狂放。 第118章 世间的各种关系都有随时转换的可能, 例如从仇人成为朋友,亦或者从朋友成为恋人。但让人津津乐道几千年,并且始终视之为难题的, 莫过于从男女朋友到夫妻。 而这一点,也显然是温之皎和江远丞都没有料到的。 于温之皎来说,她生活在江家庄园, 即便未曾见过江家的长辈, 但实际上各种节日,她都能收到世界各地的江家成员寄来的礼物。她已经有些意识到, 江远丞背后的家族是多么的庞大,以及自己以后大概要面临什么样的场合了。 于江远丞来说, 在决心接近她后, 他便很自然而然地构思好了之后生活的图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从男女朋友,到未婚妻, 再到结婚, 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亲近,最后成为密不可分得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只有他与她。 可事实是,当他们确定要订婚后, 他们俩全都没有自以为的从容。一封封邮件和一个个视频电话将他们轰炸得有些麻木,他们不得不反复表示这个决定已经过深思熟虑。 在这个过程里,温之皎脑子里上演了无数出灰姑娘被甩支票的场景,但可惜又庆幸的是,这些人比她想象得十分体面。和江远丞关系最好的长辈江琴霜是唯一有些微词的人,但她也并没有说过什么难听话,仍表示了祝贺。 至于江远丞的父母, 是这场订婚中最漠然的人。他们连以视频方式看一眼温之皎的事都没干,只和江远丞单方面进行了会话,就各自送出了一份包含不动产、股票基金、珠宝古董、子公司部分股份的订婚礼单,以此表示祝贺。 当温之皎躺在沙发上翻着那两册语言不同,风格不同的礼单时,江远丞正在电脑上回邮件。温之皎躺在沙发上,没忍住用脚踹了下他的腿。 江远丞握住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仍然看着电脑,“怎么了?” 温之皎又抬起一只脚,也放他膝盖上。 好几秒,她道:“真的没人反对吗?” “没有,现在差不多可以敲定订婚这件事了。”江远丞敲了几下电脑,才伸了个懒腰。他转头看她,道:“过几天该考虑请帖样式、宾客名单、订婚流程与布置,定制礼服了。” 江远丞说完,眼睛注视她。 温之皎听完,也望着他。 两人对望了几分钟,空气便也沉默了几分钟。 终于,江远丞先移开视线,“你反悔了吗?” 温之皎轻轻踹他,他捏了捏她脚踝,她道:“没有,就是……有点紧张。” 江远丞清了清嗓子,“我……我也有点。” 他们对订婚这件事,似乎都缺乏实感,即便这么些天都在和江家的人交流。可当交流完,真的已敲定,要开始忙时,格外无所适从。 温之皎垂着眼,却骤然直起身来。 她伸出胳膊拦住江远丞的脖颈。 江远丞怔了几秒,伸手扶住她的腰部,灰色眼睛里,映照出她的面容。 温之皎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脸,“现在还紧张吗?” 江远丞的睫毛颤动了下,他的喉结滑动起来,吻住她的唇。他的身体往下压,她便也缓缓躺下,他撑着沙发,将吻的时间无限延长。 许久。 江远丞声音有些沙哑,头悬着,黑发也垂落在脸颊边缘。他久久地注视她,颤动的灰色眼睛里,她的身影也轻轻颤动。 他道:“还是很紧张。” 灰色瞳孔里,那张微红的脸缓缓露出了笑容。 他听见她的声音,“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又道:“反正,现在的生活也没差别。” 不,有差别的。 订婚后,就是结婚。 结婚后,他们即将共享下半生的时光。 那是一种法律保护的,契约式的关系。 他们即将用新的关系进行生活,而过去的那些不安,或许就会消弭。 所以他才紧张。 他紧张,她会反悔。 他紧张,她仍然想着其他人。 江远丞说不出口,他只是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心脏跳得很快,呼吸有些急促。之后筹备订婚的日子里,他的紧张与不安在细节里逐渐迸发。 他迫切渴望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小到花束礼糖果,大到仪式流程,他都反反复复过目确认。他要确保这场订婚如结婚一般,华丽而完美,隆重又人尽皆知,一切符合她的幻想。 起初,温之皎还是十分有兴致的,但很快,她就有些崩溃了。她有些困惑于他的偏执与较真,更有些不安,不安于他每天高强度开会、高强度检阅一切有关订婚的事、每晚只睡几个小时、源源不断地量体定做各种礼服让她穿…… 最让她崩溃的是,江远丞似乎认为订婚是个全新的开始,因而一切旧的都要扫除。所以,温之皎曾经的东西全都换成了新的,小到曾经带过来的东西和玩偶,大到整个房间的装修家具。 温之皎因此和江远丞大吵一架,她觉得那些东西虽然都旧了,可是陪伴了她也一两年了,她已经很习惯了。可江远丞听完,第一反应居然是,她是不是觉得旧的更好,还是她在介意他清理掉了有关于c市里的东西,她是不是还想着过去。 这一次吵架,他们没有提到陆京择。 但他们都感觉对方的言下之意和陆京择有关。 和每一次吵架一样,他们最终还是和好了。 江远丞许诺,会将房间恢复原状,至于她那些曾经的东西,都在库房里还没处理。他也会换回来。他的方案很有诚意,可是道歉却没那么诚恳,阴郁俊美的脸上有着点不甘心。 温之皎见状,又觉得他这吃瘪的样子有点好笑,勉强原谅了他。但心里,她总有一些烦躁与焦虑 ,她觉得江远丞的状态格外紧绷。她感觉,或许订婚后,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就会松弛。 江远丞的状态紧绷,也表现在睡眠上。 这些日子,他本来就睡得十分晚,又常常做噩梦。 温之皎常常在凌晨时,被江远丞叫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是江远丞深深地凝视自己,也紧拥着自己。然后,他会反反复复地亲吻她,亲到她不耐烦,他才会闭上眼。 江远丞似乎在用这个动作确定,确定他已经从梦中醒来了,或者确定,她仍然在自己的身旁。每一次确认完,他都能获取一丁点安全感。 若是以往,温之皎最多骂他几句,打他几下,翻身就继续睡了。 但今晚,她没能这么想。 江远丞的四肢紧紧缠着她,呼吸缓慢平稳。 温之皎清醒地盯着黑暗中的穹顶,大脑像被烧开的水壶,几乎要冒出热腾腾的蒸汽来。本来,上周他换掉房间的布置,她就没怎么睡好,就算他换了回来,她也没消气。 今晚他还敢把她吵醒一顿亲。 简直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温之皎反复深呼吸。 她决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这一次,她一定不要被他哄好了。 温之皎带着愤怒的火焰,又在江远丞炽热的怀抱里,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找到了璇珍。璇珍是她在庄园里最好的朋友,即便她是女佣,但因为关系亲近,她几乎已经是她默认的生活助理了。 钟楼上,一群白鸽飞过,钟楼里,璇珍打扫着楼梯。阳光从钟楼的窗□□入,温之皎扶着窗口,晒着太阳,狠狠将江远丞骂了一顿。 璇珍只是笑,手上的红色编织绳流苏随着扫地的动作晃动,她站在温之皎身后,被温之皎长长的影子覆盖,隐匿在阴暗的角落中。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6节 “所以您想干什么呀?” 璇珍问。 温之皎用手撑着脸,笑起来,“我要逃婚。” 璇珍睁大眼,“什么?” “我要让江远丞狠狠后悔,他真的把我逼急了!”温之皎转过身,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笑容从脸上逸散,“过两天就是拟定的订婚彩排了,你快帮我想想,我这次怎么逃走!” 她逆着光,光便浸染着她的发丝,让她那张漂亮娇艳的脸上显出些得意。 璇珍扫地的动作顿了顿,道:“温小姐,但是……这样会不会……” “只是彩排嘛!”温之皎咬着唇,很自信,又道:“而且,他肯定能在订婚前找到我的。” 她很不介意给江远丞添乱,或者说,她就要用添乱来报复他这阵子的吹毛求疵。 她的订婚礼服,都做了九件了,他明明都很喜欢,还要让她不停地做新的。 温之皎很喜欢穿漂亮衣服,但是不喜欢穿礼服,因为那些裙子穿起来总是要很多步骤。她之前换到第四身的时候,都累得满头大汗了,江远丞却亲她的汗水,跟她说:“再试一件。” 她扯他领带,“我不要,我好累了。” “可是很好看。”江远丞被她拽得低下头,灰眸有着认真,“那些礼服做的时候,我就幻想你穿的样子,穿给我看看好吗?” 温之皎咬他下巴,“要我穿,除非我自己想穿,才不会为了你想看就穿!” “但礼服都很漂亮,你也很漂亮。”江远丞顿了下,道:“你穿给你自己看,我顺便看看。” 温之皎:“……不行,这不公平!” 她眯着眼,看江远丞,“你也要换给我看。” 江远丞从善如流,“好。我们的礼服是配套的。” 温之皎:“……” 她继续道:“我试了第五套礼服,你今天就要试十套礼服。” 江远丞继续点头。 温之皎没话说了。 她试了第五套,又被江远丞抱着亲了好久,就开始看江远丞时装秀了。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每件礼服都被他撑得矜贵优雅,然后他就不断地用灰色眼睛望她,示意她说点什么,像条沉默仰头等抚摸的大狗。 温之皎不说话,他就站到自己面前,抱着她,让她看自己。 温之皎:“……”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坐上评委席。 太绝望了,她没写作业撒谎都用不上十套说辞。 那天的回忆很有些甜蜜而悲惨,江远丞甜蜜,温之皎悲惨。 从回忆中脱身,温之皎又雀跃起来,她看着璇珍,道:“你快帮我想想,我怎么逃才能让他花点功夫,但是又不会耽误订婚?” “嗯……我不太清楚诶,不然我问问其他的女佣。”璇珍迟疑了几秒,也笑起来,望着她,“等我问完了,再帮你出主意,怎么样?” “好!”温之皎开心起来,一把握住璇珍的手,“哦对了,我又学会了一种编手链的方式,到时候我再给你编一条新的!” 璇珍望着她,唇动了下,却好久才说:“好。” 温之皎说完话,便开心地跳下台阶。她的卷发晃动,裙摆飞扬,陈旧又略显昏暗的钟楼里,她的背影轻快极了。 她身上有着一种恒定的天真与明快,鲜艳与活泼,仿佛贺卡中的音乐卡带。放置了许多年,一打开,仍是一曲欢快的乐曲,纵然音质沙哑,却也是祝福的礼赞。 乌托邦中的珍珠。 杨璇珍心里想。 许久,她才终于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几次转接,终于,一道声音响起。 杨璇珍话音有些颤抖,她从窗户里俯瞰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她道:“她说,她……想逃婚。” 对方笑了下,像是早已预料到,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回答,语气平静道:“你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觉得很愧疚,不该欺骗她?” 杨璇珍沉默了几秒。 “事情结束后,你会如约在国外生活,你的妹妹也能得到入学推荐。”他的话音仍没什么起伏,接着道:“你帮江远丞和她骗我的时候,你可得不到这些。” 他语气里有了些笑,“做事最忌犹豫,选择做了,就不要后悔。既然你已经辜负了她的信任与感情,那至少不要辜负自己和妹妹的未来。” 他的话音结束,电话转接,很快,她熟悉的和她对接的人的声音响起:“消息会透给江远丞的,飞机届时会在庄园附近停留,务必不要让温小姐察觉到异常。地图线路我等等给你,一旦事发,你知道该怎么说。” 很快,这话音也结束了。 电话被挂断。 杨璇珍握紧了扫把,窗外,她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她知道,即便没有消失,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需要为了妹妹打算,需要为了她们的未来打算。 温小姐,无论是江先生还是陆先生,他们无论如何,也只是为了争夺到您的爱。您不会受伤的,您的生活永远是鲜花铺就的,您永远会拥有很多很多爱与权财。 所以,请您原谅我。 杨璇珍这么想。 窗外的太阳交替起落,订婚宴彩排如约而至,彩排翌日,便是完整的订婚宴。所以,邀请而来的宾客,几乎都要在此住宿。 清晨,无数豪车便浩浩荡荡驶入江家庄园当中。 在一大片绿意盎然的色彩中,富丽堂皇的建筑群犹如匍匐在山上的巨兽一般,威严陈旧。宴会厅门大开,在草坪之中,泳池澄澈,自助餐台上尽是奢侈的名酒甜品,来往的侍应生井然有序。 厚重的红毯一路铺陈,交响乐团奏响着和缓而优雅的歌曲。在巨大的宴会厅里,花瓣源源不断地落下,穿着层层轻纱蕾丝的华丽的演员们在舞台上舞动。 帷幔一层层装饰着穹顶,光芒从拱顶窗的彩色玻璃里映出,彩色的光晃荡在每个人脸上。宾客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顾也扶着下颌,“嚯,这排场烧了多少钱。” 裴野喝了口酒,把眉毛挑起,“应该不少,这酒就这个数了。” 他比了个数字。 谢观鹤老神在在,坐在宴会桌上,一句话没有说。 交响乐奏响一曲又一曲舞曲。 顾也看了眼表,“怎么这个时间了,江远丞还没出现?” “我去看看。” 谢观鹤道。 顾也扶着下颌,狭长的眼睛里有点怪异,“你看起来不像好心人。” 谢观鹤笑了下,道:“万一,能见见江远丞的小金丝雀呢?” 顾也立刻起身,“我也要看。” 谢观鹤眉眼温润,道:“可是万一我一走,他们就出来了怎么办?” “你想蒙我在这里等?”顾也猜出来,却又摸了摸下颌,“嗯,好吧,也不是不行。” 他对江远丞那未婚妻好奇得紧,但订婚宴,无论如何都会出来的。 他倒也不用真那么急。 谢观鹤翩然离开,穿过层层宾客席,一路走出宴会厅。刚走出去,便望见层层叠叠的安保四散,表情严肃,似乎在寻找这什么。除却了安保外,几个他眼熟的江家的管家似乎也在不断指挥命令,苍老的脸上都有着严肃。 “轰隆——” 一声惊雷响起。 谢观鹤望天。 天空万里无语,可这惊雷声却就这样轰然响起,带来了种种不详的预感。远处的钟楼敲响,恢弘低沉的钟声鸣响,鸟群轰然做散。 平日里,这里飞走的总是白鸽。 可今日,却逸散了一群乌鸦,黑色的乌鸦在空中飞行,羽翼落在窗台上。 每一栋建筑里,安保们都在上上下下地搜寻着温之皎的身影,对讲机里是一声声报点与指令汇报。 在这样纷纷乱乱的景象之中,温之皎躲在一栋建筑里,脸上有着些恶趣味的笑。她在想,等璇珍出现了,她就可以穿着这身女佣服,跟着她混入人群中了。 窗外的天空,云朵缓缓聚在一起,遮罩住阳光,一片带着蓝色的晦暗肆意挥洒。可一阵风吹过,那暗色又散去,光芒又跳了出来。 “皎皎——!” 一声呼唤从远处传来。 温之皎一惊,转头,望见旋转楼梯上,江远丞俯瞰着她。他通过桥楼找到了这里,可距离她还有好几层楼,他喊道:“皎皎,不要走……” 见鬼,他怎么找到这里了! 温之皎有些惊愕。 她望向江远丞,他们隔得极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浓重的阴沉与愤怒,不安与焦虑使得他的话音急促起来。 “温之皎!不准走!我不会让你——让你走的!” 他速度加快,追逐她。 温之皎才不理他,她已经望见楼下璇珍的影子了。她脚步轻快地踩响楼梯,一如往常,和他闹脾气一般,带着几分恶意又带着些有恃无恐。 江远丞望见她裙摆飞扬,发丝耸动,脸上那愉快的微笑。她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他的心脏上,慢慢的,他灰色的眼睛就只剩她的影子。 他的脖颈蓝色脉络颤动,喉咙里有着什么声音,他听不见。 那是小小声,别走。 别去找他,别离开我。 陆家的飞机在空中盘旋,犹如那笼罩在庄园上方的阴影,亦如不详的黑色乌鸦一般,带来某种诅咒。 温之皎脚步轻快地走出建筑,奔向璇珍,她望见那黑色的飞机,也望见天空失去了那如澄澈的蓝。最终,她又听见一声惊雷。 “轰隆——” 雷声骤响。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7节 “皎皎——” 她身后再次响起一声呼唤。 温之皎回过头,却望见三楼之上,江远丞站在落地窗后。 随后,他的手贴着玻璃,用力。 温之皎感觉有些不对,一种奇怪的直觉使得她停留住。可不远处,璇珍仍在招手,手腕上的红色编织绳摇晃,“皎皎!快点!” 她回神,转过头,继续跑向璇珍。 下一刻,温之皎听见一声“咔嚓——” 玻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那响声落下后,一道白光闪烁在她眼前。 伴随着轰隆响声后的,是一声重物落在她身后的声音。 乌云终于聚集在一起,雷声一阵又一阵,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 温之皎浑身发冷。 刚刚那是——那是什么声音? 她的唇缓缓长大,大脑有些空白,再转过头。 江远丞摔落在落地,他的头上身上俱是血液,灰色的眼睛里只映出她的脸。他咬着牙,将他们几步的距离骤然缩短,一把抓住她。 浓重的血腥味顷刻逸散在空气中,江远丞仰着头,鼻间与喉咙里都溢出血来。他的腿无力地软下,她一动不动,被他拖拽到地上,坐在血泊之中。 温之皎的唇张着,泪水一颗颗落了下来,她瞪大遮掩,喉咙里只有 气流徒劳地溢出。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 江远丞你? 血? 轰然的暴雨落下,白光反反复复映在他们脸上,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们。 远处,安保人员们终于赶到,将璇珍按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温之皎全然没有听到,江远丞用尽全身的力气拥住她,阴郁俊美的脸尽是血迹,他凝视着她,抬起来被血浸染的手。 他一下下揩去她的眼泪,血却浸染了她整张脸。 江远丞像是理智的,却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看着她,眼睛颤动着。他的动作很温柔,可那湿润粘稠的腥味却让她全然失去记忆。 在她的意识消散前,她听见他的声音。 江远丞平静地道:“现在,你再也走不了了。” 血泊之中,他们仍然紧紧相拥,即便是最后治疗,江远丞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他沉默着,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拥抱她,直到被一起抬到担架上。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阴郁寒冷的水珠落在黑色伞面上。 谢观鹤站在伞下,转过身,离开了。 他想,也许以后,这连绵不断的暴雨永远笼罩在了江家庄园上方。 雨水每日都在下,将陈旧古老的建筑冲刷得湿漉阴郁,将每一寸土壤都浸出血腥味,也将所有生机勃勃的绿植淹成死物。 “轰隆——” 雷声闪烁,雨水敲击着玻璃窗。 陆京择不觉悲伤,也不觉得兴奋。 他将一颗砝码放在天秤上。 订婚彩排与订婚宴唐突取消。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所有人都知道,江远丞突然多了根手杖。 江远丞平日走路里并无异常,可一旦长时间站立,或者快步行走,便会显出些颠簸。众人都猜测,或许正因此,江远丞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了。而他的未婚妻,只听闻是高中同学,长得很漂亮,身边永远有十几个安保跟着,从不离开江家庄园。 江家庄园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存在,多年里,但凡宴会或是其他活动,从不在庄园举办,据说是担心打扰到江远丞的未婚妻。为了未婚妻的安全,服侍她的佣人也会定期遣散。 云里雾里的传说逸散着,最终也化作了一颗砝码,轻轻落在天秤一端。 所有回忆再一次聚集,化作巨大的黑色气泡。 那气泡之中,陆京择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巨大的天秤在他身前。一侧,是温之皎与他,一侧,是江远丞与他。他的野心勃勃全在天秤上浮现,当天秤一端落下时,他知道,回国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已经等到了最合适的时刻。 他放下最后一颗砝码。 这一刻,温之皎在这庞大的记忆中,望见陆京择变得无比大。他深处巨大的手,放下一颗砝码,巨大的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坐在天秤中间的她。 【记忆回溯卡使用结束】 一个提醒从脑中出现。 所有黑暗散去,天秤逸散,巨大的陆京择无限坍缩。草坪、绿植、安保、天空、飞机盘旋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她又回到当下的舞台。 陆京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温之皎抬头看他,他清俊的脸上一片淡漠,眼里含着点笑,一如既往,永远成竹在胸,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清风明月。 她笑了下,抬起手,肩膀挥动,朝着他扇了过去。 “啪——” 脆亮的耳光声响起。 陆京择的瞳孔骤然扩散,“你——” “杨璇珍和我都说了。” 温之皎道。 第119章 温之皎的动作很大, 她几乎抡圆了臂膀,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即便不远处的薛灼灯并非能听见那清脆的耳光声,却也察觉到她的动作了, 他不禁感到了一些困惑。 ……为什么? 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马上,她就可以和陆京择过她想要那种生活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 看起来很不高兴? 薛灼灯在停机坪上, 直直地望着停机坪前的温之皎与陆京择,他翻开了笔记本, 只能望见闪烁的蓝色字迹。 那是系统的提醒。 系统告诉他,必须要让她登上陆京择的飞机。 这样, 才能夺得一丝机会, 让任务者进入这个世界。 剧情没有变化,任务自然也没有变化。 薛灼灯抿了下唇。 他只是再次看了一眼他们。 陆京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色的掌印从白皙的脸颊上清晰冒出, 她的指节甚至也刮过了他的脸颊, 带出了几道猩红的血丝。 他沉默了几秒,又看向温之皎,“什么?” 温之皎没有说话,脸上仍是笑着的, 可眼珠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她这会儿甚至没有废话的力气,蜷缩着手,带着火焰的呼吸从胸口一路蔓延到鼻间,又蒸发到眼睛里。 陆京择低着头,握住她的手,“这么大劲儿呢,不疼?” 他摊开她的掌心, 可下一秒,她就抽开手。 温之皎道:“看来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京择怔了几秒,没能抓住她抽离的手,他抬头,望见她后退了半步。他呼出一口气,居然也笑了起来,那笑从唇边一路蔓到他黝黑的眼珠里,使得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溢出了讥诮。 他道:“没有。” 他又道:“你如果相信了杨璇珍,那我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温之皎笑意更大了,她真的发笑了,如果她没有用回溯卡验证,也许这会儿,她会被他的态度所迷惑。 “是谢观鹤找来的人,是么?”陆京择顿了几秒,他完全绕开了这件事,认真地道:“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度过很好的时间,但如果你选择他,你未必能忍受他。” 他又继续道:“事情已然发生,你和江远丞全无回到过去的可能,我相信你也不想再回去面对他。毕竟,订婚事件后几年,你对他不也很糟——” “啪——” 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音。 温之皎再次转头,扇了他一耳光,终于抑制不住愤怒,“那是你,是你让先误会他,让我没有办法面对他的。你怎么有资格,用这个来威胁我?!” 在订婚事件后,她因惊吓而失声了一周。 那一周,江远丞也被强制接受治疗。 之后,他们开始互相折磨。 或者说,最开始,江远丞试图解释,试图挽回,也试图回到过去。可温之皎的抗拒与恐惧使得她完全无法面对他的接近,他因此发疯,她则因他的发疯更为抵触和漠视他。他们有时针锋相对,有时他崩溃她视而不见,有时他道歉,她就伺机挑衅他……好像唯有在他们都受伤的间隙,他们才能互相取暖。 巨大的鸿沟随着时间流逝而越来越深, 也正因此,她开始怀念陆京择。 可最好笑的是,她想的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不对——”温之皎的唇动了下,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陆京择吃了她一耳光,话音只停顿了几秒,等她说完后,才笑了下。 他道:“你以为江远丞为什么一直频繁给你换佣人?” 陆京择的唇凑到她唇边,轻声道:“皎皎,明明是江远丞,先从我身边夺走你,先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所以,他多疑又防备,被你误会,也是——”陆京择凝视着她,即便他脸上因她的掌印有些红肿,梳理好的发丝也垂落了几缕,仍不减那张脸的英俊清冷。他一字一句道:“他自作自受。”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8节 “那我呢?”温之皎笑了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自己毫无察觉,她道:“你以为只有他难受吗?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如果不是你,我和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我明明是想和他——” “可以了。”陆京择喉结滑动了下,冷静理智的假面骤然破碎,一把抓住温之皎的手腕拉到怀里。他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阻止了她的话,黑色的眼里满是阴翳,“我们本来也可以很幸福,甚至,你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们还是可以很幸福。在这里的日子,不是很开心吗?” 飞机准时降落在停机坪上,螺旋桨引发了一阵狂风。 那风吹动了陆京择的发丝,他注视着温之皎,笑了起来,眼睛里仍是森冷的恨,那恨却也像亮光一般在他眼中跳荡,“还是说,你还真觉得,我会让你离开我也过得开心幸福?” 不可能的。 他要让她知道,只有在他身边,才是快乐的。 埋了多年的线,准备了多年。 以一如当年的姿态回国。 为的不就是,让她清楚选择谁才是对的? 可是,可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一座天秤,仿若钢琴上的节拍器,在左右摇晃中,终于倒下。他耐心积攒的砝码散落一地,也有几颗落在琴键上,发出聒噪的声音。 陆京择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温之皎被他捏得下颌做疼,眼珠颤动着,被他身上骤然显露出来的危险气息所惊吓到。一时间,她面色苍白,注视着他。 陆京择俯下身,手指丈量着她脸上的肌肤,冰冷至极,他低下头,道:“你要恨的是江远丞,你该恨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要恨的是谢观鹤,让你知道这些没有用的过去,这些过去,早就该焚毁,没有意义。” 他很轻地吻了下她脸上的泪珠,道:“忘掉这些没用的事,跟我走。” 温之皎咬着牙,用力将他推开,她再次挥手打向陆京择。陆京择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往停机坪方向走。 “放开,放开——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 温之皎手脚并用,对他又打又踹,她的眼里有着火焰,“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陆京择,我恨不得你去死!我诅咒你,马上就被车撞死,我看到你就恶心,你碰我一下,我都觉得想吐!我宁愿——” 她的厌恶与抗拒全从话语中倾吐出来。 陆京择拉着她,脚步稳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魏红,喉结滑动着。他的大脑并不比温之皎清晰,躁郁、烦闷、暴躁等等情绪搅动着他的胸口,令他的呼吸都是血腥的味道,痛得眼睛也几乎灼热。 他道:“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 陆京择一路将她带到了飞机前,厚重的舱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温之皎却趁机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可周围的随行人员却已经围住了她。她便更用力挣扎,转头喊道:“陆京择,你要是逼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京择望见她被随行人员钳制着双臂,腿几乎要蹬着空气,发丝凌乱。她脸上仍有着方才的泪水,眼睛有些红,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 他走到了她身前,道:“怎么不放过我?” 温之皎咽了咽口水,甩掉脸上的泪水,“我不会理你,但我会想方设法逃走,我会给你下药,我会在晚上勒死你,我会咬碎你的耳朵,我会——” 她的话很认真,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温之皎继续道:“我会永远都恨你。” 她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陆京择认真听着,点点头,可不知为何,看见一颗闪亮的东西掉落了。他怔了下,反应过来,那是一颗泪水。 他沉默了几秒,道:“我曾经给你一把枪,你不该还给我。” 温之皎眉头蹙了下,“什么?” 陆京择从口袋里拿出枪,他面无表情换了担架,上了膛,“咔嚓”声响起。他昂了下头,钳制住温之皎的人便都松了手,她有些茫然,后退半步。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陆京择道:“开枪。” 温之皎眼睛颤动了下,“什么?” 陆京择道:“不用咬死我,下药,半夜勒死我。只要你想,现在对着这里我开枪,已经上膛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又指了指脑门。 温之皎一瞬间被他的动作与话语极其热意,脑中满是火焰,热意从头脑一路蔓延而面皮,耳朵,她立刻举着枪对住他的胸口,喊:“你以为我不敢吗?陆京择,你——” 陆京择没说话,她的话却也哑火了。 周边的安保全都警惕起来,面面相觑,人人面色严峻。他注视着她,表情毫无起伏,几乎像从前被她骂似的。她的手微微颤动起来,仰脸望着他,呼吸愈发急促。 陆京择道:“要么,开枪,要么,跟我走。” 他道:“没有第三条路。” “皎皎,你要是不能杀了我,就算你以后再恨,我还是会来找你,缠着你。”陆京择抬起手,握住她持枪的手,道:“选择权在你。” 温之皎咬着牙齿,眼睛有些发红,“你王八蛋,明明是你的错,你却——你——” 她被陆京择这一出弄得心生戚戚,那枪也忍不住发抖。最终,她尖叫了一声,浑身愤怒地颤抖,拿起枪对着天空连开了一枪。 “砰——”声过后。 温之皎身体软了下来,像被逼到了极致似的,崩溃了起来。陆京择一把扶住她的腰,拿过了她的手中的枪,单手卸掉弹匣,放回口袋。 他道:“狠不下心,就跟我走吧。” 温之皎哭了起来,她哭得格外伤心,她好恨陆京择。可是她现在更恨自己,她恨自己没能对着他开一枪,真把她打死。她现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辜负她,她一想到之后又要天天面对陆京择,她感觉天都塌了。 在人群中的薛灼灯咬住了唇,他感觉心里很有些难受。 他开始不太确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真的能让她幸福吗? 偏偏也是此时,飞机盘旋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之皎抬头,望见另一架飞机远远停在不远处。 陆京择的眉头动了下,他闭上眼。 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加快脚步,可一道声音却从另一端传来,“陆先生,看起来温小姐不想跟你走。” 温之皎却立刻从方才的认命状态出来,挣扎着转头。很快,她望见不远处,谢观鹤与一众随行人员缓慢走了过来。 她喊道:“救命,救命!救命!” 陆京择抬起手捂住她的嘴,她便更用力尖叫起来,泪水哗啦啦又从眼里倾泻而出。 谢观鹤此刻便已走到了他们身前,而那盘旋的飞机,也落在他们身后。 “我和未婚妻的事就不劳烦谢先生关心了。” 陆京择最终,松开手,握住她的手,“皎皎。” “谁是你未婚妻!陆京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聊订婚的事吗?”温之皎见到谢观鹤已经来了,态度尖锐了起来,“你休想带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松开手,松开手!” 陆京择唇动了动,没有松开,只是冷冷地凝视着谢观鹤。 谢观鹤只是看向陆京择,笑了声,道:“我猜得不错的话,陆先生应该是要和我们参加同一个峰会吧?既然都是一个目的地,你又和温小姐闹了矛盾,不妨让温小姐乘坐我的飞机。先各自冷静几天,再见面,如何?” “谁要冷静几天见他!”温之皎转头看向陆京择,“松开手,让我走!” 陆京择则将温之皎拽回怀里,“谢先生什么时候喜欢做大好人了?” “我和远丞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再加上,他出了些事,我也想多照拂下温小姐。” 谢观鹤道。 陆京择的眉头动了下,眼睛眯起。 温之皎全然顾不上陆京择,只是懵了几秒,“什么?” 她又道:“怎么了?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观鹤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刚知道。” 他朝着温之皎伸出手,“时间还早,不如在机舱里吃过早餐,让小秦和你说吧。” 谢观鹤的眼睛望向陆京择,“陆先生以为呢?” 陆京择笑了下,点点头,“行。当然可以。” 他松开了手,呼吸重了些,“这要看她愿不愿意。” 一时间,谢观鹤也看向她。 温之皎蹙眉,正要说话,可陆京择却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认真道:“我们可以过只有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江远丞,不会有任何意外。对不起,但是让过去的事,从此过去,可以吗?” 温之皎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她觉得可笑。 她从来不觉得多么在乎是非黑白,可是,她绝对无法原谅,在最开心的时候被人所欺骗。无论是与江远丞的那些往事里,陆京择做的手脚。还是在……她以为她可以和陆京择过平静的生活时,真相的轰然袭击。 尤其是,那真相里,还包含着……她被杨璇珍所辜负的感情。 温之皎唇动了下,却偏偏,在一瞬间,她感觉到时间骤然凝结。 风静止在原地,云雾不曾飘动,连飞扬的发丝,光下悬浮的闪着金光的尘……全都静止在原地。一丝蓝光荧荧浮现在空气中,连同声音,也是机械而急促的。 【警报,警报——小说世界即将崩坏!】 【请立刻矫正崩坏的剧情!】 【阻止温之皎登上谢观鹤的飞机!】 【请此刻使用权限,控制温之皎的意识让她做出选择!】 【请即刻完成任务,让任务者能得以进入本小说世界!】 警报声震动,那机械音如此聒噪吵闹,天空之上,骤然浮现出皲裂的碎片。 在所有静止的画面中,温之皎一动不动,她也无法动弹。但她的黑色瞳孔,一道身影缓缓走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安保的制服,戴着帽子,曾经那张阴冷昳丽又毫无人气的脸,此刻有着一种困惑。那双黢黑的眼睛里,有着空茫,即便在一片破碎的光芒之中,也仍然映射不到他的眼睛中去一般。 【请此刻使用权限,控制温之皎的意识让她做出选择!】 警报声再次响起。 薛灼灯很快,站到了温之皎面前。 温之皎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有些想哭,可她一点都哭不出来。她想要喊叫,也仍然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灼灯抬起手指,那手指有一点荧荧的蓝光,那光慢悠悠地从他的指尖浮动到她的额心。 皎皎,你也不想…… 第219节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不要被控制! 她不要做出不是自己的选择! 她不要跟陆京择走! 温之皎内心的呐喊一声大过一声,可她的肢体仍然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感觉到额心传来一阵冰冷的触觉。她听见耳边又是一连串的,机械的指令,那些指令命令着薛灼灯。 【请现在恢复时间流动】 【请现在操控温之皎拒绝谢观鹤】 【请现在让温之皎登上陆京择的飞机】 【任务者已就位,即将任务完成后投入小说世界】 【操控权限剩余时间:2:59】 倒计时一分一秒的响起。 薛灼灯望着一片片掉落着蓝色碎片的天空,望着斑驳的太阳,又望着处在谢观鹤与陆京择的温之皎。她脸上仍有着泪珠,黑色的卷发有些凌乱,方才的挣扎拉扯中,衣服也皱巴巴的。 【操控权限剩余时间:2:19】 【请你尽快完成任务!】 他想了几秒,走到了她身前,用手指很轻地触摸了下她的脸颊。 随后,他耐心地梳理了下她的发丝,又拿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泪水与汗水擦干净。他昨晚这些后,又退后几步,看了看她。 【操控权限剩余时间:1:26】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恢复时间流动!】 薛灼灯笑了下,凑近了温之皎的脸颊,他很认真,又很虔诚的用唇轻轻碰了她的脸颊。他拿出放在口袋里许久的红色香水瓶,里面的香水已经不多了,对着空气喷了喷。 玫瑰的香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细碎的光芒。 薛灼灯轻声道:“皎皎。” 他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也是最后一次。 他到最后,仍然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 但没有关系,他走到这里,就足够了。 薛灼灯话音落下的一瞬,天空骤然破碎,无数碎片哔哔啵啵声地落下,它们摔落在各处,仿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图景。无数报错的红蓝色指令弹窗溢满天空,也悬浮在空气中,最终,它们全都逸散在薛灼灯身旁。 【小说世界崩坏程度100%】 【报错:空间已关闭,任务者无法投入世界】 【该世界所有外界智械即将自我销毁】 他的身体化作蓝色的粒子,一点一滴的逸散,最终,随着风一同飘散。破碎的天空、大地、绿植仿若是蜕皮,在那层层碎片散落后,又是更为崭新鲜活的世界。 遥远的病房里,江远丞躺在病床上。 他的身上,再次浮现荧荧的蓝光,残破的影像闪烁着。 【小说世界崩坏程度100%】 【恶毒女配系统即将脱离本世界】 蓝色的荧光再次闪烁,消散掉了。 时间重新恢复流动,两架直升机搅动出狂暴的气流,六点多钟的太阳露出脸来,对着天空下的众人撒着温暖的细碎的光。 温之皎有些恍然,一阵风吹到她的脸上。 她听见几道熟悉的机械音。 【恭喜温之皎小姐,成功提前完成所有任务】 【系统已脱离,希望您能再接再厉,宣扬恶毒女配精神:做您自己】 【……祝您再也不会被掌掴。】 ……什么? 脱离? 任务完成了? 那刚刚薛灼灯? 温之皎嗅到玫瑰的香味,那是风带来的。 她有些恍惚,可一转头,却是陆京择的脸。 再一转头,谢观鹤仍然伸着手。 哦对,她现在还得解决自己这堆破事呢! 温之皎立刻停止思考那么多,她思考不过来,立刻握住谢观鹤的手。又转头看陆京择,脸上尽是烦躁,眼里只有漠然与嫌恶,“你刚刚说什么,我忘了,别来烦我。” 陆京择:“……” 他呼吸间,只觉得喉咙一阵阵抽痛。 他努力保持着镇静的假象,没有说下去,松开了手。 陆京择知道,刚刚错过了带走的机会,现在不得不先放手。他看见温之皎一转身,便急匆匆奔向谢观鹤,他闭上了眼。 他望着温之皎被谢观鹤牵着上了飞机。 他在飞机前伫立许久。 随后,他也转身登上飞机,低头沉吟。 另一边,温之皎一上谢观鹤飞机,立刻把手扯出来,指着他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谢观鹤顿了下,道:“因为时间不够。” “我管不了那么多。”温之皎急匆匆地坐下,道:“先别起飞,告诉我,江远丞现在到底怎么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如果,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面对呢? 她虽然很想试试黑色丧服,但是,不想在江远丞葬礼上穿。 谢观鹤笑了下,透过窗外,望向不远处还未起飞的飞机。 他道:“一些针剂反应不了,所以除了一些危险。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正在观察中,应该会没事。” “好,我知道了。”温之皎顿了下,又道:“那我们去哪里?” “我以为温小姐让飞机别起飞的意思是,等陆先生走了,你要下去去看江远丞。” 谢观鹤道。 温之皎哽了下,“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现在又不用做任务交任务了,才不去看。 而且,而且…… 她要怎么面对他? 温之皎的脸一点点灰白,手放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想和谢观鹤说话。 谢观鹤望了眼小秦,小秦点头,很快,一份早餐摆到了她面前。 他道:“先吃些东西,睡一觉吧,醒来就到目的地了。” 温之皎道:“所以我们去哪里。” “去陆京择想带你去的地方。”谢观鹤笑了声,他道:“他想带你做的事,我可以效劳。” 温之皎:“……” 怎么感觉怪怪的。 温之皎不想想那么多,她从来逃避过多的思考以及过分浓烈的情绪,今天,她已经愤怒太久了,也经历太多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于是她真的一股劲儿地开始吃东西,面包吃吃吃,牛奶喝喝喝,甜点塞塞塞,水果啃啃啃。 她一口气把肚子吃圆,又放下椅子,盖上毯子。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但她刚躺下,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望向座椅旁的人。 谢观鹤这会儿拿着平板在看文件,姿态认真。 她道:“那个草莓好好吃,你怎么弄来的?” 谢观鹤转头,眼睛弯了下,话音很轻,“秘密。” 温之皎:“好土。” 她裹着毯子,翻了个身,又忍不住翻过来。 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放下平板,望着在一旁座椅腾挪转移的她,“你很好奇?” “因为——”温之皎蜷在薄毯里,裹成一只毛毛虫,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眼睛有着认真,“一般做到你这样的人,马上就要送礼、告白、求婚、跪下来求我不要走了。” 可是他一直没有。 难道是她自作多情? 温之皎否决后者,觉得谢观鹤可能是自卑或者阳痿或者其他原因。 谢观鹤听她的话,只是垂着眼,笑着道:“那温小姐希望我做这些吗?” 温之皎摇头,“不要。我现在看到男人就烦。”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0节 她道:“你也是!” 温之皎说完,裹着毛毯一翻身,毛绒绒的毯子便对着他。 谢观鹤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所以我不会做。” 他说完,空气又是一阵安静。 温之皎心情并不是很好,纵然吃饱喝足,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仍然困扰着她。 江远丞会出事吗? 江远丞如果醒来了,她能怎么躲他呢? 就算是误会,她和他解开了又能怎么样呢? 陆京择这个王八蛋,难道真的还会一直缠着他? 如果他还是缠着她,她怎么办? 她要怎么样,才能狠狠报复陆京择出气呢? 谢观鹤会不会把她弄到荒郊野岭扔了? 还有,不对,还去古堡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谢观鹤真的会带她玩而不是算计她吗? 系统消失了,是真的都消失了吗? 她以后没有乱七八糟的任务去做了吗? 她之后到底要干什么呢? 薛灼灯亲她是什么意思? 薛灼灯也消失了吗? 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把她脑子搅得乱七八糟。 飞机驰骋在天际,很快降落于某个国家机场。 地球的另一边迎来了暗夜。 “峰会?嗯嗯,我这边过几天再看——” 江临琛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进了江远丞的病房。 下一秒,他手机从手里滑落。 窗户打开,病床上空荡荡,风吹动着窗帘。 江临琛怔了几秒,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急救铃,大步大步往外走。可刚走几步,却迎面望见撑着墙的身影,对方穿着病号服,黑发长了些许,深邃英俊的脸上有着些困惑,灰眸蹙着。 他立刻跑过去,一把扶住江远丞,“你醒了?不对,你疯了吗?干什么乱动!” 江远丞闻言抬头,看了眼他。 好几秒,他有些困惑道:“哥?” 江临琛眉头动了动,金丝框眼镜下,眼睛里有着审视,“你怎么了?” 江远丞声音有些沙哑与粗粝,那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人会有的艰涩。 他话音低沉,显得不解,“为什么,我的腿这么疼?”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走廊尽头一道白光闪烁。 轰隆声接踵而至,雨水哗啦啦落下。 那白光闪过江临琛俊美斯文的脸,他的瞳孔骤然扩散又收缩。 江远丞感到了什么,他望向江临琛。 下一秒,江临琛微笑道:“我订婚的时候下雨了,车打滑,你出了车祸。” 江远丞抬起手,轻轻触了下自己的头。 强烈的痛感使得他咳嗽了几声。 江临琛把江远丞扶回病床上,道:“我叫医生来,你现在身体不好,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 江远丞点点头,躺在病床上。 他望见窗外电闪雷鸣,雨水冲刷着玻璃,头和腿却愈发疼痛。 江临琛……订婚了? 为什么,他毫无记忆? 他到底怎么了? 病房外,江临琛走出医生办公室。 他拨通了江琴霜的电话,道:“妈,有两个好消息。” 江琴霜连忙道:“远丞醒了吗?” “嗯。”江临琛道:“另一个好消息,医生和我说,他因针剂效应不良,以及车祸脑震荡带来的影响,失忆了。” 江琴霜愕然几秒,“什么?” 江临琛继续道:“妈,这难道不是,让他不再执着于温之皎的好时候吗?” 江琴霜顿了几秒,“然后你执着是吗?” 江临琛:“嗯。” “你还敢嗯?!我马上过来!” 江琴霜话音骤然提高。 第120章 温之皎睡了两天, 或者说,她也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睡,中途转机接着睡, 飞机降落继续睡,到了住的地方接着睡。 她中间似乎被叫起来吃了东西,但她也记不大清楚。 总而言之, 真正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 灿亮的阳光从玻璃里射入房间,她有些恍惚地环视四周, 窗外是高大漂亮的乔木,似乎正对着十分热闹的街道。街道上建筑各异, 人来车往, 很有些热闹。 和充满异域风格的街景成对比的是,她住的房间则是很明显的中式风格,无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风格都格外简单、古朴、雅致, 令她生出些错乱来。 温之皎和幽魂似的飘出房间, 又四处望了望。 她从内部感觉到,这似乎是一座两层的小公寓,并不大。 嗯……不是说去古堡吗? 她在做梦吗? 太久的睡眠令她脑子糊成一团,也让她对身边的一切有着不实的感觉。 “温小姐, 你醒了?”温之皎困惑时,二楼尽头的房间却传来了声音。她望过去,发觉是小秦,她刚从房间里出来似的,对她微笑,“小谢先生在书房里。” ……啊,那里是书房? 温之皎茫然地点头, 老老实实地飘过去。 等站在书房门口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哪关她什么事? 可既然已经到了,她便也好奇地往里面探头。 书架在两侧抵着墙,放眼望去,轻易望见会客区后高高的桌子。谢观鹤背对着她站着,他的白衬衫挽起,露出了漂亮的小臂肌肉。背弓着,衬衫被腰带西裤束着,显出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他握着一支毛笔,似乎在画画,低头时能望见一截如玉一般的脖颈,蓝色血管蛰伏其中。 温之皎很有些受到冲击,一边觉得他这姿态雅致而有风度,一边又觉得想把冰冷的手伸到他脖颈取取暖。 在她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的时候,对方已经放下了毛笔,转过头。逆着光下,他的皮肤便更如玉散发出光泽,眉黛眼黑,鼻挺唇红,脸上噙着淡笑,“饿了吗?” 温之皎:“……没有。” 她走进书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谢观鹤便从一旁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墨迹,削瘦纤长的指节交缠晃动,指节微红。他漫不经心地放下手帕,没等她发问,便解释道:“会议临时推迟了几天,所以现在这里住一阵。”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温之皎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人却要化作柔软的一滩肉似的,毫无骨头,“算了,骗就骗吧,反正你们都要骗我,都坏得要死。” 她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了点雾水。 “嗯。”谢观鹤应了一声,倚靠着案几,遥遥望她,道:“是骗你了。” 温之皎骤然转过头望他,“啊?” “会议推迟是我和他们交涉了下。”谢观鹤顿了下,才道:“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下。” 温之皎道:“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但你不是还想继续睡么?”谢观鹤笑了下,道:“那什么都不要想,想睡就睡,想躺就躺,几天后再考虑玩的事情吧。” 他话音淡淡,转过身,开始晒他的画了。 温之皎反应了几秒,又望他。 谢观鹤将画小心夹起,悬在窗前,光芒便透过宣纸背部将那画的正面也照得模糊起来。她歪着脑袋,眯着眼辨认了会儿,才发现那画是一盘鲜红的石榴,颗颗籽都透润光泽。她看得竟有些渴,便道:“你画的——” “怎么,老头画?” 谢观鹤像是预料到似的,话音带点笑。 “不是,画得很好吃。”温之皎咽了下口水,道:“所以我要吃石榴。” 她喊道:“给我弄石榴,我要吃!” 谢观鹤:“……”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转头看她。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脑袋伸着望他的画,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有些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谢观鹤移开视线,道:“这里已经是冬天了,石榴估计不太好弄到。” 温之皎这才反应过来,她又露出了点烦躁来,“那你画什么石榴,我好不容易有点想吃东西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1节 她又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谢观鹤道:“我也想吃。” 他道:“所以画饼充饥。”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 谢观鹤又道:“你也可以试试,很管用。” 温之皎的白眼停住了,“真的吗?” 谢观鹤一脸认真,眼神纯良,“真的。” 温之皎狐疑起来,可又望见他唇泄出了点笑,立刻意识到他在捉弄她。她指了指他,没说话,一转身会椅子上愤愤地抱着手臂坐着了。 谢观鹤也不再逗她,挂好了画,也坐了下来,道:“我要看文件了,你可以让小秦陪你逛逛,这附近还挺繁华的。” “为什么不是你陪我?” 温之皎支着脸问。 谢观鹤取出了一份文件,道:“温小姐不是说了,看到男人就烦。” 温之皎笑了下,“确实,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又靠着椅背,望天花板那木质纹路,道:“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我觉得好烦,一切都好烦。” 温之皎说完,谢观鹤没有回话。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在看文件了,一副认真办公的样子。 温之皎:“……” 她受不了,喊道:“你怎么能不理我呢?” 她又起来,走到谢观鹤的桌前,把手伸到他眼睛前晃,“不许在我面前忙!” 谢观鹤望着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从眼前移开,也抬头看她。他道:“温小姐不想休息,也不想出去玩,我也无计可施,只能忙自己的事了。” “那——”温之皎很想无理取闹,但又觉得没什么心力,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你起开,让我画画吧。” 她现在十分无聊,又十分疲惫,做什么都毫无兴致。 既然如此,就画画浪费下时间吧。 谢观鹤点头,“可以吧。” 他收起文件,又取出方才用到的颜料与宣纸。 温之皎道:“这玩意儿不用像电视里那样磨墨吗?” “已经磨过了。” 谢观鹤道。 “我不管,我要你给我磨墨!我也要红袖那个,那个——” 温之皎没想起那个成语。 谢观鹤挑起眉头,望了眼自己的白衬衫,还是补充了她的成语,“红袖添香。” “对,就是这个!” 温之皎道。 谢观鹤也没有推拒,竟然真取了一方砚台和一块红色墨条,站在她身旁仔细地研磨起来。墨条衬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干涩的墨缓慢湿润滑腻起来,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宣纸的味道在书房里溢了出来。 温之皎手抵着桌子,望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看见谢观鹤笑了下,听见他道:“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她又问。 他这次没回答。 很快,砚台上便有了一汪鲜红。 他又取出了一小碟清水,放在一旁。 谢观鹤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便坐在桌子另一旁,斜对着她,低头看着文件。温之皎站在桌前,很有些犹豫,她从未接触过毛笔画,只能捏着毛笔,对着窗台上谢观鹤的那幅画照猫画虎。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笔就浸湿宣纸,毛笔一点都不听使唤,不是颜色深就是画粗了。 她画了几笔,把毛笔摔在宣纸上,红色汁液溅满纸,几滴更是洒在了谢观鹤袖口上,仿若一小串红梅。 温之皎很不爽,“太难了。” 谢观鹤抬起头,看了眼她的画。 他道:“你想太多了。” 温之皎马上张嘴,“你是因为学过才画得好,不能因为我不会画,就非要说我什么没天赋什么杂念太多或者心不静!” 谢观鹤点点头,很认同似的,“有道理。” 他放下文件,起身,走到她身后。 下一秒,他的手就扶住了她的腰部。 温之皎感觉到腰间的桎梏,以及鼻间传来的淡淡白奇楠香,她蹙眉,“你占我便宜,你耍流氓,你想行不轨之事是不是!” “姿势不对。”谢观鹤没有理睬她的指控,另一时候按住她的肩膀,调整她的姿势,又握住她的手,拿起毛笔。他的头悬在她肩膀上,些许发丝蹭过她的脸颊,他却不在意,指节穿过她的指间,道:“毛笔要竖起来,发力点不在手指,在手腕。”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会儿放慢了语速,她竟有些听了进去。 温之皎认真地被他引导着姿势,下笔时,竟画出了一道粗细过渡自然的弧线。她立时有了些兴致,甩甩手,让谢观鹤松开,要自己画。 谢观鹤察觉到,便也松开手和禁锢,只站在一旁看她。但他又十分严肃的样子,她一忍不住弯腰,他立刻按住她的肩膀,道:“挺直。” 温之皎也不觉得他啰嗦了,认认真真起来。 她的头发垂落在脸颊边缘,她晃晃脑袋,谢观鹤便抬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指节穿过她散发着热意的发丝中,掠过她的耳垂。 温之皎肩膀抖了抖,线也颤抖起来,她噘嘴抱怨,“弄得我痒痒的。” 谢观鹤喉咙里有了声笑,坦然道歉:“抱歉。” 她也没回话,专心想着他刚刚教的技巧,反复练着控笔画线条。 谢观鹤凝望了一会儿,她神情认真,眉眼间仍蹙着,却不像方才那般像被霜打了似的疲惫难过,而是一副较劲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她咬着唇,对着宣纸端详琢磨,洁白的牙齿将饱满的唇咬得发红,艳得胜过窗上那晶莹充满汁液的石榴籽。 他移开视线,望见小秦站在书房门口,对他点头。 谢观鹤会意,放轻脚步,走出了书房。但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脚步顿住,道:“一会儿。” 温之皎头也没回,道:“那快点,我感觉我手感有点好了!” 谢观鹤“嗯”了声,走到了小秦身旁。他们又走远了下,站到了楼梯口,他才道:“怎么了?” 小秦道:“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小江先生已经醒了,但是……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谢观鹤眉毛动了下,道:“什么?” 他一时间不知道先惊讶于哪件事。 “大江先生说,根据试探来看,小江先生大部分记忆都在,但唯独温小姐的记忆被遗忘了,医生认为有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目前大江先生正在清理江家所有温小姐存在的痕迹,并且……” 小秦看向谢观鹤。 谢观鹤垂着眼,明明暗暗,几秒后,他道:“继续。” 小秦道:“大江先生说,现在温小姐是他分手的未婚妻,而您是夺走他未婚妻的第三者。他让我转告您,过阵子若是见面了,请您牢记第三者的身份。”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又道:“其他人知道消息了吗?” 小秦道:“顾先生知道了,所以推迟了来找您和温小姐的计划,说要去探病。陆先生也收到了,目前还没动作。要继续观察着陆先生那边的动作么?” 对于顾也的选择,谢观鹤倒是不意外。 而陆京择…… “不用了。他没有完全的计划,是不会动作的。”谢观鹤笑了下,道:“而现在,他也没有余力针对其他人。” 陆京择,成也往事,败也往事。 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比不过记忆里的人的。 想来他也深知曾经的优势没了,如今要重头来过了。 只不过…… 谢观鹤转过头,望了望书房的方向。 他在在思考,这个消息,是否要透给她。 她毋庸置疑是难过的,无论是曾经和江远丞因误会渐行渐远的感情,还是如今……在决心选择陆京择后,发现他与记忆里那不同的样子,以及受过的欺骗。不然,她不至于想逃避这些到整日睡觉,连在梦中也皱眉。 如果这消息带给她,她会因他的失忆,而再次有所行动,使得目前的局势再变化么?如果不带给她,其他人会抢先一步带给她,以此来夺得她的注意么? 谢观鹤让小秦离开了,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他发现,思考的过程被拉长了太多。 他在……犹豫。 谢观鹤做事很少犹豫,若决心做事,他比任何人都果断。可是,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那个……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的教训,尤其是,现在,她似乎才刚刚愿意靠近他几分。 他又站了几分钟,发现有关于她的事,思考与决策都被大大减少效率。 谢观鹤转过身,走向书房。 温之皎还在认真地画画,脑袋又快埋到纸上了,头发也垂落在墨上了。他蹙眉,走了过去,扳正她的背,抬手捻起她的发丝,粘了些许红色墨汁的发丝在他指尖留下鲜红,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谢观鹤失神几秒,拿出手帕擦干净。 温之皎在桌前与他怀里转身,拿起画满了线条的宣纸,指着一条,道:“快看!这条是不是格外有风骨!怎么样!” 她很兴奋,一扫刚才的疲惫,眼睛里亮晶晶的。 谢观鹤望她的画,点头,道:“很潇洒。” 他仰着头,不看她的眼与唇,把她的身体扳过去,“现在可以画个简单的形。” 谢观鹤扶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凝视纸面,勾勒出一个梨子的形状出来。他讲着发力点和转笔的方式,作示范,全然使自己忘却怀里的温热和鼻尖嗅到的玫瑰香味。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2节 她又兴冲冲开始了新的训练。 谢观鹤松开手,指尖很轻地掠过她的衣料,感觉那温热从手中抽离。 温之皎的热情已经完全起来了,她有一种得意的自信,她觉得自己这么一学马上就能超越谢观鹤乃至于所有大师了,她坚信她做任何事都会有天赋。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当她画了不知道多少张的时候,一抬眼,发觉窗外已经是夕阳的余晖了。 她又开始感觉腰酸,脖子酸,手也酸了。 温之皎“哎哟哎哟”好一会儿,活动身体,再转头,发觉谢观鹤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她道:“我画了多久啊?” “三个小时。”谢观鹤夸赞道:“很有耐心,很有进步。” 温之皎笑了起来,一扔毛笔,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谢观鹤道:“我也饿了,走吧。” 他站起身,手指动了下,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出了书房。她也没有挣脱,只觉得心情愉悦,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啊恨啊愧疚啊烦躁啊一下全都远去了,飞走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在幻想自己当大画家,或者是游览各国的天才艺术家,嗯,很有艺术天赋的美女网红也行。 温之皎飘飘然,谢观鹤只是握着她的手。 到了餐厅,她便轻松抽离他的手,开始吃饭。 谢观鹤捻了捻手指,没有说什么,只是吃着饭。 温之皎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多,不再像半梦半醒时随便塞几口就倒头,而是十分有食欲。这次的晚饭除了中式的饭菜,还有些所在国家的甜点与小菜,她也吃得眉开眼笑。 等吃完了饭,她也不等谢观鹤,咚咚咚上楼画画去了。 谢观鹤放下碗筷,洗漱了下。刚要上楼,却听收拾碗筷的佣人道:“谢先生今天很有胃口呀。” 他怔了下,也只是笑了声。 不过很可惜,她从来三分热度就要十分成果。 这次画了半个小时,她就觉得怎么画都丑了。 谢观鹤刚忙完,一到书房,就看见地上满地的纸球。他走过去,将纸球拾起,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展开。温之皎见到了,立刻烦躁道:“别看!难看死了!” 她念叨起来,“吃饱了手感都没了,烦死了,不想画了!” 谢观鹤没停,只是将每张宣纸都展开看了看,很快,他温润的眼睛里便有了点笑。 温之皎更生气,“都说了不准看!” 她走过去要抢,他一转身躲过了。 谢观鹤道:“很有进步,线条比下午熟练多了。” 温之皎蹙眉,“真的吗?” 谢观鹤点头,道:“你觉得丑,是因为审美进步了,但手还不够熟。” 温之皎狐疑了,再次确定,谢观鹤则再次肯定。 她想了几秒,便又有了点高兴,转身画画。 谢观鹤笑了下,整理了下皱巴巴的宣纸,坐回桌子后。他拉开抽屉,将宣纸放进去,拿出文件看。 可没几分钟,一阵震动声便响起了。 温之皎接起电话。 谢观鹤的手握着文件,垂着眼,不动声色。 “皎皎,心情有好些吗?” 那道声音温柔而带着关切。 是江临琛。 她去度假村至今,就怎么见江临琛,只是偶尔他会打电话来。 但每次打电话,他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倒是昨晚,她好像迷迷糊糊和他聊了什么。 “我怎么心情不好了?” 温之皎觉得纳闷,握着毛笔开始瞎画了。 “昨晚,你说……你好累好难受。”江临琛话音顿了下,道:“我这边忙完了,过几天也会去参加峰会,到时候我们见面了,可以一起玩玩。” “好哇,但到时候再说吧。”温之皎的毛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她又道:“那——” “远丞已经脱离危险了。” 江临琛道。 温之皎松了口气。 她想,就这样吧。 他没死就好了。 之后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又想。 温之皎捏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一起,又觉得没劲似的,放下毛笔,这里摸摸那里扯扯。 “我很想你。”江临琛的话音有些沙哑,他道:“我知道,也许你并不想我,不过我还是要说。” 温之皎闻言笑了起来,几乎能想象出来江临琛垂着眼,说着温柔完美的话,可脸上全是拧巴的样子。她走了几步,手捏住了一份文件,下一秒,她对上了谢观鹤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呢?” 温之皎话音很轻,有些愉快,手指却捏着谢观鹤的文件扯着。 谢观鹤挑眉,注视她。 温之皎瞪他一眼,对口型道:不,许。 谢观鹤身体仰靠着椅子,没松手,仍握住文件。 “那有想吗?一点也可以。”江临琛的话音从手机里传来,很认真,“骗我也可以。” 温之皎唇边含着笑,正要说话,却感觉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她一怔,望见谢观鹤握住了她的手,掰她的手指。 她攥着手腕,一把扯过文件。 温之皎笑眯眯道:“那我想你了。” 她听见呼吸急促的声音,手机里有,手机外也有。 她看向谢观鹤,却见他淡笑着,靠着椅背,手搭在桌上,一脸从容地望她。 气死了吧? 温之皎得意洋洋地晃动文件。 “这么会骗人,骗得我真开心。”江临琛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又道:“希望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骗我。” “你这人真奇怪,”温之皎将文件放在谢观鹤面前,又晃了晃,道:“我说想你,你就说我骗——呃!” 她话没说完,谢观鹤便骤然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拽。她泄出一声惊呼,身体摇晃,撞到一片温暖的怀抱中,也坐到一片温热柔软上。 温之皎连忙要挣脱他的怀抱,谢观鹤却扶着她的腰部,将她桎梏在他腿上。 “皎皎?你怎么了?” 江临琛的话音传来。 “没事,撞到不长眼的桌子了。”温之皎扯着怀里的手,瞪了一眼谢观鹤,意有所指,“真讨厌,怎么这么碍事又碍眼。” 谢观鹤全然听不懂似的,就这她的手,开始看文件。 温之皎咬牙,狠狠瞪他。 “听着的确碍事又碍眼,”江临琛似乎听出了什么,笑道:“让我们皎皎心情那么差,都不能和我好好聊会天。” 温之皎点头,“对吧。” 她捏着文件狠狠打了下谢观鹤的腿。 江临琛似乎也听到了,笑道:“那边都冬天了,还有蚊子?” 温之皎道:“讨人厌的苍蝇。” 她望着他说这句话,眼里很有些挑衅。 谢观鹤笑了下,凑近她,她立刻往后仰着身子。 下一秒,他再次抽走她手里的文件。 “皎皎,你是不——啊,你怎么——?”江临琛的话有些凌乱,接着又有些急促,“我先挂了,等会儿联系。” 走廊外阳光正好,在地板上映出如水流似的光。 江临琛将手机放进裤袋,看着身后的人,顿了几秒,才道:“你站多久了,怎么不说一声?” 江远丞握着手杖,神情淡漠,微微蹙眉,“我刚过来,你很惊慌?” 江临琛笑了声,“是人被听到和女朋友说肉麻话都会惊慌的。” “女朋友?”江远丞歪过头,问道:“是你叫皎皎的那个人?” 他又道:“她不是你未婚妻么?” 江远丞叫出两个字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怪异。 他在心里又叫了几遍。 “说来话长。”江临琛叹了口气,道:“订婚出了些事,她被谢观鹤带走了。” 江远丞:“……什么?” 他有些疲惫了。 他似乎失去了很多记忆,他不理解,为什么江临琛的未婚妻会被谢观鹤带走。 “谢家势大,谢观鹤他——夺走了我的未婚妻,我被迫和她分手了。”江临琛垂着眼,温柔儒雅的脸上有了些伤感,他低声道:“说是女朋友,其实也不过是私下联系罢了。” 江远丞:“……哦。” 他蹙着眉,阴郁深邃的脸庞上浮现了些沉思。 江临琛又道:“对了,你确定要明天出院么?你昨天才醒,还是再休息下吧。”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3节 “嗯。医生说了,除了针剂影响导致有些虚弱外,基本只需要每日复健护理即可。”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里有着认真,“这些我在家里也可以做,而且不会耽误公司的事。” 他才醒来两天,就已经在准备重新江家企业的事了。 江临琛觉得江远丞真会压榨自己。 他点头,“也好。” 江远丞见他同意,也笑了下,道:“可能是昏迷了很久,总感觉很想家。” 江临琛顿了下,道:“庄园里平日也就你一人和佣人们住,是想他们做的饭菜了吧?” “不知道。”江远丞很坦诚,他只是握着手杖,轻声道:“感觉必须要回去。” 江临琛没话说了,他生怕一说个什么,把江远丞刺激到了。 他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在代理你的事务,之后我会逐步退出管理的。” “不着急。”江远丞眼神锐利,唇边有着很淡的笑,“我们是兄弟,不用如此防备。正好我要重新熟悉事务,有些事还要问你。” 是兄弟,你以前拿拐杖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临琛感觉江远丞正常得不像话,而他则变成了那个发疯的人。因为现在,他还在想,他亲爱的表弟怎么生命力如此顽强。 江远丞又道:“对了,我见过嫂子吗?我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江临琛听到嫂子两个字就忍不住笑,很有些愉悦,道:“没事,医生说过,你失去了一些不大重要的记忆,忘记你嫂子也正常。” 他及时刹住笑,略显悲伤地道:“只是,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叫她嫂子了。” 江远丞想起来他说的谢观鹤的事,一时间更觉困惑与复杂。他和谢观鹤认识多年,他并不知道,谢观鹤居然有做第三者的癖好,而且对象,居然是他表哥的未婚妻。 他垂眸几秒,灰眸之中有了认真,正要说话,却远远望见顾也的身影。 江远丞眼里有了点笑,“顾——” 他话还没有说完,顾也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江临琛的领子,给了他一拳。江临琛眼镜掉落地上,黑眸中有着惊愕,“你发什么——” “江临琛!你说过你对好好对她,我才愿意退出的,可是、可是——你居然任由她被谢观鹤带走!” 顾也义愤填膺,一双狐狸眼里满是精光,唇边的笑完全止不住。 江临琛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贱种在借机生事。 他看向江远丞,果然望见他的灰眸有些颤动。 顾也又狠狠松开手,一脸痛苦地看江远丞,颓废至极,“唉……为什么,这一切,算了……” 江临琛道:“你不要发疯了,她已经答应和我订婚了!” 顾也道:“你胡说,我分明和她是初恋,是你恬不知耻勾引她!” 江远丞:“……”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现在就换衣服,马上回江家。”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两人立刻望着他,眼睛都睁大了。 江临琛道:“啊?不是明天么?” 顾也道:“你急什么!” 江远丞道:“我觉得,你们打成这样,而我一无所知,也许我真的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 他说完,很有些坚定,转身走向病房。 江临琛举起手给了顾也一拳,眼里有些烦躁,“你跑过来发什么疯?!庄园里还没完全收拾好!” 顾也立刻躲过,狐狸眼里有着讥诮,“不然真让你过这正宫瘾?你做梦。” 他又道:“大不了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回去,圆一圆。” 顾也这么说着,可心里也没底。 哎唷,本来就想来添乱。 没想到,怎么还刺激到江远丞了。 失策。 顾也想。 江远丞做事的效率很快,不多时,他便已换好了常服。他的黑发长了些,落在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显出略带病态的俊美与冷漠来。他握着手杖,灰眸锐利,气势一如之前。 江临琛微笑,“好。” 顾也也挑眉,一把搂住江远丞的肩膀,笑道:“真挺括啊,我可不能让你见到我女朋友,不然她该——” “那不是你女朋友。” 江临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江远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也抢在江临琛前填补故事背景,很快,就讲了一出他和温之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江临琛无耻夺走他的初恋,最终又被谢观鹤阻止婚约的故事。 江远丞听完若有所觉。 他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 但他又觉得,插足他人的也被插足是很公道的事。 最后,他觉得,他没有缘的嫂子似乎是个很花心的人。 第121章 夜色沉了下来。 温之皎把手机收起来, 推谢观鹤肩膀,蹙着眉头,“松开, 你怎么总这么暗戳戳的占我便宜呢!” 谢观鹤挑起眉头,松开了手,道:“应该是我问, 温小姐怎么这么霸道, 好像只要你在,我就什么事都不能忙。” 温之皎偏过头, 撑着他的肩膀,从他怀里起身。她起来时, 搭在他肩上的发丝也滑落, 撩到他的脖颈。 谢观鹤呼吸重了些,却伸出了手。 “啧。”温之皎昂着头,将文件“啪”一声甩他手上, “你就装吧。” 谢观鹤闻言, 笑了声,道:“装什么?” 温之皎道:“装努力。” 他点点头,“猜错了。” “老说这些神神秘秘的话。”温之皎轻盈地从他身边跳走,欢快地握着毛笔, 在纸上涂画了起来,“反正你知道我听不懂。” 谢观鹤嗅了下空气中的玫瑰香味,好几秒,他才道:“是温小姐现在不想听懂。” 温之皎笑起来,“还是听不懂。” 谢观鹤也笑,低头看文件了。 但他也没看进去多少,看几眼, 就望她作的画。偶尔他点头,也偶尔,他会提点几句,更有的偶尔,他忍不住起身扳正她的姿势,握住她的手教她。 一晚上下来,文件没看几页,精力全用她身上了。 温之皎一鼓作气画了一晚上,直到不断打哈欠了,那兴致才消散些。她伸了个懒腰,没忍住踮起脚转了个圈,裙摆飞扬了一瞬,她立刻像呆住的雕塑,望了眼谢观鹤。 谢观鹤支着脸,神情淡淡,只有眼睛含了点笑,“跳得挺好的,怎么不继续了。” “怎么可能继续,随便转转!” 温之皎昂着脑袋,却有点生气似的,“懒得跟你说,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转过身,脚步有些快。 温之皎小时候练舞蹈很下过一番苦工,随后多年没跳,也就上次江临琛生日宴跳个不停。但她情绪很好的时候,总忍不住垫脚转圈,她觉得这很幼稚很不成体统,被谢观鹤见了,更有些生气。 她从来如此,一害羞或尴尬,立刻就会化为生气。 她才不要自己难受,她要让别人难受。 谢观鹤没被她的话呛到,只是笑了笑,道:“等会儿。” 温之皎转头,“干嘛?” 她刚说完,就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再转过去,望见佣人端着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只石榴。那石榴丰盈而硕大,颗颗石榴籽都鲜红莹润,仿若宝石一般。石榴旁边,还放着几只怪模怪样的小点心,表皮散发着甜蜜的香味。 佣人端着托盘放到案几上,她的视线便也跟着托盘转,咽了咽口水。 “咔嚓——” 书房门关上。 谢观鹤望着她,眼神诚恳,“温小姐介意睡前吃些水果点心么?” “既然你这么说了,”温之皎脚步加快,路过会客区的案几桌子时,还不忘拖个椅子过来,她行云流水地放好椅子,坐在谢观鹤对面。“那我觉得这个安排也不错。” 她拿起碟子一旁的两个小骨碟,推一个给谢观鹤,自己便开始掰石榴了。 谢观鹤怔了下,“我有刀——” 他话没说完,她就已经两手掰开了石榴,猩红甜蜜的石榴汁便溅到他衬衫上。他低头望了眼,她练了一天画,又吃石榴,倒是把他的白衬衫染上了点点红梅。 谢观鹤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又看她,她指节都染上了石榴的鲜红,但她满眼兴奋,将一块块红色的石榴籽塞进嘴里。如同嚼碎宝石一样,漫天的红此刻都聚焦于她的唇舌之中,她低垂着眼,红也满眼到她的唇角。 一颗颗失去血肉的籽吐到骨碟上。 她却被那些血肉所滋养,唇舌的红近乎妖娆。 谢观鹤喉结滑动,静静地看着她。没几分钟,她就吃掉一颗大石榴,又捻了几块点心。 “好了,我吃完了。你还说没有石榴,这多新鲜!”温之皎很满足,拿起湿餐巾擦了擦手上的果汁,又道:“你怎么不吃?” 谢观鹤顿了几秒,才道:“现在还不是很想吃。” 他又道:“剩下的两只石榴,温小姐也带回去吃吧。” 说完,他低头开始看文件,仍然什么也没看进去。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4节 他听见她又掰开了一颗石榴,鲜红的果汁这一次溅到了文件的一角,纸上洇出莹润的红。下一秒,一只指尖如血的手便伸了过来,捏住他的脸。 谢观鹤惊愕几秒,抬头,却望见她的手臂撑在桌上,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一只手捏着一块石榴。她的黑色卷发垂落在桌上,和她匍匐的身姿融为一体,仿佛即将跃动狩猎似的藤蔓。 “怎么,这也会破你的戒吗?”温之皎捏着他的脸和下颌,眼睛里闪烁着好奇,被石榴染红的唇上有着笑,“每次都是你看我吃东西,这不公平,你也给我吃!”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上仍有着石榴的果香与点心混合的味道,轻盈地萦绕在他鼻间。她用的力并不大,他可以挣脱,可不知为何,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几乎被钳制的姿势。 温之皎将石榴抵在他唇边,命令道:“给我张嘴。” 谢观鹤唇动了下,张开嘴,吃下了石榴。 温之皎便以一种有些恶意,又有些好奇的眼光注视他。 谢观鹤便顶着她的目光,缓慢咀嚼,那双黑色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酸甜的汁水充盈口腔,又他的唇齿一路滑落喉咙,到达腹中,在浇灭胃部的火焰前便蒸发成黏腻的雾气。 他没能移开视线,对她扬了扬眉毛,薄唇也染了近乎灼眼的红,衬得他那张如玉脸庞都多了几分妖气。 温之皎很有些失望地松开手,微凉的温度从他脸上抽离,他捏着文件的手动了下。她很有些抱怨,直起身,“真是的,还以为吃了就会死或者昏迷什么的,结果也没事。我还喂你,便宜你了!” 谢观鹤笑了下,“让你失望了。” 温之皎大感失望,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 谢观鹤又在低头看文件,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温之皎道:“谢观鹤,你刚刚是不是没吐籽啊?” 谢观鹤抬起头,在室内的暖光下,他的眼睛里也似乎有了温度。 他弯了弯眼睛,道:“忘了。” 温之皎:“……?这也能忘吗?” 谢观鹤没再说话了。 温之皎觉得很怪,但一转身,又愉快地走了。 她要回被窝里玩会儿手机,然后,明天继续画画! 不多时,谢观鹤放下了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位置前,转身倚着桌子,望向窗口。窗前,仍悬着他下午画的那副石榴,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这石榴显出了晦暗而涌动的红。 谢观鹤捻起她掰开的石榴,望着那张图,将一颗颗红近乎放到唇齿中。他仰头看着画,红色的汁液沾染指尖,连带着果肉的籽在咀嚼下,一路从唇齿里漫出幻觉似的血腥味,那血一路流到腹中。 天空陷入墨一般的暗中。 地球的另一边,阳光正好,江家庄园的绿植被照出几丝草腥味来。 庄园的住宅区里,江临琛一面走,一面看身旁的江远丞,“和你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吧?” 江远丞没有回复,灰眸垂着,若有所思。 江临琛在心里咬牙,厌恶地看了一眼顾也,顾也却耸耸肩,仿佛是局外人似的。江临琛一时间心里更烦躁。 他知道江远丞失忆后,便立刻派人将和温之皎所有有关联的东西全部更换了。但她在这里生活过那么多年,这工程量少说也要三天,原本时间勉强足够,结果顾也这么一添乱,这才两天他就过来了。 大体应该没问题,可谁知道会有什么遗漏。 江临琛脸上不显,仍是温和的笑,金丝框眼镜下,眼神关切,“怎么不说话?” 江远丞只觉得头有些痛,心里有些怪异的空荡感。 他道:“总觉得,不太对。” 其实哪有什么不对,古董装饰仍是那些装饰,布局还是那些布局,有些古老的陈设甚至和十多年前一般……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 顾也闻到:“哪里不太对?” 江远丞沉默着。 他显然答不上来。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太大又太空了,而原本,这偌大的住宅区里会有更多格格不入的东西。 真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二楼有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房间,那房间上了锁。 江远丞路过时,没忍住驻足看了几眼,“衣帽间为什么上锁了?” “你住院这阵子,我和妈住在这里,觉得原来的衣帽间太小,就重建了。目前还没建好,就先上锁了。” 江临琛道。 “重建……”江远丞重复道,又后退了几步,他有些了然,“难怪这么大。” 他记得,原来的衣帽间似乎也不至于占用将近半层楼的。 江临琛松了口气。 这是温之皎的衣帽间,里面还塞满了各种她的东西,还好他没生疑。 顾也倒是猜出了点什么,在他们走了几步后,他还对着门琢磨。 江远丞兀自上楼,江临琛便转头,冷冷地看着顾也,“别想进去,里面所有东西都有清单,少一件我唯你是问。” 江临琛冷着脸的时候很有些威严,但可惜顾也才不在乎。 他的手插进裤袋里,一脸惋惜,狭长的眼里有着笑,“着什么急,你说藏这里多麻烦,不如都扔了吧,顾家有的是大型机械,很快的。” 把她的东西扔了你去捡是吧? 算盘打得太响了。 江临琛转过身上了楼,懒得理他。 顾也摸着下巴,又转了几圈,十分惋惜地走了。 三楼,也是江远丞与温之皎卧室在的楼层。 江临琛的心有些打鼓,房间里她的零碎玩意儿最多,虽然大致确定都清理了,但难免害怕有什么遗留。 江远丞推开房间门,入眼先望见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窗帘垂落在落地窗旁。 他下意识走过去,站在窗台前,他掀起了窗帘。 什么也没有。 江临琛怔住,“怎么了?” 可江远丞全然没有回话。 他走到床前,一把扯下被子,又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他又发开了衣柜,各种橱柜,他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看得江临琛和顾也都有些震撼。 不多时,华丽宽敞的卧室被江远丞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有些踉跄,阴郁俊美的脸上也愈发显出些焦急。直到再无东西可翻时,他才像条拆完家的狗,坐在了坐垫都被扯掉的沙发上。 江远丞握着手杖,手指摩挲着手杖的木质纹路,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顾也眨了眨眼,“拆完了吗?没拆完的话,我看你们家草坪草挺高的,要不一起拔了?” 江远丞没有理他,只是握着手杖,眉头蹙着。 “远丞,你在找什么?”江临琛努力保持着微笑和大哥的体面,依然关切,“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江远丞还是没说话。 又是几秒钟,他才开口。 “我不知道。”江远丞扶着额头,觉得内心积郁着些空荡与失落,不安的情绪让他几乎想要发火。他克制住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继续道:“我好像觉得,少了什么。我找不到了。” 他说完,眼睛有些发热,几乎有什么要从胸口溢出。 但一瞬过后,他又望向他们,眼睛理有着审视。 江远丞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临琛真是服了他这个洞察力,好几秒,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远丞伸出了手,张开手掌。 下一秒,一只红色的樱桃耳坠浮在他掌心中。 江远丞靠在沙发背上,仰视着他和顾也,灰色的眼睛却眯了起来,显出了常为上位者的姿态。他话音缓慢,眼睛却从未离开他们,话音平缓。 他道:“这是谁的?” 他又道:“有人,原来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是吗?” 江临琛几乎下意识道:“不,这——”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顾也一把按住。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瞒的了。”顾也转头,示意江临琛闭嘴,又认真地看江远丞,“没错。你昏迷前有个女朋友,但是……”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颤动了几秒,追问道:“但是什么?” 顾也一脸复杂,江临琛咬牙。 顾也叹了口气,道:“过几天,我让你们见一面,让她当面和你说吧。” 江远丞站起身,撑着手杖,“我现在就要见她,你们都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 “我们是兄弟,相信我。”顾也一把按住江远丞的肩膀,狭长的狐狸眼里有着认真,情真意切地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我们不好说。” 江远丞闻言,只是蹙了下眉头。 最终,他没有反驳。 他们是兄弟,也许,的确事出有因。 顾也拍了拍他,“你先冷静一下吧。” 他转身。 江临琛被顾也这番话弄得心头火大,却也知道,事到如今,戳破了反而生疑。于是,他也只是上前,一把抱住江远丞,拍了拍他,道:“你先住客房吧,佣人待会儿会来收拾的。” 他又道:“耳环——” “要我女朋友的耳环干什么?” 江远丞握紧了耳环,蹙眉。 江临琛:“……”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5节 这什么都没想起来,怎么就这样了。 江临琛笑了下,道:“没什么。” 他保持着微笑与关切,缓慢地走出了江远丞的卧室,顾也正在门口等他。他们什么也没说,一前一后下了口,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刚站定,江临琛就抓着顾也的领子就想给他一拳。 “你发什么疯?!” 江临琛低声道。 顾也踹开江临琛的腿,姿态很有些倨傲和不耐,道:“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否认,江远丞就能把整件事全查出来。” 江临琛顿了几秒,承认他说得对。 江远丞这个人,嗅觉十分敏锐,又从来多疑,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真的起疑心,温之皎这事绝对藏不住。那顾也这番话的意思,难道是……? 事到如今,谢观鹤都下场了。 能少一个对手是一个 死马当活马医吧。 江临琛看着顾也,道:“几天的时间,你上哪里弄第二个她来?” 顾也道:“我弄不来,但我知道有人能弄来。” 他笑了下,眼里有了些精光,“那个人盯了这么多年,我相信没人比他更了解江远丞和皎皎。” 江临琛道:“三天时间,我最多拖三天。三天后,我要去峰会见她了,我不可能把时间耗在这里。” “你以为我愿意把时间耗在这里?” 顾也嗤笑一声。 温之皎陪谢观鹤参加峰会,少说也要再停留半个多月。而顾家、江家、陆家的人都收到了邀请,无论之后江远丞能不能想起来,现在先把他绊住不让他去峰会再说。 江临琛没有问顾也要找谁,他猜得到,他也不想关心。他现在只希望他能飞到她身边,而不是在这里跟顾也江远丞相互恶心。 他已经一周多没有见她了。 他很想她。 江临琛有些走神。 回过神的时候,顾也早就走了。他于是又走到窗前看了几秒天空,他开始思考地球另一边什么时候天亮,他想给她打电话。 顾也离开了江家庄园,靠边停了车,在车里打了个电话。 他听着电话里几经周转,终于一道声音响起了,冷漠而烦躁。 “顾先生有什么事吗?” 陆京择说。 他提前入住了古堡,此刻天空一片暗沉,正是浓重的深夜。他没有开窗,窗帘也拉着,房间里仿佛一片全然的黑暗,唯有指尖散发着一点橘光。 “失恋着呢?”顾也有种跟谁说话都喜欢抖机灵犯贱的自来熟,“陆先生之前若是答应我,让我唱戏多好,王宝钏好歹做了十八天皇后呢,您这——” “顾也,我们之间没有这么熟吧?”陆京择将烟摁在烟灰缸里,语气不耐,“如果是来挑衅,那你真有闲心。” “江远丞失忆了。” 顾也道。 陆京择也知道这件事,没说话,垂着眼。 没有死已经很好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恍惚记得自己有女朋友。”顾也笑起来,话音带着愉悦,却又有了几分阴毒,“我觉得以陆先生对他和皎皎的了解,找到一个不会让他生疑的女朋友,应该不难吧?到时候,他和别人和和美美,她肯定也觉得江远丞和她的事儿过去了,对你以前做的那些……可不就能消气了?” 陆京择挑起眉头,只觉得难怪顾也在她那里这么吃得开,昏君可不都爱会出主意的奸臣酷吏? “几天时间?” 陆京择道。 “三天。” 顾也回。 陆京择又道:“谢观鹤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你就别问我了,我真不知道。” 顾也道:“他能藏得很。” 陆京择直接挂了电话。 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从桌前起身,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他望见满床的照片。 陆京择只是倒在床上,呼吸里都是烟味,他已经戒了很久。可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供他发泄。他将她的几张照片从脸下推到一旁,避免让它们沾染上他的呼吸。 他转过身,躺在满床的照片中,拨了个电话,黑色的瞳孔里凝着橘黄的灯火。 陆京择想,她会恨自己多久呢? 她的爱也好,恨也好,来得快,消散得也快。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因为都是过去。 在更早以前,陆京择搜罗过一些和温之皎有些相似或完全不相似的人的资料,这也是他备用的砝码。不过他一直觉得这招数肤浅而低效,所以打消了念头,没想到现在要派上用场了。 陆京择打着电话,吩咐着事情,却抬手拿起一张照片。 他凝视着她的脸,笑了下,又觉得眼睛有点热。 皎皎,如果恨我,就恨久一点吧。 他突然想。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很快。 江远丞这几日都忙着重新熟悉公司的事,也忙着思考自己缺失的部分是什么。正在这个关头,顾也江临琛所说的,他的女朋友愿意见他了。 他们早上已经飞往了峰会,他则因刚出院不久,被劝在国内好好修养。他也并不觉有什么问题,只是现下,对于见这个女朋友,他便觉得有些局促了。 约定的地方是一处甜品店。 周围的人并不多,阳光射过玻璃门,投下晶莹的光辉。 江远丞刚进门,便一眼望见一个背影。对方背对着他,一头浓密的卷发散落在肩上,几根红色丝线被编入发丝深处的辫中,很有些灼眼。 他正凝望着,对方便转过头,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她很有些嗔怪,“你怎么才来!” 她说完,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走了过来,“啊,忘了你……算了,你跟我来。” 她拉他的手,他却后退了半步。 对方有些惊异地瞪大眼。 江远丞顿了几秒,没有说话。 她便咬了下唇,道:“没事没事,失忆了的话,我看小说都说了会让人变了个样,我了解的!” 江远丞点点头。 他们一起入座。 她说起了很多事。 原来她叫陈意,他开车时,她和他打电话吵架了。吵完架,他出了车祸,她十分愧疚,一时间只想逃避。再加上,江琴霜并不同意他们交往,之后更是清理走了所有东西,也想趁这个机会让他忘了他们交往的事。 陈意说完,唇抿着,很有些委屈,眼睛红红的。这个神态,倒是让他怔了几秒,他觉得,以前应该也有人这么看他,也许就是陈意? 江远丞望向她的耳垂,她戴着一双红宝石流苏耳环,在她发丝间晃动。一瞬间,他的灰色眼睛眯起,零星的画面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他几乎捕捉不到。 在一闪而过的画面当中,他望见对方耳朵上晃动的红,像流动的火焰,从眼睛里烧到心脏。那是和面前的陈意,一模一样的一对耳环。 江远丞笑了下,道:“看来,你真的是我女朋友。” 陈意怔了几秒,很有些恼怒,“什么叫真的是?你要是想甩了我,干嘛还要见我?” 江远丞的笑意淡了些,转过头,像是在透过玻璃望天空。也像是出身,他望见店外的人来人往,也感觉到他的动作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再次转回头,望向陈意,灰眸有着认真,“对不起,我好像……失忆后,就有点反应迟钝。我相信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没有想和你分手。但我现在对你并不熟悉,我们能再多见面几次,重新熟悉下。” 江远丞淡漠深邃的脸庞上有了点试探,“可以吗?” 陈意怔住,点点头,却又有些抱怨似的,“那你就少说刚刚那些惹人生气的话。” 她娇嗔的语调,给了他几分熟悉感。 他便又点头,道:“你能,把你的耳环给我吗?” 陈意惊愕,“啊?” 江远丞垂下眼睛,“家里没有你的东西了。” 陈意的眼睛闪烁了下,最后笑起来,“好。” 她摘下了耳环,递给他。 江远丞笑了下,“谢谢。” 这场甜品店的会面也不过十来分钟。 江远丞目送陈意离开,他想,他应该送一下她的。 这样,会显得他对这件事很相信。 他转过身,又回了甜品店,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他面无表情地冲洗着耳环,灰眸有着认真。 陈意的一些小习惯,语气神态,他很熟悉。 她的打扮风格,他也很熟悉。 她的耳环,更和他恍惚记忆里的一样。 可她,似乎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江远丞捻起那对宝石流苏耳环,晃动的流苏与宝石在他眼睛里映出几分红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6节 如果,她是自己女朋友,那么,他们并不相爱。如果,她不是自己女朋友,那么……她的背后会是谁呢?对方想要做什么呢? 江远丞拿出手帕,擦干了耳环,放进了口袋里。 他想,总而言之,它的主人不是陈意。 甜品店外,一辆车驶离。 副驾的人将刚刚拍下的几张照片发送过去。 很快,这几张照片传到了顾也手中。 顾也捏着下颌,笑眯眯地望着手机,照片里,江远丞与陈意面对面坐在一切,陈意微笑,江远丞低头,虽然没什么亲密举动,但是也倒是像对情侣。 嗯,她现在还不知道他醒了又失忆的事呢。 要不要,现在发过去呢? 顾也正琢磨,很快,便听到了飞机即将着陆的播报声。 嗯,还是先去见她吧。 他很想念她昂着下巴的气势。 第122章 温之皎在谢观鹤的别院里度过了相对宁和的三天, 说是宁和,但也有点像度假。她不太擅长概括自己的情绪,但这三天里, 她其实和谢观鹤不怎么说话。 她最近沉迷画画,在书房里画个不停,还很有自信地拍照发到了各个社交平台上。书房里好多时候, 都是她在转来转去, 反复找角度。 一开始,她还是默默拍, 但后面,她发现她让他让出光线好的地方给她拍照, 他也一言不发拿着文件起身继续看, 对她的命令一点都违逆。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对他颐指气使起来。 谢观鹤并不是总在书房,偶尔也会出去一阵。但在书房看文件的时候, 她让他起身也好、让开也好、去坐别的地方的时候, 他都毫无被打扰的惊愕与恼怒,总是依言照做。 他好像天生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哑巴,干什么都是四平八稳,除了偶尔指导她的姿势和画画技巧, 就像是空气般隐匿在她的身边。 或者说,他也完全是个工作狂。 好像她怎么样,他都能不受影响似的。 温之皎想到这里,就有点较劲。她总觉得,世界都该跟着她的反应而大受影响,而她理所当然地就应该一举一动都要让人措手不及才行。 可谢观鹤也跟她较劲似的,哪怕她外放刷视频, 他眉眼都不动。 温之皎关掉了视频,又起身画了几笔。 虽然才画了两三天,但她画一些东西已经有模有样了,只是控笔仍然有些抖。她画着画着,又抬头看谢观鹤。 温之皎没忍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抬起头,“什么?” “你看,你把我带到这里,”温之皎支着脸,眼睛里有着点光,“又不说好听话,又不送我喜欢的东西,又不讨我开心。” 谢观鹤每听一句,都点一下头,“然后呢?” 温之皎看他,笑起来,“你这样子,我不会觉得你很有意思的。” “抱歉,”谢观鹤道歉道得很快,眼神温润,语气诚恳,“那我可能的确就是没意思的人。” 他们谁都不提现在这样暧昧的局面到底只是一种错觉,还是一种未曾言明的追求,亦或者从头到尾都应该是他们自然的相处方式。 她“啧”了声,又道:“你真没劲。” 他再次道歉,“抱歉。” 谢观鹤眼睛弯了弯,温之皎也只是挑起眉头。她不把话说破,他也不说破,于是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后,移开了视线。 温之皎很有些困惑,她在想,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总是很轻易地感觉到别人想要什么。爱啦,关注啦,抚摸啦,她的视线啦,而他们也总会流露出来那种渴望,让她轻易得知道什么是合适的诱饵。 可谢观鹤却全然没有,仿佛别无所图,只是一个圣光普照的菩萨,在她身上徒劳地挥霍耐心和陪伴。这可真奇怪,他看起来又不像没有人在身边,就会孤单到流泪的人。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有点像江临琛最开始的样子。 江临琛总是很有风度,温柔,体贴,好像她怎么样他都不会生气。但他伪装得不是很好,她总能感觉他有些幽怨地忍耐着,直到最后爆发。 可谢观鹤呢? 从来没有。 温之皎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人真危险,隐秘的抵抗心理再次产生。她画下最后一笔,便悠然起身,跑出了书房。 不多时,她抱着支架又一路跑回来。 谢观鹤扬起眉头,“你要干什么?” 温之皎一言不发,将支架固定在案几上,拍了拍手,“我要直播!” 谢观鹤怔住,“什么?” “我要直播画画,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画技!”温之皎看着他,眼睛里有点认真,又有点挑衅的意思,“估计会很吵,你要是嫌吵呢,你就出去。” 谢观鹤欣然点头,“请便。” 等会儿,就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 温之皎笑了下,开启了直播,对准着画。 隔着手机镜头和支架,她画画的姿势有了些困难,但画了几分钟后,她又觉得不错了。她不怎么经营网络账号,也只是前几天才分享初学画作,这会儿直播间自然没什么粉丝。 她偶尔看几眼,只有稀疏几个人问一些问题。 那些问题和画还没什么关系,都是说她的手好看,平时怎么保养。还有她的袖子好厚,现在夏天穿着热不热,以及这个桌子在哪儿买的质感很好。 温之皎:“……” 可恶,都看她画的画啊! 温之皎很有些恼怒,但有人问问题总比没人好,她开始胡诌。 “平时都在用牛奶保养手,牛是自家的,现挤牛奶。” “不热,因为我现在不再国内,我在南极。” “桌子是我室友从公司偷的。” 温之皎说完后面一句的时候,看见谢观鹤抬起了头,眉毛挑着。她立刻就看他,道:“我室友就在我身边,你们想知道他怎么偷的吗?” 她看了几眼手机屏幕,并没有什么人好奇。 但温之皎点点头,装作很多人问的样子,看谢观鹤,“他们想知道,你说说你怎么偷的桌子吧。” 谢观鹤翻过一页文件,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打开车门,搬走桌子,关上车门。” 温之皎:“……你抄袭!这明明是小品里的!” 谢观鹤看了几眼文件,有些想笑,没再说话。 她也不再纠缠他,时不时对着手机叽里咕噜说胡话。 谢观鹤一边看文件,眉毛都没有抬,可她的话一句也没有落下。她的声音总是愉悦而欢快的,尽管总说些不着调的话,那语气的尾音也上扬着。 他握着钢笔一边转,一边想,难怪江远丞会把她藏得那么深。即便没有抬头看她,他也能想象出来,她脸上眉飞色舞的姿态,闪烁着光的眼睛、红润的唇、鲜艳的耳环,还有昂着下颌的张扬姿态。 不过很快,这愉悦的气氛就不存在了。 谢观鹤听见温之皎略带羞恼的声音,“什么叫我这种画也敢开直播,我分享都不行吗?” 他抬起头,看见她脸皱着,盯着屏幕看着。 温之皎狠狠戳了下手机屏幕,“是你先骂我的画的,怎么又变成主播语气太差了?你是神仙吗?说的话都不给反驳是不是?” 谢观鹤道:“怎么了?” 温之皎没回他,气得有点说不出话,“现在又说我脾气差带坏小孩了?!你,你,你——” 谢观鹤不太懂直播,但他听出来了,她吵架即将输了。 于是,他没忍住道:“注定不会有后代的人,担心这么多干什么。” 温之皎怔了几秒,立刻学舌起来,“就是啊!你这种劣质人还担心什么后代!” 对方显然没气馁,因为他看见她又捧着手机认真阅读着。 然后,谢观鹤望见温之皎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温之皎抬头,看谢观鹤,指着手机,深呼吸,“他,他,他——” 她尖叫道:“这人真不要脸!” 谢观鹤看了眼文件,又看了看她。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瞥了眼屏幕。 很快,他看见一大片字。对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还带着不少屏蔽词和表情,但不难看出对方的污言秽语。 谢观鹤思索了几秒,他抬起手点了下对方的头像。 界面跳到了对方主页,入眼就是几张肥头大耳的男子自拍。 温之皎又尖叫一声,“长这么丑怎么不照照镜子,到处恶心人!” 谢观鹤退出了界面,道:“走两步路淌一地油,注意别摔了。” 温之皎:“……” 她相当震撼地看他,“你讲话好刻薄。” 谢观鹤一脸淡然,“我关心他的人身安全。” 他话音刚落下,便见书房门口出现了小秦的身影。 他点点头,看了眼温之皎,道:“差不多就关了吧,这种人会越来越多的。” 谢观鹤起身离开书房。 他本以为这事结了,但事实上,当他花半个小时处理完事情再回到书房的时候,他望见温之皎蜷在沙发上,用毯子包着自己。 谢观鹤走过去,掀开毯子一角,很快望见一张带泪的脸。她头发散在脸旁,睫毛上还有着零星的泪珠,脸上是有些洇湿的红,鼻子都有点红。 他拿出手帕,道:“怎么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7节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咬牙切齿,不说话。 谢观鹤慢慢给她擦眼泪,轻轻拭去她脸上细密的汗珠,连带着睫毛上的泪珠也给她擦干净。他想,或许是又吵架了,估计还吵输了。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一把隔着毯子,拥住她,扶娃娃似的将她扶正。随后,他也梳理了下她的发丝,最后倒了杯茶,递给她。 温之皎显然还在生气,或者难过,她漂亮的五官都拧在一起,偏开头。 谢观鹤叹气,将茶杯抵在她的唇边。 她这才动了下唇,喝了几口。 谢观鹤将茶盏放回案几上,望向窗外。 天空有些阴,l国在北半球,常年寒冷干燥,晴天也较少 他望了几眼,又道:“要去天台吗?” 温之皎声音有点沙哑,“不要,冷。” 谢观鹤笑了下,“可以升个小炉子,一边烤火,一边喝点热茶。” 温之皎又挑剔道:“可是又没有太阳。” “但可以写生。”谢观鹤转过身,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下,把她身上的毯子缠了她几圈,道:“天台有盆景绿植,试着画一下,怎么样?” 温之皎鼻子还是红彤彤的,眼睛里也红红的,看着娇气又委屈。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好吧。” 谢观鹤点头,站起身,握住她的手。 他领着她上了天台,一阵风吹过来,很有些冷,她披着毯子也没忍住抖了抖。但不多时,小火炉和手炉就送了过去来,玻璃穹顶下,周边的暖风机也有了热流。 温之皎面前支着画架,周身暖融融的,她眺望着周遭萦绕的盆栽,又望到天台外那密密麻麻的建筑。一时间,她仰着头,伸了个懒腰,就捏着笔准备画了。 她目前学的比较浅,只能慢吞吞地勾着大概的形。谢观鹤坐在她身旁,不时揽住她的腰部,握住她的手教她定型。 不多时,天台与盆栽,还有天台下隐约建筑的形勾勒得七七八八了。 温之皎觉得,这就很不错了,对着画欣赏了起来。 谢观鹤见状,才道:“发生什么了?” “刚刚吵完架,突然就好多人进来了。”温之皎又觉得很生气,蹙眉,“然后又有人故意跟我吵架一样,说不好的话,我越生气,结果那些人就发得越多!气死我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 “那为什么哭了呢?” 谢观鹤道。 温之皎长长叹一口气,道:“吵完架心里好烦,就画画,越画越难看,就更生气了。说不上来,就很烦。” 谢观鹤唇动了下,正要说话,可她却抬起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蹙了下眉,她却凑近,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们的距离很近,进到彼此的睫毛都迎面打了声招呼。 温之皎说:“不要说我心不静啊之类的废话,人就是会突然很烦的好不好。” 她看见谢观鹤的眼睛凝视她,弯了弯,似乎是同意。 温之皎松开手。 谢观鹤道:“你不是很喜欢吗?” 他又道:“画得再难看,难受的是别人。” 温之皎:“……” 她有点被气笑了,拍他胳膊,“所以你是说我画得不好看?” 她又道:“你觉得我画得不好看还教我画画?!” 谢观鹤:“……” 他略思索了下,道:“教你画画,是觉得它能让你开心。” 他又道:“你画画的时候,都很开心。” 在病房里时,他见过很多次她抱着蜡笔画,一脸成就感满满的样子。 温之皎转过头,凝着他。 这次,没有了她的手的阻隔,他们的睫毛没有打招呼,但是彼此温热的呼吸却已纠缠在了一起。 温之皎笑了起来,眼睛里有着灼灼的光,“哦,所以你在讨我开心?” 谢观鹤没有说话,侧过头,道:“下雪了。” 温之皎立刻被吸引注意力,也望过去。 果然,天空下,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火炉里,柴火哔啵作响,如同鹅毛的雪花轻飘飘的。 温之皎立刻开心起来,奔去天台中心,接着雪花看了好一会儿。她一会儿看看染上白雪的绿植,一会儿靠着栏杆眺望远处的雪花,最后冻得脸红红的,灰溜溜回来烤火。 她道:“好小的雪啊,我还以为能玩打雪仗。” 谢观鹤道:“天气预报说,过几天的雪会很大。” 温之皎立刻有了些期待,“那我可以戴那种毛绒绒的帽子了!哦对,我还看中专柜里的一款手套,我明天看看这里的店有没有卖,不对,雪天的话,我要想想穿什么类型的大衣!” 她开始幻想自己的冬日穿搭,大脑忙碌着。 没几秒,却听到谢观鹤的声音。 他道:“没有错。” 温之皎“嗯”了声,看谢观鹤。 谢观鹤笑了下,道:“我在讨你开心。” 他又道:“也一直在说好听话,送你喜欢的东西。” 温之皎缓慢睁大眼,几秒后,她的唇弯了起来。 她语气轻快,“看不出来,搞不懂,不明白!” 谢观鹤的手指捻着红色的流珠,垂下眼,从善如流地道歉,“抱歉。” 温之皎凑近他,道:“你老这么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鬼才感觉得到,所以我才不信!” 谢观鹤的脖颈抽动了下,抬眼望她,从她的眼睛一路凝到唇。几秒后,他道:“我只是——” 一句话才吐了个开头,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便打断了后面。 那脚步声十分重,带着些刻意为之。 他再次垂下眼,停下了,却觉得火焰从喉咙烧到了耳边。 “呜呼,这里真暖和!” 一道带着笑的,张扬又快意的声音骤然响起。 温之皎转过头,便望见了一道挺括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宽外套,里面是卫衣与牛仔裤,裹着条格纹围巾。他的黑发向后梳,露出了那张明朗昳丽,如春风拂面的俊美面容,眼镜后的狭长眼睛里含情带笑。 “皎皎,好久不见。” 温之皎扭过身去,他也半点不尴尬,抬着手过来一把抱住了谢观鹤。 谢观鹤蹙眉,他立刻松开。 顾也道:“二人世界这么久,开心不开心?” 谢观鹤没说话,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他那双沉郁的黑眸。 顾也也不在乎他有没有说话,从背后搂住温之皎,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怎么不跟叔叔打个招呼,叔叔小时候还抱过——” “哎呀!”温之皎一把捏住他的嘴,瞪他,“没看到我在画画吗?” 顾也笑眯眯的,转过头蹭了蹭她的脸,望她的画。 几秒后,他道:“画这么好,我托个关系给你挂卢浮宫里得了。” “少说胡话!” 温之皎脸上很有些得意。 顾也靠着她肩膀,越过她看了眼谢观鹤,挑起眉头。 谢观鹤一脸镇静,拿起一侧案几的茶杯喝了口茶。 顾也收回视线,勾引她,“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有个小集市,又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呢,要一起逛逛吗?” “不要,我昨天去了,感觉都很丑。” 温之皎翘起嘴。 昨天下午她跟谢观鹤去的,原以为要狠狠花钱,可没想到那集市看着很热闹,可地摊上那些东西,又贵又不好看。谢观鹤倒是看中了几个小玩意儿,她却一无所得,气得晚上她狠狠甩毛笔,多溅了些墨汁在他文件上。 “不啊,我看着都挺好玩的。”顾也握住她的手背,道:“你这画重了。” 温之皎蹙眉,“你懂画画吗就教我?” 顾也笑意更大,跟只狐狸似的,满脸春风,“懂啊,我十项全能,吹拉弹唱都会。” 他这么说着,握着温之皎的手动了动,在画纸上画了只水墨的猫咪。简单几笔,就是一只猫背对着人生闷气的样子。 温之皎眨了眨眼,“啊,好可爱!” “可爱吧,”顾也道:“在课本上练了好多年。” 他又抱着她晃了晃,“去吧去吧,我打赌,跟我去玩,肯定比昨天好玩。” 温之皎被他晃得怪叫几声,放下画笔,“那好吧。” 顾也便得意洋洋地握住她的手,又看了眼谢观鹤,“放心,我会送她回来的。那我们去玩了,你好好画画吧。” 谢观鹤的手指敲了下膝盖,看向温之皎,道:“别着凉。”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8节 顾也握着温之皎的手就下楼,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谢观鹤。谢观鹤还是四平八稳的样子,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下楼,他才站起身。 他走到天台处,往下一看,很轻易地望见顾也的车。 这么冷的气候里,他还开着一辆超跑,他坐在驾驶座给她系安全带。画面好看得宛若时尚画报里的图片,随后,那车便一路驶动了,她的卷发随风飘扬起来。 谢观鹤没有说话,他只是踱步回去。 他坐下,拿起画笔,将她的画取了下来。 在崭新的一页,他勾勒几笔,也画了几只猫。但不知为何,似乎总不够鲜活,要么,就是更写意些,显得细长。 谢观鹤扯下画纸,在这一瞬,他想,原来画得不好看的时候,人真的会被自己气到。 谢观鹤垂着眼,呼吸重了些。 他突然觉得,怎么什么都有些碍眼。 他又抬起手,望自己的手。 他从自己指尖一路望到手腕,又挽起袖口,很快,在手臂上望见起伏的青色脉络,还有些似烧伤又似缝合的浅白色的伤口。当年做过手术,又经多年时间,不细看几乎望不见那些伤,也不会让他回想起某场火灾事故。 谢观鹤端详着手,却冷不丁听到一道声音,“皎皎呢?” 他回过神,慢条斯理地将衬衫放下,捻着流珠,“你来晚了,大概十分钟前,她和顾也去玩了。” 谢观鹤又转过头,望向江临琛。 江临琛身姿如松隽拔,穿着黑色大衣,里面是灰色衬衫与西裤,黑发上、围巾上、连同黑色的大衣上都有着零星雪花。他表情冰冷,金色框眼镜下,眼神幽深,“又是顾也?” 他的心情差到极点,素日里温柔斯文的脸上,只有阴沉。 为了比顾也提前一步,他订了最早的航班。 万万没想到碰到了延误,又让顾也抢了先。 江临琛眯着眼,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谢观鹤耸肩,“不知道。” 他脸上含着笑,无悲无喜的样子,“天气这么冷,不然喝杯热茶?” “我没心情跟你玩这套,你就不怕她有危险吗?”江临琛感觉自己现在说话毫无条理,他攥着拳头,插进裤袋里。几秒后,他道:“他们去哪里了?” 谢观鹤沉吟几秒,“说是去集市了,但,我猜顾也不会带她去那里。” 江临琛又道:“没有安保跟着吗?” 谢观鹤脸上有了点似笑非笑,道:“我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 “你——”江临琛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最后,他道:“她的号码给我。” 现在在国外,她应该换了电话卡,他打不通她的电话。 谢观鹤喝了口茶,道:“如果她想回复你,什么软件都回复你。她不想理你,你到她面前,她也看不到。” “谢观鹤,我现在懒得跟你斗嘴。”江临琛神情阴沉,“我现在见不到人,非常烦,你也少给我讲这种话,你以为你是谁?” 谢观鹤道:“谢观鹤。” 江临琛深呼一口气,刻薄了起来,“我今天就在这里等着,我见不到她,你也休想有机会。” 谢观鹤道:“那你轻便吧,这里还挺暖的,我要会去看文件了。” 他又道:“你现在不是正宫吗?总要有容人的气量吧。” 江临琛知道他在刺江远丞失忆那个事儿,他恍然,笑了下,“怎么,事实不也差不多?她呢,跟陆京择是初恋,跟江远丞订过婚,甚至还差点答应陆京择订婚……怎么看,兜兜转转,你都是第三者啊。” 谢观鹤挑起眉头,道:“至少我没被拒绝。” 江临琛本来就火大,闻言,笑意更大,“至少我不会不敢提,你也怕被拒绝吧?” 他语气带着讥诮,“你想徐徐图之,也看她愿不愿意接受咯。” 谢观鹤倒是没有被刺到,只是道:“在这里等着,是最笨的决定。后天我们就会入住古堡,你完全可以在古堡里等她,这样显得从容很多。” “我他妈从容不从容要你管?”江临琛爆了粗口,道:“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等,就要见到她。” 他是认真的,他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显得很蠢。 但他处理不了这些事了,他只觉得他们太久没见了。 江临琛没有再说话,转身下了楼,去客厅坐着了。 他又开始看手机,给温之皎发消息。 输入框里,他反复措辞,没能想出来更体贴的回复。 [临琛:我到了。] [临琛:听说你出去了,我等你回来。] [临琛:带了个小礼物,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临琛:天气有些冷,注意保暖。] “嗡嗡嗡——” 滑雪场里,手机在背包里狂震动。 温之皎戴着头盔,几缕头发垂落在脖颈,滑雪镜盖住了大半张脸。她踩着滑雪板,身体摇摇晃晃的,加上格外厚的滑雪服,像只晃动的企鹅。 此刻已经是夕阳,滑雪场上的人并不多。 顾也同样穿着滑雪服,头盔与滑雪镜下是高挺的鼻梁与薄唇,下颌仰着,“别怕呀,穿这么厚,摔倒了也不疼的。” “不要!我都多久没有滑过了,摔伤怎么办?” 温之皎踩着雪板,一点点蹭着雪坡,怕得要死。 “哈哈哈哈哈好笨啊你!”顾也笑声爽朗,他拎起雪板,笨重地转身,“来,看我滑。” 温之皎转过头,就望见他像更笨重地高大企鹅,抱着雪板一扭一扭地上坡。她笑了起来,“你比我笨多了!” 顾也道:“那是你没看见我翩若惊鸿的身影,看好了啊。” 他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高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模糊又缥缈。 很快,他踩着滑雪板,俯身一路冲下来。 两边的雪从他脚下飞起,激起一层漂亮的雪雾,头盔下,他的黑发飘扬,脸上带着笑,他的技术倒是真的不错,手臂张着,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就滑到了她身侧。 护目镜下,他的眼睛弯着,唇上都是笑,侧头看她。 温之皎缩着身子,生怕被撞到。 偏偏下一秒,顾也一伸胳膊,一把搂住她的腰部,将她连带着厚重的滑雪服都抱到了怀里。那雪板顷刻就因重量的改变而晃动了下,雪一路从他们身边飞溅,两人摇摇晃晃。 “啊啊啊啊啊啊!” 温之皎吓得尖叫一声,顾也却用更大的笑声盖过去。他扶着她的腰部,却有意加速一般,那雪板之上,冰凉的冰屑雪花飞过他们身侧,寒风一阵阵吹拂他们。 她吓得要命,一阵眩晕感却袭来,连带着神经都兴奋起来。 顾也亲了她一口,那吻也挟着风与雪。 他笑道:“刺激吗?” 他话音落下,雪板也正正停留在最底下的雪坡低。 温之皎整个人都是懵的,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顾也。她几乎没站稳,过强的刺激,让她有些晕乎乎。但从坡上下来,一路如此顺滑,仿佛乘风飞行了一般。 她仰起头,看着顾也。 顾也笑眯眯,来讨她的吻。 下一刻,温之皎后退几步,狠狠撞向顾也。顾也一个猝不及防,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在雪里扑腾好一会儿,过重的滑雪服让他有些狼狈。 温之皎则更笨重地骑在他身上,狠狠打他,“吓死人了!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顾也抱着她的腰部,一手挡着脸,“疼疼疼,别把我隐形眼镜打出来了,真掉装备你又不捡!” 温之皎爬到他身上,用力一扯,把他滑雪镜扯了下来,望见他那双狭长弯着的眼睛。他长得本就好看,被她压在雪里,唇更红,黑发映在雪里。 顾也道:“不准打——啊!” 他话音没落下,就感觉脸上一阵温热,带着点痛。 ——她在咬他的脸。 顾也捏捏她的脸,笑了起来,两人呼吸的热气凝成一团雾气,洇散在两人脸上。他抱住她的脑袋亲了一口,她立刻松口,要挣脱。他便抓起地上的雪塞她脖颈里,温之皎尖叫一声,也抓起雪塞他脸上。 两个人这一刻都像雪地里的动物,你咬我一下我哈你一会儿,身上都散落着攻击彼此的雪。 当他们从滑雪场出来的时候,头发都有些湿漉漉,脸红鼻红,看着都狼狈极了。两人看着对方,好半天没说出花,全在嘲笑对方。 等他们玩完,吃完饭,他送她回谢观鹤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天有些微亮,但仍是暗沉的墨。 温之皎还没下车,便望见江临琛的身影。 他站在门口,灯光下,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顾也在驾驶座上,话音带着点怪异,“在这里演上望妻石了。不,不对。” 他懒得多琢磨,只是抱着她亲了一口,“明天见。” 温之皎一把推开他脸,脸还有点微醺的红。 她刚刚喝了些这里的特产酒,有点醉。 顾也愉快地目视她下车,随后一踩油门走了。 他哼着歌,望了眼后视镜。 哎呀,都抢着要当男朋友啊未婚夫啊老公啊,还不是只能站在门口等一个喝醉鬼混的人回家。他才不需要,他只要永远跟她玩得开开心心就好了。 不过,她要是能不回来,跟他一起过夜就更好了。 顾也想到这里,又觉得有点不爽。 温之皎迷迷糊糊地下了车,走路有点晃,她走到江临琛面前,脸红红的,含糊不清道:“好久不见啊。” 她喝醉了酒,眼睛却更亮。 皎皎,你也不想…… 第229节 但江临琛的眼睛却有点红。 好几秒,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随后,他一把抱住她,深深吸了一口她的发丝。 他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皎皎。我等了好久。” 温之皎有些晕,却笑起来,“你是不是¥#%¥哇?” 江临琛笑了下,“什么?” 温之皎道:“你看着好像有点难过。” 江临琛没说话,他现在烦得想杀人,但他决定先抱她一会儿。 * 夜色沉沉。 江远丞从文件中抽身,很有些疲惫。 他的效率不该这么低,但不知为何,今天见过陈意后,他便总有些分心。他总忍不住揣测,他到底遗忘掉了何种重要的事,才会在醒来后,如此地不舒服。 不止不舒服,还有失落,无法专注,以及……压抑。 江远丞看了眼手机,手指却误触一下,点到了微信。他原来的手机毁坏了,许多数据虽然都已找回,型号也相同,但他总有些不太习惯。 他正要切出去,却正正好望见新来的一连串信息。 都是陈意发的。 他又望了眼文件下堆叠的一份资料。 那是陈意的个人资料。 她和顾也与江临琛,江琴霜甚至是江家任何一个人的关系,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重合点,也没有显示过有过往的交际。所以,陈意不是顾也与江临琛的找来的。 可如果不是他们,他又该怀疑谁呢? 江远丞醒来后,他们也还,姑姑也好,都说他的女友就是陈意,资料也显示和他们无关。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低头,与陈意的对话里,消息再次刷屏。 陈意的分享欲十分旺盛,一连串的消息,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复,一个劲儿的发。江远丞设置了免打扰,才一下午一个晚上,已经被刷屏了。 他没有耐心往上翻,他只是在想,如果陈意是他的女朋友,以前她给他发这么多消息的时候,难道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如果没有说过,那他对她的感情,现在也应该能支撑他容忍才对。 还是说,失去记忆,的确也会失去感情? 江远丞又陷入这个矛盾中。 这一次,陈意在邀请他明天看电影。 她说,是她最喜欢的鲨鱼系列电影,他经常陪她看,说不定看了电影回想起来一些什么。 江远丞犹豫了几秒,熄灭了屏幕。 他灰色的眼睛垂着,他现在有些疲惫。 以后再回复吧。 江远丞觉得自己醒来后,就处在完全的黑暗中。 他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失去。 江远丞没有坐电梯,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了走楼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二楼,他一抬眼,就往见了占据大半层的衣帽间。 这会儿,衣帽间门口已经上了木封条。 江远丞走了过去,封条说整修完毕,正在去甲醛。 他站在这扇门前,歪了下头。 他觉得或许应该让人来去掉封条,可他又觉得那太慢了。 “咔嚓——” “咚咚——” 巨大的声响骤然惊动了值夜班的佣人。 几个佣人从佣人房出来,便望见二楼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夜间走廊的灯总是柔和昏黄的,那道身影站在门前,深邃俊美的脸庞上毫无表情,晦暗的光落在他身上。 他握着一柄斧头,用力劈砍着木质封条,衬衫下肌肉鼓动,眼神专注。 木屑飞扬之中,封条纷纷断裂。 江远丞放下斧头,曲起颀长的腿,抬腿用力一踹。 落锁的门轰然被踹开,带出了一阵玫瑰香味的气流。那气流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若有似无,仿佛马上就要散去。 江远丞的瞳孔颤动了下,喉咙里干燥,却感觉眼睛有些刺痛,也有些酸。他蹙眉,打开灯,一盏盏华美的灯光亮起,映照出衣帽间来。 那是一大片连绵的衣裙首饰,缤纷的颜色在他灰色的瞳孔中炸裂开来。除了首饰,里面还有无数颜色跳脱,稀奇古怪的家具玩偶,还有无数堆叠在一切的装饰。 江远丞的头一阵疼痛,他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灰眸湿润着。 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这味道带来的眼睛的酸涩。 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住。 有很多东西在脑中跃动,又消失。他全然无法捕捉,只能感觉到,记忆中,它们的主人穿戴或抚摸过拥抱它们。 江远丞走到那堆物品前,很快,他望见一本相册。 他的心轰然提起,他抬起手,有些颤抖,翻开了相册。 下一秒,他望见无数甜蜜眷侣的照片,陈意对着镜头微笑,陈意搂着他的肩膀,雪山下,陈意抱着他的脸…… 满满的,全是陈意与他的过往。 江远丞的眉头蹙着,许久,他缓缓闭上眼。 他合上了相册。 江远丞走出衣帽间,拿出了手机。 [陈意:明天去看电影吧,好吗好吗好吗!] [江远丞:可以。] 他回了信息后,突然发觉,他的头上有细密的汗水。 江远丞想,今年的夏天真是漫长。 他昏迷前,似乎是夏天,昏迷后,现在还是夏天。 他失去的记忆,似乎也和某年的夏天有关。 他被困在了夏天吗? 第123章 凌晨的空气最为寒冷, 但即便如此,江临琛仍在门口拥抱了温之皎许久。他抱得很紧,手臂拦住她的肩膀, 吻从发丝落到耳朵后。 温之皎本来就醉了,全身热着呢,被江临琛这么抱着, 一时间很是感觉全身发汗。她有气无力地推他肩膀, 想从他胸前钻出来,却被拥得更紧了。 她话音含糊, “放开,热, 我难、难受……” 江临琛深深吸了口气, 眼镜蹭到她的发丝,也被他们之间的呼吸染上了些许雾气。可他丝毫顾不得那么多,又蹭了她一会儿, 才终于松开怀抱。 温之皎终于长长喘了口气, 微醺的脸上红润而透着细密的汗水,几缕发丝都黏在了脸上。她身体挂在他的手臂上,仰着头,眼睛亮晶晶, 可话音一听就知道还醉醺醺的,“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江临琛脸上有了微笑,眼镜下的眼睛有了些疑惑,“我只是有点想你了。” 他又道:“天气很晚了,你一直没有回消息,我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江临琛说完,却见她把眉毛抬高又放下, 眼睛眯着,像是怀疑。 他抬起手理了理她的发丝,又亲了下她的额头,“一股酒味儿,等会让佣人给你煮点醒酒汤,喝完了等醒酒再睡。” 温之皎迷惑地点头,像出神,眼睛聚不了焦似的。 她又伸出手,“不是说带了礼物吗?给我。” 江临琛笑了下,“在大衣口袋里。” “哦,好。”温之皎又是点头,费劲地身上的大衣里掏了掏,好一会儿,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是一条造型别致的手链。手链上点缀着红色的宝石,即便在夜间,也能看出来流动的红色光芒。她笑起来,“好看诶。” 江临琛见她笑,也笑起来,亲了下她的脸,“我帮你戴上。” 她便也伸出一只胳膊,抵住他的胸膛。 隔着衬衣,那炽热的胸膛与跳动的声音仍然传到她的手心上。 江临琛低头,将大衣和她的袖子挽起。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晦暗。 温之皎有些奇怪,迷迷糊糊地看向手腕。很快,她望见她手腕上缠着一圈纸手环,鳞次栉比的构造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想了会儿,想起来,这是购物小票。 温之皎和顾也吃饭前还去逛了本地超市,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特色小零食和玩具。自然也打出了一条长长的购物小票。后来他们吃饭,餐厅人多,他们等座时,顾也闲着没事就把小票缠成了一个纸质手环套她手上了。 她笑他像小学生,又把他随身带的烟盒拿走了,从里面撕了锡箔包装纸缠他发丝上假装是锡纸烫。打闹中,终于能进餐厅吃饭了,他们就也都忘了这个事。 温之皎舌头有些大,脑子很混沌。一看江临琛,他脸上又像温和明朗的样子,方才他那脸上的沉仿佛错觉似的。 江临琛抬起手指,撕下了她手腕上的手环,低着头,将锦盒的项链取出系在她手腕上。温之皎在他怀里靠着,抬起手,对着庭院门口的路灯照了照,望见宝石切面上跳荡的光落在白皙的手腕上。 温之皎笑起来,“好看,确实好看。” 她眼皮有点睁不开。 真受不了,那酒一开始感觉酸酸甜甜的,怎么时间越久越觉得醉。 江临琛回头,打开门,扶着温之皎,“你喜欢就好,回去休息吧。” “嗯嗯嗯——”温之皎在他怀里回头,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江临琛。” 江临琛停了动作,低头看她,“怎么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0节 他有几缕黑发落在脸旁,俊美的脸上在灯光映照下显出了几分担忧。她仰着头,唇动了下,他便俯身,“你说——” 江临琛话音被一阵带着醉意的温热堵住,他惊愕几秒,扶住了她的腰部。 温之皎踮着脚,勾着他的脖颈,吻了几秒就笑一会儿,带着酒味的玫瑰香混合着热气。她的笑声有点沙哑,又有点恶意似的,“你好点没有?” 江临琛被她突然一吻,还未吻回去,她便抽离,令他有些恍惚,“什么?” 温之皎却又亲他脸颊,亲了下他的唇,仰头,凝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因醉意有些红,有些湿,却也亮,满是笑。 江临琛被她的视线攫取了所有注意力,只能望着她。 她抬起手,摘下他的眼镜,他的眼睛下意识眯了下,显出几分冷峻来。但顷刻间,他眉眼又弯了弯,格外温柔而斯文。 “皎皎,你醉了,在外面太冷了,回去说。小心感冒。” 江临琛说着,又看向她有些湿漉的唇。 “好,那我们回去。” 温之皎点头,手却又勾住他的脖颈,吊在他身上。 江临琛点头,正要转身,她却又一垫脚吻他的唇。他再次惊愕,却立刻扶紧了她的腰部,低头吻回去,她捏着他的眼镜,动作颇为愉悦地用眼镜轻轻敲他的脖颈。 那敲击毫无力道,冷意中带了些酥痒,他的身躯几乎都因为这敲击而绷紧,唇舌的纠缠使得他愈发干渴。他吻得十分投入,将所有带着酒味的津液尽数掠夺而走,慢慢的,那醉意也像从她身上传染到他身上了似的,他有了些眩晕。 温之皎仰头,抽离这吻,眼尾有了点湿润,笑了声。 江临琛脸颊上也染上了潮红,眼神怔忪,喉结滑动,又想要追逐她。她却抬起手,推他胸口,他下意识后退,却撞到绊住了台阶。 一时间,他有些踉跄地向后摔去,狼狈地坐在台阶上,背部靠住了门。温之皎也摔在他怀里,他立刻用腿接住她,她便也跪在他腿上,身体紧贴他的胸膛。 路灯将门口照出一小片昏黄,他们坐在光芒中。 “嘶——” 江临琛倒吸了口冷气。 他又低头望她。 她懵了几秒,又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很好玩似的,调整了下姿势,侧坐在他腿上。 温之皎戳他的脸,“还委屈吗?” 江临琛沉默了几秒,笑了下,“我吗?没有。” 温之皎也笑,手臂挂在他脖颈上,仰着头看他的脸,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真的不委屈啊?真的不难过啊?我刚刚一下车,感觉你快哭了,特别可怜。” 江临琛笑挂不住了,低着头,没看她。 “要是你还说没事,那我就回去睡觉啦。”温之皎继续看着他,又道:“所以,你——” “嗯。”江临琛应了声,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把她抱紧。他那总显得游刃有余的姿态全然消散了,眼睛又有点红,凑过来贴着她的脸亲,话骤然密了起来,“凭什么不是顾也就是谢观鹤?我都那么久没有见你了,一直在医院里走不开,本来应该是我先到的。皎皎,为什么一条信息都不回?他甚至都没有带礼物!皎皎,你看看我,这条项链我选了很久,我知道你一定喜欢的!” 他的负面情绪轰然炸开,仿佛又像是在玻璃电话亭里,恐惧症犯了之后,所有压在成熟聪明的温柔假面下的怨念炸开了似的。 “你跟他玩了那么久,现在才回来,你就这么喜欢顾也吗?我不明白,究竟我差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皎皎,皎皎,我好难过……我好想见到你,想得都没怎么睡觉……皎皎,再陪我一会儿……皎皎,我明明也很优秀,我等了你好久……” 江临琛开始吻她,啜她,吸她的肌肤,他说话的速度又快又毫无起伏更无逻辑,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的话在唇舌里与空气与她的肌肤混成闷闷的声音,他亲她的耳朵,吻她的脖颈,温热的湿润一路刺激得她起鸡皮疙瘩,她想要抽离,他的腿却固定住她的腰部,肩贴她,手臂禁锢她,把她抱得严严实实。 救命,救命,怎么比她想象中的更疯啊…… 温之皎有点后悔哄他了,反复想要挣脱,却被黏得更紧了。她听他说话听得头更晕,被他亲得呼吸急促,又被他抱得浑身发汗。可他的失控一有了开头,就一点都不打算停,将她的手指手背,手心手臂,所有能触及到的肌肤全部都吻了一遍后,才将脑袋埋在她脖颈上。 温之皎被缠得受不了了,推他脑袋,“好了没有?” 江临琛话音闷闷的,“没有。” 温之皎将手伸进他的黑发中,轻轻扯他头发,“现在还没好吗?” 江临琛顿了下,“没有。” 温之皎本来被他弄得有点烦,现在又觉得很好玩了,于是从他的头发摸到耳朵。她保住他脑袋,轻声道:“我想你了。现在呢?” 江临琛抬起头,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微红的眼睛里的湿润便格外明显了。他眉眼柔软了些,却偏开眼睛,没说话。 温之皎亲了他的眼睛,又道:“我头真的好晕,我要睡觉了。” “好。”江临琛这么说着,却又看她,“皎皎。” 温之皎:“……” 她有点绝望,又亲了下他另一只眼。 江临琛这才笑了下,没看她的眼睛,可那笑很快又蔓延到眼睛里。 不多时,他扶着她起身,又恢复成之前那一切尽在掌握的聪明人的样子了,显得可靠又体贴。他将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盖上毯子,叫佣人煮好醒酒汤,又心情愉悦地吻了下她的脸才离开。 温之皎喝完醒酒汤,仍然还是晕乎乎的,艰难地洗漱完,才被佣人扶着回房间。她路过书房时,却见书房里仍然亮着灯。 都凌晨了,按理说谢观鹤早该睡了。 他拥有着格外恐怖的健康作息。 温之皎叫停佣人,打了个混着酒味和汤味的哈欠,拧开门。 书房里,谢观鹤背对着她,手里握着毛笔,似乎在画画。她便依靠着门边,喊了声,“谢观鹤。” 谢观鹤转过身,金相玉质的面容上有着温润的笑,在灯光下,愈发显出几分清冷飘逸的气质来。他道:“温小姐回来了?” 温之皎点头,却又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还不睡?” 谢观鹤道:“睡不着。” 他又道:“早点休息,养养精神,明天要去古堡了。” 在这样的气氛当中,他们并没有多少话好说。 温之皎也只是揉了揉脑袋,转过身,却又回头道:“对了,下午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来着?” 谢观鹤黑眸弯了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哦那就好。”温之皎彻底走了,关上门,“晚安。不对,再一会儿都要说早安了,随便你怎么安吧。” “咔嚓——” 门落了锁。 谢观鹤转过身,放下了毛笔。 他望向宣纸上形态各异的猫,垂着眼。 温之皎回到卧室,钻进被窝里,满脑子都是过两天去古堡,睡得格外昏沉。 窗外的暗色终于有了些亮度,慢慢的,太阳也露了脸。 时间在温之皎对古堡出游的期待下过得很慢,但在她专心画画和骚扰谢观鹤,以及顾也、江临琛这几日时不时的拜访下又显得很快。 两日一转眼过去。 温之皎一大早就醒来了,她困倦地打开窗户透气。 刚一打开,便望见几辆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看来差不多要出发了。 她很有些开心地奔去洗漱。 第124章 和陈意约定看电影的时间是午后。 午后向来是让人微醺放松的时间, 也是适合在各类建筑里穿行,享受冷气与漫长虚无的时间。 江远丞派了司机接陈意,等陈意到电影院的时候, 他已经等了十分钟了。他穿着简单的外套衬衫与西裤,黑发下五官深邃,灰色眼睛里有着淡漠, 身形宽阔修长, 手边握着手杖,即便相隔一段距离, 陈意依然一眼看到她。 她立即奔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 一边叫他一边抱怨, “怎么喝的都不买?你想渴死我吗?” 江远丞看了眼时间,道:“我包场了,会提供的。” 他转身, “快开始了, 走吧。” 陈意话音甜美,又抱怨了几句,伸手过去。 江远丞走在她前方,像是没注意到似的, 手正好伸入裤袋中,手腕的表盘闪烁过冰冷的光。她的手落了空,她道:“连手都不能牵吗?” 陈意快步走到他身前,挡住他的脚步,脸上很有些受伤,“就算你说失忆后我们要重新熟悉,可你根本就在躲避我, 连手都不愿意牵,你究竟想——” “如果我说是,你能怎么样?” 江远丞问。 陈意怔住。 江远丞后退半步,和她拉开距离,灰眸平静,“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是怎么对你的,对你又有什么感情,但是现在的我没有。” 他像是站累了,微微俯身,撑着手杖,“我只想找回我的记忆,如果你不想配合,我可以开张支票给你。陈小姐,不要对我有所要求,我的心情并不好。” 陈意的眼睛闪烁了下,像是流泪了,全然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变——” “我一直如此。”江远丞脸上没有任何起伏,这使得他本就冷峻的五官显得愈发阴鸷。他抬起手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将她拨开,擦肩而过,“电影快开始了,要看,还是要走,都随你。” 他径直走向电影院,胸口积郁着一种难言的情绪与热流,使得他总觉得空气有些浑浊。 江远丞并不想说这些话,但看过相册后,他意识到,他或许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些感情。他也许会一辈子感到如此的焦灼、虚无、痛苦以及压抑,但陈意的存在并不能弥补这些,所以他现在只需要得到那些回忆。 他入场坐下,电影院的服务生推着一辆小食餐车到他身旁。 不多时,陈意也进来了。 她坐在他身旁,似乎在压抑哭声。 不多时,陈意有些哽咽,“我知道你是忘了那些过去,才会这样的,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江远丞望着电影屏幕,望见一头跟八角一般的鲨鱼旋转着,激起层层浪花。他突然笑了声,电影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压抑的情绪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而是……一种轻松。 恍惚中,他仿佛身处一个更小的影院里,但也是同样的空旷。有人小声呼唤着,那声音更细小,更紧张,带着些害怕的喘息。 “这鲨鱼——啊啊啊……呃啊!好血腥!”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从回忆中到了耳边。 江远丞猛然惊觉,转过头,望见陈意与自己隔着一个位置。她的手紧紧攥着扶手,身体瑟瑟发抖,电影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1节 ——如此相似的场景,但怎么会如此陌生。 是因为隔着一个位置吗? 江远丞道:“坐到旁边。” 陈意脸上有了些惊慌,又有了些委屈,“可是你刚刚对我那么凶,我不敢。” 江远丞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意起身,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手抓着扶手,仰着脸望他,“我可以抓你吗?” 她身上有着淡淡的玫瑰香气,混合着餐车上的味道,让他有了些眩晕感觉。 江远丞道:“不可以。” 在闪烁的光影下,他的神色晦暗,并不像在开玩笑。 陈意咬了下唇,没再说话,只是抓着扶手。 每逢电影到了惊险的地方时,她便小声惊叫。 江远丞面无表情的看着电影,可他胸中却有了火焰。那种火焰掺杂着某种愤怒与烦闷,骤然压得他胃部翻涌出呕吐欲,他起身离开了影院。他攥着手杖,速度越来越快,脚踝处传来酸痛的感觉,刺得他额头上有了些薄汗,可他没有停下。 他一路走出影院,坐到了门口的沙发上。 江远丞撑着额头,闭着眼。他的心脏紧绷着,那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更为浓重,冷汗一阵阵冒出。他的眼睛有些发热,头部的每根神经都撕扯着他的肌肤,令他的额头疼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种结果? 明明,一切都和恍惚中的记忆重叠,可为什么就是觉得一切都错了位? 他应该完全放弃那一段回忆,还是,即便每次回忆都只能拥有这样虚无欠缺的窒息感与酸涩感,也要将陈意放在身边去重复那些过去,直到回忆起一切? 不知何时,一阵玫瑰香气传入鼻尖。 江远丞抬起头,俊美的五官上仍缺乏表情,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如鹰隼般锐利淡漠的光,眼尾却有了些潮红。 陈意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也仍是一片伤心的样子。 她道:“你是腿又痛了吗?很难过吗?”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抱歉。” 他呼出一口气,没再看她,而是望着商场吊顶的灯光,直到那冰冷的光终于映入他空茫的瞳孔中。他才用艰涩的声音,缓慢道:“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粗鲁的。” 他只是无法控制敌对的情绪,也无法控制住某种恐慌与焦躁。就好像,他醒来的一瞬,他就已经在失去,并且失去得越来越多。 陈意吸了下鼻子,“没事,我知道。我们慢慢来。” 她又道:“我们以前也吵过架,比现在凶多了。” 陈意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似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就开始讲了。 江远丞听着几句,刚压抑住的烦躁又唐突冒头。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想找到失去的记忆,可为什么,每当她提起过去,他却如此的焦躁?那种感觉简直就像,他并不想和她共享他的过去,而她却想觊觎他的宝物一般令他不安。 “你渴了吗?” 江远丞打断了她的叙述。 陈意顿住,点点头,“渴了,我要喝草莓汁!” 她指了指商场门口的一家奶茶店,“我看那里有个新品山楂草莓汁,听说很酸,我们去喝吧!” 陈意说着,便高高兴兴起身,想要拉着江远丞过去,又在伸手的下一秒抽回。她认真地看着他,道:“在你想起来前,我会克制住的。” 江远丞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应该感动,心疼,同时心酸吗? 可他什么感情都交付不出来,他只能沉默。 陈意像只雀跃的小鸟一般,飞了过去。 走到了商场外,盛夏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他们,将路边的花草都晒得蔫蔫儿的。充斥着热意的气流铺面而来,宣告着即便是盛夏的尾巴,它们也能如此气势汹汹的事实。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不少学生们都在门口一边喝一边聊天,人也多。 陈意站在吧台前等待,望见了学生们,便道:“高中感觉距离我们都好远了,你还记得吗?就是我高中时……” 她十分自然地讲起了过去。 江远丞站在她身旁,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却并没有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他凝望这天空上灿灿的太阳,望着肥厚的树叶被阳光烤出绿色的汁液,也望见附近的学生们擦着汗水抱着篮球。 陈意讲了会儿,视线却像被什么了吸引了似的。 江远丞望了眼,很快,望见与购物商场大楼依傍着的大楼。 那高耸的楼层外有块巨大的屏幕,此刻,正放着l国工业与经济交流峰会的宣传片,l国那已然是一片冰雪世界。宣传片中,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被冻得通红,雪花落在他们的大衣与发丝上。他们行走的路上,已是白雪皑皑,一闪而过的古堡,也化作了白色的城堡。 江远丞看了几眼,突然有些难言的压抑。 有的国家已经是冬天了,有的人却被困在了夏天。 “8920号,您的奶茶已经做好了。” “好的!” 陈意马上转头,接过奶茶。 奶茶似乎很酸,她立刻被酸得抖了抖,脸上却十分开心。 江远丞道:“今天就先这样吧,司机会送你回去的。我还有些事处理。” “好吧……” 陈意有些失落似的,却又笑笑。 江远丞想了下,又转头道:“你想去玩吗?” “去哪里?” 陈意睁大眼。 江远丞望向屏幕。 陈意便也跟着望过去,她的眼睛颤动了下,立刻道:“l国吗?不要!” 她又道:“那里好冷,我不想去!我们别去,你不是要找记忆吗?那里我们又没有什么记忆要找。”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望向她,握着手杖的手指摩挲了下杖头那块漂亮的鱼。他脸上仍没什么表情,话音轻了些,像是态度缓和,又像是某种审视。 他道:“你刚刚看了很久,我以为你很感兴趣。” 陈意一时间感觉自己失言,心脏升到喉咙。她逼迫自己挤出了些笑,道:“我是太热了,感觉那个纪录片拍得很凉爽解热好不好?再说了,你刚刚出院没多久,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江远丞移开了视线,轻飘飘的,仿佛打消了念头,“嗯。” 他没再多说话,转身离开了。 陈意松了口气。 她望着江远丞离开后,对着前来的司机摆手,“你们不用送我回去了,我打算再一个人逛逛。” 等司机们也离开后,她才将手边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转过身重新点了一杯。 远处,一辆车缓缓升起车窗。 “江先生,现在回庄园还是去公司?” 司机问道。 江远丞坐在后座,手杖撑在身前,灰色眼睛垂着。 陈意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喝酸的,却在他面前装作喜欢。是因为从以前就在装,还是因为,有的人爱喝,她并不确定自己记不记得对方爱喝呢? 他又望了眼窗外的大楼,此刻,屏幕上已经在播放其他的内容了。 他其实并没有想和她一起去,他想说的是,如果她想去,可以送她过去玩。可她好像默认了自己是和她一起去,所以突然反应强烈了起来,那l国会隐藏着什么吗?毕竟……他知道,江临琛、谢观鹤、顾也这会儿应该都在那里参加交流会。 陈意是自己多年的女朋友,她没道理会害怕与他们接触,或者害怕自己与他们接触。 不,不对。 江远丞拿起一边的平板。 他重新打开了一个名单,查询许久。 很快,他翻到了一个有些眼熟,却从未打交道过的人的名字。 ——陆京择。 陆家与谢家多年不合,而江家与谢家关系密切。 如果陆京择要对江家,对他下手,他并不意外。 只是,这会和陈意有关系吗? 比如,多年前,陆京择就让陈意故意接近自己。所以她并不爱那酸涩的东西,却也装作喜欢,因为她曾经用过类似的借口接近自己,所以到现在也不得不假装如此。 想到这里,江远丞眉头蹙了起来。 他觉得这样的猜测有些荒谬,并且似乎对陆京择有无来由的敌意。 他们并没有接触过,还是不要先用敌意来揣测他好了。 江远丞定了定神,却骤然感觉负面的盒子被撬开一角,一个夹杂着厌恶与憎恨的揣测又出现在脑海中:可也许,陆京择就是个什么下作手段都会用的人,所以,最好想办法先一步置他于死地,以免除更多后患。 他的眉眼动了动,有些惊愕于这个念头。 是因为他失忆了,思考也失去了方向,导致他被混乱的思绪牵引成戾气这么重的样子吗? 汽车引擎发出细小的声音。 车内一片安静,司机并不催促,只是等着命令。 后视镜里,江远丞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眸子里一片冷漠。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庄园。” 他又道:“我这几天住公司,陈意问的话,就告诉她我正在忙。” 司机点头,“好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2节 车辆缓缓启动,回了庄园。 一阵风吹过,云朵渐渐地散去。 太阳一路下滑,成就了一个金黄的日落。 悬铃木与诸多高大粗壮的树隐匿在古堡之中,在金黄的光泽下,仍显露出几分浓稠的墨来,无端让人生出些恐惧。 古堡的规模并不算大,但陡峭华丽的外观,和规整的绿植都叫人耳目一新。 这次是官方举行,皇室成员提供的古堡的活动,即便是娱乐交流的性质更大,但有些必要的流程似乎仍然无法避免。 温之皎与谢观鹤是早上抵达的古堡,在那长得夸张的餐桌,随处可见的繁复华丽的吊灯,印着宗教符号的壁纸还有怪异的建筑冲击下,吃了一餐有史以来最漫长的早餐。 吃完早餐,谢观鹤江临琛顾也等正式与会人员又开了一个长到夸张的会议。 幸运而不幸的是,温之皎在随行人员的名单里,不用参与夸张的会议。但她与此同时,也要和官方派来的工作人员,以及其他随行人员与家眷一起参观整个古堡。而这正是温之皎绝望的地方,因为这些人很快开始了社交,而里面不乏有人认出来她。 有的人认出来,她是江远丞的未婚妻。 有的人说,之前都在传她要和江临琛订婚。 还有的人问,她是不是和顾也在交往。 然后,他们发现,她在谢观鹤的随行名单里。 最后,所有人都很默契地绕开了有关她的话题,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因为所有人都确定,无论她到底和谁有关系,都不是能轻易讨论的对象。 当温之皎终于熬到参观结束时,更大的煎熬来了。 那就是,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烧烤晚宴。 菜单提前发到了所有宾客手中,只要望一眼,就能轻易看到各种新奇的菜肴还有制做方法,配图的菜,香味都要溢出菜单。 温之皎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一会儿捶床,一会儿又走到窗口吹冷风。 古堡内部有专门的宾客区,每个房间并不算大,但古色古香且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与家具,还是颇有情调的。温之皎作为宾客待遇的随行人员,和谢观鹤住的是套间。 这会儿,谢观鹤似乎还在忙,并不在房间里,无缘感受到她的崩溃。而顾也住在她旁边的房间,倒是先从阳台看见她把脑袋伸出窗户的样子了,他立刻笑道:“干什么呢?给脑袋降温?” 温之皎转过头,望见顾也正撑着阳台栏杆,看风景。 她立刻道:“给我闭嘴!我讨厌你!” 都是他们,才让她有好吃的也不能参加晚宴! 温之皎还要骂几句,一阵风吹过,吹动她房间前那一列悬铃木,些许绒毛吹过,她连打几个喷嚏。顾也见她一连串喷嚏,又眼睛弯弯,笑了起来,却走回房间。 没两分钟,敲门声就响起了。 温之皎没理,对方便拧门进来。 她转头,果然是顾也。 顾也跟偷鸡的狐狸似的,手臂紧贴着身侧,晃悠着快步过来。随后一伸手,搂住她的腰部,冰冷的脸贴到她脸上,“嘶——冻死了冻死了!给我暖暖!” “烦不烦,起开啦你。”温之皎扭了扭身体,“晚宴快开始了,你还不快下去。” “这不还有一会儿么,”顾也亲她脸颊,眼镜框贴着她额头,“你要想去咱们一块去。” “我不去。” 温之皎心情烦。 “为什么啊?前几天找你,你说几句话就又绕回来古堡,怎么来了又不开心?”顾也抱着她晃了晃,话音变得很轻,“碰到什么事了?” 他的手往下伸,轻轻抚摸她的小腹,“胃不舒服?” “不是,”温之皎拍他的手,瞪他一眼,“不想被你们烦。” “不想被我们烦,不也被烦了这么久?”顾也笑眯眯的,捏她小腹的肉,玩来玩去,“总不能饿着吧?我打听过了,这里晚上可阴森了,想吃东西要自己去餐厅呢,到时候饿死你。” 温之皎闻言,倒有些犹豫,却又拧眉头,“那我饿着,我不怕饿。” 大不了,到时候去骚扰谢观鹤。 反正他好像总藏着一堆吃的。 “那你总要先说说,到底为什么不去吧?” 顾也蹭她脸。 温之皎好几秒,道:“他们老问我!” 顾也笑了下,“问什么?问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温之皎抬起脚,狠狠踩他一脚。 顾也叫了声,疼得昳丽的五官拧成一团,“你真把我当垃圾桶踩。” 他报复似的,硬抱着温之皎一顿亲,从脸亲到脖颈,笑得嘴咧到后脑勺。他哄道:“怕什么,你不是从来不怕注视和谣言吗?” “是,但是老被问就很烦。”温之皎推他手臂,脸上很有些烦躁,“下午参观的时候,好多人加我微信,你看看!”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顾也很快看见一溜红点,全是耳朵的表情。其中甚至有大胆的人在问,哪个跟她分手了,能不能把联系方式给她。 顾也道:“陆京择?” 温之皎尖叫一声,“你提他干嘛!” 顾也诚恳地眨眨眼,“陆京择分手了,你把联系方式发过去呗。” 温之皎:“……神经!” 她本来就因为被人打听而烦,他这么一提陆京择名字,她更烦。今天被安排进房间的时候,她就有看到陆京择就在她附近的房间,他站在门口,凝着她,视线却经久不散,吓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温之皎彻底翻脸了,一把抓着顾也的头发,狠狠把他推出房间。 顾也一米八几的个子,被她揪着头发揪成一米几的小人,连连求饶,脸上却笑个不停,觉得她炸毛的样子格外可爱似的,还不忘在挣扎中反身亲她手。 温之皎跳脚好几次,才把他轰出去。 “砰——” 厚重的门合上,顾也一鼻子灰,却笑得更开心。 他一转头,便望见陆京择的视线。 陆京择在相隔不远的房间,似乎刚出来。 顾也抱着手臂,捋了捋头发,昂着下颌,“哟,陆先生。” 陆京择冷冷地望了一眼他,转身离开。 顾也觉得更好笑了。 陆京择不会等着在宴会上找机会和她说话吧?可她根本就不想去,她下定决心不做的事,很难有人劝得动。 顾也琢磨着,走向另一道楼梯。 他刚走两步,望见谢观鹤迎面而上。 顾也笑眯眯道:“她不想去。” 谢观鹤蹙眉,“什么?” 顾也倚着楼梯,让出一侧位置,镜框下,眼睛弯弯。他道:“她说天气太冷,烧烤油腻,她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 “是么?”谢观鹤笑了下,“我看你是想让她饿着吧?” 顾也蹙眉,昳丽的面容上有着惊讶,“我哪里有这么坏?” “饿着了,也不会先找你发火。” 谢观鹤摇摇头。 顾也笑出声来,“那确实。但是呢,你打算给陆京择机会?” 谢观鹤跟菩萨似的,低眉垂眼,唇边有着淡笑。 他没有说话。 “谢观鹤,”顾也收起了笑,狭长的眼睛里有着些审视,“我以为你将多年的密辛挖出来,不止是为了稳坐钓鱼台。但你还是将她带来了古堡,不要和我说她想来,她想做的事情有一万件,这并不是不可取代。你何苦白白给了陆京择机会?” 他无法理解,在他的认知里,如果是他,他不会再让陆京择有机会再接触到温之皎。如今,谁不想少个对手呢,谁不想独占鳌头呢? 顾也话音低了些,眼神锐利,“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的手指拨动着红色的流珠,城堡保留着原有的风格,楼梯即便铺就了漂亮的地毯与华美的装饰,却也依然狭窄。此刻夕阳已快被暗色侵蚀,那交融的光便从窗户落在这狭窄的楼梯中,使得他的流珠如燃烧的焰火。 谢观鹤道:“你如果明白了,你就不会甘心在这个位置了。” 他笑了下,黑眸弯了弯,随后他转身上楼,与顾也擦肩。 顾也怔了几分钟,也骤然笑出来。 他觉得实在好笑。 谢观鹤这人,真的封建到一个地步了。 谈恋爱,都得整出党争夺嫡的风范来。 怎么,这辈子只当正室是吧? 顾也翻了个白眼,下楼了。 谢观鹤刚上楼,便望见江临琛被温之皎推出房间,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 “你走啦走啦,你去吃,我要睡觉!” 她的声音在门口闷闷地传出。 江临琛叹了口气,又笑了声,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谢观鹤,径直走向另一方向的楼梯。 看来真的很难请。 谢观鹤无来由地笑了下。 谢观鹤等了会儿,等他下楼了,才从拐角走到房间门口。 他拧开锁,刚推开门,就迎接来了一个抱枕。 “干嘛又来!我都说了我心情不好,别烦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3节 温之皎躺在沙发上,面“背”躺着,话音又闷又高。 谢观鹤没回话,一把抓住了抱枕。 他没有说话,将抱枕放在她身旁。 温之皎扭过头,抓住抱枕垫在头下面,又扭头过去,用一头卷发对着他。 谢观鹤便拉过了椅子,拿起案几上的梳子,俯身捞起她的腰部。将她拖拽过来,她心情不好,却也没有阻止,被他拖到了沙发边上,背靠着扶手。 他缓慢梳理着她的头发,动作认真几分钟后,给她扎了个高马尾后,他才放下梳子,“下去参加晚宴?” “不去不去不去!” 温之皎扭头。 她那蓬松的卷发立刻掠过他的脸,也从他指缝间流走。 谢观鹤捻了捻指间,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玫瑰香。 他想了想,道:“露天晚宴划分了很多区域,有个区域依傍泳池和花园,距离舞台和主宴会桌比较远。” 温之皎望着他,眼睛垂着,没有说话。 有根发丝垂落在她眼睛上,穿过了睫毛。 谢观鹤伸手,轻轻拿下了那根发丝,“我们可以单独在哪里设一桌,理由是,那里更安静,不希望被人打扰。” 他又道:“没有你的允许,谁都不能靠近。”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像在思考。 谢观鹤笑道:“那里虽然没办法观赏到舞台,却也可以和活跃气氛的,当地的歌舞团一起跳舞。他们会穿梭在宾客之间,邀请宾客们一起跳舞,还会分发代表祝福的信物。” 温之皎又望着他,“真的不会被打扰被一直问无聊的事吗?” 谢观鹤微笑道:“其实,只要你跟我坐在一起,就不会有人敢打扰你。” 他又道:“开宴的时间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温之皎抬起手,用两手捧着他的脸。 谢观鹤怔了下,却仍微笑着,任由着他端详。 温之皎凑近他,眼神认真,“会好玩吗?” 谢观鹤道:“听说为了招待我们,烤的肉,都是从附近农场直接采购的。而且,烧烤晚宴又不用遵守他们皇室那套就餐礼仪,基本是半自助。” 温之皎:“……!” 她立刻直起身,道:“好!” 新鲜的肉,烤起来肯定又嫩又香! 而且还是特色菜肴! 还有歌舞团! 谢观鹤见状,便握住她的手,笑道:“走吧,再晚就没办法改变座次了。” 温之皎脚步轻快起来,走到门外的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前,马尾摇晃着,露出了白皙的一截脖颈。 夜色浓重起来,宴会热闹非凡,歌舞团穿行宾客其中,身上的饰品叮铃作响。恒温的泳池旁,散发出一阵阵氤氲得热气,一片片雪花悄悄落下,又蒸腾成水汽。 巨大的烤肉被众宾客切成一块又一块,迷迭香与欧芹的香味混合着肉香。 花园与泳池旁,只单独设了几个小桌。 一桌只有谢观鹤与温之皎。 远处的中心区更为热闹,灯火通明,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但好在,这里也有专门的表演人员,倒也不冷清。 温之皎全程都在吃,吃得脸通红,嘴也有些油。 这一次,她还是没忍住喝了好多杯甜酒。 即便前几日已经领略了它的厉害,但是吃肉总要配些酒的! 歌舞队从中心区域跳到周边的区域,很快来到了温之皎这一桌前。 谢观鹤摆摆手,温之皎却“咚”一声放下酒杯,笑了起来,“我要来!” 她说着,就起身过去,歌舞队的人将斑斓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旁的人吹奏着,跳着,温之皎便披着外套,牵着舞者的手跳着,马尾一晃又一晃。 温和的光落在谢观鹤脸上,映得他眼神格外柔和。 他笑了下,望着她跳动的身影。 温之皎跳得并不标准,但披着彩色的外套,脸上也被涂了几道鲜艳的民族纹饰色彩后,却也很像那么回事。她牵着舞者,左右脚跳动着,全当做跳交谊舞,仿若晃动的色彩。 她跳得比很多人都投入,一时间,让歌舞队的人都大笑起来。她和歌舞队绕着附近几桌宾客都跳了几圈,才有些累似的,松开了手。 温之皎正要脱下外套,领舞的人却摇摇头,比了些收拾。 跟在她附近的翻译道:“她说你跳得很开心,这件外套送给你了。希望你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支舞蹈。” 温之皎怔了下,眼睛有了亮光,立刻点头,“快快快,快和他们说,我非常喜欢!” 很快,领舞的人便也开心地拥抱了她一下。 温之皎跟着翻译往原来的坐席区走,披着外套,没忍住旋了几圈。那彩色的披风,便也骤然绽开了花似的,宴会区的灯光很多,可她仍被这旋转的披风映衬得如唯一的华彩,眼下的彩色涂饰也发着光一般。 谢观鹤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睛里映出她如火焰一般的色彩。 温之皎注意到,跟他招手,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声音。 “皎皎。” 温之皎转头。 一个男人站在暗色中。 他穿着大衣与衬衫,黑发下,容颜英俊,气质冷淡。他的黑眸望着她,眼下有些阴影,显得神秘而冷峻。 ——陆京择。 温之皎立刻后退。 没几秒,她的手背便被抓住。 随后,她被拉到了身后。 温之皎仰头,发现是谢观鹤。 她便立刻抓住他衣服,有些惊慌,“让他离我远点!” 谢观鹤闻言,笑了下,望向陆京择。 陆京择的眼睛痉挛了下。 他的表情仍然平静。 但这一刻,他喉咙的却似有刀子一般随着呼吸起伏。 谢观鹤道:“陆先生,请回吧。” 陆京择越过谢观鹤,只是望她身后,话音有些沙哑,“皎皎。” 温之皎缩着脑袋,不冒头。 好几秒,她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你……怕我?” 陆京择问。 他的话音很慢。 温之皎的面色白了白,她探出头,看陆京择。 好几秒,她道:“我才不怕你,我恶心你,滚!” 陆京择想要笑,但是没能笑出来。 他只是道:“如果我是来道歉的呢?” 道歉? 陆京择还会道歉? 温之皎想想都觉得好笑。 谢观鹤眉眼没动,只是转头看她。 温之皎琢磨了一会儿,道:“好。” 她又看谢观鹤,“我不会有危险吧?” 谢观鹤闻言,笑了声,“不会。” 他看向陆京择,让出了位置,道:“陆先生,请吧。” 温之皎冷笑了起来,转身就走。 陆京择跟上他,却又被谢观鹤握住胳膊。 谢观鹤轻声道:“陆先生,你知道吗?宴会开始不到五分钟,江临琛就突然离席了。” 陆京择蹙了下眉头,转头看他。 谢观鹤松开手,笑了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谢先生还真是时刻考虑制衡啊。”陆京择也笑,眼神有些冷,“但,花无百日红,事情不总能如你愿。” 他转身就走。 谢观鹤没急着走,只是望着天空。 天空仿若被打翻的墨汁,黑成一片,在灯光之中,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仿佛舞动的精灵。机场里,人流稀少,旋螺桨转动,绞碎了气流与灯光。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很快,落在黑色的伞面上。伞下,一人站着,他穿着黑色大衣,西装三角套映衬出对方宽阔的肩膀与高挑的身材。他伸出手,手腕间的表盘折射出冰冷的光,雪花落在他黑色的手套上,指尖洇出几分深色。 江远丞仰头,灰色的眼睛里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零星的雪落在睫毛上。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4节 第125章 夜色下, 山峦重叠,耸立在高处的城堡隐匿其中,显得很有些阴森。但此刻城堡灯火通明, 烟花燃放,又给城堡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 城堡里,四处飘逸着烤肉、蜜酒、浆果与点心的味道, 穿着传统服饰的卫兵四处巡逻。宴会中心处, 一片欢声笑语,唯有在靠近花园与泳池边缘的地方, 显得格外安静。 灯光并未疏忽此处,只是也并未有人光顾这里, 仿佛这是一块视线之外的遗忘之地。 没几分钟, 两个人影到来了。 温之皎走在前面,她的脚步很快,却也带着些慌乱。她自己未曾察觉, 但她飞扬的发丝, 还有抓着裙边的手却已显露无疑。 陆京择走在她身后,将一切动作看得分明。 其实这已经是可以双方安静谈话的地方了,可温之皎的脚步没有停,她几乎又围着周遭走了好几圈, 才消磨掉某些情绪一般陡然站住转身。 “不是要道歉吗?道歉,就现在。” 温之皎抱着手臂,昂着头看他。 陆京择站在她身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远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很沉,从她的发丝望到额头, 从脸颊望到手臂,最后垂着眼。 他半跪下来。 温之皎立刻后退半步,吓了一跳,有些惊愕,“你干什么?下跪也没有用!” 她话音刚落下,却感觉脚踝上传染来了微凉的触感,仿佛如蛇一般缠绕上来。她再一次一惊,下意识扶住一边的树,抬脚挣扎,“你要干什么!王八蛋,你给我——” 温之皎兀自挣扎,却骤然感觉踹到了什么,紧接着便听见一声闷哼。 她惊愕望过去,望见自己一脚正踹中他的肩膀,他半跪的身姿晃动了下直接坐在地上。他拧着脸,表情冷淡,似乎只是觉得有些脏。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握着她的脚踝。 温之皎有些崩溃,“你,你这样我叫人过——” 她话音没说话,却感觉他的手指顺着脚踝将自己的鞋脱了下来,紧接着,他拿出两个创可贴,贴住她的脚后跟后,才将她的鞋重新穿上。 陆京择松开手,站起身,他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望着她,“还疼吗?” 这是温之皎的小毛病。她走路重心似乎问题,偶尔会发生左脚穿鞋磨脚的问题。这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爱观察自己的两只脚,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陆京择也因此会随身带创可贴,以防止她突然哭天喊地。 没想到现在还带着。 但很可惜,她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她知道,这是他在服软的手段。 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他们每次吵架,他永远是最先投降和好的。但是,除了他觉得自己错的时候,其他时候,他只愿意服软。 正巧,温之皎在大多时候也不在乎对错,要的就是服软。所以,只要他能让自己消气,她乐于接受。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感觉她再也没办法消气了。 温之皎突然笑了下,道:“你跟我服软也没用,我不想原谅你,我也不想理你。如果你要道歉,道完赶紧滚。如果不道歉,那现在就滚。” 陆京择道:“那你怎么样才会消气?” “我不会消气。”温之皎扯了下唇,道:“所以我说,我只要道歉,我不要你服软。” 她提起裙子,抬起脚,晃了晃脚,带着点讥诮,“再说了,你以为哄小孩呢?两个创可贴就想让我理你,陆京择,我实话说,你就算刚刚真跪下来了——” 温之皎放下裙子,眼睛弯弯,语气轻了些,“我也只会觉得你骨头软,有够好笑。” 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甜美,光芒都映在她眼眸中,也愈发使得她的美尖锐而盛气凌人。 陆京择没有打断她,只是一句句地听,听到最后,他才笑了下。他的笑里并没有任何其他成分,更像是机械性的笑。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怕我呢?” 陆京择注视她的眼睛。 温之皎蹙眉,“怕你什么?” 她笑起来,“怕你噗通跪下来吗?” 陆京择走近一步,俯身。 温之皎下意识后退半步。 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气势被压倒了。 她在无意中。露了怯。 一瞬间,温之皎便觉恼羞成怒起来,抬起手朝着他的脸打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温之皎用的力气很大,自己的手几乎都要痛了,但她顾不得,她直视他的双眼,“离我远一点,谁让你靠过来的!” 陆京择的脸上有了鲜红的掌印,可是他脸上并没波澜。 他抬着头看她,道:“被说中了,所以——” “啪——” 温之皎又扇了一巴掌过去。 陆京择这次挨了巴掌,话都没停,继续道:“你是不打算原谅我,因为你发现,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对——” “住嘴,滚远点!” 温之皎打断他的话,又抬起手。 陆京择仍然继续逼近,鞋尖几乎已经抵住她的脚尖,那是一个拥吻的距离。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手仍然扇到了他的脸上。 只是这次,力道大不如前。 陆京择钳制住她的身体,低头看着她,“你就算继续打,我也要继续说。” “松开手,松开——”温之皎掰他的手,最终没忍住抬起手死死揪着他的领子,“陆京择,我真是见了鬼了才相信你的鬼话!”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 “相信了我的什么鬼话。”陆京择笑了下,他的一侧脸上已然有些浮肿,唇角有了血迹,黑发散落了几缕,可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在灯光映照下,他的笑竟显出了几分讥诮,“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会祝福你和江远丞。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离开我的事。我更没有说过,我不恨你。” 温之皎“哈”了声,也不再费尽挣脱他了,笑起来了,眼睛里有着光,“你终于说了,那不就完了吗?你恨我,但你对我和江远丞做的那些,就是报复咯?既然报复完了,我们是该两——” “是两清了。” 陆京择捏住她的下颌。 他的黑眸凝视着她,弯了下,“所以,我们就该回到从前了。” “你发什么疯,你以为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从前?!”温之皎偏开头,几乎要被气笑了,“如果我不知道,你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吗?” 陆京择平静地问:“如果不是我早知道你和江远丞早就暗中在交往了,你不也打算骗我一辈子么?” 他继续道:“没有我,江远丞也迟早会发疯。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即便会伤害你,但那只是短暂的,我终究会回来。我知道你在他身边很难过,但我会弥补这一切。我曾经告诉你过你,只要最后,你选择的是我就够了。” 温之皎怔了几秒,她近乎失语,最后,真的笑了出来。 他确实说过。 她那时以为,那一句话是她为了江远丞甩了他的事一笔勾销。但他说的实际上是,他对她和江远丞做的事一笔勾销。 “你到现在了还跟我狡辩,”温之皎感觉这一切都很荒谬,“你哪怕真的和我道歉,我都不会选你。但现在过来,把我又气一顿,我可以确定我一辈子不会选你了。我看你一眼都恶心,滚,滚开!” 她的话音到了最后,几乎有了些愤怒。 陆京择的手从她的肩膀滑到腰肢,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我不是过来气你一顿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是这种人。现在暴露真面目了,你怕了,想走了,早就来不及了。你应该更早就发现我是个疯子。” 他轻声道:“你追我的时候,温随可正好因为我跟你说了一句话,到处纠结人霸凌我呢。但就是那样,我还能喜欢上你,还能跟你谈恋爱,宁愿给你当狗,你觉得我正常吗?” 温之皎的瞳孔颤动了下,她惊在原地。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个……人……是你?” 陆京择笑出声来了。 他道:“皎皎,现在是不是更怕我了,怕我发疯,带着你一起死?” 温之皎的脸白了几下,脖颈抽动起来。 她这一次,没有再狡辩。 她的确怕了。 “你承认了。”陆京择眼睛有些红,脸上仍然是笑,“但有什么好怕呢?就像你说的,陆京择是个贱骨头,到头来怎么对待还是会回头跟你摇尾巴,拿出你以前的态度来啊。” 温之皎的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 陆京择轻声道:“现在,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没有死?” “没有错!”温之皎深呼吸几秒,“我真恨上一次,没有真的对你开枪。你真的该死,疯子,没用的东西,恶心又讨厌,我现在只想咬断你——” “来吧,”陆京择松开了束缚,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下一秒,她就感觉手中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紧接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我提前吩咐过了,再加上谢家和顾家的人在,就算死在这里了,这也会是一场暗杀。责任,不会有半分落在你身上。” 温之皎的脑子轰的一瞬空白,全身仿佛被泼了冷水一般。 她感觉全身发凉,眼珠颤动着,往下看了一眼。 ——那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刃。 在灯光的映照下,它发出凛冽锋锐的光芒。 陆京择用力,那刀刃便几乎要扎入他胸口。 温之皎这会儿尖叫都叫不出来了,几乎失声,只是不断向后挣扎着。 救命,她还年轻! 她还不想坐牢! 温之皎吓成了静音,可陆京择却紧紧注视着她的脸,视线没有从刀刃上偏移一瞬。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尽管胸口依然有了些刺痛感,他依然没有松手,“上次你不敢,这次你也还不敢吗?如果不杀了我,你就会一直怕我,一直被我缠着,哪怕你恨我恨到死,我也会长长久久地活着了。” 他的话音甚至带着些诱惑。 温之皎完全无暇顾及这一切是真是假,她只是紧紧攥着刀把,身体用力往后挣脱,她的心跳得异常快,汗水从额头落下。她说话都有些喘息,咬着牙,带着恨,“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死了就死了,凭什么要脏我的手!” 陆京择眼睛又弯了弯,眼尾有了些潮红,几颗泪水迅速地从他眼睛里摔下来。他轻声道:“你应该利用现在彻底解决我的。或者,干脆利用我这个疯子的感情,把我当成畜牲一样折磨差遣,可你偏偏怕我,讨厌我,恶心我,硬不起来心又拉不下脸。”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5节 温之皎崩溃了起来,眼看着刀刃就要没入他胸口,些许零星的血迹依然渗透他的衬衫,她深呼吸,道:“你个神经病,王八蛋!陆京择,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你死了都还要脏我的手,你自己找个地方去死行不行!” 在她幻想着自己余生都活在杀了人的阴影的未来时,她却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就像以往她和他点菜他做饭似的。 “可以,当然可以。”陆京择俯视她,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即便他们之间阻隔着一把匕首。他继续道:“来命令我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更多。皎皎,为什么不呢?像以前那样,我会去做的。” 陆京择骤然松开了手,她踉跄几步,匕首也骤然从手里掉落。 温之皎立刻将手里的刀扔到地上踩住,她俯身,喉咙里满是喘息,她又仰头望了眼陆京择,他似乎被刀刃扎出小伤口,血流缓缓流淌,浸染了一片。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随后伸出手。 温之皎长长叹了口气,她麻了。她觉得这个时刻,哪怕是世界末日来了,她也能冷静了。 她道:“你又想干什么?” 陆京择道:“刀给我。” 他笑了下,“我可以听你的,自己解决,只要你说出来。” 温之皎闭上眼,她笑了出来。 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了。 她睁开眼,望着他,“你打定主意觉得这样能让我相信你,不怕你发疯伤害我,也能让我消气吗?你做梦,我不会信你一个字,我更不信你会自己杀了自己。” 陆京择淡淡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 温之皎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一定会消气。” 陆京择笑了下,“至少葬礼你会来。” 温之皎哽住了。 她扶着额头,转过身走了几圈,最后,她望见一大片跳荡的光芒。 水面波浪起伏,仿若流动的丝绸。 她笑了下。 温之皎道:“跳下去。” 她走近,用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 那是她刚刚打过的地方。 这一次,她的动作很柔和,是轻柔的摩挲。 温之皎仰着脸,看着他如墨的眼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跟我吵了一架,逼我杀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信你以后不会伤害我。少来了。你现在就跳下泳池。” 陆京择小时候曾溺水过,从此对下水有恐惧。 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游泳,现在不知道会不会。 陆京择只是回应她的眼神,道:“之后呢?” “看心情。”温之皎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你今天折腾我折腾得不轻,如果你要是死在水里,我心情会很好。所以,到时候我不仅出席你的葬礼,我还当众宣布我是你的呃,那个——” 陆京择补充:“遗孀?” 温之皎点头,指着泳池,“去啊,现在就去。” 她用着近乎挑衅的眼神望着他。 陆京择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睫,没有说话。 随后,他转过身,走向几步开外的泳池。 他对着她,直直地向后倒去。 “唰啦——” 一瞬间,巨大的水花溅起。 然而这水声混杂在远处交响乐的声音中,无人察觉。 温之皎冷笑了一声,蹲在了岸边,凝视着陆京择。 他倒下去的一瞬,就因无法找到立足之处,在水里游动扑腾。他全身湿透,胸口的血在水中消散,黑发尽数淋湿,湿漉漉贴在他脸上。 在水里时,他完全失去了素日的冷淡与从容,脸在水面与水下沉沉浮浮。他颀长的四肢挥动着,仰着头,水珠沿着漂亮的下颌线滴落。她看见他在水中,五官拧着,喉结滑动,紧闭着眼,她几乎分不清哪些是水珠,哪些是泪珠。 真新鲜啊。 即便在度假村里,他也总是离海边远远的。 可现在,在这游泳池里扑腾。 温之皎的眼睛里倒映出水里的波光,显得那双眼亮极了,那亮光又使得她漂亮的脸上有了几分幽暗的美。她看得很认真,看他的手搭在岸边,但下一瞬他控制自己抽回手,让身体继续在水里沉默。也看着他几次睁开眼,寻找她的视线,看他在溺水状态下,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泳池水泡得血红。 一阵冷风将夜气带来,混着恒温泳池水上飘起的雾气,更夹杂花园深处哪些寒带植物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怒气,怨气,都随着这阵风消散了。 或许,还有陆京择的一丝生气? 温之皎不知道,她只是看见泳池里,陆京择的身体缓缓下沉。在一片碧绿当中,他的发丝犹如海藻在水中飘扬,脸色苍白,俊美的五官毫无生气,衬衫西裤都像绽开的花朵,衬得他像一座大理石石雕。 她随手捞起一块鹅卵石,望泳池水里扔了下。 温之皎道:“可以了,我消气了。” 鹅卵石沉到水里,跟陆京择一般。 不同点是,鹅卵石沉得了一会儿才到底,陆京择已经到底了。 温之皎:“……” 糟糕,看出神了! 天空一片暗沉,方才的雪停了一会儿,却又开始下了。冬日的雪总和夏日的雨相对应,反复无常,时长时短。 江临琛和l国官方人员将江远丞接上了车,江远丞似乎很困倦,一上车,便开始闭眼休息。江临琛坐在他身旁,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可几乎想要将他摇醒,询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远丞来已经发觉了什么吗? 不然为何,传来的消息仍然是他在公司加班,并且有点抵触陈意? 江远丞和陈意才见过两次面,就两次,就发现了? 还是,两次见面都不满意,所以借故逃避陈意? 可偏偏那么多借口,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见到温之皎? 但如何让温之皎也配合,或者,江远丞的事要如何和她说? 江临琛的大脑十分混乱。 机场到古堡的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他也在脑内反复思考了一个小时。在车驶入古堡时,江远丞终于睁开眼,醒来了。 江临琛笑了下,“飞机转机都需要两天多,没怎么休息?” “嗯。”江远丞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灰眸平静,“国内太闷了,我想到你和顾也观鹤都在这里,就来了。” 他笑了下,“我醒来都没和你们聚一聚,感觉很可惜。” 车已停好。 他们刚一下车,工作人员便引着他们道:“前面就是露天烧烤宴的场地了,请跟我们来。” “不用。”江临琛拍了下江远丞的肩膀,笑道:“还是先安排一下住处吧,我弟弟现在似乎更需要休息。吃的,等他醒来再去餐厅。” 他又看向江远丞,道:“正好我接你往返也有点累,一起回去休息吧。” 工作人员正要点头,江远丞却道:“我刚刚睡了会儿,还不困,倒是有些饿。” 他道:“你要是累了,你先回去休息?” 江临琛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却弯了弯眼睛,“也行,不过我先跟你过去吧,顺便和顾也他们交代下你的事就回去了。” 江远丞也点头。 工作人员笑了下,“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江临琛和江远丞都没说话。 这里距离宴会场地并不愿,两人刚走到附近,便先望着一阵阵闪烁的红光。再望过去,发现车里唰拉拉下来一片医护人员,整个现场里几乎一片混乱,有的人还在跳舞喝酒,有的人在尖叫,而更多的人是站在周围看热闹。 江远丞蹙眉,“是有人过敏了吗?” “不是确认过菜单了吗?” 江临琛也有些纳闷。 他们走近了些,很快,便望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躺在担架上。医护人员们的速度很快,但奈何人多,担架上的人也摇摇晃晃。 在一片红蓝光与灯光的交错辉映下,江临琛一眼便望见担架上的人的面容,金丝框眼镜下,面上浮现了惊愕。 江远丞也望见了下,下意识蹙眉。 ——好眼熟。 这是谁? 他的头有些痛,转头便望见江临琛的神情,便道:“哥,你认识他?” “啊,嗯。”江临琛顿了下,道:“陆京择。” 他又道:“他似乎失足掉入泳池了。那泳池水还挺深的。” 江临琛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声。 江远丞有些诧异表哥的这声笑,可唇动了动,竟也跟着笑了下。 下一秒,他们对视了一眼。 几乎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些怀疑。 江临琛正要说话,却骤然望见几个安保往外开路,谢观鹤脚步稳健地跟在安保后面。他怀里捧着一个湿漉漉掉水的身影。那身影蜷缩在他怀里,他目视前方,从人群中走出。很快的,离他们近了些的时候,那带着哽咽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好吓人,他突然就跳了好可怕——” “呜呜呜呜救命,我好怕,他还拽着我下水——” “他会不会死啊?呜呜呜,真的好吓人,救命——” 那哭声一阵接着一阵,话音含糊,却带着惊天动地的架势。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6节 江临琛立刻听出这声音的主人,下意识转头。 江远丞和他们的距离并不愿,很轻易就认出了谢观鹤。他看不清楚他怀里抱着的人,因为她的脸埋在谢观鹤的怀里,只能望见她蜷缩颤抖的身影。湿漉漉的黑发黏连在身上,脖颈处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肌肤,几乎要映出灯火。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又像是从染缸里捞出来的,手臂、衣服、背后全染上了乱七八糟的彩色痕迹。 她哭得声音并不大,含糊且带着啜泣,全闷在谢观鹤的怀里。谢观鹤像是被她叫累了,抖了抖,将她抱紧,手拍了拍她的背部。很快,谢观鹤带着她被更多的安保簇拥着离开,从他们的身前掠过。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里映着他们的成双的影子,却冷不丁被江临琛拍了下肩膀。他转过头,望过去,像是有些出神,“什么?” “你在看什么?” 江临琛笑了下,“看那个哭包吗?” 江远丞的唇动了下,他点头。 他道:“感觉,她好吵。” 但一点也不令人讨厌。 他在心里补充。 江临琛笑了下,“那是你曾经的嫂子。” 江远丞的眼皮痉挛了几下,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再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已经望不到人了。 江临琛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要说这些伤心事了。” 他又道:“既然你也来透透气,我们好好玩玩。” 得想个办法,把你安排到最偏的房间里。 江临琛心里想。 但事情往往就是,他越怎么想,便越不这么发展。 工作人员表示,多余的房间在打扫。 所以,江远丞今晚要和江临琛住一个套间。 可问题是,江临琛住在……温之皎谢观鹤的套房旁边。 而套房之间的阳台,几乎可以轻易眺望到彼此以及窗户。 江临琛的大脑迅速思考了起来。 首先,他现在要稳住江远丞。 其次,他得瞒住温之皎,江远丞醒了,来了,且失忆了的事。 最后,他还得和谢观鹤沟通一下。 江临琛刚在脑子里列出计划,便听江远丞道:“观鹤和……嫂子已经订婚了吗?” 江临琛顿了下,“没有。” 他又道:“怎么了?” 江远丞看向他,道:“你甘心把爱的人让出去吗?” 江临琛:“……” 他笑了下,脸上有了几分温和,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江远丞蹙眉,“哥,你谈了恋爱像变笨了。” 江临琛:“……” 第126章 当谢观鹤抱着温之皎走出人群, 带着她回到房间时,温之皎这才没再哭。 谢观鹤横她一眼,将她放下了, 道:“现在去洗漱吧。” 佣人送过来浴巾和换洗的衣服,托盘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谢观鹤解开了袖口与领口的扣子,拿起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一抬眼, 望见她温之皎现在跟只水鬼似的,衣服与头发都黏腻在一起, 两手抱着脑袋发出一连串质问,“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有用吗?” 她着急得要命。 平日里, 她是最受不了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但现在,她竟也一点不在意, 只是不断追问着谢观鹤。 谢观鹤笑了下, 挑眉,“他死不了,你就没事。” “可是他都那样了,”温之皎声很有些崩溃, “我是不是真闯祸了?可是那是他自己——” 谢观鹤将浴巾一把盖住她脑袋,用力往下压了下她脑袋,道:“冷静点,去洗澡,天气很冷。”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可是——” 谢观鹤的黑眸垂下,俯身凝着她, 手隔着毛巾拍了下她脑袋,“他就算真死了,我又没死,去吧。” 温之皎脑子仍是一片混乱,却还是抬眼看他,最后点点头,转身去洗漱了。浴缸里热水已经放好,充满暖意的白色雾气像大朵大朵落下的云朵,她那有些冰冷麻木的身体似乎也被这云朵蒸出了点汗。 这浴缸有些大,水也深。 温之皎蹑手蹑脚爬进浴缸,温热的水流缓慢流过她的身体,原本凝固的血液仿佛也流动了起来。她靠着浴缸,回想着谢观鹤的话,祈祷这陆京择别真死了。 她不得不承认,看他在泳池底挣扎痛苦时,她看得很开心。所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着都快死了,她本想转身逃窜,没想到走了几步就撞到谢观鹤。 谢观鹤看她一脸慌张,只是蹙眉,“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又转头看了下她身后,“他人呢?” 温之皎崩溃地指了指泳池,“在里面。” 谢观鹤眉头蹙了几秒,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低头看她,她已经哭得满脸泪水,五官凝在一起,眼睛里满是水泽,闪烁着无措的光。 她抓着他的袖子,“想想办法啊,怎么办?” “不是我推的,他自己跳的,他非要说我不原谅他就去死。”温之皎的泪痕在光下也散发着光,睫毛被泪水融成一簇簇,唇红而湿润,肩膀颤抖着,“然后他跳下去了,现在他一点反应都没了,怎么办,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话支离破碎,正如她此刻的神情。 谢观鹤闭上眼,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随后,他睁开眼,道:“他从挣扎到昏迷的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温之皎的泪水瞬间停住了,她咬着唇,仰脸看着他,眼神移开了。 几秒后,她才认真地凝视他,话音里带着无措,“我吓到了。” 谢观鹤挑眉,道:“不。” 温之皎的眼珠转动了下,像洋娃娃的玻璃球眼珠因被拿起而跟着转似的。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缺,只是静静看着他,但一瞬过后,她几乎立刻张开唇,泪水又落下。 谢观鹤抬起手捏着她的下颌,阻止她即将开始的胡闹。 “答错了。”他俯下身,看着她,“你的确吓到了,你想救他,所以跳下水。但他太重了,你没有救上来,自己也濒临溺水。他靠近泳池的原因是他接了一通电话,脚滑踩到了边缘,你正好喝醉了,所以一个人透气。当救援人员来的时候,你也受到了十足的惊吓,哭闹无状。” 温之皎怔住,“可是他——” “我叫人过来,他们来的时候,你必须得在泳池里。” 谢观鹤看着她,“没时间了。” 他松开手,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泳池边缘。他看了眼泳池里的场景,打了个电话,一边说,一边看着她,随后,他抬起手对她招了招。 他用口型道:“跳。” 温之皎一咬牙,掀起裙子就往里面跳。 “哗啦——” 水声响起。 温之皎拍打了下浴缸的水,从回忆中脱身,方才那混乱的状态也消散了些。她有什么办法,反正她已经尽力了,是他自己愿意的。如果他真的……千万不要变成鬼来找她! 她将脑袋埋进水里,憋了会儿其,又猛地抬起头。新鲜氧气源源不断挤入她的鼻翼当中,那些焦虑的情绪也暂时被抛之脑后。 温之皎洗漱完后,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房间,发觉谢观鹤已经离开了。 他应该是去其他房间的洗漱间洗漱了。这毕竟是古堡,即便招待客人的客房区多年来不断扩建维修,但一个套房内仍然只有一个洗漱间。 温之皎猜得没有错,此刻,谢观鹤也刚洗漱完。 他刚走出盥洗室,便望见了江临琛坐在沙发上,手指敲着膝盖。顾也站在窗边,两只手伸到窗外,举着手机发信息。而江远丞坐在沙发另一侧,正在喝茶。 刚刚还只有顾也,现在倒是热闹了。 谢观鹤面色不变,对江远丞微笑了下,“好久不见。” 顾也扭过头,“惊喜吧,我这房间能装的人还真挺多。” 江临琛看向江远丞,话音带着笑,“要是裴野在这里,就更热闹了。不过可惜,他似乎还有比赛。” “确实。”江远丞点点头,只是道:“我一醒来,裴家居然从如日中天,到如今的地步,着实令人意外。” 他又看向谢观鹤,道:“陆京择为何落水?” 顾也转过身,背靠着窗外,收起了手机,脸上带着点笑,“说是失足,不过各种原有,恐怕只有某些人知道了。” 他看向谢观鹤。 江远丞便也看向他,灰眼睛中有些探究,“他动过手吗?” 他醒来之后,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他比较疑心陆家与谢家如今的状况如何。 “嗯,不重要。”谢观鹤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笑着看他,“我听说你醒来之后失忆了,现在记忆恢复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问题?” “没有。”江远丞顿了下,才又道:“慢慢来吧。” 江临琛喝了口水。 江远丞又道:“我听说,你的女朋友,原来是我哥的未婚妻?” 江临琛一口水差点噎住,却立刻止住喉咙里的咳嗽声。他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道:“远丞。” 江远丞笑了下,道:“我不知道,你会做这种事?” 顾也没说话,倚靠着窗户,手撑着下颌,偏过头。 他感觉这一切都格外幽默。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7节 谢观鹤顿了顿,笑道:“你确定要直接问?” 江远丞点点头,又道:“她还是顾也的初恋?” 顾也终于绷不住,笑出声了,却立刻捂住脸,喉咙里溢出了声叹息。一时间,顶着三人的视线,他用着悲戚的语气道:“唉,往事已矣,都是兄弟。” 谢观鹤挑起眉头,却道:“她曾经确实有个初恋,也确实订婚过。但不重要。” “我不能理解。”江远丞的握着手杖,灰色眼睛凝着他,“我原本以为,只是他们在捉弄我失忆了,可这如果是真的,我们还坐在一起说话。这不符合常理。” “远丞,”江临琛叹了口气,“事情很复杂,我们都不想意气用事。” 他道:“或者说,有些事更应该私下解决。” 江远丞却没有理江临琛的话,而是沉默。 几秒后,他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他直接起身离开。 门合上。 江临琛扶住额头,道:“他起疑心了。” 他凝了一眼顾也,又道:“多亏了某些人非要自己分配个角色。” “那你自己不也没有防住,他人都到这里了,连消息都没有。”顾也笑了声,“再说了,江远丞眼睛毒着呢,猜到我们有什么事瞒着他是迟早的,就看他能不能猜到咯。” “我会盯住江远丞,”江临琛望向谢观鹤,“你呢?” 谢观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 江临琛挑眉,脸上含着笑,“但现在,我们可以做到,不是吗?” “江临琛,我之前就想说……”顾也眼镜下,狭长的眼里都是笑,“自从江远丞快醒了,到现在,你做事一直很有失水准啊。” 他笑吟吟地道:“你是不是……恨你的弟弟,恨得失去理智了?” 江临琛眯了下眼,黑眸沉沉,“管好你的嘴。” 顾也笑意更大,眼睛放光,“我说中了你就急了?要我说,你也别盯着江远丞在那里恨了,你还是恨恨谢观鹤吧。他可不跟你一边儿,压根没想着防江远丞。” 谢观鹤闻言,笑了下,道:“他迟早会猜到的。” “所以你就给了她和陆京择见面的机会?”江临琛冷笑一声,“谢观鹤,你太看重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了,所以你自以为能制衡其他人和她的关系……你就没有想过,她有一天将你弃之如履?” 他眼镜弯了弯,“你现在,连跟她交往都没落上吧?” “不会给我的东西,同样也不会给你们。”谢观鹤并没有被刺激到,仍是四平八稳的样子,他垂眸,望向江临琛,道:“你们要的太多了。” 她从未成长过,过去会如何,现在就会如何,未来就会如何。所以,她永远不会真正领悟社会与时间所称颂的真诚、爱、自我约束、纯粹,同样,也正因她不领悟,才会吸引这么多人渴望她能领悟。可是,和她索求爱也好,关系也好,她不会理解,她只能认为他们要的是那一瞬间的注视与笑。 顾也笑起来,道:“们里没有我,我和她要的一样。” 他要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注视与笑。 多好玩啊。他喜欢和她玩。 谢观鹤没有理他的打岔,只是看向江临琛,“她上午会去看陆京择,下午晚上都会休息。但是,她很容易改变主意。” 他觉得多说无益,起身往外走。 江临琛也懒得停留,跟着出了门。 顾也却笑眯眯的拿出手机发消息。 “嗡嗡嗡——” 手机震动了下。 温之皎没有理,只是趴在床上,浑身发热,困倦至极地在被子里蹭了蹭身体。她在想,这古堡里的暖气是不是开太大了,好热。还有,这些所谓的皇室床品,为什么看着漂亮,盖着浑身痒痒的。 难道是有虱子? 不对,这里还挺干净的啊? 温之皎想着,又打了个喷嚏,脑子更晕了。 她迷迷糊糊想,难道是发烧了? 烦死了,先睡吧。 温之皎也委实困了,下定决心不管,在黑暗中闭眼就睡。 在凌晨时分,整个城堡一片安静之时,一道尖锐的哭声骤然响起。 最先听到的,是谢观鹤。 他睡眠本来就浅,睁开眼时还有些怔。 下一刻,他就点亮了床头灯,看了眼时间。 四点二十八分。 这个时间? 谢观鹤蹙眉,却听到那哭声断断续续,离自己越来越近。紧接着,他的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不用想,他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他立刻起身,顾不上穿鞋,快步打开门。 门一打开,怀里便扑进来一阵玫瑰的温热。 谢观鹤低头,“怎么了?” “救命,救命,我身上,我身上——” 温之皎抬起头,泪眼练练,在微弱的灯光下,也能感觉她眼睛里的光。她像是失却了所有安全感,流露出比晚上还有无措的惊恐,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爬,“怎么办?怎么办?” 谢观鹤甚至没办法理智思考,只能抱着她,任由她挂在身上,四处找开关,“没事,没事,我在,没事。” “啪——” 灯光打开。 这一刻,谢观鹤终于知道她如此恐慌的理由。她的脸上满是红色的细小疹子,那红疹并不密集,却触目惊心,从她的脸一直蔓延到脖颈。 这对于温之皎来说,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 谢观鹤低头,将她放在床上,撩起她的睡衣。很快,他在她的手臂、腿上,甚至腰间都看到了稀稀疏疏的红疹。 温之皎哭得全身抽搐,比哭陆京择那会儿真情实感多了。她几乎呼吸不过来,一度有些缺氧,话音含含糊糊地喊着毁容了,喊着想去死,喊着好难受好痒的话。 所幸,古堡里有专门的医生,且就住在离客房部不远的区域。 十几分钟不到,医生们就来了。 “似乎是——悬铃木过敏。” 医生小心地下了诊断,“虽然没有做皮试,但悬铃木过敏的症状在这里多发。” 温之皎已经哭累了,坐在谢观鹤怀里,贴着他的胸口,眼睛红肿,嗓音沙哑地道:“我在国内从来没有过敏过,肯定是那个床品有问题,我睡的时候就难受……” “温小姐,是这样的,过敏原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这里和国内的距离极其遥远,水土十分不同,所以有些东西您原来不过敏,但现在可能会过敏。再加上您夜间饮酒过,又落了水,免疫力降低,这个也有一定影响。” 医生解释得很详细,开了药方,又拿出了几盒药与一管药膏。 温之皎根本顾不上,只是抬手挠手臂,被谢观鹤按住手。她是真的很痒,两条胳膊被挠出了些许腹中的红痕,一张漂亮的脸上,红疹不多,可疹子却带起一大片红痕。 她道:“我要多久才能好?我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留印子?” “一周左右一般就会好。”医生又道:“至于痕迹的话,温小姐尽量不要挠,挠破的话流血结痂肯定会有疤痕。挠的话,也最好轻一点。还有,可以的话,离过敏原少一些。” 医生们陆续离开。 可温之皎心情没有半点好转,吃完了药,涂完了药膏,还是焦虑至极。 “可是这里到处是悬铃木啊,我会不会一直好不了?”温之皎的声音已经沙哑透了,她努力止住哭泣,可喉咙里还是冒出了哽咽,手扯着谢观鹤的衣服,“怎么办?我好难受,我现在就好痒。” 谢观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道:“等天亮,我让人安排个周围没有悬铃木的房间,现在你休息吧。” “不要,我觉得我房间那些床品肯定有问题!”温之皎开始疑神疑鬼,“这么严重,那个被子枕头说不定都有虱子,我睡的时候就不舒服。我过敏肯定也有这个原因。” 她开始走来走去,“为什么这么倒霉啊,我才住进来,我还买了好多衣服打算拍照的。这里的水是不是也有问题?这个鬼地方,又老又旧又破——” 温之皎怨天尤人起来,又坐回谢观鹤的床边,拿出手机看了看脸。看了两秒,她又哭起来,“丑死了,好红,像蚊子包,还肿肿的……呃啊……呜呜呜……” 她哭得格外伤心。 谢观鹤放下手里的药方和用药禁忌,起身,坐到她身旁。他扶住她的肩膀,扯过被子,道:“你今晚先睡这里吧,明天起来就好些了。” “可是我现在好痒,浑身都好难受,”温之皎仰头看他,突然又一转头将脸埋进枕头里,“痒,真的好痒……” 他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拍她,可她一点都没有止住的意思,不断抓挠着。他抓住她的手,她便在被窝里蹭着,声音像蚊子叫, 她唇紧紧咬着,额头出了点微汗。 谢观鹤叹了口气,拿出手帕,给她擦汗。又抬起手,轻轻挠她的各处红疹,她似乎好受了些。闭着眼,泪水不停,安安静静地哭着,看着十分狼狈可怜。 可下一秒,她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随后,她又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小小的,“不要看我。” 她忍着哽咽,道:“我现在好丑,我自己都不想看我自己,像被蜜蜂蛰的狗。好讨厌,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带我来这里……” 一如往常,将责任都甩出去,可这话如今却只有伤心。 她好像完全没了分寸,背部颤抖着,脑袋后,刚刚枕过的地方都是泪痕。 温之皎哭得很安静,小声地啜泣。 可哭着哭着,她却感觉自己被谢观鹤搂住了腰部。紧接着,他将她拖到怀里,她立刻将脸埋在他肩膀上,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 谢观鹤道:“痒得难受,就咬我吧。” 温之皎果断张嘴,咬住他的肩膀。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却轻轻挠她的后背,脖颈,挠挠又轻拍。跟哄孩子似的,肩膀的痛感慢慢减少,只有小声的啜泣和混杂着孩子气的话。 “为什么世界这么讨厌?” “所有人都针对我……” “我讨厌我自己的脸……” 谢观鹤拍着她的背部,好一会儿,道:“不丑。” 第一句话落下后,剩下的,原本应该藏在心里的诱哄也终于一句接着一句。他挠着她的红疹,话音轻得像风,耳朵微微发红,“一点都不丑,没有人觉得你丑。就算有疹子,也漂亮的。不要哭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8节 说到最后,谢观鹤眼神没有变化,额头却有了细密的汗水。 这些话于他来说,已经过于缺乏分寸了。 可他实在,不想看她哭得这么难过了。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转头看他,眼睛里包着泪,“真的吗?” 她的泪水落在鼻尖。 谢观鹤唇动了下,他吻了下她的鼻尖,那一滴泪水便从舌尖顺着舌头,落入喉咙。她涂了药膏,那泪也带了药膏味,他望着眼肿肿,脸也有些肿,满脸小疹子的她。他点头。 真的。 温之皎终于好了一些,又将脑袋埋进他的肩膀上。 谢观鹤便也继续给她挠痒痒,时不时轻轻拍那些小疹子,让她不那么痒。不多时,她的头靠住他的脸,身体也渐渐瘫软了,耳边是她匀称的呼吸。 看来,睡着了。 谢观鹤望向窗外。 暗沉的天空已经有了些亮色。 谢观鹤将她放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温之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谢观鹤似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就把自己送到了新房间,周遭的陈设和昨日早就不同了。她也顾不上巡视领地,只是迅速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照镜子。 望见的脸的一瞬,她又忍不住想哭。 疹子没那么肿了,但放眼望过去,还是在她的脸上形成一片米粒似的红。乍一看,还以为是一脸小痘痘。她立刻回到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上痛哭。 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也不想去看陆京择死没死了。 现在,她才是最想死的人。 第127章 “温小姐?是这样的, 她昨夜因悬铃木过敏,已经搬离到其他建筑楼居住了,由于我的值班时间, 并没经手此事。具体的您可以问谢先生,这是他凌晨通过另一位管家安排的。” 古堡的宾客宴会楼下,生活管家看向面前的男人, 认真道。 过敏? 顾也挑起眉头。 他略一回想, 便响起她昨日下午,对着悬铃木倒的确打了几个喷嚏。 哎呀, 那完蛋了。 顾也笑眯眯的,心里可没笑意。 他可太了解这小祖宗了, 什么情绪都是来去如雨, 但扯上脸的话,那就要闹个没完了。他不清楚她过敏有多严重,但他猜得到, 她过敏期间绝对不会见人的。 过敏又不会传染, 再说了,她就是满脸痘痘,还能丑到哪里去?就算嘴歪了,他也能下得去嘴亲两口, 惹她几下。 顾也心里打定主意,打算等下午会议开完,就把这古堡翻个底朝天,势必找到人。不然真让她躲起来,见不到人,他得难受死了。 他琢磨着,正要往外走, 却一眼望见谢观鹤的身影。 顾也马上笑起来,拔腿走过去,“哟,一夜没睡呢?” 谢观鹤衣冠整齐,神情淡漠,唇边含着笑,只是眼下有着轻微的青黑。他平时从来作息规律,睡得早起得早,如今这青黑,看着应该是压根没怎么睡。 他没等顾也说下文,径直往前走,说道:“不会告诉你她住哪里的。” “你这就没劲了。”顾也扯了下唇,走到他身旁,“你那套房安排我都不想说你,要不是她在你的随行人员里,我不好下手,你以为你能占得了这个便宜?” 谢观鹤微笑道:“愿赌服输。” 顾也挑眉,扯了下唇,道:“陆京择那边有消息了,没什么事,救回来就出院了,哥们真是铁人。” “看来他扳回了一局,恨不得早些来收割成果了。” 谢观鹤如此道。 “但你不是把她藏起来了么?”顾也笑了下,望了眼他,“他怎么收割?” “不用套话。”谢观鹤望了眼他,“我没有和他说,但他想找人,怎么都能找得到。” 顾也耸耸肩,“那你下一步呢?” 谢观鹤垂下眼睛,却停下脚步,看着他。 顾也意识到什么,狭长的眼里闪过了什么,眉头微蹙。 他道:“这么有自信?” “没有自信。”谢观鹤笑了下,“所以你要帮我。” 顾也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的。” 谢观鹤捻着流珠,眼睛弯了弯,“话不要说太早,这对你有好处。” “怎么,要给我个西宫的名分啊?我可没有本事跟您一个地位。”顾也嬉皮笑脸的,俊美昳丽的面容上却满是讥诮,“跟你谢观鹤合作,旁人从来都只能吃亏。” 谢观鹤的微笑愈发温和,波澜不惊,“但我们合作从来都很好不是吗?” 顾也笑眯眯道:“我的字典里没有共享,她又不是物品。” 他眼里淬了毒似的,“你少打我的主意。” “当然,她是人,而是人,总会有所偏爱。”谢观鹤望着他,“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胜算不大。江远丞与陆京择切实地和她有过更深的感情,而江临琛,始终姓江,并且,在她心里,江临琛的危险性更低。” 他笑了下,继续道:“你以为你有优势,是因为,我从没阻止过你去接触她。” “就算你阻止,我也能做到无孔不入。只不过——”顾也微微蹙眉,眼神逐渐深了些。下一秒,他笑吟吟道:“你居然不绕圈子了,看来是铁了心要跟她确定关系?可是呢,我帮你的好处,也只是一个承诺不阻止来往,这算什么?太次了。我顾也做事,从来不管约束。” 谢观鹤道:“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和其他人都站在一个起点呢?” “你想重新洗牌?”顾也挑起眉头,“不错,现在我愿意听听了。” 谢观鹤这个时候却卖起了关子,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顾也笑道:“可以啊,不过呢,到时候我要是不满意,我可不会配合。就怕你临门一脚,我收工回家了。” 谢观鹤也笑,没再说话。 顾也垂着眼,打起了小算盘。 重新洗牌,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步走到订婚?结婚? 这样倒是能洗牌,不过啊,谢观鹤下这种海口,总得考虑其他人能不能让你如意吧?就算其他人没本事组织,但他顾也要是分不最大的到好处,分赃不均,他可就背刺了。 顾也心情颇为愉快,眼镜下,含情带笑的眼睛里闪过了精光。 他又道:“首先,她住哪里?” 谢观鹤挑眉,道:“后山临近马场的小型公馆群里。” “那不是古堡管理马匹和园艺的佣人们住的吗?距离主城堡很远吧?”顾也有些惊讶,“她住得习惯吗?” “只有那里没有悬铃木。” 谢观鹤有些无奈地道。 不多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现场。 不少媒体已经架好了机位,恢弘的礼堂里,中文与l国语在大屏幕上闪烁。桌上写着铭牌,一派严肃华丽景象,不少人刚一入场,就被记者区的人拦着提问。 在这样的场合里,江临琛的到来就有些显眼了。 他几乎在会议即将开始时,才姗姗来迟。 江临琛与顾也的席位依傍。 顾也笑道:“怎么有人鸠占鹊巢啊?” 江远丞在重新接手江家的事,而江临琛则在交接,交接完就会卸任。按理说,他和江远丞都在的情况下,怎么也该是江远丞出席。 江临琛听出来顾也在找茬,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我巴不得把巢让回去,好去陪皎皎。” 江远丞之前已明确拒绝,又是半夜赶来,自然也只能加在随行人员名单里。他早早起来去协商更换与会人员,眼看协商不成,又怕赶在中午前叫人安排了个远离温之皎的住所。 “你说你,防什么呢?”顾也一边给台上演讲鼓掌,一边从微笑的唇里挤出话音,“怕是连在脑子里想她都怕被江远丞读心吧?真可怜。” 江临琛目视前方,英俊的脸上也是笑意,慢慢鼓掌,话音也从唇里挤出,“总比有些人啊,变着法的献媚,最后还被身边人拔得头筹好。谢观鹤当大房,你当小三,兄友弟恭。” 顾也立刻还击,“也比弟弟当未婚夫,自己当备胎好。” “但未婚夫没了,备胎可以换,你看谢观鹤会让你上位成功不?” 江临琛脸色不变。 两人对视一眼,都微笑着,眼里都是怨毒。 会议室外,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古堡建筑高耸而精致。萦绕古堡的是被剪成几何形状的绿植,从上往下看,绿植弯弯绕绕像条河流,时不时与彩色的花圃毗邻,时不时与蓝绿色的泳池或河流接壤,最终蔓延到一大片漂亮的草场与树林里。 依傍着草场与树林的公馆群里,一间公关的采光格外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了房间。温之皎趴在沙发上,眼睛红肿,她感觉她今天要把泪水哭尽了。 为什么,今天这么漫长? 她到底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周过去,才能等到过敏消退? 温之皎想着,又拿出手机看了眼脸。 还是一脸红点,和大片的晒斑似的。 温之皎张着嘴,又想哭,可她哭得太累了。 她翻了个身,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发丝上,她望了眼窗外。 从这里望过去,是望不尽的绿。 温之皎猛地坐起身,将佣人送过来的午餐狼吞虎咽地吃掉,又洗了洗手,吃药上药。最后,她找到了谢观鹤准备的画具箱,她一鼓作气,一手抱着画具,一手拖着木椅子,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皎皎,你也不想…… 第239节 不能再想这些了! 她摆好画架与椅子,也准备好颜料,打好水。又顶着阳光,回到房间翻找出修身的针织鱼尾长裙裙,套上一件蕾丝连帽披风,加上了白狐皮草大氅。又穿上长筒靴,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最后,她含泪将蕾丝帽束起。 一瞬间,温之皎在蕾丝的间隙中,望见镜子中的人大半张脸已全部被蕾丝所遮挡,而尖尖的下颌又被皮草的绒毛所遮罩,几乎只露出一张唇,以及浓密如海藻的卷发。乍一看,镜中的人仿若白而毛绒,恍若一只雪白贵气的狮子猫。 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脸了! 温之皎很满意,走出门开始画画。 虽然这蕾丝十分阻挡视野,但她已决意绝不摘下。慢慢的,竟也有些习惯了。她沉下心来,画了好一会儿,刚给樱桃划上一个梗,却骤然感觉腰间传来一道力量,淡淡的药水味袭来,她吓了一跳。 “啊!” 樱桃梗画歪。 温之皎转过头,从蕾丝纹路里,望见一个脸色黑发白肤的男人。他眼神有些沉,唇边有些笑,无端显出几分霜雪似的疏离。 她缓缓睁大眼。 “我还魂了。”陆京择俯身,贴她的脸,冰冷的温度隔着蕾丝,也让她汗毛耸立。他声音沙哑,跟破风箱似的,黑色的眼睛机械性地移动,“皎皎,我来找你了。” 温之皎:“……” 她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温之皎被这冰冷地怀抱吓得大脑空白,扔了画笔,便要扶着画架起身。可下一秒,她就被他勾着腰,一把抱起,他咳嗽了几声,身体也踉跄了下。 温之皎见状,立刻要往外窜,陆京择被她的力道带着,身体再次摇晃几下。最终,她成功得逞,他摔在草丛上,她躺在他怀里,手立刻去抓草丛要往外爬。 “救命,救命!有鬼!鬼!” 温之皎凌厉的嘶吼声响起。 这声音很快惊奇一片鸟群来,他们附近的一个公寓,二楼的窗帘也被拉开。 陆京择见她这样挣扎,没忍住笑出来,但笑着笑着,却又咳嗽几声。她回头望了眼,望见他俯身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唇更白,而张开的出唇舌里确实一片浓稠的红。 温之皎怔了几秒,他是咯血了吗? 等下,鬼还会流血吗? 陆京择也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吞咽了几下,唇间有了点红。 他笑起来,“我没死,出院了。” 温之皎:“……” 她叫道:“你王八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抓起手边的杂草和土块,就冲着陆京择扔,陆京择仰着脸,黑眸直直地凝她。她想了几秒,没扔出,又放下了。 温之皎烦躁又扯了几下草,隔着蕾丝望他,“你怎么还没死?” 陆京择直起身,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怀里。 他低头,隔着蕾丝亲她的脸,“那你,还要继续——” “别说了!”温之皎捂着耳朵,听他说这些命令就烦,只是道:“你少亲我,我还没完全消气,我还是不信你,我还是讨厌你!” 她一脸说了一串排比,可唇已经微微翘起来了。 陆京择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蕾丝后,她的面容影影绰绰,红唇也模模糊糊地动着,让他眼神深了些。他看了好几秒,才道:“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掐他大腿,“不准学我。” 陆京择倒吸一口冷气,又咳嗽几声。 温之皎的背部立刻直起来,往旁边躲,好奇的眼睛凝望着他。几秒后,他脸上有了薄薄一层汗,眼尾微红,眼神有些湿润,看着格外病弱而疲惫。 他斜睨她一眼,话音淡漠,“不会吐到你身上的,放心。” 温之皎“哦”了声,手指又开始拔草,却望他,“你怎么不继续住院?” “想见你,想知道,我这一条命还能被折腾几次。”陆京择贴近她的脸,“这蕾丝真碍眼。” “你别管。”温之皎偏开头,“别碰我的造型,我现在是神秘千金风格,懂吗?” 她现在很别扭,她不想原谅他,可鉴于昨晚他濒死的状态确实取悦到她。以及,他现在看着是有点惨,她打算给他点好脸色,可又不想太好。 温之皎正在处理自己的脸色,可陆京择却直接抬手掀起了她的蕾丝面纱。 一阵风吹过,面纱撩起,陆京择钻进面纱里。 下一秒,他望见一脸红点的温之皎,眼睛红肿,神情惊讶。她肩膀耸动着,眼里又有了湿润,唇咬着,几乎又要尖叫又要痛哭。 陆京择惊愕几秒,可下意识却按住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 温之皎立刻用力拍他肩膀,五官皱着,一副想哭的可怜样子。陆京择的舌头勾她的舌尖,手指扶着她的脸,很轻地抬手她的发丝。好几分钟,面纱里,他们的呼吸纠缠,脸都有些红,那冬日的雾气氤氲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你怎么可以这样?”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抬手捂他的眼睛,“我都说了我不要摘下来,你还——我再也不会原谅——” 陆京择道:“这么漂亮的脸,挡起来干什么?” 温之皎要大闹的架势立刻收起,手往下滑,看他眼睛,“可没有我原来漂亮,跟原来比简直难看死了,像□□!” “那也是□□公主。”陆京择的话从她指缝中泄出,闷闷的,他望着她的脸,“再说了,比起这些红疹,你眼睛红肿才影响脸。” 他道:“是过敏了?” 温之皎撇嘴,“悬铃木过敏。说是气候水土影响的。” “真可怜。痒不痒?”陆京择眼神没什么变化,即便面纱下,他们彼此呼吸已经让这个小空间充满了热汽,让他们的脸都红了,他也四平八稳的。他轻轻摸了摸她的红疹,又亲了口,“现在呢?” 温之皎:“……你嘴上又没有止痒药。” 陆京择:“当然没有,只是借口。” 她觉得搞笑,抬手推开他的脸,“起开!别烦我,我是看你可怜才理你的!没代表我原谅你,走开,别影响我画画。” 陆京择被她推出面纱,可唇边有了点笑。 他看向她,垂着眼,道:“好。” 他又抬眼,眼神深深,手扶她的脸。 陆京择道:“皎皎,这一次,我也不会放手。无论对手是谁,如果你要恨我,就恨吧。你的爱与恨消散得太快,能被记住也不错。” 温之皎似乎笑了下,面容在面纱后影影绰绰,徒增几分缥缈。她的手扶住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手背上的伤疤,话音带着笑,“陆京择,你现在再和我说这个,不怕我又生气吗?” 她的手从他的伤疤一路抚摸到手腕,“你是不是忘了,你才让我看见你最可怕最讨厌的面目?” 陆京择喉结滑动了下,胸口积郁着闷与痛。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溺水的后遗症。 他只是道:“是。但没有关系,我已经把一切交付给你了,我的弱点、把柄、那些愧对于你的真相、我真正的性格……要怎么对我,都可以。” 温之皎笑起来了,她的唇仍是影影绰绰的。 陆京择隔着面纱,再一次凑过去,吻了下她。 随后,他扶着她起身,道:“我缺席太久了,必须要在中场前去参加会议了。” 温之皎一偏头,步伐轻巧,大氅上的绒毛随风飘动。 陆京择闭上眼,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呼吸中喉咙都是血腥味。他知道,此前的天秤砝码重新归零了,此刻扳回的一成,也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砝码。 他又睁开眼,转过身,眸色沉沉。 可走了几步,又仰头望了一眼前面的公寓二楼。 二楼的玻璃折射着光芒,灰色的窗帘早已拉上。 错觉吗? 陆京择蹙眉,摇摇头离开了。 二楼的灰色窗帘后,站着一个青年。 他穿着燕尾黑西装外套,肩膀与手臂的肌肉撑满褶皱,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衬衫上的宝石领扣闪闪发光,贴身裤下是一双长筒马靴,显出他修长的双腿。手边夹着圆形的骑马帽,黑发下是深邃英俊的面孔,灰眼睛衬得他这身骑马服装束更如中世纪的勋贵公子。 江远丞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异常地快,血液在血管里涌动得极快,他有些迷惑。他方才,是目睹了……陆京择和他的女朋友? 如果是女朋友,为什么不安排到套房里,而是安排到这里? 难道是,他的情人? 江远丞蹙眉,没想到,被安排住到这里,还能遇到这种事。他又抬起手,轻轻摸了下胸口,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在那里,说不上来的沉郁。 她是谁呢?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又在远处,自然看不出来。 但他只觉得,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 江远丞压抑住胸口莫名汹涌的感情,只是垂着眼,下了楼。 不要想那么多,天气那么好,去骑一圈马吧。无论是国内那些谜团,还是失去的记忆,还是昨晚或者今天看到的女人……多骑一会儿,少想一会儿。 江远丞下了楼,路过方才他们所在的公寓前。 两栋公寓本就是斜对过,他便望了眼。 她已经离开了,公寓门没合上,画架和水桶还在门前。 阳光下,他望见画上鲜红的一盘樱桃,橙红得仿若火焰,烧进他的眼中。他的头有些闷痛,恍惚中,仿佛望见一颗巨大的樱桃树,一嘟噜又一嘟噜的樱桃在眼前晃悠,而身下传来催促的声音。 江远丞下意识想要去触那画,可下一刻,却听见公寓里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收回手,转过身,往另一方向急匆匆走去。 他不想让自己像个可疑的人,可鼻尖却沁出了些汗水。 在这个冬季里最平常的一日,他却感觉到一阵阵燥热。 他听见心脏在耳边狂跳,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心虚。 真奇怪,他也会心虚吗? 江远丞脚步匆匆,身后,温之皎转着钥匙走出公寓门,开心地将门锁上。 随后,她大步走向马厩,脚步轻快。 马厩十分宽大,马匹们在马术师们面前,虽高头大马,却都是一副温驯的样子。温之皎站在会中文的马术师前,认真地询问道:“我能不能不换骑马服,我就想慢慢骑马慢慢逛,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选一匹温驯的马。”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0节 “可以啊,不过你这身裙子能上马吗?” 马术师很有些怀疑地看她的鱼尾裙。 温之皎笑了下,俯身,从鱼尾裙一侧拉开拉链。下一秒,这裙就变成了高叉裙。裙子里,居然是还有一条白色骑马裤。 马术师:“……没问题,还挺稳妥的。” 她想了会儿,牵出一匹马来,道:“就这匹马吧,这匹马跑起来快,但是呢,散步也最慢。” 温之皎望了眼棕色的马,比她在国内骑得那些要高大许多,她有些发憷。但当她骑上去后,视野骤然开阔,身下的马则慢悠悠踱步。 一瞬间,她便感觉放松了一下。 虽然高大很多,但是马鞍也大好多! 温之皎骑着马,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在马背上晃晃悠悠,晒着太阳,一下子感觉精神好多了。尽管隔着蕾丝面纱,她也觉得操场遍地的绿也往眼睛里钻,而芳草的清香也扑面而来。 起初,她还让驯马师帮着她牵马,可慢慢的,在马上吹风的感觉便让她心野了起来。她表示自己要骑会儿,便握着缰绳,夹着马肚小跑起来。 马摇摇晃晃,迈着蹄子欢脱至极。 温之皎笑出声来,笑声被风吹散,身子摇摇晃晃,却更加被轻柔的风裹住全身般舒适。马跑了一小会儿,她便有些怕了,便抓着缰绳想要放慢速度。 她转过头望了望四周有没有马,可一转头,却在余光中望见一个身影。对方也骑在高头大马上,并没有戴着头盔,正在调整姿势似的,俯着身体,阳光落在他深邃俊美的侧脸上。他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 温之皎隔着蕾丝,隔着遥遥的距离,望见一双灰色眼睛。阳光下,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几乎掺杂着几分青蓝,仿佛一颗宝石。 温之皎的心脏猛地一跳,瞳孔骤缩,手用力抓紧缰绳。 救命,是江远丞? 错觉吗?长得像? 他死了?他才是鬼魂? 他要索命了? 不对,他醒了? 他要来抓她了? 温之皎大脑空白,一道雷电仿佛从她的头顶劈下,又骤然劈得她背部全是酥麻与冷意。多年前,他满脸是血的一幕恍惚重复,紧接着,却又是从记忆回溯中看到的场景,她几乎全然呆住。 下一刻,身下骤然响起一声嘶吼,紧接着,马被她勒得抬起前蹄。温之皎瞬间失去平衡,她几乎要摔下马,她颠簸几秒,那马顷刻间迈动四肢。 它飞奔起来,一瞬间,周遭景色全然化作糊掉的油画。 温之皎在马身上摇摇晃晃,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在她尖叫的一瞬,马匹飞奔起来。 远处,江远丞正要收回视线,却望见这一幕,他的灰色瞳孔骤缩。 似乎,是那个陆京择的情人? 她惊马了? 她努力想要恢复平衡,可马却越跑越快,她越用力勒马,那马却越觉得这是命令。在一片颠簸中,温之皎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那马无数次要将她甩下马,又屡次要撞到哪里。她一路尖叫,视野在蕾丝面纱下,被泪水糊得愈发模糊。 在温之皎几乎绝望之时,却陡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两匹马的马蹄声交叠重复,形成一出激昂的交响曲。 温之皎不敢回头,不断尖叫,“救命!我停不下来!后面的人救救我!” 而她身后,江远丞俯身,黑发飞扬,握着缰绳尽力追赶。他望见她的身姿摇摇晃晃,白色的容貌与卷发也飞扬,哭腔又吵又无助。 ……有些耳熟。 江远丞顾不得更多,眼神专注,很快,两匹马即将接近。江远丞与她齐驱并进,颀长的腿夹着马肚,转头望了眼他们的距离。 随后,他眯了下眼睛,一把伸手过去。 下一刻,温之皎只觉得一个温度握住了自己的手。 温之皎转头望过去,望见一双灰色眼睛。 他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用力甩动,试图勒马。黑发下,他深邃的眉眼蹙了下,似乎是发现他这样很难用力。 温之皎在晃动的风景中,吃了几口风,却喊道:“快想想办法啊!你快点啊!” 江远丞怔了几秒,唇动了动。 她在命令自己? 他是在帮忙而已。 可不知为何,他这么想着,身体却先一步反应。下一秒,他抬起一只腿,两脚在飞跃的马匹上踩着马镫,他直起身。 两匹马此时都已进到了树林,他这个动作顷刻间就让他的手臂刮到了一旁的树枝。那锋锐的树枝划开燕尾服与衬衫,划出一小道伤口,血液汩汩流动。他顾不得更多,抬起腿跨越过去,身体倾斜几下,最后稳稳坐在她的马匹上。 这动作极为冒险,当真的坐到她背后时,他额头上也有了几分冷汗。他一手扶住她的腰部,另一只手隔着她的手拉住缰绳,在这极进的距离里,玫瑰的香气混着药膏的味道,让他的唇抿了抿。 她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胸膛,抖个不停,卷发不断搔刮在他脖颈上。 江远丞努力直视前方,握着她的手,用力握住缰绳勒马。马的速度慢了一些,他下意识道:“要慢慢减速。身体保持平直,握缰绳的姿势不对。” 他说完,忍不住蹙眉,却听到怀里的人喊:“别教我了,我要吓死了!你烦不烦!” 江远丞眼睛睁大,“你——” 他觉得她态度真不好。 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草坪一处。 江远丞松开手,踩着马镫下马,他刚站稳几秒,便听见她的哭声。他抬头,发觉她正看着她,即便隔着白色的蕾丝面纱与她大氅的容貌,他仍然望见她紧紧咬着红唇,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张开嘴,似乎一个名字就要从嘴里吐出。 但没有。 江远丞伸出手,“下来吧,没事了。” 他伸出手,她吸了吸鼻子,搭着她的手下了马。 她显然被惊吓到了,下马时也格外无力,有些腿软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蕾丝帽面纱落到脑后。他低头,便望见了她的脸,他的瞳孔颤动了下。 她的头发一片凌乱,几缕发丝黏连在苍白的脸上,眼睛红通通的。她脸上有一大片零星的红点,在一片泪光中,像一片红色的小雀斑,让她漂亮的容颜多了几分红滟滟的色彩。白色皮草绒毛随风摇晃,黑发如墨,偏偏,眼睛红,鼻尖红,脸上红,唇也红。 顷刻间,江远丞的灰眼珠便被这红灼伤了似的,瞳孔骤然扩散。他的手攥紧了她的腰部,玫瑰的香气点燃血液,唯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回响。头部的每根神经瞬间绷紧,他的眼睛颤动了下,喉咙里有一万只白鸽要冲出来一般。 他低头,眼睛里却落了一颗泪。他有些茫然,可胸口处,却有什么一点点充盈着。 找到了。 他想。 此刻,他胸膛里,那一块缺失的拼图在骤然间浮现,完美无瑕的空隙。 江远丞长久地凝视她。 他在想,她到底是谁? 下一刻,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皎皎!” 他转过头,却发觉远处,江临琛与谢观鹤都在。 他们应该结束了会议。 江远丞松开手。 他拿出手手帕,扶着她的肩膀,擦着她的脸。 温之皎眨着眼,身体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一瞬,她突然感觉,他有些奇怪。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他要是发疯,她就甩锅骂他没用。他要是安慰,她就蹬鼻子上脸。他要是心疼,她就哭十分钟。可他什么话都没说,灰色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不远处,江临琛与谢观鹤都快步赶了过来。 江远丞却俯身擦着她的脸,凝视着她,阴郁深邃的脸上没有起伏。 他道:“你就是……皎皎啊。” 他收回手帕,折好,放入口袋里,视线从她的眼睛一路看到唇。 谢观鹤快步走过来,将她完完全全看了一遍,又抱住她。 他声音很轻,带点笑,“他失忆了。” 温之皎呆在原地,望向江远丞。 江远丞似乎在和江临琛说话。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就望过来了。 江临琛挑眉,“你在看你的前嫂子吗?” “我和她认识。” 江远丞道。 江临琛笑了下,“她和我交往过,也订婚过,你们当然认识。” 江远丞没有说话,手却伸进口袋里。他小臂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几乎渗到了他的手上,他紧紧握着手帕,那血夜也一路流到手心的帕上。 江临琛道:“陈意今天联系我了,说她找不到你,很担心你。” “没关系,告诉她我只是散散心。”江远丞笑了下,“至于订婚的事,等回国再做打算。” 江临琛怔了几秒,“订婚?” 江远丞仰着头,感受着手心里的黏腻与热意。 他话音轻了些,又望向他,“当然,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也该考虑考虑了。” 江远丞越过江临琛肩膀,望见了温之皎。 她像是丝毫不愿过来,抱着谢观鹤的脖颈,埋在他怀里。他便也无奈似的,将她抱起,往外走。 江远丞攥紧了手帕,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被攥住。 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他绝对不能让他们起疑。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1节 她到底,在他的过去扮演什么角色呢? 皎皎。皎皎。皎皎。皎皎。皎皎。 江远丞在心里一遍遍叫这个称谓。 叫到最后,他眼睛有些发热。 像是失而复得,又像得而复失。 第128章 谢观鹤抱着温之皎, 步伐稳健,低头望着她,“下来吧, 会客室快到了。” “我不,我不,我不——”温之皎将脸埋在他怀里, 话音闷闷的, “我要一个人待着,我不要跟他们在一起。” 江临琛与江远丞在他们身后几步的位置, 可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觉得脑子一片慌乱。 失忆这样的剧情她倒是不陌生, 小说电视里也看过无数次。 但出现在身边时, 她还是有些无法思考。 谢观鹤只能不断抱着往下滑的她,凑近她的耳畔,道:“你越这样, 反而越容易让人怀疑。” “可是、可是——我要——”温之皎话还是有些断断续续, 她没有说话,看向他,“我要怎么办?”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江远丞。 他们之间已经阻隔了太多。 有时候,真相也是一柄钝刀。 它切开过往的脉络, 将血肉磨做一团。 她没办法将所有过错扔给他,再以沉默与逃避来对抗他的一切情绪。她同样也没办法完全原谅他,让时间倒流,让关系回到过去。 面对他本身,对她来说已经足够耗费大脑了。 他却又失忆了,她便更迷茫了。 温之皎只能望着谢观鹤。 谢观鹤低头,对上她求助的视线, 却突然笑了下。 他道:“为什么看我?” 温之皎扯着他胸前的衣服,手指沿着他衬衫纽扣的纹路摸来摸去。她声音小小的,“你不是很有主意吗?我这么倒霉,都是因为你带我来这里。我又过敏,搬过来又碰到他。都是你……” 她脸上的面纱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望见她的脸影影绰绰,唇抿着。 谢观鹤点点头,望向前方,道:“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温之皎睁大眼,攥紧了他的纽扣,她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什么?!” 她眨了眨眼,感觉大脑又空白了几秒。 好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往前冲。 哇这人醒来几天了,失忆多久了?居然有新欢? 人渣,居然这样就移情别恋?! 等下,她好像自由了? 她现在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对,他这么快就有新女友,难道之前就出轨了? 出轨过的话,她能不能找江琴霜要精神损失费? 在乱七八糟的想法中,谢观鹤又简单地抛出了一些话,这些话宛若轰炸一般,让温之皎隔几秒就被炸得大脑空白一次。听到最后,她的眼神已经呆滞,只依稀感觉很多本小说从她脑中闪过,各种标签也闪着光。 #替身梗 #嫂子文学 #强取豪夺 ……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城堡内的小型医疗机构。 机构并不大,同样是古色古香的陈设。 谢观鹤刚走到门口,便接到了电话,一时间,只剩他们三人。 温之皎脑子还有些晕乎乎,在等待区找了个沙发坐下,江远丞被护士扶着,询问着状况。江临琛背对着江远丞,站在她身前,隔着面纱轻轻捏她的脸。 他轻声道:“等会儿不要睡觉。” 温之皎望着他,有些疑惑,“啊?” “有研究提及过,收到了刺激后,立刻睡觉的话,会做噩梦,而且会因此留下更多印象。尽可能等八个小时后再睡。”江临琛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却有些爱怜地用手指触了触她脸上的小疹子,“还难受吗?” 温之皎仰着脸,看他,道:“难受。” 可一抬头,便越过他的肩膀,望见了他身后的江远丞。 他们坐在等待区里,而江远丞被扶到了一旁的病床上坐着。 这会儿,医生正在用镊子取他伤口里的树枝。 不知为何,病房里格外安静,消毒药水的味道弥漫。这显得凝滞与冷峻的氛围中,只有镊子与银托盘摩擦的声音,以及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江远丞脸色苍白,额头有着汗水,灰眸平静无波。他的手臂已被固定住,银色的镊子深入伤口搅动寻觅着,又敏锐地夹住插入其中的树枝拔出,带出了些微血液。 温之皎看了几秒,立刻有些痛似的,脸也白了白。 可下一刻,却又对上江远丞的视线。 他的眼睛凝视着她,直白且专注。 这视线的交错不到一分钟,可江临琛却立刻偏移了下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他脸上仍是和煦的笑意,眼镜下,黑眸弯弯,仔仔细细梳理着她脸颊旁的发丝。 江临琛贴着她的脸,热气打在她耳朵上,他话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到。“别看小叔子啊。” 温之皎:“……” 她顷刻间有点耳热。 倒不是害羞,而是一种尴尬与忍笑。 温之皎抬起手,狠狠扯江临琛的脸,想笑又不敢笑。江临琛见她笑,那一直微蹙的眉头便松了,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皎皎,我更听话。” 江临琛话音有些认真,眼睛却没有看她。 温之皎笑了声,轻轻道:“闹脾气?” 江临琛不说话,瞥了眼她,又移开,唇边有点笑意。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低吟。那声音很轻,也很沉,夹杂在错乱的喘息里,一瞬间便消失。江临琛顷刻间收回了那露出肚皮的姿态,露出了稳重且儒雅的笑,直起身,转头关切道:“很疼吗?” 她也偏头看了眼。 所有树枝碎片已挑出,医生正在消毒。 江远丞脸上仍是苍白的,淡淡笑了下,“没事。” 医生道:“接下来要缝针了,稍等。” 江临琛走过去,望了眼他的手臂,两寸长的伤口,尽管已经不再渗血,可皮肉仍一片狰狞模糊。他蹙眉,道:“缝针的话,还是上麻药吧。” “不用浪费时间。” 江远丞道。 他低下头,看着衬衫上的猩红。 不多时,门被推开。 谢观鹤进来,望见他的样子,也有些担心似的,走过来询问了几句。随后,他又转身安抚温之皎,道:“我刚刚问医生要了些安眠药,如果晚上睡不着的话,你再吃。能睡得着的话,就不要再吃了。” 他说完,取出了一个手指大的药盒,里面装了两颗药片。 温之皎接了药盒,却听江远丞的话音骤然响起。 他道:“皎皎。” 仅仅是一个称谓。 温之皎便吓到一条,手抖了抖。 她连忙拿住,放进口袋里。 好几秒,她才挤出一个笑,对他点点头。 医生已经端着托盘过来,准备给他缝针了。 江临琛与谢观鹤的视线都望向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他的视线却只凝着温之皎,令她有些坐立不安。 糟糕,不会想起来了吧?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便又被打消。 江远丞道:“陈意说,她很想你。” 江临琛眉头微蹙,谢观鹤望向温之皎。 温之皎眼珠动了动,有些惊讶似的,笑起来,“我和她没见过几面吧。” 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厉害,只庆幸刚刚谢观鹤给她“补充了背景设定” “嗯。其实我说谎了。”江远丞笑了下,额头有着细密的汗水,医生缝针的动作没停,针尖穿过他的肌肤,可脸上的笑却岿然不动。他道:“是我发现陈意没什么朋友,似乎有些孤单。虽然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但我听闻,你和我哥哥曾经……” 他的话没继续说,望了眼谢观鹤。 谢观鹤似乎毫不在意,喝了口茶。 江临琛也笑吟吟的,手指放在另一手的表盘上,轻轻敲了敲。 温之皎的手放在膝盖上,歪了下头,眼睛看着她。她鼻尖有些汗水,但感谢这面纱,她相信她现在看起来绝对正常且镇静。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2节 这一句话断在这里,竟没有一个人接话,像猫踩在键盘上,让文档唐突被几行空白切割成的空间。 江临琛删去了空白行,道:“我猜,你是希望回国后,皎皎能和陈意交个朋友?” 江远丞灰眸中有着些恳切,“是的。” “哦,没问题。”温之皎笑笑,道:“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啊。” 狗东西。怕陈意孤单,以前倒是不怕她在庄园里孤单。 祝你们百年好合,锁死,再也不要烦她了! 温之皎恨恨地想着,有点闷,却又有点释然。 像一枚戴久的戒指,取下时,手指有些空,却也轻松。 谢观鹤低头,望见她的裙摆上沾染了些草屑。他便俯身,抬手拍了拍她裙摆的灰尘与草屑,又望向她,“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温之皎巴不得能离开,马上点头,“好呀,我刚刚被吓死了,也想吃点东西压压惊。” 江临琛道:“正好,我也有些饿,不如一起?” “这样的话,让远丞一个人缝针也太可怜了。” 谢观鹤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 江临琛也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望向江远丞,“用不用我给陈意打个电话,让她坐飞机来陪你?” “不用。”江远丞眉头蹙了下,“转机麻烦,时间也久。” 他继续道:“她帮我找回记忆,已经很辛苦了,我也是希望她能不要这么为我担心,才决定出国找你们帮我的。” 江临琛笑道:“我和顾也在那几天,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还能怎么帮你?” “正因如此,”江远丞点头,眼睛望向了谢观鹤,“所以我来找观鹤了。” 他的眼睛从谢观鹤脸上落到温之皎连上,蕾丝面纱随风飘动,他看不清她的脸,便又滑落到她殷红的唇上。几秒后,他笑道:“没想到又碰到了皎皎。” 不知为何,温之皎觉得,他每次称呼她“皎皎”时,那速度总是又慢又快。仿佛在他舌尖辗转了一百遍,才又倾吐出来,令她有些难受。 温之皎蹙了下眉,不愿望他,可他的视线如此赤忱,仿佛已经投过了蕾丝面纱的间隙,要渗入进来望她似的。 江远丞道:“我没有你的记忆,我想你是否有时间,和我讲一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以及,对我和陈意的事,你了解多少?” 温之皎张嘴就像拒绝,可谢观鹤的手却动了动。 谢观鹤微笑,道:“能帮得上忙当然可以,但皎皎她过敏了,身体难免不舒服,不是很想和人接触。你今天能偶遇她,也是因为她希望能住在清静的地方散心。不如,等她过敏好了,再帮你?” 江临琛也道:“我知道你找记忆心切,但有些事,也许越急才越难处理。” 江远丞似乎觉得很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 “那就等……你有空了,过敏好了,我再打扰你吧。”他又看向温之皎,询问道:“戴着面纱,也是因为过敏么?是花粉?” “不是,是悬铃木。”温之皎对他的追问又怕又烦,却保持着笑,“戴面纱是因为我不想见人。” 江远丞点点头,不再多问。 也是这时,医生道:“缝合完了,记住不要碰水,避免发炎。用的线不需要拆,你多注意就好。” “谢谢。” 江远丞起身。 也是这时,温之皎才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到打湿了几缕黑发,胸前也有了些湿痕。看来的确很痛,他一直在忍着。 江远丞取过一旁的手杖,深呼了口气,仰着头,汗水从下颌滚落喉结。他又望向他们,道:“正好,我也没吃东西,一起去吧。” 江临琛笑了下,“还是怕孤单是吧?” 江远丞表情淡漠,挑了下眉头。 ……所以刚才在拖延时间?! 温之皎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脸皱成一团。 天哪,好烦! 到底怎么能摆脱啊! 温之皎甩开谢观鹤的手,仰头,正要说话,可谢观鹤却抬起手,给她整理了下衣服。他低头,轻声道:“你一个人离开,他后脚就会跟上。” 温之皎:“……” 啊啊啊啊干什么啊! 他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吗?! 谢观鹤整理完她的大氅,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没几秒,他就感觉她的手用一种不情愿,忸怩的姿态滑进手心,又置气似的掐了掐他。 他笑了下。 在他身后,江临琛垂着眼,思索着对策。 江远丞的视线则从谢观鹤与温之皎交握的手上划过。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触到了方才的手帕。 这阵时间里,擦过她汗水与泪水,也沾染他血液的手帕变得已然有些硬了。他便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他几乎只忘掉了他和“陈意”相关的那些记忆。 那温之皎呢? 他们认识,可他也忘了她。 只是恰巧一起忘了,还是,她和陈意关系密切,亦或者……陈意是另一个伪造的她? 他望向温之皎的背影,又想起来,她倒在他怀里,犹如玫瑰盛放的红的唇,以及那淡淡的香气。那只樱桃耳环,那对流苏耳环,还有香气的主人……比起陈意,显然与温之皎更为相称。它们和她一样,红得张扬,艳得肆意,又任性得毫无道理。 江远丞知道这一切都是猜测,他要做的,就是证实他的猜测,并从中拼出所有图案。他相信,她和他,绝对不只是认识。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温之皎的指甲陷入他的掌心。 她感觉今天一整天,遇见江远丞后,要把一个月的“啊那怎么办”份额都用完了。 “和你平时相反。”谢观鹤被她掐着手心,却仍有闲心,手指蹭了蹭她的手背,轻声道:“安静,温柔,端庄,不许尖叫,还要讨厌酸的。” 温之皎:“……” 她现在就想尖叫。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隐藏本性更令人痛苦的事吗? 温之皎暂时想不出。 但当他们一行人走进餐厅的时候,她想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陆京择,他似乎刚坐下,外套挂在椅子上,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很有些散漫地握着一个针筒,在给自己注射葡萄糖,表情毫无波澜。 下一秒,陆京择便捕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他眉眼动了动,将针筒拔出,扔到垃圾桶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饶是谢观鹤也没想到事情可以精彩成这样。 因为他刚刚才给顾也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把江远丞弄走。 他的额心跳了跳。 “嗡嗡嗡——” 谢观鹤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没有接起,也不需要接起,因为身后响起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好多人哇,还以为回国了。” 顾也笑容灿烂。 温之皎:“……” 她没有多大的感觉。 地狱十八层和地狱十九层的距离,令她毫无波澜。 第129章 温之皎反复地思考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来古堡? 自从来了这里, 又是被人围着八卦,又是差点弄死陆京择,又是过敏, 又是撞上江远丞……再到现在…… 她望着周围坐着的人:左边是谢观鹤,右边是顾也,对面是江远丞, 陆京择则坐在江临琛旁边。 下午茶自然没有继续戴着面纱的道理, 她不得不取下来,忍受着所有人的视线。她无处遁藏, 一抬眼,无论看哪儿都能对上某个人的视线。当然, 在座所有人也不仅是只看着她, 更多是彼此相互看看,又都笑笑,只是那笑都没到达眼底。 也因此, 这气氛便更尴尬了。 一时间, 并没有什么人说话。 直到侍应生送来了茶水与点心后,才有人先说话。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顾也,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玩着怀表西马甲上的金色怀表, 笑吟吟的看了眼陆京择,又看了眼江远丞。 他道:“远丞,你和陆先生还没见过吧?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吗?” 温之皎眉毛动了动,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捏着叉子将面前的蛋糕切下。她毫无胃口,但她觉得,她还是表现得有胃口比较好。 陆京择脸上没什么波澜, “没有这个必要,小江总的名字已经够如雷贯耳了。” “陆先生也是。”江远丞喝了口茶,眉眼不动,只是望了眼他身旁的温之皎。几秒后,他又道:“不知陆先生和皎皎是什么关系呢?”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他身上。 温之皎也攥紧了银叉,脑子有些慌乱。 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来了什么? 江临琛笑了声,眼神有些探究,“怎么会问这个?”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3节 陆京择也笑,眯着眼,望着江远丞。 江远丞接收到诸多视线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十分坦然地望向温之皎。下一秒,他笑了下,却看向了谢观鹤,背部靠着椅背,“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今天似乎看到了陆先生和温小姐说话,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谢观鹤回以温和的笑,“我和陆先生有过几次往来,皎皎也因此和他熟识。” 陆京择扯了下唇,没说话,手指敲着桌面。 “见笑了。”江临琛拍了拍江远丞的肩膀,“他醒来之后,对身边的事都比较敏感,总有点喜欢盘根问底。” 温之皎缓慢松了口气。 但偏偏,一杯冰淇淋推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是顾也。 顾也笑吟吟道:“尝尝,这是你最喜欢蜂蜜奶油糖霜冰淇淋,味道还不错的。” 温之皎:“……” 谁要吃那么甜腻的东西啊! 她看了一眼那粘稠的糖霜,只觉得唇齿里都有了些反胃的涎水。 谢观鹤挑眉,用两根手指抵住杯子,看向顾也,“她现在过敏,免疫力本来就低。” “谢观鹤,你这管得太多了,皎皎本来就喜欢吃甜的,吃了心情会好很多啊。”顾也这么说着,眼睛弯弯,唇边带了点恶趣味的笑,“是不是啊皎皎。” 温之皎:“……” 她一把握住冰淇淋。 随后,她悄悄深呼一口气,露出了很轻的微笑,细声细气地道:“是啊。” 温之皎绷着脸上的微笑,一匙一匙地挖着冰淇淋吃。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人设,因为吃了几口,便立刻对着所有人都掩唇笑笑。 “很好吃。” 她绝望地说。 谢观鹤眼睛里含了点笑,好几秒,才道:“还是不要多吃。” 温之皎丝毫没有温婉与害羞的概念,因此这会儿演起来,就显出了几分故作娇嗲的别扭。她甚至格外努力直着腰,昂着脖颈,一副子不敢看人的样子,低垂着眼,手放在膝盖上。 江临琛望着她端着的姿态,便觉得很有些好笑,专注地看了几眼。 顾也的眼睛圆溜溜的,他仰着头喝茶,喝着就咳嗽了起来。 江远丞支着下颌,看着她低垂的眼睫。 眼睫弯弯的,盖住了她的视线,显得低眉顺眼。 温之皎咬牙。 她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绝对都在笑她。她格外想要发火,用脑袋把所有人都捶一边,可不行。因为她现在不能在江远丞面前露馅,必须要保持人设。 陆京择收回了视线,也笑了声,却道:“当初真应该答应让顾总好好唱一出,说不定还能拉上谢先生一起唱,毕竟孟不离焦。” 江临琛闻言,全当听不懂似的,“顾谢是世交,自然关系好。” “现在也不晚啊。”顾也笑眯眯的,却望向了江远丞,“远丞,听江临琛说,你和陈意也好事将近了?届时,需不需要我和谢观鹤上台给你唱两出戏?” 江远丞抬眼,笑道:“恐怕出不起那么高的价格。” “都是兄弟,说这些干什么,免费献唱。”顾也支着脸,望向陆京择,“也圆了陆先生的遗憾,啊,不好意思。” 顾也挑起眉头,一副子失言的样子,握着茶杯对他举了下,“不要介意。” 江远丞听出端倪,道:“看来我错过了很多事。” “也没什么。”江临琛瞪了一眼顾也,觉得他这挑衅实在多余,笑道:“陆先生曾有订婚的打算,不过阴差阳错,没有成。” 陆京择笑起来,话音冷冷的,“好一个阴差阳错。” “我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谢观鹤全然置身事外似的,安慰道:“缘分未到而已。” 江临琛道:“缘分的确玄妙,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不成。” 顾也笑起来,“说谁早又说谁晚呢?” “早与晚都无妨,最怕的是——”陆京择扫了眼顾也与江临琛,话音很轻,“来得无缘无故,无名无分,无轻无重。” 他又望向谢观鹤,道:“或者,自觉来得正好。” 谢观鹤只是笑,抬起手理了理温之皎的头发,低头看着她,“怎么了,还是没有胃口吗?” 陆京择眼神沉了沉,也看向温之皎。 温之皎:“……” 在这个情景下,谁还能有胃口吃东西? 你们自己很有胃口似的! 她丝毫不敢撒泼,只是温驯地笑笑,不说话,做足了姿态。 可温之皎已经踩上谢观鹤的脚。 谢观鹤笑了下,不说话。 顾也倒察觉到似的,立刻伸了个懒腰。 随后,他的手便顺势落在她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腰。 温之皎:“……” 呃啊啊啊! 她抬起另一只脚要踩他,他却立刻踮起脚,用脚尖摸索她的脚踝。 温之皎:“……” 她将面前的碟子盯出了花,再不敢动。 江临琛冷笑了声,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顾总既然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不累,我舒服得很。”顾也支着脸,狭长的眼扫了一眼所有人,笑得很有些轻佻,“这位置舒服,暖气不大,点心正好都是我喜欢的。” “这位置可是谢观鹤给你留的,怎么都不谢谢人家?”江临琛话音揶揄,金丝框眼睛下,眼神冰冷,“难怪跟他关系好不是?什么事都惦记着你。” “我跟他是兄弟也能怪我?”顾也不以为然,挑眉,看向江远丞,“你看,远丞不也给你留了个观赏窗外景色的好位置,你也得谢谢他。” 江远丞笑了下,道:“我们坐在一起倒不意外,但你坐在观鹤和皎皎旁边,不觉得影响他们么?” 陆京择闻言,笑出了声。 他道:“小江总的眼色格外好。” 江远丞望过去,却望见他眼神里的怨毒。 他有些惊愕,但下一刻,也冷冷回望过去。 “我的眼色从来不错。”江远丞道:“才见一面,就让陆先生看出来了。” “不见面也看得出来,眼色好,眼神好,眼光也好过头了。”陆京择扯了下唇,又道:“想来有些人也是如此,才喜欢这么横插一脚。” 温之皎:“……” 呃啊,头好晕,他们都在说什么啊! “横插一脚这词用得太过了,”顾也说是这么说,手却挠了挠她的腰部,语气轻快,“我位置就在这儿,那有什么办法?” “顾总这话有道理。”江临琛一转话锋,却谁都没看,笑道:“顾总的位置从来稳定,比谢观鹤的位置稳定多了。” 谢观鹤笑笑:“一味求稳也还好,只怕稳中求乱,徒增麻烦。” “风水从来轮流转,今天你做了这东,明天指不定是谁。”陆京择像是已经厌倦了,站起身来,拿起外套,也笑:“不过呢,向来都是攻城容易守城难。” 他道:“我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陆京择说到最后,视线落在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笑得脸都僵了,却也十分得体地对他点头,“慢走。陆先生。” 说完,她又害羞地低头,一副体贴花瓶的样子。 陆京择见状,点点头,“也祝温小姐吃得开心,温小姐既然嗜甜,想必也会喜欢这个。” 他将一碟马卡龙端到她面前,转头离开了。 温之皎:“……” 啊啊啊啊啊干什么啊啊! 不过陆京择一走,她还是能感觉到,气氛还是稍微轻松了一些。 温之皎并非感觉不到他们的唇枪舌剑,可偏偏他们说话个顶个的喜欢绕圈子,一句话里全是机锋,她每次一思考都感觉大脑晕乎乎的。 谢观鹤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是累了吗?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远丞又垂下眼,他面前放了一碟草莓蛋糕。 草莓红艳,果香混着奶油的味道,甜美至极。 他拿起叉子,剖开草莓与蛋糕,鲜红的汁液顷刻与奶油混作一团,流到白瓷碟上。 温之皎还没说话,江远丞便站起了身。他看向他们,道:“有个工作邮件,我回去处理下,先走了。” 他对他们点点头,起身离开。 温之皎终于按捺不住,长舒一口气。 江远丞走到出口,一眼望见了陆京择的背影,他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一拐弯,和等候在外面的助理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他眼睛动了下。 果然,他不打算离开。 江远丞转身,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餐厅的另一个入口。 古堡内的餐厅分了正门、侧门、后门,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帜,厚重的地毯从一层铺垫到三层,回廊的设计,使得正中心的水晶吊灯愈发折射出漂亮的华彩,彩色玻璃也光芒染上彩色。 江远丞走上二楼,坐在边缘的位置,远远地眺望着一楼的人。 “嗡嗡嗡——” 手机震动了起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4节 温之皎看了眼信息。 她翻了个白眼。 [ljz:来盥洗室。] [皎生惯养:不要] [皎生惯养:你逼我吃马卡龙] [ljz:皎皎,你也不想] [ljz:把你们以前的照片发给江远丞吧?] [皎生惯养:……] [皎生惯养:你敢惹我?] [皎生惯养:我现在就去挠你,王八蛋,我生气了!] 温之皎深呼一口气,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谢观鹤挑起眉头,道:“正好我也想走了,我跟你一起。” “不要这么粘人!”温之皎低头,按住他的肩膀,“我去了。” 谢观鹤顿了下,“但我觉——” 温之皎拿起马卡龙,塞进他嘴里,点点头走了。 顾也见状,立刻要动作,可她一转身,便从座椅间旋身离开了。 顾也扑了个空,有些不爽,道:“哎呀,她肯定偷溜走了,这一溜走,谁知道会遇到谁?” “不会。” 谢观鹤道。 但,不溜走,也说不准会遇到谁。 谢观鹤笑了下,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并不觉得她遇到陆京择或是江远丞有什么问题,欲速则不达,事急则生变。将她圈在身边并不是理智的做法,也并不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做法。 谢观鹤只是喝茶。 江临琛却只是冷笑,“你倒是有资格说他?为了口舌之快,将陆京择和她过去的事都抖出来。” “陆京择难道会明说,把局拆穿么?”顾也笑吟吟的,“江远丞听出来不对又怎么样?木已成舟,他能挽回多少?” 江临琛顿了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也说得不无道理,如今局面的确混乱。 江远丞就算记起来一切,又有什么名义来搅局呢? 他不过是另一个陆京择,全都毫无立场。 可江临琛的心里仍有些烦躁。 她身边,有一个姓江的就够了。 另一边,温之皎满是烦躁地走进盥洗室。 可刚进去,背后却骤然传来一道力量,将她硬生生拉近了洗手间。 温之皎甚至来不及尖叫。 “咔嚓——” 洗手间的门合上。 她一猜就知道是陆京择,转过头就冲着他咬过去。可陆京择却十分直接凑过脸来,她尖锐的牙齿直接咬上他的唇,顷刻间,他唇上就被她咬破,鲜血从他们相接的唇上流出,浸染彼此。 温之皎怔了下,松开唇,可他却接着吻上。 血液便与涎水唤作一团,在他们的吻之中交织。 温之皎用力捶他肩膀,将他捶得喉咙里低吟了几声,那声音也从他们的唇中泄出。可他一点都不松口,她终于承受不住,张开唇,让那混着血的□□灌入喉咙中。 陆京择的呼吸有些急促,也终于送开口。他眼角有些红,冷峻的脸上有了些笑,唇上的伤口格外红,无端显出几分旖旎。 他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眼睛数她脸上的小红疹。 温之皎又踹又打,用脑袋撞他,“你怎么这么讨厌?!烦不烦!” “嗯。”陆京择点头承认,道:“我就是很讨厌。” 她挣扎几番,毛绒绒的大氅连带着蕾丝披风都从肩膀滑落,露出了内搭的露肩连衣裙,以及白皙的肩膀。她肩膀上也有几粒小红疹。 陆京择便身后摸了摸,“多久好,看着真难受。” 温之皎闻言,大怒起来,抬手就抓他头发,“谁让你看了?!混账东西,我不想好吗?!” “疼。”陆京择被她抓得不得不低头,却笑起来,话音无奈,“我说,看着替你难受。” 他脸上因疼痛有了点红,黑眸睨她一眼,却望着她,唇找到了她肩膀。他轻轻亲了几下,又从肩膀一路亲她脖颈,专门找她的小红疹似的。 温之皎上了药膏,玫瑰与薄荷,还有她肌肤的温热都晕染出几分热气。此刻,被他亲亲闻着,便又觉得有些瘙痒,抓他头发的手松弛了,搭在他肩膀上。 “别弄,痒……啊都怪你,我身上又开始难受了。” 温之皎推着他脑袋,身体缩了起来,不断蹭着他。 陆京择便更专注,从她脖颈后又吻到背部,要把她的红疹都亲一遍似的。他的腿钳制着她的一只腿,手紧搂住她的腰部,她几乎要半坐在他膝盖上,身体后倾。 温之皎仰着头,肩膀耸动几下。 陆京择的吻带着湿润与热气一路覆过去,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温之皎被满脸通红,眼睛有着水液,唇也水润极了。她仰着头,额头的碎发湿漉漉的,“你真的有病,我咬死你算了!” 她说是这么说,却在他怀里蹭了蹭。 全身又有点痒痒的,烦死了。 陆京择抱着她,慢慢挠她身上的红疹,道:“谁让你说我嫌弃。” “你——”温之皎一把把他从身上撕开,又对着他的肩膀使劲儿咬了口,“起开!” 陆京择仰着头,喉结滑动,被她咬得面色苍白,而唇却更红,尤其是那点伤口。 好一会儿,温之皎才感觉泄了点气。 她道:“再威胁我,就不只是咬你几口了!” 陆京择点头,手指却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道:“皎皎,今天一桌坐满了,感觉怎么样?” 温之皎:“……” 她瞪了一眼他。 陆京择笑了下,“我可比你难受多了。” 温之皎走到洗手台,脱下了大氅与蕾丝披风,轻轻挠着身上的红疹。她才懒得理他说什么,她现在只想挠痒痒,难受死了。 陆京择从背后抱着她,亲了下她的脸,“皎皎,怎么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呢?” 温之皎还是不理他,他便只能有些落寞地亲她的脖颈。 她推开他,“走开!” 陆京择这才笑了下,被他推走了。 他走出洗手间,从盥洗室穿过,一路离开。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走廊尽头走出。 洗手间里,温之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够后背的拉链。 可够了一会儿,手臂酸涩,仍没有摸到拉链。 烦死了,刚刚他亲的时候,拉链松动了些。 她又觉得痒,所幸拉下来挠痒。 结果现在够不到,烦死了! 在温之皎被这拉链弄得烦躁时,却听到洗手间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 “咔嚓——” 太好了,有人要来了,让她帮帮忙。 温之皎眼神一亮,但下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下,这好像是男洗手间?! 她反应了几秒,马上抓起大氅与披风进了一个隔间合上门。 “唰拉拉——” 水龙头的声音响起。 温之皎抱着大氅,弓着背部,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有些焦急。 哎唷,赶紧赶紧啊! 上个厕所前还洗手干什么! 很快的,水龙头被关上。 抽纸被抽出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是隔间门的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很好,理论上她跑得够快的话,现在就能冲出去,然后去女洗手间! 温之皎心里一喜,正要拧开门锁,却又听见一个动静。 “咔嚓——” “当啷——” 又是一道隔间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温之皎愣住。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5节 但那声音却不断响起。 简直……就像这个人再不断检查哪个隔间有人似的…… 这个念头起来的一瞬,温之皎汗毛倒数,额头有了冷汗。 什么情况? 打扫的? 工作人员? 检查?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她现在这个样子,都绝对无法见人啊! 温之皎有些崩溃,隔间门推开又合上的声音不断接近,最终,她望见隔间外有一道阴影。向下看,她轻易地望见一双黑靴,上面沾染着些许灰尘与血迹。 她的眼睛缓缓睁大,这好像是…… 很快,她的猜测被验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出来吧。” 江远丞道。 温之皎:“……” 救命,他怎么在这里?! 他想干什么?! 他想起来了? 他发现了什么? 温之皎大脑一团乱。 但江远丞的声音很快响起,“暂时不会有人进来的,想离开的话,就趁现在。” 他说完,又耐心地等待着,灰眸没什么起伏。 几秒后,隔间门打开。 “咔嚓——” 他望过去,却先望见她的黑发散落在脸颊旁与肩上,身体弓着,毛绒绒的大氅抵在胸前,白皙的皮肤浮现于眼前,肌肤上的红点格外艳丽,但更为眼里的,还有那一连串如樱桃一般映在她肌肤上的痕迹。 温之皎轻声道:“我拉链,拉不上。” 她的发丝蓬松而卷曲,散落在肩上,愈发使得那白皙的肌肤与吻痕引人遐想。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颤动了下,却垂眼,道:“转过去。” 温之皎有些不习惯他的语气似的,蹙了蹙眉,转过身。 江远丞将手杖放在一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一用力,她便被推回去。温之皎顷刻间意识到不对,转过头,可江远丞却抬起另一手反手锁了门。 不是,你那手不是刚缝针吗?! 怎么能这么灵活?! 温之皎大为震撼,道:“你想干什么?” “帮你拉上拉链。” 江远丞语气平静。 但他的眼睛却从她的发丝一路扫过她的脖颈,露出的一大片背部,以及她的眼。他抬手搂住她的腰部,一手触上她的背。在被全然禁锢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抬起手撑住隔间的门,半个身体都压在他手臂与怀中 江远丞捏着拉链,手指却抵住了她的肌肤,微凉的手指摩挲着她,她肩胛动了动,仿若振翅的蝴蝶。而背部那些红痕,无论是红疹亦或吻痕,都仿若她覆在翅上的图案。 他撩起了她的发丝,也擦过了她耳朵。 她抖了下肩膀,很奇怪,他竟感觉到,她在催促他快点。 他的灰眼睛凝着那些红,道:“你的追求者很多。” 温之皎转头看着他,眉头微蹙。她真想现在就撒泼,但她还是忍着,垂着眼道:“我想,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的确。”江远丞的手指在她背部慢慢攀附,“我只是有些好奇,无意冒犯。” 温之皎道:“谢观鹤都没管我,你为什么管。” 江远丞没有说话,将裙子的拉链拉上。 他松开手,却没有松开腰间的束缚。 他道:“正因如此,才好奇。” 温之皎动了动身体,拧眉,“松开手,我不然我告诉你未婚妻了。” 江远丞也松开了腰间的束缚,喉结动了动。 几秒后,他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肌肤的触感,拥抱的感觉,抚摸的感觉。 都很熟悉。 真奇怪,触觉原来也有记忆么? 江远丞想。 “因为我和你未婚妻用的同款香水。”温之皎见陈意这个法宝有用,立刻抛了出来,“我不喜欢勾三搭四的男人,你可以出去了,我可以不计较你今天的冒犯。” 江远丞顿了下,道:“我原本并不打算进来,只是,有人又要进来,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打开门,拿起手杖,往外走,“我送你回去休息。顺便,我也想询问下关于过去的事。” “你是不是——”温之皎很想骂人,却忍住了,只是用着客套又礼貌的态度道:“我身体不舒服,现在我不想聊这些。” 江远丞转过头,灰眸平静,“你在心虚吗?” 温之皎心脏漏掉一拍,蹙眉,“你在说什么?你——” 江远丞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们走出洗手间与盥洗室。 刚走出去,温之皎就急匆匆地想往外走。 江远丞没有跟上,只是握着手杖,远远望着她的背影。 另一边,温之皎脚步匆匆,刚出了走廊,便撞到谢观鹤怀里。 谢观鹤扶住她,低头看她,正要说话。她却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抱住他,喉咙里拖着长腔嚎叫了一会儿,那嚎叫也是闷闷的。 他怔了下,猜到了什么,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部。 “江远丞他不是走了吗?结果,结果——”温之皎又扭扭捏捏好一会儿,才崩溃道:“总而言之他找我了。他很怪,他说我追求者真多,他还抱我了!” 她唇翘起来,一副子焦躁的样子,走来走去。 她道:“江远丞好可怕,我感觉他——” 谢观鹤抬起手,在她耳边动了动,下一秒,他摘下了一只耳环。温之皎望过去,只见他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一只殷红的樱桃耳环。 她话音有些恍惚,“……我丢了一只,一直没找到,早就扔了。” 温之皎抱着谢观鹤的手臂,“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不是——” “事到如今,”谢观鹤扶住她的腰部,语气平淡道:“你只能跟我订婚了。” 温之皎:“……” 她更崩溃,“我才不要!” 谢观鹤对这个回复一点不惊讶,看着她。 温之皎拧着脸,“你都没有好好追我,又不说好听话,又不告白,又不会送合心意的礼物,又不——” 谢观鹤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很轻,一触即分。 温之皎有些惊愕,谢观鹤却没事人一样,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她道:“你什么意思?” 他好几秒,才道:“难过的意思。” 温之皎冷哼了一声,“你就是趁火打劫,我根本不觉得你是真心的。” “那,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谢观鹤笑了下,“再求一次。” 温之皎道:“我还不答应呢?” 谢观鹤带着她走出了餐厅,望了眼天空。 他话音很轻,“那就没办法了。” 温之皎:“……你不多说点挽救我的印象分吗?” 她觉得实在有些奇怪。 他没说订婚的事前,她完全能自然享受他的一切。 可他刚刚一说,她现在怎么都觉得奇怪了。 觉得他人奇怪,性格奇怪,说话奇怪,牵着她的手也奇怪。 谢观鹤沉默很久,却道:“多说多错,错多了,你就要威胁我了。” 温之皎:“……” 更奇怪了! 第130章 “所以后天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是不是想绑架我?”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6节 “为什么不是明天?” “你说话啊!” 回去休息的路上, 温之皎满脑子都是问题,这些问题又全部从嘴里跑出来。她一会儿扯谢观鹤的头发,一会儿拽他胳膊, 一会儿甩开他的手从他背后往上爬。 这会儿,他领口都被拽松了,她还在扯他衣襟。 谢观鹤原本还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却也被她吵得歪头, 身体摇摇晃晃。他倒也不烦躁,只是觉得好笑, 道:“你这样像猴子。” 温之皎昂着脑袋,“那也是好看的猴子。” 不过她还是松开了手, 抱着手臂, 又道:“是你非要勾起我的好奇心的!” 谢观鹤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望着她,“但除了我, 也有别人不是吗?” 温之皎有些疑惑, “什么?” 谢观鹤俯身,望着她,道:“你不觉得,所有人都在用你的好奇心接近你吗?” 温之皎就这点最糟糕, 充满好奇心,碰到纸箱便要探头进去望望。于是,心怀不轨的人总用这样的未知去撩拨她,她也总上当探头,发觉不妙才跑开了。但到了下一次仍重蹈覆辙,反反复复在纸箱里腾挪转移。 谢观鹤很罕见地将这话挑明到这个程度,但他此刻凝视着她, 眼神认真,等待着她的答复。他并不觉得会得到答案,她从来拥有逃避他人探寻内心的天赋。 她到底有没有心呢? 显然有的,只是那颗心只有她自己。 任何人的窥视,都会惹恼她。 此刻,温之皎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时也是笑着的,头歪着,像是在打量他,眼睛里闪烁着水润的光泽。 谢观鹤顿了几秒,也笑,道:“走吧。” 温之皎抬起手,又拽住他的衣服。 谢观鹤只好转头,叹气,道:“你说吧。” “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温之皎仰着头,走到他身前,看着他,“你甚至没有他们做得好,他们都能让我高兴,你不行。” 她又道:“你不要跟着我,我要自己回去了!今天不想跟你说话了!” 温之皎一甩头,卷发飞扬,露出了白皙的脖颈,还有几颗小红疹。 谢观鹤跟上去。 她转头瞪他。 他站住不动。 她才又转头继续走。 他便又跟上去。 好几个来回后,温之皎终于有点生气了,脸红红的,指着他:“你跟我玩什么木头人吗?!” 谢观鹤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玩得应该还不错。” 温之皎:“……真讨厌!” 她说完,突然想起来自己也这么跟过顾也,一时间觉得被回旋镖,指着他好一会儿,一跺脚不管他了。 谢观鹤便落后她几步,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打开手机回个消息,一会儿又捻起树上的雪花。温之皎可就不开心了,她一边觉得谢观鹤幼稚,自己不该理他,一边又感觉被他跟着,是天气也糟糕,太阳也糟糕,雪花也糟糕。 好一会儿,她才烦躁地转头。 谢观鹤便又停住了,在几步开外,一幅闲庭信步的样子,从容至极。 温之皎道:“你非要惹我不高兴。” “不是。”谢观鹤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道:“我在想办法让你高兴。” 他停在她面前,将摘下的花朵的雪花掸开,随后将花朵插在她耳边。 谢观鹤道:“那个问题很糟糕吗?” “没有错。”温之皎坦然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面容,“我就是喜欢好玩的事,他们费尽心思地用这些来讨好我,却又惹恼我,本来就是他们的错,但你问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 谢观鹤道:“对不起。” 他又道:“也许我只是害怕了。” 温之皎眨了眨眼,“什么?” “害怕到最后,还是不能讨你开心。” 谢观鹤笑了下。 “撒谎。” 温之皎才不信。 谢观鹤注视着她的眼睛,最后只是摇头。 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 她的手一点都不安分,他却不像以往,轻松地放她的手走,而是一路握着,甚至有些用力。 温之皎这会儿才隐约感觉,也许……他说的不是假的。 他从来都是什么事都不显露端倪的,但这会儿却沉默了一路,紧紧握着他的手。就连步伐,都比平常快了些,这怪异的气氛马上传染了她,她便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也不说话。 到了公寓门口,谢观鹤站定了一分钟才松开手。 温之皎立刻抽开手,甩了甩,指控道:“手都被你握痛了。” “抱歉。”谢观鹤从善如流地道歉,又道:“到后天前,你都可以给我答复。” 温之皎:“……” 她觉得好笑似的,道:“订婚吗?你以为我会反悔吗?” “也许。”谢观鹤一本正经道:“我猜江远丞这两天还会找你的。” 他低下头,和她分析利弊,“江临琛和江远丞毕竟是兄弟,选择江临琛,你仍然躲避不了他。陆京择呢,目前你还没有原谅他,那就只剩顾也了。可是顾也至今没有提出告白与求婚,我想,你并不喜欢当主动的人。” 温之皎听完,愈发觉得好笑,“你在推销你自己吗?” 她又道:“你就不怕我突然又觉得江远丞不错?或者,陆京择没那么可恨了?再或者——” 谢观鹤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这一次,他吻得很投入,眼睛眯着,可时间依然很短,不到半分钟他便抽离了这个吻。 温之皎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茫然抬头,望见谢观鹤垂着眼。 他眼尾有些红,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温之皎探头,看他的脸,“你又干什么?”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平复呼吸,才抬头看她,道:“害怕。” 他笑了下,说话带着点喘,可仍是四平八稳的样子,“正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想听了。” ……即便说这样的话,他仍是一脸霜雪,无悲无喜的样子。 不过,眼尾的红,还是让他有了些说不上来的妖气。 温之皎眨了眨眼,终于笑了起来,道:“你好奇怪。” 她道:“你为什么总是能一脸平静地撒谎,真的好能装啊。” 谢观鹤道:“确实。” 他很赞许这个评价似的。 “你要是不会说好听话,就别说了,”温之皎感觉他还不如一直古板又客气地叫她温小姐好了,也好过现在,她抬起手扯他领口,让他低头,“你每次淡淡地亲我还有讲这种话时,就像有大阴谋一样,特别——” 她话音顿住,随后,眼睛缓缓睁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温之皎的掌心触到他胸口,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奏有力却又紊乱,几乎要穿透他炽热的胸膛跳到她的身上。她仰头看着他,他低头专注地看着她,眼神认真,唇边有着笑。 ……他心跳得好厉害。 她无来由感到了些荒谬。 谢观鹤注意到她话音的中断,问道:“怎么了?” 温之皎收回手,感觉手上都染上了他血液的温度。 她道:“你——” 谢观鹤:“嗯。” 他仍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温之皎:“……” 她不说话了,将他一推,转身道:“你休想用江远丞威胁我。” 谢观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进了公寓后,才转身离开。 公寓门关上,温之皎靠在门上,脑子里满是问号。 她左右挑眉,问题像一堆小球,从左滚到右。 谢观鹤心跳得那么厉害,怎么能装得那么冷静的? 温之皎越琢磨,越觉得谢观鹤之所以能如此,不过是笃定,她一定会因为江远丞的威胁而答应他。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绝对不要中计。 她心里窝着火,又去画画。 画累了,才伸了个懒腰去睡觉。 许是今天受到了几次惊吓,她这一觉睡得极长,又噩梦连连。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天黑漆漆一片,她身处黑暗中,心情很有些差。 肚子空空,一身汗水,头重极了。 温之皎爬起来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望见客厅里佣人送来的餐食,只觉得毫无胃口。她又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才看两秒,便发觉一连串的信息。 [ljz:你睡了吗?灯都关了。] [ljz:我在门口给你放了些药和糖。] [顾也是人:睡这么早?]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7节 [顾也是人:本来相待你看演出的。] [顾也是人:算了,你好好睡觉,明天再带你去玩。] [临琛:你身体好些了吗?] [临琛:我让佣人送了些吃的。] [临琛:远丞没去打扰你吧?] [谢观鹤:明天上午有会。] [谢观鹤:口袋里的用药说明记得看。] 温之皎:“……” 好多信息,一条都不想回。 算了,都十一点了,他们应该不会来烦自己了! 温之皎这么想着,反而松了口气,起身出了门。 餐厅两点多才关,她应该能吃上想吃的饭菜。 所谓出国就这点不好,永远只有第一周为异域美景美食而感到新鲜,到了第二周,胃就开始渴望一些热乎乎的国内食物了。 即便是夜晚,但古堡内也灯火通明。 温之皎一边琢磨要吃什么,一边看着电子地图找路。刚走一段距离,却听身后传来了鸣笛的声音,她让开路,盯着地图放大又缩小。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 车窗缓慢降下。 温之皎望见一双灰色的眼睛,是江远丞。 温之皎:“……” 服了,怎么这也能遇到? 她开始怀疑他在蹲点。 江远丞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温之皎道:“餐厅,我饿了。” “嗯。”江远丞应了声,道:“我也准备去,一起吧。” 温之皎没忍住道:“我说我去死你也会顺路吗?” 江远丞怔了下,没有说话,她甚至感觉他的灰眸闪烁了下,像是有点困惑似的。她顷刻间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扯出一个笑来,道:“抱歉,我有点饿,心情不好。” “可以理解。”江远丞点头,道:“上车吧。” 温之皎深呼了口气,道:“谢谢。” 她坐上了后座,紧靠着车门,与一旁的江远丞拉开距离。 江远丞没有再搭话,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他真的是个好心人似的。温之皎稍微松了口气,又在心里反复给自己打气:不要露馅,不要耍脾气,要客套,要疏离。 她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 江远丞一路无话,他只是隔着抬起手指,轻轻触了下车窗玻璃的倒影。倒影之中,她目视前方,表情绷着,灯光与他的影子与她的倒影重重叠叠。 他的手指点了点她脸上的红点。 她脸上的红疹消了一些,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不多时,车停在了餐厅门口。 这时候的餐厅人也不少,都是工作人员。 温之皎选了些食物,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江远丞对面。江远丞吃东西并不快,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坐在他对面,又不敢大快朵颐显出以往的吃相,便也只能一点点吃。可这样,他们相处的时间又无形拉长。 她心里很有些焦急,唇翘了起来,只一味喝着蜜酒。她格外喜欢l国的特产蜜酒,滋味实在酸甜,喝完酒,她有了些微醺,心情倒是轻快了些。 温之皎低头吃饭,江远丞望见她唇上的湿润,脖颈的经络抽动了下。没一会儿,他也仰头喝了杯蜜酒,放下餐具,道:“我吃完了,还有事,先走了。” ……她不想理他。 那就这样吧。 江远丞起身,垂着灰眸,撑着手杖往外走。 温之皎:“……?” 她有些费解,原本以为他会更难缠的。 难道真的也只是顺路? 温之皎不想管那么多了,她低头开始大快朵颐,迅速吃完了面前的东西。随后,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脚步轻快了些。 走到门口,他的车已经不在了。 她心情便更好,跳脱着走下了台阶。 虽然回去的路要走上许久,但她吃饱了,心情也好转不少。即便这样的路,也全当是散步。古堡里遍布卫兵与安保,她便走得更慢,偶尔抬起手掠过花圃的叶子,又掐下几片叶子。 而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江远丞凝望着她的背影。 她果然在逃避自己。 江远丞想。 是在害怕他吗? 可为什么呢? 他们之前,真的只是认识吗? 江远丞的脑子有些乱,却仍然撑着手杖,缓慢地跟着她。他现在并不想弄清楚太多问题,他也弄不清楚,她和别人的关系有着那么多谜团,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他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很快的,就连这个问题也被忽略。 在灯火之下,她走路时快时慢,有时会被一块石头或一片花草吸引目光,也有时,觉得一切百无聊赖,走得飞快。即便照明足够,她也开着手机手电筒,方便她随时查看些无用的东西。他看着她自拍,看着她找角度,还看着她突然旋个圈。她好像总有办法让自己开心,寒冷的夜晚,她甚至愿意踩自己的影子。 如果,他在她身边,可以为她做很多事。 江远丞想。 他可以帮她拍照,可以搂住她的腰,可以和她聊今天的天气为何这么冷。如果她愿意,他们甚至可以一起喝酒取暖,寒冷的地方总有这样的习惯,在微醺之中于夜色下游荡。 当这个念头唐突冒出时,他站在了原地。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却走动不得。 仿佛也有这么一个夜晚,他和她漫步走过大街小巷。她跑来跑去,卷发在风中飞扬,玫瑰香中混杂着酒的味道。 “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朋友!” 恍惚的声音响起。 面容模糊的人指着一棵树,只能望见微笑的唇角。慢慢的,一阵风吹过,那些半透明的雾气悄然散去,如幽魂似的面孔,缓缓浮现。 一瞬间,那即将清晰的脸再次蒙上雾气。 可这一刻,他的眼珠颤动了下。 ——是她。 那个人,一定是她。 过去的真相模模糊糊。 但现在的她,格外清晰。 她,是他要找的人,要找的一切。 江远丞攥紧手杖,脚步仓促起来,很快,却也跑动起来。可她的身影在他方才的恍惚中已经消失,即便他几乎踉跄地追着她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可却只能望见两条鹅卵石铺就的路。 两条路的绿植毫无相似,即便路灯,也完全对称。 江远丞站在两条道前,没有再动,他望了眼四周,像是在迷茫。夜晚蒸腾出淡淡的雾气,那些雾气在光下缥缈,又一丝丝渗入周围的花圃里。 晦暗的光影在他深邃而俊美的脸上打下阴影,他撑着手杖,俯下身,跪在了地上。一丝不苟的黑发垂落在脸颊旁,他的灰色眼睛里显出无边的沉,薄唇抿着。很快,他抬起手指触了下膝盖前的鹅卵石。 江远丞站起身,撑着手杖,转过身往回走。他走了几步,却抬起腿,直接踩入花圃之中。他走了几步,手杖划过碎石,他险些没有站稳。他顾不上更多,只是从花圃之中穿过。 当他穿过花圃,很快,便望见依傍的松树。 松树的清香幽幽擦过他的鼻翼。 江远丞走了几步,很快望见一道隐约的灯光。他走近,就看到了一只手机放在石头上。石头边,一个身影跪着,捏着尖锐的什么东西在刨土。 温之皎专注地刨着坑,却骤然感觉一道身影覆在自己身上。她正有些惊讶,抬头,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却先听到一道声音。 “找到了。” 那声音有些沙哑,很轻,却又熟悉无比。 温之皎顷刻间没了动作,仿佛从头浇下了桶水,血液骤然凝固。她喉咙哽住,耳边响起了一道尖锐的鸣叫声。 他俯下身,阴影一寸寸退去,露出了一张阴郁而英俊的面庞,灰眼睛犹如鹰隼一般紧紧凝视她。 ——以前,他每一次找到她,都会说这么一句。 完蛋了。 一切都完蛋了。 温之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的唇颤动着,好几秒,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远丞沉默着,望她,道:“刚刚看到了你,一眨眼不见了,现在找到了。” 温之皎喉咙里郁积的气一下消散了,绷紧的神经一根根松弛,背后仿佛都有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唇张着,泄出了一点气,道:“哦。” 江远丞望着她的神情,低头望着她的坑,道:“你在干什么?” “挖坑。”温之皎道:“有只松鼠冻僵了,我觉得很可怜。” 她说完后,那濒临崩溃的心情消散了,又找回了理智。 温之皎道:“不过我想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距离。请你看在,你未婚妻的份上,和我保持距离。” 她说完后,望江远丞。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8节 可江远丞只是看着她挖出来的小坑,道:“这里的土比较硬。” 温之皎有些不爽,“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江远丞起身,脱下了外套,盖在她的身上。随后,他拿起她的手机,用手电筒照了照小坑,伸手。 温之皎蹙眉,“你干嘛?” 江远丞道:“我帮你。” 温之皎望了望自己的手,咬了下唇,把手里的小木棍递过去。江远丞照了照,摇头,道:“很脆,很容易断。” “是啊,我都挖断好几根了,可我又没有别的东西。” 温之皎想着,又道:“而且我想让它快点入土为安。” 她掏了掏口袋,掏出来了一只小松鼠。 那松鼠毛皮黯淡,僵着身体躺着。 “真讨厌冬天啊,一到冬天总是这样。”温之皎用手蹭了蹭松鼠的背部,“还是夏天好。” 江远丞道:“你很喜欢夏天?” “没有人会不喜欢。”温之皎望向他,“难道你不喜欢?” 曾经很讨厌。 但现在,他喜欢了。 江远丞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杖,他站起身,“照着它。” 温之皎连忙接过手机,照着小坑。 江远丞低头泥土的纹理,攥着手杖用力,顺着某个方向捶下。那挖断了两根小树枝的坚硬之地,竟很快松动起来,他撬动了几颗土石后,小小的坑很快就变大了。 “可以了,可以了!” 温之皎喊道。 江远丞停了手,撑着手杖,缓解左腿长时间站立的酸涩。 温之皎小心翼翼地将松鼠放进去,又掏出了几朵花,放在它身上。将它葬下后,她双手合十,认真道:“来世别当动物了。” 江远丞笑了下,“那当什么?” 温之皎睁开眼,望着他,“当花,当草,当泥土,不会痛就好。” 江远丞道:“我的腿的确很痛。” 温之皎又站起身,道:“今晚谢谢你。但还是要保持距离。” 她伸出手臂,挡在两人之间,道:“就这样。”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那有没有答谢?” “有啊。福气。”温之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或许是他还没想起来,也或许是共同埋葬了小松鼠,她精神不再那么紧绷了。她走到他身前,也不回头,“你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才积了福,这辈子这么有钱。” 她又指了指他的拐杖,“用黑檀木拐杖用来挖坑也不爱惜。” 江远丞望了望手杖,灰眼睛一寸寸从拐杖,挪到了她的脸上,最后看向她的眼睛。他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是黑檀木。” 温之皎哽住,“什么?”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补充道:“一看就看出来了。” 江远丞恍然大悟,“你对木材很了解。” 温之皎点头,笑了下,开始打补丁,“只是见过而已。也可能我记错了。” “的确。”江远丞一步步迫近她,笑了下,“这不是黑檀木,这是阴沉木。” 温之皎有些愕然,“这不——” 怎么可能?江远丞订做手杖的时候,工匠还说过,这特地用了最珍贵的黑檀木。他为什么否认?他这是在诈自己? “我刚醒来的时候,还不是很会用它,手杖多有损伤,于是找了工匠修复。”江远丞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缓慢道:“我下意识叫它黑檀木时,工匠才和我说,当年她误将黑檀木与阴沉木说混,所以这是阴沉木。阴沉木比黑檀木更昂贵稀有,材质相差极大,她以为我能看出来,却没想到我对此不熟,至今还以为是黑檀木。” 温之皎脸色一点点变白。 “所以,你是怎么记错的呢?”江远丞抬起手,撩起她脸颊边的碎发,他道:“那只耳环你戴着很漂亮,为什么摘了?” 第131章 夜色深深, 冷风萧瑟,树影被吹成摇晃却吵闹的团团墨。 江远丞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又收回了手, 直视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他们的距离很近,可却没有任何接触, 只有彼此呼吸出来的半透明的水雾袅袅从唇鼻中呼出, 纠缠又散去。 温之皎在一瞬之间,几乎毫无表情, 如动物一般,在面临狩猎时无法动弹分毫。可也只是那一瞬, 江远丞望见她的唇痉挛了几下, 随后,她躲闪的眼神也回以注视,含了些纯然的困惑。 “你自己说的, 你忘了吗?”温之皎顿了几秒, 又恍然大悟,“哦,你真的忘了。” 她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连卷发也在空气中挥出了小小的弧度,“好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我,陈意,你,还有江临琛一起。我问了陈意,你和陈意说的。” 温之皎说完, 嗓子发紧,头皮都绷着。 她没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生怕露馅。 身后只有沉默,以及浅浅的脚步声。 半分钟后,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原来如此。” 江远丞道,“我不信。” 温之皎:“……” 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道:“我闲着没事骗你干什么,你不信打电话,我和陈意对质。” “不用了。”江远丞顿了几秒,话音有了些认真,“不过看来现在,你愿意和我聊聊过去的事了。” 温之皎:“……” 怎么这么难缠啊! 温之皎心知,若是不说,他会一直怀疑下去。箭在弦上,她引起的话头,还得她继续,于是道:“行吧,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跟你们俩真不是很熟,有的事我也不知道。” 能说的,就把她的名字改成陈意。 不能说的,全都说不知道。 保佑保佑,千万别再出差错了! 温之皎祈祷着,两人已走到了花圃前,花圃很深,在暗夜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又顷刻间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望向江远丞,却正和他的视线撞上,望见他唇边清浅的弧度。 江远丞移开视线,“怎么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温之皎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她道:“说什么刚好看到我,一转眼不见了,这根本不是回答吧?” 她以为是花圃有踩踏的痕迹,现在一看,完全没有啊。 “嗯。脚印。” 江远丞道。 温之皎蹙眉,“撒谎,这里根本没有。” “不在这里。”江远丞顿了下,道:“在小路上。” 温之皎没懂。 江远丞便解释道:“你走的路里,有一段路土质柔软发红,泥蹭在了鹅卵石上。从方向看,哪条路都没有走,所以我想你或许穿过了花圃。” 温之皎:“……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走的路土质发红?你一直在跟踪我吧?” 江远丞低头望向她,眼神认真,摇了摇头。 鬼才信你…… 温之皎心里有着气。 王八蛋,都失忆了还跟踪。 现在我跟你才没关系! 不对,有关系也不允许你跟踪! 谁要被你找到!陌生人懂吗! 温之皎越想,对江远丞的感觉便更复杂。有怕他想起来,又有些无奈,感觉控制不住像以前那样对他耍脾气,还有点烦躁,觉得他洞悉了什么在试探她…… 她一个头两个大,不想理江远丞,兀自穿过花圃。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闷哼。她转过头,望见江远丞俯身,两手攥着手掌,低着头。 温之皎拿着手电筒照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远丞站直,偏头躲开她的灯光,慢慢接近她,“没注意,手杖打滑了。” 温之皎道:“那你刚刚怎么——” 她手滑落,手电筒便照见他裤子上的泥泞。 那些泥泞从膝盖一直到小腿,还有些石子附着,隐匿在花草之中。 江远丞也注意到了,抬手拍了拍些灰尘。 ……所以刚刚是一路摔过来的吗? 温之皎抿了下唇。 “你真讨厌……” 温之皎说。 江远丞挑眉,“什么?” 他话音刚落下,便看见她怒气冲冲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江远丞见状,灰眸闪烁了下,下意识抬起手揽过她。 怎么了,皎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249节 不舒服吗? 别生气。 ……一连串话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 “啪——” 他伸出的手被她挥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江远丞的灰眸沉了沉,所有话与情绪都沉到了心底,一种闷与痛同时升起。他没再动作,站着看她,眼睛轻颤,唇抿着。 ……太像以往的相处了。 无论是,那些事发生前,他被她气到或伤到。还是那些事发生后,他日渐不安,她却一句话都不回应时……他就会无言的凝视她,一如现在,像有很多话,又像那些话都不应该说。 温之皎不看他,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杖,转过身,“走得慢死了。” 江远丞的灰眸里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话音有了些沙哑,“好。” 温之皎牵着他的手杖,走在前头,昂着脑袋,像是牵一条狗。江远丞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可他没有说,只是跟着她,将她飞扬的发丝映入眼中。他们并没有说话,夜色中,只有馥郁的花香被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打散,又轻盈地萦绕在他们身旁。 一阵风吹过,花香更甚。 江远丞打了个喷嚏。 温之皎脚步顿了顿,道:“我把外套还给你吧。” “不用。”江远丞道:“只是太香了。” 正说着,两人也走到了花圃边缘。 温之皎踩上台阶,深呼了口气,她松开了握着他手杖的手。江远丞也收回手杖,撑着它走上台阶。 江远丞笑了下,拍了下裤腿上的灰尘,道:“拖累你了。” 温之皎没说出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用手杖也能走,也能跑。”江远丞感受到她的沉默,又道:“只不过会觉得腿会有点酸。” 平日走路跑动,动作幅度不大时,要不是握着手杖,几乎没人看得出来他微跛。 “和我解释干什么呀,我才不同情你。”温之皎笑了起来,转过头,“那又不是我的腿。”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你自己要当傻子,疯子,瘸子。 温之皎恶狠狠地想,脸却还是鼓了起来。 江远丞没再说话,便道:“我和陈意是怎么认识的呢?” “上学的时候。”温之皎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那时候你和她在某个城市遇到了,然后你就跟她恋爱了。” “你觉得陈意是个什么样的人?”江远丞想了想,又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她?” “很漂亮。”温之皎抱着手臂,“你爱上她很正常,男人都见色起意。” “陈意很漂亮吗?” 江远丞问。 温之皎:“……” 她怎么知道! 按理说,替身梗不都会选长得像或者什么地方像的吗? 她觉得,要是有人像她三分,都绝对是美人了! 温之皎有点被问倒了,蹙着眉,道:“你没见过她吗?” 江远丞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望了眼如墨的天空,道:“我记得,在一张合照中,我和她举着一条鱼,但好像在船上,这很奇怪。” “哪里奇怪?” 温之皎不解。 “我很少和人一起海钓。”江远丞道:“比较危险,而且会影响我集中注意力。” 温之皎道:“那只能说明,在她面前,你的注意力一点都不重要。” 江远丞笑了下,“我觉得更像是……注意力已经不在钓鱼上了,也许对方不会钓鱼,要专心教她。” “你怎么就认定陈意不会钓鱼呢?”温之皎有点窝火,“说不定她钓鱼比你厉害多了。” 江远丞道:“是吗?” 他叹了口气,五官深邃而幽暗。 江远丞道:“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 他像是感到困惑,也像是感到痛苦,声音低沉。 “那……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呢?” 温之皎转头,看着他。 路灯映亮彼此的脸,那是柔和的黄光,他们的影子无限拉长,呼吸的雾气在如胶的光中升腾又沉落。 江远丞的眼睛红了些,灰色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道:“不记得的每一秒,我都感觉到失去。” “失去也不一定是坏事。”温之皎唇动了下,笑起来,轻飘飘的,“过去也许并不如你想得那么美好,也许是痛苦又令人讨厌的,我对你的执着完全不理解。”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在过去,他们互相折磨,没有人是快乐的。而现在,他看起来虽然仍不快乐,却远没有那么疯,甚至让她想起来年少时的他。 温之皎自觉在开导,可在亲切,天真而又烂漫的语调下,藏着一种全然脱离他人命运的轻飘飘与怜悯。江远丞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一根刺从他的眼球一路扎下去,痛感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他笑了下,“是吗?” “是啊。”她眼神认真,唇边含笑,话音都轻快了起来,对他继续道:“照我看来,要么,你就放弃找回过去,跟陈意创造新的回忆。你们过去爱过,只是失去了一些时间,只要时间足够,你们会重新相爱的。” 时间足够,总会爱上的。 江远丞几乎想笑,也确实笑了,他仰头看了眼路灯。他望见有些飞虫,在这样的寒冬里,仍然在灯下飞舞与盘旋。他的喉结滑动,眼神深了些,望向她,又径直往前走。 “要么呢,还是放弃找记忆,但也放弃陈意。”温之皎连说带比划,追上他,和他继续说话,“虽然这样对陈意不太好,但你可以补偿她一大笔钱。然后你再开始新生活,找你会爱的人,这也很好。” “皎皎。” 江远丞出声了。 沉而沙哑。 温之皎一瞬间从劝解模式中惊醒,心猛地一跳,望向他。 好几秒,她才道:“怎么了?” “公寓快到了,路有些陡。”江远丞语气淡淡,“小心摔倒。” 公寓群之间的路有着绿植与砂石,还有鹅卵石铺就的路。 “哦。”温之皎干巴巴地应了声,转身走路,又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江远丞道:“为什么?” “我们以前认识,但不熟。”温之皎点点头,像在肯定自己,“所以你不准这么叫。” 江远丞没有说话。 温之皎心里有了些说不上来的惊慌,可一抬眼,距离自己住的公寓就几步路了,她的心放下了些,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我住的地方就在你斜对过。” 江远丞道。 温之皎又不说话了,她不断思考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怀疑是否露出了破绽。她脖颈抽动着,呼吸有些急促,皮肤再一次紧紧贴着骨头。 江远丞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鞋子摩擦着砂石,发出细碎的声音,而手杖落在地上,则发出小声而规律的“笃笃”声。 温之皎越是紧张,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突然想起来了? 难道是发现不对了? 难道自己又露馅儿了? 温之皎走到公寓门口,拧开门进去,转身道:“好了你赶——” “咚——” 她的话音骤然被一个动静打断。 温之皎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一低头,望见江远丞抬起手杖抵在了门上。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温度,随后,一个迈步直接搂住她的腰。 “咔嚓——” 门合上。 温之皎惊愕起来,“你想干什——” 江远丞拥着她,手杖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手插入她的发丝中,搂住她的腰部吻了上去。她的头嗑在他手上,阻隔了与门的接触,轻微的震动令她更为无措。可他的吻又迅速夺走了她的注意力,那吻带着怒气与急促的呼吸,紧接着,湿润的泪水也滑入他们的唇舌之中。 江远丞吻得格外凶狠,紧搂着她的腰部。她被吻有得窒息,身体的悬空令她背贴着门不断下滑,最终,她滑坐在地,他跪在她身前,扶着她的脸亲吻。 漫长的吻结束,她几乎有些眩晕。 江远丞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子,薄唇湿润而红,灰色的眼睛里有着雾气,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温之皎平复着呼吸,他扶着她脸的手动了动,拇指抵住了她的唇。 “你发……什么疯?”温之皎有些懵,眼睫上有着细碎的泪珠,“江远丞,起开!起开!” 她抬起手,用力推他肩膀。 江远丞苍白的脸上染上大片绯红,却越贴越紧,“皎皎,皎皎,皎皎……” “你叫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温之皎扯着他的衣服,对他又抓又打,甚至扇他脸,“滚开,滚开,江远丞,你给我滚开!” 江远丞却只是一遍遍叫她的名字,低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皎皎、皎皎、皎皎、皎皎……” 温之皎被念得有些崩溃时,江远丞终于说话了。他贴着她的脸,笑了下,话音很轻,“看来,他们没来得及教你怎么骗我。” “从来没有海钓的照片,”江远丞拇指从她的唇触到牙齿,“只是我之前发现了两副鱼竿,一副大,一副小。那是为你做的,对吗?” 温之皎用力咬住他的手指。 江远丞望着她,眼睛弯了下,一颗泪珠落了下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0节 他道:“为什么呢?” 那些照片,那些被修改的一切,都应该是以他们的曾经为蓝本的。他们应该是相爱且幸福的,每一次靠近,心脏满溢出来的情绪像一百、一千、一万只白鸽扑腾,要从喉咙里飞到她身边。 可为什么,她不愿意他想起来呢? 是因为,她已经自己开启了新的,不需要他的新生活吗? 为什么呢? 血液从染上她的唇齿,也从他拇指上缓缓流出。 江远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是红的,任由她咬着他的手指。他的泪水平静地留下,像是在痛苦,又像是在绝望。 最终,他松开了所有禁锢,将她扶起来。 拇指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温之皎抬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她道:“江远丞,你记错人了,你要找的是陈意,不是我。滚出去,离我远一点,听到没有!” 她顾不上擦一擦唇边的血,于是,江远丞便看着她殷红的唇。 他希望那些血顺着她的唇齿,落入她的咽喉之中。 江远丞拿出了手帕,擦拭她的唇。 “啪——”温之皎拍开他的手,道:“滚!” 江远丞仍没有说话,往外走,他俯身拿起手杖。 打开门,即将离开时,他又转过头,看她。 她背对着他,扶着沙发,他便只能望见她一头浓密的卷发,还有她轻轻颤抖的肩膀。 温之皎转头,脸色通红,烦躁极了,“你怎么——” “不用戴面纱。” 江远丞话音很轻。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温之皎气得发笑,讥讽道:“你以为你算什么,我是为了挡我的过敏。跟你有什么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个陌生的神经病。我不想跟你废话,自以为是,自恋狂,神经病,疯子,王八蛋,坏种!” 她一口气骂了一通。 江远丞静静地听着,灰色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还有红痕。 他闷闷地道:“不,我是说像草莓。” 温之皎思路一下被打断,“什么?” 江远丞望着她,又道:“那些,也不过是草莓籽。” 她瞬间明白他在说过敏的红点是草莓籽。 温之皎:“……” 她一时间又羞恼,又被他的比喻弄得想笑。 江远丞却已拄着手杖出了门。 门锁合上。 温之皎气得走了几步,又抓了抓蓬松的卷发。她当然在为江远丞识破她而恼火着急,但……他的比喻又让她心情不错,一时间愈发崩溃。 明明失忆了,倒还记得怎么哄人。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难不成要摆脱他,真的只能靠谢观鹤? 不行,这不就让谢观鹤如意了! 不可以,她才不要他那么得意! 温之皎焦头烂额了起来。 而江远丞刚走出公寓几步,便望见一个身影。 那身影快步朝他走过来,随后,他站在他身前,脸上带着笑:“这么晚了,怎么在外面。” 江远丞怔了几秒,才发觉,对面的人是江临琛。 江临琛望着他脸上的红痕,眼神闪烁了下,却仍是笑着的,裤袋里的手却攥成了拳。 “散步。” 江远丞道。 他又道:“你呢?” “皎皎睡了很久,按照习惯,她应该快睡醒了。”江临琛笑意温和,“我打算带她去餐厅吃点东西,怕她饿着。” 他说着,视线又落到了江远丞流血的手指,又轻巧收回。 “不用再试探了。”江远丞沉默了几秒,看着他,“她吃过了。我带她去的。” 江临琛的笑意缓慢消失,眼镜下,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气氛安静也紧张了起来。 两人之间暗自的防备终于被挑破。 江临琛深吸一口气,微笑又攀附上眼角,但下一秒,他一把抓住江远丞的领口一拳打过去。他动作很快,江远丞挨了一拳,但他也迅速抬起抬起手杖,直接戳向他的腹部。 江临琛后退几步,道:“江远丞,皎皎是我的女朋友。” “所以呢?” 江远丞顿了下。 江临琛眉眼动了动,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离她远一点。” 他语气有了些警告,“你也有了女朋友,为了她,也自重一点。” “她不也在和别人交往,你自重了?” 江远丞表情淡漠,“你、顾也、陆京择,有哪位自重吗?” 江临琛几乎以为他想起来了,但一瞬,他意识到他在说谢观鹤。他冷笑了下,道:“那又怎么样呢?这其中没有你的位置,你不甘心了?” “不。”江远丞挑起眉头,凝视着他,道:“你和皎皎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他问完,却又道:“算了,什么关系都没关系。我只知道,她和我一定交往过。如果,你们在我之前订婚,那是你插足了你弟妹的关系。如果是之后,那只能说明你没用。” “就像,江家由我继承,而不是你。”他抬起手杖,再一次抵住江临琛的肩膀,眼神冰冷,“也不用拿陈意压我,我们都知道她是个幌子。” “是谁没用呢?”江临琛后退两步,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杖,拉扯过来,抬手抓住他的头发。他用的力气很大,眼镜下的视线有了些烦躁,俊美的脸上有过阴戾,“你以为用这些就能诈我?江远丞,既然你也不装无知了,那你看的出来,她讨厌你。” 江临琛笑了下,“在我们之间选,她不会选——” 江远丞曲起膝盖撞向他的腹部,灰眸阴沉,笑了下,“走着瞧。” 他们的厮打极为凶狠,但时间并不长。 两人分离时都挂了彩有了血。 江临琛原本要叫醒温之皎带她吃饭的计划只得落空,而江远丞回了公寓,心情却也不好,坐在桌前对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发呆。 他的窗口斜对着她二楼的窗。 他便望她卧室里的灯。 皎皎。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失去的那些仍在失去,至少现在,他已经知道什么不该失去。 一夜过去。 温之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落到她身上。 温之皎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继续睡,却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醒啦,江远丞已经想起一切事情,正在帮你选婚纱呢。” 温之皎:“……!” 她骤然惊醒,猛地起身。 一起身,却望见顾也坐在她床边,和她招手,“早上好。” 温之皎拿起枕头打他,“你有病啊!吓我一跳!” 顾也抓着枕头,跪在床上,跟条美人蛇似的,“你好能睡啊。” “不对,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温之皎大惊失色。 “谢观鹤给我的钥匙。”顾也笑眯眯地道:“他今天有事,一整天都没空,所以特意派我来替他承恩。” 温之皎:“……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被他的话逗笑,可一望顾也,又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顾也没穿外套,衬衫外是马甲,肩带与袖箍紧紧扣住他的肩膀与臂膀,显示出宽阔的肩膀与臂膀肌肉。他半跪在她床前,手撑着床沿,黑发垂落在昳丽俊美的面容上。银框眼镜下,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直直地望着她。 气质矜贵又放浪。 顾也察觉到她的视线,笑意更灿,“圣上很满意?” 温之皎掀开被子,用脚踹他,“起开啦!我要洗漱!” 顾也却握住她的脚踝,他的手有些冷,拉拽她。她一时不察,身体滑躺起来,他便贴过来,她立刻用脚抵住他的胸膛。炽热的温度隔着衬衫与修身马甲传到她的较低,同时奔赴而来的还有心脏的律动声。 温之皎道:“干什么啊你?” 她又轻轻蹬了蹬他。 顾也却笑起来,手指顺着她的脚踝下滑,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路攀附,捏了捏她的小腿肉。他低头,吻了下她的脚背,是湿润的吻,随后一路吻到大腿。 温之皎被他亲得有些痒,顾也压在她的身上,一把抱住她翻了身。她一愣,可顾也却侧躺着,一副子困了的样子,用冰冷的怀抱禁锢她,“你醒了的话,我们就一起睡觉吧。” “干什么,我都清醒了。”温之皎顿了下,又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1节 顾也道:“你睡好久,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在外面堆雪人。” “几岁了你!”温之皎嫌弃,却又道:“今天又下雪了吗?” “停了好一会儿了。”顾也道:“我堆的雪人跟你一模一样呢,要不要看看。” 温之皎扯他头发,“那你倒是松开手啊!” 顾也笑了起来,凑在她脖颈亲了口。 “又想跟你邀功,又想再抱你一会儿发。”他很有些做作地感慨,脸上满是笑意,狭长的眼睛里映出她的面容,“简直像苹果里的坏虫子,不知道往哪儿钻了。” 温之皎听了,又笑起来,在他怀里笑得发抖。 她道:“这句话还有点可爱。” 顾也道:“因为化用了诗句,我抄的。” 温之皎:“……真煞风景!” 她说完,又想起来了昨晚江远丞的步步紧逼,以及……谢观鹤的话。她眼珠一转,心下一动,望着顾也。 顾也眨了眨眼,“又要干什么?” 温之皎道:“江远丞来找我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顾也笑了起来,“你以为真能瞒得过他啊。” 温之皎眨着眼,“你就没有办法帮我吗?” “什么办法,现在跟你求婚,让你跟我订婚吗?”顾也笑意更大,却捏住她的脸,道:“那你找谢观鹤啊,像之前那样,抱着他不撒手,他肯定开心死了。” 温之皎:“……为什么你不行?” 顾也笑眯眯道:“去看雪人吧。” 温之皎闹脾气了,“我不!你敢拒绝我!我不要——” “祖宗,我哪里敢拒绝你。”顾也叹了口气,摸她的脸,吻了下她的眼睛,话音很轻,“这是让你拒绝不了的方法。” 温之皎没懂,又有点生气,扯他头发,“讨厌你。” “真讨厌吗?”顾也支着脸,笑道:“我才讨厌你。” 他的手指扶住她的脸,眼神深了些,手指摩挲她的脸颊。 他轻声道:“讨厌到想变成更坏的虫子,把苹果都吃完,然后撑死。” 温之皎:“……” 她头晕了,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可顾也却一把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脚步轻快,“走咯,看雪人去!” 温之皎被他抱得摇摇晃晃,又笑又气。 第132章 当顾也抱着温之皎下到公寓时, 温之皎终于望见了所谓和她一模一样的雪人。 白白胖胖的两个大雪球堆成的雪人,雪人没有脸,但身上插满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花朵。话多从脸上到身上, 几根草做成了一张不高兴的向下弯的嘴。 温之皎从顾也怀里跳出来,指着那张嘴,“什么意思?” “不高兴啊。”顾也弯着身体, 一根手指戳她的嘴, “喏,看, 这不又不高兴了?” 温之皎:“……” 她很有些生气,张开嘴就咬他。 顾也立刻抽回手, 笑眯眯道:“别光看嘴啊, 这不还有好多鲜花。” 温之皎凑近雪人,雪人染了她一鼻子雪,她却不甚在意, 嗅雪人上的各种花。花香淡淡, 混在一起,也并不浓郁。顾也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部,叫唤她:“小心点, 我堆了好久呢,有些雪是脏的,我专门挑得干净的雪。” “好啦,知道你用心啦。”温之皎心情很好,站直身体,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还知道插上花,我喜欢。” 顾也道:“你真喜欢这些花吗?” “喜欢,插在雪上面很可爱!” 温之皎点头。 顾也顿了下,道:“这些花代表的是你身上的红疹。” 温之皎:“……” 她一下翻脸,脸狰狞了几秒,“你!你干嘛非要惹我生气!” 顾也见她被气得横七竖八,立刻仰头笑了起来。但温之皎可不和他开玩笑,在他怀里一转身,就踮脚掐他脖子。 “坏东西,坏东西。”温之皎用力,身体摇摇晃晃,“本来我都要忘了,你又说,王八蛋……” 温之皎碎碎念,手上力气一点都没减少,顾也被她晃得有些站不稳,一个后仰跌坐在阶梯上。她也摇摇晃晃,倒在他怀里。 顾也心情极好的样子,也不和她斗嘴,坐直了,将她圈在怀里。随后,他张开大衣,将她裹住,腿和手都抱着她。 “哎呀,你不要跟大蜘蛛一样。”温之皎被他两手两脚地缠着,忍不住扭动肩膀,可他的怀抱实在暖和,她扭动了会儿,便又不动了。顾也闷闷地笑了几声,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道:“暖和吧。” “还行。” 温之皎把话说得勉勉强强。 顾也却多动症似的,抱着她晃来晃去,跟大不倒翁抱小不倒翁。温之皎被晃得有些晕,卷发也被蹭得起了静电,她发出细细的尖叫声。 温之皎道:“你力气好大,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顾也这才愿意松点劲儿,却又贴着她的脸,道:“真想什么都不干,就和你一起坐在这里。” “那不是要被冻死了。”温之皎笑起来,“这雪人会不会化掉啊?” “嗯,按理说会,现在就已经在化了。”顾也一本正经的,又道:“除非,今晚又有一场大雪。” “好可惜。还蛮可爱的。” 温之皎有些遗憾,又伸手玩地上的积雪。她捏了几个雪团子,顾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动作。 玩了两分钟,她就冷到了,缩回手放在顾也大腿上取暖。 “嘶——” 顾也发出了小声动静。 温之皎哼哼道:“这不是还穿着西裤吗?” “那也冷啊。”顾也说是这么说,却握着她的手,放到了膝盖窝里。他用腿夹了夹她的手,“现在好点没?” 温之皎道:“好一点了。” 顾也便笑起来,道:“真娇气。” 他又道:“你什么时候再穿你的大氅啊,我也有一身黑狐大氅。以前我还觉得太骚包了,现在觉得咱们能一块穿。” “干什么,和我穿情侣装吗?” 温之皎转头望他。 “亲子装吧。” 顾也道。 温之皎瞪他一眼,又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景色,道:“我们等等玩什么啊?” “还没想好,再坐会儿吧。”顾也说着,抱着她晃了晃,跟撒娇似的,语气带着笑,“不然我们说会儿别人坏话吧。” 温之皎转过头,望着他,正要说话。 顾也却低下头,对她的唇啄了几下。 温之皎:“干嘛,我要说话呢。” 她蹙眉,很有些生气,被亲过的唇翘起来。 顾也喉结滑动了下,又想亲,温之皎立刻伸手,他便亲到她手心上。可他觉得也不错,笑起来,对着她手心与手指一顿亲。 温之皎:“……好讨厌啊你。” 顾也又是笑眯眯的样子。 温之皎道:“谢观鹤忙什么去了啊,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怎么说,皎皎分析出来了什么。” 顾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跟我提订婚了。” 温之皎望向顾也。 顾也的眼神动了动,却又弯起来,道:“然后呢?” “然后他威胁我。”她想了几秒,继续道:“他说你不主动跟我订婚,其他人我又不喜欢,而我又怕江远丞,我迟早会同意的。” 温之皎道:“他今天让你来陪我,肯定是为了让我觉得你不可靠,只能靠他。” 顾也笑出声了,抬起手捏着她的下颌,眼里有了些精光。他道:“下次耍坏的时候,眼睛别这么亮。” “你在说什么东西?”温之皎听不懂似的,扯他手,还有点委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顾也抬起手捏她的脸,“那也没用,我才不会被刺激。” 他这么说的时候,却没有笑,只是深深凝视着她。 温之皎有些烦躁,“我才不想让他如意。” “为什么?” 顾也岔开了话题。 他也真的有点好奇。 她自己没有察觉,但事实就是,谢观鹤正在一点一滴渗入她的生活当中。她以往遇到事总要惊天动地,把所有人折腾一遍,现在,全没有了。那些折腾,只冲着谢观鹤去了。 温之皎道:“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2节 顾也慢慢笑起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就不知道怎么作是吧?” 温之皎觉得他说话不中听,狠狠掐他,他便龇牙咧嘴一番。可很快,他却又圈住她,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有一分的情绪,就要演出三分,说成十分的。他是十分的情绪,只表露一分,跟空气似的,一吹就散。” 顾也的手指缠上她的发尾,轻声道:“他越是不动声色,也许越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 他又道:“温随最近有联系你吗?” “啊?有。”温之皎被他的打岔搞得有些懵,“他说最近很忙,去不了会议,让我玩得开心。” 顾也笑眯眯道:“连你都时不时忘掉的人,谢观鹤不会忘掉。” 温之皎:“……啊?你在说什么?” “总而言之,你把谢观鹤当工具人就行。”顾也认真道:“他永远能让天秤两端是平衡的,但是呢,他也必须是把握局势的人。” 温之皎转过头看他,黑色的眼睛里有着纯然的专注。 顾也被她看得心跳一拍。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那你呢?” 他也抬起手,覆住她的手,手指钻入她的指缝中。 顾也笑起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是能开开心心活到一百岁的快乐王子,这样你九十多岁还会找你顾也哥哥想办法。” 温之皎:“我才不会叫你顾也哥哥。” 顾也耳朵红了下,道:“再叫一遍。” 温之皎被他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呃啊啊好肉麻!” 顾也笑起来,抬起手戳她脑门,“走,该去吃饭了。我饿得肚子扁了。” 可他说是这么说,也不松手,还是抱着她。她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用力往前走,他便跟鬼魂似的缠着她身后蠕动,气得她又骂他几句。 “咔嚓——” 公寓门合上。 温之皎道:“那陆京择呢?” 顾也顿了下,道:“把我当锐评机器人啊?” “可是,我想听你说话。” 温之皎仰着头,轻轻说。 她撒娇起来,就只是睁大眼,很有些做作。可他偏偏一看她这样,就有些招架不住,开开心心咧着嘴亲她几口。 顾也道:“你踩他一脚,他一笑置之,等十年后再杀你全家那种人,又阴又能忍又能等的。” 温之皎:“……”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温之皎:“江远丞呢?” “……你别点名了,我自己给你说一遍得了。”顾也有点受不了她嘴里有别人名字,抱着她,跟两只企鹅似的摇摇晃晃走路,“他的话,像头棕熊。藏在在树荫里,根本看不见。等看见的时候,基本离死不远了。” 温之皎看了看他。 顾也认命,道:“好好好,我继续。江临琛的话,又拧巴又装,会偷偷努力到凌晨,但在学校里睡觉,假装自己是天才。” 他想了想,“还有谁?哦,温随和裴野是吧?这俩就很简单啊,一个跟是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恶心人,一个就……八十岁了,还会在朋友圈发伤感语录。” 温之皎怔了几秒,有些疑惑,“有吗?可我看裴野的朋友圈都是照片,拍得还挺好看的。” 她说着,还拿出手机看了眼,点进裴野朋友圈。他站在她身后一看,全是比赛照片,笑容灿烂,穿衣服没穿衣服的都有。 顾也没说话,打开自己手机看了眼,又递给温之皎。 温之皎疑惑接过,很快望见了一行行歌曲分享和文字朋友圈,最近一条还是前两天发的。 【yeeee:为什么我这里不能下雪呢?这样,也算看过一样的风景。】 [顾也是人评论:在浴缸里呲点泡沫得了。] 顾也摇头,:“好小子,还真就在你面前不穿衣服,我们兄弟面前勒索情绪价值。” 他对着温之皎的朋友圈拍了个照。 温之皎立刻睁大眼,“你干嘛!删掉删掉!” 顾也举起手机,“我不,我要到处发!” “不允许,他以后不发了怎么办!”温之皎气得尖叫,用头猛撞他胸口,从地上抓起雪就打顾也。顾也一偏身体,举着手机,笑眯眯道:“我给你发。” 温之皎打他,他揉了个雪球,砸她嘴里。 温之皎:“……” 顾也看见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随后,她一俯身,抱了一大捧雪冲过来。他被她撞得踉跄,她骑在他身上,那雪用力搓他脸,他的眼镜都歪斜下来。 “这雪那么脏,你居然,居然!” 温之皎气得要死。 顾也被她用雪打迷糊了,却又慢慢笑起来。 雪又慢悠悠的落下,轻飘飘的,像是天上的云雾碎了似的。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 盥洗室的水声哗啦啦的,很快的盖过了震动声。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浴室中走出。 他穿着黑西裤,衬衫没有系扣子,露出了漂亮的肌□□壑与宽阔的肩膀。肩膀上搭着一条干浴巾,湿漉漉的黑发已经擦干了不少,垂落在眼前与脸颊边,将英俊的面容衬出了几分冷峻淡漠。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几秒后,脸上表情更冷几分。 操了。 陆京择有些烦。 信息里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发送人是江临琛。 【陈意的消息我透给江远丞了,我相信,他会找到你的。】 陆京择咬了下腮帮子,甩手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冷着脸坐到沙发上擦头发。他用的力气很大,动作也利索,很快就将自己的黑发擦成毛毛躁躁的样子,他甩了下头,越想越气,扯下浴巾也仍在地上。 这对贱种兄弟。 陆京择呼吸重了些。 江临琛这条信息的意思很简单:江远丞已经察觉到了苗头,所以他希望他陆京择能掐掉这个苗头,让调查到此为止。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陆京择坐在沙发上,心情差到极点,只恨江远丞命为什么这么大,以及谢观鹤坏了他的事,留下这么多烂摊子。重新堆叠砝码,在温之皎那里挽回优势,还有跟这群人浪费时间已经够让他上火了,现在他还得再想办法解决江远丞对她的念头? 如果当初能解决,事情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开什么玩笑? 陆京择情绪不是很好,换上了常服,也懒得吃早饭,径直离开。今天并没有会议,他需要在寒冷的天气里走走,思考怎么做。 可很多时候,他怎么思考不重要,脚往哪里走才重要。 等陆京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温之皎的公寓前了。在一栋栋房子的遮掩下,他站在鹅卵石小径上,很轻易望见不远处的风景。 她的公寓前堆着一个极大的雪人,雪人身上插着一朵朵花。 陆京择垂着眼,心里生出点戾气。 他站在远处,又看了会儿。 很快,他望见公寓门打开,顾也抱着温之皎坐在门前。他并不能很轻易望见她们的面容,距离也远得他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声音,但他感觉到,他们应该很开心。 陆京择抬起手,一把抓住身旁的绿植,面无表情地折断了它。从刚刚开始,风一吹,这树的枝干便若有似无地搔动着他的发丝。 只是刚刚可以容忍,而现在,则变得让他不顺眼了起来。 陆京择抬起腿,想要走过去,但很快又顿住了脚步。他垂下眼,左手的拇指按压着余下每根手指的指节,轻微的喀嚓声闷在裤袋里,一如胸口的躁郁。 他转过身,脚步平稳,神情一如往常。 如今谢观鹤坐庄,顾也作陪。 如果不能一举扳倒他们,就不该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能在她面前再失利了,不然,就只能如江临琛一般,永远被动地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陆京择平静地想。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陪这帮人耗。 现在,先离开,应付眼前的东西。 陆京择走了几步,才发觉掌心有些刺痛。他张开手,发觉手心里仍然攥着刚才折下的树枝,它们凹陷于掌心,按压出一片片红痕。 他抬起手揉搓了下,枝叶从掌心零零散散落下。 陆京择再次一转过头,这一次,他突然望见一栋公寓二楼处,窗帘晃动,似有人影。他挑起了一条眉毛,沉沉的黑眸闪烁了下,一圈涟漪泛开。 啊,昨天察觉到的视线,果然是他。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恶心地暗中觊觎之态。 陆京择嗤笑了下,这次终于转身离开。 他抬起手,穿过指缝望向天空,视线又落在手背的伤疤上。 很快,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从江家那边的人转接过来的,不出意外,是江远丞的电话。 “陆先生,你好。” 江远丞的话音冷漠而客气,一如多年前,在她家门口将他拦截下来。 陆京择此时已经回到了公寓,他坐了下来,拨弄自己的黑发。他不喜欢吹头发,刚刚半干不湿地就去找她,现在头发都硬邦邦的,一搓便能搓出冰霜。 “有什么事吗?”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3节 陆京择明知故问。 “我的电话既然打到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江远丞并不买账,他站在窗前,凝望着门口坐着的人,手攥着窗框,“陈意是你安排的。” “是。”陆京择语气平静,“有人亲自来求我,安排个和温之皎相似的人到你身边,为的是拖住你。” 江远丞眉头微蹙,“没想到陆先生这么坦诚。” “对我来说,有些事没必要隐瞒。”陆京择笑了下,但那笑却没有温度,“你是想问我,我和温之皎是什么关系,你和温之皎又是什么关系,是吗?” 江远丞没有急着回答,灰色的眼睛眯着。 公寓门口,顾也的大衣张着,她窝在他的大衣里,他们就这么抱着左右摇晃,像两只百无聊赖而聚在一起取暖的动物。时不时笑起来,脑袋磨蹭脑袋。 江远丞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心下一乱,他手一动,将窗帘合上。 “唰啦”声清脆,房间顷刻间便暗了下来。 江远丞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拿起一边的手杖,身体弓起,额头压着手,手撑着手杖。他的话音因为他这样脆弱的姿势而显出了些闷与颤抖,可语气仍是冷静的。 他道:“是。” 江远丞很清楚地知道,谈判的第一原则是……永远不要暴露出自己的欲望,一旦暴露,那就会成为被利用的弱点。可是,可是,他要如何遮掩? 他将手机拿远了点,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气息,也直起身,仰视着黑暗的天花板。 江远丞道:“什么条件?” “没有什么条件。”陆京择又笑了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下午才有空。这样吧,运动馆见。”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起来不是喜欢笑的人。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觉得你稳操胜券? 江远丞脑中无来由有了几分真实的烦躁与厌恶,连电话中听到他的笑,都心生戾气。他什么都没有说,挂了电话,攥着手杖的手指脉络浮现。 最终,他抬起手杖,撩开窗帘一角。 她的公寓门口,只剩一座雪人了。 远处,他望见两个嬉笑打闹的人。 江远丞的手杖深深扎入雪地中,他垂着眼,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凝视着那个插满了花朵的雪人。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原本冰雪消融的小径上,如今又堆上了层层积雪。 下午时分,雪停了,天空又出了太阳。 比起上午的阴翳,此时的天空阳光灿灿。 温之皎和顾也准备去古堡外的餐厅,还没走到停车场,就遇到了江临琛。江临琛脸上带笑,可颧骨处有些淤青,说一不二地和他们一块去。 然后,从车上到吃饭,再到返程。 他们彼此阴阳怪气了一路。 温之皎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她也不敢说话,只能低头看手机。也是这时,她才看到了几条信息。 是陆京择的。 [ljz: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今天很冷。] [ljz:【图片】] [ljz:出去走一趟都硬了。] 温之皎看到最后一句话,大惊失色,点开图片一看,发现是他的头发。头发冻得硬邦邦,上面还有霜雪,连眉上也染了白,倒衬得他格外清冷出尘。 [皎生惯养:我又不傻,不会湿着头发出去。] [ljz:确实不该,我冻得走马灯了。] [皎生惯养:那你找医生啊,跟我说干什么。] [ljz:走马灯里全是你。] [皎生惯养:……好肉麻。] [ljz:嗯。不可以吗?] ……她再一次点开陆京择那张照片,不明白怎么长得这么性冷淡的人,说话为什么永远这个样。 温之皎正琢磨着,车却停在了公寓附近。 她一抬头,却见顾也与江临琛脸色都不好看。 糟糕,别出事啊,她还在车上! 温之皎咬着唇,看看江临琛,又看看顾也,“怎么了?” 顾也笑了下,“临时有个会。” 江临琛也笑,道:“我和他都要出席。” “哦,那我下车,你们去吧。” 温之皎道。 顾也幽怨地看着她,道:“那你把这个人带走。” “放心,顾总的车,我坐着的确也不舒服。” 江临琛笑笑。 他和温之皎下了车,顾也却将脑袋探出来,对着温之皎道:“下午你可以去运动馆玩玩,有好些项目玩呢。” 江临琛脸色一变,回头看向顾也。 顾也车窗已合上。 江临琛便静静看着她,道:“天气这么冷,好好休息吧。” 温之皎笑眯眯地看他,“你干嘛?不想让我去吗?” “没有。”江临琛低头,将她的发丝拢了拢,好几秒,他叹了口气,道:“是。” 他又道:“但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温之皎抬起手,戳他的脸,他便垂下眼,望着她的手。抽离时,眼睛又跟着她的手走了几秒,才又看她。 江临琛道:“我也要去开会了,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叫安保陪着你。” 他这么说,却站着没动,只是微笑着望她。 温之皎:“……” 她想了想,踮起脚,用手扶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 江临琛的眼睛闪烁了下,扶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在吻的间隙,他又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有点烦躁,俊美的脸拧着。 他道:“等回国了,我就可以闲下来了。” 交接的时候总是最忙的,尤其是本身就有研究所的事堆积着。这两天,他一睁眼就是解决工作,然后一想到她,就一点效率都没有,越忙越久。 明明都这么近的距离了,自己却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 江临琛压着点焦虑,抱着她,认认真真从额头亲到脸颊,才愿意离开。 温之皎看他这样,越发觉得好玩,临走前,没忍住抬起手。然后他便又抓住她的手,亲了几口,才又走。 ……简直像是分离焦虑的大型犬,又哀怨又不甘。 她这么想着,捧着手机回公寓,这次却是给谢观鹤发消息。她不怎么和他发消息,他回消息总是很简短,简直像是例行公事,可现在她实在有些好奇。 [皎生惯养:运动馆里有什么?] [观鹤:运动器材。] [皎生惯养:……才不是问这个。] [皎生惯养:顾也让我去,说有好玩的。] [观鹤:那就是好玩的运动器材吧。] [皎生惯养:分享微信文章【为什么你说话别人不爱听】] [观鹤:……受教。] [皎生惯养:不对,你不是在忙吗?为什么信息秒回?] 她发完信息,他却不回了。 温之皎愈发狐疑,感觉他神神秘秘的。 正在这时,她也回到了公寓。 可站在门口时,她缓缓睁大了眼。 门口的雪人多了一座。 一座雪人时顾也堆的,插满了花朵。另一座雪人更大一些,两个圆球堆叠在一起,脸上是两颗灰色的衣扣子。雪人,以树枝为手,手上却还握着一根直直的树枝,像是拐杖。脖子上还围了条围巾,围巾将两只雪人都缠绕上了。 温之皎:“……” 一看就知道是谁。 她很有些懊恼,抬起脚想踹翻那强行和自己雪人缠一条围巾的雪人。可那雪人的灰色衣扣却被白雪衬得格外圆润而精致,闪烁着光,看着很有些可怜。 温之皎:“……” ……算了,怪可爱的,饶它一命。 她哼了一声,收回脚,转身回了公寓。 远处的公寓二楼,江远丞合上了窗帘。 他轻轻松了口气,又望了眼自己的大衣。 嗯,下午去运动馆要换身衣服了。 毕竟这件没有扣子了。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4节 第133章 “嗡嗡嗡——” 放在案几上的手机响起。 谢观鹤望了眼, 又让自己抽离视线,只是握着笔,一笔一笔画着画。 窗外的阳光映照入室内, 愈发衬出这古色古香的氛围。 他身旁的纸篓里,已经被纸团塞得快满溢出来了。而他一贯干净的案几上,这会儿很有些狼藉, 几个墨碟的墨汁都有些干涸, 不少都溅撒在桌上。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谢观鹤弓着腰,袖口挽着,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很有些脏。他没有顾上,只是专注地画画, 佣人将茶盏放在一旁, 端走了冷茶。门又轻轻合上。 他却没忍住闭上眼,将毛笔搁在桌上,扯下面前的宣纸揉皱扔掉。 谢观鹤的动作干脆利索, 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只是垂着眼。他的手撑在桌上,手腕的蓝色脉络凸起,一路蔓延至小臂,沾染了墨汁的指节有些苍白。 他的睫毛颤动了下, 才又睁开眼,唇抿着,转身拿起茶盏喝水。可握着茶盏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连带着茶杯与盖都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喝了口茶,左手按住了右手的手腕,一阵酸痛袭来,他蹙了下眉头。 一早他就来到这里, 一练就是练到现在,累也是理所当然。 谢观鹤这么想,却还是拿起了手机。 他点亮的一瞬,顾也的信息便弹了出来。 [顾也是人:【截图】] [顾也是人:看看,这裴野给她特供的朋友圈和给我们看的] [顾也是人:品出来这小心机没?] 谢观鹤呼出一口气,也坐了下来。 [观鹤:心眼全用这里了。] [顾也是人:那你呢?] [顾也是人:下午这会议是你提前的吧?] [顾也是人:生怕我和她呆久了。] [观鹤:听不懂。] [顾也是人:别给哥装] [顾也是人:光弄走我和江临琛干嘛?] [观鹤:剩下的自己会打起来。] [顾也是人:你就纯装,还能反悔的。] [顾也是人:我特意让她去找江远丞陆京择玩咯] 谢观鹤:“……” 他一时无话,也不大想回信息了。 手实在是酸痛。 刚要放下手机,顾也的信息又来了。 [顾也是人:你到底忙什么呢?又在谋划什么?] 谢观鹤看了眼废纸篓,又望了眼案几。 他没有回复,熄灭了手机。 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独自一人。 和她相处久了,难免习惯一种聒噪的,亦或者随时会被打扰的喧嚣感。而他现在,需要用一天的时间,从这样的喧嚣中抽离,同时……也让她意识到她需要他。 无论这种需要是什么。 可这又算什么谋划呢? 真正的谋划,总该有头有尾,也有意外发生时的预备方案。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靠近她,思绪纷乱,远离了,又疑心她是否能应对诸多事。 谢观鹤捻着流珠,走到案几前,抽出抽屉。那里还存着她之前练习的一大堆画,他转身拿起湿手帕擦了擦手。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后,拿起稿纸倚着桌子一张张翻看。可是看着看着,又抬眼看向了窗外。 金灿灿的,如荷包蛋一般的太阳偏移了几分。 真漫长。 他想。 很快的,他将她的画纸锁回抽屉,又拿起了毛笔。笔尖悬在宣纸上,刚画下几笔,窗外便吹了一阵风进来,宣纸哗啦啦响动,他落笔时便画出了个滑稽的弧线。 室内暖气总有些闷热,他留了个缝通风,竟忘了关。 谢观鹤走上前,关了窗。回到案几前,将纸揉皱。又提起毛笔,静静地看着颤抖的笔尖,又看向自己的手腕。这一次,他扶着手腕,落笔,一用力,纸上多了个干枯分叉的撇。 现在好像怨不了风,也怨不了幡了。 他平静地想。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接连的震动。 应该是她的信息。 谢观鹤捻着流珠,握着毛笔,不去理会。 至少今天,他不该再和她接触。 他很清楚,今天的抽离是必要的,对他是,对她也是。 谢观鹤下笔,再一次,墨汁从笔尖氤氲了一片。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窗外,日头偏移,却仍是郎朗的晴空。 温之皎换了身轻便的运动服,穿上了大衣,这才出门去运动场馆。她从来吃一堑吃一堑一直吃到爽,永远不会停止对未知的好奇,没人拦说明可以去,有人拦说明更值得去。 当她心情愉悦地走到运动馆时,先被那一个个拱门以及陈旧的装修风格震惊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历史估计也十分悠久了。不过相比外面那夸张老化的样子,里面的装修倒是挺现代化的,只是所谓的贵族纹饰铺得到处都是,看得人眼花。 运动馆统一共两层,占地面积不大,划分了不同的区域,但项目类型并不多。 这会儿已经有一些宾客在攀谈与运动了,不热闹却也不冷清。 温之皎刚一进去,一名西装革履的生活管家便跟了过来,和她问了好,又带着她逛了逛。她看来看去,很快便望见一层的尽头——射箭场。 靶子一字排开,一人正俯身试着弓箭。 这个看起来挺好玩的! 射箭的话,和飞镖应该差不多吧? 她的飞镖技术已经十分好了。 或许,弓箭也会很不错? 温之皎眨了眨眼,有些感兴趣,抬脚走过去。她走近了些,便望见那调试着弓的人起身了,他穿着衬衫,护胸斜斜束缚着他的身躯,勾勒出背部的肌肉曲线。 哎呀,好制服诱惑。 让她康康! 温之皎心情颇好,走到他斜后方,抬眼看过去。 下一秒,她望见一张深邃英俊的侧脸,灰眸直视前方,护臂紧锢他的小臂。他勾着手指,黑色的指套贴着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弓弦灌满,小臂上经络凸出。 “咻——” 弓箭骤然飞出,带起一阵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显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眼神。 正中红心。 他眉眼不动。 温之皎:“……” 服了,怎么又是江远丞! 该死,她上当了。 顾也和江临琛不会是故意的吧? 江远丞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或者说,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只是从腰后的箭筒取弓箭。温之皎便自然地看到他那被束缚的劲瘦的腰身,还有箭筒贴在腿上而显露出些许起伏的肌肉。 温之皎:“……” 嗯,至少她眼光还不错。 温之皎悄悄倒车,准备离开江远丞的世界,可刚倒车两步,便听到了一道声音:“温小姐,护具我已经取来了,需要教练——” 一声“咻”响起,打断了生活管家的话。 温之皎心中一惊,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去,一望,先看见一根脱靶的弓箭插在靶子边缘要掉不掉。随后,又望见一双灰色的眼睛,有些惊愕,又夹杂着些认真。 温之皎:“……” 够了,她真的不想面对他。 她甚至有点无措,他这失忆到底是在折磨谁啊!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看向生活管家,道:“不用了,突然没心情了,我走了。” 生活管家愣了下,又点头,“好的。” 温之皎绕开生活管家就要走,可江远丞却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离我远点。” 温之皎甩手。 江远丞没松开手,只是将弓箭递给她,他道:“如果你想练,我可以去做别的。” 他顿了下,灰眸垂着,又解释道:“我只是无聊,所以试一试。” 他说得也是实话,他和陆京择约定在半个小时后见面。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5节 提前来,不过是为了宣泄下烦躁地情绪。 温之皎:“……你觉得我在欺负你吗?” 江远丞眉头动了下,“没有。” 他的灰眸又望着她,“我只是不想让你不高兴。” 为什么搞得更像她在欺负人了。 温之皎很有些抓狂,她有些生气,又发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看江远丞。可江远丞眼里只有认真,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没有回答就不会松手似的。 这状态她可太熟悉了。 她发誓,如果她就是要走,他马上会追上来。 “……拿开拿开。”她有点受不了了,推开他的手,看向生活管家,“护具给我吧,我就看看手感。” 生活管家闻言,知道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笑笑。 江远丞松开手,退后了几步。 温之皎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生活管家则帮她穿戴护具,讲了些注意事项。可她一点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随便射几箭就赶紧走。 “这些如果您还不清楚,我也可以叫教练过来的。” “不用了。” 温之皎也没打算真练,只试探性地拨了拨弓弦,站在靶子前。她的视力非常好,但再好,让箭对准三十米外的红心,还是有些困难。弓箭并不重,但拉弓时,怎么拉都拉不开。 江远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温之皎有些羞恼,瞪他一眼,“看什么!” 江远丞道:“你刚刚好像一点都没听。” 温之皎:“……” 她有些被戳穿的生气,本来就拉不稳弓,这会儿身体肌肉都绷着,让她站得摇摇晃晃。她一松手,弓弦回弹,“啪”声擦过护臂。 温之皎倒吸冷气。 有点疼,有护臂都感觉被弹到了。 弓箭破风而出,看起来威猛极了,但飞出的一瞬便飞向天际,划了个弧线掉在地上。 温之皎:“……” 她放下弓箭,道:“不玩了。没意思。” 赶紧走,再别让江远丞靠—— 温之皎的思绪被背后的温热打断,随后,腰上扶住了一只手,禁锢住她。她立刻意识到,他从背后抱住了她,拧头道:“你想干什么,松开,我不要你教!你放开我!” 烦死了,烦死了。 她才不要跟他有关系! “你的肩膀姿势很标准,手腕发力点也很好。”江远丞顿了下,才又道:“以前接触过类似的运动吗?” 温之皎听到前面半句,抵触情绪少了一点,不耐地道:“学过飞镖。” 江远丞抬起眉毛,看向她,道:“那你学得很好,射击类运动的精神相通,那就是找准发力点后,绝不犹豫。” 他说着,手从她的腰部扶到她的手臂,握住她的手。 江远丞顿了下,“不过我很好奇,谁教你的。” 他想,他的飞镖技术更好,也许,她没有见过。 温之皎不说话,被他辖制着,很想撂挑子,可眼睛却不由自主望向了远处的靶子。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部,握着她的手拉弓握箭。 江远丞没得到回答,便不再问,只是将弓拉满,直视前方,却并没有立刻射出。 “你想干什——” “听。” 江远丞打断了她,继续道:“你不是在比赛,不需要在规定时间□□出,所以你需要等。等风散去,听我数数,什么都不要想。” 他道:“一,二,三……” 江远丞的语气过于冷静,数数时,也很缓慢,语气低沉。温之皎起先觉得浑身难受,只想赶紧离开,可耳边的数数声竟不由自主让她渐渐平静了些,她眼神越发专注。慢慢的,她听见了所谓的风声,发现那风声其实并不小,刮过树枝,也吹过远处的贵族徽旗。 她甚至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的跳动,透过衬衫,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背部。他呼吸平稳,身体的起伏也带着她的身体,最后,连呼吸都要同频了。 “就是现在。” 江远丞话音落下。 他松开手。 弓弦回弹的张力带着她身体有些失衡,却又迅速被江远丞扶住肩膀,稳稳靠在他怀里。箭羽咻然飞去,刺破空气,最后正中红心。 温之皎有些惊愕地睁大眼,望了眼弓箭,又转头望了眼江远丞。 三十米啊,三十米啊! 他搭着她的手,就正中红心了?! 而且那箭还真的不偏不倚,一下就中了! 江远丞笑了下,道:“我只是调整了你的姿势,以及帮你用了些力。如果你多练一阵子,自己就能达成这样的结果。” 温之皎的眼睛变得圆溜溜的,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摆脱开他的束缚,放下弓箭,直接快步跑向靶场,高高扎起的卷曲马尾摇晃。 江远丞望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抬起手,可她已然跑远,发丝从他戴着指套的指尖里掠过。不多时,她脸红通通地跑回来,眼睛里还有些震撼。 她道:“真的中了,而且还扎得很稳。” 她有些兴奋,兴趣似乎也被激发了,脸上有着笑,几乎忘了对他冷脸。他便很轻易望见她绯红的脸颊,以及额头的细汗,她跑得又快又急,握着从靶子上拔下来的箭羽很有些开心。 江远丞笑了下,拿出手帕,下意识扶上她的脸。 但下一秒,她立刻反应过来,蹙着眉头,后退。 江远丞的动作僵住几秒,又收回,他垂下头,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温之皎回答得很直接,转过身,放下弓箭,道:“我过瘾了,我要走了。” 好险,差点因为些许的成就就得意忘形! 温之皎在心里狠狠批判自己。 不过,搞不好自己也很擅长射箭! 她又想。 温之皎背对着江远丞,摘下指套。 江远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道:“你很讨厌我。” 他抬起手。 “知道就好。”温之皎扯着护臂上的魔术团,嘶啦啦的摩擦声响起,她的话音和这噪音混杂起来,“我和你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你不要再从我身上找所谓的记忆了。你找错人了。” 江远丞的手颤动了下,颓然落下。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抿唇,道:“我过去,对你很差。” 他又道:“是吗?” 江远丞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如果他们曾相爱,即便她现在已另寻他人了,也不可能如此抵触。除非,他过去对他并不好。可是,可是……再见到她时,他的大脑没有记忆,身体却都已然告知了他对她的爱。 如果是,为什么他会对她不好,让她如此的……对自己呢? 如果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内心反复涌现着各种情绪,握着手帕的手越发用力,可他几步不敢看她,即便只是背影。他颔首低眉,眼皮覆着眼,睫毛垂落,视线却有些模糊。 只有几秒的沉默,却像是漫长的审判。 江远丞的腿有了些酸涩,那酸涩一路蔓延到所有骨头,仿佛每根骨头都要发霉了似的,头一阵阵地痛。地板变得时大时小,空气粘稠,他身体紧绷着。 温之皎不知道说什么,解了护臂,又开始解护胸。她的动作有些粗暴,也有些不知道往哪里发力。事到如今,她只能恨陆京择或者谢观鹤。 如果她早点知道,也许就没有这些年的痛苦。如果她干脆多年后知道或者不知道,也许她就能干脆直接地专心讨厌他又能开心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像现在,没办法正常对他,也没办法彻底折辱他。 江远丞的呼吸重了些,她听得分明。 温之皎终于按捺不住,将护胸摔在桌上,看向他,“不知道。我都说了,你找错人了。” 她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 江远丞的肩膀没动,手背却有了些凉。 他低头,望见晶莹的水珠。 江远丞面上没有表情,抬起手,那水珠便顺着他手背的经络滑入小臂。他再次拿起弓箭,瞄准靶心,这一刻,他丝毫不像方才教她听风声似的沉静,箭羽一支接着一支,尽数从弓箭之中射出。他的动作快而用力,灰眸冷漠,直到手臂上蔓出了些红,他才后知后觉前几天他的手臂缝过针。 痛难道是要看到了,才会感觉到吗? 江远丞的手颤动了下,额头有了些冷汗。 而另一边,温之皎走出了运动馆,心情也没好多少。 真烦,真烦,真烦。 她踢走几块石头。 为什么一副可怜样,就跟以前一样那么呆,那么好欺负似的。 “别踢了,疼,疼……”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温之皎吓了一跳,望向地上的石头,“啊?谁?” 紧接着,一道笑声响起。 她望过去,望见一双含笑的黑眸。 他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容颜清俊,眉毛挑着,唇边有点戏谑,“信了?” 温之皎:“……陆京择!”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6节 她看着他,眉眼蹙着,却没再说话,唇抿着。 陆京择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深了些,走近她,“心软了?” 他的手扶着她的手臂,垂眼看着她,她却一把将他推开。 温之皎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远点。” 陆京择黑眸闪烁了下,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怎么,遇见江远丞了,又开始恨我了。” “没有他我也会恨你。”温之皎不想跟他说话,可陆京择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怀里。她情不自禁对着他的脸扇过去,“放开我!” 耳光声清脆响亮。 陆京择都被她打习惯了,还是笑,凝视着她,“皎皎,他不值得你心软,没有他,事情不会如此。” “没有你,事情也不会这样。” 温之皎现在感觉真的烦。 天知道,她高中谈个早恋,这么多年了还在纠缠,怎么能这么烦。她现在好想飞走,插上翅膀,却荒野里呆着算了! 陆京择道:“但至少我还在可控制范围了不是吗?” “你真会说胡话。”温之皎冷笑一声,漂亮的脸上有了些点笑,“你不会觉得我不拉黑你躲着你了,就是完全原谅你了吧?不,我只是心情好。你要么就给我一直藏好讨厌的样子,要么,你就会知道——” 她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脸,认真道:“我脾气有多大。” 陆京择抬起手,按住她的手,贴着脸,笑了下。 他道:“知道啊咕噜咕噜咕噜。” 温之皎:“……”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咕噜声气笑了,扯自己的手,“神经病!” 陆京择不松手,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里。 他话音很沉,“这不公平,他凭什么。” 温之皎推他肩膀,“起开,起开啦!” 陆京择起身,低头,看着她,“十五分后,来二楼找我吧。” 温之皎蹙眉,“不要。” “如果,我亲手给你做鱼吃呢?” 陆京择道。 “还是不要。” 温之皎说得有点犹豫。 陆京择笑了下,“那算了。” 他转身,道:“可能这里的餐厅味道也不错吧。” 才不是,根本没有好吃的中餐! 温之皎没忍住道:“你!” 岂有此理,他还敢拿乔。 陆京择又转过头,挑眉,“摸摸口袋,算我求你了。” 他话说得平静无波,唇却带了点笑,黑眸认真。 温之皎摸了摸口袋,摸出来一把糖。 ……啊,刚好她快吃完了! 她道:“太少了。” 陆京择考虑了几秒,道:“加一杯山楂汁。” 温之皎这才勉为其难,“好。” 她想了下,又道:“我要吃炸的。” 陆京择点头,比了个ok,转身走了。可转过身,他脸上的笑一点点散去,黑眸垂着,脚步稳健。 怎么又遇上了。 这是好是坏。 陆京择不太确定,但当他望见江远丞的袖子挽着,手上缠着绷带,血液新鲜,透着些腥气时,他笑了起来。 他道:“听闻本国皇室热衷收藏刺剑,以供宾客赏玩,本想邀你一起比试下的。看来你不太方便。” “伤的是左手。”江远丞看了下自己的手臂,又道:“不过听说陆先生前几日意外溺水,还是避免运动吧。” 他们对视了一眼,空气之中,却似有硝烟似的,叫跟着的生活管家都退了几步。他们都没在说话,径直上了二楼,那里,有专门的击剑场地。 刺剑狭长,也称为迅捷剑,比击剑中使用的尖更长,也更难操作。而这里收藏的刺剑,虽然宾客可以使用,也有护甲,可却是实打实开了刃见了血的。 尤其是,刺剑也是欧洲中世纪对决常用剑。 两柄闪烁着银光的刺剑被呈上。 管家和更高级的工作人员都紧皱眉头。 这次峰会可涉及两国,有闪失就不好了。 他们已穿好上身与下身的护具,却都没有戴头盔。 陆京择拿起刺剑,左右手掂量了下,剑身闪过他阴沉的黑眸。 江远丞也拿起刺剑,望着剑尖。 他道:“选决斗常用剑,有何深意?” 陆京择笑了下,“你不妨当做决斗。” 他道:“毕竟,我们也曾决斗过。” 江远丞挑眉,“我猜你输了。” 陆京择也挑眉。 江远丞道:“你手上的伤口很特殊,我恰好有一柄这样的匕首。” 他说完,灰眸移开了,握着刺剑,竖起。 陆京择也束起刺剑。 两柄锃亮的银剑倒映出两张冷漠英俊的脸。 裁判站在中间。 两人敬礼,剑划破空气,旋转一圈,挥向身侧。 敬礼结束。 陆京择率先迈步,握着刺剑挥动过去,剑尖于空气中弯曲,发出凛冽的光。下一秒,江远丞抬起手,格挡住剑锋,拉开架势。 江远丞道:“你是她的谁?” 陆京择收回剑,周旋起来,“初恋。” 江远丞眉头蹙了下,猛地抽剑挥出。 陆京择闪身躲过,眼睛凝视着剑。 “你插足了我和她。”陆京择笑了下,身子前屈,迅速刺向江远丞的脖颈,“然后,你把她逼疯了。” 江远丞愕然几秒,却立刻反手抬剑。 “当啷——” 剑鸣动起来。 两柄刺剑都颤动着,传达到彼此的手臂。 第134章 剑与剑的格挡声如此清脆, 泠泠的声音渐渐消弭成微小的颤动。 江远丞望向陆京择,没有说话,灰眸眯着。 他收回剑, 拉开距离,脚步动了起来。 陆京择同样没有说话,握着剑, 身体弯曲, 周旋着。 即便是击剑比赛,也只有部分种类以及少数情况下极具观赏性, 因为比赛者通常需要更多时间来彼此试探找破绽。他们也同理,剑与剑相击一瞬, 便立刻后退, 寻找合适的位置与发力点,宛若盘旋在半空中的鹰隼,等待猎物露出弱点。 江远丞脚步骤然顿住, 突进刺过去, 速度极快,剑尖划破空气。下一秒,陆京择再次拉开距离,握剑格挡, 挑开他的剑。 两人的动作都十分迅猛,眼神专注,呼吸都有些重。 江远丞平复了下呼吸,观察着他的脚步,道:“口说无凭。” 他在回应他之前的话。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所以你不需要相信。”陆京择将重心向下压,准备好防守, 他感觉得到,江远丞要进攻了。他握紧刺剑,活动了下肩膀,道:“在插足我和她后,你将我逼出了国,又将她带到了你的身边。” “听起来,是你没有守住她。” 江远丞侧身,肩膀一动,剑光掠过脸,刺了过去。他的角度格外刁钻,剑尖几乎要刺中陆京择的胸膛,但陆京择早有预测,改变格挡的剑刺向江远丞的肩膀。 一时间,江远丞的剑尖便也只落在陆京择的手臂上。 裁判宣判双方同时得分。 江远丞与陆京择都停下喝了口水。 比试继续。 陆京择额头有了些汗水,些许黑发黏在额头上,黑眸平静。他拉近距离,剑尖试探性地前刺,又倾身后退。 江远丞并没有被迷惑,同样几次闪避,并未格挡。但他的左腿很显然不太能承受这样连续的闪避,他的身体有了些失衡,于是握紧剑,后退,“所以,我才是和她订婚的人,是么?” 陆京择并不意外他能根据这几句话猜到大半的真相,他只是甩了下额头的汗水,道:“是。”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7节 “可惜的是,你对她并不好。” 陆京择骤然出剑。 江远丞反应迅速,顷刻抽剑格挡,拉开距离。 “当啷——” 格挡声响起。 可陆京择却并不后退,他迅速挥砍,话音与脚步一同迫近他,“或许是得位不正,也或许是心虚,你总怀疑她会与人出轨。所以,你不让她上学,不让她与别人接触,也不让她有自己的生活。” “你把她困在你的身边,也把自己困在她的身边。”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分,“她离开你,你却从她面前跃下高楼。” 江远丞几乎无法分心说话,不断后退,挥剑格挡。 一时间,剑与剑碰撞出些许火星,叮叮当当声清脆却又带着砍风断水的肃杀之声,两人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踏出凌乱咚声,分不清是谁的汗水如雨落在地上。 “最后,你逼着她订婚,但却出了车祸。” 陆京择话音落下,剑锋指向江远丞的脖颈。 江远丞脸色苍白,灰眸深沉,他的身躯已经有些失衡,剑用力立在身前格挡,可剑刃却已对准他的脖颈。 陆京择再进一步,剑尖或许就能挑破他的大动脉。不过,比血先一步落在剑尖上的,是江远丞的汗水。 江远丞的黑发黏在脸侧,薄唇似在颤动,眉头蹙着。他的身姿并不够标准,因为陆京择长时间的消耗下,他的左腿酸痛至极,从骨头一路蔓延到四肢。 “得分。” 裁判宣判。 陆京择收回剑,他的面色也并不好,左手隐隐作痛。多年的积怨使得他决定左手持剑,但左手即便没有落下严重残疾,可依然无法支撑他长时间的使用。 但他们谁都没有叫停比赛,再次反复出剑,彼此试探起来。 纤细锋锐的两柄剑不断试图挑下对方武器,亦或者寻找破绽,叮叮当当的声音与杂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这比他们刚开始的试探要激烈且危险得多。 江远丞挥剑,声音夹杂着喘息,汗水划过眼皮,“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觉得只有我知道得这么清楚么?”陆京择格挡,持剑的手颤了下,道:“其他人垂涎她是真,防备你是真,可对你的手段不屑同样是真。” 他笑了下,“不然,为什么她独独不愿意多你一个人献殷勤?” “仅仅独我一人吗?”江远丞开始了进攻,他不再后退,挥剑刺向他,“那为什么,你会和她同时掉入游泳池呢?” 他持续进攻,眼神锐利,“照你这么说,我夺走了她,逼疯了她,那我车祸昏迷的时间里,她为什么不选你,或者任何一个追求者远走高飞。而是……在你们之间犹豫,周旋,最后选中谢观鹤呢?” 陆京择的左手有些乏力,修长的指节紧攥剑鞘,骨节发白,鼻尖有了些汗水。 江远丞看准机会,反复劈砍,当啷声不断回想,寒冷的光闪烁彼此的面庞。他咬牙,忍住左腿的酸涩,“看来,初恋的身份,并没有为你增添多少筹码。” “当啷——”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也用尽力气一击。 “当啷——” 又是一声清脆的鸣响。 陆京择的左手失力,刺剑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江远丞的剑已横在他脖颈上。 “得分。” 裁判宣判。 江远丞收回手。 陆京择俯身,拿起剑。 这次,不用他们申请,也该休息了。 陆京择解开了护具,擦了擦汗水,他的指节仍有些颤抖,手背上宛若蜘蛛的伤口也耸动着身体,仿佛已准备好跳跃而出,喷射出含有毒液的丝网。 他仰头喝水,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脖颈与锁骨。 还有八分钟,她该来了。 江远丞也解开了护具,身子骤然轻松了不少,他撑着手杖,左腿的疼痛让他的眼睛也有了些潮红。他喝着水,平复呼吸,灰色的眼睛垂着,伤到的手臂血液又渗出了些许。 新鲜的红色湿润从纱布一路蔓延,映入他的眼睛中,慢慢的,细碎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遍地的红、湿润的雨水、玻璃破碎的声音、尖叫、飞机的盘旋声……太多场景与意象仿若彩玻璃一般,怦然破碎,留下一地的尖锐的狼藉。 江远丞闭上眼,手指痉挛。 他知道,陆京择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有时候,半真半假的事实,就可以将人骗得团团转。他不该顺着他的话走,可理智强调一百遍,仍然敌不过心脏的慌乱。 休息时间结束。 陆京择提着剑,回到了击剑场。 裁判惊愕道:“您还没穿戴护具。” 陆京择笑了下,却望向江远丞。 江远丞也握着剑,走了过来,他同样没有穿戴护具。 裁判全身发凉,道:“这不行的啊,还是很危险的,你们都是本国的贵宾,这又是个——” 可惜的是,她的话毫无用处。 他们已经束起了剑,举在面前,剑光在他们脸上投下阴影。 敬礼已然结束。 裁判:“……” 她无奈,只能给工作人员使眼色,同时后退了几步。 击剑开始。 陆京择率先进攻,没了沉重的护具,他的步伐快了许多,攻势更猛,“速战速决吧,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因为无论怎么做,你都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陆先生很有自信,却不也没有近身半步。”江远丞挥剑速度快了许多,几次俯身闪躲过,反手刺过去,“况且,事情真相如何,我自然会查证清楚。” 他表情冷凝,眼神阴郁,剑尖几度要划过陆京择的脸。 陆京择察觉到了,却只是笑笑,几次格挡住,眼神锐利,“你大可以去查,或者,就算你不查,也该发现她对你的躲避与害怕了吧?” 他抬手挑下江远丞的剑。 江远丞松开手,却又在下一刻重新握剑,突进刺过去,“也许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都改变不了结果。”陆京择后退,剑尖画圆,攀附攻击,“江远丞,你要是一直昏迷下去,她也许还会怜悯你。毕竟,她就是因为逃婚,才害得你为了追逐她,出了车祸的。” 江远丞的瞳孔骤缩,陆京择的剑尖停在他胸膛。 “得分。” 裁判喊道。 但他们谁都没有理,江远丞抬手击中陆京择手臂,眼神阴戾,“我会调查清楚的。” “你从头到尾都在说你会调查清楚的,可你查不到的,就算查到了,你也会骗自己,不是吗?”陆京择眼神深了些,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持续进攻,“就像她现在如此讨厌你,抗拒你,躲着你,你不也再贴上去么?” 江远丞专心防御,话音从唇齿中挤了出来,“也许我过去是做的不对,但我——” “你不会改的。”陆京择的攻击仍在继续,话音带着讥诮,“就算改了,在她眼里你也永远是如此暴戾、偏执、阴郁的人,也永远不会选择你。” 他脚步向前,黑眸深沉,锋锐的剑刺向他的心脏。 江远丞迅速劈砍,心脏跳动极快,所有的戾气尽数发散,“挑起我的情绪找破绽不是个好办法。” “谁说没有用呢?”陆京择又笑起来,话音冷了些,他逼近他,用尽全力再次劈砍过去,“你不就是因此,才将她彻底逼疯的吗?江远丞,最后查出来了有用吗?她信了你吗?还是你根本不敢说,你怕她觉得你污蔑我?活在我的阴影里,感觉怎——” “当啷——” 清脆的声音响起,火星飞溅。 江远丞也用尽全力,斜握剑格挡,左腿颤抖,身躯压着。几滴冷哼从他额头上落下,他灰色的眼睛紧紧眯着,零碎的记忆连带着左腿的痛一同将他的神经拨动。 “是……你……?” 江远丞捕捉到破碎的画面,火焰从灰眸中燃起。 “是又怎么样呢?”陆京择两手持剑,用力下压,话音散漫,“为了她,离她远点吧,当然,让她怕你一辈子也可以。” 江远丞呼吸急促起来,攥住剑鞘的指节苍白,火焰从大脑一路燃烧到全身。他骤然抬头,连左腿的疼痛与喉咙的火焰都被一并吞噬,下一刻,他爆发出所有力量,直接将剑往回压。 陆京择左手有些失力,后退半步。 可江远丞的灰眸已经毫无情绪,他的脸上有了些汗水,冷冷地望着他。他抬起手挥砍过去,每次挥剑与格挡都火星四溅,剑尖几次划过陆京择的身体,将他的衬衣划破,血液的味道蔓延。陆京择也不松懈,同样反击,剑刃几次刺过他的身体。 眼看着两人身上都见了血,裁判立刻后退拿出了对讲机。 “当啷——” 陆京择的攻击被江远丞杀了回去,他左手一抖,剑落在地上。江远丞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起伏都没有,挥剑砍过去,陆京择闪身,捡起刺剑。 可江远丞已经抬起了酸涩的左腿,从他背后一脚踹过去。陆京择到底,却立刻挺身,躲过一击。 “当啷——” 刺剑扎向地板。 陆京择握着剑,正要起身,可江远丞迅速转身拔剑,跪在他腿上,提剑刺向他的脖颈旁的地板。也就是这一刻,他看见陆京择眼睛弯了弯,笑了下,随后,他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剑尖。 “哧啦——” 江远丞收力不及,扎过陆京择的左手手心,血液迅速冒出。他拔出剑,那血便顷刻如小喷泉似的,冒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他听见不远处,一道惊慌的尖叫声响起。 江远丞抬起头。 温之皎站在不远处,唇张着,眼睛瞪大,脸色苍白,凝着地上的陆京择。随后,她的视线又望向他,黑眸颤动了下,随后闭上了。他低头看了眼陆京择,他的黑眸平静,可下一秒,却仰着头喘息了几声,唇边的笑渐渐隐去。 这一刻,江远丞终于理解了,陆京择真正的目的。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仓促,走向她,“皎皎,是他先——” “啊啊啊!”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8节 温之皎骤然睁开眼,躲开他,脸色更白。她身体有些僵硬地后退,抬起手,沉默地阻止他的接近。随后,她不再说话,转过身,从他肩旁擦过。他的脚步便停了,话音也失去了所有意义,他握着剑插在地板上,身躯失去所有力气,颓然地半跪在地上。 江远丞的黑发垂落,身躯佝偻,所有生气全部抽离。 他好像被隔绝在纯然的空白中,无法理解周遭的一切。 陆京择被她扶着,擦过跪在地上的他。 “你在发什么疯?” “疼……” “我,你,算了!” 他们的话模糊不清,掠过他的世界。 江远丞抬起手,唇动了动,没有一丝声音溢出。 他们就这样离开。 她没有回头。 地板上,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与血是混作一团。 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 医护人员已经入场,搀扶着他,他却一动不动。 窗外阴云密布,雨水似乎要落下来,却没有。 陆京择身上的伤口很多,简单消毒后,便又是缝针。他左手本就有旧伤,如今再次穿刺,手术过程便愈发痛苦。他没有上麻药,因为前几日溺水后,他还在吃一些药,无法上药。 也因此,温之皎在手术室外,都能听见陆京择的闷哼与低吟。 她坐在位置上,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也乱糟糟的。分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京择,亦或者为了江远丞。 刚刚那一瞬,温之皎几乎错觉江远丞又变成了阴郁而恐怖的样子,那需要她不断安抚的,与她互相折磨伤害,强迫她回应他的样子。窗外厚重的云朵带来极低的气压,使得她再一次感觉到皮肤的颤栗,偏偏陆京择的痛呼声闷却又带着喘息,使得她愈发如处在恐怖电影中。 她要离开这里,要离江远丞远远的,陆京择也是。 他们两个人简直像她所有的阴影组成。 该死,谢观鹤到底去哪了? 随便吧,订婚也好,结婚也好,赶、赶紧——来把她弄走啊! 温之皎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手还在颤抖,大脑紧绷着,几乎忘了怎么拨打电话。她总是如此,只想享受一段关系中有意思的地方,一见了坏处,就忙不迭逃到另一段关系里,周而复始。 终于找到谢观鹤的电话,她刚拨出,急救室的门便打开。 温之皎又忙不迭挂掉,起身看了眼。 陆京择衣服上被血与汗浸湿,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黑眸眯着,汗水蓄满锁骨,脸苍白而英俊,潮红从脸颊蔓延到耳后,腰腹弯出脆弱的弧度。 不是只伤了手吗? 怎么看着要死了? 温之皎还没说话,陆京择却抬起有些颤抖地手,握住她的手。 “皎皎……” 他的话音有些喘息。 温之皎跟开水壶似的,被吓得想哭,又俯身。 陆京择费力靠近她耳边,“妆哭花了。” 温之皎:“……” 她这才发觉自己脸上都是泪,立刻抬起手想打他,“都——” 她没下手,拍了下栏杆,洗了洗鼻子。 陆京择笑了声,却牵扯到伤口,嘴唇颤了下,眼角有了点泪水。很快,医护人员将他推进了病房,道:“要观察两天,看看有没有发炎。” 医护人员道。 温之皎点头,看着他,“你——你们究竟——” 陆京择像是十分难受似的,仰着脖颈,唇干涩至极。 温之皎倒了杯水,递过去。 陆京择有气无力,继续仰着脖颈。 温之皎:“……” 她吸了下鼻子,扶着他汗津津的脸,给他喂。他斜睨着她,眼里有点笑,睫毛颤得像振翅的蝶,咬着杯子喝水,喉结起伏。 “比试了一下,仅此而已。” 陆京择又道:“结果你也看到了。” 温之皎将水杯放在桌上。 “对他还有心软么?” 陆京择问道,话音平静,“我以为你吃过苦,会长记性。” 温之皎没再说话,垂着眼,却突然抬头,“不对,为什么就这么巧?我一来就看到这些?他虽然时疯子,但他不是失忆了吗?对你怎么——” “失忆了,但本性就会改掉吗?”陆京择反问,又道:“还是你更希望,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温之皎闻言,身体不自觉颤了下。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大脑仍然混乱,分不清是因为那一幕,还是因为天气,她只觉得哪里都不对。 “是因为你有前科。” 温之皎道。 陆京择垂着眼睛,喉咙里氤氲出些腥味,却轻轻笑了下,“可结果没有变,无论你怎么想我,你已经有了光明正大拒绝他的理由。” 温之皎眼睛颤动了下,望向他,“什么?” 陆京择抬起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她被这么一拉,猝不及防失礼,几乎压在他的伤口上。他倒吸一口冷气,却禁锢住她,眼睛凝视她,“皎皎,好好利用它,这才是加码。不用再纠结这么多,你完全可以把他当做以前的他去恨,去讨厌。他也绝对不会反抗这个结果。”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认真道:“我的手真的很疼。” 温之皎说不出话,“你只是为了让我怕他,不用说得这么好听。” “你怕了吗?” 他问。 “怕。” 她答。 陆京择笑了下,眉头蹙了蹙,却更疼了似的。仰着头呼吸,几秒后,却又亲她的脖颈。温之皎扭开头,不想说话,唇却也动了动,凝视他被包扎的手。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手。 陆京择脖颈颤动了下。 温之皎一用力,他顷刻僵硬身体,仿若一只濒死的天鹅。 陆京择的眼尾有了些红,望着她,一言不发,也并不挣扎。温之皎松开了手,将脑袋埋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几秒后,她起身,“我要回去了。” 他顿了下,道:“不能让我陪你吗?” 温之皎不说话,“不要。” 她大步流星,头发飞扬。 陆京择脸上的笑一点点散去,他靠着枕头,凝视天花板,又望着阴郁的天空。快下雨了,但她,也许永远不会再在这个时刻倚靠他。他静静地想着,身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眼泪平静地从眼尾落下。 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怀疑这件事有问题。 但,无所谓了。 江远丞的优势,已经削弱了。 这一颗砝码,是他的,也是她的。 温之皎回到了公寓,顾不上换睡衣,直接钻到床上。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冷汗,一闭上眼,又是血液与雷雨交错的画面。 她的心脏跳得格外厉害,一个念头反复弹出。 陆京择说得没有错,就算失忆,就算现在如此让她忍不住放弃警惕。但是,本性难移,并不值得她犹豫与心软。 睡觉睡觉,一觉醒来,她就会用尽全力狠狠讨厌他! 温之皎抱着枕头,辗转反侧,肌肤却格外敏感。 讨厌,讨厌这个天气。 她的心乱糟糟的。 “嗡嗡嗡——” 震动声响起。 温之皎看了眼手机。 是谢观鹤。 第135章 “没用的东西。” 电话刚一接通, 温之皎就道。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很有些被她骂得措不及防的样子。 温之皎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衣服摩挲的声音有些吵闹,连带着通话里的细微电流声和对方的呼吸声都让她烦躁起来。 “你没话说了是不是!” 温之皎气势汹汹起来。 “不是。”谢观鹤的回答十分冷静,有些鼻音, “我只是在想, 从哪里开始没用的。” 皎皎,你也不想…… 第259节 他的语气跟平时别无二致,可她不知为何却听出了几分急迫感。 温之皎还没回话, 谢观鹤便道:“刚刚在休息,没看手机, 遇到了什么事吗?” “真遇到事的话, 我现在就已经跟你说不了话了,你还不觉得你没用吗?”她迅速找到了逻辑漏洞,进行了一番指责, 但很快, 她又察觉不对,“不对,你在骗我。” 谢观鹤顿了几秒,“什么?” “你不是说你很忙吗?怎么还能休息?” 温之皎想了几秒, 又道:“而且好像不会午睡吧?” 她越说越觉得可疑。 “不会。” 谢观鹤回答。 但今天是例外,他甚至刚醒。 谢观鹤想。 他揉了下太阳穴,脑袋有些重,脸格外热,喉咙也痛。他直起身,将修长的腿从有些狭小的床上放下,掀开被子, 道:“可能有些感冒。” 谢观鹤走到窗前,打开窗,便望见一片阴郁的天空,闷而冷的空气吹进室内。略微狭小的客房灌满了风,淡得几乎要消散的玫瑰香气悄然被挟住,要向外逃去。 “我才不信。”温之皎冷哼一声,“你在的地方,那些人把暖气打得跟夏天似的,还能让你感冒。” 谢观鹤像是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当做是我无聊吧。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只能睡觉。” “……好吧,”温之皎“啧”了几声,才道:“我宁愿相信你感冒。” 谢观鹤笑了,没再说话。 二选一也会选错。 他道:“快下雨了,我让小秦去陪你?” 温之皎闻言,抱着被子,道:“你呢?” “你希望我回来吗?” 谢观鹤问。 他问完,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攥紧了桌角,冰冷的木头卡在手心,令他喉咙都生涩了些。偏偏,这个时候,她开始沉默了。 一时间,他们的呼吸都轻轻在电话里纠缠。 “啊,不知道耶。” 她道。 说这句话时,她的话音低了些,有些甜,带着刻意为之的语气词。他几乎能想象到,她说这话时,眼睛一定亮得出奇。 也是这一刻,他缓缓上升的心又缓缓下沉。 谢观鹤道:“好好休息。” “你是不是有点难过?”温之皎在暖和的被窝里腾挪转移,手指抓着枕头揉搓,眼里有些恶意,“还是,更觉得失望?” 她又蹭了蹭被子。 这几天,疹子已经消了一些,但还是痒。 “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失望?” 谢观鹤问。 “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哭着喊着叫你回来。” 温之皎在心里悄悄想,虽然差点这样做了。 谢观鹤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却已然有了回答。他后退几步,坐在床沿,手撑着膝盖,望向窗户那沉闷的天空。 他道:“听起来我很坏。” 她的话音有些闷,布料摩挲的声音不断响起,他听得也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床沿的被子。 “因为你就是很坏,你死心吧!”温之皎的笑声响起,还夹带了些得意,“你休想威胁到我,在我没看到你说的东西前,我才不要让你得逞。” 她才不要跟他服软。 她这么想。 谢观鹤也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说不上来想笑还是真如她所说的,有些难过也有些失望。他只是吐出长长的呼吸,身体后仰,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道:“那好吧。” 他又道:“看来只能明天见了。” 他们陷入了一种微妙的角力中。 江远丞与陆京择从来相见就要杀得彼此眼红,当她望见他们之间的厮杀时,她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而走到他的身边。 事情看起来很顺利,但他偏偏错过了那通几秒的电话。 简直像一个恶意的玩笑。 谢观鹤第一次生出了点懊悔。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睡觉了。 “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温之皎话里又有了较劲的意思,却仍然是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要走,说得像是我把你赶走的。” “也许我只是觉得,如果……”谢观鹤换了只手接电话,翻了个身,被褥上轻微的玫瑰香气随着动作而翻涌进他的呼吸中。他喉结滑动了下,又道:“温小姐需要我,可以告诉我。” “是啊,告诉你之后,你就彻底拿捏我了!” 她的话毫不客气。 谢观鹤只是道:“快下雨了,早点休息吧。” 温之皎冷哼一声,道:“我已经躺好了,不过,明天你要是回来的话,能不能再给我弄那个石榴。” 她说完话,他甚至听到耳边的轻微吸溜声。 谢观鹤道:“好。” 他答应完,她立刻挂了电话。 谢观鹤:“……” 他放下手机,又躺了几秒。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谢观鹤起身,开了门,小秦有些惊愕,却没说什么,只是汇报起来。 “刚刚那边有消息,说是江先生和陆先生比试了刺剑,但中途……”小秦顿了顿,道:“江先生将陆先生的掌心扎穿了。” 谢观鹤的眉头动了下,道:“她在场是吗?” 小秦点头。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点头。 小秦又将事情完成地讲了个大概。 他静静听着,没再说话,只是摆摆手,道:“快下雨了,你去陪陪她吧。” 小秦点头。 “咔嚓——” 她离开,门合上。 谢观鹤坐在椅子上,眉头缓慢蹙起,垂着眼。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也解释了那通电话的原因。多半是,过去的再一次演绎使得她慌不择路了,至于现在,估计是冷静下来了。不过即便冷静下来,这件事也会再一次扎入她的心当中,从而使得她对江远丞的厌恶更上一层。 桌上的西洋棋棋盘有些凌乱。 这还是几天前她留下的。 虽然并不会下棋,但很显然,黑白格棋盘很衬她的新包。当是她还特意让他过来摆了一副对擂的战局,为的就是让人看到她昂贵包包后的智慧。 谢观鹤没懂,但还是摆了。不过如今看来,白棋一方正好身陷囹圄,前后夹击,接着下下去,迎来的就是被将军。简直像一种预言,对象正是江远丞。 要怎么办呢? 激进的手段,会将她推远。 怀柔的手段,也不见得能挽回。 可或许是天气气压太低,他没能感到多少愉快,只觉得胸口积郁着些闷。天气总是一瞬之间产生变化,方才还有些光,此刻却已骤然化作了浓稠的暗,仿佛下一刻就要下一场痛痛快快的暴雨。 但这雨迟迟不下,只不断凝聚着乌云,狂风呼啸,给人种种不妙的预感。 谢观鹤有些失神,又收回视线。 和她拉锯,需要更强烈的耐心。 他并不想控制她,可他也不愿全然的失控。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忍耐。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也越发显出了几分凶险之相。 温之皎缩在被窝里,盯着手机看小说,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瞟向窗外。心里无来由的慌张,每到这个时候,江远丞就会因腿疼而发疯,她也会因为陷入过去的回忆而心神不宁。下午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怎么都觉得不安。 “叮咚——” 门铃声响起。 是小秦来了。 可是她给她发了信息,说不用来的。 温之皎心里有些烦躁,披着外套,一路下楼,打开了门。门刚一打开,湿冷的空气携带着浓重的腥味扑向她,她眼睛缓缓睁大,望见一身血渍的江远丞。 “轰隆——” 暗夜之中,一声惊雷落下。 那雷光将他的身影照亮,也映出他苍白脸上浓重的阴翳。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0节 一瞬间,温之皎全身僵硬,眼睛缓缓失神。 ——不要。 ——走开,走开! 温之皎身上满是黏腻的冷汗,脸迅速失去血色,血液的腥气与泥土的腥气混做一团,将她整个人裹挟进那段惨重的回忆之中。她想要叫喊,想要用力关门,想要发疯,可身体却像是被浇筑了水泥,将她完完整整钉在原地。 江远丞面色苍白,身体有些佝偻,血腥黏连在身上,灰色的眼睛凝视着她。他的唇动了动,伸过手,声音喑哑,“皎皎——” 这一声,比那惊雷还要响。 她的唇动了下,一声尖叫终于从喉咙里溢出。 “离我远点!” 温之皎喊道。 她的眼前,过去与现在重合成完整的一幕,江远丞的全身都被血液浸染,轰隆隆的风声大得像是有旋螺桨在远处搅动。公寓迅速倒塌,绿植与高楼拔地而起,满身是血的江远丞在她眼中化作模糊的样子。 江远丞望见她那惊惧的样子,几乎下意识道:“不要怕,我在,我——” 他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望过去,却见她满脸惊恐,发了疯一般用力抓挠他的手,头发黏连在脸上,身体颤抖着,“滚,滚,滚开!” 一阵疼痛从他脑中传来,零星的记忆几乎要浮现。 江远丞脸上有了冷汗,眯着眼,左腿的疼痛让他呼吸凌乱起来。他脖颈的神经颤抖了下,道:“他是故意。我没有。” 可温之皎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只能在恍惚中嗅到更为浓烈的腥味,挣扎得更厉害。将紧紧握着门框的手视作为最为恐怖的怪物,又踢又咬,全然丧失理智。 “听我解释。” 怪物的声音也和手一起挤进门里。 终于,那怪物消散。 “砰——” 温之皎猛地关上门。 江远丞也终于失去所有力量,跪倒在门前,他的头抵着门,手抓着手杖。他丞的伤口没有包扎,只是简单的消毒过,充满了血渍的衬衫并没有更换。刚刚她激烈的攻击也使得他周身的伤口崩裂,新鲜的血从旧伤痕中洇出,四肢百骸都是细密的痛。 他的左腿也到了极点,剜心刺骨的酸涩一路从腿上蔓延到心口,连他手心都感到一阵阵拉扯的剧痛。 白光闪烁过天空。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 零星的记忆一幕幕在他脑中跳跃着,又带来跳荡的痛苦。他努力想要抓住,却只能感觉它们如同流沙一般从脑中滑走。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流淌。 “你要摘樱桃吗?” 一两滴血液向上游动,化作樱桃的样子。 “我请你喝草莓汁行了吧。” 猩红的液体从机器中流淌,缓缓落尽杯中。 “你不是要请我看电影吗?走啊!” 在一片暗色之中,尖叫声响起,海中央慢慢有了深色的红。 太多种颜色的红随着她的声音而缓缓浮现,仿佛他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撑满了她需要的那些红,各种饱和度过多的红化作熊熊的火焰,从他身体里一路游走。他像是被烧尽的灰,在她门前,跪着散去了。 更多的红犹如浪潮一般袭来,他的眼睛也被血液灌满,一滴又一滴的血从眼球里流出,沾染过睫毛,流淌过山根,滋润了干涩的唇。无数个尖叫声响起,仿佛每个细胞里,都有一个人尖叫。 血液不知道又从哪里流淌出来,几乎要将他裹成红色的蚕蛹。 “江远丞,我恨你。”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我宁愿去死,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都觉得恶心!” 更多的血从他的身体流出,他仰着头,喉咙里终于溢出了一声小小的哭嚎。血液与泪水混作一团,湿润的风将他的黑发与衬衣吹起,手杖从手中脱落。 他伤口崩裂的伤口,眼睛里渗出的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溪流。红色的溪流毫无头绪地流淌,终于,一点点流到了干净的雪人旁,将一只雪人的地步染出细微的粉红。 “江城远?哦江远丞?” “你怎么在这里?” “跟你隆重介绍一个朋友!” “我钓上鱼啦!” 太多太多声音齐齐响起,千百个,上万个,它们和癫狂的风一起啸叫。千百个,上万个温之皎俯身,凝望着狼狈跪着的他,又笑起来。最后全然融为一个,那个她愉快地跑下每个台阶,只给他一个背影。 在一片火光之中,他缓慢攀爬,可又骤然落下千万层楼梯,摔在地上。 她头也不回,一路跑到树下,跳着抱住等待的陆京择。 “皎皎,不要,不要……” 江远丞的头与身体疼痛,血与汗浸湿头颅。 最后一丝天光终于被吞没,一道血红的雷电闪烁过天际,又是一声天崩地裂的声音炸了出来。他的手从门上缓缓滑落,拖出一条漫长的血迹。 “轰隆——” 这一声过后,积郁太久的风暴终于来临,雨“唰啦”一声下了起来。被风摧得几乎被连根拔起的树缓慢站直身体,在雷光与路灯中像随时要吃人的鬼影,在门前跪着的血腥身影也缓慢起身。几次都险些失力摔倒,却又撑着手杖站起。 他站在门前,缓缓抬头,像是刚刚复苏的机器人。 二楼的卧室灯光仍然亮着,窗帘紧紧闭着,一如紧锁的门。 江远丞仰着头,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也浸湿他的发丝。 慢慢的,他的唇僵硬地颤动起来,像是一个笑。 原来,原来…… “轰隆——” 雷电从窗前闪过。 谢观鹤的手再次颤动起来,一副好好的字,顷刻失去了风骨。他的脸被白色的闪光照得苍白,唇却又格外的红,红色的流珠被他攥住。 已经凌晨两点了,这雷雨仍然没停。 她现在,应该睡着了吧? 谢观鹤想着,又看了眼手机。 明明,这个时候该睡着的是他。 但不知道是下午小睡过的原因,还是今晚的雷声实在吵闹,他在半夜惊醒后,就一直没有睡。可很显然,这并不是适合练字的时间。 她应该是睡着了。 一条信息都没有发。 就算是去找了其他人,那边应该也会有消息的。 谢观鹤对自己重复道。 醒来到现在,一个小时了。 他已经提醒自己好多次了。 计划是清晨回去,如今再等几个小时也该返程了。 他又对自己说。 和她相处,往往如同熬鹰。 制不住,就会被反啄眼。 谢观鹤深知这个道理,也深知,现在她别无可选,他无需操之过急。他将宣纸揉搓成一团,又提笔蘸墨,专心练字。笔尖悬在纸上,洇出一团巨大的墨,他平静地看着那一团墨汁洇散周遭,也洇湿桌子。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咔哒——” 卧室里,窗没有关紧。 西洋象棋的棋盘上,夹击黑棋的两只棋被风吹散。 谢观鹤闭上眼,手指快速地捻过流珠,终于——“啪”声响起,毛笔被摔在桌上。他抬手扯过椅背的外套,快步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木质楼梯上都是咚咚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是大门关上的声音,雨夜之中,引擎声也随之响起,一路远去。 谢观鹤坐在驾驶座,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路灯射入车内,明明灭灭。 副驾驶处,一个餐盒也被绑上安全带。 简直是发疯。 凌晨三点,司机都没醒。 谢观鹤这么想,可油门还是踩到底了。 一路上,车流带起激进的水花。 他的心也像悬在车轮上,升升沉沉。 雨水越下越大,在窗上敲出聒噪的声音。 一声尖叫从卧室里传出。 温之皎猛地睁开眼,身上全是冷汗,头发湿漉漉地黏连在脸上。她的面色苍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分不太清过去与现在,四肢仍然发软颤抖。 她是谁,她在哪里? 现在几点了? 江远丞? 太多莫名其妙的关键词与场景全部涌到她的面前,她再也没有任何睡意,捞起外套穿好,起身喝了杯热水。虽然被噩梦缠身,但醒来后,她的恐惧感倒是消散了些。 温之皎捧着杯子,站在窗前,拉开窗帘。 雨下得格外大,雷电时不时闪过,给她带来了几分心惊。她又拉上窗帘,但下一瞬,她望见楼下伫立着一个身影。灯光的映照下,那身影仿若一只矗立在暗处的鬼怪。 她瞳孔骤然扩散,又急速缩小。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1节 ——不,不,难道是——不! 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她死死地攥着窗帘。偏偏在这一刻,那个身影动了动,抬起头,雨幕之中,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的视线对准自己。 而这一次,那张脸上除了鲜血的狰狞外,便是平静无波的凝视。仅仅是这一瞬,她便迅速蹲下了身,犹如被盯上的猎物一般。 血液几乎要倒流,冷得她发抖。 好熟悉的眼神,几乎让她产生一个恐怖的揣测。 ……他是不是全部想起来了? 只是一个揣测,她便发抖起来。 救命,救命,救命! 温之皎立刻爬向床,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死谢观鹤,不管了,丢脸就丢脸,比被恢复记忆的江远丞抓住强!她再也不要当他的精神抚慰猫了,太恐怖了! 她越着急,手指越和打架了一般,好几次拨错电话。 “嗡嗡嗡——” 她还没拨打,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之皎下意识接起。 “皎皎。” 电话里,声音有些嘶哑。 熟悉,冰冷,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江远丞。 在意思到的一瞬,她身体一动,瘫软着靠在床边。 “你醒了,我看到了。” 江远丞的声音很轻,仍是冰冷的。 温之皎呼吸的急促,身体动弹不得。 “我知道,一些事,解释不清楚。”江远丞声音里的冰冷消散了,轻极了,道:“我会走的,不用担心。” 温之皎沉默了很久。 她道:“为什么?你有病吗?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不会见你的,滚,我不知道你——” “不用见我。” 江远丞道。 温之皎错愕起来,愈发恼怒,“你都站在我家门口很久了,江远丞,我警告你,我跟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那也是——” “我知道。”江远丞又打断了她,话音很轻,“就算有,也都过去了。” 他话音有些艰涩,闷闷的,“我不会再去找过去的回忆了。” 温之皎更为错愕,甚至有些懵,“什么?” 难道,难道是她猜错了,他还没恢复记忆? 又或者,他在设立陷阱,降低她的警惕心? 温之皎一边想着,一边走到楼下,道:“那你现在就走。” 好几秒,江远丞话音低了些,“雨停了,我就走。” 温之皎火气上来了,“随便你,你爱站岗就站,我报警抓你了,跟踪狂!” 她也不管那么多,什么话都扔出去,挂了电话。 走到了门口,她按下可视门铃的监控屏。 黑色的小屏幕闪烁了几秒,很快,浮现出了门口的情况。 江远丞站在门口,举着黑伞,雨水浸湿了他的肩膀。他身前,是两座雪人。雪人身上已经套上了雨衣,一旁还有好几个伞挡着雨,可仍然有一小部分化掉了。江远站的位置,正好便是伞挡不住的地方,他站在那里,看着手机,伞倾斜在雪人身上。 “咔嚓——” 门打开了。 江远丞抬起头,灰眸有些错愕,又移开视线,他道:“你要去哪里,我让人送你。” “这就是你等雨停的理由?” 温之皎问。 江远丞身上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不少,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俊美的脸庞上有着些认真。他沉默了好几秒,才道:“嗯。” 他又道:“起码,它们是在一起的。” 温之皎这时候才看清楚,两座雪人的雨衣下,还套了外套。灰色纽扣的雪人显得有些委屈,她往上看,又望见一样有些湿润的灰色眼睛。 “不过是雪人而已。” 她道。 温之皎说完话,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又有些难受。她发狠了一般,走到江远丞身前,将他用力一推。他愕然几秒,手杖落在地上,下一秒,他望见她俯身,将雪人身边的伞全部踢开。 她像彻底生气和不耐,又像是无法控制一般,将伞踹到一边,喊道:“你是不是有病!就是雪人而已,你站在我这里就够讨厌了,讨厌,讨厌!” 江远丞立刻抬起手,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是难受吗?” 他又道:“我走,我走。” 温之皎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抓着雨衣就要从雪人身上扯下来。江远丞见状,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将她往后拖。她吓了一跳,松开了手,又连忙抬腿。 “我这就全部踹掉!再也不让你发神经!” 她大喊起来,像是彻底崩溃。 江远丞用力抱着她,远离雪人,可她却要在他怀里飞起来似的,用力抬腿。她的大喊大叫有了些哭腔,雨水将他们全部灌湿,“我讨厌你,干什么一副无辜的样子,明明都是你害我难受的!破雪人,死江远丞,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不死?!” “对不起。”江远丞在背后抱着她,话音有些焦急,“天气很冷,回去吧。你不想见到,我帮你推掉,对不起。” 他道:“对不起。” 温之皎哭了起来,一转头,却望见他脸上也在流泪,可表情仍是冷冷的,活像是毫无生气地大理石。他认真地看着她,唇动了动,喉结滑动。 “对不起。”江远丞眼睛有些红,一只眼球有些粉,道:“怎么样都好,不要哭了,不要难过,我不该惹你的。” 他的唇颤动着,声音沙哑,闷而委屈,灰色的眼睛垂落得像耷拉尾巴的狗。他抱着她,将她塞进门里,道:“不要生气。我现在就走。” 温之皎身上被雨浸湿,又崩溃又恼怒还有些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一直是最讨厌的样子,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失忆,为什么偏偏要变成以前那种好欺负的样子?该死的雪人,都是雪人的错,他个瘸子就不该堆雪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力哭着。 江远丞想给她擦眼泪,可自己都已湿透,只能围着他转来转去,灰眸焦急,却又不进门。最后,他像是狠下心似的,一转身往外走。 路过了被雨水浇得有些化掉的雪人,他撑着手杖,闷闷道:“再见。” 不知道像是对雪人说,还是对她说。 江远丞撑着手杖,抬起修长的腿,对准了自己的雪人。他又看了看一边的雪人,转头道:“只踹掉我的吗?还是都——” 他话没说完,却见她已经抛了出来,一把把他推倒。他愕然起来,身体失衡,直接后倒摔在地上。她像是又生气了似的,脸上还有泪水,死死抓着他的衬衫。 “不许,现在不许你踹了!” 温之皎喊道。 江远丞摔得浑身发疼,手却搂住她的腰,又转头。 他道:“可是它们已经全都——” 被他们坐碎了。 江远丞话音没说下去,因为他望见她殷红的唇。他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她仰头,他便吻了下去。温之皎没有只是抓着他的衬衫,指甲掐他的肩膀。 几秒过后,他道:“我能追求你吗?” 他又道:“现在的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摇头,但下一秒,她的脑袋被他扶住。他的吻将她的话堵住,手却又不她摇头。雨水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全部淋湿,也将这个试探的吻浇成他们交换体温的引子。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击在伞面上。 几步外,谢观鹤攥紧了伞柄,指骨分明。 他轻轻闭上眼,回到了车上。 车里的餐盒已被打开,鲜红的石榴静静躺着。浓稠的墨色中,他在车里仰着头,手指搭在腹部,灼烧的痛一路延伸,直到他喉咙有了些腥味。 谢观鹤掰开了石榴,红色的汁水犹如血液一般浸染他的手指,他的唇齿间也便是红,犹如同样有了血。 不远处,江远丞和她终于从雨中起身。 他将她送到门口,却骤然回头望了眼隐匿在黑暗中的车。 江远丞挑起眉毛,灰眸平静。 “都怪你,你害得我做噩梦,我讨厌你……” 温之皎踢踢踏踏进了房间,话音还有些哭腔,还在骂他。” 江远丞收回视线,跟着她一路进门。 “咔嚓——” 门合上了。 第136章 温之皎抽抽噎噎地哭着, 一路走到浴室。 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眼泪都模糊了视线。她每走一步, 被雨灌湿的毛绒拖鞋都“啪叽”一声,走了几步,她就扶着墙甩掉了拖鞋。 江远丞也一身湿漉漉的, 跟在她身后, 脚步又慢又小心,像只幽魂。她停住脚步, 他便站在几步外,看她的动作。 温之皎甩掉拖鞋, 一转头吓一跳, 尖叫起来,“你怎么进来了!给我出去!出去!” 江远丞缓缓睁大眼睛,好几秒, 他道:“我很冷。”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2节 他顿了下, 蹙着眉,阴郁苍白的脸上有点不甘似的,道:“我以为我可以进来。” “谁跟你可以,我告诉你, 我现在还是很讨厌你。” 温之皎晃了下身上的水珠,平复着呼吸,“全都是因为你装可怜,我才没有反应过——” “阿嚏!” 她打了个喷嚏。 江远丞抬起眉头,转身望了望,从沙发上拿起一条毛巾,直接盖在她身上。他顿了下, 道:“先洗漱吧。” 他又道:“我借个浴室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走。” 他最后道:“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留下来的。” “你还想借浴室,你自己没有浴室吗!” 温之皎用手指戳他胸口,却戳到他衣服上的水。 她咬牙,道:“算了,就这一次!” 温之皎心里又烦,又觉得自己实在还不够坏,不能狠下心来。这气没办法对着面前这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愣头青发,也更舍不得对自己发,于是只能在浴缸里狠狠拍水。 都怪该死的雨天,该死的雪人,还有该死的……江远丞。 她承认,一看到他们一副委屈又隐忍狼狈的样子时,她总忍不住会心软。陆京择是这样,江远丞是这样,温随也好,江临琛也好……难道只是因为他们哭起来比较好看吗? 温之皎将身体沉入浴缸里,水流下,她的发丝在水中蓬勃游动。温热的水流刺激着她脸上的肌肤,也缓慢填充她耳朵的纹路,她越沉越深,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灯。水汽一路蒸腾上升,又轻盈落下,她突然喊了一声。 “江远丞!” 半分钟后,她望见浴室门前有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站定没动,话音透过门,闷闷地传来。 “怎么了?” 江远丞道。 温之皎:“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一辈子都不去找你的回忆,懂吗?过去的你最讨厌,现在好一点,但还是很讨厌。” 好久。 江远丞的声音响起,“好。” 温之皎笑了下,道:“我快洗好了,你也要快点洗,然后给我吹头发。” 她望见浴室门外的影子动了动,又站定住。 江远丞道:“好。” 温之皎问道:“你只会说好吗?” 江远丞的声音更闷了些,“还会说可以的,没问题,我会的,以及我尽力。” ……还真是。 毕竟曾经是很合格的许愿机。 温之皎没有再说话,换上了新的睡衣,披着浴巾,迎着满满的水雾出去了。江远丞站在门附近,有些惊愕似的,立刻背过身去,低着头。他身上也擦干了些,不过仍有不少水痕从发丝里落下,沿着他的下颌,滴滴答答,像落水的狗。 她越过他,脚步轻俏,玫瑰的香味混合热气腾腾的水汽。他没有看她,他知道,如果抬头,她一定会注意到他现在的表情与眼神。 可他没有抬头,她也注意到了他的脖颈是是僵着的,蓝色的纹路隐隐浮现,下颌也绷着。她突然抬起手,捏了下他的肩膀,下一秒,她摸到一具更为僵硬的湿漉漉身体。 ……没有了记忆,人也会重置得纯情吗? 温之皎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凝视他的侧脸。 江远丞仍然没有抬头。 温之皎抬起手指,挠了下他的脸。 下一秒,江远丞便一个转身,走进了浴室,动作很快,甚至有些踉跄。 “……” 江远丞抵着门,指节紧紧攥着把手,喉咙里溢出了断断续续的气。他的脸贴着门上的雕花玻璃,睫毛垂落,灰色的眼睛里有了些酸涩。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触碰过自己了。 除了在病房的时候。 江远丞闭上眼,压下一切念头。 浴室外,温之皎听见浴室门上了两道锁的响声,一时间感到震撼,又感觉好笑。之前一直躲着他,竟然没发现,现在的他看起来也太好欺负了…… 她的心里一下有了些痒,信心膨胀起来 ,无数个捉弄折磨他的计划跟气泡水似的咕嘟咕嘟起来。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温之皎低头,看见了一条信息。 [观鹤:让人给你送了石榴,看你睡了,所以放在门口了。] 好耶!刚洗完澡,就要吃点凉的! 温之皎跑去门口,很快便望见一个餐盒。她拿起餐盒,又望见雨水如织,将偌大的空间填得严丝合缝。雪人早已消散,什么都没剩下,除了一朵朵被摧残的鲜花,还有几颗扣子与围巾。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子孤零零停在交错的公寓中,被滂沱大雨敲得叮叮咚咚响,几乎要被淹没在这雨中。 是谢观鹤的人的车吗?毕竟刚刚送过来东西。 可是,那车像是停了许久,没有灯光,似乎也没有人。 湿润的风吹过她的脸,她疑惑地看了几眼那车,转身关门。坐在沙发上,她打开餐盒,发觉石榴都已经切成了几瓣,石榴籽颗颗圆润,犹如一串串红宝石闪烁着丰盈的光。 温之皎正要拿起,又发觉有几瓣石榴的切口并不平整,像是掰开似的。她想了几秒,挑出了切口不平整的石榴,试着拼起来。下一秒,她发现有颗石榴少了半。 她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 [皎生惯养:为什么少了一半啊?] [观鹤:我偷吃了。] [皎生惯养:?] [皎生惯养:干嘛偷吃我的?] [皎生惯养:小偷!] 谢观鹤知道她在开玩笑,可他不知如何回复。今天的雨真大,敲着车的声音聒噪至极,车内散发着石榴的幽香,却让他不知如何呼吸。 他的唇齿中仍有余甘,喉咙中却仍是火烧火燎,胃部的刺痛令他额头沁出了些汗水。他俯下身,背部弓出脆弱的弧度,睫毛颤动起来。 雨水冲刷着玻璃,路灯的光闪闪烁烁地折射进来。 谢观鹤攥着方向盘,一只手不断捻着流珠,许久,或许没多久,那疼痛轻了些。他仰起头,冷汗已经沁湿了衬衫,最终,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想与你共尝一只石榴。 进退合矩久了,想逾越也变得不知如何逾越了。 谢观鹤望着水珠在车窗上缓缓滑落,睫毛颤动了下,手指滑落到方向盘中央,一声聒噪的喇叭声回响在雨幕中,很快又被倾盆大雨的声响所遮掩。 在这双重遮掩下。 他轻轻道:“皎皎。” 生涩的咬字,令他唇齿都有了腥与黏腻汁液搅动的粘稠。 雨还在下。 公寓里有备用的男士衣服,不过正装居多,当温之皎看见江远丞一身衬衫与西裤,手里还拎着一条领带的时候,便忍不住想笑。这衣服的尺码并不合适,大了非常多,也没有什么版型,即便他身材比例也好,但穿上这衣服便显出了几分生涩笨拙感。 江远丞也知道这身衣服的问题,只是挑了下眉毛,没有说话。他将领带塞到口袋里,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他的指节穿梭在她的发丝里,动作很轻,也很细致。 温之皎很享受他的力道,便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看他。江远丞的头悬在她脸上,和她蓦然对视,没忍住垂下眼,将吹风机的力道调到了微风。 江远丞道:“怎么了?” 温之皎想了几秒,有些伤感似的,道:“你现在和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不知道,你过去对我很糟糕很糟糕,你在外面出轨过,还家暴我,冷暴力我。” 江远丞的手指动了下,“那我很坏了。” “你好多次都和我说你会改,但你没有,你还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见人,也不让我吃饱喝足。你车祸后,我才能松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你。”温之皎吸了下 鼻子,流着眼泪,“江远丞,你欠了我很多,你是该弥补我。可是就算是弥补我,我也不一定会回头,你伤得我太深了……就算你现在说,你会重新追求我,我也不敢相信你……” 她说着,手摸上了胸口,眼睛红通通的。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他觉得,她用这套说辞,应该还有话要说。于是他继续给她吹头发,垂着头,显出十足的诚意。 “你知道吗?我好害怕你,在电闪雷鸣的雨天里,你——”温之皎回想了下曾经系统给她的那些小说梗概,略加思索,道:“你衣服上有吻痕,我质问你时,你狠狠掌掴我,将我推下楼梯,没想到你也被我的力道带下去,所以伤了腿。而且,我们的孩子——” “嘶——” 温之皎的发丝被江远丞扯到,轻微的刺痛打断她的话,她立刻流着眼泪道:“你干什么!” “我只是很惊讶,我们居然还有过孩子。” 江远丞哽了几秒,又道:“毕竟我不喜欢孩子。” 哎呀,说顺嘴了。 实际上,他们都不喜欢孩子。 温之皎眼珠一转,苦情地道:“是意外,你确实不喜欢,你说我不配有江家的种!” 江远丞:“……” 她不是不喜欢看虐文吗? 还是说这种桥段其实不是虐文? 江远丞有些费解,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也悄悄提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听她控诉那个江远丞,眼睛又有些酸涩。 他会不会还是植物人,还在做一个漫长的梦?他惊疑于是否下一刻,一切烟消云散。他咬着唇齿,直至尝到腥味,将一切情绪压下去。 祈求这场雨永远这么大。 祈求这一刻永远停止。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3节 祈求他的谎言永远持续。 可再多的祈祷,仍然无法阻止分针与秒针的走动。 很快,头发就吹干了。 江远丞放下吹风机,看向温之皎。 她正在用手拨弄自己蓬松的卷发,侧着脑袋,眼睛上挑,望着他。 温之皎道:“干什么,不会又要说,雨好大回去身体又湿了所以想在这里睡沙发吧?” 江远丞喉结滑动了下,被识破了心机,面上并不显。 他道:“你很怕,我希望陪着你,不让你怕。” “你以为是谁害我怕的?”温之皎甩了下头发,眼睛缓缓眯起来,话音又长又细,“我的孩子啊,可怜的孩子……” 江远丞:“……” 他道:“对不起,我伤害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温之皎见他艰难地吐出最后的几个字,愈发觉得好笑,促狭的光从眼中一闪而过。她笑了起来,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我还是害怕你,怎么办?” 江远丞的呼吸窒了一瞬,苦涩压住唇舌。 他声音沙哑了些,“对不起。” “你老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起码要有实际行动吧?” 温之皎笑了声,她抬起手,很轻地扯住他的领带,转过身往前走。江远丞眉头动了下,俯下身,跟着她的步伐。 她没有回过头,看不到他压着身躯的样子,如果看到,她会觉得这像极了牵狗。 温之皎牵着他的领子,走到了卧室里,才松开手。 随后,她指了指床,一滑,指着床下。 “别睡什么沙发了,就睡地上,我就信你的诚意,怎么样?”温之皎抱着手臂,笑眯眯地望着他,“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回去。” 她的手从他的肩膀抚摸到脸,指甲划过他的唇,凝视着他,话音很轻,“地上很冷,腿会疼的,所以走吧。” 江远丞的唇抿着,低头望向她,灰眸闪烁了下。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道:“冷可以盖被子。” 江远丞想了想,又道:“盖报纸也可以。” 温之皎:“……” 啊这,她也没有这么坏啦。 温之皎笑出声来,道:“行。给你盖被子。” 她从床上把自己的被子枕头搬到地上,又从橱柜里搬出几套新的被子,在充满清洁剂芳香的被子里打了个滚,才再给他扔了一套。 “别真死在我房间里。” 温之皎恶狠狠地道。 江远丞跪在地上,一边将被子铺在地上,一边整理枕头,闻言只是笑了下没说话。很快,他便铺好了,正要掀起被子的时候,却望见悬在床边的一双腿。 北欧的床尺寸大且高,温之皎毛绒绒的睡裙下,两只白皙的小腿在裙内晃荡。下一秒,那腿伸了过来,踩在他的胸膛上。 炽热的温度与密集的跳动都通过她的脚尖与脚心传来。 江远丞握着她的脚踝,道:“冷了吗?” 温之皎摇头,道:“我感觉我好像引狼入室了。” 江远丞垂下眼,好几秒,松开了手,“我去楼下。” 他刚要动,她便用脚轻踹他胸口。 江远丞动作停住,她俯身,起身跳进他的怀里。他一惊,拦住她的腰部,却也被她压得倾倒在被子上。他撑着地,正要起身,她却跪在他的膝盖上。 温之皎俯身,从他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条领带。 她道:“我要捆住你的手。” “……这是羞辱。” 江远丞语气很平静。 温之皎道:“没错。” 江远丞深深呼出一口气,撑着地,看着她,“也许夜间我要上厕所,也许中途会有工作电话,也许我会提前醒来。” 他愿意任她折磨,以此来缓解他们曾经无法弥补的距离。 可被绑着睡觉,似乎还是太过了。 在她面前,他不想尊严尽失。 即便,他已经失去很多次了。 “那我起来上厕所就把你叫醒。”温之皎想了想,又道:“你电话吵醒我,我也起来给你解开,你要是提前醒了,你就等我醒。” 江远丞顿了几秒,“我还是觉得——” 他话音还没说完,便感觉身上传来按压地热痛。他低头,发现她跪着她的腿,一步步挪动着,手扯着她的袖口。玫瑰的香味逸散在他鼻尖,她垂着头,蓬松的黑发掠过他的臂膀,表情很是认真。 江远丞:“……” 他叹了口气,伸出了手。 他没有办法拒绝她。 从来如此。 温之皎用领带在他双手上狠狠打了个死结,几乎要勒红他的手。作为交换,她也不得不俯在他身上,给他盖被子,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可刚一动作,她的手便被攥住了。 温之皎这会儿身体悬在他脸上,黑发掠过他的脸,瞪他:“手绑了还不老实?!” 江远丞没说话,偏过头,又握了几秒才松开手。 温之皎“哼”了声,爬上床,安心地关了灯。 一片漆黑中,唯有嘈杂的雨声传进室内,时不时还有白色的电光闪烁以及雷鸣声。 温之皎在被子里腾挪转移,烙饼似的,又没忍住道:“江远丞,你睡了吗?” 几秒后,江远丞的声音响起,“没有。” “哦。”温之皎又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道:“你知道,我和谢观鹤有考虑订婚的事吗?” 这次,他沉默了更久。 他道:“嗯。” “那你还敢追求我?”温之皎的笑声在暗色中响起,“你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他是你的朋友诶。” 江远丞似乎想了几秒,道:“如果你们的感情很好,我现在不会在这里躺着。” 他说完,抿着唇,心情并不好,甚至有些躁郁。 本来,他们才是订婚关系。 是这些人横插一脚的。 可是,他不可以,也不能提及过往。 江远丞冷着脸,却听见黑暗之中,温之皎笑声幽幽。 她话音带上了些恶意,几乎算得上挑衅了,“如果我和他订婚了,你要怎么办呢?追求我的人那么多,更何况你这个曾经惹过我的混蛋了,能排得上号吗?” “早点休息吧。” 江远丞道。 温之皎道:“你生气了?还是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江远丞睁开眼,他侧过脸,房间里一片黑暗。偏偏在这时,一道雷电在窗外闪过,白光顷刻点亮整个房间,也在彼此的脸上映出森冷的光。 他们在此刻对视。 她望见他的灰眸锐利而认真,深邃的脸庞上有着几分冷峻,薄唇动了动。但他那极轻的声音在雷声中所掩盖,什么也不剩。 温之皎眨了眨眼,“你刚说什么?” 江远丞道:“我说,好好休息。” “才不是,你刚刚好像说了很多!” 温之皎挪动到床边,伸手扯他被子。 江远丞被扯烦了似的,翻过身,背对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出气似的。 “真讨厌。” 温之皎咕哝道。 她也不追问了,点开小夜灯玩手机,玩着玩着手机便从手里滑落。 渐渐的,她的呼吸匀称起来,睡熟了。 江远丞没有睡,实际上,双手被绑的姿势,他也很难睡着。他只是听着她的呼吸,在心里数着,数到她呼吸一百次时,他起了身。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活动着,很快,打了几个死结的领带便被解开。他活动了下手,站起身,走到了她的床边。 小夜灯没关,他轻易看见灯光下,她四仰八叉地躺着。 江远丞将她的手和脚塞进被子里,坐在床边,看了她几秒。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眉毛与睫毛,从鼻尖落到唇,灰眸专注。 ……够警惕,但还是不够警惕。 这种死结看起来很紧,但最容易解。 江远丞垂下头,道:“你身边有谁都没关系。” 他如果预料不到现在的场景,那他何苦严防死守这么多年。没有关系,他曾经能从陆京择手中夺取到她,现在又有什么不能? 他完全回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他植物人时,她那些言不由衷的陪伴。原来,他们从来都是相爱的,只是他任由自己的不安与惊惧摧毁了这些。 对不起,皎皎。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4节 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江远丞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一滴泪落在她眼皮上,又被他用唇舌轻轻舔舐走。他关了小夜灯,重新回到被子里,睡前,他再次叹了口气,拿起领带打了个结,将手套进去拉紧。 翌日。 或许是昨晚情绪大起大落许多次,也或许是昨晚睡到了凌晨,温之皎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又有些烦,掀起被子看床下的人。 江远丞睡容安静,被绑着的手缩在被子里,英俊的面容如大理石雕塑般立体。她蹙眉,下床坐在他身旁,抬手掐住他胳膊。 凭什么你能睡得这么香?! 刚掐一秒,江远丞便睁开眼看她,表情平静,“怎么了?” 温之皎吓了一跳,立刻睁大眼睛,道:“你醒了啊?我看你做噩梦了。” “我没睡,在想事情。” 江远丞道。 ……总感觉这一幕以前也有过。 温之皎有些恼怒,却低头抓着他手上的领带,三两下解开了。她站起身拍拍手,昂着脑袋,“走吧,雨停了,我也不怕了。” 江远丞点头,掀开被子,起身。 他想了下,道:“你画的画,很好看。” 温之皎愕然几秒,“啊?” 江远丞道:“之前我路过了你的公寓,看到了门口的画,很好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介绍一些策展经验丰富的经纪人。” 以前画的画也好看。 比如那个王冠。 他没说。 “那我岂不是要画好多画?”温之皎有些心动,又蹙眉,“不对,我才刚学没多久,你休想骗我!” 江远丞知想了下,道:“那介绍老师教你呢?” 温之皎:“……才不要上课!” 江远丞又道:“请他们授课呢?” 温之皎:“……” 她恼怒起来,“你有完没完!” 温之皎抬起手,一把推着江远丞,往外推,“赶紧走!别碍事,我讨厌你,懂吗?别套近乎!” 江远丞被她推着,却笑了下,虽然下一刻房门就重重合上了。他拿起门边的手杖,慢慢下楼,手指一路抚摸过木质楼梯扶手。 他一路走出公寓,走到了一辆车钱。 江远丞握着手杖,直接用力敲击向副驾驶的车窗,他仰着头,灰眸俯瞰着这辆车。没几秒,车窗降下,驾驶座上,坐着谢观鹤。 谢观鹤脸上有些疲倦,却仍是微笑着的样子,无悲无喜,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剧情。他话音很轻,“好久不见。远丞。” 一句话,昭示了他的勘破。 江远丞也笑了笑,眉毛挑起,灰眸平静,“电梯里,还是更早?” 他的手指摩挲过手杖,视线扫着他的脸。 “咔哒——” 中控锁解锁。 “外面冷,不如进车里说。” 谢观鹤笑着,染着红的指尖搭在方向盘上,仿若血迹的残留。 第137章 “咔哒——” 江远丞打开了车门。 但他并没有上车, 他的手撑在车顶,俯身望着车里的谢观鹤,灰眸眯着。这个姿势, 让他的进攻型显得极强,也显出了几分威胁感。 寒冷的风从车门刮入车内,又将温暖的气流卷走。 谢观鹤并不催促他上车, 也并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只是道:“这并不重要。” 他靠在座椅上,甚至没有看江远丞, 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江远丞的眼神越来越阴鸷,攥着手杖的手臂绷着, 有着些晃动。 气氛格外严峻, 火药味弥漫。 谢观鹤看向江远丞,温润的眼睛里没有波澜,看着他, “你现在在用什么立场质问我?”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 江远丞俯身跪在副驾上,一手抓住了他的领子,手杖用力抵在窗玻璃上。 “咚——” 玻璃被敲击的声音响在谢观鹤耳边,冰冷的手杖也横在他脸颊上, 他的表情依然古井无波,冷冷看着江远丞的动作。 江远丞的动作近乎粗暴,冷峻的脸上却牵扯出了点笑,“那你在用什么立场,守在外面一整夜?石榴,也是你送的吧。” 他说着,垂着眼, 像是讥诮,也像是陈述事实,“你也知道见不得人。” “是谁更见不得人一点呢?”谢观鹤终于笑起来,他直视他,抬起手拉下储物格,“松开。” 江远丞扫了一眼,望见储物格里的枪,仍是嗤笑。 他道:“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谢观鹤挑起眉头,“陆京择还在医疗机构里,你不如猜一猜他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事到如今,你,陆京择,顾也都没什么不同。”江远丞松开了手,攥住手杖,再次用力一击他脸庞的玻璃,他低头道:“账我会慢慢算的。” “你大可以算。”谢观鹤笑道:“在她面前算。” 江远丞的眉眼动了下,冷冷凝视他。 谢观鹤道:“我在外面等,是因为我怕她会碰到危险,尤其是,在雨天,在你的身边。” 江远丞一瞬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脸色迅速变冷,抬起手便一圈朝着谢观鹤击去。但下一秒,谢观鹤便握住储物格里的枪,反手以枪托挡住他的攻势,枪口对准他。 谢观鹤像是彻底丧失了耐心,看着他,“你不会希望她看到这一幕的。” “那你试试。”江远丞脸上的戾气一点点消散,只是很轻地笑,“试一试,她更相信谁?更……依赖谁。” 他们对视着,气氛一点就燃。 “嗡嗡嗡——” 江远丞的手机震动起来。 谢观鹤挑起眉头,枪在指间打了个旋,他收起了枪,放回储物格。他道:“看来你有别的事要忙了。” 江远丞呼吸重了些,也松开禁锢,转身下了车。 但没几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望着他,“那场火,是不是也和——” “什么火?” 江远丞话音没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一时间,江远丞与谢观鹤都惊愕望去,只见温之皎站在车前,疑惑地望着江远丞,又望了望车里的谢观鹤。她拧着眉,像是费解似的,“你们在干什么 谢观鹤的手放在膝上,胸膛缓慢起伏,彰显着他与平静表情相悖的思绪。他拉开车门,下了车,看向她,道:“没什么,偶然遇到了,就打个招呼。” 江远丞垂下眼,也如没事人似的,道:“嗯。” 他又道:“你——你们要和我一起去吃早餐吗?” 谢观鹤笑起来,抬起手,揽住温之皎的肩膀,诚恳道:“不必了,我们今天有其他的行程。” 江远丞看了眼温之皎,也只是点头,仍是客套疏离的样子。只是望向谢观鹤时,那眼神还是泄出了几分警告。 谢观鹤全然当做没看见似的,带着温之皎上车。 温之皎只感觉他们气氛有些怪异,一会儿看看谢观鹤,一会儿看看江远丞,眉头越拧越深。直到上了车,她才道:“车昨晚就停在门口了,是你的车?” “司机给你送石榴,但雨势太大了,开不出去,就在附近休息了。”谢观鹤顿了下,平静道:“正好今天要带你出去,所以我直接过来开车了。” 他话锋一转,只是笑着看她,“他从你公寓里离开的。” 温之皎支着脸,瞥他一眼,笑道:“不是,只是又来找我问过去的事,我让他坐了几分钟。” 谢观鹤脸色不变,似乎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对。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踩下油门,道:“想去哪里?” “真奇怪,不是你前天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温之皎觉得好笑似的,拉着安全带,看他,“现在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谢观鹤顿了几秒,道:“去之前,总要先吃些东西,有喜欢的餐厅吗?” 他这么说着,车子却已经启动。 空气十分安静,车子一路驶过不少小水坑,车窗外的景色疯狂倒退,一时间只有空调的声音与两人呼吸的声音。 “谢观鹤,”温之皎突然出声,道:“你看起来脸色好差。” 谢观鹤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对上了一双沉郁的黑眸,他移开视线,直视前方,道:“一早过来的,可能没睡好。” “那怎么不让司机开车呢?” 温之皎问。 她说着,拿出了小镜子,一边欣赏自己的脸,一边补唇妆。一时间,车里只有她的唇抿着又张开,如同吐泡泡似的清脆动静。 谢观鹤的话音戳破了她的泡泡,平直而有力,“想见你。” 温之皎动作停了,转过头,“啊?” 她歪着头,望着他的侧脸,视线从眉眼扫过山根鼻间,殷红的唇,最后停在指尖的猩红上。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似的,他的手指蜷了下,攥住方向盘,指骨苍白。 温之皎“啪”一声收起小镜子,“昨晚我一个人待着都怕得要死了,可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耶,还敢说想我。真是说胡话。”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5节 谢观鹤笑笑,道:“我怕你已经休息了,电话会吵醒你。” 他又道:“石榴的味道怎么样?” 他的指尖便蜷得更厉害。 “不好吃。”温之皎拉下遮光镜,一边照镜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不酸也不甜,味道很寡淡,感觉在喝水吃空气。” “但人需要水和空气,不是吗?” 谢观鹤话音很轻,像是随口一提似的。 温之皎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又开始对镜子摆弄自己的卷发。她又道:“不想跟你去了,你好无聊,感觉要去的地方也很无聊。” 谢观鹤仍是笑,道:“是。” 温之皎:“……” 她有了些无名火,将遮光镜放上去。 随后,她抱着手臂,再也说话。 温之皎乐于享受任何奉承、告白、礼物、爱以及一切有趣的东西,可这些东西,谢观鹤总不给她。即便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里,跟他在一起她过得很舒服,可这感觉并不好。 简直就像,怎么也动摇不了他似的。 她开始怀念在病房里,他被她气吐血那一刻了。 虽然被迫喝了几口他的血,但是怎么也比现在他这样好。 明明是昨晚来的,也知道江远丞和她在公寓里待了一夜,却仍然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她感到一种怪异感,说不上愧疚,却绝对说得上恼怒。 温之皎跟自己的思绪打架,宛若猫玩毛线球,越滚越乱,脸上也一会儿皱鼻子,一会儿挑眉,一会儿扯嘴唇的。这样丰富的表情,谢观鹤睨一眼,便尽收眼底,可他仍没说话。 他直视前方,背部贴着座椅,喉咙里时不时涌出些腥味。 在吃了一顿并不愉快的早餐后,他们到了目的地。 一座绿意盎然,依傍着结冰的湖面的丘陵。 天空是水洗的蓝,阳光撒下了暖融融的金黄,时不时有晨跑的人路过。风携着清晨的水汽与松树的味道。 温之皎:“……” 她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谢观鹤却已经买了一个风筝回来,他坐在草坪上,将风筝从包装里取出,慢条斯理地拆风筝线。他道:“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放风筝,要试试吗?” “你在捉弄我吗?”温之皎坐在他身旁,扯他衣服,“拜托,你前天跟我求婚,我没答应你。结果你说,你会带我去一个地方的,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证明你诚意的地方吧?” 她真的有点生气了,转过身,扯着谢观鹤的领子晃,“结果你说放风筝?!谢观鹤,你什么意思!” 谢观鹤被她晃得咳嗽了两声,却又按住她的手臂,道:“但风筝总没错。” “有错!风筝该死,你也该死!”温之皎更生气了,爬到他腿上,眯着眼,“你钓我胃口钓了这么久,结果放这个该死的风筝?!” 谢观鹤抬起手,揽住她的肩膀,他道:“试一试,也许并不糟呢?” 她感觉到被戏弄,一把将他推开,生气地坐在他身边,“要放你自己放,放完把我送回去。” 谢观鹤也不着急,只是脱下了大衣,放在一旁。温之皎“哼”一声,才又站起身,坐在他外套上。 他站在原地,试了试风向,道:“我记得你喜欢风筝。” “喜欢啊,但这不是一回事。”温之皎想了想,道:“你让我期待落空了,就好像跟我说有一千万,结果只给我五百万,不对,我不要理你。走开!” 她背过身去,抱着膝盖,烦躁地扯草。 谢观鹤牵着风筝,眼看时机到了,便或走或跑,很快,那风筝便从遥遥飞到天际。他看着风筝的方向,或放线,或收线,那风筝便摇曳着,如艳丽的鸟儿飘摇着。 温之皎原本还很有怨念,但是看着风筝在他手里越飞越高,他则一副从容的样子握线。她一时间又有了些心痒痒,也是这时,他慢慢地牵着风筝坐在了她身旁,将线递给她。 谢观鹤笑道:“试一试?” 温之皎很有些忿忿,却迅速接过了,“真受不了你,都说了没兴趣。” 她说完,又仰着头,脸上有了点笑。 谢观鹤勘破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点出来,只是道:“收线。” “啊为什么?这风多好啊!” 温之皎看着风筝飘摇,才不理他。 但下一秒,那风筝打了个趔趄似的,竟然要坠下。 温之皎慌了几秒,连忙收线,不多时,坠落的风筝又仰头飞去。 她很费解,道:“明明风那么大。” “正因为风大,才要收住。”谢观鹤握住她的手,也握住线轮,道:“风会让风筝飞得更远,而不是更高,一直放线,它会飞走。” 温之皎半懂不懂,却感觉又是一阵风飞过,风筝俏皮地随风打了个滚。 她立刻道:“是不是又该收线了。” “该放线了。”谢观鹤说着,握着她的手,开始放线,那风筝果然又飞高起来,“当风筝左右犹豫时,说明风合适,方向却不对。放手了,就知道要飞去哪里了。” 温之皎闻言,顿时皱着眉头,凝他,“怎么感觉你说话奇奇怪怪的。” 谢观鹤坦然道:“我说话一直如此。” “不对。”温之皎若有所思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观鹤道:“教你放风筝。” 他望着天,只是道:“江远丞不是好选择,先不提他和陆京择的仇怨,只提一件事。那就是,你怎么敢保证他不会重蹈覆辙呢?” 温之皎笑了起来,“谁说我就一定会选他,或者说,我为什么非要从你们这里选?你现在是害怕了?之前想用他威胁我答应你,结果呢,现在我觉得他不是威胁了,你着急了,慌张了是不是?” 谢观鹤喉结滑动了下,也看着她,“是。” “是什么是。”温之皎抬眼扫他,抬起手戳他的脸,“是也不选你,谁知道你心里有什么诡计,又为什么想跟我订婚?” 她说这话时,眼睛仍望着他,又亮,手指慢慢划过他的肌肤,“觉得我漂亮?觉得我能利用?觉得我容易被你骗?” 谢观鹤垂着眼看她,“都不是。” 温之皎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可她不信。她抬起手,将线轮放好。随后,她用两只手都托住谢观鹤的脸,手指从他的脸颊一路滑落,停留在胸膛上。肌肉的柔软与肌肤的炽热,还有心脏的鼓动声都贴在她的手心。 心脏越跳越快,他却没什么表情,唯有呼吸乱了一瞬。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胸膛一路游走,途径肋骨、腹部、最后停在了腰侧。谢观鹤的唇动了下,眼睛闪烁中有了些湿润,却像半点尘土都不会沾染的菩萨似的,温驯而平静地感受着她的动作。即便,她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肌肤在她手下轻微抽动又绷紧,还有他口鼻间的雾气都不成了形状。 谢观鹤话音有些低,眼尾发红,“你想找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努力保持着平静。 温之皎的手流连在他的腰侧,却又迅速地深入他的裤袋中。很快,她摸到冰冷的物件,便迅速抽出了。 ——果然,随时带着木刻刀。 温之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转过身,拿起线轮,她挥着木刻刀一用力。细微的“咔嚓”声过后,风筝线断裂,风筝飞翔远处,越来越远。 她站起身,将刀扔到他怀里。 温之皎道:“没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风筝,还是在说谢观鹤,亦或者是他们如今的情况。 温之皎正要走,可一个力道却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力道很大,几乎一瞬间将她拽倒进他怀里。她坐在他腿上,眼睛瞪圆,又笑起来,“干什么?” 她并不畏惧,两只手圈住他的脖颈,低头,距离近得交换呼吸。 谢观鹤的鼻尖与她的鼻尖快要触上,黑沉沉的眼睛里有了几分雾气,唇更红,将如冷玉的面颊有了几分错乱的欲望。即便他的眼神平静,凝着她那双水润的眼睛,手却已经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浸染在她身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腰部一路摩挲向下。 “我的确很没意思。”谢观鹤的手圈禁她,唇摩挲过她的脸颊,舌尖略过她耳尖,激起她一阵颤栗。他收回了殷红的舌,声音混着湿润的热气,“但没有意思的,乏味的感情,往往才是安全的,可以靠近的。” 温之皎侧过头,克制住痒意,唇红滟滟的,不知是不是被彼此呼吸浸湿的。她一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轻声道:“是吗?你乏味的感情就是带我放风筝?没有鲜花,没有钻石,没有告白。一句我爱你都没有,那我当然默认,我们只是在玩。” 但是这样的玩,还不如和顾也在一起。 他会逗她开心,和她臭味相投得像两只同类动物。 她说完话,他胸口的心脏速度便更快。 谢观鹤闭上眼,睫毛像在颤动,他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达成你的愿望,不会拘束你,更不会索求更多。而有些人,会将整颗心剖出来给你,他们的爱诚然纯粹,却只会伤害你。” 温之皎闻言,笑了起来,她抵着他的额头,手抚摸上他的脸。她道:“所以你承认,你不爱我,但也不会伤害我?可是,爱我的人都有可能伤害我,你不爱我,又为什么不会?” 她道:“你闭着眼,是心虚吗?” 她的手攥住他的脸,指尖挠了挠他的眼尾,咯咯笑了起来,急促的笑声与热气混在一起。像是甜美的毒雾,一阵阵散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颤动得像要振翅的蝶,唇紧紧抿着。 温之皎道:“我要走——” 谢观鹤骤然睁开眼,抬起手攥住她的肩膀,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一刻,他的木刻刀再一次钉在她脸颊旁,扎入草地中。 他黑色的眼睛里将她艳丽如玫瑰的面容映照出来。 温之皎话音断了,蹙眉,惊吓使得她绷紧了身体,“你干什么?” 谢观鹤的腿跪在她膝盖上,眼睛动了动,眼尾更红。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肩膀,指尖划过她的手臂,低头吻住了她。他的吻激烈而急促,几乎有些暴虐似地吮吸她的唇与舌,手从腰一路下滑。温之皎被吻得挺直身体,她迷乱地睁开眼,却发觉他并未闭眼,阴影下,视线锁着她。 漫长而激烈的吻结束后。 谢观鹤抿了下薄唇,一丝不苟的发落在额前,他的眼睛里有了近乎奇异的光,唇边还在笑。这样的姿态,让他平日里目下无尘的气质全然消散了,只有极为危险的侵略性。 温之皎感觉到不妙,撑着身体,往后蠕动几步。可谢观鹤却跪在她膝间,她后退,他便逼近,胸膛与她的胸脯摩擦贴近。 谢观鹤道:“皎皎。” 他今天第二次叫她的名字了。 她感到有些惊悚,蹙着眉,“你发什么疯?” 谢观鹤道:“是你要我承认的,所以,之后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怕我。” 他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站起身,却也伸出手,“走吧。” 他又道:“带你去看,不乏味,不无聊,也不安全的东西。” 温之皎拍开他的手,心里突然有着不妙的预感,手臂还起了一些鸡皮疙瘩。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令她有种怪异感,她慢吞吞起身,望着谢观鹤。 谢观鹤附身,拿起外套,也拔出木刻刀。 温之皎这才发现,那木刻刀切下了一小缕她的发丝,她立时想发火。但下一秒,她望见谢观鹤捻起那缕发丝吹了吹。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6节 “干什么,拿去作纪念?” 温之皎白他一眼,又立刻拿出小镜子,看着自己的头发。左照右照,没明显察觉到发丝地断裂,她这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化妆镜的间隙,谢观鹤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与她对视。他脸上仍是贵公子式的,矜贵而又温润的笑,漆黑的眼珠没有转动,薄唇翕动着。 他没有说话,而是在吃东西。 而他在吃的,却正是那一小缕黑发。 谢观鹤殷红的舌尖将那缕黑发吞没,眼睛看着她。 “啪——” 温之皎顷刻间合上镜子,脸色一点点变白,缓慢而僵硬地转头。可转过头,却也只能看见谢观鹤滑动的喉结,还有弯着的,含笑的眼睛。 她唇动了动,“你刚刚——” “嗯。”谢观鹤望着她,黑眸幽深,道:“是血味的。” 温之皎几乎要尖叫起来。 她后退,可他却已经伸过手,抓住她的手腕。 谢观鹤用着风轻云淡的话音,像以前牵着她踱步似的,望着她笑道:“头发不会在胃里消化,如果我再吃多一些,它们会堵塞在胃里,永远存在。” 这一刻,温之皎想起来,自己曾经获得过却从未使用过的体验卡道具。那就是真心话体验卡,她记得它的文案是:真心是最可怕的东西。 第138章 做事, 最忌犹豫。 速度往往是取胜的关键。 江远丞深谙这个道理。 他前脚走出温之皎的公寓,后脚就走向了停车场,开车前去运动场馆。 陆京择昨天下午大概没想到自己策划出的苦肉计, 会成全的是他江远丞。如今他已经回想起来一切,自然也清楚,如何对付这个曾经的丧家犬。 虽然, 陆京择也许早就预料到他会去查监控, 会摧毁证据。但没关系,拿不到也可以再诈出来, 他相信现在的他,在她面前, 可信任度远远高于陆京择。 江远丞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望了眼后视镜,车速却慢了下来。 后方的停机坪处,一座直升机停着。参与两国交流峰会的有不少名流政要, 时不时便有直升机落下或离开, 他并不意外。 可是,这家直升机身上有着是顾家重工的标志。 ……是顾也?还是,其他人用了顾家的直升机? 江远丞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不太可能是顾也, 如今的局势,他怎么会选择放弃在皎皎面前露面选择回国?顾家也不可能在几天里,就发生他不得不回国的动荡,那就是其他人?不,也不太可能。 或许不是回国?而是临时去其他地方? 在江远丞疑虑之时,后方的车却按了按喇叭。 江远丞重新启动车子,可后方的车却绕到他前方, 随后一个飘逸挡住了他的车。下一秒,那车的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江临琛。 ……看来,他也知道了昨晚的事。 江远丞降下车窗,挑眉,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踱步走到车旁,俯瞰着他,镜框下,眼神幽深。但也就一会儿,他眼睛弯了起来,“想起来了?” “怎么,现在不再我面前告诉我,她和谁订过婚了?” 江远丞表情冰冷,他又道:“订婚宴上的打还没有挨够?” 江临琛笑了声,眼里没有笑意,只是道:“我猜,你要去运动馆拿监控是不是?” “我懒得跟你废话,滚开。”江远丞脾气并不好,对于面前这个心怀不轨的表哥更是没有好心情,“我现在还没空和你算账。” “我们可以合作。” 江临琛道。 黑发下,他俊美的脸上是斯文儒雅的笑,如有春风,教人不由得心生信任。 他继续道:“我们毕竟是兄弟。” 说完这话,他觉得有点恶心。 感到恶心的还有江远丞。 江远丞的唇牵扯了下,眼神阴郁,“既然是兄弟,就不该觊觎弟弟的未婚妻。” 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还是,你意识到了,现在你没有任何优势?” “那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东西。”江临琛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一个u盘静静躺在手心,他的脸上有着志在必得的笑,“监控。” 江远丞的眉头动了动,眯着眼看他,“所以,是你挑动陆京择对付我的?” “当然。”江临琛笑起来,“作为交换,我销毁了陆京择派人给你注射针剂的证据。那个他尚能狡辩,现在这个可狡辩不了。” 他笑意更深,话音很轻,“我说了,我们毕竟是兄弟。好多次我都能让你毫无声息地死掉,可我都没做。” 江临琛这话说得十分情真意切。 江远丞并没有领情,道:“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了,不好对付。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或者,昨晚我就彻底被她抛弃,这个证据你根本不会拿来和我交换,不是吗?” 江临琛笑意温润,像是在诧异,“你会和废物合作吗?” 江远丞拿过他的u盘,“你想要什么。” 江临琛道:“上午的会议,你来代理。” 江远丞并不接话,眼里有了些警惕,“你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破坏谢观鹤和她的约会。”江临琛俯身,眼中有着了然,“以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恐怕你也不敢打草惊蛇吧?” 江远丞斜睨他一眼,道:“这么巧,顾也刚刚也坐着直升机走了,你们的目标还真一致。” “直升机?”江临琛似乎并不知道,疑惑抬头望向远处的停机坪。随后,他道:“不是他,应该是空运了什么东西,刚刚餐厅里我还见到他了。” ……看来,是准备献殷勤。 江远丞心里无来由一阵烦躁。 他没说话,升上了车窗。 眼看着目的达成,江临琛笑吟吟地回到车上,让出了一条路。等江远丞的车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盯好所有顾家的机场航班,同时a市的停机坪都盯住,我现在回国。” 等挂了电话,他才踩下油门,一个转向,逆向而驰。 天空蓝色如洗,风轻缓地推着云朵行进,一片祥和与宁静。 街道上,昨晚一夜的雨水后,雪要么化作肮脏的水,要么化作肮脏的冰,被铲到了路边。马路中央,一辆车在平稳行驶着。 车内,暖气打得格外高,满是叫人困倦的氛围。 温之皎还在纠结要不要小睡一会儿,方才谢观鹤的表现实在有些恐怖,她实在难受。但好在,这次开车,他叫了司机,三个人的车让她心里平静了些。 她起初还能忍着不睡,但看见一旁的谢观鹤已经闭眼小憩后,她终于放下负担,也闭上了眼。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思绪越来越沉,她的身体慢慢失力,头一歪就要靠着玻璃。 谢观鹤睁开眼,抬起手便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温之皎咕哝几句,嗅到鼻间白奇楠香的味道后,她便多嗅了几口,睡得更沉了。 谢观鹤转过头凝视她的发旋,手指勾着她的发丝,动作很轻地拨弄着。慢慢的,那手指从发丝里滑落,轻轻刮了刮她的柔软的耳垂与耳环,最后滑落在她脖颈的蓝色经脉上。 脉搏轻却有力,流淌着的血液从他指尖下弹跳跑过,规律却永不停止。 谢观鹤表情十分平静,眼睛凝视着她,从蓬松的卷发、到额头、鼻尖、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还有在唇边,被她呼吸吹起又落下的发丝。 温之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几次,车仍然在行驶中,这让她分不清究竟是路程长,还是她做的梦太长。在她再一次睁开眼,发觉车还在行驶时,她终于按捺不住,道:“怎么还没到啊?” “因为目的地在边陲。” 谢观鹤道。 什么边陲? 她仍有些困惑。 温之皎揉了揉眼睛,拿出手机看了眼。 下一秒,她蹙眉,“都开了这么多个小时了!” 刚刚上车还是清晨,现在都快下午了。 温之皎意识到这点后,背后缓慢攀爬上一层冷汗。她唇动了动,望向他,“你……你想带我去哪里?” 想起来,他刚刚面不改色吃下自己的头发,她心脏颤动起来。 难道,他要把自己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吃掉吗? 温之皎的手下意识摸上门把手,望了眼周围。天气寒冷,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都关着门,午后的天气,冷得叫人心慌。 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凝视着窗外,像是出神。 谢观鹤睨了一眼,知道她在蓄力。 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总是突如其来地发火或是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但实际上,在危机真正降临前,她的身体便已经驱使她做出反应了。 比如此刻,谢观鹤看见她迅速转身,抬起手朝自己伸过来。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赶在她尖叫前道:“去的是银行。” 温之皎的拳头仍然攥着,眉头紧皱,“银行怎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是特殊的银行。”谢观鹤攥着她的手,放在腿上,直视前方,“你不好奇你手里的密钥该怎么使用吗?” 温之皎这会儿倒是愕然了,她道:“啊?” 她都快把密钥这个事忘干净了。 谢观鹤道:“私人银行就在l国边陲。” “所以,你要带我去看的是你那些古董或者存款吗?” 温之皎道。 谢观鹤笑容幽幽,却没有说话。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7节 她才不缺这些东西,这是打动不了她的。 温之皎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眼里有些不耐,“烦死了,还有多久啊。” “已经要到了。” 谢观鹤道。 温之皎这才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不多时,车果然停在一栋大厦前。大厦位于商业区中心,周遭cbd林立,行人稀少,天空也因为这样的荒芜显出了几分灰蒙蒙。 车子停下。 谢观鹤下了车,司机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温之皎定睛一看,蹙眉,“这不是之前那个书包吗?” “嗯,我不想浪费。”谢观鹤顿了下,道:“你要可以给你。” “才不要。”温之皎说完,又好奇道:“你带着它干什么?” 谢观鹤道:“存进银行里。” 温之皎:“……银行又不是你的杂物间!” 谢观鹤道:“你只要付足够多的钱,就能让它当你的杂物间。” 他一手握着书包,又朝着她伸手。 温之皎很有些抵触,不想伸手。可下一秒,谢观鹤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踏着不容置疑的步伐。 ……怎么这么讨厌。 以前不是只会笑一笑就算了?! 温之皎心里很有怨念,却很快被银行内部的情况迷了眼。这和她印象里的银行并不同,这建筑格外高大,望过去,只能望见一大片金属的冰冷光泽。一切都像是新的,一切也都像是毫无生命,这里似乎没有窗口,更像是办公的地方,连前台都长得像冰冷的金属,后面还站着冰冷的工作人员。 他们走到了柜台。 温之皎从包包里掏了掏,拿出了密钥。 工作人员接过检查了下,随后拿起电话,不多时,一个工作人员便从后方的门走出,对他们笑了笑。一张嘴,居然也是流利的中文,“你们好,请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走到一部电梯前,停在4楼,又搭乘了另一部电梯,做了几分钟又通过了两个闸门。当他们到达一间铁制门的房间前,温之皎终于忍不住了。 她道:“这是什么秘密基地吗?还是在拍特工电影?” 工作人员还没说话,谢观鹤便道:“这也是付费的一部分。” 温之皎没忍住笑了下,无语地看了眼谢观鹤。 他突如其来的冷幽默总是莫名其妙。 工作人员笑笑,道:“将密钥插入这里即可。” 她指了指一个模样奇怪的电子锁,随后对他们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在避嫌。 温之皎将密钥递给谢观鹤。 谢观鹤摇头,道:“你来开吧。” “搞得神神秘秘的。” 温之皎说着,却还是拿着那密钥,小心翼翼地插入。 “解锁成功。” 机械声响起。 温之皎拉开门,黑暗缓慢从门里向外爬,可比起阴影,一种寒冷而焦味的味道先一步抵达。她几乎被那味道熏得有些作呕,却又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幻觉。 门彻底打开,走廊的灯光透进黑暗的房间里,地上却映出了几分红。 房间很小,可黑暗却很深。 温之皎走进房间里,谢观鹤站在她身后,暗色也在他脸上投下晦暗的光。他抬起手,将门一推,门“咔嚓 ”的声音在静谧到时间像停止了的房间里格外大。 温之皎吓了一跳,可还未来得及反应,灯光便一盏盏亮起。 一寸寸光亮起后,黑暗被驱逐,而鲜艳的红从却一寸寸侵略,像是铺天盖地的藤蔓迅速生长,随后将他们二人束缚成一枚茧。 起初,温之皎望见了一个画框,之后,她望见两个,三个,四个……当灯光全部亮起,密密麻麻的画框便铺满了整个房间,宛若一种病毒,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地侵入眼球。一瞬间,她黑色的瞳仁里映出了无数个挂在房间里挨挤的画框。 “这是……”她有些疑惑,迟疑地道:“你画的画?” 谢观鹤应了声。 “带我来看画干什么呀,我肯定能画得比你好。”温之皎觉得无语,又看了眼满墙的画。装裱了画框,却没有装玻璃,纸与颜料的味道混合出难闻的味道。她好奇地抬手摸了其中一幅画,又看了看,“这不像你画的。” 现在她看到的这幅画,是无数鲜红的水果堆叠在一起,堆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脸。旁边的那幅画,则是纯然鲜红的鲜花,小小的果实隐匿在花朵旁,乍一看像一张脸。再一旁的画,则是影影绰绰的,红色雾气,雾中,一张脸被切割成零零星星,又融于背景的夕阳中。 谢观鹤道:“为什么?” “这些画都又红又抽象又奇怪,比你画得好。”温之皎点评起来,笑着看他,却看见他的脸在满墙的红中,映得格外不真实,黑色的眼珠里也隐匿着红。她顿了下,道:“我没说你画得烂,但你画的都是那种老头画,什么山水啊,花啊,水果啊,你懂吧?” 温之皎说完,又转头,却突然奇怪道:“这个是你故意的吗?” 谢观鹤望过去,发现她指着一副只有一小半的画,画边缘时烧焦的痕迹。他想了想,道:“是。” “为什么啊?这是艺术吗?” 温之皎有些迷惑。 “不是,是想毁掉它们。” 谢观鹤道。 “觉得画得不够好,觉得自己没有天赋,不配追逐梦想。或者你父母发现你喜欢画画,就逼你毁掉这些,好好继承家业,对吧?”温之皎感到乏味,她百无聊赖地抬手又摸了摸画,道:“带我来是想让我看看你曾经也是追梦过的,也受过挫折,这是你尘封的秘密?” 温之皎似笑非笑起来,“真令人失望。” “有一些是一样的。”谢观鹤回以凝视,笑起来,“比如,的确是被父亲发现了一些事,才毁掉的。” “是什么事呢?”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撩起发丝。 却在一瞬,嗅到了怪异的味道。 经久失修的水管、掉漆的玩具、生锈的链条……那样的腥味。 温之皎蹙眉,四处望了望,嗅了嗅。突然间,她发觉,腥味蔓延在每一次,以一种微弱的姿态存在着。 颜料过期了? 她正想着,却听见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被发现,我在用我的血画画。” 温之皎瞳孔骤缩,转头望过去,却望见谢观鹤脸上的笑意,黑眸中倒映着一整个红色的空间,以及她。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缓慢拂过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其中一幅画道:“不同地方的血,颜色是不一样的,同理,湿度、保色剂、笔触,也会产生影响。” 她的指尖触摸到冰冷的画纸,微小的,略微黏腻的颗粒在她指尖滑动。这是……干涸的血迹才有的触感。意识到这点的一瞬,冰冷的汗水从她的背后一寸寸侵袭过来,头发一阵阵刺痒。她唇动了动,喉咙中吐不出音节。 谢观鹤握着她的手,翻过来,她便轻易看见指尖的茄红色,像是长在手上的铁锈,黏黏腻腻,零零散散。他话音很轻,道:“手上都是我的血。” 温之皎终于控制不住,转过身将谢观鹤一把推开,转身靠着墙,眼珠颤动,“你、你——有病?!为什么?” 她的心脏狂跳,一句话几个字都磕巴,仿佛燥热的空气包裹住了她,让她大脑也蒸发了水分。 温之皎努力用墙体支撑身体,可谢观鹤的视线幽幽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某幅画时,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靠在他过去的血身上。一时间,她崩溃地直起身,脚有些颤。 “因为无论哪种红,都不能接近你的红。”谢观鹤说着,却望着她,“皎皎,在梦里我经常见到你。总是在吃东西,有时候在和陆京择吃饭,也有时候是陆京择,也有时候是电梯里的往事……你的唇总是很红,像是喝了血一样。” 温之皎全然无法理解他的逻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些画的都是你。”谢观鹤再一次逼近她,按着她肩膀,几乎强硬地扳过她的身体,指着画道:“这是……吃葡萄的你,这是,吃蛋挞的你,这是……吃鱼的你……你的一切我都清楚,因为我要靠这一切,想象你。” 他垂在她耳边,话音仍是平静的,“每次胃疼得睡不着,就会取血画画。每次做梦醒来,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取血画画,幻想着我的血都被画里、梦里、残破的照片里的你饮尽,然后再将这些画一幅幅吃下去。血与食物,便重新回到腹中。” 这一刻,温之皎想起来他曾说过的,画饼充饥。 原来,他没有在开玩笑。 温之皎仿佛在听恐怖故事,而她不幸地是主角,额头一阵阵冷汗,“我,你,我——” “是不是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谢观鹤笑了下,“我也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话音越来越轻,手指轻轻拨动她的耳环,望着它晃动,“后来,我越来越分不清梦与现实,也越来越无法控制放血的量,画越来越多,我和梦的链接越来越深。终于,有一次我昏迷被送医,被发现胃部里残留的纸。” 谢观鹤的怀抱越来越紧,炽热的温度从背后侵袭,却让她全身更冷。 “父亲说,不会再限制我的食物,只要我不再用血画画,也不再吃掉这些画。”谢观鹤沉吟几秒,感慨道:“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同意了,决定烧掉这些画。” “可是点了火,火就熄灭了。”他叹了口气,像是无奈,“点了好多次火,都失败了。然后我意识到,我在做梦,我醒来,点火,再次醒来……” 谢观鹤道:“最后,我意识到,只烧掉画是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的,也永远无法真正毁掉它们。”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墙的红,犹如当年望见书房里的红。 熊熊火焰在点燃了整个书房,他站在火焰之中,望见火舌一路烧到桌上的画……火焰的溪流交汇,融成一片灿亮的火海,火海之中,他反复看见无数个面容模糊,唇红红,吃着东西的幽魂,幽魂飘荡,对他窃窃私语,也对他哭泣咒骂…… 谢观鹤抬起手,望见手臂上鲜红的血液,累累的伤痕。他将手臂伸入火焰之中,灼痛一路袭来,那些声音与幽魂也一同尖叫,可他仍然没有缩回手。 现在,终于不是梦了。 谢观鹤想。 那一把火后,他手臂烧伤,住了许久的医院。 除了父亲猜出了些许,没有人知道,他烧伤的真正原因。探视他的朋友中,只有顾也和江远丞疑惑,觉得他不会如此大意。 那场火被过早的扑灭,这些画,画带来的伤口,梦境中欲望,一切锁在这里。 按理说会如此。可是。 “难怪……”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话语凌乱,“难怪你爸看着我,说你被养坏了……”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总是毫无波澜,一副冷静的样子,因为……”谢观鹤笑起来,道:“我根本分不清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梦,是幻觉,是现实。有时候,我甚至要分辨哪个是你。” 温之皎怔住,转过头,眼睛缓缓瞪大。 “哪个?”她唇动了动,“什么意思?” 谢观鹤眼睛弯弯的,黑色的眼睛中是潮湿的暗,他望着温之皎,也望着她身后,好奇跪在地上一边看画一边歪脑袋的温之皎。 他道:“现在你在和我说话,但另一个你,在做一些很……可爱的事。” 全部的自我已经袒露,言语的束缚自然消散。“可爱”这个词顺理成章,也许之后,“爱”字也不再会被遮掩,或者“疯”这个字也会展现出来。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8节 “……另一个我?” 温之皎已经错乱了。 她思考不了那么多。 谢观鹤很想辩解一下,以前,幻觉没有脸,尽是一片朦胧,很好分清楚。只是后来,他遇到了她,那幻觉便有了脸,有了性格,有了一切……不时出现,又不时消失。她只是做自己的事,亦或者,做他猜测中的她会做的事。 可他觉得,他还是不要说了,她看起来的确被吓到了。于是他只是微笑,放肆的看着她,将她的脸全部映入眼睛里。 如此又害怕又生气的样子,也……让他喉咙干咳,想要嗅闻、舔舐、亲吻……或者更多。 谢观鹤喉结滑动,眸色深深。 温之皎崩溃了,她抱着脑袋,“别说了,别说了,我害怕,我不明白!我思考不了,好难受,好可怕,好恶心!” 她尖叫道:“我不会跟你订婚的,死都不会!” 原来只是觉得不解风情,现在觉得,恐怖至极! 谢观鹤慢慢俯下身,拥抱住她,她在他怀里抵抗,却被抱得更紧。他像是一只硕大的蜘蛛,用这一整墙壁的网将她困在他怀里,又用手臂与拥抱圈禁他。 他道:“皎皎,只要你没看到这些,我就能永远毫无波澜,乏味地爱你。可很显然,对你来说,你要的是一种丧失自我的,全然将心交付给你,无论恐怖或疯狂的爱。” “才不是,才不是!”温之皎捂着耳朵,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害怕,我害怕,我讨厌你,我不要理你了!” “让我们待久一点吧,我可以给你一幅幅介绍这些画。”谢观鹤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语气温柔,“而且,一想到你被我的血包围了,就觉得很有趣。” 简直就像,她在他的腹中,被他的血液所包裹。当然,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进入她的腹中,他已经放血滋养过他的欲望太久。 温之皎尖叫出声,“你个疯子!” 救命哇,她真不该引逗他的! 第139章 会议总是充满冗长的演讲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会场内人人表情严肃,衣冠整齐,但真正在听的人并不多。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代理的会议。 江远丞坐在坐席上, 一边听,一边处理着工作文件。 电脑上,右下角的程序仍在转动, 这是江家内部的解密软件。江临琛的防备心显然极强, u盘里的文件全都加密了,光解密就需要一个小时。当然, 这也方便了他在间隙处理其他的事。 可不知是这会议过于无聊,还是恢复记忆后的后遗症, 他的心神始终有些不宁。他的眼睛不自觉从笔电屏幕中移开, 望向了窗外的风景。 天空一片澄澈,云朵被风拉扯成绵软的轻纱,阳光将他灰色的眼睛映成更浅的, 带着些蓝的眼色。昨晚的触碰仿佛仍然残留在他身上, 使得他垂下眼皮,掩住了眼神,指尖轻轻滑动着触摸区。 江远丞毫无办法沉下心来,只是忍不住地想着她的面容、声音、动作。比他昏迷前, 她更生动了些,也胖了一些,对他……也耐心了些。可是,那样的耐心,会在知道他恢复记忆后就消散的。 他可以假装下去,装久一点,装到很多年以后。 唯一要担心的是, 他太了解她身边围绕的那些人。无论是顾也谢观鹤,还是江临琛陆京择,他们心思毒起来时,并不好对付。昨晚,他在她公寓留宿的事,估计已让他们都清楚他恢复了记忆。他们不会让他保持现在的优势的,只是不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令他的神色愈发冰冷。 ……明明,她只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却要如此不知廉耻。 江远丞垂着眼。 “嗡——” 触控板传来轻微的震动。 江远丞回过神,望向解密出来的视频,一共十五分钟,画质并不清晰。但角度格外很好,几乎完完整整录到了陆京择故意挡刀的一瞬。 江远丞挑起眉,抬手扣上电脑。 ……只凭这个视频,陆京择就注定要出局了。 丧家之犬,总是守不住重要的人。 江远丞平静地扫过会场,电光火石间,一个疑惑骤然闯进他的大脑。 这个会议,顾也没有出席……? 如果江临琛有事,陆京择负伤的话,顾也呢? 要调直升机空运东西,也不必亲自看着吧? 几乎一瞬间,江远丞便提起电脑,拿起外套直接离场。一时间,演讲的人和周边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惊愕,江远丞却无暇顾及这些视线,脚步快到几乎有些踉跄,手杖在地面敲击出冰冷清脆的声音。 一种不妙的预感从他心中缓缓发散,无数个细节在他脑中缠成一团,让他如处在雾气当中,几乎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信息。 江远丞一路走出会场,打开车门,将电脑扔到副驾驶。 他眼神直视前方,顾不上系安全带便踩下油门。引擎启动的一瞬,车子从原地飞驰而去,泥浆与飞石从车轮下滚动溅射,将微风撞碎。 江远丞的手紧攥方向盘,脸色冰冷,薄唇紧抿。 他的手拨着电话,可电话里,一阵阵忙音更如令他如芒在背。 车子横冲直撞,却也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停留在古堡内部的医疗机构门口。江远丞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差点上几个医护人员,可他全然顾不上。 医疗车被推动者,骨碌碌的声音回响在走廊,紧接着便沉重密集的脚步声覆盖。 江远丞停在一间病房前,抬起手握住扶手,用力按下,门打开的一瞬,空洞洞的风也被裹挟着吹进病房里。 他望见空荡荡的病床,窗户打开,轻纱飘动。 江远丞站定在原地。 他身后,一个医护人员踉踉跄跄地跟上来,“先生,你想干什么?” 江远丞缓慢而僵硬地转头,看向护士,“住在这里的人呢?” 医护人员愣了下,“今早就离开了。” 她没说,对方走得很匆忙,拔下各种枕头就走了。 江远丞闭上眼,他又道:“还有谁来过?” “没有人。您有什么事吗?”医护人员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夜间的时候似乎打了很长的电话,我查房好几次都没睡,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江远丞攥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 随后,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灰眸越来越沉。 他道谢,转身就走。 江临琛电话打不通,顾也乘飞机离开,陆京择也于早上离开。所谓代理会议,所谓加密的文件……全都是拖延他的时间,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合谋将他算计出局。 难怪……难怪谢观鹤坐了一夜,恐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和他们联系过。 速度是取胜的关键。 谢观鹤,比他还要快。 江远丞的神色越来越沉,表情阴郁起来,他望着天空。许久,他再次上了车。即便,他还没完全猜透,他们计谋的全貌,可现在,无论一切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找到她。 他再次踩下油门,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皎皎。皎皎。 江远丞脖颈间的脉络痉挛着。 才刚刚想起来,难道,就要这样失去? 太阳缓缓从正中心滑落,冬日的日光总是缺乏,很快,橘色的光辉便沿着云朵一路染到天空上。犹如火焰的夕阳烧尽天空,夕阳下,银行大厦的玻璃也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来。 大厦顶楼天台的招待室传来狰狞的声音。 “呕——” “呕呕呕——” 温之皎扶着窗户,一阵阵恶心的干呕要从喉咙中发出,但任由她发出何等的声音,一旁的谢观鹤都无动于衷。玻璃房招待室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 “咔啦——” 温之皎一把合上窗,跪在沙发上,缩在角落观察谢观鹤。 谢观鹤只是转过头,对她笑了下,“坐了这么久的车,吃点东西吧?” 吃什么,刚刚那个房间里的画,还有他的精神状况,她都怕自己吃东西只是为了给他吃的东西调味。她吓得身体都软了,被他抱到这里,仍无法缓解那种惊悚。 温之皎欲哭无泪地蹭着墙,弓着背,像是进入攻击模式的猫,“不要、你、你离我远点就行!” “是你想让我证明我的诚意的,”谢观鹤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意,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映出她的面容,他道:“现在却又这么害怕。” “那不一样!”温之皎背部紧贴墙壁,泪水一颗颗溢了出来,“我没想到你是真的疯子啊,太吓人了,你对我好原来是想吃我……你让我吃东西,也是想把我喂肥是不是?谢观鹤,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对我动手?我刚刚都看到了,手机都没信号,你就是……” 她泣不成声,仰着头,看他,脆弱得像要凋谢的花朵。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没有想过吃你,你大可以放心……我没有这样的嗜好。” 即便因为她,他的食欲与情欲早就错乱了,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是,她如从笼中飞下一般,裙摆飞扬。 让他的一切欲望与幻觉,都有了具体的面容。 到底谁在笼中呢? 谢观鹤无端地想。 温之皎还是在哭,抱着手臂,“我才不信,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谢观鹤没有说话,站起身。 他走向玻璃门,道:“我去吹吹风,你吃吧。” 他的动作很干脆,不多时,便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这座大厦高耸无比,风便也格外大。 温之皎看得见,他如松一般挺拔的身姿,还有被吹起的黑发。她揉了揉眼泪,也感觉到自己经过下去的惊吓,还有长途车程,肚子的确饿了。 她一面警惕地望着谢观鹤,一边开始吃点心。 不多时,她便吃个五分饱。 银行提供的点心实在是甜腻,她吃得有点烦躁,可不得不说,甜食确实也让她的情绪平缓了些。吃完东西,她静静坐在椅子上,漂亮的面容倒影在银色餐叉上,脸上的过敏几乎已看不出痕迹了,只有淡淡的几抹红。 皎皎,你也不想…… 第269节 温之皎握住了餐叉,心跳得很快。 她想,他也许没必要骗她。 但是,假如真的有危险,她会需要这个的。 可是,如果无事发生,自己一不小心摔倒了伤到自己怎么办? 温之皎脑子里幻想一个接着一个,谢观鹤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绪:“只是在挑选工具时就犹豫,真正动手的时候,你会下不了手。” 她吓了一跳,餐刀落在盘上,发出叮当声。 温之皎望过去是,谢观鹤站在玻璃门前,对她笑了下,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而且,餐刀不一定致命,选择枪更好。” “……你,你——!”温之皎气得说不出话,“畜生!混蛋!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观鹤只是笑,道:“趁着夕阳没落,一起看看风景吧。” “不要,我只想回去,我想离你远点。” 温之皎抱着手臂,转过身,气呼呼的。可想了想,又怕危险似的,把背部转回餐桌,正对着谢观鹤,眼神警惕。 谢观鹤沉吟几秒,道:“你陪我看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去。” 温之皎咬着唇,十分不情愿。 可想了想,这样耗着也不是事,只好起身。 刚一走出去,她便被风刮了一脸,可下一刻,她便被搂入一个白奇楠香的怀抱中。她愣了愣,可紧接着,谢观鹤的手就从她背后揽过,连带着他的大衣都将她包裹住,背后则是他炽热的温度。 温之皎尖叫一声,“干嘛!放、放、放开我!” 谢观鹤却将下颌枕在她肩膀上,话音很轻,“风很大。” “那也不要你!你离我远点,我跟你说,我报警了!” 温之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真怕他从她背后抱着抱着就一口把她血管咬了吸血。 谢观鹤却只是抱着她,轻轻晃了晃。 他没有说话,可她却怪异地感受到了他的央求。 温之皎拧过头,看着他,皱眉,“你发誓,你发誓你不会把我做成饭!” 谢观鹤黑眸弯弯,却没说话,“我发誓。” 他又道:“我谢观鹤,不会对温之皎采用任何烹饪手法,也不会把她当成菜肴享用。” 明明是几近幼稚的保证,但他却说得一丝不苟,神情认真。温之皎这才半信半疑,却仍然有些抵触,抱怨道:“都怪你,把我心情都毁掉了。” 她想了想,又道:“别人都会比之前更可爱一点。” 谢观鹤闻言,只是道:“你和他们都跳过舞。” 温之皎几乎没懂这话的关系,茫然起来,“什么跳舞,你真的还正常吗?” 她又四处看了看,“还是你的幻觉在跳舞?” “江临琛生日宴那天。”谢观鹤顿了下,话音很低,“江临琛,顾也,连温随都。” 温之皎:“……都过去多久了?还有,你该松开我了!” 她伸手,扯着谢观鹤横亘在她腰间的手。 谢观鹤似乎褪去了平静的伪装,变得格外黏腻起来。 但是,他褪去伪装后实在吓人,她才没办法接受。 温之皎低着脑袋,红滟滟的唇翘着,认真地抠着他的手。可下一刻,他却松开了束缚,一把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拽,她便被拽得在他怀里打了个旋儿,两手撑在他胸口。 她眨了眨眼,水润的眼睛圆溜溜的,身体有些颤,“你想干什么?” 谢观鹤垂下眼,神情认真,“我教过你画画,钓鱼,作为交换,教我跳舞吧。” “……不要,你放开我,我现在——”温之皎咬着唇,五官皱着,“我现在很烦。” 她把“怕”字咽下去,因为她觉得有点丢人。 可如今,她仍是感觉那四面八方的腥锈味道仍在鼻尖。犹如鬼魂,亦如一种云雾,飘散在他与她的周身,那样的惊惧使得她如今身体仍是飘飘荡荡的,对他的恐惧与抵触一层层覆在身上。 谢观鹤却没说话,认真地扶着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肩上。他的手指有些冷,她敏锐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动,像湖面泛开的涟漪。 温之皎烦躁地拍开他扶在腰间的声,“啪”声清脆。 谢观鹤怔了几秒,黑眸凝住她。 温之皎却重新扶起他的手,“笨蛋,姿势错了。” 谢观鹤唇动了动,最后笑起来,“好严格。” “先说好,你如果想用你的变态和精神病威胁我订婚,我是不会答应的。”温之皎偏开脸,不太敢看他,显然还有些心悸,又道:“还有,跳完舞就送我回去,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了,我讨厌你。” 温之皎一边说着,一边却带着他的身体,后退又前进。她带着些为难的意思,挑起了探戈,他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被她连踩了许多脚,向来淡然自若的脸上也有了些苦恼。 “不是这样,你动作好僵硬!”温之皎握着他的手,舞动起来,每一脚都踩在夕阳的余晖下,“不是这样的,舞步错了,起开,起开!你是猪吗,笨死了!” 她的教学很有些报复的意思,短短几分钟,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他似乎很受教的样子,并没有顶嘴,只是专注地扶着她的腰,紧握她的手,试图配合她的舞步。 天台的风吹乱她蓬松的卷发,他与她脸的距离极近,她的发丝也吹拂过他的下颌。她的身体晃动着,裙摆掠过他的西装裤,腿与腿不时擦过,呼出来的半透明雾气也黏腻在他们的脸上。她的脸颊慢慢因运动而潮红起来,有了湿漉漉的水汽,那水汽似乎又逸散到他淡漠的眼珠中,在眼尾蒸出些红来。 没有伴奏,但呼呼的风声却也像是乐曲。并没有舞台,但大片大片橙红色的夕阳却遍撒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脸与发丝都有着玫瑰色的光泽,在生涩的舞步当中,他低下头,唇掠过她的额头。 温之皎立刻用指甲抠他手背,“干什么!” 谢观鹤低头,平静道:“情不自禁。” “我管你,你给我忍住,不然我不教你了。”温之皎抱怨起来,步伐不停,“我告诉你,你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给我的伤害。” 谢观鹤笑起来,踩着舞步,她在他怀里旋转,发丝里逸散出玫瑰的香味。 他道:“我还没有正式求婚。” 温之皎从他的怀抱里旋出,侧步,勾住他的腿,眼神灼灼,“是,在求婚前就先送我一个惊吓的礼物,你简直无耻,坏种,王八蛋!” 在舞蹈之中,她张扬灿烂的光芒没有丝毫隐藏。 紧接着是长步,她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跨着极大的步伐侧走。一时间,两具身体紧贴,温度互相侵袭,他心跳的声音有力而健壮。 “那不是礼物。”谢观鹤搂着她的腰,她勾住他的腿,他顷刻旋转,她的发丝飞扬起来。他低头,将她放下,道:“那是应你的要求,展现出我的恐怖。” 温之皎笑起来,她有些喘,脸上有了绯红的薄汗,“是什么我都不稀罕。” 谢观鹤再次搂住她的腰部,道:“为什么不试着看一看呢?” 他用着近乎诱骗的语调。 温之皎嗤笑,可下一刻,谢观鹤却扶着她的腰,抬起腿勾住她的腿,带着她再次旋转起来。温之皎惊愕中也连忙跟上舞步,两人互相勾腿旋转,恍如一种试探。 “你……会跳舞?”她神情诧异,指责道:“你居然骗我,骗子!” 谢观唇弯着,对她的责骂一律承受。 温之皎的舞步没有停,眼里的光也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谢观鹤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光洁的额头有了些汗水,眼神深邃。一曲探戈终于到尾声,他扶着她的腰部带着她,她降低身位,腿勾住他的腿下腰,他也倾身,逼近她的脸颊,腿紧紧贴着她的腿,温热而挺直的腿挨挤又支撑着她。 两人保持着这样危险却又平衡的姿势,犹如谢幕的演员,定格在这一动作中。 谢观鹤的发丝垂落,凝视她那双惨若太阳的眼睛。 他道:“如果,我的求婚礼物是自由呢?” 谢观鹤话音落下的一瞬,一阵狂风骤然侵袭过来,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她仰头,便望见橘红色的天空上,一辆直升机在远处盘旋,由远及近。 温之皎的瞳孔骤然放大,看向他,“为什么?” 谢观鹤道:“当风筝左右犹豫时,放手了,就知道要飞去哪里了。” 他重复了带她放风筝时说的话。 “你觉得,让我离开你们一阵子,我就会选你了?”温之皎眼睛眯起来,唇也弯着,夕阳光犹如火焰,从她的黑漆漆的眼睛中跳荡着,一闪而过。她没等谢观鹤回话,便又道:“还是,你只是想把我藏起来?” 谢观鹤扶着她起身,俯身,抬起手梳理她的发丝。 他道:“藏住你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自由。” 谢观鹤的手指触了下她脸上淡淡的痕迹,轻声道:“还难受吗?” 温之皎没回话,拍开他的手,站在他面前,眼睛的光芒越来越盛。她歪着头,仔仔细细看着他,好一会儿,她笑了,抚掌道:“啊,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她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又抬起手,手指从他的脖颈滑落到胸膛,掌心贴在他的胸口。 狂风大作,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大,被割裂的风一缕缕打在他们身上。 “你,是不是害怕了?因为你发现,我不怕江远丞了,还和他住了一个晚上,是不是?”温之皎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恶意,“你怕,我和他旧情复燃,你还怕,我又再一次和他订婚,对吧?” 她仰着头,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像凌乱的海藻,却也像是一条条蓬勃的蛇。她注视着他,像是望见猎物,又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话音压着亢奋,“说是给我自由,让我自由,其实,是因为你不得不这么选呀,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最优选择啦,所以,你才不得不放我走啊?” 温之皎凝视着他,感受着他的心跳,笑得更张扬,“你的心脏怎么这么快,被我猜到了?” 明明刚刚,还因为那些画,那些他的过往而畏缩恐惧。但这个瞬间,她却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亢奋地进攻他。 ——这正是他想要的 谢观鹤无法动弹,就这样被她注视着,血液在他周身鼓动。他抬起手,将她按着自己胸口的,更用力地按下去,夕阳将他的唇染得血红,黑色的眼睛也映出流动的光来。 他道:“没有错。” 他继续道:“你抓到我的弱点了。” 谢观鹤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我让人安排了新身份,新城市,新证件。这些都没有经过我的手,连我也不知道,你最终会在哪里。喜欢吗?” “原来,你很会讨我开心嘛。”温之皎笑得前仰后伏,眉毛高高挑着,“现在我觉得你有意思多了,怎么办,我马上要走了。” “很荣幸。”谢观鹤又道:“不怎么办,我会尽力找到你。” “搞半天,还是躲猫猫啊。”温之皎抬起手,手指划过他的脸,“嗯,不过也好,我真的想回国了,也想好好度假了。” 她说这话时,是苦恼的语气,可眼睛里却有着愉快的光。 就好像,她找到了一种新的游戏似的。 温之皎道:“谁会第一个找到我呢?” 谢观鹤道:“奖励是什么呢?” 温之皎认真道:“也许是憎恨,也许是开心。” 皎皎,你也不想…… 第270节 她歪着头,眼里有着狡黠,“看我心情。” “无论怎么样,”谢观鹤笑起来,道:“我会尽力第一个找到我的未婚妻的。” “那,如果有人在路上就拦截我怎么办?” 温之皎问。 谢观鹤挑眉,看着她,“你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温之皎眼睛弯了起来,抬起手。 她道:“下跪吧。” 谢观鹤单膝跪下,握着她的手,将自己手腕的红色流珠摘下,缓慢地缠绕在她的手上。他仰头看着她,道:“我想,你也许不喜欢戒指。” 温之皎抬起手,望了望那串如血的流珠,上面仍有他的体温,仿佛是他的血滋养着她的手腕似的。她点点头,看了又看,“我喜欢这个,好看。” 谢观鹤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望了望远处的天空。 温之皎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到脸上,她道:“你现在变得好玩了,可我们就要分别了。” 她抬起手,又道:“如果,我在新的地方爱上别的人了怎么办?” 谢观鹤的唇弯着,红得像血。 他道:“那也许我真的会试试……吃人。” 他一本正经道:“毕竟,吃什么,补什么。” 温之皎抖了抖,也笑起来,“疯子。” 盘旋的飞机也在这时缓缓悬停在大厦上方,螺旋桨的轰鸣声极大,狂风将他们的发丝尽数吹起。 谢观鹤吻了吻她的额头。 随后,他的吻一路从额头落到脸颊。 他道:“去吧。” 谢观鹤松开怀抱,拿起天台角落的书包,放在她的手里。 温之皎愣了下,却也眨了眨眼,一转身抱着他亲了一口。 她道:“真贴心啊。” 谢观鹤有些惊愕,慢慢的,眼睛里有了笑。 他想要再拥她,她却已经转过身,大步跑向飞机。海藻一般浓密卷发的发丝随风飘扬,她的裙摆也飞扬起来,书包被她背在身上,一跳一跳。 温之皎跑到飞机下,舱门打开。 顾也坐在座位上,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喊道:“尾号多少?” 温之皎仰着头,笑眯眯地喊:“3098!” 顾也大笑起来,扶梯被缓缓放下。 温之皎连忙爬上扶梯,上到一半,顾也便扶着她的腰部,将她一把提到飞机上。舱门唰啦合上,她靠着窗向下看,谢观鹤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怀抱便从她身后揽住她。 “都上了我的飞机了,怎么还看别人啊。”顾也话音幽怨,下颌却贴在她的肩膀上,用脸蹭她,“你可不知道我忙前忙后多久了。” 温之皎被他抱得浑身发热,扭动着身体,道:“好啦好啦,真粘人啊你。” 她又转过身,一脸期待,“我们去哪里啊?” “越过国境线,去邻国的机场,转乘飞机。”顾也笑眯眯的,“真坐直升机回国,那得累死你。” 他用手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肉,却又握住她手腕,“哎呀,这流珠都戴上了,又让他得逞了。” “那怎么办,都是他威胁我的。”温之皎眨着眼,道:“不答应,他就不让我走了。” “我看,分明是撒谎。”顾也却掐她脸上的肉,“你要是不愿意,他能怎么办呢?不让你走?” 温之皎昂着脑袋,不看他,又道:“就是他骗我,你看,他还说给我新身份,谁都不知道我在哪儿,结果,你都要送我回去了。” 顾也把她送回去,感觉都不需要多久就能摸出她所谓的新身份了。 他摸出来,不就相当于谢观鹤摸出来了。 果然,这帮人只会耍心机。 温之皎不爽地想。 “哟,搞了新证件呢?”顾也笑眯眯的,道:“不过真误会了,我也不知道,但我呢,我会一直陪你回国带你玩一阵子。不然,你回国一下飞机就会被堵,信不信?” 温之皎愣了下,“啊?什么意思?” “意思是……所有人都同意了洗牌。”顾也唇角勾起,眼里有着笑,“除了极个别占优势的人。” 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部,脸又贴住她的脸,像动物似的互相蹭着皮毛。他的话音带着热气,洒在她脸上,斜睨着她,“也不知道是我们皎皎厉害,轻易地让局势失衡 ,还是咱们前夫哥厉害,重回版本t0,害得大家都不得不团结。” 温之皎眼睛圆溜溜的,一脸懵懂,“啊那怎么办?” 她又道:“洗什么牌,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也挑起眉头,昳丽的脸上显出几分艳气来。 他又道:“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他话音又轻又愉快,“你把你那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整理。” 温之皎立刻抱住书包,道:“不要。你肯定想偷看里面有什么。” “你看,这不是很聪明,知道要保护好包包里的东西么?”顾也眼里有着精光,“怎么刚刚还装听不懂呢。” 温之皎才不说话,转过头去。 飞机升得格外高,她望着袅袅的云雾,心情一片畅快。 她道:“都飞到半空了,肯定不会有人拦了。” “高兴得太早了。”顾也将脑袋靠在她肩上,闭着眼,“还没到时候呢。” 温之皎只是紧紧抱着书包,用脑袋撞了撞他脑袋,“你不是说了,会帮我吗?” “是啊,但万一,对方很凶狠的话,我也不能拼了命啊。” 顾也说得很认真,一副随时准备投降的样子,“万一动枪动刀的,我肯定是要跑的,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温之皎“哼”了声,用手掐他的脸。 顾也便睁开眼,笑吟吟的。 他继续道:“主要是奖励还不够。” 他指了指嘴,“亲这里。” 温之皎眼睛转了下,竟真的凑过脸去。 顾也便有些惊愕,睁大眼,下一秒,她张开嘴,咬了口他的脸。顾也脸狰狞几秒,却笑起来,也张开嘴咬了口她的脸。 “啊啊啊混蛋!”温之皎立刻捂着自己的脸,“你怎么能咬我!” 顾也的唇湿而红润,眸光流转,“只许皎皎放火,不许顾也点灯。你,坏。” “神经啊!”温之皎听他说话就想笑,掐了他一下,却也有些疲倦似的,靠在他肩头,道:“嗯,好累啊,真想一觉醒来,我就过上新生活了。” 顾也脑袋靠她脑袋,两个人的脑袋互相挤对方。 顾也道:“不然别玩什么你追我赶了,你直接跟我走吧。” “干什么?”温之皎警惕起来,“你不会是想算计我吧!” 顾也幽怨道:“做梦都想,但可惜现实不允许。” 要怪,也只能怪有些人太会制衡了。 不然他当然会卷人跑路。 不过,和她能没人打扰共处一阵子,就不错了。他相信,他能很快就比其他人就先套出来她的新身份和目的地,到时候,那优势无论如何比其他人大多了。 尤其是,在国内各个机场守株待兔的江临琛。 顾也笑得像偷吃的狐狸,抱着温之皎一个劲儿地亲。 温之皎则抱着书包,被他一阵尖叫。 直升机飞行了近四个小时,终于抵达邻国机场。 机场很大,有专门的私人飞机跑道。 此时正值凌晨,他们刚从直升机上下来,便被寒风吹得一阵发抖。私人飞机区在另一个区域,他们需要跨越大半个机场,当他们刚走出航站楼的一瞬,后方传来了一道喊声。 “皎皎,皎皎!” 温之皎一怔,转过头。 下一秒,她望见了江远丞。 他站在不远处,身形依旧挺拔,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发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他灰色的眼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上。 他的西装不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外套的衣角被风吹得翻起,袖口也皱巴巴地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紧握着手杖,薄唇干涸,发丝上有几缕已结了白色的霜。 江远丞身后跟着几个人,他的眼神锐利极了,唇颤动着,只能发出气流的声音,“不——不——要——” 不要走,不要让他得而复失。 好不容易,他才将她找回,不要不见…… 经过一整天的寻找与调度,他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走向他们时,脚步格外踉跄。但下一刻,一片人从机场里四散而出。 他们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瞬,便已成为人墙,阻隔了他与她。 温之皎被这接二连三的事弄得有些茫然,看向顾也,“你的——” “不是。”顾也笑道:“能调来这么多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的。” 温之皎正要说话,但一个身影却缓缓走出。他穿着大衣,衣服裁利落而考究,衣摆随着寒风微微摆动,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的到来。大衣内是一件衬衫,贴合着他的身形,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线,显得既冷峻又充满力量。 ——是陆京择。 他似乎等待已久,眼神里有些散漫。 皎皎,你也不想…… 第271节 陆京择转头看了眼温之皎,道:“等我。” 顾也拉着温之皎就往私人飞机走,温之皎还有些懵,便已经被他一路带向登机梯了。露天机场的风又湿又冷,她听见身后是江远丞的声音,沙哑而又狼狈。 “皎皎,皎皎,皎皎……” “不要不理我……” 他一声声喊着,最后一句话,几乎有了些凄厉。 顾也攥紧她的手,道:“不要回头。” 他顿了下,道:“听说回了头,就永远留在冥界的神话故事么?” 温之皎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天空。 天空的眼色一片漆黑,在漆黑之中,却又透着些苍青色。凌晨时分,连星星也未曾闪烁,她笑了笑,看向顾也,“如果,他能突破陆京择的重围来找我,我就见他。” 顾也愣了下,“什么?” 温之皎笑眯眯道:“我不会回头,但有人要到我面前来,我为什么不见呢?” “很有道理。”顾也也笑起来,道:“可是,陆京择不会让他过来的。就像,当年,江远丞也不会让他去见你,不是吗?” 温之皎一本正经点头,“如果他不能来,就是他没用,这不是正常的吗?” 顾也抬起手,就揉搓她的卷发,话音带着快乐,“皎皎,坏一分钟也很厉害了。” “讨厌!”温之皎气得拍他手,“不要弄我头发!” 他们登上了私人飞机。 驾驶员并未就位,他们还需要等一会儿。 温之皎触摸着窗玻璃,从玻璃中,窥见了自己的脸。 也望见,远处,乌泱泱的人散去。 陆京择单独面对江远丞。 他的背影在暗夜中格外冰冷。 陆京择望着江远丞,神情冷淡,望着面前近乎狼狈的江远丞。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只是两人立场调换,如今苦苦央求的人换了。 从发现他们不在了,再到推测调查,找到这里。江远丞已经算是格外厉害了,只可惜,敌不过人多势众。 江远丞紧紧攥着手杖,望着陆京择,“让开。” “她不想见你,她已经要去过没有你的生活了。”陆京择笑了笑,道:“真可惜,她就在不远处,但你见不到她了。” 这是江远丞曾说过的话,如今,已奉还了。 江远丞灰眸之中满是阴沉,凝视着陆京择。 “滚开。”陆京择却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抵住他,很有几分不耐,“你以为你扳回一成了,但在自由面前,你要是拦住他,恐怕你挣到的可都要失去了。” 江远丞的唇动了下,望向他,“总比有些人,手都伤了,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好。” 陆京择笑笑,“随你怎么说。” 江远丞闭上眼,听见心跳在耳边的轰鸣声,许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他道:“这是运动馆里的监控,让我进去见她一面,我就销毁它。” “江临琛居然还留了这一手。”陆京择挑起眉头,眼睫垂落下来,似乎在思考。随后,他望向江远丞,道:“可这又有什么用?你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何况交给她。当然,你也可以让江临琛交给她,可是……你觉得她会不会信呢?” 江远丞喉结滑动了下,恨意几乎让他想要出手。可他知道,如今,主动权又回到了陆京择手上。 陆京择笑了笑,道:“你要不要赌一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硬币,“比起赌场那些项目,我喜欢干脆简单的,猜正反。” “猜对了,你销毁证据,绝口不提击剑的事,我就让你进去。”陆京择手指一动,银币在他指尖便流动起来,额前黑发被风吹动,眼珠淡漠散漫,“猜错了,同样销毁证据,但你也要即可离开。” 分明,陆京择才是现在最容易按死出局的人。 但他此刻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吃定江远丞必然会接受这样的条款。 江远丞望向远处的飞机,它隐没在暗色之中,机场的灯光冷极了。他的头一阵阵痛,他奔波不停,一天水米未进,几乎只能靠着毅力强撑。 他道:“我答应你。” 陆京择笑起来,拇指顶起硬币,“叮”声响起,硬币纷飞,银色的光芒从他们的眼中掠过,也从在他们脸上映出圆圆的冷光。 他用右手手背接住,左手盖住硬币,道:“猜吧。” 江远丞凝视着陆京择的手,也凝视着他手背的伤疤。几秒后,他灰色的眼睛望向他,那张阴鸷深邃的脸愈发幽深。 他道:“反面。” 陆京择抬起手。 ——反面。 陆京择笑了下,“运气不错啊。” 他黑色的眼珠扫过江远丞,却道:“现在,销毁吧。” 他的笑里仍是冷而阴毒的,“销毁后,也许我会反悔,也许我不会。” 陆京择话音落下的一瞬,江远丞却在一瞬间用拐杖抵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他腰间的枪拔出。下一秒,枪在他手里打了个旋,他将u盘仍在地上。 “砰——” 一声枪响过后。 u盘在地上化作一团焦糊的东西。 江远丞拎着枪,看着陆京择。 陆京择接过枪,眯着眼,侧过身。 江远丞攥着手杖,指尖苍白,越过他,走向飞机。陆京择没有跟着,只是站着,唇边有着很淡的笑。 一切都归零了。 天秤仍是平衡的。 而他相信,他的砝码可以重新累积。 飞机里的暖气暖融融的,温之皎有些困倦时,却望见不远处,一个身影略显蹒跚地走过来。她有些惊愕,又笑了起来,望向顾也。 顾也“嘶”了一声,“还好要削了,这英雄强得离谱啊。” 温之皎才懒得听他的怪话,站起身,要下飞机。 可顾也却一把拉住她,道:“你不怕有诈吗?万一他直接空降一个团把你掳走关起来,怎么办?” 温之皎抽出手,掐了掐他的脸,却没有说话。她下了飞机,江远丞几乎是踉跄着跑过来,一把拥住她。 江远丞像是从冰窖里被挖出来似的,浑身冰冷。他的脸贴着她的脸,胡乱地蹭,话音有些仓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皎皎,我做错了,不要消失……不要不理我,不要让我——” “你恢复记忆了?” 温之皎道。 一瞬间,江远丞冰冷的身体更为冰冷。 他的动作僵硬,大脑混乱。 没有办法,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要去哪里?她要扔下他了? 她选择了顾也?还是谢观鹤? 到底一切都…… 混乱地思绪攻击者江远丞。 温之皎推开他的怀抱,他的空虚便骤然袭来,只是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他的眼睛里格外亮,一两颗泪珠落了下来,恐惧支配他的大脑,不安充斥周身。 江远丞抬起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臂,所有疯狂的思绪都在要分别的时刻浮现。他道:“温之皎,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我——” 他几近癫狂的话语即将吐出,破坏欲也蓄势待发,可偏偏,他却望见她笑了起来。她唇弯着,眼睛里有着流光,“找我吧。” 江远丞的瞳孔扩散又缩小,唇动了动,“什么?” 温之皎道:“就像以前一样。” 她摸了摸他的脸,道:“只要你找到我,我就原谅你。” 江远丞的眼睛里有了火焰一般的光,零零星星,下一秒,却又望见她手上殷红的流珠。他那点光黯淡了些,可很快又亮起,他握住她的手。 他道:“我……会找到你的。” 他又道:“我会第一个找到你的。” 他最后道:“在哪里,都会找到你。” 温之皎拍拍他的脸。 江远丞的眼睛愈发的红,脖颈颤动着,她的手缓缓抽离。他越攥越紧,可还是没能留住她的手,他便只要在她的手背上吻了吻。 随后,他转过身,向外走。 即便每走几步,他都要回头看她,明明高大健壮,又一副阴冷矜贵的脸,这样走走停停的样子,却像只要被寄养的狗。 温之皎越看越觉得好笑,而陆京择,已经向她走来了。 看来,她今天还得当一会儿精神抚慰猫。 她气呼呼地想。 江远丞掠过陆京择时,步伐已经从容了许多。陆京择望了他一眼,他也回望,两人眼神中几乎都是不加掩藏的怨毒与阴郁。 两秒的对视后,他们擦肩。 陆京择走到温之皎身前,轻轻叹了口气,将脖颈上的围巾摘下,套在她脖颈上。温之皎愣了下,“干嘛,我不冷!” 可陆京择不由分说,就把她脖颈和大半张脸缠住。 他低头,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奈,只是抬起手。 他的左手,伤疤格外新鲜,表情冷冷的,黑色的眼珠却垂落。 温之皎很快读出了他的意思,眨了眨眼,“他非要见我,我有什么办法?” “是。”陆京择点头,“同住公寓也没办法,让他留宿也没办法。” 皎皎,你也不想…… 第272节 他一把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头,“皎皎,手好疼,手指都动不了了。” 温之皎抬起手,戳他的脸,“不要装可怜。” 陆京择吻了下她的鼻尖,“就算我帮你拦住想要阻止你自由的坏人,你也不可怜我吗?” “没有你,我也能让他走。” 温之皎这么说。 陆京择沉默了几秒,黑眸望着她,“皎皎,让我送你回国。”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的侵略性几乎抵挡不住。 温之皎十分确定,这一刻,他绝对已经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嘘。”温之皎笑眯眯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她踮起脚,看着他,“如果,你第一个找到我,我就原谅你。” 陆京择的眉头动了动。 温之皎又道:“所以,不要拦着我。” 陆京择移开视线,道:“你在敷衍我。” “那怎么办?”温之皎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这些天,被我生气地对待,心里很不好受吧?” 她又道:“可是,我就是很难消气啊。” 陆京择:“……” 他闭上眼,道:“好。” 陆京择睁开眼,望向她,垂着眼,却突然一个用力抱住温之皎。温之皎吓了一跳,眼睛睁大,可他却抱着她的腰部旋转了几圈,她吓得蹬腿。 几声尖叫在夜空中格外嘹亮。 陆京择低头,亲吻她的鼻尖,话音冰冷却也黏腻。 他道:“下一次见面,想吃什么呢?” 温之皎笑了起来,道:“我要吃鱼。” 陆京择道:“好。” 许久,他才愿意放下她。 陆京择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腕的红色流珠处,眯着眼,又收回视线。 温之皎上了飞机。 顾也收起膝盖的杂志,支着脸,“都告别完了吧?” “嗯……是不是还有江临琛?” 温之皎思考起来。 “不用,他在回国路上了。”顾也伸手,“来,让我抱会儿。” 温之皎不情愿,可他一身后,便把她拉到膝盖上,将整个身体都埋在她脖颈里。他嗅着她脖颈的香气,轻声道:“想去哪里玩?想玩什么?” 他的发丝蹭得她痒痒的,她没忍住笑起来。 她用手缠着他的发丝,道:“嗯,想玩捉迷藏。” 顾也挑眉,“这不是正在玩吗?” 温之皎还是扯他头发,扯得他嗷嗷叫。 顾也咬住她的唇,探舌进去,手从腰际一路摩挲。很快,他压在她身上,她的手抓着他的发丝。 “皎皎,如果,我第一个找到你——” “我跟你一起玩?” “不,如果我第一个找到你,我就求婚。” “……啊?可是我已经——” “没事,你把谢观鹤甩了就行。” “……为什么不是现在?” “我要狡猾地留下悬念,这样,就算我不是第一个找到你,你也会记住这件事。” “你好神经啊!” …… 他们的对话渐渐混在浓稠的氛围之中,只剩下交织的喘息。 飞机在跑道上滑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一路飞到天际。窗外是一片黑暗,机舱内部,确实柔和华丽,又隐秘的昏黄色。 天空的暗色缓缓褪去,有了灿灿的阳光。 从l国回国,两天的行程被他们半是玩半是转机,折腾到四天。 当顾也终于和她全副武装地降落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小型机场时,温之皎终于松了口气,拉下口罩,“天哪,坐飞机做得好累啊,我再也不要——” 她话没说完,顾也便一把将她口罩拉上。 做完,他还探头探脑,“小心被江临琛发现。” “可是都这么偏远的城市了,他还能发现吗?” 温之皎很费解。 “江临琛那脑子,也就在你面前是生锈的。”顾也这么说着,却又道:“你先在洗手间待着,我去大厅探一探,没问题的话我们再走。” 温之皎还说话,就被顾也一把推进洗手间。 她无比郁闷,又觉得很有些刺激。 逃亡真的好有意思! 她在洗手间马桶坐着,拿出手机准备看小说。 可刚打开手机,一条推送便浮现在眼前。 【国宝级国画大师季忠平即将于d市玉衡山开班授课,小班教学,为期三个月,且请到业内明星艺术家助阵,价格高昂引发争议,网友戏称:花钱买的是人脉!】 温之皎盯着这条新闻左看右看,眉毛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她又点开了几张图,随后,眼睛缓缓睁大。 机场外,顾也扫了一圈,眼看没发现不对,便转身走向洗手间。可刚走几步,一道柔和的声音便响起,“顾总,好久不见。” 顾也:“……” 他一转头,果然望见一张儒雅俊美的脸,微笑着看他。 服了,这也能找到? 顾也心中有些烦躁,却也笑吟吟道:“江总,哦不,现在要叫江教授了,您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是啊,我也纳闷,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 江临琛也笑,可实现却在他周围逡巡着。 他道:“皎皎呢?” “这我就听不懂了,我和她,前几天就分开了。”顾也抱着手臂,“江总是想太多了吧?我上个厕所你都要怀疑。” 江临琛挑眉,转过身。 下一刻,一个女人起身走过来。 顾也挑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江临琛笑笑,道:“我的下属去洗手间,你也管?” 顾也老神在在,却只是笑,垂着眼,“当然不会管,你们自便。” 他话音刚落,便一把抓住江临琛的领口,一拳打了过去。 江临琛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顾也的手臂,一用力就要过肩摔,语气却急促起来,“快去!” 下属闻言,立刻冲进洗手间。 顾也挣脱开江临琛的抓握,抬起腿扫他下盘,可江临琛却已拉开距离,抬起手要制住他的手臂。在两人几乎扭打在一起,江临琛领带被拽松,扣子拽掉,而顾也的墨镜口罩也掉了一地时,下属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她蹙眉,话音认真道:“里面没有人。” 一时间,顾也与江临琛都顿住了动作,同时冲进洗手间。 每个隔间门都已拉开,空荡荡的。 操了,这才多久就跑不见了? 顾也想。 ……难道,她刚刚就离开了? 江临琛想。 顾也与江临琛都顾不上说一句话,一人在机场内部找起来,另一个人几乎即刻冲到机场外,开始叫人分头探路。 但很快,江临琛与顾也便都收到了一张纸条。 江临琛展开纸条,便看见一行字。 【你要是最后一个找到我,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里。】 他怔了几秒,眼镜下的视线闪烁起来。 另一边,顾也也展开了纸条,同样是一行简短的字。 【我比你狡猾。】 顾也:“……” 还真是。 停机坪上,上飞机的人挨挨挤挤地进入通道。 温之皎走过vip通道,进入头等舱。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的阳光,也望着自己的侧脸。 皎皎,你也不想…… 第273节 太好了,小机场也有小机场的好。 订票又快,还没有值机要求。 温之皎又拿出书包,除了刚刚用新的证件,她还没仔细看看背包里有什么呢。她将脑袋埋进去,很快,便翻到一包又一包零食,还有电子阅读器,嗯……还有个木匣? 她蹙眉,打开木匣。 很快,她看见一匣毛笔。每一枝毛笔粗细不一,却不难看出华贵的木材与漂亮的毫毛。一堆毛笔中,有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木刻猫,猫旁压着一张纸条。 温之皎拿起,便只看到一行奇怪的字: 一重山,两重山。 温之皎:“……” 什么东西。 她翻过来,这会儿望见看得懂的话了,只有四个字: 玩得开心。 温之皎将木匣合上,正要再翻翻看谢观鹤还准备了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句疑惑的声音:“温之皎?” 糟糕!不会这就又被抓到了吧! 温之皎背后瞬间一身冷汗,缓慢地将脑袋从书包里抽出,望过去。很快,她望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对方一头铂金色的头发,头上顶着墨镜,穿着宽大时髦的外套与破洞牛仔裤。他脸上带点笑,剑眉星目,英俊挺拔,身上弥漫着懒洋洋的散漫气息。 还好,不是他们…… 温之皎长舒一口气。 那时髦青年却不由分说,直接坐在她身旁的位置,岔开颀长的腿,胳膊撑在腿上。他的眼睛凝视着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温之皎迷惑起来,挑着眉,“你是?” “我是你小学同学啊。”青年的笑有了些意味深长,“你忘了?我当时当你同桌,你一下课,就让我跪着给你当宠物。” 温之皎:“……” 等下,这么可怕的记忆谁要记住啊! 青年笑眯眯的样子,撑着脸,“当时,你还非要牵着我,让我枕着你的腿叫你主人。” “……啊啊啊!”温之皎尖叫起来,捂着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一些不好的记忆缓缓复苏,她的耳朵热了起来。 虽然还是没想起他的名字,但她连忙道:“我知道你是谁了,真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温之皎又道:“嗯,对,过去了。” 她自我肯定,卷发飞扬,漂亮的脸上,神色认真。 青年撑着脸,转过头笑起来,又道:“你也去d市啊,去上班?读研究生?” 温之皎顿了下,道:“学画画。” 青年挑眉,笑道:“啊,好巧,我也会画画。” 他又道:“因为你小时候让我咬着笔画画,我才感兴趣的,多亏了你啊。” 温之皎:“……” 可以了能不能不要说了! 她绝望地转头,望着窗外广阔无垠的天空,可无来由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温之皎笑眯眯,转头看他。 她抬起手,对他招了招。 青年愣住,又笑起来。 他道:“我现在可不会给你当狗。” 飞机从天空上划过,带出一条白色的尾巴来。 夏天已到了尾声,秋天已蓄势待发。 在玉衡山山脚,一棵树的叶子悄然变黄时。 温之皎背着画箱,气鼓鼓地撑着登山杖,艰难往上爬。 真讨厌,怎么学画画还得爬山啊! 山上景色郁郁葱葱,她大步大步向上攀爬,仰头,便望见灿灿的太阳。余晖落在她的发丝上,将她眼中也映出光来,唇弯弯的。 不过这里这么陡峭,谁第一个找过来,她都有余力逃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