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难撩》 第1章 [gl百合] 《太后难撩作者:于欢【完结】 简介: 战国篇: 太后? 是我的王后。 嫡母? 是我的妻子。 子冉:“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来见你,这是我想拥有权力,唯一作用在你身上的。” 姬蘅:“你不该爱上一个懦弱之人。” 子冉:“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我想我能做的,就是献出自己,甘愿入你的囚笼。” 民国篇: 留洋归国的女青年x清末官宦千金 沈清辞:“我叫沈清辞,现在,我们认识了。” 张寰:“沈小姐,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馨提示:视角女主(子冉)有精神类疾病,后面会越来越疯,到精神不可控,双向救赎,前世今生,he。 ps:架空战国,请勿考据,云中君是战国时期封君制度的产物,云中是封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正剧 救赎 主角视角子冉(沈清辞)互动姬蘅(张寰)配角子玥(昭阳公主)子由(燕公子)乐华(燕将乐易之女) 其它:百合 一句话简介:阿冉,燕国下雪了,真好看。 立意:愿我们都能勇敢去爱 第001章 楔子 一九零七年,秋,广州。 秋末的凉风拂过珠江两岸,拂晓时分,天才刚刚亮,码头便停满了船只。 留着辫子,光着膀子将破旧的衣服垫在肩头的工人将一箱箱货物抗到岸上。 然而只因为卸货之时,手脚重了一些,便遭到了雇主的打骂与羞辱。 “进献宫廷的西洋珐琅器,无比珍贵,你们知道吗?”监工的洋人,用着并不流利的汉语训斥着廉价雇佣而来的工人,像牲畜一样奴役着他们,“该死的,快点搬。” 为了糊口,汗流浃背的工人们忍气吞声,直到领到工钱,才用衣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将卷在脖子上的辫子放下,对着洋人远去的背影骂道:“我呸,这些洋人,神气什么,不就是一些瓷器吗。” 随着江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鸣笛声响,工人们顾不上擦拭汗水,便往港口蜂拥而至。 船顶的烟囱还冒着蒸汽,水手砸下沉重的船锚,将船只靠岸停稳。 “需要搬运行礼吗?”工人们挨个问着船上下来的贵族,他们衣着华丽,与港口的脏乱格格不入。 一些海外留学回来的贵族公子,“去去去,滚一边去。”用着傲慢与鄙夷的目光,驱赶与辱骂这些只想要求生的底层百姓。 “箱子有些重,我正愁怎么搬下去呢,真是太感激您了。”而有善心与礼貌的妇人会将手中沉重的行礼托付,并给了足够他们一天吃用的报酬。 船上拥挤的热闹散去后,一个齐耳短发,手提皮箱,身穿衬衫,套着浅棕色马夹的年轻女子,打开了手中的怀表,指针正在有序的转动,透明的镜面,折射着东边海面上升起的朝阳。 “比预计到得早了些。”她看着时间喃喃自语道,随后将怀表收起,看了一眼珠江两岸,那里有着广州最繁华的商业区,“十三行应该都开门了。” “小姐,需要替您拿行李吗?”开口询问的是一个面黄枯瘦的中年妇人。 女子回过神,本想要拒绝,却看见她的身后还有个刚过膝盖高的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巴巴的望着。 因为争抢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便只能试着碰一碰运气,希望能够遇到一些好心人。 她看着这对母女,瞬间心怜了起来,于是将手中并不算重的皮箱交给了妇人,“麻烦您了。” 下船之后,她给了妇人一枚银角子,妇人又惊又喜,连忙推脱道:“箱子很轻,用不了这么多。” 但在她的坚持之下,妇人收下了小银元,随后她又蹲下身子,将一块大的银元塞给了小女孩,还有一颗包着纸衣的糖果,小女孩怯生生的望着母亲,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娘。” “小姐,这怎么可以…” “这是给孩子的。”江面上折射的日光越来越刺眼,女子起身说道,“我该走了。” “姐姐。”小女孩忽然攥住了她的衣角。 妇人有些惊慌,因为怕弄脏了她身上的干净衣物,她却柔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定要好好长大。” 在这个外族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的时代,普通百姓就连生存都变得极为艰难。 光,打在小女孩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格外灿烂,“我记住了,姐姐。” 距离广州商业区不远的总督府高门大院里,阳光通过墙砖的镂空,斜入院室。 “阿沁,什么时辰了?” 丫鬟看了一眼水钟,水流从器皿中由高到低缓缓流下,直至最后一个蓄水的铜漏,随着积攒的水位高涨,立在水面上的标尺逐渐上移。 “小姐,卯时七刻了。”丫鬟走进房间,接过镜台上的木梳。 “爹爹说今天会有洋人的商船到港,我想去商行看看,来广州这么久了,还没有去过呢。”她道。 “可是老爷说最近广州不太平,让您不要出门。”丫鬟担忧道。 “就去看一眼。”她转过身,合起双手,可怜巴巴的望着丫鬟,“阿沁,拜托啦。” “那好吧,不过说好了,不可以外出太久哦。”丫鬟无奈,只得让步道。 “嗯。”她笑眯着双眼点头。 珠江两岸有着最繁华的贸易区,中国商馆所创办的广州十三行,历经多次火灾,仍然存续,以及由洋人经营与居住的夷馆,与中国商人所经营的十三行遥相对映,当地人称之为,十三行夷馆。 “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商行最负盛名的木雕折扇,就连西洋的那些贵妇人都在争抢。”掌柜卖力的推销着店铺中的货物。 “我听过一些关于十三行的扇子,很受宫廷贵族的青睐。”观赏折扇的女子说道,“真漂亮啊。” 折扇的扇心,采用的是镂雕,扇叶由丝带连接,两边的扇骨雕刻着精致的花鸟纹案。 扇子并不大,精美程度,更多的是作为随身装饰,因而路过店铺时,她便一眼相中了这把精致小巧的折叠扇。 “多少钱?”她问道。 那掌柜听着她的口音,打量了她一眼,于是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并补充道:“银元。” 丫鬟大惊,开口道:“你这掌柜,不过一把木雕扇子,怎的漫天要价,卖得这般昂贵。” “这可是出口海外的。”掌柜道,“西洋那些贵妇人重金求购还没有呢。” “这样的扇子,通过海运,卖到西洋倒是值这个价,可这是在广州。” 就在丫鬟与掌柜争执价格时,身后传来了解围的声音,“可以让我看看吗?”说话的女子走到了她的身前,伸出手轻声说道。 “啊?”她看着上前来的女子,穿着与商馆不太相符的西洋服饰,并留着对这个时代来说是悖逆的短发,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颖,第一次如此接近新时代的事物与人,她显然慌了神,“扇…扇子吗?” “是的。” 她慌张的将扇子交给了她,并再次偷偷瞄了一眼,心跳不由地越来越快。 品鉴完折扇后,她向店家说了一个数,并打断了他的反驳,“十三行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人败坏的,百姓为什么会痛恨,难道要等对面的夷馆彻底超过你们,你们才会醒悟吗。” 随后她将折扇买下,并送还到想买扇子的年轻女子手中,“我替广州的商会向您郑重道歉,并将这把扇子当做赔礼赠送给您,美丽的小姐。” “可我并不认识你,怎么好意思收下扇子呢。”女子并没有立即接受。 “我叫沈卿辞。”她道,“现在,我们认识了。” “表小姐?”那掌柜大惊,因为这家商行的女主人姓沈。 “卿辞…”她瞪着清澈的双眼,“我是不是在哪儿…”思绪翻涌,“见过你。” “我就说我曾经见过你的。”木屋内,两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躺在同一块席垫上,“原来你真的是齐王之女。” 渤海上的秋风,吹进木屋内,卷起了窗前的竹帘。 “几年前,在我父王迎娶王后的昏礼上,你是齐国公主,王后的同胞妹妹,姬蘅。” “按照辈分,我应该唤你一声姨母才是。” “什么姨母,我才不想呢。”姬蘅侧过身,背对着说道,“都怪你们,把我阿姊带走了。” 她便翻身撑起自己半个身子,“原来阿蘅是舍不得姐姐呀。” “那你嫁给我好了,我是燕国的公子,你嫁给我,就能经常与你姐姐相聚了。”她天真的说道。 “你又不是真的公子,我怎么嫁给你?”姬蘅回头道。 “谁说我不是真的公子,父王说了,以后整个燕国都是我的。”她瞪着眼睛认真诚恳的说道。 “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为了求学才假扮成公子的?”姬蘅惊道。 第2章 “当然不是。”她答道,“父王是为了让我学习如何治理好国家,才将我送往稷下学宫,跟随夫子的。” 姬蘅再次背对,“我才不要呢,阿姊说过,女子只要是嫁人,无论是谁,都会失去自由。” “如果你是想要自由,那就更应该嫁给我了。”她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因为,无论阿蘅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阿姊也说了,女子一生一嫁,应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才对。”姬蘅扭过头看着她说道。 她想了想,于是换了一个说辞,瞪着明眸,“那…子冉喜欢阿蘅。” “呆子,”姬蘅被她认真回答的模样逗笑,“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上卷)】 第002章 “疯子” 大周宣平二十八年,燕国王后骤然薨逝,留下年幼的嫡子燕太子兴,南边的齐国欲再度联姻,将原燕国王后同胞妹妹齐国公主姬蘅嫁入燕国,成为继后辅佐太子兴,齐强燕弱,齐国以陈兵压境,向燕施压,燕国只得应下。 王后的薨逝,燕国上下,举国哀悼,灵堂设于燕王宫内,除燕国的王室与百官服丧吊唁外,王后的母国,齐国也派遣了使者前来哭奠。 “皋,后复位。” 主持丧葬的礼官爬上搭设灵堂的宫殿房顶,扬起先王后生前所穿的衣物,进行三次招魂礼。 “燕国王后的魂魄啊,请您归来吧。” 扬衣三招之后,礼官将手中的衣物扔下,底下的寺人抱着衣箱承接,然而刚刚松手,灵堂就闯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见一位唇红齿白,身材修长的年轻“公子”来到了灵堂,并且未着靴袜,也未服丧衣。 但整座宫殿内的人都无不惧怕与恭敬,这便是令整个燕国都谈之色变的燕王长子,云中君——子冉。 “长公子。”面对君王之子,寺人们纷纷跪拜行礼。 子冉走到宫殿前,并将承衣的寺人推开,使得房顶招魂仪式上落下的衣袍未能被顺利接住,而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王后的礼服,招魂仪式出了差池,寺人吓得脸色苍白,抱箱跪地。 随公子冉一同入殿的年轻人,衣着齐整,穿戴着齐衰,弯下腰将礼衣拾起,并拂去上面的灰尘装入衣箱内,“不要害怕,如常交与内官便是。” “谢新昌君。”寺人微微抬头,感激涕零的叩首。 燕王第三子,新昌君子由,云中君子冉的异母弟。 安抚好寺人与礼官后,子由跟随兄长进入了先王后的灵堂,只见棺椁前的灵牌上写着,燕王裕之妻燕国先王后燕伯姬之灵位。 而原本作为长子前来吊唁的公子冉,不但没有表露出哀伤之情,反而在灵位之前发疯大笑,大闹王后灵堂,为众多内官议论指责。 “这可是先王后的灵堂,公子冉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面见君王,衣冠不整,是为不敬,作为燕王之妻,燕国的王后,亦是燕国臣民的君。 而子冉不仅是君王的臣,更是君王之子,于是她的行为在礼官眼里,忠孝尽失。 “看来,长公子的疯病,并未痊愈。” “长公子又疯了?” 内官将此事上报给了病重的燕王,燕王听后,雷霆震怒。 “叫那个孽畜滚进内宫来见我!” 燕王派出寺人将公子冉带进了内廷,燕王养病的宫室中。 “大王,公子冉到。” “滚进来。” 子冉站在殿外,被这一道声音所惊,但脸上却并没有慌张之色。 她踏进殿内,不失规矩的向自己的父亲行了礼,“子冉,拜见大王。”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情不愿。 “你还知道行礼?”燕王半趟于榻,倚靠着凭几,脸色很是苍白,就连说话也有些无力,见子冉入殿,他强撑着吃力的起了身。 “子冉不解。”子冉似乎在忍耐。 “她是你的嫡母!”燕王走到长子身前,用尽力气训斥道,“你听听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议论你的。” “你是寡人的长子,燕国的社稷,你若担不起,齐人便要伸手来夺。”对于燕王而言,他所生气的,并不是长子在王后葬礼上的不敬,而是担忧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会对子冉再次不利,他真正担心的,是燕国江山社稷的安稳与继承。 “我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子冉对视着父亲,眼里充满了埋怨,“燕国已有太子,父亲说这些话,就不怕动摇朝中的人心吗。” 燕王听到这样的讽刺与埋怨,气得欲对长子动手,但是看着她与其母酷似的容颜,最终忍下了。 君父的怒火,却未能让她停止口中的埋怨,她瞪着早已泛红的双眼,“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一直到我母亲死前,你也未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寡人从未亏待过你的母亲和你,有些事情,即使是我作为王,也无力改变的。”看着长子如此怨恨自己,燕王有些后悔,“而作为王,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国家与子民考量。” “所以就可以辜负我的母亲,让她死不瞑目,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这都是你的借口。”子冉摇着头,不再愿意相信父亲的话。 “等你到了这个位置,你会明白的,子冉。”燕王看着子冉,苦心说道。 “如果我成为了燕国的王,我绝不会因为国家而抛弃所爱之人,这是怯懦之举,是你为了自己手中权力而寻找的借口。”子冉反驳道。 “若如你这般莽撞无知,你可知道燕国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燕王被长子的话再次激怒,于是强忍着怒火呵斥道。 “那就让燕国亡国!”因为怨,子冉赌气说道,“你做不出来,我能。” 子冉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燕王,一直对长子寄予厚望,在这一刻心脏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刺痛,巴掌的声响传到了殿外,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愤怒,也是失望,如此用力一掌,不但让他自己没能站稳,就连子冉头顶的冠冕,也被打落。 这是他苦心培养的长子,并为其挑选了燕国上将军乐易之女作为妻子来辅助她,尽管还未完婚,但举国皆知。 燕王后薨逝,燕国的王位,有极大的可能会落入云中君子冉手中,直到齐国再一次对燕国内政做出了干预。 燕王病重,而燕国的国力无力抗拒,他只得寄希望于自己的长子,但世人都说燕王长子患有疯病,却不知病因为何,只有他这个父亲明白,这些,都与她的母亲有关。 “你……”没有忍住怒火的燕王倒退了几步,重重倒了下去,“寡人希望,这只是你的一时气话。”他不愿将王位传给被迫所立的太子,只因其母是齐女,只因齐国想要把控燕国的朝政,从而吞并疆土,但除了长子之外,燕国其余几位公子当中,最为出色的,是新昌君子由。 子冉的话,让他再一次动摇了自己内心的选择,但因与其母的感情和亏欠,他始终钟意的第一人选,都是子冉。 燕王不愿放弃,于是才说出了那样的话,“一个月后,寡人将会迎娶新的王后,是齐王的嫡女,齐国的公主。” “齐国哪位公主?”子冉一听齐国公主,连忙追问道。 “先王后的同胞幼妹,姬蘅,你见过的。”燕王注视着子冉的神色说道。 子冉瞪起双眼,随后露出了一脸憎恶,“她与臣同岁,当初,你不让我迎娶她,如今却要把她立为王后…” “住口!” “这是齐国的意思。”燕王道。 子冉愣在了原地。 “所以你明白了吗。”燕王缓和语气道,“齐国,想要我燕国的疆土。”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子冉披头散发的看着父亲。 “只是想让你明白,燕国现在的形势。” “我的身体不便,所以会让子由入齐,代父亲迎。”燕王以身体为由,想让次子子由入齐代替自己亲迎。 “子由?”子冉瞪大了双眼。 代替国君出使入齐,子由作为公子,燕王的目的不言而喻。 如果子冉无法担当大任,那么燕国就还有一个公子由可选。 子冉看着自己的父亲,仇恨越发增生,“可你明明知道她是我钟意的人……” “为什么是子由?”子冉又问道。 “没有为什么,这是王命。”燕王打断了子冉的话,“不得有违。” 子冉再次瞪了一眼父亲,眼里全都是恨意,“我不接受!”随后转身跑离了大殿。 出殿后的子冉披头散发,寺人奉来她的靴履,却被她忽视,就这样双目失神的走出了宫殿。 至殿阶前时忽然顿足大笑,发疯似的笑,正午的光打在她的身上,衣袍衬着光照,绚丽至极,但没过多久,她便在宫中疯跑了起来,身侧的贴身寺人捧着她的靴子一路紧跟。 旁侧的寺人与宫人都低着头不敢观望,只有远处的一些宫人忍不住好奇仰长了脖子。 第3章 燕王长子虽疯,但却容貌俊美,肌肤如冰雪,似妇人一般,甚至更胜,所以即便是疯癫的模样,也遮掩不住那张绝美的容颜。 “长公子。”就在子冉疯跑之际,恰好碰到了进宫面君的上将军乐易,“您这是怎么了?” 受燕王所托,乐易站在了燕王长子云中君的阵营当中,并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出。 然而子冉却没有理会乐易,这个在燕国极负盛名的上将军,多少权贵子弟都被拒之门外,然而子冉却并不想娶他的女儿,不想成为父亲巩固权力的工具。 “长公子?”看着失魂落魄不搭理自己的公子冉,乐易皱了皱眉头。 “兄长大闹了先王后的灵堂,被大王训斥了。”新昌君子由走上前,对乐易恭敬的行了对长辈的礼,“子由,见过上将军。” 乐易回头看了一眼公子由,拱手道:“新昌君。” 乐家满门功勋,乐易又拜上将军,因而在储君年幼,燕王病重的情况下,便有不少公子,想与乐家联姻,从而获得助力,登夺王位。 “兄长如此,也是因为大王的训斥,加上病患,还请上将军勿怪。”子由向乐易说道。 比起傲慢无礼的云中君子冉,新昌君子由,要温润谦和太多。 乐易看了他一眼,无论品德还是才能,子由都要远胜子冉,但对于乐易来说,子由既非嫡也非长,且生母身份低微,不得王宠,遂不再他的考虑之内。 “云中君是长公子,易自然明白。”乐易话里有话,似在提醒子由,“大王有令,新昌君,失陪。” 子由点了点头,乐易走后,他的脸色依旧如常。 “这个乐易,太不识抬举了,公子也是大王之子。”近身的寺人轻声呵斥道。 子由摇了摇头,“兄长毕竟是辛夫人之子,若没有齐国的干预,他本该是嫡长子,燕国未来的王才对。” 第003章 蜉蝣 燕国王后原为齐国君主的嫡长女,齐国公主在燕国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齐国,对于野心勃勃想要称霸诸侯国的齐王姬舍而言,长女病逝带给他的并不是悲伤,而是对于时局失控的忧虑。 ——齐国—— “燕国传来了消息,你阿姊,也就是燕国的王后,病逝于燕王宫中。”齐王召见了去年刚刚及笄的公主姬蘅,与燕国已故的王后为一母同胞。 听到长姊的死讯,姬蘅的神色显得十分平静,“阿姊入齐,才不过十年。”然她的记忆,却回到了十年之前,有疼爱自己姐姐,只是父亲依旧的冷漠,“大王需要姬蘅做什么?” “燕太子兴是你阿姊所出,有我齐国王室的血脉,寡人想让你入燕,成为燕王的新后,辅佐太子兴继承燕国的王位。”齐王平静的说道,眼里没有对女儿的半分不舍。 “好。”姬蘅没有半分犹豫,一口应下。 齐王很是满意,遂挥了挥手,命人呈上来了许多珍宝赐予。 “姬蘅,齐之大业,就在你姊妹手中。”齐王看着自己的女儿,寄予厚望。 “姬蘅明白。”姬蘅低下头。 “在你入燕之前,朕会让相邦告诉你燕国现在的形势。”齐王又道。 姬蘅顺从了父亲,即使知道前往燕国,自己的命运很有可能就此中折,但她没有丝毫反抗。 她接受了齐王的命令,她的命运,也将就此改写。 齐国公主即将北嫁燕国的消息很快就在齐国传开,臣民们议论纷纷,但大多都是惋惜,年轻貌美的嫡出公主,在齐国深受贵族子弟的追捧与爱慕,及笄冠字之时,便曾有不少贵族向齐王提亲,但都未能得到齐王的同意,直至与异国联姻的消息传出,他们才恍然大悟。 ——宫室—— 宫室内,跟随在侧的侍女很是愤慨,“燕王虽贵为国君,可是他的长子都已成年将要娶妻了,奴还听说,燕王的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况且燕地苦寒,还有胡人来犯,公主是王后所出,齐国的嫡公主,却要嫁到燕国那种地方,受那样的苦…” 姬蘅跪坐在铜镜前,眼里却没有如侍女那样的悲伤,“燕国的君主是健全还是残缺,是年老还是年轻,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阿姊入燕,都只有一个目的,作为齐国的公主,为了君王的野心,成为棋子。” “我们的命从来都不由己,没有力量的人,沦为上位者的支配,他们只会将你逼入绝境,利用与欺压,我要抗争,但不是现在,而是获取力量,做有价值的抗争,没有人生来就强大,弱者不会永远是弱者。” “需知,朝生暮死的蜉蝣,也能与天搏命。” “哪怕只有一天,甚至是一个时辰。” “我可以接受失败,至少我做过抗争。” ——燕国—— 子冉离开王宫后,便独自一人骑马在都城内横冲直撞,由于衣冠不整,还被巡街的卫士所拦。 马蹄践踏着黄土,扬起一阵阵黄沙,“滚开!”子冉扬起马鞭,打伤了拦路的卫士。 “这是谁呀,敢在燕国的都城内这般纵马。” “还能有谁敢在蓟城内如此疯癫,自然是大王的长子,公子冉。” “公子冉?” “不是说他的疯病治好了。” “你瞧着那样,像是治好了么。” “也就仗着国君的宠爱,是辛夫人所生的王长子。” 燕国的卫士不但没能拦住子冉,还惊了她坐下的马匹,对于坐骑的失控飞驰,子冉没有感到丝毫害怕与慌张,反而在这样疾驰之下越发的兴奋,她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与议论,她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她心中的不满与怨愤。 行人与车马慌乱避让,街道变得一团糟,一架马车因为横过路口而来不及躲闪。 “快停下!”车夫露出了惊恐之色,就在即将撞上时,一个身影将那受惊的马拦下,且毫无顾忌子冉的身份,而将她坐下的马匹摔倒。 子冉也因此坠马,伤了胳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她却并不觉得疼痛。 “云中君?”拦马的女子眉眼微愣,事情从急,加上公子冉又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 因阻碍及时,车架并没有受损,而车上的主人却盯着身着胡服,出手相救的女子愣了神。 “公主,您没受惊吧。”相随的侍女惊慌问道。 “她是谁?”车主人向马车旁侧相随的寺人问道。 “公主,”寺人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告知道,“是上将军乐易家的女公子,乐华。” “那岂不是我日后的嫂嫂?”她瞪着双眼,忽感一阵失落。 “公主,坠马的人…好像是长公子。”侍女往地上仔细瞧了一眼,于是提醒道。 “啊?”她这才注意到坠马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并且受了伤,于是匆忙下车,惊慌失措道:“兄长。” 乐华将子冉摔下了马,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父亲在扶持她,加上二人还有婚约的缘故,于是上前搀扶,并赔礼道歉,“未有察觉马背上的是云中君,乐华失礼了。” “哼!”子冉却甩开了乐华的手,从地上爬起,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并没有给她好脸色。 “兄长。” “阿玥。”子冉听到呼唤,这才发现车架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妹妹。 昭阳公主子玥,时年十四,辛夫人所出,燕王裕第三女,公子冉的同胞妹妹。 “率疼了吗?” 子冉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脸上透着少有的温情,“没事。” “昭阳公主。”乐华向其行礼道。 昭阳看向乐华,微微侧身回礼,少有乖巧的说道:“上将军之女,果然非同凡响,昭阳多谢乐华女公子搭救。” “公主无碍便好。”乐华道,“只是云中君坠马受伤…” “看在昭阳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也不想看见你。”子冉拂袖傲慢的说道,“你走吧。” 见兄长对于上将军之女这般不客气,昭阳本想说些什么,但却无从开口,直到乐华离去,她才扭头对兄长道:“阿兄是不喜欢上将军之女吗?所以才会如此故意为之。” “我与她又不相熟,如何喜欢。”子冉毫不遮掩的回道,“况且,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父亲越是如此安排,我便越是讨厌。” “父亲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兄长吧。”昭阳公主却为父亲说道。 “昭阳,他能如此安排我的事,日后对你也必然,你虽是公主,可是从身份上,婚嫁对于女子太过不公,这关系到你的终生,母亲遭受过的苦,我不愿意让你也忍受一遍。”子冉看着妹妹,极为爱护的说道,“等我做了燕国的王,你便不用再受这样听人安排的联姻之苦。” “兄长是想要成为国君的。”昭阳公主看着兄长道。 “这本就是我的。”子冉阴冷着双目,“难道没有乐家,我就做不成这个王了吗。” 她昂着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要出使齐国,代父迎亲。” 第4章 ——上将军乐易宅邸—— 乐华回到家中后,便将白日的事情告知了父亲乐易。 “国君的下一任人选,父亲一定要选云中君吗?”乐华跪坐在父亲跟前,手执白子。 父女二人隔着棋盘对弈,乐易捋了捋长须,“他是大王的长子,按照周礼,国君的人选只能是嫡长,燕国的太子,有着齐国王室的血脉,并且主少国疑,齐国一直对燕国虎视眈眈,大王并不想将国君之位让与年幼的太子兴。” “可是云中君的病情飘忽不定,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国君人选。”乐华说着自己的担忧,“就因为他是长子,就要将国家与百姓交到他的手中吗?” “这是王的意思。”乐易落下黑子说道,“成年的公子当中,新昌君子由,渔阳君子还,虽都已封君,但母族势弱,尤不及长公子云中君的生母,辛氏一族中,云中君的母舅,可是国相,这样的出身,只要他不出差池,国君之位必落他手,即便齐国想要干预,也没有那么简单,燕国的西边,还有赵。” “况且,辛夫人于我们乐家有恩。” 乐华仔细思考了片刻,“可是女儿仍认为,云中君性格暴戾,不适合担任国君,新昌君子由,虽然无势,可却素有贤名。” 乐易长叹了一口气,“云中君年少之时,惊才绝艳,因为辛夫人之死,而患上了疯病。” “或许,云中君本就有隐疾,只是辛夫人的死,刺激到了他。”乐华很是理智的分析道,“而这恰恰能说明,他不适合为君。” “国君所要承受的压力,比这种多千百倍,父亲…”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们乐家,绝不能做对不起夫人之事。”乐易向自己的女儿提醒道,“无论公子冉变成什么样子。” “他是辛夫人之子,为父相信,君王的职责能够改变他。” 乐华低着眉眼,身侧灯盏中的火照耀着风云莫测的棋局,她将手中的白子落下,“你输了,父亲。” 乐易看向棋局,旋即哈哈大笑,“仲华,你的才学与武略,不输你的兄长,由你辅佐公子冉,为父很放心。” “乐家的将来,还要靠你啊。”乐易对于女儿寄予了厚望,似将全族的命运都孤注一掷。 乐华起身,盘跪于父亲身前,双手交叉低头跪拜于地,“女儿一定不负父亲厚望,尽自己所能。” 第004章 亲迎 大周宣平二十八年,燕王裕十五年,其长子云中君子冉,代父前往齐国迎娶新后。 ——齐国—— 齐在东海,其富饶远胜于燕,先齐王图强,使得齐国成为诸侯王霸主。 子冉带着一众使臣与燕国的聘礼来到了齐地,左右亲从都为齐国的富饶所惊。 燕地在北,终年风沙不断,土地贫瘠,边境又时常遭受胡人掳掠,苦寒不已。 “齐国真正厉害的,是稷下学宫的设立。”从招待的馆舍中走出,子冉回到马背上向左右说道,“聚天下英才,为一国所用,一个智者,可抵一百个匹夫,那么百个智者,便可匡扶天下。” 左右惊讶的看着恢复“理智”的公子冉,“小人记得,公子曾经去过齐国求学,是齐燕联姻没多久的时候。” “学宫里还有人与公子发生争执,仗着自己是齐国公子。”侍从又道,“而后公子从学宫回来就…” 子冉回头看了一眼,“就疯了是吗?” “公子。”侍从吓得连忙跳下马伏地认罪。 子冉并没有怪罪于他,“当个疯子,有什么不好吗吗。”眼神越渐阴暗,“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还不会有人怪罪,”她突然失声大笑,“反正她是疯子,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呢。” 侍从再次上马,看到疯癫状态下的主人,竟觉得,如此模样才是正常,“公子。” “齐国公子啊…”子冉握着手中的缰绳笑止,嘴里念叨着什么,神色也忽然黯淡了下来,“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嫡母了。” ——临淄—— 燕国使者入齐,却被拦在了齐国的临淄城外,武士们出言不逊,并欲搜身。 一向骄纵的子冉举起手中的马鞭,对几个靠上前来的武士动鞭抽笞。 即便是在比燕国更为强大的齐国境内,子冉也毫无顾忌,马鞭抽得武士皮开肉绽,叫苦不迭。 城下的动静引来了围观,对齐国于她的羞辱,子冉十分生气,“燕国是周天子亲封的诸侯国,我乃燕国公子,今日是来迎新后归国,你们不但不派人接引,还将使者拦于城下,这就是齐国的待客之道吗?” “快去禀报大王。”士卒们惊慌道。 临淄城前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齐王宫内。 “相邦怎么看,这位燕国长公子。”齐王舍问道齐国谋士田姜。 田姜答道:“燕国力弱,奉齐国为上国,他虽是燕国公子,但入齐却不避锋芒,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故作愚钝,有藏拙之嫌,二,便是他本性如此。” “竖子不足与谋。”齐王舍道,“他在燕国的事,寡人已有知晓,与今日所行无异,莽撞无知的很。” “燕王裕为了提防齐国,竟想把江山社稷交给这样的人。”齐王舍暗笑道,“即便太子兴未能当上国君,对于燕国,寡人也势在必得。” 田姜抬起头,“公子冉自从齐国稷下学宫回到燕国便失了智,疯病一直未愈,但燕王裕仍在他身侧安排了不少贤臣辅佐,燕王裕励精图治十七载,力挽狂澜于北燕,大王切不可轻视。” “他都要死了,怕什么。”齐王舍道,“十七年也只不过是□□了燕国,而他一心想传位的长子…” “王。”田姜抬眼,“公子冉年少之时,于稷下学宫锋芒毕露,就连聪慧的姬蘅公主…” “那已是过去。”齐王舍打断道,他摸着长须,一脸阴险,“不过当时…他竟然没有死,还真是命大。”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说疯就疯呢。”田姜仍然不放心道,“王,防人之心不可无。” “寡人听说是辛夫人之死,”齐王舍道,“王长子疯。” 田姜沉默了片刻,“燕国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公子,因母丧而疯,臣以为,大王还是需谨慎一些。” 齐王舍摸了摸长须,“这是自然。” 齐王派出大臣出宫迎接,子冉带着迎亲队伍进入了临淄城,并进见了齐王舍,赴齐国宫宴。 “燕国亲迎使子冉,见过大王。”子冉虽不愿意,却也还是向齐王舍行了君臣之礼。 齐王舍见到子冉后,双目微惊,早在稷下学宫时,公子冉便有才貌双绝的盛誉。 今日见了,就连作为国君的他都为之惊艳,“早有闻,燕公子貌美,今日得见,果真不假。” 齐王舍的夸赞,引来了子冉心中的一阵咒骂,“子冉代父迎亲,恐误吉时,还望大王通融。” 齐王舍便挥了挥手,没有再与子冉过多的攀谈,齐国谋臣田姜则在大殿一旁观望,直至庆宴结束。 至黄昏,齐国的礼仪官将子冉带进了齐国公主待嫁的宫室当中。 作为燕国的长公子,子冉身着喜服,代父迎亲。 “公主,燕国的亲迎使,是燕公子,云中君子冉。”寺人提前小声告知姬蘅。 听到这个名字,姬蘅黯淡的双目中忽然有了光亮,“云中君。” 【“阿蘅,如果你不想变成你阿姊那样,变成权力牺牲的工具,我可以娶你。” “别开玩笑,你我都是女子,你要怎么娶我呢。” “你忘了,我现在是燕国公子的身份,等我回到燕国,我就禀明父王。” “你…你我身处异国,这天下的纷争…” “我不管这些,我一定会来的。”】 “当年大闹稷下学宫,将整座学宫都搅得鸡犬不宁的公子冉?”曾为伴读的侍女惊道,“他怎么会是亲迎使。” “想来的是公主身份尊贵,只有国君的公子,才够资格担任亲迎使。”寺人说道。 “不过庶子而已,咱们公主可是王后所生,入燕是要做王后的。”由于当年在稷下学宫子冉的名声极为不好,还曾刁难过姬蘅公主,侍女便很是不欢喜的说道。 “青荷。”姬蘅小声呵止道。 “公主。”侍女青荷低下头。 “去请亲迎使云中君入殿。”姬蘅与寺人吩咐道,“勿要失了礼节。” “是。” 寺人出殿,将子冉请进了姬蘅公主的宫室。 厚重的殿门被人推开,光,通过门缝照进了昏暗的宫室内,子冉站在黄昏的斜阳下,看着幽暗的宫室,如同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 一层又一层的,将她们牢牢禁锢在此地。 这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在齐国求学时,与同窗们发生的争执,周公所定的礼法,对世间女子所形成的桎梏。 犹如这座冰冷的城墙,只有从外面打开,才能见到太阳。 第5章 当初齐国公子在课堂上为此争论,却引来了众多学子的反驳与斥责。 尽管在某些思想与学术上曾所有分歧,但此论,子冉却站在了齐国公子一旁,也因为此,拉近了二人的关系,并互相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齐国一别,已有多年,当初她们都还年少,如今子冉已经及冠即将成家,而齐国公子恢复了公主的身份,将要远嫁他国。 再度重逢,子冉却是以昏礼六礼中的亲迎使的身份与之相见。 让她痛苦的是,迎亲者是她,然娶亲之人,却并非。 “公子。”齐国的寺人见子冉迟迟没有迈步,于是轻声提醒道,“姬蘅公主请您入殿。” 子冉抬眼,犹豫的跨出了步伐,刚一踏入宫室,她便觉得一股寒意袭来。 随着深入殿中,她的心也逐渐变得紧张与不安,直至看到身着礼服,盛装跪坐于铜镜前的人时,她心中的忐忑便才消散。 “公主。”子冉向她行了礼。 姬蘅屏退殿中左右,仔细打量了子冉一眼,“我该称呼公子,还是公主。” 子冉直起腰杆,看着已经完全脱离了稚气的齐国公主,她知道姬蘅的话里有话,“子冉归国后不久,大王便将云中赐给了我做封地。” “云中原是赵国的城池,国君将云中赐与你做封地,看来是万分器重。”姬蘅起身说道,并走到了子冉身前。 “公主今日即将入燕,一定要与子冉谈论这些事吗?”子冉问道,“说起来,子冉与公主,也是故人重逢。” “子冉可是分外想念,当年在稷下学宫,与公主同席之时。”子冉又道,面对燕国未来的王后,她的嫡母,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收敛轻浮的言语。 同为学宫学子的子冉与姬蘅曾为同窗,共处一室,同塌而眠。 “云中君今是何身份,重提这些旧事,就不怕惹人非议?”姬蘅反问道。 “殿内又没有旁人,我怕什么。”子冉不以为然的说道,“还是说公主,这般迫不及待要做我燕国的王后,子冉的嫡母吗?” 姬蘅变了眼色,她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子冉,“你以为,是我想去燕国的吗?” “我不是你,我没有选择。”姬蘅向前走道,“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我又能如何呢。” “或许公主还有一个选择,摆在公主眼前的。”子冉转过身,看着姬蘅孤寂的背影回道,“我。” 姬蘅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随后回过头,“云中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即将成为你的嫡母。” “我从来就不在乎这些。”子冉说道,“否则我为什么要求他,让我来到齐国。” “因为我想见你。”子冉又道。 第005章 良人 “这种想见,不是故人之间所期盼的重逢。”子冉又道,她的眼里,似乎多了一份情感,年少时的真挚与热烈,不参杂任何利益权衡,纯粹而美好。 而这份情感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随着离别之深,反而愈来愈浓,那是思念,是渴望。 “云中君是在说戏言吗,我是女子。”姬蘅看着子冉的眼神,不敢置信,于是躲闪道,“云中君又怎么可能想见我。” “怎么不可能。”子冉笃定道,“在知道与我同榻的齐国公子是女子之后,我才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在我离开齐国之后,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难道心中的想法,也会作假吗?”子冉捂着自己疼痛的心脏,问道,“你是我在齐国结交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唯一一个除了至亲之外有着羁绊之人。” 姬蘅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己入燕的目的,心中的慌乱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传闻公子冉回到燕国后,便患上了疯症,行为举止,再不似常人,今日所见所闻,倒是不假。” 她试图说服自己,以驱赶的方式,因为,她要夺取她的国家,她不可以有仁慈。 子冉听后,眉头陷下,“连你也觉得,我是得了疯症?” “不是疯症,又怎会如此。”姬蘅回道,旋即从她身侧略过,“吉时快要过了。” “疯症,疯症,”子冉重复念叨着,眼眶逐渐红润,旋即拽住了姬蘅,用力将她拉到了身前,“那就疯给你看。”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姬蘅瞬间慌了神,于是下意识的用力将她推开,恼怒道:“云中君就不怕我将这无礼的行为,日后告与你的父王吗。” “比起燕国太子,燕国更希望由你继位国君吧。”姬蘅又道。 子冉抬起头,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她明白一切,她什么都知道,齐国的盘算,姬蘅的心思,“我知道齐国的盘算是什么,王后所生的嫡子虽然是太子,但他能不能继位,全看我让与不让。” 姬蘅看着她,这才发觉,燕国的形势,比国相告诉她的,还要更加复杂,齐国的干预只是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所以母后,”子冉又换了一种语气,“您和齐国的希望,只怕要落空。” “云中君在齐国这般口出狂言,就不怕永远也回不去了吗?”姬蘅挑眉问道。 “当然不怕。”子冉十分有底气的回道,“因为母后,不会让子冉命丧于齐国的。” “云中君可真是会说笑,我所为,是为齐国,而你是齐国最大的阻碍。”姬蘅反驳道,她不喜欢被威胁,她讨厌如此。 “母后真的是在为齐国吗?”子冉问道,“子冉不相信,以子冉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不为自己盘算。” 姬蘅看着子冉,越发觉得她太过危险,就如初次相遇那般,年少天真之下,却不乏洞明世事。 “母后在齐国,并不开心吧。”子冉并不想真正的逼迫她,可以现有的力量,就连当初的承诺她都没有办法做到,“只有子冉可以助您逃离,那些男人,是不会理解的。” 姬蘅一直看着子冉,稍犹豫了片刻,“你又有多了解我呢,身为燕国公子的你,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与人相亲,就一定是有所图吗?”子冉道,“那好,子冉所图,不过母后而已。” 对于子冉的话,姬蘅并不信任,甚至怀疑起了她的疯症,是否属实,“云中君…” “公主,吉时已经到了。”殿外响起侍女的提醒声。 “如今我为燕国王后,还请云中君,自重。”姬蘅昂首道。 “我若是不愿呢?”子冉回道。 姬蘅遂从袖中抽出藏好的匕首,“那就请云中君,将我的尸首带回去。” 子冉抬起手,惊慌失措,这一刻,她是害怕的,她看着姬蘅,欲言又止,她所认识的姬蘅,一点也没有变化,“公主还是如此,宁折不屈。” “不过没有关系。”子冉没有再逼迫,“子冉可以等待,无论多久。” “燕国,是我的地界,但我不愿意用燕国公子的身份来让你妥协,如果不是因为可以接近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个身份,而我眼中看到的你,不是那个齐国公子,不是齐国公主,更不是今后的燕国王后,就只是你。”子冉又道,“子冉去殿外等候。”说罢便拱手离开了宫室。 子冉离去后,侍女青荷踏进了殿内,见姬蘅手中握着匕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于是惊吓道:“公主,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是那公子冉又欺负您了吗?”侍女又问道。 姬蘅收起匕首,摇了摇头,“我看不懂她。” “啊?”侍女愣住,“谁,公子冉吗。” “又或许,这是一个机缘。”姬蘅思考着说道。 “公主,您在说什么呀。”见姬蘅一个人自言自语,侍女便紧张了起来,“这里是齐国,如果那公子冉…” “我没事。”姬蘅这才回过神来回答侍女的话,“云中君并没有做什么,走吧,向母后辞别之后,我们就该启程了。” “是。” ——齐国宫城—— 齐国公主出嫁,整个齐国宗室与王公大臣,几乎都赶到宫中送嫁。 子冉作为亲迎使,踩在了青毯上,向齐国宫殿前,殿阶上立候的姬蘅公主走去,殿阶左右,是齐国的宗室与大臣,其阵仗,就如大婚一般,而子冉,便如同迎亲的良人。 因为相近的年龄,加上子冉的相貌,便引来了齐国宗室的议论。 “无论是年岁还是相貌,这位燕国公子,都与咱们的公主很是登对。” “可惜啊,他不是燕王,齐国也不可能让他成为燕王,就注定了姬蘅公主所嫁之人,不会是他。” 一向不在意礼节的子冉,却在亲迎礼上守了规矩,作为燕国公子,昂首阔步的来到殿阶之下。 “亲迎使子冉,代燕国…国君,求娶齐国公主,以修两国百年之好。”旋即抱袖,于殿阶之下弓腰求娶。 齐王舍点了头,便有齐国官员走下殿阶,燕国跟随子冉上前的使者遂将手中的聘雁交与齐国的礼官。 “今日婚嫁,愿两国之盟,比山海坚。”齐王舍道。 第6章 子冉直起腰身,轻轻提起裙摆踏上殿阶,在齐国宗室的目光下来到了姬蘅公主的身前。 “公主。” 宫官替二人牵上红绳,子冉没有犹豫的接过,而至姬蘅时,她却迟疑了。 亲迎礼,本该由成婚之人亲自前往,如今却让其长子代替,这让她有所恍惚,自己究竟嫁的是谁。 又或许是她内心中的渴望,内心是实,而眼下此刻,才是虚。 “公主。”在宫官的提醒下,姬蘅才接过红绳。 “红绳既定,即修姻缘。”礼官喊道。 二人走下殿阶,在齐国百官的注视之下,走完了青毯所铺的结缘之路。 比起姬蘅脸上的平淡,子冉似乎心情大好,“父王不便亲自前来,如今整个亲迎礼节,都是子冉出的面,所以,这算不算是子冉求娶公主呢。” “天下人皆知,姬蘅此去,是为燕国王后,而非公子姬妾,云中君代父亲迎,便要尊称我一句母后才是。”姬蘅回道。 “不见得,你想做这个王后。”子冉又道,“否则,又为何从头至尾,不曾舒展过眉宇。” “这是王命。”姬蘅回道。 “王命…”子冉似乎有些不悦,对于齐国的王,或是燕国的王。 “你当年为何着急离齐。”姬蘅忽然问起,“又为何…不辞而别。” “你回到燕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再后来,便是听得你患上了疯症,杀了随侍的亲从。” 就在即将走出宫门时,子冉顿住了,对于姬蘅的关怀,她的内心触动不已,可是内心的疼痛让她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于是云淡风轻的说道:“几个亲从而已,杀了便杀了。” 姬蘅再次打量了子冉一眼,她的脸上已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与青涩,就连眼神也阴暗了几分。 “你不想说,我不会逼问,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乐意听的,就像当年在稷下学宫,我们成为朋友后,彼此间放下戒备,无话不谈那样。”姬蘅回道。 子冉忽然变得沉默,她们走出了齐国王宫,来到了迎亲的车架前。 “云中君。”姬蘅轻轻喊道。 “公主。”子冉抬手,将姬蘅扶上了马车,随后上马,“启程。” 晚霞散落在临淄城内,公主出嫁,引来了齐国众多百姓的围观,尽管卫士拼命阻拦,街道还是变得阻塞。 “快看,是姬蘅公主。” 霞光照耀着车架内,姬蘅那张并不开心的侧颜,车影倒映在街道上,略过人群。 两只离群的鸿雁飞过城头上空,笼罩的霞光逐渐暗淡,大地沉寂,一望无际的天际中,唯有它们,充满了生的希望。 而车架前,骑在马背上的子冉,一改从前的自由散漫,让不少百姓误以为,这便是姬蘅公主所嫁的“良人” 至出临淄城,于齐国的官道上,燕国迎亲队伍遭到一支人马的堵截。 卫士欲上前驱赶,却被领头的一个年轻公子马鞭相加,如同子冉入齐之时在临淄城下所为。 “我乃齐国公子,瞎了眼吗?”他很是不屑的看着这些燕国的卫士。 “什么齐国公子。”子冉打马上前,论纨绔与耀武扬威,她这个燕国公子当仁不让。 于是两个年轻公子在迎亲队伍前发生了争执,但子冉并没有占据上风,在对齐国公子动了马鞭之后,自己也被他推搡坠下了马背。 “公子喆!”就在齐国公子想继续动手时,姬蘅从车架上走了下来。 他这才停手,趾高气昂的瞪着子冉,“自不量力。” 姬蘅走上前,亲自扶起子冉,“公子。” 公子喆见之,醋意大起,于是跳下马背,“公主,此子粗鄙…” “住口!”姬蘅扶着子冉,眼里满是不悦,并呵斥道,“我现在是燕国的王后。” 公子喆听到姬蘅的话,“我不相信你想要嫁到燕国那样的地方去,嫁给一个快要入土的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求父亲的。” “不必。”姬蘅回答的很决绝,“这是父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愿。” 子冉看出来了公子喆眼里对姬蘅别有心思,于是便拽起了姬蘅的手,“燕国不止有王,父王病重,我这个长子,不但能够代为亲迎,也可以帮忙照顾母后的。” 公子喆瞪大了双目,对于子冉的公然挑衅,压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于是再次扬起手中的马鞭。 子冉见势不好,便躲到了姬蘅的身后,“母后,你看他呀。” “公子喆。”姬蘅将子冉护住,挑眉道,“你要以下犯上吗?” 公子喆自然不敢对齐国公主动手,他凝眉盯着子冉,嫉妒之心引发了仇恨,于是转身回到了马背上,并放出了狠话,“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做了齐国的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第006章 同乘 “没事吧?”姬蘅回过头关心的问道,于是便看到了子冉的衣袖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清瘦白皙的胳膊上血迹斑斑,“你受伤了。” “我没事。”子冉逞强道,她想回到马上,却没有发现自己摔伤了腿。 刚跨出去一步,便因疼痛而全身颤栗,差点栽倒,姬蘅伸手将其扶住,稍稍皱眉道:“你还说没有事。” “马背那么高,坠马可不是小事。”于是姬蘅便拉着子冉回到了马车上,并替她仔细检查着身上的伤口。 “公主。”姬蘅查看完胳膊上的伤后,便跪坐着俯下身,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子冉慌张的将双腿往后缩了缩,似乎有些抗拒,“我可以自己来。” “齐王宫内,云中君不是挺大胆的么。”见她白皙的脸忽然紧张泛红,姬蘅勾嘴笑道,“怎到了外头,反到拘谨与羞涩起来了?” “还是说,云中君其实是在意这层身份的,所以只敢在私底下时,”姬蘅又道,“做出那般越矩的行为。” 姬蘅的笑,有些妩媚,尤其是衬着那张清冷的脸时,让子冉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分不清姬蘅到底是因为母子有别的身份想要疏远,还是因为曾经相识,而想要拉近,且并不抗拒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从目前的举动来说,明显是后者,但又不至于太失分寸。 “我毕竟是你父亲续弦的妻子。”她将手收回道,“你不愿意也是理所当然。” 车架旁侧都是侍从,虽是她二人的近侍,但始终都是外人,姬蘅的话,深深刺痛了子冉的心,尤其是那句父亲的妻子,于是道:“我并不在意你我‘母子’的身份,也不怕别人对我的指责与议论,我只是怕你的名声有损。” “嫁与国君,听起来多好啊,可是没有人会在意,国君的年龄,甚至与你父亲相近,也没有人在意,国君病重,这对你来说,是一生的束缚。” 姬蘅忽然愣住,子冉的话,让她心中感到一阵酸涩,贵为齐国公主,却从无交心之人,也不曾有人如此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与考量。 她差点忘了,即便子冉披着这样的身份,但她始终是她,这样的身份,不会改变她的所思与所想,只会让她更加清醒,同时也更加怜悯那些无法摆脱束缚的女子。 “不要动。”姬蘅跪坐在车内,怕触碰到她的伤口,于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脱去子冉的靴袜,清瘦露骨的脚踝处有一处很是明显的红肿,以及脚背上有一块烧伤,与周围的“干净”格格不入。 姬蘅迟疑了片刻,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心中所虑。 随后她唤来了随行的侍医,好在这次坠马,只是擦伤了胳膊,扭伤了脚踝,侍医拿了一些药,姬蘅便让其退下,亲自为子冉擦拭。 子冉没有再拒绝,她半躺在因为赶路而颠簸的车架中,静静盯着细心照料自己的姬蘅。 “公子喆…”子冉看着姬蘅忽然念道。 “公子喆出身齐国渤海高氏,他的父亲是齐国的权臣,他的家族,在齐国仅次于王室。”姬蘅知道她心中的疑虑,于是一边料理伤口,一边与之解释。 “我不关心他的出身,也最讨厌这些东西,我在意的是,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子冉冷着眉眼问道。 姬蘅愣的抬头,她从子冉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高氏一族,通常会迎娶一位国君的女儿。”姬蘅闭眼说道,“如果阿姊没有亡故,或许我会嫁入高氏。” “你会愿意吗?”子冉问道,眼里既迫切又恐慌,“比起嫁往燕国,嫁给我的父亲。” “阿冉,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选择。”姬蘅抬头回道。“你阿母或许早就想到了这些,所以为你考虑了这么多,她很爱你,也深知女子在这个时代的悲哀。” 听到这个称呼,子冉的心忽然颤动,尽管被苦涩填满,却仍然拼命想要感受这样的温暖。 “对不起,是我没能信守我的承诺。”子冉低下头,有些自责,也有些愧疚。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本也不欠我什么,当时我们都还太年轻,你还记得,一直记得,对我来说,这就很好了。”姬蘅说道。 第7章 “我当然记得。”子冉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从来…”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姬蘅打断道,“都已经过去了。”她看着车外的景色,长舒了一口气,也许没有期待,才不会失望。 可真的没有期待吗,就像在黑暗中压抑了许久,没有人比她更向往光明,“这是宫中看不到的景色的。”但至少路上这一刻,她是自由的,是心安的,“听说燕国的冬天,雪,特别的美。” 原本躁动的心情,因为姬蘅的几句话,让子冉平静了下来,“世人提起燕国,都是风沙,是边塞的苦寒。” “一个在敌国鼎盛时期将其挫败的诸侯国,又怎么可能只有苦寒。”姬蘅说道。 子冉靠在车头上,看着向北而上的光景,“比起齐国,燕国的风雪要壮观很多,漫天大雪,天地同为一色,我很喜欢一个人躺在雪地里,他们会说太冷,我却不觉得,那样的感知与温度,明明刚刚好,再多,我就形容不出来了,或许只有你亲眼见了,才能真正感受到,北国的风光。” “这样说,我的处境,也不算太糟糕,反倒有一些期待。”姬蘅说道。 “你害怕吗?”子冉问道,“孤身一人前往燕国。” 姬蘅的神色随着日落逐渐暗淡,“我应该害怕吗?” “长公子。”她唤道。 子冉对视着她的眼神,“人都会害怕未知,你的深渊,是我的国,所以我不求你可以相信我,这是我第二次庆幸自己的身份,这能让我做更多的事情。” 是夜,天色彻底黯淡,迎亲队伍便在一片旷地歇了脚。 篝火旁传出了歌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命乎命乎。” “逢天时而生。” “曾无我赢。” “这个歌…不像是燕乐。”姬蘅坐在火堆前,捧着一碗刚刚煮好的粟米。 “是赵乐。”子冉回道,“我母亲教给我的,她的母亲是赵女。” “逢天时而生,曾无我赢。”姬蘅看着子冉,眼里满是羡慕之情,“怪不得,你能以这样的身份示人。” “辛夫人的事迹,我知道一些,加上你曾经说的,我原以为,她是为了燕国的辛氏一族,是我太过狭隘,忘记了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疼爱,是可以宽容与不计回报的。”姬蘅又道,她注视着子冉的神色变化,或许辛夫人的死,才是让子冉性情大变的真正原因,“为之惊叹,也不由的,羡慕着你。” “但后来的事…”姬蘅有些迟疑,因为子冉回到燕国没多久后,便传来了燕王姬妾辛氏亡故的消息。 “我没有见到我母亲的最后一面。”沉默了许久的子冉,忽然失神的说道,“在我母亲临终前最需要我的时候,他将我和妹妹囚禁了起来,说是为了我们好,并且他告诉我,我的母亲是死于疫病,整座宫室中的人都死了,那些对我好的人,从那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让我出席母亲的葬礼,而今却让我去吊唁别的女人,他所迎娶的正妻。”子冉自顾自的说着。 然而父亲的正妻,却是抚养身侧之人长大的至亲手足。 “可我母亲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染上疫症呢,我不相信。”提起母亲,子冉的情绪再次变得躁动。 姬蘅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于是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以辛夫人对你的疼爱,定然不愿意你一直活在痛苦的过去当中。” 子冉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或许一直都明白,自己内心想要什么,“你说得对,我要好好活着,我要得到燕国,才能不辜负阿母的用心良苦。” 姬蘅盯着子冉,眼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在子冉的身上,她察觉到了,燕国的王室,似乎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但她要为自己谋出路,子冉,这个有着燕国长公子身份,又与她是旧相识的人,或许会成为她最好的选择。 而这个选择,出自于利益,并充满了权衡与考量,于是她陷在了挣扎与愧疚之中。 “早些歇息吧,明日,再有一天路程就能离开齐国了。”姬蘅提醒道。 “好。” 翌日 拂晓,东边海岸升起的朝阳,洒照在齐国的渤海之上,不远处的渔船里,响起了齐地的民歌。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 “在我室兮,在我室兮。” “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 “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攀于车缘观看日出的姬蘅,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草地上,靠着车架还在睡熟的子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她呆呆的看着,心中的思绪,再也不受控。 柔和的日光打在子冉俊美的轮廓之上,远处传来的歌声,与车前的注目,让她醒了过来。 “天亮了吗?”子冉睁眼问道。 “嗯,我们该启程了。”姬蘅回道。 “好。” 就在队伍准备动身启程时,一支骑兵队伍赶到了她们的正前方,并将她们团团围住。 “驾!” “何人拦驾?” “宫中失窃,有宫人指证,昨日亲迎使于王宫内,行为诡异,特奉廷尉之命,前来拿人。” “请燕国公子,随我们走一趟。”领头的是齐国掌管司法的廷尉官员。 齐国要扣留燕国公子,随行的燕国侍从们又岂能答应,侍卫们纷纷拔出佩剑,很快就将子冉护了起来。 “我家公子是奉王命迎亲,又怎会在齐王宫内行窃呢。” “我只是奉命办事。”齐国官员回道。 “奉命,奉谁的命?”姬蘅从车架内走出,立在车头上冷冷说道。 齐国官员见之,连忙下马叩拜,“公主,是廷尉的羁押令。” “如果我说不呢。”姬蘅居高临下的俯视道。 第007章 生死 一阵风从车架旁略过,车架之上,是来自王女的威压。 姬蘅的话,让身侧的子冉,心有触动,面对齐国士卒的围困,她站在了她的身侧,没有丝毫犹豫。 官员抬头,姬蘅毕竟是齐国的公主,且是王后所出,国君的嫡女,他们不敢招惹与得罪,“公主,廷尉那边…” “廷尉难道能管到齐国王室头上?”姬蘅冷着脸问道。 官员低下头,与左右下属对了对眼,“不敢。” “可是公主,他是燕国公子。”官员又道,他似在提醒姬蘅公主什么,“公主难道要插手这件事吗?” “是又如何。”姬蘅道,“今日我在,廷尉的调令就带不走她,除非你们拿大王的令。” “如若没有,还想要强行将人带走,我必不会善罢甘休。”姬蘅冷冷看着他们,恐吓道。 齐国官员们惊愣,在片刻犹豫后,终于撤离,“我们走!” 就这样,在姬蘅的保护之下,子冉并没有被齐国廷尉派来的卫士与官员带走。 但姬蘅明白,廷尉的令,就是王的令,要不了多久,那批人马便会再次赶来。 “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必须快速离开齐国。”姬蘅向赶路的车夫催促道。 “是。” 她回过头,却发现子冉呆坐在车内,养着自己,眸中无神,“阿冉。” 回过神来的子冉,露出了毫不担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在齐国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说笑。”姬蘅皱眉道,“你知道他们想对你做什么吗?” 子冉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是阴郁的双眼,“我当然知道,我太知道了。” “…”姬蘅愣住。 ——临淄—— 廷尉的人快马加鞭回到了临淄城,齐王舍得知他们折返,雷霆大怒。 “蠢货!” “难道你们不知道廷尉的命令,就是寡人的命令吗?” “可是姬蘅公主…” “什么公主!”齐王舍怒呵道,“她已嫁入燕国,现在是燕国的王后,不再是齐国公主。” “寡人怎么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还不快去追。”齐王舍又道。 “是。” 士卒们拿着齐王的命令追赶上了已经抵达齐国边境的燕国迎亲队伍。 然而却为时已晚,“奉大王之命,请燕国公子随我等前往临淄。”齐国官员坐在马背上粗喘着气息。 然而车架上迟迟未有动静,齐国官员遂打马上前,“公主…” “公主与燕国公子已经提前离开齐国了。”车架内坐着的两个人突然抬头。 齐国官员这才惊讶的发现,车架上坐着的,并不是姬蘅公主与燕国公子,而是她们的侍从穿上了她们的衣物所假扮的。 齐国官员惊慌失色,“燕国公子呢?”他将整个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都搜查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二人的踪影,于是怒问道,“我执行的,可是王的命令。” 第8章 “公子已经回到了燕国。”假扮子冉的燕国侍从,因为提前知道了齐人的阴谋,于是昂着头,得意忘形的说道,“而且就算齐国想要拿人,也得过问一下燕国的意思吧,姻亲之国,这样当真好吗?” 齐国官员瞪了他一眼,“闭嘴!” “一定没有走远,你们继续搜,所有可以出境的关卡,一个都不能漏,我回去禀报大王。”他吩咐左右道,但心里早已惶恐难安。 “是。” 没过多久,子冉逃离齐国的消息传回了临淄,齐王舍听到之后,将案牍掀翻,并严惩了办事的官员,将领头之人斩首。 “岂有此理!” “她还没有嫁到燕国呢,就这般护着燕国的公子。”齐王舍将怒气转到了女儿姬蘅身上,“她明知道,廷尉的意思就是寡人的意思,她是在故意拖延,为燕国的公子争取时间。” “她难道不清楚,她此次去往燕国,公子冉是她最大的障碍吗。”即便作为父亲,齐王舍也很是不理解姬蘅的做法。 “大王,臣听闻,姬蘅公主曾在稷下学宫读书时,与公子冉有旧,迎亲当天,二人也在宫中单独相见。”谋臣田姜从旁说道。 “你是说,他二人?”齐王舍迟疑道。 “是的,大王。”田姜点头,并猜测道,“或许姬蘅公主,有更好的计划。” “更好的计划?”齐王舍看着田将不解道。 “铲除了一个疯癫的公子冉,燕国还会有其他的公子与太子兴争夺王位的。”田姜向齐王解释道。 “齐国虽在燕国有一支姓氏入得朝堂,但终究是势单力薄,而姬蘅公主入燕,仅靠这支人马,是不足以与燕国的王室及贵族抗衡的。”田姜又道。 “这个寡人清楚。”齐王道。 “如姬蘅公主能够利用好公子冉,他的背后是辛氏,这支燕国最大的势力,并且燕王还为他指婚上将军乐易之女,或许…能有机会。”田姜又道。 齐王舍瞪着田姜,就在他要开口时,殿外的谒者踏入。 “大王,姬蘅公主派人送了一封信。”谒者弓腰道。 田姜接过谒者递来的丝绢,将其转呈给齐王舍,“大王。” 齐王舍见后,顿时舒展了眉目,大笑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是姬蘅公主胆识过人,臣只是推测而已。”田姜道。 齐王舍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是寡人的儿子,寡人一定会立她为太子,可惜,可惜。” ——齐国边境—— “你还知道齐国通往燕国的这些小道?”一路上,姬蘅跟随着子冉,跋山涉水。 “我要是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平安回到燕国。”子冉回道。 “什么意思?”姬蘅不解其意。 “没什么,知道齐国的意图后,来之前,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子冉回道。 “你明明知道入齐会有危险,就不应该来的。”姬蘅皱眉道。 “我说过…” “如果你是为了当初的承诺,所以才代替你父亲来迎娶我,这根本就没有必要。”姬蘅打断道,“少时戏言,谁会当真呢。” “就算你真的想娶我,齐国也不会同意的。”姬蘅又道,“你不用为了一句因为无知许下的承诺,而做到如此。” “成亲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世人太看重利益,却忽略了它的本真,我阿母终日郁郁寡欢,我阿姊因此丧命,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将自由寄希望于婚姻上。”她似看透这些,于是变得不再需要,不再有期望。 “而你讨厌的燕国王后,是我的至亲至爱。”姬蘅终于说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 子冉看着她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我并不讨厌先王后,我讨厌的是他,又或者…” “是这世间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强权。”子冉又道,“它压迫着我,压迫着母亲。” “可你是燕国的公子,终有一天你会拿起它。”姬蘅说道,“但因为是你,所以你可以选择,可以利用好它,至少让它不再变成压迫女子的工具。” “他们都说齐国将公主送来联姻,是为了争夺王位。”子冉看着姬蘅道。 “这是齐国的想法,不是姬蘅的想法。”姬蘅回道,“否则今日,你离不开齐国。” 抵达齐燕交界后,天色也黯淡了下来,姬蘅跳下马背,又走到子冉的马匹前,将受伤未愈的子冉扶下。 “糟糕,离开时匆忙,忘记带火种了。”姬蘅忽然想到,齐国的夜晚有些寒冷,尤其是这样荒凉的秋天。 “你看这是什么。”子冉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给。” “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姬蘅从她手中接过。 “还有火引吗?”子冉问道。 “还有一些。”姬蘅将其打开,吹了吹,便有小小的火苗冒出。 然而,虽有火引,但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眼看着天色即将暗下,从未生过火的姬蘅有些急了。 “我瞧着昨夜他们是这样生的火呀,哪里出了问题。” 子冉坐在一旁,被呵斥着不许插手,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火堆忽然冒出一股浓烟,将二人熏得够呛。 “都说了让你走开!”姬蘅有些不高兴子冉的凑上前,于是幽怨道。 子冉看着姬蘅一脸的傲娇,于是说道:“母后,这样的小事,就让儿臣来吧。” 姬蘅撇了她一眼,便将手中的火引塞到了她的怀中,“我看你怎么生这火。” 子冉坐了下来,看着火堆里的浓烟,摸了摸柴火,本想告诉她沾了雨露的柴是湿的,所以无法通过火引来点燃。 “母后,儿臣要是生着了,可有奖赏?”子冉却回头笑问道。 “你少来。”姬蘅道,“没火,就等着挨冻吧,记得喊燕国的人来收尸。” 子冉哈哈大笑,二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针锋相对,姬蘅公主说话还是如此的刺人。 “那我要跟母后埋在一起才行。”子冉回道,“不然一个人,多孤单啊。” “云中君要不要听听自己所喊的称呼,这天底下哪有母子同穴的道理。”姬蘅道。 “谁管天底下啊。”子冉道,“你想,我也想,不就够了。” “我不想。”姬蘅回答的迅速,“生你的火吧,一会儿火种都要灭了。” “你看。”就在姬蘅话音刚落下时,子冉身前的火堆慢慢燃起,待火大一些,她才将打湿了一些的木柴加上。 姬蘅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说道:“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子冉笑呵呵的说道:“我逗你的。” “儿臣的脚还疼着呢。”她伸出扭伤的脚。 姬蘅遂走了过来,在火光下,查看了她的伤势,脚踝处的红肿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骑马和不分昼夜的奔波而变得严重了起来。 “得早一些回到燕国。”姬蘅看着子冉的伤势皱眉道,“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好了。”子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脚缩回,“我只是说说而已。” “再怎么样,高喆是因为我才对你动的手。”姬蘅回道,“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直到你的伤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子冉看着姬蘅,比少时多了几分沉稳,但似乎更加要强了,“这么多年过去,公主还是这般好胜,无论是对谁,输赢,有那么重要么?”子冉问道。 “你是燕国最受宠的公子,自然可以全凭喜好做事,你当然也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如此争抢。”姬蘅回道,“也许在你眼里只是输赢,可在别人眼里这是…”她停顿了须臾,“生死。” 第008章 入燕 子冉愣了愣,这几年里,姬蘅公主好像变了许多,她似乎再也看不到她脸上那种无忧的笑容了。 就好像被什么束缚着,压抑着,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了解,更想,解救。 姬蘅从马背上拿出两件厚厚的外袍,又添足了可以过夜的柴火,说道:“夜深了,好好歇息吧,明日该回到燕国了。” “好。”子冉点头应下,也将心中那份忧虑深藏。 随着黑夜里的风云变化,原本漆黑的夜色渐渐明亮起来,秋月隐现在竹梢之上,与地上的火光相映。 地上觅食的走兽,惊扰了林间的飞禽,成群的乌鸦四散开来。 一直至深夜,子冉也没有睡着,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离开齐国,所以她一直警惕着四周,她不敢闭上眼,更不敢入睡。 但齐国似乎并没有追兵,她们走的路也非常隐蔽,尽管如此,也无法消去她心中的惶恐。 她看着一旁,靠在树下已经闭眼休息的姬蘅,因为侧身的缘故,盖在身上的袍子便顺着滑落了下来。 子冉挪动着不太便利的身躯凑上前,将袍服轻轻往上拉了拉,替她盖好,火光照耀之下,子冉的眸中闪烁着光芒。 【“呆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第9章 这句话回响在她的脑海中,整整四年。 “什么是喜欢?”子冉伸出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姬蘅的脸颊,白皙的指节有些微凉。 因而惊醒了并未熟睡的姬蘅,“你做什么?”姬蘅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握住,语气里充满了防备,并带有一丝不满。 看着姬蘅警惕的眼神,子冉这才反应过来,彼时年少可以交心,而今陌路相逢,很多人和事,都已变了。 站在国家的利益之上,她们是敌非友,终究回不去从前。 她将手抽回,“怕你着凉。”解释道。 姬蘅看着她慌张的模样,并没有选择拆穿她的意图,但防备之心,已然生起,又或许是,她在自己的心上筑了一道防线,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她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亮起了白昼,即将破晓。 “休息好了?”姬蘅问道。 “啊…嗯。”即使一个晚上没有入睡,子冉也依旧点头回道。 “天要亮了,该动身了。”姬蘅知道她在说谎,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将她扶起。 经过一天的翻山越岭,二人终于抵达了燕国。 ——燕国—— 在燕国南边的郡县,子冉和姬蘅与迎亲队伍相汇合,由于折返的追兵赶到时,子冉并不在迎亲的队列中,两国正在联姻,所以齐国的人马并没有对假扮的侍从动手。 “还好公子您机智,想到了提前骑马离开,那齐国的人马在您走后,真的追来了,还带来了齐王的命令。”子冉的两个随侍说道。 “毕竟是两国联姻,齐国要的,只是我这个阻碍他的长公子而已。”子冉说道,“哼,齐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我既然敢二次孤身入齐,就不怕他。”子冉又道,并撇了一眼远处的姬蘅。 当地的县令,用接见国君的最高礼节接待了燕国的王后,并替一行人安排了住所。 初次抵达燕国的姬蘅,对于燕国的好奇逐渐变得平淡,燕国的秋天比齐国寒冷,也比齐国干燥,尽管有些不适应,但她仍然坚持下来了。 “这燕国的风也太大了。”而侍女青荷却有些幽怨道,她们所在的地方,还仅仅只是在燕国的南边,想到自己今后便要永远跟随公主留在燕国,她的心情变异常的沉重,因为除了风沙之外,燕国连充裕的水源都没有,“就连沐浴的水也没有。” “青荷。”姬蘅的心中虽也有落差,但却没有表露出来,“不得无礼。” “王后初到燕国,有所不知,即将入冬,燕国最匮乏的便是水,整个县,只有一口井,寻常百姓就连解渴,也不敢多饮的。”县令为难的解释道。 燕国土地贫瘠,气候异常恶劣,又常年遭受北方胡人的骚扰与侵略,故而国力并不强盛。 “既然嫁入燕国,我便也是燕国的人,你们不必特殊于我。”姬蘅说道,“今日也只是借宿一夜,不要劳民伤财。” 县令听后很是激动,“多谢王后体恤。” 而后,姬蘅带着青荷下到县中游玩,一路上都听到了一些不同的言语,还有燕国百姓对云中君子冉的议论。 齐燕所用言语不同,但因为相邻,加上姬蘅入燕之前曾受过学,便也听得懂些许。 “听说燕国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咱们县,代替国君出使的,是国君的长子。” “国君的长子不是早就疯了吗?” “怎么会让一个疯子去迎亲呢。” 交谈的燕国百姓不解道,子冉的疯,几年前就已传出。 “毕竟是国君最宠爱的公子,也许疯病只是谣传呢。” “不可能是谣传,当年辛夫人之死闹得沸沸扬扬,长公子的疯癫,都城上下谁人不知啊。” “就因为长公子疯了,国君才把先王后的嫡子立为太子的,听说封君是为了补偿。” “立储而同时封君,这是什么补偿。” “公主。”青荷看向姬蘅,“他们说的是子冉公子…” “看来她的疯症,不是编造的。”姬蘅道。 “可是他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样。”青荷道。 “有一种疯症,是在受刺激之下,人会变得忽然不受控。”姬蘅道,“不过我也只在医书上看到过,并没有亲眼所见。” “疯症失常,就连至亲与至爱也辨别不得,不但会做伤害自己之事,也会对周围的人,失去理智。” “那公主还是远离他比较好。”青荷惊吓道。 “这种病,较为罕见,诱因多来自于环境。”姬蘅低着眉头思索道,“以她幼时的处境来说,应当不能的。” “或许是这几年,发生了一些公主不知道的事呢。”青荷说道。 “辛夫人的离世吗?”姬蘅看着青荷,便想起了离开齐国的路上,子冉和自己说过的话。 “公主,您怎么这么关心子冉公子了。”青荷看着姬蘅问道。 “有吗?”姬蘅回过神来,略显慌张。 “您看,您最近几日说的,总是子冉公子的事。”青荷道。 “她是燕王的长子。”姬蘅遂解释道,“将来,或许会是一个倚靠。” “又或许…是敌人。” “所以公主才从大王手中救下他吗。”青荷很是聪慧猜测到了主人的意图。 “我们孤身来到异国,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姬蘅道,“这里,或成为我们终老之地。” “奴明白了。” 是夜 县内的杂役来到了王后歇息的院落,向值守的侍女与寺人打招呼,禀明来意。 “公主。”青荷敲门入内,“县令给您准备了热水。” “热水?”正准备入睡的姬蘅,脸上充满了疑惑,直至看见县里的几个杂役将满满一桶热水抬进了房内,雾气很快就弥漫开来。 “哪来的水?”姬蘅问道。 “县令派人马前往郡城挑来的水。”杂役如实回道。 “我不是说了,过了今夜我就会离开吗。”姬蘅有些不悦道。 “是我吩咐的县令。”子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姬蘅遣退了屋内的其他人,看着子冉问道:“这里离郡府有多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这一路上的奔波,舟车劳顿,再加上还要照顾我,你的疲惫,我看得出来,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仅此而已。”子冉说道。 “我在齐国待过,知道你们的习惯。”子冉又道。 “首先,我很感激云中君为我做的这些,但是,你作为燕国的公子,所要想的,不该是为了我从何处取水。”姬蘅道,“而应该要想的是,如何解决燕国当下的困境,恶劣的气候,无法通过人力改变,但是很多东西,是可以通过双手创造出来的,否则燕国的先祖,又为何能在这片贫瘠之地开拓疆土,立足根本呢。” “民以食为天,因此依赖于土地,而水便是民生,是命脉。”姬蘅又道,“这些,我想你不会不懂。” 子冉拄着拐愣在原地,轻轻挑眉道:“说得倒是轻巧,我又不是国君。” “你若想要成为国君,便要有这样的所思。”姬蘅道,“她要在你的意识当中,变成你的争取之心。” “我知道了。”子冉道,“你再说下去,水就要凉了。” 姬蘅本想拒绝,可看着子冉期盼的目光,又不忍驳了她的好意,“你这般强于我,怕是县里的官员与百姓要说新后的闲话了。” “谁敢。”子冉道,“再说,这可花了不少刀币呢,也没让他们白辛苦。” “那你出去。”姬蘅道。 “啊?” “难不成你还要看着?”姬蘅皱眉道,“在齐国,若非侍者,偷看国君的姬妾沐浴,是要被挖去双眼的。” “不看就是了。”子冉忽然放声大笑,“又不是没看过。” 听到子冉的话,姬蘅便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推了出去,“闭嘴。” 至房门关上,她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宽衣沐浴,随着宽厚的礼衣一件件褪去,洁白如雪的肌肤逐渐没入萦绕着雾气的水中。 在热水的浸泡之下,姬蘅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了笛声与乐声。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子冉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了泥土堆砌紧实的阶梯上,伴随简洁的月光,吹着乐曲。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不一样的音色,从屋内传出,子冉一边吹着竹笛,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屋子,这是屋内之人的回应,别样的音色,直入她心中。 她闭上眼,歌颂道:“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我闻有命,”再睁眼时,子冉的眼眶红润,“不敢以告人。” 院中的侍从,听着二人天衣无缝的对唱,沉醉其中,至结束时,竟从心中生出遗憾来。 第10章 有人忽然小声感慨道:“那燕王都已过天命,病入膏肓,若是公主能嫁得这位燕王的公子,就好了。” “是啊,无论年纪还是样貌与才学,公主与他都般配极了。” “时也,命也。” 第009章 疯症 细碎的议论声,传到了子冉的耳中,由于自己的失信,让她倍感愧疚。 或许在她心中,今日亲迎,本该是她。 房门忽然打开,子冉回过头,姬蘅换了一件准备入睡的薄衣走出,耳畔与颈间被打湿的碎发尚未干透。 齐女多婀,便让不少燕国随侍感到惊艳。 “燕赵多悲歌。”姬蘅开口道,“听着很是伤感呢。” “你问我什么是喜欢。”子冉突然说道,“我答不上来,因为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当我得知你要嫁给我的父亲时,我是不开心的。”她又道。 “悲从心来,却无法告人。” “这是痛,是苦。” “它在我的心底,生根。” “滋长。” “阿冉。”再一次的,姬蘅唤着曾经同榻时亲昵的称呼,“你需要明白的是,你的不开心,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只有我的缘故吗?” “燕王是你的父亲,在我看来,你爱你的母亲,所以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母亲被人辜负。” “你的父亲迎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妻子,这才是造成你内心痛苦的原因,即便不是我,你也会如此。” “这不是喜欢。”姬蘅最后道,“至于我,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如此,因为我们,本就互不相欠。” “我很感激你,当年在众多师兄弟中袒护我,与我一同说着,在他们眼里视为悖论的观点。” “与你摒弃前嫌相交,也是因为发现了你与他们不同。” “可人心最是善变,这世间的情与爱,真正能够长久的,我几乎不曾听闻。” “能以友人长相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子冉呆坐着,几番欲言又止,“我知道了,但我却没有办法保证。” “嗯?”姬蘅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我有了答案,就在刚刚。”子冉抬头回道。 ——燕都·蓟城—— 经过几天的跋涉,迎亲队伍终于抵达了燕国的都城——蓟。 由于燕王身体不适,于是派出了相邦辛吾与上大夫姬於率百官出城迎接。 子冉骑马抵达都城,城中百姓翘首以盼,目光汇聚于婚车内。 这是国君迎娶的第二位齐女。 但,先王后的丧礼刚过,国君便迎娶了新的妻子,并且还是先王后的嫡亲姊妹,这便引来了燕国百姓的好奇。 蓟城的风沙,要比燕南更烈,尽管有高耸的城墙做遮挡,但这风仍旧吹得姬蘅睁不开眼。 “辛吾,拜见王后。”燕国的相邦辛吾走上前,率百官跪迎。 国君正妻的地位与国君等同,为百官之君,故而行叩拜之礼。 初次来到北方蓟城的姬蘅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勉强着睁开了双眼,向众臣挥了挥手。 “公子。”辛吾又向子冉行了礼。 辛吾是子冉生母的同胞长兄。 见到舅舅的子冉很是高兴,她跳下马,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将自己的舅舅扶起,“舅舅。” 辛吾见她受伤,于是追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噢,没事,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子冉一脸轻松的回道。 “公子是从马背上坠下的?”辛吾惊慌道,“可有找医工看过,坠马不是小事,绝不可大意。” “医工看过了,一点轻伤,不碍事的。”子冉回道。 辛吾看了一眼周围,旋即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是非常时期,您务必要珍重自己,不可松懈。” 子冉明白舅舅的意思,辛氏一族的未来与希望,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的。” 但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压抑,除了母亲之外,这些对她好的人,似乎都只是看中了她的身份。 国君的长子,国君最疼爱的儿子。 “大王在宫中。” 子冉重新回到马背上,队伍沿着街道来到了位于蓟城正北方位的燕王宫前。 让子冉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卧病的父亲,竟然乘辇从内宫出来,亲自迎接新后。 才过天命之年的燕王,因为病痛缠身,格外显得老态,脸色也异常的苍白,他倚坐在步辇上,上气不接下气。 子冉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背,姬蘅也从婚车上由宫人搀扶着走下。 王宫内廷的寺人与宫人将新的王后簇拥着来到王的步辇前。 “姬蘅,拜见大王。”姬蘅向燕王行礼道。 步辇慢慢下放,燕王伸出手,示意姬蘅坐到自己身侧,“来。” 一侧的子冉见到这一幕,眼眸突然变得怒红,她一瘸一拐的冲上前,“阿蘅!” 几个宫人将她拦住,燕王向一旁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将公子送回宅邸。” 姬蘅看着燕王伸过来的手,并没有伸手回应,而是自然的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虽然同乘一辇,但中间却隔得尤为宽敞。 燕王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收回道:“让你见笑了。” 步辇被缓缓抬起,姬蘅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起伏,“妾与长公子是旧相识,大王应该知道吧。” 燕王裕遂明白了什么,“你能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子冉年轻气盛,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寡人想,你是明白的,王后。” 一步三回头的子冉,看着步辇上二人有交谈的动作,便要挣脱左右,“放开我!” “公子,您就回去吧。”侍从在她耳侧劝道,“适才大王已经很不高兴了。” “今日是大王迎亲的日子,宫中大喜。” 刺耳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周围的声音,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彻底激怒了子冉,于是动手伤了几个奄人,“滚开!” “公子。”幸而辛吾赶了过来,他有着与子冉母亲酷似的容貌,成功安抚住了差点在王宫中失控的子冉,他将地上掉落的玉珏拾起,并送还到了子冉的手中,“如果夫人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见子冉平静下来,辛吾挥了挥手,“送公子回去。” “是。” 子冉离去后,辛吾伫立良久,身侧的从官忍不住道:“相邦,长公子这病…去年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知道实情的辛吾皱起了眉头,旋即看向正在举行昏礼的王宫大殿,“当年就不该将她送往齐国,结下这桩孽缘。” “相邦的意思是,长公子是因为王后吗?”官员惊道。 辛吾回头,冷了从官一眼,官员立即弓腰低头,“下官多嘴。” “这关乎燕王室的颜面。”辛吾警告道。 “下官明白。”官员拱手道。 王后的册礼与国君娶妻在王宫内同时举行,燕王裕强撑着病体举行完了册礼。 最后是在几个近侍的搀扶下,才回到内宫,继续完成合卺礼。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宫人将殿内的灯盏一一点亮,礼仪官奉上饭食与酒水,并将酒倒入对半切开以红绳相系的瓜瓢中。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礼官跪奉酒瓢。 随后便有宫人拿起金剪,轻轻剪下燕王裕的一缕头发,待他们将合卺酒饮尽,便用二人的青丝,将分开的瓜瓢缠绕合一。 正当要剪王后的青丝之时,燕王的一名心腹宦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大王。” 在燕王裕的示意下,礼官便暂停了合卺礼,寺人走上前,弯下腰小声道:“长公子烧了都城的封君府邸,还砍伤了府中几名属官与侍从。” “外面的人都说,长公子疯病又犯了。” 才为子冉平息疯病的谣言不过两年,子冉便再一次纵火烧了自己的屋舍。 燕王裕听后,顿时气血上涌,差点没有缓过劲来,几个宫人将他扶住,“大王!” 他的气色差比之前差得更厉害了,并大喘着气,“他…” 若不是子冉身后有燕国贵族辛氏的支撑,他或许会另择贤良扶持,子由在他的考虑之内,但他知道子由身后的势力,根本无法抵抗齐国,且燕国很有可能会进入严重的内斗当中。 “没人阻止他吗?”燕王裕问道。 “长公子根本就不听劝,靠近的人都被他伤了。”宦官慌张回道。 “扶我起来。”燕王裕吃力的说道。 然而几个侍从刚将燕王扶起,他便吐撒了心中积郁的血,大婚之日,国君的血染红了合卺礼。 “大王。” 就在燕王裕一筹莫展,准备拖着病体亲自前往时,姬蘅跪坐着站了起来,并来到燕王的身前,“大王。” “请让妾前去,安抚长公子。”姬蘅侧身请求道。 “你?”燕王裕虚弱的看着姬蘅,心有不满。 第11章 “妾是燕国的王后,长公子的嫡母,大王身体不便,妾这个嫡母理应前往探望。”姬蘅说道。 燕王知道子冉的心思,因此他并不希望子冉跟新的王后之后还有往来与牵扯,毕竟以王后的立场,对于子冉和燕国没有任何好处。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好。” 说完之后,燕王裕便昏厥了过去,“唤医工来吧。”姬蘅昂首,态度与眼神与在燕王跟前时截然不同,“如果你们不想大王有任何事的话。” “是…是。”宦官们不敢怠慢,遂听从王后之意。 随后姬蘅弯下腰,拿起尚未饮用的酒瓢,用里面的酒水冲刷了手背的上血迹,又一脸嫌弃的擦拭着。 对于燕王裕的病情,除了表面上的关怀,姬蘅心中并不在意,她走出宫殿,看着阴暗的灯光下,跪伏的一众内官。 有侍奉王的宦官,也有王后的侍从,“天官内臣?” 侍奉王后的宦官便结群走到姬蘅跟前跪拜,“天官内小臣,奄上士成奚,拜见王后。” 这是燕王宫中的内臣,所以姬蘅眼里并无信任,她深知燕王不可能不防备于她。 “带我去长公子的府邸。”姬蘅侧头,看着地上叩首跪拜不敢抬头的几个奄上士说道。 “王后,今夜是您与大王新婚之夜。”奄上士成奚抬起头迟疑道。 “这便是大王的意思。”姬蘅道。 几人低下头对视了一眼,拜道:“是。” 第010章 疯政 刚入宫不久的姬蘅,在内小臣成奚的带领下又出了宫城,尽管姬蘅是以燕国王后的身份,作为嫡母,代替燕王前去探望长子,但仍然免不了闲言碎语传出。 刚出宫城门,便看到了城东的火光与浓烟,便能知道这场火的势头并不小。 “你们的长公子,一直如此吗?”车架上的姬蘅问道左右内小臣。 由于燕王在齐女来临之前,曾严令过内宫的寺人与宫人,所以他们不敢多言。 只是将头埋得低低的,“王后,长公子一向行踪不定,自封君之后,便极少入宫,小人也不得而知。” 姬蘅听得明白,燕人对自己这个从齐国来的王后有所防备,于是她便想到了姐姐的处境,她看着夜空,头顶闪烁着星辰,喃喃自语道:“阿姊,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未及冠而封君,燕国是有三位封君的公子吧。”姬蘅又问道。 “是,还有新昌君公子由和渔阳君公子还,是大王的第三子和第四子。”成奚回道。 “公子由…”除了长子与嫡子外,其余庶出子嗣,并不为他国所知晓。 “王后。”车架忽然停下,因为火灾之地围满了救火的燕国卫士,“前面的火太大了。” 姬蘅走下车架,府邸撤离的宫人与寺人及卫士见到王后仪仗,很是惊讶,遂纷纷上前行礼。 “拜见王后。” “长公子呢?”姬蘅问道。 “长公子还在邸中,不愿出来。”卫士回道。 “怎么回事?”姬蘅看着数丈高的火,与漫天的浓烟,快要呛得人窒息。 “公子从宫中回来后,便发了好大的火,没过多久就开始砸屋内的东西,恰是入夜时分,打翻了灯盏,我等想要去扑救刚刚燃起的火,却被公子持剑所伤,公子还将火引至四周。”其中一个受了伤的寺人满脸委屈的回道。 而被子冉所伤的人,还有府邸的属官,因为伤势过重,而被送去了医馆救治。 姬蘅的脸上并没有显露惊讶之色,或许在先前的几日相处中,她便有所察觉,子冉的情绪并不安稳。 而今日所见所闻,也能推测出来,民间对燕国长公子的议论,所言非虚。 对于齐国而言,这或许会是好事,但对于姬蘅,她有了更多的考量。 “带我去见长公子。”姬蘅道。 “王后,长公子现在太过危险,不宜近人,您过去,恐怕会为其所伤。”卫士紧张道,“我等职责,万不敢让王后涉险。” “我奉的是大王的令,她是大王的子嗣,自然也是我的,母亲关爱儿子,难道不应该吗?”姬蘅冷道。 “王后…” “带路!”失去耐心的姬蘅厉声道。 卫士们心中惊恐,只好领着姬蘅,绕了很大一圈,从火势较小的地方穿进了一间嘈杂的院落。 “公子。”几个宫人和子冉的贴身近侍站在离子冉不远处劝导着,身上还流着血,“您先把剑放下来。” “公子。” 但就连她的贴身近侍章平,也都无法近她的身,还被她乱剑所伤。 眼看着火势即将蔓延过来,他们必须将子冉带走,否则一旦她受伤,这些邸中的下人都要跟着遭殃。 姬蘅见到院中的场景,于是加快了步伐,她走到子冉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喊道:“阿冉!” 听到呼喊的子冉并没有回过头,好像失去了听觉一般,但随着她持剑胡乱挥砍,她转过了身,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的脸上溅满了血渍,手中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青铜剑,面目狰狞,嗜血的双目通红。 姬蘅瞪着双眼,似乎被这一幕所惊,这不仅仅只是情绪失控那般简单,而是一个完全丧失了理智的疯子,她,似乎谁也不记得了。 “阿冉。”姬蘅再次唤道,并缓缓向子冉逼近。 “王后。”左右内小臣担忧道,她毕竟是王后,是他们的君。 姬蘅却抬手示意,并继续向子冉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姬蘅。” “姬蘅…”脑海中正在回想与恢复意志的子冉,见人逼近,便又不受控的举起了手中的剑,眼里充满了敌意与怒火。 姬蘅不敢再继续逼近,于是便想起了入燕时,子冉在篝火前唱的歌谣,“暮色将至,子何不归,子何不归,为我心忧…” 听着歌曲,子冉手中的剑逐渐放下,姬蘅这才继续向前。 本由姬蘅唱出的歌谣,在子冉的脑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并频繁浮现,让她头疼欲裂。 染着鲜血的青铜剑落在地,“阿冉。”姬蘅快步上前将子冉扶住,才发现她的身体很是寒凉。 “公子。”国相辛吾闻讯也赶了过来。 “相邦。”众人纷纷行礼。 然而当辛吾看到是姬蘅怀抱着子冉跪坐在地上时,脸上充满了震惊,但因为身份,他还是向姬蘅行了礼,“王后。” 姬蘅抱着子冉,并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渍。 片刻时间后,见王后并没有要将子冉交给他的意思,辛吾便开口道:“王后,请将长公子,交给臣吧。” 姬蘅并没有松手,她抱着子冉问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该是王后过问的。”辛吾回道,“况且今日是大王与王后的大喜之日,王后应该回到宫中才是。” “我当然会回到宫中,但她是国君的儿子,我既然成为了国君的妻子,那么她也是我的子嗣,作为母亲,关爱自己的孩子,这难道也不可以吗?”姬蘅问道。 辛吾愣住,合袖弓腰道:“王后是公子的嫡母,当然可以。” “但是公子的情况特殊,王后刚到燕国可能不知道。”辛吾又道,“况且宫外耳目众多。” 姬蘅并没有立即将子冉交出去,她并不清楚,子冉的舅舅,是否知道一切,“我能从宫中来此,自然是大王的意思,至于旁人的议论,与公子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呢?” “王后如此挂念公子,是燕国的幸事。”辛吾说着好听的官话,“但公子封君之后,一直都是臣在照料。” 姬蘅于是便从辛吾的话中知道了答案,她扶着公子冉缓缓起身,辛吾便走上前,将公子冉梗抱起。 “当年公子入齐时,并未如此。”姬蘅看着辛吾怀中的子冉说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辛吾低头看了一眼外甥,并没有回答姬蘅的问话,对于这个齐国来的公主,不管曾经与子冉有何种交情,他都没有办法信任,并且将其视作敌人。 齐国公主将要扶持的,是齐女所生的太子,而辛吾将一切都压在了子冉的身上,辛氏的盛衰,与将来。 “公主,火要烧过来了。”辛吾离去后,姬蘅的贴身侍女青荷提醒道。 姬蘅看了一眼沦为火海的府邸,“有时候,当个疯子,都比常人要自在。” “至少,不用再这样规矩,这样压抑,这样受困。” 姬蘅离开了火场,回到了冰冷的车架上,“回宫。” 就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一匹快马,马背上跳下来一个与子冉年岁相近的年轻人,穿着燕国贵族的服饰。 “子由,拜见母后。”公子由见到王后车架,便猜测到了姬蘅的身份。 “公子由…”灯笼的光照下,姬蘅细细打量着子由,“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是往云中君府邸的方向,臣知道,母后与云中君是旧相识。”子由回道。 第12章 “你和你的长兄,关系很好吗?”姬蘅问道。 子由摇了摇头,“那你是从何得知的?”姬蘅又问。 “兄长从齐国回来后,便向父王请令,要娶齐国公主为妻。”子由回道。 “原来如此。”姬蘅的神色,在子由回答之后有了轻微的变化。 “那她的疯症,究竟是怎么回事?”姬蘅又问道。 子由抬眼撇了王后左右的侍从,拱手回道:“兄长的疯症起于突然,这个,儿臣也不得知,父王身体不适,一直都是相邦在照料兄长,去年本已根治…” 通过子由的话,姬蘅再次确认了什么,燕国的长公子,与其母族捆绑在了一起,并且是在国君的支持下。 而她孤身入燕,单靠齐国安排在燕国朝堂的姬氏一族,根本无法站住脚跟。 “适才,我问他们时,一个个畏手畏脚不敢言语,公子倒是什么都敢说。”姬蘅说道,“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与长公子,也算是旧交,许是担心,我这个齐国来的公主有所图。” “母后嫁入燕国,便为燕人,母后既然有问,我这个做儿子的,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答。”子由回道。 姬蘅听后,只是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公子由,便命左右动身启程。 “儿臣,恭送母后,”子由于车架侧弓腰拱手道。 姬蘅回到宫中后,便听得了燕王病情加重的消息,今后恐怕都只能卧榻。 原本经过了长时间的修养,可以勉强支撑下地,但却因为公子冉这一闹,使得燕王彻底瘫在了榻上。 这个消息对于姬蘅而言,并不算是坏消息,因为燕王对她的防备,可以说是整个燕国最重的人。 在周礼与周王室的制约之下,她只要还是王后的身份,便能行驶一定的权力。 翌日 “姬於,见过王后。”上大夫姬於入宫,以上贺表的名义面见了燕国的王后。 “我阿姊究竟是怎么死的?”姬蘅阴冷着脸色,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问道,长姊的死讯传到齐国时,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悲伤,也没有过多询问,反而平静地接受了父亲为她安排的婚事,远嫁燕国。 但在她的心中,长姊对她幼年的照拂,早已经超过了她的母亲。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平静之下的悲痛,是一颗仇恨之心,执念,随着过往的记忆浮现时,一点一点增深,她绝不相信,长姊的突然死亡,真的如讣告所言,只是病故。 她要真相,也要公正,要报仇,要雪恨。 第011章 乐华 姬於是齐国的宗室,来到燕国多年,并在先王后诞下的嫡子被立为太子之后,一直辅佐太子,与燕相辛吾为政敌,并想取而代之。 “王后,先王后的死很是蹊跷。”姬於回道,但他并没有明确原因,“宫中传闻是暴病,但是却没有任何原因。” “而在这之前,先王后的身体并无异样。”姬於又道,“臣是见过的。” “不过在燕国,燕王子裕并不希望由太子兴来继承国君之位。”姬於继续说道,“而是更加心仪由辛夫人所生的长子,云中君子冉,并赐婚了上将军乐易之女。” “不过太子兴始终是嫡子,是储君,是国家的正统继承人。” “即便是国君,也无法随意废立太子,子冉的母舅辛吾,是燕国的相,也是子冉背后最大的支持者,辛吾为人老谋深算,所以不排除是辛吾暗中所为,毕竟太子年幼,失去了生母的庇佑,独木难支。” 姬蘅想到了昨夜辛吾的出现,对于子冉的关怀,无论辛吾是否是那个凶手,都将是她的阻碍者。 “燕国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公子,难道只有公子冉吗?”姬蘅问道。 “王后的意思是?”姬於迟疑道。 “既然燕人不会支持拥有齐国血脉的公子继承王位,那么仅仅只靠我们,是难以走下去的。”姬蘅说道,“齐国陈兵,却不敢真的进犯,南边与西边的诸侯国虎视眈眈,齐国不可能没有顾虑。” “臣明白了。”姬於点头道,“燕王的第三子新昌君子由,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人选,他是宫人所生,不得国君喜爱,不过素有贤名,也不争抢。” “不争抢吗?”姬蘅的话语中充满了质疑,“我倒是觉得,他的不争,才是最为厉害的。” “这样的人不好掌控,不过,却是可以合作。”姬蘅又道。 姬於愣了片刻,拱手道:“还是王后看得清楚。” “你在燕国多年,云中君子由的疯症,是怎么回事?”姬蘅问道,这才是她心中迫切想知道的。 “云中君年少时,其聪慧不比公子由少,加上是长子,所以很受燕王器重,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直至从齐国求学回来,没过多久,他的生母辛夫人病重,但是燕王却不让他探望,还将她囚禁于室,而后辛夫人突然亡故,公子冉便在囚禁当中疯了。”姬於回道,“是相邦辛吾请的名医,才有所好转。” “辛夫人病重之时,燕王将云中君囚禁了?”姬蘅追问道。 “是的,王后。”姬於回道。 “也就是说,云中君并没有见到自己生母的最后一面。”姬蘅仔细思考着子冉与她说过的话。 “因为此事,云中君对于燕王…一直有所埋怨,父子二人的关系,也因此破裂。”姬於又道。 “那是生养她的母亲,作为母亲最疼爱的孩子,这样的遗憾,谁会没有怨念呢。”姬蘅道,这些话,她似乎是说给自己的。 但冷静下来后,她又开始分析,“燕王为什么要囚禁她,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姬蘅又道。 姬於摇了摇头,“宫中并没有什么缘由传出,臣也不知道。” “如果没有原因,那么辛夫人的死,很可能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姬蘅说道,“燕王宫内…”她看向其它的宫室,“一定还有其它秘密,关于辛夫人,关于公子冉。” 姬於听后,眼里再次充满了震惊,这位新入燕的齐国公主,拥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心思也缜密得可怕。 “王后,王宫之内的事…” “宫中的事,无需你插手,但是辛吾。”姬蘅给了姬於一个十分阴冷的眼色。 “臣明白。”姬於低下头。 “你若想取代他,便要听命于我,而非齐国。”姬蘅提醒道。 “臣在燕国多年,早已脱离齐国,公主现在贵为燕国王后,臣自然唯王后是听。”姬於回道。 姬蘅盯着向自己献媚讨好的齐国宗室,眼里并没有信任,因为她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利益的交换,而她们同样的出身齐国,将她们捆绑在了一起。 奸诈狡猾之辈,一眼便能看出来,姬於或许是感知到了姬蘅的眼神,背后有些发凉,便连忙道:“臣的家人都在燕国。”主动交出软肋,以示忠诚,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获取信任的最好办法。 “就这样吧。”姬蘅转过身道,她虽然不喜欢姬於,但他的上大夫身份,让她不得做出选择。 “臣告退。” 姬於离去后,侍女踏入殿中,“公主。” 只见姬蘅忽然瘫坐下,冷漠的双眼变得悲伤起来。 “上大夫与您说了什么吗?”侍女上前关怀道。 “整整十年。”姬蘅看着空旷的宫室,“我无法想象,阿姊在这样的绝望中,是怎样度过的。” “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刻起,我无不在想如何逃离,可我不能逃离。” “阿姊。”入窗的光,打在桌角上,她坐在背光之处,看着窗外照入的光芒。 静谧,祥和,温暖,却融不进她冰冷与阴暗,还有孤寂的内心。 ——相府—— “母亲!”子冉从昏迷当中惊醒。 “阿冉。”辛吾坐在子冉的榻前,一夜未睡。 “舅舅。”子冉看着舅舅,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扶着还有些疼痛的脑袋,“好沉。” “昨天晚上…” “不要再想了。”辛吾打断道,“那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不是。”子冉抬头,想询问个明白,“我明明记得有人喊我。” 辛吾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是谁,也亲眼看到了子冉失控的情绪受到安抚。 “你母亲是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辛吾说道,“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 子冉低着头不说话,“那个齐女?”辛吾便问道。 “是。”子冉回道,“你们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么,你的冲动现在有结果吗?”辛吾又问道,“冲动,不但改变不了任何,还会失去你原有的一切。” “等你继承了王位,你想要什么没有呢?”辛吾又道,“燕国的一切,都将会是你的,包括她。” “我不要!”子冉当即否决了舅舅的话,瞪着红润的双眼说道,“你们根本就不明白。” “没有人会喜欢因为权力压迫而来的任何,我是那样的讨厌,她又怎会喜欢。” 第13章 “强逼而来的,我不需要。” “但你不得不承认,你只有得到权力之后,才能真正做你想做的事,包括你想要她。”辛吾又道。 “所有人都在和我说这个。”子冉看着舅舅,“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辛吾欲言又止,“阿冉,舅舅不是要逼你,只是希望你能够看清现实,你或许会觉得,舅舅是自私的,为了辛氏一族。” “但有些道理,你必须要懂。”辛吾又道,“这是你无法逃避的。” “兄长!”昭阳公主小跑进屋内。 “公主。” “舅舅。”并向辛吾行了礼,随后一脸担忧的凑到子冉的榻前,“兄长。” “阿玥。” “怎么样了?”昭阳公主问道,而后便看到了她手背上的烫伤,于是泪眼汪汪的说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又受伤了。” 辛吾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二人,眼里充满了担忧,但又无可奈何。 “我没事。”子冉宽慰道。 听到昨天夜里的事,昭阳公主一直紧着一颗心,她匍匐在榻前,似在哀求着兄长,“阿母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了。” 子冉的心突然怔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擦了擦昭阳公主眼角的泪水,“不要哭,我答应过阿母,要照顾好你。” “主君,上将军之女乐华女公子到访。”奴仆走到屋前通禀道。 辛吾看了一眼子冉,“乐华女公子应该是来探望你的,见或不见,由你自己决定。” 子冉看了一眼妹妹,闭眼道:“请她进来吧。” “好。”辛吾离开后没多久,乐易的独女便走了进来。 “长公子,公主。”乐华行礼道。 “乐华女公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还是看看我,有没有真的疯了。”子冉说道。 “乐华前来,一是赔罪,二是探望。”乐华心平气和的回道,“大王已经赐下婚约,即便公子真的疯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会嫁给一个疯子?”子冉不信道。 “嫁给云中君的,是上将军之女。”乐华回道,“这是王命。” 子冉想说什么,但被昭阳公主察觉到了她的不满,“兄长。”昭阳公主安抚住子冉,才没有使得矛盾进一步加深。 乐华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案上便离开了,在她看来,子冉似乎还有着孩子的心性,可所有人都在支持她,国家的将来,或是一片阴暗。 “乐华姐姐。”昭阳公主追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兄长她不是故意的。” 乐华回头看着昭阳公主,兄妹二人截然不同的性格,“要肩负国家的重任,就不能有率性。” “连自己的冲动都无法克制。” “不是的…”昭阳很想向乐华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乐华看着一脸着急的昭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不应该这样说,毕竟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但昨天晚上的事,已经在朝野传开了。”乐华又道,“我听说,王后还去了云中君的府邸,二人在火海中相拥。” 第012章 “长子” “王后?”昭阳公主惊道,她从来也没有将燕国的王后与自己的兄长联想到一起。 “公主不知道么?”乐华愣了愣。 昭阳公主摇了摇头,“我在宫中只听说了兄长的事。” “…”乐华看了一眼昭阳公主,这才想起来,这位才到及笄之年的小公主,一直养在深宫中。 “你应该去问你兄长,他最是清楚。”乐华道。 昭阳公主回到屋内,将乐华所说的话如数转告给了子冉。 子冉这才意识到,昨夜那声熟悉的呼唤,并不是来自舅舅辛吾。 “王后为什么会来?”子冉急切的问道,她不明白,“昨夜宫中不是举行大婚吗。” “昨夜因为兄长的事,阿父突然病倒了。”昭阳公主回道。 听到父亲病倒,子冉的心,还是跳动了一下,虽有所不满,但毕竟是生养她的父亲,她岂能真的凉薄,不为所动。 “如果公子身体无恙了。”辛吾再次走了进来,“就入宫探望一下大王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至于探望之事,子冉有些不大情愿,并赌气道:“他有那么多子嗣,还需要我吗。” “正因为大王有众多子嗣,所以公子作为长子,才更要去。”辛吾提醒道,因为子冉这一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大,就算燕王裕再如何偏袒这个长子,也难以平息众怒,群臣是不会接纳这样一位疯癫的继承人的。 而在此前,因为子冉的一些忤逆之举,已经惹得燕王有所不满,并开始考虑起了新昌君,公子由。 “渔阳君昨夜一直守在宫中。”辛吾又道。 “不应该是子由吗?”子冉问道,“他那么敬重大王。” “公子由,未尝没有争心。”辛吾遂道,“只不过他知道争不过长公子罢了。” “王位的继承,最终都要看大王的意思。”辛吾又道。 子冉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于是辛吾替她备好了全新的衣裳,将她送离相府。 “舅舅,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兄长她…”昭阳公主撇起眉头。 “你兄长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心性甚至还不如你,”辛吾看着昭阳公主说道,“大王的身体越来越差,她身上肩负的责任,便由不得她如年少时那般任性了。” “你母亲去的早,而我也无法庇佑她一辈子。”辛吾又道,“燕国的将来,在她手中啊。” “可是昭阳却觉得,兄长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昭阳公主向舅舅说道,“是舅舅和阿父,这些年的不断施压,才导致了兄长这样的逆反。” “她要肩负起国家,就必须要承受这些,”辛吾固执的觉得,“王,不是谁都能当的,一个国家的兴衰,都掌握在王的手中,你的父亲用了半生心血,也没能真正改变燕国的在九州的处境。” “等到她继承王位,要面临的困境与压力,可不只是来自我与你父亲的催促与逼迫,倘若她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够真的承担起一个国家的职责呢。” “因为你们的母亲,所以你们的父亲所有偏私,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君王是这个天底下最清醒的人,如果子冉还没有意识到与清醒过来,她便会被替代。” 昭阳公主听着这些,忽然明白了,上将军之女乐华的话,她们都是为了国家,而活在规则与秩序之下的人。 但不同的是,在舅舅这里,昭阳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与窒息,而从乐华的言语中,可以感知到她的言语,是出自于无奈,也被更加的接受,这是她作为女子,独有的柔情,因为在清冷的外表下,本质上还是个温柔至善之人。 “这就是王室吗?有世间寻常百姓家血浓于水的温情,同时也有权力之下,随时要被牺牲的残忍。”昭阳公主皱着眉头,她越发能够理解兄长心中的苦闷,作为长子被寄予厚望,成为所有人的期待,这样的压力,能将人逼疯。 我是谁。 我应该是谁。 我应该成为谁。 不。 我是我。 我是我自己。 仅此而已。 ——燕王宫—— 燕王宫内,因为昨夜的事,还在病榻上的燕王裕一直愁眉苦脸,尤其是朝野的议论,无法在短时间内压下,不仅有损燕王室的名誉,也让群臣对于子冉这个长公子更加的担忧。 “大王,身体要紧。”上将军乐易劝慰道。 “寡人的身体,寡人自己知道。”燕王裕喘着气,很是虚弱的说道,“正因为此,寡人才更加的忧虑,不得不召见你。” “燕国在九州之北,南有齐,西有赵,如果真的让年幼的太子继承王位,我不敢想,我要怎样去面见燕国的先祖。” 燕王裕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我用了半生,才将垂死的燕国从风雨飘渺中拉回,原以为,他会是燕国的希望。” “昙花一现,我又该如何抉择。” “大王,长公子他或许只是一时冲动。”乐易说道,“这么多年,长公子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不,不,不。”燕王裕不断的否决,作为父亲,他太了解子冉了,“不仅是寡人可以预见,你也应该知道的吧,因为他的母亲。” 乐易欲言又止,“或许只是巧合,况且相邦请来的名医…” “寡人原先也是这样以为,可是昨夜的事。”燕王裕的思绪越来越沉重,“我绝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置整个国家于不顾。” 乐易已经看出来了燕王想要更换继承人选的想法,“可是大王,更改储君人选,会造成人心不稳,更容易动摇社稷。” “所以寡人也很犹豫。”燕王裕道,“子冉的冠礼,寡人一再推迟,因为乐华的婚事,关乎着继任人选。” 第14章 “就算他担不起这个职责,背后的辛氏一族与卫氏,也不会放弃他的,辛氏是为了家族,而非国家,所以寡人才需要你的助力。”燕王裕又道。 “能为王所信任,是臣下的荣幸。”乐易起身拜伏道。 “关于乐华的婚事。”燕王裕似乎有了新的考量,“寡人想重新选择。” 乐易抬头,这句话便说明了燕王裕已经起了要更换继承人的心思,“大王,小女与长公子的婚事人尽皆知,如若突然更改…” “你以为寡人想吗?”燕王裕打断道,他的眼里充满了怒火,是来自于对长子的恨铁不成钢,“这些年,寡人一直在容忍他,可是你看看他又做了什么。” “大王…” “启禀大王,公子冉求见。”通禀的声音盖过了乐易的话。 燕王裕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因为昨夜的事,他并不想见子冉。 “大王气昨夜之事,不如听听长公子所言。”乐易调和道。 燕王裕思索了片刻,挥了挥手,“宣。” 乐易遂退出大殿,于殿门口时撞见了公子冉。 “长公子。” 子冉看了他一眼,本想入殿,却突然听得他在耳畔言语了两句。 “大王正在气头上,公子请慎言。” 听着上将军乐易的提醒,子冉停顿了片刻,“为什么要如此?” “公子可能以为臣是为了王命,但臣想说的是,这是辛夫人临终前的嘱托。”乐易小声道,“夫人一片良苦用心,臣下希望公子能够明白。” 子冉突然侧头看向乐易,听到母亲,她的眼里满是动容。 “公子。”寺人提醒道。 子冉正了正衣冠踏入殿内,并按照舅舅所教授的,向父亲认罪。 “罪臣子冉,叩见大王。”子冉跪拜道。 “公子冉。”燕王裕倚在凭几上,脸色煞白,“何罪之有?” “火烧府邸,其罪一,失手伤人,其罪二,顶撞君父,其罪三。”子冉叩首认罪道。 因为子冉的认罪,燕王裕心中的怒火稍稍得到了平缓,“这是你舅舅教你的?” “是。”子冉直言道,“是舅舅让我来的。” 燕王裕张口欲言,面对子冉这直白的话,他如鲠在喉。 “你是在威胁寡人吗,拿燕国的相邦。”燕王裕道。 “在臣眼里,他只是舅舅,为什么在大王眼里,就成了威胁呢?”子冉毫不惧色的反问道。 “难道作为公子,臣连至亲至爱都要舍弃吗?”子冉又道。 “子冉!”燕王裕握拳,但却并没有力气,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于公,他是燕国的相,于私,才是你的母舅。”燕王裕道,“公是公,私是私” “可是子冉说的便只是舅舅而已,不是什么燕国的相。”子冉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回道。 燕王裕抬起手,子冉如常人时,思维敏捷,若能一直如此,他便也不会动摇心思。 “既然是辛吾让你来的,那么对于那些罪行,你自己以为呢?”燕王裕问道。 子冉抬眼看着父亲,想到乐易的话,于是做出了妥协,“纵火伤人,的确是错,大王要如何惩治,臣都接受。” “这件事,内官会给群臣一个交代的。”燕王裕道,“寡人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寡人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你不好的消息传出。” “是。”子冉点头。 第013章 晨醒 从宫中出来,子冉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前往了更深的内宫。 外朝与内廷,有一条狭长的宫城夹道,内廷不允许外男入内。 子冉虽早已在宫外建有府邸,但因作为储君培养,常留于宫中。 “长公子。”一名内竖停下脚步向子冉行了礼,这是燕王裕身侧传达王命的小吏,看着方向,似乎是刚从王后宫中出来的。 子冉停了下来,本想问些什么,但想了想之后,便放其离开了。 然而内竖回到燕王裕的宫中时,却将在内宫王后宫室前看到子冉的事转告给了燕王。 “他去了王后宫中?”燕王裕皱起银白的眉头,对此有所不满。 因为子冉对于先王后一直是不闻不问的。 “是,小人从王后宫中出来,便碰见了长公子。”内竖回道。 燕王裕放下手中的竹简,抚着额头思索了片刻,随后吩咐道:“去传相邦和大宗伯来见寡人。” “是。” 王后宫中,正有内官为王后讲述燕国的礼节及内宫由王后所负责执掌的要事,因此殿前站满了人。 子冉的出现,引来了不少目光,但她并没有惊慌,并向王后宫中的内小臣说道:“中宫立新后,儿臣是来向母后请安的。” 没过多久,内小臣成奚再次走出,“长公子,王后有请。” 子冉踏入宫中,这座宫室,自母亲离逝之后,她便再未踏足过。 “子冉见过母后。” 姬蘅将左右屏退,“这里是内宫,公子即将婚冠…” “母后忘了吗?”子冉打断道,“我们是母子。” “…”姬蘅瞬间哑住,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礼记·曲礼上》有言: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子冉又道,“因而子冉作为人子,是来晨醒,向母后问安视膳的。” “是吗?”姬蘅反问,并盯着她一动不动,“公子问安,是这样问的吗?” 子冉好像猜测到了她的意图,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俯首跪下,“子冉,叩见母后,今日晨醒,母后安否何如?” 看着子冉认真问安的模样,姬蘅忍笑道:“公子这般,自然是安好。” “不过,我已用膳,公子的用心,下次可要足一些。”她又道。 子冉旋即从地上爬起,“都没有旁人,还要捉弄我。” “不是你说为人子要昏定晨省的吗。”姬蘅回道。 “那我日日都来。”子冉便顺着话道。 姬蘅看着子冉不再说话,殿内突然变得安静,她想起了昨夜。 面对凝视的目光,子冉也想起了昨夜,“昨夜,是你?” “我听到了声音,却想不起来,但我知道。”子冉又道。 “是吗?” “你既然知道,又何故多问。”姬蘅回道。 “我想听你说。”子冉道。 姬蘅张开口,却又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才问道:“为什么会那样?” “我不知道。”子冉回道。 姬蘅看着子冉,思索了片刻,“难道,就连你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我忘了。”子冉回道,“我只记得有人喊我。” “看来…”姬蘅有些迟疑的看着子冉。 “就算舅舅请了名医,也没有根治。”子冉又道,“如你所见。” “云中君就这样把自己的软肋轻易示人吗?”姬蘅有所怀疑的问道,“毫无戒备的。” “母后不是一早就察觉了吗。”子冉说道,“在齐国的时候。” “云中君其实什么都知道,就不怕吗?”姬蘅又问道。 “怕什么?”子冉道,“我经历了这世间比死亡还要更可怕的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比死亡更可怕的…”姬蘅盯着她的眼睛,“是至亲的离去吗。” 子冉的内心剧烈跳动,那是她心中的最悲痛,无法原谅与无法释怀的。 “这样的事和软肋,你不应该随便告人。”姬蘅提醒道。 “或许人会改变,事物会迁移,但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子冉回道。 “不要说了。”姬蘅打断道,“你这样,只会让我害怕。”愧疚的话,她说不出口,子冉的越靠近与越坦诚,便让她越想逃离。 “我不说了。”子冉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儿臣就先退下了。” 至殿门口时,子冉忽然顿步,侧头道:“我会再来的,母后。” “云中君即将及冠成人,却总往内宫跑,就不怕大王之后,降罪责罚吗。” “府邸已经烧了,所以我只能住在宫中。”子冉却笑道,“母后不想看到子冉吗?” “难道我说不想看到你,你就会不来了吗?”姬蘅皱眉反问。 “要继承国君之位的人,怎么能够是不仁不孝之徒。”子冉回道,“昏定之时,儿臣会再来的。” “母后。”子冉刻意喊道,嘴角还有一抹笑。 燕王裕静养的宫殿中,燕相辛吾和春官之首的大宗伯子呈以及地官之首的大司徒邹衍被召见入内。 “大王。” “寡人召你们几人来,是关于云中君冠礼一事。”燕王裕向三人说道。 地官执掌度支与岁计,春官掌理礼制,祭祀与历法。 王子及冠成年之后方可大婚,原本推迟的冠礼,如今又被重新提起,辛吾明白,这是要让子冉提前大婚,也就意味着,关于继承人选,燕王裕并没有完全动摇心思。 第15章 “大王,继先王后葬礼,与王后册立,还有…云中君将府邸烧毁,便又划拨了钱粮供冬官修缮府邸,今年秋征所收,几乎消耗殆尽。”对于当家国家不堪重负,大司徒邹衍有些为难的说道,“马上要入冬了,今年的岁计,怕是难以支撑。” “地官所虑,寡人当然知晓。”燕王裕道,他躺在病榻上,就连说话都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完,“但是寡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这…” “大王,长公子的成人礼,可以一切从简。”跪坐在一旁的辛吾开口道,“并由此向全国推广,由王室开始,戒奢从简。” 燕王裕再次看向邹衍,邹衍思考了片刻,“如若从简,春官可以想办法节留冬日的发放。” “王公贵族便罢,但将士们的供给不可以克扣。”燕王裕提醒道,“冬天要到了,北方那群胡人,必然会有所行动,我们不可能松懈丝毫。” “是。” 燕王裕挥了挥手,随后便将辛吾单独留下。 “相邦。” “大王。”辛吾坐得近了些,他与燕王子裕是自幼一同长大的。 “寡人的身体,不知还有几年好活。”燕王裕无奈道。 “大王切勿说这样的话。”辛吾连忙道,“大王洪福齐天,定会好起来的。” 燕王裕摇了摇头,“于燕国,寡人已经尽力,功过就由后人去评吧。” “大王接手燕国,正是内乱外祸,满目疮痍之时,而今不过十五载,便有此安定,这都是大王的功绩,大王是贤德明主,定然能够得到先祖的庇佑。”辛吾说道。 “有些事,你我兄弟二人就不要遮遮掩掩了吧。”燕王裕直言道,“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我从没有动摇过,你应该也是。” “大王…” 燕王裕抬手,“但是寡人是燕国的君主,有些事不得不远虑。” 他看着辛吾,“你有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辛吾对视着燕王裕,“是,年夏之时刚行笄礼。” “寡人想为其指婚,”燕王裕看着辛吾的神色,道:“新昌君。” 然而在辛吾的心中,他所想要扶持的,只有子冉,不过想到子冉,辛吾的心中还有一层担忧。 “你不愿意吗?”燕王裕又问道。 “大王,臣不是这个意思。”辛吾低下头拱手,“只是小女为妾室所生,公子身份尊贵。” “那又如何,她的父亲是国相。”燕王裕道。 辛吾表现的有所犹豫,但心中却并不抗拒,在燕王裕看来,辛吾是想将女儿嫁给子冉做妾室,而不是新昌君。 “国君赐婚,臣替小女,拜谢君恩。”辛吾叩首道。 “燕国如今的太平,是你我共同耗尽半生心血而来,我不能让燕国毁在我的手里。”燕王裕又道。 “臣明白,燕国能有今日,很是不易。”辛吾回道。 子冉从王后的宫殿中走出,撞见了入殿来的太子兴。 一个六岁的孩童,却对子冉起了很大的敌意,“你来做什么?” 子冉本不想理会,却不料太子兴又道了一句,“这是我阿母的宫殿。” 子冉听后回头看了一眼,生气道:“那你阿母呢?” 太子兴听到子冉的话,攥着内官的手,伤心的大哭了起来。 哭声让殿内的姬蘅赶了出来,“兴儿。” 对于阿姊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姬蘅很是怜惜。 “姨母。”太子兴松开了内官的手,扑到了姬蘅怀中。 “你怎么还跟一个孩子置气。”安抚好孩子之后,姬蘅朝子冉说道。 “我看他聪慧的很。”子冉看着这般关怀太子兴的姬蘅,很是不高兴的回道。 “他也是你的弟弟。”姬蘅又道,“那些争斗是长者强加在他身上的。” “那他可以舍弃这个身份吗?”子冉反问道。 姬蘅听出了她心中的不高兴,“阿冉…” “既然不可以,那与他是不是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子冉又道,他阴冷着脸,对着年幼的弟弟,丝毫没有仁慈之心,“不知道怎么做人和收敛自己,如果没有人教他,那么我来教。” 第014章 指婚 姬蘅看着子冉突然沉下的脸色一愣,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青荷。” “公主。” “把太子带进殿去。”姬蘅吩咐道。 “是。” “我知道你不高兴,对于你,我不应该说那些话,不过,或许因为他是我阿姊所留唯一的孩子,所以我才会下意识的袒护。”姬蘅解释道,似在向子冉道歉。 子冉看着她,本来不好的心情,因为这几句话突然释然,“我知道。” “就像我听到阿母的事情,也会失去判断一样。”子冉回道,“与阿母有关的人和事,我也会看得很重,所以我知道的。” 姬蘅看着子冉,“你虽是冲动了些,却也明白事理,不会过于的固执。” “我想,你的父亲正因为了解你,所以才如此钟意,并选定你为国君的继承人,只是,你不喜欢那些强逼。” “他真的了解我吗?”子冉问道。 “如果你的内心肯定,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姬蘅回道,“我想,你自己心里其实是最清楚的,只是某种原因,所以你痛恨。” “齐国对你父亲的评价很高。”姬蘅又道,“至少相比其他诸侯王,燕王子裕,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我不否认他是一个好的君王,但他绝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子冉回道。 “换成是你,又能否做得周全呢?人无完人,就如你我身上,也有诸般缺陷,可你能改变自己吗,你不能,所以你也没有办法要求别人去改变,你享受了好的一方,就要接受坏的一面,因为这才是完整的人,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无法接受,所以你要做的,其实是与自己和解,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那么累。”姬蘅又说道。 子冉对视着她,一双深邃而幽暗的双眼,似乎可以洞彻人心,仅仅是几天的相处,自己便被她摸透了一切。 “与自己和解?”子冉看着姬蘅,“那么母后自己呢。” 姬蘅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子冉的话,因为她知道,这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适才你在殿中说的话,可还算数?” “啊?”子冉愣住。 “昏定。”姬蘅道,“你不是要做孝子吗。” “当然。”子冉笑道,“儿臣绝不食言。” 燕王的寝宫内,燕王裕单独见完辛吾,便又着人召见了新昌君子由与渔阳君子还。 “子由、子还,请大王安。” 歇息了片刻的燕王裕再次倚着凭几吃力的坐起,渔阳君子还见之,连忙凑上前搀扶,“阿父。” 燕王裕昏聩时,子还守了一夜,而子还活泼好动的性格,也惹得燕王裕欢喜,所以早早的也为其封了君。 原本燕王裕只是召见子由,恰好碰到了子还入宫请安,于是一并见了。 “父亲的身体,安否何如?”子由恭敬的问道。 比起备受器重的长兄云中君,与更年幼并受疼爱的弟弟渔阳君,子由作为次子夹杂在中间,备受冷落,只因他比渔阳君年长,遂一并封了君。 这些,子由都十分清楚,便也从不与兄弟争抢,但随着年长之后的才德显露,与长子的疯症,燕王裕才将目光逐渐落到他的身上。 燕王裕挥了挥手,“子由。” 子由起身凑到父亲榻前,“儿臣在。” “寡人已与相邦商议,提前为你兄长举行婚冠。”燕王裕说道。 子由听后,平淡的回道:“君子成人,理当婚冠。” “你与他只相差一岁。”燕王裕又道,“所以寡人想替你也挑选一个合适的妻子。” 对于子由,燕王裕并没有用强硬的态度直接做主,而是先过问了他的意思。 “儿女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由都听从父王的。”子由回道。 “好。”燕王裕道。 “父亲要为兄长指谁家的女儿?”渔阳君子还忽然问道,“能配得上兄长的,一定不会太差。” “是相邦辛吾之女。”燕王裕没有遮掩,直言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让子由和子还都大吃一惊,因为辛吾不仅仅是燕国的相,更是云中君子冉的舅父,以及拥护者。 “父王,辛相为燕国,劳苦功高,儿臣…恐无法相配。”子由显得有些为难。 “寡人自是先问过了辛吾。”燕王裕冷下脸说道,“况且,你是公子,是寡人之子,这没有什么不妥的。” “可是父王,”一旁的渔阳君子还很是急切,“辛相是长兄的亲舅父,如今燕国局势稳定,兄长若是娶了辛相的女儿,恐怕要起党争了。” 渔阳君性情直率,受到宠爱后,其争心也越来越明显,这些燕王裕一直都知道,不但不加以制止,反而纵容。 第16章 “辛吾先是燕国的相,而后才论亲疏关系。”燕王裕说道,“燕国已立子兴为太子,寡人也从未说过要传位长子。” 这句话,更像是给二人的提醒,让渔阳君子还对争夺有了更多的希望。 “太子年幼,汝等当勉励。”燕王裕又道。 还不等渔阳君开口,新昌君子由便起身后退跪拜道:“国赖长君,太子虽年幼,但大王正值盛年,况且立嫡立长,云中君作为长子,人心所向,才是最好的人选。” 子由的话,让子还一时噎住,但还是开口反驳道:“长兄昨夜刚烧府邸,那火还牵连了几处民宅,朝野议论不休,民怨沸腾,入宫时,还听得有宫人在谈论呢。” 此时燕王裕已经彻底拉下了脸色,因为子还的话,子由察觉之后,连忙道:“父王,如今正是秋日,天干物燥,长兄府邸的火,或许只是无心之失,是有心之人,将其夸大,其居心,必在乱我燕国。” 子还知道子由与子冉交好,但是这样的偏袒,让他很是不悦。 “好了。”不管是好话还是别的,燕王裕都不想再听到与子冉有关的任何消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寡人想要说的,只是你的婚事而已。”燕王裕又道。 子由再次叩首,“父王疼爱与关心儿臣的婚事,儿臣感激不尽,然辛相之女,请恕儿臣无能,无论父王想让儿臣娶谁家的女儿,儿臣都会听从,但唯独相国之女,臣不能。” “为何?”燕王裕问道。 “一为长兄之心,二为燕国内政,三为黎民社稷,也为父王忧心。”子由回道。 燕王裕重新审视着子由,“你说说看,何为长兄之心,何为寡人忧心。” “长兄为大王的长子,有名师辅佐,朝野尽知,可若是大王将辛相之女许配给臣,便会动摇人心,长兄也必会寒心,子由与长兄自幼一同长大,不忍如此。”子由回道,“人心一旦动摇,众王子争储,便会使得内政混乱,社稷不稳,国家动荡,大王必然忧心。” “这是臣不愿意看到的。”子由又道,随后叩首恳求,“请大王三思。” “你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燕王裕道,“心思也沉稳。” “虚伪。”子还匍匐在父亲榻前暗骂道。 “这桩婚事,已经不用再考虑了。”燕王裕又道,“回去等候消息吧。” “大王…” “不用多说了。”燕王裕抬手道,他长呼了一口气,疲惫的躺下,“子冉要是有你一半沉稳,寡人又何至于此。” “大王若是只想借子由来鞭策长兄,恐怕会适得其反。”子由直起腰身,毫不畏惧的继续劝道,“长兄会被逼疯的。” “寡人不但是你们的君王,更是你们的父亲,如何教育子嗣,还用你们来教授吗?”燕王裕沉下了不悦的脸色,是君王,也是父亲,君父的威严,不容动摇。 “臣不敢。”子由低下头。 燕王裕遂挥了挥手,就连子还也只能被迫跟随子由一同离开。 “阿兄和长兄还真是手足情深。”殿外,子还阴阳怪气道,“可就是不知道,究竟是真心呢,还是假意。” “真心不用试,假意一试便知,至于蠢嘛…”子由撇了一眼子还,“只需一眼。” “子由!”公子还大怒,“你别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欺人太甚。” “你这般帮公子冉,他可会领情?”公子还又道。 “我做事向来问心无愧,不管领不领情,我做好我该做的,足矣。”子由回道。 “一个疯子,我不相信父王真的会传位给他。”公子还说道,“等着吧。” 是日黄昏 还未到昏定之时,子冉便来到了王后宫中。 负责王与后以及太子膳羞的内饔,将晚膳送入。 子冉等候在外殿,“长公子。”内饔遂停下脚步上前向其行礼。 “以后王后的膳食,要先由我尝试之后,才可送入。”子冉指了指桌案,随后跪坐下。 “这…”内饔看着子冉呆愣住。 “问安视膳,这是人子之礼,有什么不妥吗?”子冉问道。 外殿的声音传进内殿,侍女青荷伸长了脖子想要听热闹。 “公主,这个公子冉不是说来昏定的吗,怎还要和您抢饭吃?”青荷道。 “她不是要和我抢饭吃,她是怕…”姬蘅看了一眼外殿,思绪乱如麻,“有人毒害我。” 第015章 辛姚 子冉跪坐在外殿,将菜品一一尝试,若是口味不佳,便命人撤走,尝到最后,就只有几道菜肴,也是她较为满意的被留了下来,并且是最接近齐国的饮食。 “把这些呈给王后吧。”子冉吩咐道。 看着一半被筛选撤下的菜肴,掌管宫中膳食的内饔有些为难的开口道:“长公子…” “宫里那么多人,还要我教你吗?”子冉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打断道。 “可是这不符合侍奉王后的规矩。”内饔顾虑道,在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宫内所有妃嫔,公子,公主,都有相应的供给规格。 “规矩是人定的。”子冉道,“我的意思,就是王后的意思。” 内饔抬头看了一眼子冉,对于国君的长子,他不敢违背,于是弓腰应答:“是。” 子冉起身踏进内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母后请用膳。” “我倒要看看,你挑了半天,给我选了些什么。”姬蘅好奇的说道。 内饔遂将菜肴一一呈上,“王后。” “没有什么,只是选了一些与在齐国所吃相近的食物。”子冉说道,“燕国不比齐国,没有那般丰富的物产。” “天下诸侯国,燕国并不算小国。”姬蘅说道,“各国都有各国的长与短,否则又怎在乱世立足。” “我这不是怕母后不习惯嘛。”子冉回道。 “你都能在齐国习惯,我为何不能习惯于燕呢。”姬蘅反驳道。 “好了,快尝一尝吧。”子冉看着姬蘅案前的四道菜说道,“今日的炙肉不错,不过火候大了一些,都有些焦了。” “几年过去,云中君对于吃的,好像更在行了。”姬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子冉所说的炙肉。 “怎么样?”子冉瞪着眼睛问道。 “还不错。”姬蘅回道。 “燕国的秋猎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母后愿意,儿臣想请母后尝一尝子冉烤的,最新鲜的炙肉。”子冉说道。 “若是云中君亲手,自然不能辜负,要好好尝一尝了。”姬蘅回道。 从王后的宫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到了日落之时。 刚至宫城夹道,子冉便碰到了入宫向生母请安的渔阳君子还。 子冉对于这些手足兄弟,除了子由外,几乎都是漠不关心。 “这不是云中君吗?”然而这一次碰面,子还却并没有向从前那样冷眼略过。 从王后宫中出来心情大好的子冉并不想理会他的言语,子还见她不搭理自己,于是便用着奇怪的语气贺喜道:“恭喜长兄。” 一句恭喜让子冉忽然顿住,她回头看着子还,“什么意思?” “长兄不知道吗,父王要给长兄举行冠礼了,冠礼过后便是大婚。”子还回道。 “冠礼?”子冉皱眉。 “难道父王没有和长兄说?”子还故作惊讶道,“不光是长兄的冠礼,还有新昌君呢。” “新昌君?” “父王想让新昌君迎娶相邦的女儿。”子还解释道,“就在白天,父王还召见了新昌君,亲口说的。” 子冉听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相邦辛吾是她的亲舅舅,且是她的扶持者,而今燕王却让新昌君这个素有贤德之名的公子迎娶他的女儿。 这便是向群臣告知,他有想要更换继承人的想法。 因为这样一来,对于辛吾来说,无论是公子冉登上了王位,还是公子由,他都能从中获利。 “哦,对了,父王还让新昌君多勉励,因为…”子还看着子冉的脸色,“国赖长君。” 子冉看着子还,眼神突然阴暗了下来,子还被吓了一番,连忙道:“这是父王亲口说的,长兄若是不信,就亲自去问父王吧。” “给我闭上你的嘴!”子冉怒呵道。 子还被吓了一跳,无论燕王如何疼爱他,但是在这个燕王长子跟前,他总是会心生惧怕。 因为只要子冉在,燕王的偏心就一定是她的,无论他如何去获取欢心,也没有办法真正代替公子冉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随后公子冉趁着宫城门还没有关闭之前出了王宫,并去往了舅父辛吾的府邸。 ——相府—— 还在朝廷处理政务的辛吾并不在家,但子冉却碰到了平时呆在闺阁内足不出户的表妹——辛姚。 由于是庶出,所以并不得宠,但是子冉生病的这些年一直住在相府,所以她一直知道这个表妹,却不相熟。 第17章 “辛姚见过云中君。” “父亲去了朝中,还没有回来。”辛姚行过礼之后,又向子冉解释道,“今日兄长也不在,所以只有辛姚。” 在子冉的记忆里,规矩二字,再合适不过,乖顺,懂事,这些都是她对辛姚所记得的印象,今日撞见,便更加如此觉得了。 但子冉来相府是为了自己,而不是这个不太熟悉,甚至是被自己忽略的表妹。 “你…”子冉看着辛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辛姚如果知道,就不会隐瞒。”辛姚回道。 “我…”子冉忽然噎住,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入夏之时,父亲为辛姚举行了及笄礼,公子忘了吗,当时,在辛姚的及笄礼上,公子也在。”辛姚回道。 子冉为之一愣,一些她毫不关怀的人和事,几乎遗忘殆尽,于是只能装作记得来缓解尴尬,“啊,你是今年刚刚及笄,我说呢,你的及笄礼我是来了的。” 然而辛姚却看得出来她的尴尬,但没有戳破,“公子可用了晚膳?” “嗯。”子冉点头,忽然心生愧疚,“小姚,我这样喊你,你不会介意吧。” 辛姚为之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在这个家中,只有阿母会这般唤我。” “怎么说你都是舅舅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子冉解释道。 “公子是国君之子,公子的妹妹,是国君的女儿,燕国的公主。”因为身份有别,辛姚很是清楚,所以不敢高攀,于是连忙撇清道。 “我的身份才是国君的儿子,我身上流着辛氏的血脉,我是我母亲的孩子。”子冉认真的说道。 公子冉与辛氏一族斩不断的牵连,便是因为母子之间的情深,相对于燕王室而言,子冉更为亲近母族。 “兄长。”辛姚看着如此激动的子冉,于是便改唤了称呼。 “这才对嘛。”子冉道。 “我问你,如果让你嫁入王室,你会愿意吗?”子冉随后又问道。 “嫁入王室?”辛姚微微皱眉,盯着子冉愣了会儿。 “不是我。”子冉连忙摊手说道。 “我知道的,只有上将军的嫡女,才能与兄长相配。”辛姚回道。 “不是。”子冉的心中有些无奈,因为血缘关系,她想要拉近距离,但是却总有一种无法真正被信任与接近的感觉,“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你不用思考是谁。” 辛姚迟疑了片刻,脑海里思索着,回道:“如果这是父亲的意思,辛姚会听从一切安排。” “我问的是你,是你的心。”子冉忍着气道。 “我…”这一次,辛姚彻底愣住,“我不知道。” “因为从来都不会有人这样询问的。”她又添了一句。 子冉突然一阵心酸与怜悯,她所忽视的,也是所有人所忽视的。 她自己的声音。 她的心声。 如果不是权力争夺的需要,子冉或许不会关注到她,她有些自责,也很愧疚,因为如果母亲还在,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唤了我一声兄长,那我们便是手足,我这样问了,你尽管回答你心中所想,没有人会逼迫你,我也不会。”子冉说道。 “…” “我不愿意。”犹豫了片刻后,辛姚才开口回道,“我不愿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可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呢,只会换来更加的冷漠。”但很快她又退缩了,因为她明白,她的不愿意,只是她的不愿意,她无力更改,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主君回来了。”府中的下人提醒道。 子冉看了一眼辛姚,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的心里已有了想法。 辛吾回到府中,“公子怎么来了。” 子冉沉默了片刻,辛吾便将屋内众人遣退,“你们都下去吧。” “朝廷要为我提前举行冠礼吗?”子冉问道。 “是大王告诉公子的?”辛吾警惕的问道。 “舅舅只需要回答我。”子冉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冷着脸问道,“冠礼的目的是什么。” “是,冠礼的目的,是为了让公子完婚。”辛吾回道。 “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完婚吗?”子冉又问。 “当然,君子成人及冠,方可成家,方可继承家业,君子成人,方可治人。”辛吾回道。 “那么辛姚呢,她要嫁给谁?”子冉继续问道。 辛吾眉目紧锁,猜测道:“难道刚刚她和公子说了什么吗?” “她没说什么,是我一直在问。”子冉如实说道。 “那公子?”辛吾不解。 “大王是想让子由…”子冉看着辛吾,除母亲外,最疼爱自己的人,“迎娶舅舅的女儿,辛姚吗。” 辛吾瞪直了双眼,“公子是从哪里听到的?” “舅舅只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子冉说道。 辛吾闭上眼,“阿冉。” 第016章 舅母 “舅舅从来都不会犹豫。”子冉却从辛吾的犹豫当中得到了答案,“所以,真的是大王要为子由和辛姚指婚是吗。” 辛吾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大王的意思…” “我知道。”子冉打断道,“国家不需要一个不正常的继承人。” “公子。”辛吾看着子冉,脑海里思索了片刻,“昨夜的事,大王也在仔细斟酌,如果他真的要放弃你,就不会提前给你举行冠礼。” “按照礼制,长幼有序,但礼制是人定的,大王如果真的要更换,便会直接跳过公子。”辛吾又道。 “但也如公子所想,大王此举,内心确有动摇,臣也提醒过公子。” “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这不是我能受控的。”子冉看着舅舅,惶恐无措的说道。 看着子冉从小长大的辛吾,深知子冉的秉性不坏。 但母亲的死,让子冉受到了很重的打击,因为有怨念,以及很深的执着,所以在面对燕王裕之时,她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怒火。 “我想,大王是你的生父,也是最清楚你的为人的,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动摇想法,甚至替你择了乐易之女。” “而真正让大王的顾及的,还是你昨夜。”辛吾说道,并盯着子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我听闻今日公子见完大王后,去了内宫。” “舅舅为什么要问这个。”子冉的眼神躲闪,似乎不想作答。 “旁的人或许不知道公子昨夜是为何,但是臣是看着公子长大的,这几年,公子一直在臣的身边,臣岂能不知道呢。”辛吾说道,“为了一个齐女,公子真的要舍弃一切吗?” “我没有要舍弃。”子冉回道。 “可是公子已经受影响了。”辛吾道,“这几年,公子虽然对大王有所不满,但也不至于像昨夜那样。” 子冉说不上话来,“可是我却能受到安抚,她对我而言,或许并不像舅舅所说的那样。” “可你的失控是因她而起,即使可以受到安抚,可这样的安抚,对于公子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辛吾回道。 “舅舅怎么就能如此肯定呢。”子冉道。 “饮下毒药,再配以解药解毒,看似已经安然,可是毒药侵体已经造成的损伤却是不可扭转的。”辛吾向子冉分析道,“这些道理,以公子的聪颖,不会不明白的。” “离开那个齐女,对公子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辛吾又道。 “舅舅的话固然有道理,可我不这么认为。”子冉反驳道。 辛吾皱着眉头,“她对于公子而言,是最危险,也是最致命的存在,她的心思太深沉了,公子陷入其中,若是无法抽离,最后受伤害的,定然是公子自己。” “这些我当然都清楚。”子冉说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像舅舅这样理智,人之所以是人,便是无法割舍七情六欲,说到底,舅舅并不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无论结果吗?”辛吾看着子冉问道。 “无论结果。”子冉回答的很是肯定。 “你真的…”辛吾有些失望,并且对那个齐女越发警惕。 “所以我会护着她,任何人,都休想伤她。”子冉看着辛吾,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与提醒。 而这一刻,辛吾的内心也动摇了,或许对于燕国而言,子冉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国君人选。 但同样因为子冉这样的品性,也让辛吾在动摇中,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比起城府极深的公子由,子冉与自己血脉相连,并且以她的品性,更易掌控。 至于公子由,作为君主,已然合格,但对于辛吾这样并非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国家上的权臣而言,家族的兴衰才是他一直所顾虑的。 “你知道,如果你将这些话说给大王。”辛吾看着子冉,“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吗。” “我早就说过了。”子冉回道,“母亲的事,国家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掩盖他怯懦与无能,贪恋权势的借口。” 第18章 辛吾突然有些无法理解,他甚至觉得,子冉变得越来越陌生,“只是一次求学而已,你与那个齐女,为何能产生如此的渊源,我不明白,她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就连你母亲苦心为你铺设的路,你都要自毁。”辛吾难以理解道。 “舅舅不用拿母亲来束缚我,这条路,是母亲替我考虑的,可是她的初衷与本意,是不愿我像她一样永远被困住,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子冉回道。 “但是我这样抉择,并不代表我放弃了自己。”子冉又道,“他用子由,不就是想要逼我吗。” “我是燕国的公子,除了太子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可我本就知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提醒。” 辛吾看着子冉,“倘若你真的清楚与明白,旁人又怎会时刻都在你的耳畔言语,子冉,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太过重情,这恰恰是帝王之家最为忌讳的。” “因为燕国不光有内争,还有外患。”辛吾又道。 “舅舅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冷血至极的人吗。”子冉问道,“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利用。” 辛吾瞪着双眼,心中一惊,他希望子冉有争心,但却不希望子冉变成那种刻薄寡恩之人。 “或许,你舅舅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忍耐。”辛吾的妻子卫容走了进来。 卫氏一族为燕国贵族,也是将门之家,所以子冉的身后,并非只有辛氏一族,还有卫氏。 这样强大的背景,已不是燕王裕想要动摇,便能动摇的。 “舅母。”子冉对于卫容多了几分亲切。 卫容走上前,眼里充满了慈祥,“小冉,你舅舅的意思,是要你学会忍耐。”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 “克制自己,克制欲念,但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舅母知道你从未忘记过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只是学不会忍耐。”卫容又道,“这也怪平日里,我们对你太过骄纵,没有加以约束好。” “可是小冉,此一时非彼一时,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因为没有人会如夫人那般纵容你,大王的疼爱,与对夫人的愧疚,都是有限的。” “你必须要学会忍耐,学会隐忍。”卫容继续劝道,“想要的东西太多,反而会失去所有。” “这不是说教,也不是压力,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再去想办法改变,一点一点的获取力量,得到你想要的结局。” “舅母,我…” “一时肆意的冲动与任性带来的失败,与隐忍与刻苦过后的云开见月,你会选择哪一个?” 卫容的话,不像辛吾那样带着目的性与功利,独属女子的温柔,也让子冉更能接受。 “可是舅母…”子冉红润着双眼。 “我知道了。”从子冉的眼神与犹豫中,卫容得到了答案,“也许你心里比我们更清楚该如何去做,你能够找到权衡之法。” “不管大王怎么想,你都不用顾虑辛氏与卫一族的选择,因为血脉亲情,永远是联姻这种外亲无法相比拟的。” 就在辛吾动摇,并想强逼一把子冉时,妻子卫容却用了相反的方法。 “子冉明白了。” 送走公子冉后,辛吾的脸色阴沉。 “夫人又在纵容她。”对于妻子的做法,辛吾有些不满。 “妾不是在纵容。”卫容解释道。 “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辛吾问道,“我是她的舅舅,是她母亲故去之后,这世上唯一关怀她的至亲,她却为了一个敌国公主,说出那样的话来威胁我。”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面临选择时,我不敢去想,她为了那个齐女,会做出什么。”辛吾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子冉不会的。”卫容说道,“主君,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是因为主君的心里,无法接纳那位王后。”卫容又道。 “她是齐国公主,她的出现,一开始就是敌人,”辛吾激动的回道,“我要如何接纳呢。” “主君将她视作敌人,是因为她是齐国派来的,但对于子冉来说,她们有着不浅的渊源。”卫容道。 “那都是过去了。”辛吾道,“昨夜的事,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子冉身上的伤,我们用了几年的时间去安抚,而那个女人一出现,便将这些全都打乱了,我不敢想,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发展,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卫容长叹了一口气,“子冉的病情,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她可控的,而现在,主君和大王逼得太紧了,她会喘不过气,会彻底疯的。” “这样的结果,也是主君想看到的吗?”卫容问道,“就如当年…” 辛吾皱眉,“我绝不能让她变成她母亲那样。” 第017章 君父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子冉便在宫门刚刚开启时入了宫。 然而这次子冉入宫,却是去了燕王裕的寝宫,而不是王后宫中。 由于昨日子冉离开时的话,使得姬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殿外是否有人。 伺候梳洗的宫人不明白王后的意思,于是道:“除了值守的内小臣外,殿外并无其他人。” 明明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却仍让她感到一阵失落,昨日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失落积攒多了,便会成为失望,一旦失望,便会永远失去信任。 只有不抱有期待,才不会有这样的思考,才不会失落。 姬蘅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于是便将这些全都抛之脑后。 “不过,小人等从大王宫中经过的时候,看见了长公子。” 宫人的话,引起了姬蘅的好奇心,“大王宫中?” “回王后,是的。”宫人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长公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入宫向大王请安了。” 姬蘅或许知道了什么,因为从姬於派人的传话中,她得知了燕国正在为公子冉筹备冠礼,而她这个嫡母,之后也将出席。 并且,公子还向生母请安时,将燕王裕想要指婚辛吾的女儿,嫁与公子由的消息说了出来,这件事便也在内宫传开了。 新后的册立,正式拉开了燕国一众公子夺嫡的权力之争。 这与齐国一样,姬蘅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们为了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血脉相连的家中,充斥着猜疑,算计与背叛。 “不是说公子冉与燕王的关系不好吗?”青荷不解道,“奴还以为,公子冉会来向公主请安,没有想到竟然去了燕王那里。” “突然的转变,是因为察觉到了危机,这种危机带来了惶恐与不安,如果不做出改变,就会失去一切,可被迫改变,就会显露争夺之心,这是一个,困扰所有继承人的难题,争与不争。”姬蘅只留下了青荷,对着铜镜缓缓说道,“公子冉正在面临这个难题。” “她会怎么解决呢,我有些好奇。”姬蘅又说道,“以她的聪慧,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她做着许多刻意的事情,唯独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她的疯,究竟是真还是假。”姬蘅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听着主人的话,青荷满脸的惊讶,因为那天夜里的火海,她也去了,公子冉身上的伤,和周围人被她所伤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天夜里,公主不是亲眼所见吗?” “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够影响她?”姬蘅说道,但这句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源于,对一切的不信任,包括子冉的情感。 “我与她所接触,真正算起来不过半载而已,彼此之间又有多少了解呢。”姬蘅又道。 “所以公子冉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伪装的吗?”青荷有些不理解主人的话,于是只能说着自己的见解。 “我不知道。” 主人的回答却让青荷有些惊讶,“青荷侍奉公主多年,还从未见过公主对于人和事会有所犹豫。” 姬蘅看着铜镜里,早已不同从前的容颜,心思也更加的深沉,“毕竟我们…” “也曾有过坦诚。” “年少之时的干净与纯粹,在经历一些人和事之后,还能保留几分呢。” “至少,我已经所剩无几,我想,她应该也是。” 青荷看着主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按照公主所说,那现在公子冉在燕王宫中,岂不是…” “是。”姬蘅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燕王裕的宫室,有着高墙隔绝,但仍然能够看到砖瓦。 “王室当中,比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更要让人恐惧的是,父子相知。” “即便你没有造反之心,可是你有这个能力,这就是你的罪。” 【“对公子们而言,王,即是君也是父,君父不可分割,正因为是公子,所以君在前,父在后,先要以人臣之礼为先,再是人子之礼。” 第19章 年少的子冉却不同意夫子所言,于是老师与学生之间产生了分歧,“可是父亲在成为君王前,先是父,是成为了君王之后,才是君的。” “于国家而言,君臣关系是礼法,大于一切,没有先后。”夫子对于学生的反驳很是不高兴,于是敷衍回道。 “君臣之义理,为什么可以凌驾于血亲之上,这难道不是磨灭了人性吗?”子冉依旧不肯放弃自己的见解。 “我们是人,为什么要去掉人性,被礼法禁锢起来。”她问道。 “因为治理天下需要秩序,而情会存在偏私,会失序。”夫子开始认真的回答与反驳子冉的观点,“为了防止天下失去秩序,所以我们需要礼法来约束行为,用道德来教化内心。” “对于一些人而言,即便没有约束也不会做出出格之事,可对于另外一些人,就算是约束,也还是会做出出格之事…” “够了!”夫子怒道。 “学生失礼。”子冉低下头。】 “阿冉,面对那样的质问,这一次,你会怎么回答呢。”姬蘅望着燕王的宫室喃喃自语道。 ——燕王寝宫—— 子冉抵达时,燕王宫室刚刚掌灯,殿外值守的一众寺人对于公子冉的到来很是惊讶。 自辛夫人故去之后,子冉几乎不曾在清晨入宫,也很少主动来见自己的父亲。 “长公子。” “大王醒了吗?”子冉问道侍奉燕王的内臣。 “回公子,大王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未醒来。”内臣恭敬回道。 子冉便走到殿前,跪坐在殿门口等候。 这一举动惊讶了众人,他们都是燕王身侧最亲近的侍从,因而在他们看来,燕王与长子之间的父子关系早已破裂。 半个时辰后,内殿的灯终于亮起,这示意着燕王裕已经醒来。 “公子,大王醒了。” 子冉跪坐着,问道出殿的内臣,“父亲今日安否何如?” 殿内,内臣将公子冉在殿外的事情如数转告给了刚刚醒来的燕王裕。 “大王,公子冉来了,半个时辰前。”内臣小心翼翼的说道,“并且还向小人询问,大王今日安否。” 燕王裕躺在榻上,“问安视膳,他这是要效仿文王世子吗。”然而他感受到的却并不是父子之间的关怀之情。 因为子冉先前的举动,而如今的反常,使得燕王裕对其更多的是猜疑。 作为父亲,他的确是钟意子冉作为继承人,并一直在培养她,但作为君主,他又害怕子冉的羽翼丰满,并且生有争夺之心,危及到王权。 但现在最坏的结果已经来临,子冉不仅有着几大权贵的支持,且起了与其他兄弟的竞争之心。 在这样矛盾的心里下,作为君主的燕王裕,对于子冉,便由血脉亲情,转为了对于危及王权的提防。 燕王裕没有给出答复,直至洗漱完,他才问道:“还跪着吗?” 内臣点头,“从长公子来到殿前,便一直这样跪着了。” 燕王裕沉默了良久,直到看到了辛氏的遗物,才又一次的心软。 “让他进来。” 子冉踏入殿内,并收敛了曾经,流露在外的,对父亲的种种不满。 “儿臣,拜见父王,”与子由和子还一样,她开始仿照周礼向君王与父母问安,“不孝儿臣,叩问,父王今日安否如何?” 因为身体孱弱,燕王裕只能躺在榻上,他看着子冉,几番欲言又止,“从你母亲故后,寡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你的问安了。” “为什么突然如此?”燕王裕怀疑的问道。 “因为儿臣不想辜负母亲。”子冉回道,“如果父亲有过错,那么儿子可以怨恨父亲,这是人的本能,可又因为孝道,会让这些都埋藏在心里,但臣子不可以憎恶自己的君王,因为这违背了忠君之道,即便只是心中的想法,也不被允许。” “因此臣明白了,君,大于父。”子冉又道,“而以往,臣对于大王,与对舅舅是一样的。” 燕王裕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很不是滋味,的确是他在逼迫子冉往前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难道这些在你的心里,无法共存吗?”燕王裕问道。 殿内的人早在子冉入内时,就已被燕王裕所遣退。 “那么大王觉得,可以共存吗?”子冉反问道,“大王希望臣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能力,有担当,同时又忠孝两全,子由那样的人是吗?” “群臣拥戴,百姓欢喜,可这样的人,大王能够放心吗?”子冉又问道。 “又或者,大王真的,放心臣吗?”子冉继续问道,“大王需要的长子,是子由那样的出身与才德。” “国与社稷…”子冉忽然顿住,国与社稷,不过是燕王裕的借口罢了。 即便病重,他也无法舍弃手中的权力,卧病于榻,他比谁都渴望身体可以好转,可以长命。 却又常常作出一副明君的样子,对于国家好像忧虑极深,“你在质疑寡人吗?” “公子冉。” “你就是这样与你的君父说话的?”燕王裕皱着眉头质问道,“你说着寡人如何想你,那么你呢,你又是如何期待你的君,你的父,在你的心中,寡人究竟是什么。” “父王知道,”子冉看着父亲,湿红着双眼,喉间滚动,有些哽咽,“儿臣最怀念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吗?” “是王祖父在的时候。” 第018章 傀儡 燕王裕满脸的错愕,他侧躺在榻上,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长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子冉会说,是母亲在世之时,但没有想到的是,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让燕王裕瞬间沉默,并陷入了反思之中。 燕王裕并非是以太子的身份继承王位的,他也曾与众多兄长争夺过。 先王晚年时,朝堂中的尔虞我诈,和手足之间的互相残杀,都让他感到疲惫至极,而唯一与仅存的温情,便是回到只属于自己的家中,那里没有君臣,只有善解人意的妻子,与天真活泼,盼望着父亲归来的孩子。 而那个时候,他才能卸下真正的防备与伪装,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他将自己在权力争夺中从不曾有的温情,如数的给了家中,给了妻儿。 对于妻儿,他也曾有过真心相待,直到他在争夺中胜出,直到他得到了王位,得到了权力,得到了一切他渴望的。 子冉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先王在弥留之际转告给自己的话。 【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王城上空雷电交加,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席卷而来,将宫中的灯火一盏盏卷灭。 因为一场兵变,宫人与寺人四处逃窜,阴暗的宫室内,只能看见窗外的电光火石。 在这场动荡中胜出的子裕,来到了父亲的寝宫中。 榻上那位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燕国君主,看着电光之下,浑身湿透,面带凶狠的次子,他明白,他身上沾湿的并非是雨水,而是鲜血,至亲手足的鲜血。 “你得到了权力,就会失去这世间最纯粹的情,因为你的贪婪与欲望,以及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会在得到权力那一刻,全部释放,你想要的越来越多,同时也会越来越恐惧,这些,会将你一步步逼进深渊。” “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拥有至高权力的王,终其一生都在被权力所控制,你的猜忌,谨慎,担忧,无不是如此。” 他向次子说的话,更像是自己内心独白的忏悔,他在痛苦当中悔恨。 “不,”看着病榻上的父亲,子裕发出了反驳,“孩儿想得到权力,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护我的妻儿,因为我生在王室,注定要如此,我别无选择,父亲。” “你问问自己的内心,真的只是如此吗?”然而先王却看透了自己的儿子,“让你如此拼命的,究竟是对于权力的渴望,还是对家中妻儿的牵挂,寡人想,或许都有,但一定是前者在先。” “即便你是孤身一人,即便你没有妻儿,你仍然会站在此处,因为你始终是为了自己。” “人啊,自私又虚伪,想要的,永远比能得到的要更多,即使明白这些,却依旧还是会重蹈覆辙。” 子裕思考着父亲的话,“是因为权力吗,所有人都向往与渴望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将来改变你的,不是权力,而是你内心的贪婪,你永远不愿意承认的贪婪,这是你内心深处的恶,权力,只是你实现贪婪的工具,你的借口。” “但你最终,要为你的贪婪付出代价。”】 启初他并不认可父亲的话,因为他始终认为争夺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一直陪伴的家人,他只有胜出,才能保证一家人安稳度过,时至今日,已过去多年,他本不愿回想,但,他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步步紧逼与惶恐,都是内心的欲望与贪婪在作祟,但是作为人,他也有着内心最初最为渴望的东西。 第20章 正因为想要的太多,而这些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他内心的矛盾,让他痛苦不堪。 而这些矛盾,便全部体现在了他对子冉的态度上,作为父亲,他对长子有着无限的期望,可作为君王,他又害怕长子的能力与才德超过自己,从而危及王权。 “父王是不是觉得,儿臣在母亲故世之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可是…”子冉看着父亲,“父王难道没有思考过,真正改变的那个人,其实是您自己。” “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而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办法释怀,因为那是我的母亲,我最敬重,最爱的人。” “我的怨念,是你的不愿解释与冷漠所导致的。” “所以父亲,我到底该做您的臣,还是子。”子冉红着双眼问道,“或者说,大王想要一个怎样的臣子?” 燕王裕沉默的看着子冉,在众多子嗣当中,论及聪慧,只有子冉是最让他满意的。 “父亲成为了君王,而我作为长子,被当做储君培养。” “世人都垂涎的王位与权力,就在我的眼前,不用争,不用抢。” “可是我却只想回到王祖父在时,哪怕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仍然愿意。” “但如果让父亲回到那个时候,父亲会愿意吗?” 燕王裕看着子冉,轻轻皱起了眉头,他的答案,很显然。 而他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放弃子冉,也正是因为能在她的身上,真正的感受到些许的“父子”之情。 “这些往事,都已经过去了。”燕王裕轻描淡写的说道,尽管内心会挣扎与困苦,但是帝王的尊严,不容许他被质疑,“还提它做什么。” 不过子冉的话,已经触及到了燕王裕的内心深处,为自己赢得与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过去,只是成为了曾经,并不是不存在了。”子冉回道。 燕王裕按着额头,“你是要一个答案吗,因为子由的事。” 或许,他并不想重蹈先王晚年的覆辙,不想将关系彻底弄僵,“如果你不是寡人的儿子,你此刻就不会有机会在此。” “你如此聪慧,不会不明白的。”燕王裕又道,“回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一切。” “我想,你知道你该做什么的。” “作为人子的礼节,你在王后那里做的很周到,不是吗。” “寡人不相信,自己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会被一个来自于异国的女子所左右与牵动。” “去吧。” 子冉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叩首,“是。” 她离开了父亲的寝宫,抹去了心中的悲伤,收起了泪眼,在彻底离去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眼底的颜色,由苍白变成阴暗。 子冉没有立即离宫,只是看了看天色,便往深宫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明亮起来,至她到王后的宫中时,夜晚的黑暗已经全部散去。 而姬蘅也早已醒来,并且将由王后所执掌的内宫琐事如数安排了下去。 其中,内宫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关于长公子云中君的冠礼。 虽然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会缺少。 “儿臣子冉,请母后安。”子冉踏入王后的寝殿,行着一个臣与子该行的礼节。 姬蘅看着子冉,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今日晨醒,公子可是来晚了。”姬蘅说道。 子冉抬起头,命人将早膳送了进来,并解释道:“今日晨醒,去的父王那儿,还请母后见谅。” 呈上来的早膳,是子冉精心挑选与亲自尝试过后的。 姬蘅停顿了片刻,“云中君是大王的长子,理当如此,作为你的嫡母,我应该欣慰。” “母后不好奇为什么吗?”子冉问道。 “如果云中君想说,是不需要我来问的。”姬蘅回道,“有些道理,云中君心里比谁都清楚与明白。” “好,”子冉回道,“那么现在我说与母后听。” “作为长子,我不可避免的夹在了臣与子之间,也面临了当年在稷下学宫,我向夫子提出的那个问题。” “当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即便是在权力之下,也依旧可以保持最初的人性。” “人为什么会改变呢?”姬蘅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才是他最本真的样子,而你从前看到的,只是他表露出来,想让你看到的。” “或许是吧,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子冉道,“他是君王,我就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事,他是父亲,那么我就做好人子应尽的孝道。” “君父想要的,不就是一个能够顺从,忠孝两全的傀儡吗,我都知道的。” “阿冉…”姬蘅皱眉。 “我说这一切,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而不是我希望你可以来问我。”子冉又道。 姬蘅看着子冉,已经失去了光泽的双眸,变得昏暗,空洞。 “如果是这样,你不应该来这里。”姬蘅说道,因为齐女的身份,对于子冉而言,走得太近,没有任何好处。 而燕王裕那句看似夸赞的话,就是在提醒子冉,子冉当然也清楚。 “因为我不想失去,我仅存的一些念想与感知,彻底成为傀儡与棋子。”子冉对视着姬蘅回道,“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简直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 姬蘅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云中君从大王那边过来,应该也还没有用早膳吧。”遂又命人添了碗筷。 第019章 冠礼 内小臣为子冉添置了一副碗筷,姬蘅便又将自己桌前的菜碟命人端到了子冉的桌前。 子冉没有拒绝,很是顺从的拿起了案上的筷子,安静的吃着早膳。 吃了几口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来问道:“关于儿臣的冠礼,母后可会出席?” “我并不清楚你们燕国的王室,替子嗣加冠,用的是怎样的礼节。”姬蘅回道。 “燕国只是地处得偏僻了些,其他的教化,与六国是一样的。”子冉回道。 随后又添了一句,“父母宗亲,师长,宾客,我是王长子,所以还有群臣。” “如果这是礼节所需,我自然会去。”姬蘅回道,“不过…”她撇了一眼子冉,“公子能够确保那天夜里的事,不会再发生么?” 子冉停顿了下来,反问道:“母后为什么要这么问?” “公子的成人礼,我的出席,是作为王的正妻,你的嫡母。”姬蘅回道,“冠礼对公子的重要性,公子应该明白。” “自古以来,冠礼,是成人之资,未行冠礼,则不可治人,而我的冠礼也示意着大王是否真的想要传位给我,所以整个燕国都在观望,只有冠礼顺利进行,我得到了参与朝政的机会,他们才会停止观望与猜疑。”子冉说道,“不过那样一来,齐国的计划可要落空了,母后是齐国的公主。” “即便公子没有成功加冠,齐国的计划,就不会落空吗?”姬蘅反问道,“我想,公子兴就算被立为了太子,燕国的宗室也无人认可吧,在战争压迫下,所立的太子,这是屈辱,你们燕人的骨气,是不会甘愿忍受这样的屈辱,将他捧上王位的。” 子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碗中食物吃干净后放下。 “那天夜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因为母后…”子冉抬头看向姬蘅,“一定会安抚好儿臣的,不是吗?” 姬蘅对视着子冉一动不动,随后发出了质疑,“公子觉得,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能够安抚吗?” “那天晚上母后不是亲眼见到了吗。”子冉回道。 姬蘅陷入了沉默,因为再说下去,她们之间便要见底,这是她不愿意的,也是她害怕的。 子冉直起腰杆起身,“时候不早了,儿臣就不叨扰母后,先行退下了。” 直至子冉离去,姬蘅都还在思考她的那句话,是否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究竟是希望被安抚,还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充满戒备之心的姬蘅,宁愿猜测成,是云中君对自己的警告。 因为这场冠礼,对她而言至关重要,本该在封君之前就举行的成人礼,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如果这一次还未能成功,那么燕国的人心,便又要开始纷乱。 “公主看起来,比公子冉来之前更不开心了。”青荷踏进殿内说道,“难道他又惹您了?” “你怎么总是要把公子冉与我猜到一起呢。”姬蘅摇头道。 “可是公主的脸色的确是比先前沉了。”青荷认真的回道,“从公子冉出现开始,公主的情绪起伏,明显比从前大了。” 青荷原先是长姊的侍女,出嫁燕国后,便留在了姬蘅的身侧,是个直率但本性纯良的人。 也算与姬蘅一同长大,因而姬蘅很是纵容她,偶尔也会吐露真心,从不以奴仆相待。 “是吗?”这一次她没有立马否定,只是不太确定的反问道。 第21章 青荷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青荷可是最了解公主的人,不过呢,公主在燕国人生地不熟,公子冉又是学宫的同窗也是旧友,公主待他不同于旁人,也没有什么。” “奴就是怕,公主受他的骗。”青荷又道,“不过想想,他应该也骗不到公主。” 姬蘅被青荷逗笑,“你了解公子冉么,这般说话。” “奴当然不了解公子冉,但是奴了解公主呀。”青荷凑上前笑眯眯的说道,“公主的才智肯定在公子冉之上。” “就你会说话。” 燕王裕十五年盛秋,燕国宗室为王长子于王宫正殿前举行冠礼。 由于燕国的位置靠北,因而至盛秋,气候也越发的寒凉。 于王室而言,公子举行冠礼,不仅仅是意味着可以完婚,更是在成人之后,可以获得入朝参政的机会。 若是作为继承人,便还能有辅佐朝政之权,因而真正的继承人,都会提前举行冠礼。 而子冉作为长子,其冠礼,却拖延了多年,也造成了朝臣的一些猜忌。 十九而冠,对于寻常人家而言,并不算太迟,但子冉是燕王室的长公子,也是燕国继承人选中,比作为嫡子的太子还要重的人。 燕王裕的身体每况愈下,对于长子的成人礼,他看得极重。 尽管宗室中的老臣都劝阻他,选取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来代替他完成子冉的冠礼,但却被他严词拒绝。 冠礼对于宗室子弟而言,绝不是只有成人那般简单。 “子冉是长公子,是王的儿子,也是燕国未来的继任者,除了寡人,还有谁有资格来为他加冠?”燕王裕向一众虎视眈眈的宗室说道。 在他的眼里,为王长子加冠,与娶亲不同,这是君父才有的权力,没有人可以替代。 燕王裕的话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再也没有人敢开这个口。 “都去筹备吧,云中君的冠礼如常举行,不光是冠礼,还有明年与乐氏的婚事。”燕王裕又道。 “是。”众人俯首。 群臣散去之后,燕王裕便召见了诊脉的医师为自己调理身体。 然而医师在把脉之后,脸色沉重的劝道:“大王的身体需要静养,燕国的秋天太过寒冷,风寒入体,于大王而言…” 燕王裕在病倒之后便一直在寝宫中未曾踏出过半步,随着秋日越来越浓,他的宫殿中也早早的燃烧起了炭火。 但尽管如此,也只是维持了他的身体所需,而他的病情并没有真正好转,医师也十分明白这些。 正值盛年的燕王裕,生命正在远超常人的流逝,如果再过度消耗,只会加剧透支。 身处高位之人,最怕的,莫过于失去原有的一切重重跌倒,燕王裕作为君主,自然渴望长久的拥有这一切,“云中君的冠礼,只能由寡人亲自来。” 燕王裕说道,他看着一众医师,这些都是燕国医术最好的人,放出话道:“寡人能活多久,你们就能活多久。” 众人惊恐叩首,只能拼命想办法,从药物上着手,替燕王裕延续性命。 几日后,冠礼如期举行,在医师的调理下,与干净整洁的冕服衬托下,燕王裕显得颇为精神,只不过行走仍然要人搀扶,并且多走几步便会喘不上气,只得乘坐步辇。 燕王宫正殿前搭设了两座台子,正北的位置,是双亲也就是君王的席座。 尽管燕王裕下令从简,但在置办时,规格仍然如旧制。 在殿庭的西侧,设有帷幄,作为冠者更衣之所。 而冠礼的主人,此刻正在殿内斋戒沐浴,殿门紧闭着,门外候着几个贴身的侍从。 半个时辰后,殿门被敲响,“公子,冠礼的时辰快要到了。”子冉的贴身寺人章平轻声提醒道。 子冉从池中起身,走到一面铜镜前,她看着铜镜中,自己完整的身躯,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重,没多多了,开始变得厌烦,随后便伸手将那铜镜重重覆倒。 她将桌案上折叠齐整的采衣穿上,随后走出了大殿。 门开的一瞬间,寒风卷入殿,将殿内的热气一扫而空。 “公子。” 子冉穿过宫城的夹道,向举行冠礼的场地走去,盛秋的风,如刀割般打在她的脸上。 随着一声沉长的钟响,正殿前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寒风在城头呼啸,钟鼓楼上悬挂的铜铃摇曳不止。 “大王、王后到!”场地突然肃静,群臣纷纷面北而立。 子冉跪坐再帷幄内的案桌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朱颜,早已更改,原本清澈的双眸中,再无年少时的天真。 宫中最年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女官走到了子冉身前行礼,“公子。” 子冉撇过头,拿起漆盘中的梳子,看着帐中正在焚香的宫人,忽然说道:“姚内人,今日是我的成人礼。” 宫人刚将铜炉里更换的香料点燃,便被突然叫唤,心中一阵惊慌,而那女官却明白了公子冉的意思,于是向她使了使眼色。 “是。”她这才颤颤巍巍的接过梳子,并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冠礼至关重要,可小人笨拙…” “你不用紧张,就按当年,我母亲所教给你的吧。”子冉语气温和的说道。 宫人忽然心颤,她这才明白公子冉为什么执意要自己,“公子已经长大了。”她看了一眼女官的眼色,害怕又惶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夫人若是还在,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是吗?”子冉道。 许是语气忽然的低落让宫人感到心慌,梳子便从手中滑落,内心的恐惧让她本能的跪了下来,颤抖磕头道:“公子恕罪。” 子冉伸出手,弯腰拾起掉落在毡毯上的梳子,这一刻,真正的悲从心来,让她痴呆了良久。 第020章 王剑 “公子,小人不是有意的。”见云中君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她便更加惶恐。 子冉抬起头,看着因为害怕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姚氏,她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作为内宫中的女官,姚氏曾侍奉过子冉的生母辛夫人,但只有极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便去往了王后宫中,这才得以幸免,逃过一劫。 而当年与辛夫人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在一夕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些年,姚氏一直是担惊受怕的活着,不敢再与辛夫人有半点的牵连。 今日因为冠礼,她突然被子冉指出,心中的惶恐便加剧了,以至于心神无法宁静。 而她的这种表现,也刺痛了子冉的内心,所有人都在避开她的母亲,而促成这种局面的,正是她的父亲。 对于父亲刻意抹去母亲在宫中的所有痕迹,并将其当做禁令,禁止一切有关事物与消息,让子冉再一次的,心生不满。 “怎么笨手笨脚的,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还不快退下。”年长的女官走上前解围,并轻声询问道:“公子,还是让小人来吧。” 子冉将视线挪回铜镜上,“好。” 作为宫中的老人,女官并不像姚氏那般小心翼翼,连说话都要看脸色,“夫人生前和善,公子如是,只是这些年轻的宫人胆小。” “关于我的母亲,这是宫中的禁令,我知道的。”子冉轻叹道。 “夫人故世之时,宫中哀痛不已,包括大王,有这样的禁令,也只是想要尘封这种伤心之事。”女官一边为子冉梳头一边说道,“否则,大王为何不除去夫人的封号呢,依旧葬入了王陵。” “不过对于公子而言,夫人是您的母亲,也是您最亲近与最爱的人,今日的成人礼,公子应该很想念夫人吧。”女官又道。 一句想念,刺中了子冉的内心,悲伤也从眼底迅速浮出。 “小人想说的是,您同样也是夫人最牵挂与最亲近的人,君子成人,对于公子而言意义非凡,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更是。” “小人想,以夫人对公子的疼爱,若是见到公子如此,一定会自责不已,与其停留在悲伤的过去,公子更应该向前,只有如此,才能告慰夫人的在天之灵。” 女官的年岁比子冉的生母还要年长一些,在这个冰冷的宫墙内,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你说的对。”子冉长呼了一口气。 随着殿前的礼乐声响起,内官将冠礼三次加冠所需的不同服制送入帐内。 女官走出大帐,恰巧碰到了相国辛吾,“见过相邦。” “公子如何?”担心子冉病情的辛吾,特意好生叮嘱了侍奉的女官。 “如相邦预料,长公子今日想起了辛夫人。”女官回道。 “因为当初封君,便是要行加冠礼,但因为一些别的缘由未能举行。”辛吾说道,“她的冠礼,夫人本该在的,她本该在自己的生母庇佑下,长大成人,如今她想起来也不足为奇。” 当年子冉从齐国回来没过多久便被赐了封地,本要提前为其举行成人礼,却因为辛夫人的突然病逝而作罢。 第22章 “长公子的病,是因为困在了往事中吗?”女官问道,她不曾侍奉过国君的长子,今日如此近距离接触,便觉得,虽贵为公子,却也不过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得不到爱的孩子罢了。 辛吾冷下眼,女官当然清楚自己不该多问,“小人知道,长公子是燕国将来的国君,这不该是小人过问的,但是相邦如此小心翼翼的提防,为何不去弄清根本呢。” “长公子如此,就连小人看着,都觉得怜惜。”女官又道。 “你只管侍奉好公子,做好你分内之事。”辛吾提醒道,“至于旁的,你是宫里的老人了,用不着我来提醒。” “是。” 辛吾看着大帐,随后撇了一眼女官,便跨步离去。 待辛吾离去,女官才抬起头,并看着辛吾的背影,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临近深秋,燕国的风很是寒冷,燕王裕从寝宫出来后便一直咳嗽不止。 原以为经过调养,至少能够维持举行完长子的冠礼,但从步辇上下来时,他便感到了全身的乏力,还是左右内臣发现后将他扶住。 他的脸色也比在寝宫时要差很多,作为王后,姬蘅看出来了燕王裕在强撑,于是便在一旁小声相劝。 “大王爱子心切,云中君的冠礼固然重要,但是大王的身体是国之根本…” “你不用劝我。”燕王裕打断道,并在左右的搀扶下吃力的登上了殿前搭设的礼台,“在你们看来这是为国君的长子所举行的成人之礼,但对我来说,还有一层意义。” 燕王裕坐下后,虚汗直冒,姬蘅的内心很是平淡,只有表面故作关怀,但也仅仅只是几句话。 咚咚咚!——随着钟鼓楼上的钟声敲响,所有负责礼仪的宗室官员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冠礼,始!” 礼乐之声再次响起,“冠者一加,玄端。” 子冉在帐内更换好玄端便来到了南端的礼台上,两座高台相望,燕王裕与王后姬蘅坐在北端的礼台上。 上香祭拜完天地后,子冉走下礼台,来到了北端礼台双亲的身前,但迟迟不肯下跪。 辛吾也在台上,于是走近了子冉,压低声音道:“今日的冠礼对于公子而言,绝不仅仅只是成人之礼。” 子冉看了一眼父亲,又看向了姬蘅,在舅舅的提醒屈膝跪拜。 辛吾便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燕王裕强撑着身体,但也只能在左右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他接过辛吾奉来的缁布冠,亲手为子冉加冠。 “君子今日成人,寡人希望你,不忘本初。”加冠之后,燕王裕语重心长的说道。 “儿臣谨记。” 初加结束,子冉回到了帐中更换武人所穿的素积。 “再加皮弁!”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冠礼二加,除了授冠,还会加授佩剑,但燕王裕却没有接过辛吾奉来的剑。 “拿寡人的剑来。”他吩咐道。 内官捧来了燕王剑,一把象征王权的青铜宝剑。 就连辛吾都没有想到,燕王裕会在冠礼上,将燕王剑授予子冉。 “成人之后,你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寡人希望你能做好一个王长子应有的担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然而子冉却并没有立即接过父亲授予的王剑,她看着父亲迟疑了许久,而后问道:“我想要一个答案,父亲。” 子冉在冠礼上突然的逼迫,让燕王裕很是恼怒,他知道她想问什么,“难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比你将来的一切都重要吗?” “重要!”子冉回道,“因为我知道今天过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回答,燕王剑便掉落在地,因为燕王裕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 王剑落地,引来了群臣的议论,包括对燕王裕身体的猜测与担忧。 一直随在燕王身侧的王后,拾起了地上的王剑,解围道:“国赖长君,太子年幼,这把王权之剑,交由长公子再合适不过。” 子冉挑眉,但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燕王剑,在触碰的瞬间,姬蘅发现她的掌心里都是汗水,加冠之后,耳畔的鬓发也有些湿了。 天气如此寒凉,而子冉却有些反常,“你…” 可子冉却没有理会姬蘅的关心,因为她没有询问到答案。 但接剑的时候,姬蘅却没有立马松开,“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道。 本就心烦意乱的子冉抬起头,双眼逐渐充血,“母后这是在关心儿臣?”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是你的冠礼。”姬蘅挑眉道,“即使是有什么话必须要问的,你可以等到冠礼结束之后再问。”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子冉的语气颇为冷淡。 姬蘅已明显感觉到子冉的不对劲,于是压低声音,“阿冉,你这样不但得不到答案,就连现有的一切,也会失去。” “够了!”子冉从她手里强行取剑,而后离去。 燕王裕瘫坐在御座上,惊讶的看着王后,如此年纪就有这般处变不惊的魄力与能力,这让他深感担忧。 “三加爵弁。” 最后一次加冠,子冉着玄衣踏上阶梯,礼乐变得厚重,燕王都的上空刮起了一阵风,钟鼓上悬挂的铜铃发出阵阵声响。 第三次加冠,由于燕王裕已经完全无力起身,百官也已经对他的身体状况起了疑惑,所以他不得不让王后代替。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姬蘅起身走上前,从辛吾手中接过爵弁,然而还未授冠赐字,便听得城头传来了一阵歌声。 “暮色将至,子何不归,子何不归,为我心忧…” “这是赵乐。” “城楼上怎么会有赵乐传出。” “这不是大王早已下令禁止传唱的歌谣吗?” 第021章 再度失控 “这是当年辛氏夫人在内宫为长公子唱的吧。”宫人跟随在一名年长的女官身后。 女官看着冠礼,以及城头,脸色沉重,“燕国,要变天了。” “何人这么?大胆,敢在王长子的冠礼上唱禁歌。”群臣议论纷纷。 城头的歌声温柔细腻,伴随着钟鼓楼上铜铃的清脆声响,传至殿庭,就好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抚自己的孩子,哄她入睡。 不知情的年轻官员,发出了赞赏,“赵乐多慷慨,没有想到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而宫中一些年长的内官听?到这样的歌曲,满脸震惊,因为这首曾经流传在燕国宫廷内的歌谣,在一场葬礼过?后,便被明令禁止。 几年过?去,从未有人再提起与?传诵,而在今日,王的长子,云中君的冠礼上,却?忽然传出。 听?到这首歌谣之时,姬蘅瞪着双眼看向?声音传出的城头,因为她对这首歌并不陌生,在入燕的那段日子里,子冉曾向?她教授过?,并且在大婚的那天晚上,在火海中,她用这首歌谣成功安抚了子冉的失控。 然而辛吾赶到后,便向?她发出了提醒与?警告,因为这是燕国宫廷的禁歌。 既然是禁歌,又为何会突然传出,姬蘅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回子冉的身上。 只见还未加第三次爵冠的子冉,整个上唇与?额头都布满了汗水,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但对这首歌反应最?大的,似乎是子冉的父亲,燕王裕,即便是在身体无法负荷过?激的情绪下,燕王裕也?发出了一声怒吼,“是谁!” 禁令是他下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听?到这首熟悉的歌谣时,燕王裕的眼里充满了慌张与?愤怒。 有人在挑战他的权威,以及制造与?引起混乱,这是他所不容许的。 而他的这一反应,使得子冉心中的执念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子冉看着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被抹去的东西突然出现的惊恐。 这些都太过?刻意,让她不得不想,并深深刺痛着她的内心。 子冉没有继续受冠,并从草席上缓缓起身,“告诉我答案!” 她走到父亲的身前,眼里充满了怒火,对于?父亲的做法与?隐瞒,还有现在的闭口?不答,她再也?无法忍耐,“为什么??” 在愤怒之下,燕王裕的身体极为虚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要说?话,却?无力开口?。 “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如果母亲不是你害的,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子冉的双目越来越红,情绪也?逐渐失控。 因为得不到回复与?答案,所以一些最?坏的想法与?结果充斥在她的脑海中,让她越来越不受控制。 燕王裕看着自己的长子如此仇视自己,很是不满,“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23章 “我只想知道!”子冉回道。 然而子冉越是如此,燕王裕便越是不满,越不想给她回答。 歌声仍未停止,加上在长子的逼问下,燕王裕的愤怒也?达到了顶峰,“卫兵!” “找到那个人,一定!”燕王裕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眼。 这一刻,父子似乎成仇,而他也?后悔将燕王剑交到子冉的手中。 就这样,原本维护冠礼的卫兵开始登上城楼搜寻那个唱歌的女子。 冠礼的突然中止,与?台上的父子对峙,引得群臣议论纷纷。 姬蘅看着子冉与?燕王裕,站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本作?为代替燕王,要为子冉受冠的长辈,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手劝阻。 “公子。”只有辛吾赶了上来,但此时的子冉显然因为燕王裕的态度而彻底失去了理智。 卫士将她拦住,她便拔出了卫士腰间的佩剑。 “护驾!”众人惊恐。 王驾之前,以剑相对,这是谋逆的大罪,辛吾慌张的握住了子冉手中的利刃。 锋利的剑身,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冠者的玄衣之上,染红了衣袍,“公子!” 然而无论辛吾怎么?呼喊,子冉愤怒的眼里,始终只有燕王裕,心中的执着,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吞噬。 已成年的子冉,拥有了与?舅舅辛吾对抗的力量,“王后。”此时,辛吾突然想起了王后姬蘅。 他希望姬蘅能像那天晚上一样出手,安抚住子冉,将局面控下。 可是,作?为王后的姬蘅,就站在一旁,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公子冉的一举一动与神色。 对于?辛吾的恳求,她无动于?衷,并且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在观望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考察,离开齐国后,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子冉。 就在辛吾分神之时,子冉持剑将他砍伤,没有任何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 辛吾受伤后,这才意识到,王后姬蘅作为齐国来的公主,又怎可能真的会帮助子冉。 “孽畜!”燕王裕躺在御座上,极为疲态的看着子冉,似乎已经忘了她的病情,“你想要弑父吗?” 为了防止事件进一步恶化,辛吾只得用刀背,狠心将子冉敲晕。 “大王,长公子她…”辛吾忍着伤痛,想解释什么?。 但燕王裕的身体似乎已经不支,而台下的百官都在观望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辛吾扶着子冉,迅速冷静了下来,并命人将昏厥的燕王裕送回寝宫医治。 而后又命卫士抓了几个内臣,押入廷尉的大狱中,但却?没有给出缘由。 只有那几个内臣明白,自己被当做了平息纷乱的替罪羊,于?是大声哭喊与?求助,但却?无果。 辛吾忍着胳膊上的剑伤,向?所有人声明了燕王裕的真实病情。 自燕王裕病重以来,便不再有朝议,除了重臣之外,若不是这次云中君的冠礼,许多大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国君了。 对于?国君的病情,朝野上下各有各的猜疑,争论不休,直到今日辛吾的告知,使得百官感到惊慌。 因为对于?燕国而言,燕王裕算得上是几代君王当中最?贤明的君主,也?是燕国的希望。 因此在燕国臣民的心中,燕王裕有着极高的威望,现在的燕国并没有完全从困境当中走出来,倘若在此时,燕王裕忽然崩逝,那么?对于?燕国来说?,将会是一次浩劫。 因为南边的齐国一直虎视眈眈,燕王裕所选定的继承人,云中君子冉,因为病情,在这几年当中,备受争议。 而在今日的冠礼上,子冉当着君父的面拔剑相向?,更?是让群臣感到惊恐。 这样一位性情极其不稳定的继承人,是他们最?为恐慌的,君王的暴戾,会将国家带向?衰亡,甚至是毁灭。 “长公子怎在大王跟前夺了卫士的佩剑。” “大王的气色看起来不对劲。” “难道长公子要在冠礼之上弑君吗。” 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引诱下,对于?台上的各种猜忌与?言论纷至。 “不会是因为这首歌谣吧。” “这是赵地的歌谣,当年是辛夫人传入宫中的。” “难道长公子的疯症根本就没有好?” “大王迎娶王后的那天夜里,云中君府邸的火,看起来和当年一样…” “这样的人即便是成人及冠,又怎可担当治人的重任。” 原本子冉在群臣中便逐渐失去了信任,而今日的冠礼,便让他们更?加笃定,云中君性情暴戾,且有隐疾,是没有资格作?为王储的。 不过?这样混乱的场面,很快就被辛吾镇压了下去,因为在台上,群臣离得远,所以并不清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对峙的言语,所有言论,都靠猜测。 而至于?台上的侍从,今夜过?后,便会彻底消失。 “国君玉体抱恙,诸臣在此时,岂能自乱阵脚。” 在辛吾的安抚之下,冠礼场地恢复了安静,他与?燕王裕自幼一同长大,为官数十载,为相十五载,辅佐燕王裕处理过?燕国大大小小无数的纷乱。 “相邦。”乐易作?为上将军,带着人马赶到了台下。 “务必要将歌唱者找出来,要活口?。”辛吾向?乐易说?道。 “好。” 辛吾与?乐易是燕王裕的左膀右臂,也?是燕国的支柱,今日发生的一切,也?让姬蘅看到了,燕相辛吾的实力与?地位。 绝不是上大夫姬於一人就可以动摇的,她想要利用姬於去抗衡辛吾,其希望微乎及微。 处理完变故之后,辛吾将自己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后便看了姬蘅一眼。 因为那天晚上,他亲耳听?见身为王后的姬蘅为子冉唱了这首赵乐,而后子冉才安静下来。 再加上适才子冉出现失控时,她的袖手旁观,所以辛吾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相邦如此眼神,该不会以为,这是我做的吧。”姬蘅也?毫不遮掩的直言说?道。 “臣怎敢怀疑王后呢。”辛吾低头道,她毕竟是齐国的公主,有齐国撑腰。 “是吗?”姬蘅看着辛吾,眼里并没有慌张,“那相邦,可要好好搜查一番。” “臣明白。”辛吾回道。 姬蘅又看了子冉一眼,关于?对她的疯症的猜忌,至此,她才有了确切的答案。 而她所看到的,也?都是真的。 第022章 王后的关怀 在燕国卫士的?搜寻下,终于在城楼之上?找到?了唱歌的?女子。 由于辛吾下令要抓活口,所以卫士们?找到?她?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上?将军,唱歌之人就在城头。” 乐易迅速登楼,跟随着引路的?卫士,然而他刚赶到?时,城头的?女子便纵身一跃,从城楼上?跳下。 “不要!”乐易跑到?城头伸出脑袋,而那坠楼的?女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为什么不抓住她??”他向城楼上?的?卫士怒斥道。 “将军,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便想要跳下,您下令要活人,我们?不敢妄动。”一名军官低头说道。 乐易匆匆跑下城楼,“快,通知医师,看看她?还活着吗。” 他看着躺在血泊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子,皱眉道:“内廷的?宫人?” 女子身上?的?穿着,是内廷宫人的?服饰。 由于人没有找到?,所以辛吾将冠礼现场封锁,所有人员都不得进出,百官也都在原位上?候着。 女子从城楼上?跳下的?这?一幕,使得群臣纷纷惊恐。 “快看城头。” “好好的?一个冠礼,怎成了凶案现场?” “我就说过?,云中君的?性?情不定,不过?是一首歌谣,便能?乱了他的?心智,一个疯子,怎么能?够继承国君之位,治理国家呢。”身穿冕服,站在群臣最前端的?公子还,幸灾乐祸的?说道,“若是今日过?后,父王还要传位给他…” “云中君是长子,继承大?统无可厚非,并且手足兄弟一场,渔阳君怎能?对自己的?长兄,如此言语。”子由冷下双眼,对于子还的?嘴脸感到?厌恶。 “长兄?”子还却不改自己的?态度,“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哪点像长兄,又何曾真的?将我们?当做手足兄弟。” “我很好奇,云中君究竟给了兄长什么好处,让兄长这?般处处维护于他。”子还看着新昌君子由,由于他一直在帮衬子冉,并且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对于子由,子还打心底是瞧不上?的?。 尽管子由有出众的?才?能?,并受到?了群臣的?认可,但在子还的?眼里,仍是不足为惧的?。 在燕国,除了君主之外,朝政一直由贵族把控,子由的?身后没有任何势力扶持,这?也是他一直没有争夺之心的?最大?缘由。 第24章 “难道在渔阳君的?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有利益与价值才?去做的?吗?”对于充满了功利与贪婪的?子还,子由也充满了鄙夷。 比起毫不关注手足相争的?子冉,这?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相互嫌弃与不满。 因为对于公子冉而言,她?最大?的?敌人,便是一直扶持自己又警惕与提防自己的?父亲。 “莫不是…”公子由突然变了脸色,“这?件事情,与你?有关吧?” 公子还被吓了一跳,脸色骤变,连忙撇清道:“跟你?才?有关呢!” 王室的?冠礼,其重要性?,公子还自然知道,加上?城头这?一幕,涉及了命案,这?样的?牵扯,所带来的?影响,必然是巨大?的?,所以当他听?到?公子由怀疑他时,他下意识想要的?撇清。 “这?首歌可是父王明令禁止的?,宫中谁人不知。”公子还又道,“我可不会蠢到?明知故犯。” “是吗?”公子由一脸的?不相信。 公子还便有些慌了,“子由,你?安的?什么心,莫不是你?做的?吧。” “冠礼被终止,今日之事,朝廷一定会彻查,究竟是谁做的?,到?时候自然能?够知道。”子由说道。 公子还越听?越恐慌,因为从公子由的?口吻中,似乎认定了他就是幕后指使的?凶手。 “那就等朝廷的?调查结果。”公子还挺直腰杆道,“看看到?底是谁。” “将长公子扶回内宫昭阳公主的?住所。”辛吾将子冉抱上?步辇,吩咐左右道。 “是。” 公子冉与燕王都被送回了内宫,但是辛吾仍然没有让群臣散去。 他走?到?女子坠楼的?地方,“相邦。”众人行礼。 “这?不是内官中负责香案的?宫人姚氏吗?”有认识的?寺人说道。 “她?是内廷的?宫人?”辛吾蹲下身子,在她?鼻头探了探气息,随后皱紧了眉头。 “是,相邦。”寺人回道,并且压低声音,“她?曾经?还侍奉过?辛夫人。” “什么?”辛吾大惊。 “姚氏曾在辛夫人宫中当差,但并没有多久,之后便调往了先王后宫中一直至如今。”寺人回道。 王后居中宫,而今中宫之主,是先王后的胞妹。 辛吾想到?此,于是惊慌的?往内宫中赶去,并嘱托上?将军乐易处理现场,“这?里就拜托将军了。” “相邦放心。”乐易回道。 子冉被送回内宫,作为王后的?姬蘅也一并回到?了内宫之中。 但她并没有前往燕王裕的寝宫照看,也没有去中宫,而是去了昭阳公主的?宫室。 因为子冉被送去了那里。 想要观看兄长冠礼的?昭阳公主因为不被允许,而在自己的?宫殿内赌气。 直到?殿外传来了响动,她?看着被入宫中,躺在步辇上?昏迷不醒的?兄长,连声质问左右,“今日不是兄长的?冠礼吗,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子冉穿着与爵弁等阶的?玄衣,但是并未加冠,也就是说,冠礼似乎被终止了。 侍奉子冉的?寺人章平便向昭阳公主解释道:“就在冠礼三加时,城楼上?突然传出了一阵歌声,而且还是大?王禁止传唱的?,之后公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在自己的?冠礼之上?,质问着自己的?父亲,明明已经?得到?了象征权力与继承的?王剑,这?在其他人看来,子冉的?做法无疑是在自毁,将即将到?手的?王位拱手送人。 “快抬进来吧。”昭阳公主吩咐道,随后又腾出了自己的?床榻,将兄长扶到?了榻上?。 子冉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包括手心,这?让昭阳公主感到?有些异常,她?是见过?兄长发病的?,但绝不是如此。 “舅舅呢?”昭阳公主侧头问道。 “公子在冠礼上?突然和大?王争执,大?王身体不适先回了宫,相邦在处理后事。”章平回道。 昭阳公主紧锁着眉头,因为这?是第二?次了,兄长的?疯病也影响到?了父亲的?病情。 宫室外,王后姬蘅走?到?了宫墙的?门口,她?站在殿门前,想要入内,却又有所犹豫。 想要,是因为确定了子冉的?病情,心中生有怜悯,而犹豫则是害怕自己的?过?分主动,会引来猜忌。 但不管她?是否主动,今日的?事,扶持子冉的?人,必然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昨日种种,浮现脑海,思索了片刻后,姬蘅还是走?了进去。 王后的?驾临,让整座宫室中的?人都打起了精神。 “见过?王后。” 昭阳公主对于这?位嫡母并不太?熟悉,没有好感,但也不厌恶,毕竟她?是兄长一直护着的?人。 “王后,兄长的?病情会有医师照料。”面对姬蘅的?接近,昭阳公主十分警惕。 因为子冉的?身份过?于特殊,在其生母故去后,所有的?起居,几乎都是辛吾在安排。 “她?身上?有别?的?症状,而城头上?那首歌谣,只是一个诱因。”姬蘅说道。 “什么意思?”昭阳公主看着姬蘅问道。 “云中君的?病情不是突然发作的?,应该是有蓄谋。”姬蘅回道,随后走?到?子冉的?榻前。 昭阳公主本想阻拦,姬蘅也看出了她?的?防备,于是说道:“我和你?的?兄长曾是同窗,不仅如此,也曾同处一室,同…床…近一载,你?是她?的?嫡亲妹妹,我想她?是什么的?样人你?应该清楚,她?的?选择,一定不是盲目的?。” “…”昭阳公主仍然有些犹豫。 “我会害她?吗?”姬蘅便又问道。 “兄长选择你?,一定有她?的?理由,但是这?不足以证明,你?和兄长有着同样的?心思,同样的?坦诚。”昭阳公主皱眉道。 姬蘅看着她?,仔细打量着,她?知道子冉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妹妹的?聪慧与敏锐,并不比子冉少。 昭阳公主虽然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但也还是让了出来,并说道:“但是我相信兄长。” 她?的?让步,并非是因为姬蘅,而是出自于对兄长的?信任。 在这?一刻,姬蘅的?内心里生出了羡慕之情,对于子冉,有这?样一个相互信任与支持的?嫡亲妹妹在身侧陪伴。 以及,曾经?辛夫人对子冉的?那种无私的?疼爱,包括就连身为君主的?燕王裕,也对子冉这?个长子有着不同于其他公子的?疼爱。 尽管有着来自于君王的?多疑,但作为父亲,那丝仁慈与偏爱,在姬蘅眼里,是那么的?真实,同时也不可思议。 这?是她?在齐国从未感受过?的?,君父的?冷漠与自私,眼里永远只有利益。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棋子,包括他的?子嗣。 姬蘅在子冉身侧坐下,随后摸上?了她?的?脉搏。 “你?会医术?”昭阳公主问道。 “公子…”辛吾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但是见到?榻前的?一幕后他又放慢了脚步,眼里充满了谨慎。 “辛吾,见过?王后。” “或许相邦应该去查查,今日云中君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姬蘅睁开眼说道。 她?将搭在子冉手腕上?的?手收回,又替子冉盖好被褥。 第023章 中毒 对于王后?的举动,辛吾的警惕之心越来越重,适才冠礼上的无动于衷,而今回到内宫又如此的关怀,这?样刻意的行为,也让他越来越怀疑。 他知道齐国?的目的,但是关于王后?,他并不清楚,但在他的心里,即便不是敌人,也绝非会是友。 “王后?对于长公子的关怀,臣感激不尽,但这?些?年都是由臣在照料公子,公子的病情,不可再耽搁,还请王后?通融。”辛吾拱手?说道。 姬蘅回过头看着辛吾,以及辛吾带来的医师,所谓的医治,不过是用药。 “适才我已经看过了,也给出了提醒。”姬蘅说道。 “王后?是认为,公子身上出现的症状,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吗?”辛吾抬头问?道。 “她的脉搏紊乱,而且在冠礼初次加冠时,便显露了异常,是她为了冠礼在克制与强忍自己。”姬蘅说道,“相邦离得如此近,难道没有察觉吗?” 辛吾忽然愣住,因为他的关注都在子冉的冠礼上,以及冠礼能否顺利举行。 “王后?这?是何意?”面对指责的问?话,辛吾皱起眉头道。 “相邦心中应该比我清楚吧。”姬蘅回道,“也是,相邦在意的是这?场冠礼,而非公子本身,相邦看中的,也只是他长公子的身份,血亲关系,只是你们建联的纽带。” “不过,又因为不可分割,你们之间便多加了一份信任,但这?并不纯粹。”姬蘅又道。 第25章 某些?时候,她很同?情子冉,因为她所获得的关怀,都充斥着利益,也因为价值。 “纯粹…”辛吾看着王后?,“难道王后?对于公子就有纯粹吗?” “当然没有。”姬蘅道,“血亲尚且做不到,相邦怎么会以为我一个外人可以如此呢。” 姬蘅毫不遮掩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相邦想知道,她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吗。”姬蘅看着辛吾,缓缓说道。 “因为她知道你们都有所图,所以才会对往事如此执着,因为她清醒的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如辛氏夫人那?般对她的人了。” “你们想方设法的为她治病,通过可以麻痹意识的药物,来控制她的病情,却从未想过,她的病因,也从未去思考过,她为什?么会如此。” “你们所想的,永远都是她能否控制好自己,下一次的发病又会是什?么时候,她能否安然的一直下去。” “这?不是真?正的为她,而是你们需要一个健全与合格的继承人而已。” 辛吾听?后?,内心大为震撼,他看着姬蘅久久不敢言语,但作为长者,作为治理国?家?多年的国?相,辛吾并没有被惊吓到,“对于这?些?事,对于长公子,王后?又了解多少呢。”他用着反问?的语气?与之博弈。 “王后?虽与公子曾有过建交,但也只是极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如今所知晓的,也不过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我确实没有相邦了解她,但我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能够理解她。”姬蘅看着辛吾回道,“而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的人,却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去尝试着理解她,反而一步步将?她逼进深渊中,看着她在泥潭中挣扎与痛苦。” 辛吾张口?欲言,却又咽了回去,他不曾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口?中说出。 这?位年轻的王后?,身上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沉稳与城府,给他的感觉,与公子由十分相似。 但越是这?样的人,便越不容易掌控,威胁也就越大,在他看来,子冉与她走得越近,处境便越危险。 “辛吾不知道王后?想传达什?么,不过王后?所说的,并不全吧,即便不会去理解,但因为血亲的关系,也绝不会加害。”辛吾向姬蘅说道,“至于王后?,王后?究竟在想什?么,想做什?么,辛吾就不得而知了。” “不愧是燕国?的相。”姬蘅起身说道。 在最?后?撇了一眼?子冉后?,姬蘅便离开了昭阳公主的寝殿,“我希望相邦能记住我说的那?些?话。” “大王病重,如果需要调查内廷,相邦可以随时开口?。” 王后?作为六宫之首,掌管着整个内宫,而出事的宫人姚氏,便是中宫的侍女。 “多谢王后?。” 姬蘅走后?,辛吾便让医师重新看诊,所得的结果相差无几。 “相邦,长公子有中毒的迹象。”医师向辛吾提醒道,“此毒非毒,寻常人可能无事,但是却会加重长公子心中的躁郁。” 听?着医师的话,辛吾的思绪凝重了起来,并再一次的将?疑点,放到了王后?的身上。 “城头上的那?首歌…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吧。”辛吾皱着眉头道。 “公主。” 辛吾走到殿外,昭阳公主便也跟着出了殿,“舅舅。” “往后?不要让王后?再有这?般机会接近你阿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辛吾提醒道。 昭阳公主犹豫了片刻,随后?说道:“舅舅是想让昭阳多多防备吗,可是昭阳觉得,王后?对于兄长,并没有恶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辛吾道,“不管她有没有恶意,都不能放松警惕,你兄长的身份太特殊了,你明白吗。” “昭阳清楚舅舅的意思,但是既然这?是兄长的选择,那?么昭阳所做的,就只是相信兄长。”昭阳公主回道。 辛吾忽然想起来姬蘅说的话,随后?长叹了一声,“或许真?的是我不理解你们吧,我不知道王后?的企图是什?么,在她没有暴露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昭阳知道的,兄长也一定知道,舅舅不用管王后?说了什?么,因为昭阳和兄长都明白,无论如何,舅舅是不会害我们的。”昭阳公主笑眯眯的向舅舅说道。 辛吾看着昭阳,就像看到了年少时的妹妹,“这?几天,你阿兄就交给你了。” “舅舅放心,昭阳会照顾好兄长了。” 尽管辛吾下令封锁消息,但是仅仅过去半天,冠礼上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王城,关于先前猜测的疯症,似乎在这?次冠礼得到了证实,随之而来的,便是百姓们对于云中君的质疑与恐慌,加上燕王裕病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辛吾出殿后?,命廷尉开始着手?调查公子冉中毒之事,最?后?在冠礼更?衣的帐中找到了可疑。 “相邦。”上将?军乐易指着帐内焚香的铜炉,“下官让人来验过了。” “在香中做了手?脚吗?”辛吾打开铜炉,但是却没有发现异样。 “寻常人是闻不出来的。”乐易说道,“而那?个姚氏,恰好就是内宫掌香案之人。” “今日帐中侍奉的宫人与寺人,我也都盘问?了。”乐易又道,“长公子在举行冠礼之前,特意让姚氏侍奉。” “据辅佐王后?的女官曹氏说,姚氏曾侍奉过辛夫人与长公子,也就是说,在冠礼开始之前,长公子就已经不对劲了。”乐易继续推测道,“所有的一切都和姚氏有关。” “可是姚氏死了。”辛吾皱眉道。 “投毒,禁歌,破坏冠礼,让公子冉在所有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一个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乐易说道,“辛夫人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当不会有宫人忌恨才是,所以我推测她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辛吾摸着长须思索了片刻,“长公子的冠礼,是王位之争啊。”他与乐易对视了一眼?。 “会不会是其他几位公子。”乐易压低声音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辛吾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一个人。” “谁?”乐易瞪着眼?睛问?道。 “王后?。” ——内宫·阳华殿—— 姬蘅从昭阳公主的宫殿中离去后?,便来到了燕王裕的寝宫,阳华殿。 一众御医正在为昏迷当中的燕王裕施诊。 “王后?。” “大王如何了?”姬蘅走进殿内,问?道为首的御医。 “大王的脉象已经平稳下来,只是何时醒来…” “我知道了。” 姬蘅没有离去,而是守在了阳华殿内,一直至深夜,直到燕王裕从昏迷中醒来。 “你…”看到这?位年轻的王后?,竟坐在自己身侧,燕王裕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大王不必惊疑。”姬蘅回道,“妾,只是代替阿姊,做好一个继室该做的本分而已。” 此时的燕王裕心乱如麻,因为身体的缘故,太多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同?时他也开始深思,一旦自己真?的出事,那?么眼?前这?个齐国?公主作为王后?,便拥有极大的权力,这?是周王朝的礼制所赋予的权力。 “寡人记得今日…”燕王裕突然想起来什?么,“冠礼。” “公子冉呢?”他问?道姬蘅。 姬蘅看着燕王裕眼?里的怒火,于是回道:“长公子在昭阳公主哪里。” “昭阳?” “今日冠礼,她怎会在昭阳那?里。” “她中毒了。”姬蘅回道,“所以才有今日大王看到的那?一切。” 第024章 旧梦 “母亲…” 【在灯火摇曳的宫殿中,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隐隐约约听见了父母的争执声。 “冉儿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一向和善的母亲,眼里却充满了愤怒,似乎已经到达了她不可忍耐的极限,“这个伤会?永远伴随着她,就像噩梦一样,会?让她时?常想?起,大王还要?继续隐忍吗?”除了愤怒,还有埋怨,埋怨丈夫的退缩。 “夫人,齐国现在称霸九州,就算我们有证据…”尽管丈夫也十分?心疼,但是出于对国家利益的考量,他的理智战胜了那份对子嗣的情感。 “他只是诸侯王,我们可以向掌管天下?的周王室请求主持公?道。”她再次向丈夫提出了建议,希望可以得?到回应。 “没有用的,齐国既然敢向周王室问鼎,便可见天子势微。” “究竟是没有用,还是你不敢!”面对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畏缩,她彻底怒了,并大声吼道,“面对齐国,你一忍再忍,承诺我们母子的事永远都?在往后延。” “这件事明明知道原因,明明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如果连我们都?不能够为她主持公?道,这件事一定会?成为她的心结,她会?被永远困在那里的。”她流着泪,伤痕累累的心口,在滴着血,她希望丈夫能够理解,“就像你和我一样,被一些过往牢牢缠住,永远活在痛苦当中。” 第26章 “君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那样。”她拽着他的衣袖,似在哀求,“哪怕只是求得?一个说法,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胡人犯境,我不能拿燕国来冒险,即便他是我的孩子。”丈夫却狠狠的向她浇了一盆冷水。 在这一刻,那颗早已凉透的心,彻底死去。 “我要?的,只不过是一个说法,可你就连尝试都?不愿意。”她绝望的看着丈夫,往日被辜负的种种在这一刻全部忆起。 “我可以从其他的地方补偿你们。”丈夫不忍她如此伤心,于是想?要?补救,“我替子冉选了一块封地,在云中,我会?提前为他封君,举行?冠礼,向朝野宣告,由他作为燕国的继承人。” “可你明明知道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她红着双眼怒道,“你自以为是的那些恩赐,没有人稀罕。” “够了!”他皱起厌烦的眉头,开始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我才是够了,我受够了,忍够了。”她反驳道,怨恨道,绝望道,“你连公?道都?不敢争取,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这样的话,无疑是刺激到了他作为王的自尊,强忍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 啪!—— 巴掌的声音响遍了整座宫殿,而这样的争执,就发生在她的榻前。 他看着摔倒在地的妻子,忽然有些后悔,这是第一次动手?,他本?想?要?去搀扶,但是却被心中的怒火压制住了,这一刻,他以君王的姿态冷漠道:“你不要?仗着我与?你的患难之情,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 “寡人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任何事情,我所考虑的,都?不会?是私情。” “哈哈哈哈!”她趴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让他错愕,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模样,“阿容?” 就像跌入谷底,侥幸存活下?来的残躯,眼眸失去了仅剩的一丝光泽,变得?无比黑暗。 他变得?惊恐,甚至是有些后悔,于是蹲下?来想?要?安抚,“阿容。” “别碰我!” “你得?到了你最想?要?的,却把我们困在这里,只为了成全你自己,成全你的美梦。” “你在说什么啊?”他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妻子。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亲手?将你的梦…”她瞪着充血的双眼,眼里满是仇恨,“撕碎。” “我要?你后半生,在后悔与?痛苦中度过。”】 “不要?丢下?我。” “母亲!” 子冉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 “阿兄。”一直守在榻前的昭阳公?主,许是看出来了她的不安,于是学着母亲的口吻说道:“你不要?害怕,是我,没有人会?来的。” 子冉这才发现,与?母亲如此相似气息的,是自己妹妹昭阳公?主。 她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手?足至亲,随后失声痛哭了起来。 感受到了兄长?从心而来的悲痛,昭阳公?主同样的也伤心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落泪,反而安抚着。 “阿姊。”她用力回应着兄长?,在她耳畔轻声喊道,“没关系的,昭阳还在啊,即使她们都?离开了,昭阳也不会?走?的。” “中毒?”燕王裕大惊,随后拖着病体让自己强行精神起来,“他怎会?在冠礼上?中毒。” 燕王裕似乎有些不信,对于国家的治理与秩序的维护,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的眼底做出这样的事,“他是寡人的长?子,何人敢在冠礼上?加害于他。” 这样的自信,让姬蘅感到与?自己面对父亲时?极为相似,作为君主,作为父亲,齐王姬舍与?燕王子裕,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永远不会?是孩子的安危,而是他们的统治。 准确来说,是他们自己。 因而她既羡慕子冉,也同情于她,得?到关爱的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 而这份看似关怀的爱,一直是伴随着有条件的。 又因为子冉的身份,夹在君与?臣之间,在这样的逼迫下?,变成如今这般,便也不奇怪了。 “大王难道在冠礼上?没有发现吗?”姬蘅问道,“云中君中毒的迹象。” 燕王裕是为子冉亲自加冠之人,两次加冠的近距离,他都?没有发现子冉身上?的异常。 因为他和辛吾一样,所关注的只是冠礼,只不过他比辛吾多了一项观察,那就是子冉的态度与?眼神。 选定子冉为继承人的同时?,并没有减少他心中的提防与?警惕。 “什么样的毒,寡人不曾发现他有异样。”燕王裕说道。 “冠礼时?,云中君的冲动,并非出自本?意。”姬蘅道。 燕王裕回想?起冠礼,脑海里只有长?子对自己的质问与?不敬,“第二次加冠,寡人将象征燕国王权的宝剑赐与?他,可是他却拿这个反过来要?挟寡人,向寡人求证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难道你说的中毒,是这个?” “这怎么可能是中毒。”燕王裕固执己见道。 “有一些草药,可以迷人心魄与?致幻。”姬蘅回道,“尤其是对于心神本?就不安定的人来说。” “不过…”姬蘅看着燕王裕,眼神淡漠,“在大王眼里,云中君苦苦哀求而不得?的答案,竟是毫无意义的吗。” “人都?死了,往事已不可追,还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燕王裕挑眉回道。 “若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意义,那么世上?的人都?会?被困住,终日郁郁寡欢。”姬蘅说道,“在大王眼里,云中君在冠礼上?的所为,是要?挟,是藐视君上?,是忤逆不孝,可是在云中君的眼里,他就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心结打开而已。” “如果她真的像大王所提防的那样,就不会?在冠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她的眼里,血脉亲情大于一切,包括权力。” “或者对于云中君而言,权力从来都?不是她所需的。” 对于王后的话,燕王裕彻底震惊了,“你…” 挚爱当年的话一直封存在他的脑海中,与?今日姬蘅所说的,如出一辙。 他甚至在姬蘅的身上?,看到了子冉生母的影子,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摸一样,以至于让他有所恍惚,也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包括亏欠与?愧疚,“我想?,我明白我的儿子,为什么执着于你了。” 燕王裕醒来的第一件事,本?是想?要?严厉惩治子冉,因为冠礼上?子冉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满与?生气。 从子冉接剑之前向他发出质问时?,他就在压抑心中的愤怒,与?后悔自己的抉择,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想?让子冉作为继任者了。 甚至已经在心中开始谋划更?改继承人选,而第一步要?做的,便是铲除一直拥护子冉的国相辛吾。 但他没有想?到,醒来后会?看到王后在自己身侧照顾,更?没有想?到王后会?同他说这些话。 尽管他都?明白,但从她人之口听到时?,他的内心是颤动的。 关于子冉的生母,他更?多的是后悔。 【“你疯了吗,她们会?死的!”他狰狞的吼道眼里充满了急切。 “对,我就是要?把她们一起带走?,与?其让她们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我要?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我要?让你痛苦。” “永远。”】 燕王裕忽然感觉头昏脑涨,昏迷时?,脑海中的梦一直挥之不去,“他怎样了?我的孩子。” 他看向姬蘅,以一个父亲的口吻问道。 第025章 医术 “昭阳公?主在照顾她,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姬蘅回道燕王,“在受到逼迫的同?时,幸而?她还有一个妹妹能够相互扶持,否则这些年,如果只有她自己,恐怕就不是疯,那么简单了。” “逼迫?”燕王裕发出了质疑,似乎不太认可姬蘅的话。 “或许大王觉得不是。”姬蘅说道,“包括辛相,你们都是云中君的至亲,可是今日的冠礼,你们有谁是真正在意云中君的,无论是大王,还是辛相,在意的都是冠礼能否顺利举行,也就是冠礼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姬蘅的话,让燕王裕若有所思,但并不是对自己的反思,而?是对于子冉的亲舅舅辛吾,在他的眼里,不管辛吾与自己多么交好?,但终究都是外人。 而?这些年,辛吾对于子冉的关怀,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亲生父亲。 在经历过病痛,知道自己活不长之后,燕王裕的疑心便也越来越重。 “所以妾很想知道,这究竟是大王为了爱子所举行的成?人礼,还是为了燕国的长公?子。” 第27章 “或许都有。”姬蘅又道,“但似乎是礼法在先。” 燕王裕看着姬蘅,神情有些恍惚,以及惊叹,“你…很像子冉的生母,你的言行举止,敏而慧,神态与语气,都太像了。” “像?”姬蘅闭上眼,“我想没有人会喜欢听这样的话,即便这是大王所说的。” “作为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中的人,我们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类似的情感,但,我不是谁的替代,也不想成为谁,从没有像谁,我,仅是我。” 这一刻,燕王裕的眼里有了别样的颜色,对于新鲜的事物以及与众人不同的人,人们总是充满了好奇与兴趣。 也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我知道你来我这里,以及说这些话的目的,都是为了子冉。” “或许当年,我应该做一下尝试。”燕王裕将一些藏在心中不愿说起的话,向这位年轻的王后袒露,“我很后悔,他向我唯一一次提出的要求,便是你,原本,我答应要给他补偿,却没有做到。” “我亏欠她们母子太多。”燕王裕长叹了一口气,“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 “如果从国家的层面去考虑,以云中君现在的状况,的确不适合作为继任者。”姬蘅又道,“大王的心中,其实已经存在了偏私,一个父亲对于妻儿的愧疚。” “这一点,不光是我能想到,我想,云中君心里也清楚。” “清楚,却并不清醒。”燕王裕道。 “不清醒是因为她始终将大王视作父亲。”姬蘅回道,“大王也有父亲,也面临过选择。” 燕王裕看着姬蘅,随后闭上了双眼,良久才开口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今夜寡人都要感激你,止住了我的冲动。” 姬蘅起身,向燕王裕行了礼,没有多说便退离了寝殿。 空旷而幽暗的寝殿,在姬蘅离去后变得无比安静,这样的静,让燕王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拖着病体,老态龙钟的躺在榻上,泪水沾湿了靠枕。 “大王。”心腹内官近到榻前,并将燕王裕昏迷之后,辛吾做的一切都如数说了出来。 “今日长公子在冠礼上拔剑对君王,并伤了国相,朝野沸腾,现在民间都在议论长公子。” “在大王静养的期间,国相与上将军封锁了冠礼现场,并找到了那名唱禁歌的女子,但是她跳楼了。” 燕王裕听着内官的叙述,却将关注点都放在了辛吾今日的应对上。 案件自然是要查的,毕竟这是王长子的冠礼,作为君王,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的眼底行谋害之事,而且此事必然与争夺权力有关。 这是他最忌讳,也是一直在提防的。 至于辛吾,辛吾在燕国的影响力仅次于燕王裕,这也是燕王裕在病重后越来越担忧的,他在,燕国朝堂的局面还可控,但若他真的死去,那么燕国,很可能就会彻底落入辛吾的手中,并且架空王权。 “倘若寡人万岁之后,燕国会如何?”燕王裕问道心腹内臣。 内臣跟随他多年,从来不敢妄议朝政,于是连忙跪伏,“大王,大王正值盛年,不久便能痊愈,而小人粗鄙,不懂朝政,不敢妄论。” “你跟了寡人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懂呢。”燕王裕又道。 内臣吓得连连叩首,这些年燕王裕因为疑心,已经杀了不少心腹侍从,“大王…” “说!”燕王裕失去了耐心。 “小人斗胆,今日冠礼的局面,在大王离开后便陷入了混乱,辛相仅凭几句话就安抚住了百官,百官也对相国唯命是从,如若大王万岁之后,燕国的朝堂,必然为辛氏一手掌控。” “长公子才及冠,不曾参与过朝政,除了辛相之外,毫无其他根基。” “大王万岁之后,废立只在…”内官小心翼翼的抬起双眼观察着燕王裕的脸色,“辛相。” 燕王裕听后,脸色瞬间大变,“子冉镇压不住辛吾。” “不光是长公子,眼下没有任何一位公子,能压过相国。”内官又道。 “与乐家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燕王裕道。 之所以替子冉挑选上将军乐易之女,其目的便是获得乐易的支持,从而能够与辛吾抗衡。 因为燕王裕知道,纵使辛吾是子冉的亲舅舅,但在权力之下,即便是亲父子也会反目,更何况只是这样的表亲呢。 辛吾为相多年,到那时,必然不肯放弃权力,燕国必然又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而今还参杂了齐国的势力,便更加复杂了,偏偏又是自己病重之时。 “再给寡人,多一些时间吧,燕国…”燕王裕躺在榻上,脸色惨白,“燕国。” 姬蘅从燕王裕的宫殿中出来,便碰到了辅佐她执掌六宫的女官曹氏。 “王后。” “曹掌侍。”姬蘅看着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燕王的寝殿,“听说今日城头上唱歌的,是中宫女官?” “回王后,是掌香案的姚氏。”女官低头回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姬蘅问道。 女官摇头,“小人也不知,不过今日长公子许是因为冠礼想到了生母,所以突然指了姚氏,因为姚氏曾侍奉过长公子的生母。” “但这并不是理由。”姬蘅道。 “现在廷尉还在调查。”女官又道。 “如果廷尉要调查内宫,你便协同他们。”姬蘅吩咐道。 “是。”女官点头,“王后,长公子在昭阳公主殿中醒来了。” “我知道了。” 随后姬蘅便带着人马离开了,但跟随的侍从,却有一人偷偷折返燕王裕的寝宫。 ——昭阳公主处—— 姬蘅出殿时,已是深夜,燕国的秋夜,十分的寒冷,片刻功夫,她的手便已经冻得冰凉。 “王后到!” 寺人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子冉连忙擦了擦泪眼。 “王后怎么又来了。”昭阳公主道。 “又?”子冉不解。 “阿兄昏迷时,王后来替阿兄诊了脉。”昭阳公主解释道,“说阿兄是中了毒,被迷了心智,所以让舅舅去调查。” “她什么时候会医术了?”子冉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却丝毫没有想起来关于医术之事。 “之后舅舅让医师替阿兄诊脉,结果和王后说的一样。”昭阳公主道。 “我认识她时明明并不会。”子冉说道,随后她又想起了迎亲之时,姬蘅替自己处理伤口的娴熟,“…”突然便想到了什么。 【“好端端的,爬什么树啊,知道疼了吧。” “都是姜慈他们在那儿弹鸟,将幼鸟从巢穴打落,我还不是为了将它送回去。” “你说你是燕国的公子,但是你的父亲并不知情,那你是怎么瞒过的,像这样受了伤,或者是生病了又怎么办?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些都有阿母安排,我一直跟着阿母,大王从不会过问这些。” “那如果有一天你阿母不在了呢…” “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 “或许我可以学习岐黄之术,倘若我真的能去往燕国。”】 “我知道了。”子冉道。 “这么快就醒了?”姬蘅踏入殿内。 昭阳公主起身行礼,“王后。” “公主,我可以与你兄长单独说说话么?”姬蘅向昭阳公主轻声询问道。 昭阳公主呆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低头道:“当然。” 姬蘅走上前,并顺着榻沿坐下,“把手拿出来。” “母后要做什么?”子冉将手拿出来,不忘问道。 姬蘅便摸上了她的脉搏,比之前已经平稳了不少,“看来这毒,还不算太重。” “母后什么时候学了医术,莫不是那次我在稷下学宫从树上摔下来,母后心疼于我,才想要学这医术。”子冉凑近姬蘅问道。 姬蘅将她推开,“云中君未免想得有些多了吧。” “是吗?”子冉被推着半躺在榻上,抬头看着姬蘅笑道:“嘴上说着不愿意和不相信,可是母后的心里,诚实着呢。” 第026章 子冉的价值 “儿臣刚认识母后的时候,母后可是连包扎伤口都不会。”子冉笑眯眯的说道。 “随你怎么想,我反正是说不过你的。”姬蘅不愿承认,但又似乎拿子冉没有办法。 “母后若真的想要反驳,恐怕整座燕王宫中都没有人能赢过母后。”子冉说道。 “当年,你不是赢了么?”姬蘅反问道。 “是吗?”子冉看着姬蘅,眼里充满了认真,“可我为何觉得,是因为当时母后与我争论一番后,觉得我不可理喻所以不想争论了,才做了放弃,并非是说不过。” 第28章 “…”姬蘅盯着子冉迟疑了片刻,对于不?在?意的人和事,她一向不?喜欢纠缠,可偏偏眼前这?人不?依不?饶,“原来你?都知道?,怪不?得要一直缠着我?,原来是妄想真?的说?服我?。” 高兴过后,子冉的脸色很快就沉下,“你?怨我?吗?”她自责的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姬蘅看着她道?。 “答应你?的事情,却没有办到。”子冉回道?,“我?不?信你?不?在?意,不?信你?不?期待,否则又?为何要去学?医,总要有个缘由的,你?不?肯承认,我?也知道?。” “彼时我?们都还年少,权当是戏言不?行吗?”姬蘅说?道?。 “可你?明明就知道?,对我?们来说?,这?从来都不?是儿时的戏言。”子冉又?道?。 “…”姬蘅沉默了片刻,“以你?当年的身份,我?想你?一定不?是空口承诺,只是很多时候,变数来得太过突然,是你?我?始料未及的,明白这?些,也就没有什么?怨不?怨的了。” “比起你?的理解,我?宁愿你?有所?埋怨。”子冉说?道?,“因为忍耐,总有一天会将人逼疯,那是失望的累积。” “阿冉,你?太容易执着过去了。”姬蘅说?道?,“忍耐与宽容是不?一样?的,他在?于能否做到真?正理解。” 子冉看着姬蘅,“难道?母后,真?的能放下一切?”她不?相信,即便姬蘅表现的从容不?迫,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与城府。 “放不?下,也要逼自己放下。”姬蘅回道?,“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这?并没有什么?。” 子冉还想说?什么?,却被姬蘅抬手制止,“好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今日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姬蘅又?道?,“你?在?冠礼上,自己也有所?察觉吧?” “嗯。”子冉点头,“在?帐内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宁,总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到了冠礼上,就有些不?可控了,心里很烦躁,也很难受。” “因为有人在?香炉里做了手脚。”姬蘅说?道?,“那个姚氏,你?认识?” 子冉抬起双眼,“她曾是我?母亲的侍女,怎么?了?” “她死了。”姬蘅道?。 由于刚刚苏醒,所?以昭阳公主并没有将冠礼上的所?有事都告诉子冉。 “什么??”子冉情绪激动,与母亲有关的人,突然的死讯让她无法?接受。 “今日城头上唱歌的,就是姚氏,她在?禁卫的抓捕下跳楼了。”姬蘅说?道?。 “为什么?…”子冉皱着眉头。 “你?的舅舅现在?正在?搜查。”姬蘅继续说?道?,“至于你?的父亲…” “现在?朝野对你?的议论声很大,你?要考虑的是这?个。”姬蘅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最?该做的,是如何补救。” “不?管臣民如何争论,如何的抵抗你?,但最?终的决策权都在?你?的父亲手中。” “他才是燕国的真?正掌权人。” 对于姬蘅提醒的话,子冉迟疑的看着她,“母后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姬蘅看着子冉,拽起她的手腕回道?。 子冉对视着姬蘅,“看来母后之前并没有坚定的选择我?。” “你?是燕国的公子,我?是齐国公主,你?我?注定立场不?相同?,你?要我?如何坚定?”姬蘅反问,“难道?公子要让我?相信,公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所?图吗?” “反过来,公子又?是否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呢。”姬蘅又?道?。 “母后现在?可以不?相信,我?也没有理由能够让母后相信。”子冉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等待。” 姬蘅看着子冉,眼神很是犹豫,“你?就不?怕我?利用你?吗?” “那就利用好了。”子冉回道?,“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姬蘅皱起眉头,她们之间,仿佛回到了学宫的那片竹林,“云中君还真?是…” “真是什么?”子冉爬向前,好奇的问道?。 “笨蛋。”她闭眼道?,但是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因为,这?是心声。 “啊?”子冉听得很模糊,“什么?啊。” “好了,云中君还是多想想今日的冠礼吧。”对于她的靠近,姬蘅再次将她推开,“冠礼被终止,你?应该有所?担心才是。” “舅舅不?是正在?调查么?。”子冉说?道?。 “难道?你?要倚靠他一辈子吗?”姬蘅问道?。 子冉顿住,“你?过于重情,这是王室最忌讳的。”姬蘅又道?,“你?的父亲一定也明白。” “倘若燕王百年之后,公子继承大统,会如何处置国相呢?”不?等子冉说?话,她又?连着问道?,“或许公子根本就没有处置的机会。” “国相,是权臣,唯有你?父亲这?样?的雄主才可以镇压,而你?,倚靠着权臣上位,一旦失去他,你?也就失去了一切,可若继续倚靠,他日你?若上位,便只能作为傀儡。” “所?以你?父亲才会替你?挑选了上将军之女作为妻子。” “他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扶持你?,同?时也是让你?可以拥有与你?舅舅抗衡的力量,又?或者是,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舅舅这?个靠山,还有上将军辅佐你?。” “你?的父亲,不?仅仅是在?提防他的长子,更是在?提防权臣。” 子冉呆坐在?榻上,对于这?样?长远的分析,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就像姬蘅所?说?的,她太过重情。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姬蘅又?道?,“因为你?的父亲,已?经在?忧虑后事了。” “作为君主,他所?想的,只会比我?更加长远。” “难道?没有办法?从中调和吗?”子冉问道?。 “调和?”姬蘅看着子冉,“那么?请问公子,现在?可有可以与相国抗衡的力量吗?” “可我?相信我?的舅舅…”子冉道?。 “那是你?相信。”姬蘅打断道?,“从父兄手中篡夺王位的你?的父亲,他会相信吗。” “一旦你?的父亲驾崩,便再没有人可以镇压住你?的舅舅。” “权力会将人改变,无论从前你?们的关系有多紧密与要好,你?的父亲应该很明白,这?是他经历过的,所?以他不?会相信。” “今日冠礼的纷乱,是你?舅舅在?全权处理,包括城头的那个血案。” “如果你?舅舅拿这?个案子来铲除异己…”姬蘅看着子冉的神色,“你?的父亲必会起杀心。” “你?…”子冉满眼的震惊。 “我?刚从你?父亲那儿出?来。”姬蘅解释道?。 听到姬蘅的话,子冉的眼色瞬间变得低落,“母后现在?是大王的正妻。”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 “我?知道?。”子冉打断道?,她当然清楚姬蘅的意思,“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但是没有人能撼动舅舅,除了大王。” “王权与相权之争,自古有之。”姬蘅道?,“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毕竟我?改变了主意,但听与不?听,全由你?自己。” “就像你?说?的,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是王,他拥有绝对的权力,而我?的一切也都是他所?赋予的,力量…我?能拥有吗,又?或者是,如此疑心的他,会赋予吗。”子冉说?道?。 “有些东西是可以借助的。”姬蘅回道?。 “什么??” “听从你?父亲的话,迎娶乐氏之女。”姬蘅说?道?,“我?听说?你?一直在?抗婚。” “…”子冉的脸色比适才还要更差,“这?是母后希望的吗?”她问道?。 姬蘅犹豫了片刻,说?道?:“是。” “好。”子冉应下。 这?样?的回答,让姬蘅猝不?及防,她本该镇定,本该若无其事,却在?听到答案的瞬间迟疑与犹豫了。 但仅仅只有片刻,随后起身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至于信与不?信,以及怎么?做,都由公子自己决定。” “我?相信你?,也相信舅舅。”子冉回道?。 “…”姬蘅对视着子冉,“好好休息吧。”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阿兄。”昭阳公主进入殿内,“阿兄和王后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之久。” “昭阳,”子冉抓着妹妹的胳膊,“明日宫门开启,要第一时间找到舅舅。” “怎么?了?”昭阳公主不?解道?,“该不?会是王后说?了什么?吧。”她警惕的看着兄长,“舅舅说?了,让咱们不?要和王后走得太近。” 第29章 “先别管这?些。”子冉道?,“你?只要按我?的话提醒舅舅就行了。” “噢。” 翌日 ——阳华殿—— 天亮后,燕王裕召见了辛吾。 辛吾入殿后便向燕王呈上了昨日冠礼,廷尉调查出?来的结果。 “大王,长公子是因为帐中香,而导致病发,而那城头唱歌的宫人姚氏,正是掌香的女官,并且侍奉于中宫。” “就在?大王大婚那天晚上,王后从宫中出?来,用此歌成功安抚住了长公子,这?是禁歌,王后作为齐女,何以知道?。” 燕王裕看着竹简上的刻字,廷尉的线索,种种都指向中宫。 “你?应该知道?,王后的身份吧,她的身后。”燕王裕合起竹简,看着辛吾道?。 对于燕王裕的态度,辛吾察觉到了不?对劲,“是,王后的身后是齐国。” “寡人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个案子。”燕王裕盯着辛吾说?道?,“而是朝野对于公子冉的议论。” 第027章 答案 几刻钟前 随着一声沉长的钟声响起,紧闭而沉重的宫门被数人?推开,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 官员入朝的必经之路,满是车马与行人?。 “吁。”辛吾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于是骑着马向其靠近,“公主?。” 昭阳公主?掀开车帘,“舅舅。” “宫规森严,公主?怎么?出来了?”辛吾问道,“难道是公子?” “是兄长让昭阳来找舅舅的。”昭阳公主?解释道,“兄长说关于冠礼的案子,希望舅舅可以放手,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什么?意思?”辛吾看着昭阳公主?,迟疑道,“这桩案子,关乎着夺嫡之争,冠礼对长公子的影响,不仅仅是未能加冠这般简单。” “兄长说是为了舅舅。”昭阳公主?回?道,“能在冠礼上做手脚的,整座王宫也?没有几人?。” “如果不查清这个案子,长公子的事就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辛吾说道,此刻他还不清楚,因为王后的缘故,燕王裕对子冉的怒火已经消散了大半,而他查案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并稳住子冉的地?位。 “可是舅舅…”未能说服舅舅,昭阳公主?便还想继续劝阻。 “是不是有谁同你兄长说了什么??”辛吾起了疑心,于是追问道,“是王后吗,她又见了长公子?” 昭阳公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辛吾便猜测到了,“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别有目的。” “她知道我?在追查她,也?会将罪责推到她的身上,那么?就只?能从你兄长身上下手,才能洗脱自?己。”辛吾又道,“你们都被她迷了心智。” “这样的女?人?,心机太重,城府太深,绝不是你兄长能够驾驭的。”辛吾又道。 “可是我?觉得兄长说得有道理。”昭阳公主?仍然辩解道,“兄长让我?来提醒舅舅,也?是怕父王会疑心舅舅。” “你父亲早就疑心我?了。”辛吾说道,“即便我?不处理冠礼的哄乱场面。” “在与我?曾是情同手足的至交,在他夺权时,倚靠我?辛氏一族的力量,而在他登位后,则需要?我?辅佐于他,但猜忌也?伴随而来。” “随着我?的威望越来越高,手中的权力越来越盛,王的疑心也?越来越重。” “这是我?的命,亦或者是所有国相的命。” “王后虽然看着年轻,但绝不简单,对于你兄长来说,她的威胁,要?比那几个手足兄弟更重,倘若大王真的驾崩,燕国的局势就难测了。” “我?必须要?防范这些,你和你的兄长不明?白,但我?必须要?做。” “我?不管你的兄长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如此维护她,但是…” “王后与我?,不可并存!”辛吾已经决计要?铲除这位年轻的新后,并且没有丝毫犹豫。 昭阳公主?瞪着清澈的双眼,果然与兄长说的一样,舅舅在针对王后,“舅舅,或许王后她并不是…” “够了!”辛吾呵道,子冉与昭阳公主?越是替王后说话,辛吾便越发的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你们认识她多久,又了解她什么?。” “你们看不清她,那么?就由我?这个做舅舅的,来帮你们看清。” ——阳华殿—— 君王的猜忌之心,一直不曾打消过,尤其是自?燕王裕病重以来,国家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辛吾在处理,但是决策者一直是君王。 但在辛吾看来,外?患远比内忧更让燕王裕提防,当外?患出现时,也?应当停止一切争斗来对外?。 “关于朝野对于长公子的议论,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若是将案件调查清楚,让百官知道长公子是被害,议论自?然可以平息。”辛吾拱手回?道。 对于辛吾提出的解决方法一直往案件上引,燕王裕尤为不满,他当然清楚辛吾真正的用意,“那么?你所谓的真相,就是王后吗?” 燕王裕放下竹简,看着辛吾道。 “除了几个公子,王后的嫌疑是最大的。”辛吾回?道,“那天晚上的大火,臣听?得千真万确,她是齐女?,怎会知道宫中的禁歌,又怎知道此歌可以安抚云中君。” “王后执掌内宫,而掌香的姚氏为中宫侍女?,完全有可能受王后指使或是逼迫。” “并且在云中君失控后,臣曾恳求过王后,出手安抚,然而王后却无动于衷,当时大王也?看到了,王后就站在那里,任由云中君失去理智,可是大婚当日,王后听闻云中君深陷火海,却能从宫中出来。” “若真是如相国所言,那么?那日的大火,王后就不应该出宫。”燕王裕说道,“而是放任子冉失控。” 君王的回?答,让辛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沉着下来继续说道:“大婚之时,王后刚刚入燕,与云中君又是旧相识,那首歌谣,臣认为或许是个试探,因为云中君焚烧的是自己的府邸,而火灾可以用理由来堵住世人的嘴,但是冠礼却不一样,燕国宗室,文武百官具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出事,便无回?旋的余地?。” “王室子弟的冠礼,意味着获得政治权利,如果长公子成功加冠,便拥有了参与政治夺取权力的资格,王后是先王后的胞妹,是太子兴的姨母,所要?扶持的,只?会是太子兴,这也是齐国的目的。” “姚氏一死,线索中断,而王后具备动机,并且也?是最可疑的,臣斗胆彻查。”辛吾跪奏道。 “彻查王后吗?”燕王裕问道。 “是。”辛吾回?道,“王后的心思太过深沉,若是久留,必然不利燕国社稷。” “王后是什么?身份,难道相国不知道?”燕王裕又问道。 “大王,可以将此案奏到天子那里。”辛吾向燕王裕提醒道,“周王室虽然不如从前,但还没有完全没落,而齐国已大不如从前,若交由天子来审判,齐国便没有理由发难。” 辛吾似铁了心要?扳倒王后,并通过这个案子来铲除一切于他不利的人?和事。 “相国觉得,在齐国和燕国中选择,周天子会帮哪一个?”燕王裕问出了辛吾一个难题。 这让辛吾瞬间呆愣住,因为这不该是燕王裕的态度,作为燕王,面对齐国派来监视的人?马,他本该要?提防要?铲除。 尤其是继任者的力量尚且薄弱,便更要?提起防备。 然而燕王裕的回?答,却让他大为震惊,“齐国称霸时,有损天子颜面,但两年前新的天子继位,周王室开始有了中兴的迹象,面对当年齐国的羞辱,周王室必然不可能放过。” “况且齐国真的敢开战吗?”辛吾又道,“赵国不会答应的,现在的齐国已经没有办法以一国之力,对抗两个国家了。” “这些都只?是你一人?的猜测。”燕王裕说道,“况且,审讯中宫,如此大的干戈,必招致祸乱,这是发生?在王室的丑闻,其他诸侯国会如何看待燕国。” “大王,这是铲除齐女?的最好?机会,先王后…” “够了!”燕王裕打断道,“现在朝臣与宗室的弹劾上书都堆满了,寡人?要?的,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又或者。”燕王裕抬起头,“寡人?废了公子冉。” “不可,大王。”辛吾起身跪了下来。 “他也?伤了你,同时剑指寡人?。”燕王裕拉沉着脸色道,“这是不争的事实?,群臣也?都看见了。” “难道这不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燕王裕又道。 侍奉与辅佐燕王裕多年,辛吾当然听?懂了燕王裕的意思。 他在拿废黜子冉要?挟自?己,一旦子冉被废,公子由也?必然无法登上王位。 以燕王裕的猜忌之心,废黜子冉后,必然也?会对自?己动手。 第30章 “弹劾的上书中,有相国的儿子,辛启所呈,他是纯臣。” 燕王裕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辛吾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一心辅佐,登上王位的挚友,当年的信任,如今只?剩猜忌与提防。 “臣明?白了。”辛吾闭眼道,因为就在他入殿时,便感受到了殿内有一股肃杀之气。 令燕王裕没有想到的是,辛吾会如此快的妥协,“辛吾,寡人?的身体已不如从前,燕国也?是,无论是寡人?还是燕国,都经不起大风大浪了。” “臣知道。”辛吾叩首道。 而这样的妥协,也?换来了燕王裕的一丝仁慈,“你我?相识一场,同风共雨数十年,寡人?可以给你一个体面,让你自?行选择去留。” “罪臣,叩谢大王。”辛吾再三叩首,“但离开之前,臣仍然要?提醒大王。” “王后绝非等闲之辈,也?非善类,长公子秉性?纯良,恐受蒙蔽。”辛吾知道,没了自?己,燕王裕就不会再猜忌子冉,于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王后那里,寡人?自?有分寸。”燕王裕冷冷道。 随后辛吾便被押出了阳华殿,又恰逢子冉到来。 “舅舅。” 此时的辛吾精神全无,只?不过半日时间而已,便苍老了十余岁。 看到押解的卫兵,子冉突然顿步,“大王疑心舅舅了?”她问道。 辛吾摇头,红着一双老眼说道:“公子,这就是答案,你还看不明?白吗。” 第028章 罢相 子冉的心猛然颤动,她看着舅舅,极力?的摇着头,“我不明白。” 辛吾看出了她情绪上的异常,于是一把拽过了她的胳膊,用的力?道很大?,让子冉感受到了疼痛,束缚。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辛吾皱着银眉,几乎想要吼出来?,“公子,臣照顾了你这么多年。” “你想堵上这一把,臣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辛吾说道,“不要变成和你母亲那样的人,将真心错付给一个不值得的人。” 子冉听到最后一句话,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想要确认,“什?么意思?” 她看着舅舅,并抓着他的衣角求问,“什?么是我母亲那样的人,舅舅在说什?么。” “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控的那一步,大?王会告诉你的。”辛吾并没有?选择立即为子冉解惑,“他再刻薄寡恩,也是你的父亲,你与我和你母亲对?他而言,终究不同。” “既然舅舅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子冉不明白,自?己的至亲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隐瞒自?己。 “不。”辛吾摇着头,或许是他太清楚子冉的为人,“公子,或许你心里已?然清楚,但是心中仍有?一份执念,和你母亲当年的抉择一样。” “你外祖为了你母亲的选择,举族之力?相扶,但是你今日也看到了,我的下场。” “盛极必衰,我当然也明白。” 关于母亲当初选择自?己的父亲,这些往事子冉是知道一些的,但并不全面。 “那不一样。”可她却不认同舅舅的看法,“她不是我父亲那样的人。” “到现在了,你还不肯相信吗?”辛吾看着子冉,眼里充满了失望,“人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子冉依旧否定,“我不会将她的自?救,认定成父亲那样,她的不由己,是我曾经历过的,舅舅你不会明白。” 辛吾彻底被震惊,他自?以为相伴这么多年,看着她长大?,自?己已?足够了解,可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他却觉得异常的陌生。 “自?救…”但同时,辛吾也感到无比的心寒。 “舅舅从一开始就容不下她,也在谋算,只不过输了而已?。”子冉又道,“我给过舅舅提醒了。” “但舅舅却视作要挟。”子冉的双眼有?些泛红,“究竟是我不信任舅舅,还是舅舅始终…不信任我。” 辛吾忽然大?笑了起来?,子冉的聪慧当中,带着一丝冷漠,如她父亲一样,温情之下,仍然保持着理智的清醒,“看来?昭阳说的没有?错,的确是我不了解你。” “这些年,我为了辛氏一族,也为了你。”辛吾看着子冉,“我对?得起你母亲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你长大?了,逐渐不再需要倚靠,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而我和你父亲,还停留在你的儿时。” “深知你的秉性?与聪慧,却仍然放心不下。” “你的表兄和舅舅不一样,他是忠于国家的纯臣,如果你还念恩情,就请不要步你父亲的后尘。” 舅舅的话,让子冉感觉到了她们之间越渐生疏,这并非是她想要的结局,但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做选择,她最讨厌的选择。 “舅舅说这些话…”子冉看着辛吾,神情紧绷了起来?,“大?王会杀舅舅吗?” “不,大?王只是想要褫夺我的权力?。”辛吾回道,“但是从今往后的路,就要靠公子自?己走了。” 听到这儿,子冉才松了一口气,“如果舅舅能够颐养天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辛吾笑了笑,似乎有?些苦涩,“但愿吧。” 燕王裕十五载,九月下旬,因冠礼之事,朝野沸腾,群臣上书弹劾云中君忤逆不孝。 国相辛吾自?请降罪,燕王裕当廷罢相,一为震慑,二为警告,三示决心。 “辛相可是大?王的臂膀,情同手足,如今大?王为了云中君自?断一臂,若我等再不识相,恐怕就不止是罢官那么简单了。” “大?王这样做,是铁了心要护着长公子。” “那天冠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长公子为何?要拔剑指向大?王,这样的罪责…” “看来?情况并非如此,自?古以来?,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谋逆者呢。” “可是廷尉那里,只是处置了一些内官,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辛吾为百官之首,燕王裕为保长子,将其罢相,令群臣惊愕,一部分人害怕引火上身,于是纷纷闭言。 “那天的冠礼上,我分明看见是长公子拔出了卫士的剑,并剑指自?己的君,自?己的父。” “做出如此谋逆之举,大?王竟然还要袒护。” “相国为了燕国鞠躬尽瘁,却落得如此下场,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还有一部分忠正的直臣,上书的言论则更加激烈,但只是占据了百官的一少部?分人,且并非位高?权重的重臣,所?以毫无疑问的,他们都受到了燕王裕的惩处。 “启禀大?王,孔达、董宣求见。” 燕王裕挥了挥手,众人入殿叩拜,开始了直言。 “大?王,云中君作为臣子,在冠礼之上所?为,乃大?逆不道,即便加冠成人,也难以担当大?任。” “云中君于冠礼之上大?不敬,大?王却不加惩处,反而罢了出手阻拦与维护的相邦,如此处置,是否有?失妥当?” “辛相辅佐大?王十余载,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大?王却因为云中君之失而迁怒于辛相,实乃…昏聩之举。” “放肆!”立于榻前的内官呵斥道。 御史大?夫李覃也出言指责,“孔达,你身为人臣,这才是以下犯上。” “大?王闭塞言路,我等今日…” “说够了吗?”燕王裕半躺在榻上,脸色很是难堪,然而这些官员却不依不饶。 “拖下去!” 十几个颇有?力?气的内官走进殿中,将将这些官员一一控住。 “燕北的防御工事,燕西?与赵国的建交,都是相邦的功绩,相邦乃国之栋梁,是燕国的功臣,如今大?王这般对?待功臣,不是昏聩又是什?么!” “我等今日便是抱了必死之心,只为燕国。” “王若执意选择云中君,只会让燕国走向覆灭。” “燕国数百年基业,岂能交由一个疯子。” 咒骂之声充斥在燕王裕的寝宫之中,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但是却并没有?对?他们动用严酷的刑法。 只是将为首之人处以流刑,其余之人则被贬去了地方为吏。 “大?王不杀你们,是大?王的仁德。”内官跟随着走出大?殿,向嘈杂的人群厉声提醒道。 “若是怕死,我们今日便不会来?了。” “大?王明明看见了云中君的所?为,而这些时日,朝野也多有?议论,为什?么还要这般偏袒。” “难道就因为云中君是辛夫人所?生。” “大?王的想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知道呢。”内官回道。 “大?王是明主,受臣民敬仰与拥戴,为何?在选择继承人上犯了糊涂。” “那云中君分明就不适合为君。” “关于继承,历来?都是王家之事,汝等身为臣子,岂能僭越,插手立嗣之事。”内官又道。 第31章 “王的家事便是头等国事。” 内官闭上眼,不再多言,“带走吧。” ——中宫—— 临近冬日,燕国的天越发?寒冷,而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更加严寒,就连养在殿外,由宫人精心照料的花草都冻死了大?半。 “王后,只剩这一盆白梅了,马上就要进入冬天,是否要搬入殿内?”宫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凌寒而开的梅花,难道也扛不住燕国的冬天吗?”她却忽然反问道。 “这…”宫人呆愣住,不知道是该搬走,还是搬入殿。 “放在殿外吧。”入殿的女官向宫人说道,“既是梅花,便应应寒而开。” “曹掌侍。”宫人遂将盆栽搬出了大?殿。 “王后。”女官走近了一些,行礼道。 “近日外朝,不太平吧。”姬蘅坐在火炉旁问道。 “是,大?王罢了辛吾的相,引来?了群臣的不满与恐慌,不过也止住了朝野对?云中君的议论。”女官回道。 “他们都怕引火上身,尤其是位高?权重者。”姬蘅说道,“位极人臣,还有?比辛吾更上一层的吗。” “不过还有?一些人不光没有?退缩,反而因为大?王的罢相,逼到了御前,似乎是想死谏。” “云中君的病情,他们亲眼所?见,宗室应该更为清楚,燕国本?就在风雨飘渺之中,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些安稳,国君却已?病重,不光是病重,还挑了一个这样的人作为继承,但凡是真心为国,便应该明白。”姬蘅又道。 “阳华殿内的骂声…整个宫中都听见了,不过大?王却没有?做严惩。”女官继续说道,“只是将带头的孔达叛了流行,去国三千里,发?配到北疆了。” “这似乎不太像是大?王的行事作风。”女官又道。 听着女官的话,姬蘅细思了片刻,“他们维护辛吾,却反对?云中君,这说明,他们并不属于任何?阵营,也就是说,这些人,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是真正的忠正之臣,你说这不像是燕王裕的作风,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杀他们,就只有?一个原因。” 姬蘅抬眼,“先君降下惩处,再由新君施恩,君王的恩情,大?于天,他在为继任者铺设道路。” “果然,”姬蘅看着炭盆里熊熊燃烧的火,“这一家子,都很重情呢。” “启禀王后,云中君求见。”殿外传来?了通禀。 第029章 子冉的心 女官抬头看向姬蘅,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后,需要小人回避吗?” “回避什么?”姬蘅问道。 “若是被云中君撞见小人在此,恐其疑心于王后。”女官回道。 “吾为王后,汝是内宫女官之首,你协理?我执掌内廷,她何故要疑心。”姬蘅很是镇定的说道。 “毕竟辛相?之事…”女官仍然有所犹豫。 “若真因此而疑心,则说明?她从?未信任过,疑心与?信任都是一点一点堆积而来,绝不会是突然发生。”姬蘅又道,“若因一点疑心而覆满盘信任,则说明?此人不可相?交。” “小人明?白了。”女官弓腰道。 女官离开了寝殿,出门时恰好碰到了公子冉,“见过公子。” “曹掌侍?”子冉看着?女官,“这个时辰了,内廷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汇报王后的吗。” “关于冬至的庆宴与?祭祀,还有狩猎,因为大王的身体不适。”女官恭敬的回道。 “可是这些都不在内宫所管辖的范围内。”子冉似乎起了疑心。 “外朝庆宴的确不归内廷管辖,但是宴饮之事却归于内宫。”女官向公子冉解释道。 为抵御北方的胡人,燕赵自立国以来便尚武,冬至过后的狩猎便成为了惯例。 只不过这几年燕王裕因病痛缠身而作罢,而今年明?显更不如往年,“冬猎不是停了吗?”她看着?女官问道。 “往年是的。”女官回道,“不过今年,似乎要照常举办。” 这个消息,倒是让子冉意?外,她打?量了女官一眼,随后跨入殿内。 屋内烧着?炭火,因而入内时,在殿外感受到的严寒很快就被驱散,整个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子冉走上前,行礼道。 姬蘅跪坐在炭盆前,“坐吧。” 子冉便在她的对座,屈膝跪坐下,看着?铜盆里的炭火,二人久久不语。 “云中君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是想问的,就问吧。”姬蘅将?温好的酒从?火炉上拿下。 可当子冉要开口时,姬蘅却又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这是从?齐国带来的酒,可以驱散体内的寒气。”她将?樽内的温酒倒入爵中,“酒中我加了一些药材浸泡,不知道你能否喝得惯。” 于是她便只得举杯,浅尝了一口,浓烈的酒与?药材的味道夹杂混合在一起,使得味极苦。 子冉眉头轻皱,“这酒,好苦。” “苦吗?”姬蘅拾杯,用长袖遮掩着?饮入口中,“到底是这酒苦,还是公子的心苦。” 她将?空杯放下,子冉瞬间呆愣,“自然是酒苦,我总不能因为心苦,便觉得酒也?苦吧,心与?口怎能混为一谈。” “因为你不习惯,所以一开始难以忍耐。”姬蘅说道。 子冉思索了片刻,遂再次举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竟少了许多苦涩,反而有一种极微弱的甘甜涌上,这是粮食酿造出来的酒,最原本的味道。 她将?空杯置于姬蘅跟前,“母后这酒,果真不同寻常。” 面对子冉的讨酒,姬蘅一边为之斟满,一边劝道:“烈酒伤身,饮多了就只剩害处了。” “只此一次。”子冉哀求道。 姬蘅将?酒递与?她,并道:“你心里的疑惑…” “母后知道我要问什么。”子冉回道,她举起酒杯,“这杯苦酒就是答案。” “我可没有强逼你饮下,你仍有选择。”姬蘅说道。 “不,”子冉将?杯中的酒再次饮下,酒杯落地已经成空,“这是我的答案,给母后的答案。” 姬蘅盯着?子冉,封锁的内心,与?极度的不安开始有所动摇与?犹豫。 “我应该高?兴吗?”姬蘅反问道,“公子在众多人当中选择了我。” “我选择了母后,但不代表我放弃了谁。”子冉回道,“舅舅的结局,是必然,他心里也?清楚。” 姬蘅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公子的内心深处,到底是重情,还是薄情。” 她盯着?子冉,逐渐笑止,“我可看不透了。” 子冉遂立直腰身,向前爬了两步,随后拽起了王后的手腕,“母后想知道吗?”红着?一张微醺的脸问道。 “什么?”这样突然的举动,让姬蘅身子一僵。 只见子冉抓着?她的手,覆于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那颗剧烈颤动的心脏,“我的心。” 一颗鲜活跳动,充满生命力的心脏,就在她的手中,“母后是否知道自己,会牵动我所有的情绪。” 而同样的,在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之后,姬蘅的内心开始有了变化,她的心,也?开始加速跳动,但脑海中传递的理?智,很快就将?心中的悸动强行压下。 她将?手迅速抽离,逼迫自己离开那样的状态,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公子此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勾魂夺魄的妖精呢。” “不,”子冉坐回原位,摇了摇头,“母后什么都没做,也?不必做,因为这些,都是我的自愿而已。” “你身上有很多迷,我看不明?白,也?无?法确信,你到底是聪慧还是愚笨,是善,还是恶,我无?法确定了,”姬蘅对视着?说道,“但是,我偏偏喜欢解迷。” “比起你主动献与?,我更想亲手解开。”姬蘅又道。 这样的回答,让子冉有些错愕,同时内心里又止不住的欣喜,“好,那我等着?母后,”于是高?兴的又向王后讨酒,“亲手解开。” “这酒加了药材,只会更加性烈,你不怕醉吗?”姬蘅问道。 “在母后这里,有什么好怕的。”子冉回道。 姬蘅顿了片刻,于是又替她斟满一杯,“看来云中君的酒量不错。” “明?明?是母后亲手酿造的酒,诱人才是。”子冉笑道,“就和母后一样。” 姬蘅听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看来云中君喝醉了,我让人叫昭阳公主来接你回去吧。” “别…母后,”子冉放下酒杯,变得听话?了起来,再也?不敢如此轻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说正事。”姬蘅变得严肃。 “刚刚我看见曹掌侍了,她和我说朝廷要举行冬至的祭祀与?狩猎。”子冉问道。 “嗯。”姬蘅点头。 “父王的病好些年头了,从?前年开始,祭祀与?狩猎便停了。”子冉说道,“那日我说的秋猎,也?只是说有机会而已。” 第32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以朝廷的名义举行的祭祀与狩猎,几乎都由国君亲自主持,然如今大王病重,却突然要举办,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姬蘅说道,并且一直盯着子冉。 “其他目的。”子冉看着姬蘅的眼神,“母后是说…” “儿臣?”子冉指着自己。 “大王是公子的父亲,公子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是。”姬蘅说道,“又怎能推测不出来动机呢。” “我可没有母后那样的读心术。”子冉回道。 “是吗?”姬蘅凝视着子冉的双眼,看着她已经泛红的脸颊与耳根。 “云中君好像…喝醉了。” 药酒的后劲似乎有些大,才不过三杯,子冉便觉得有些头昏,但是双目又看得极为清晰,于是覆手道:“怎么可能…才…” 然而等她起身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喝醉时,却因为身体的无力,和双腿发软而栽倒。 “小心。” 火炉就在席座旁,姬蘅惊慌失措的起身将她拽了过来,并皱着眉头道:“醉了就醉了,逞什么强。” “烧火的炉子就在边上,这要是栽进去…”她拽着子冉,训斥道。 子冉靠在她的怀中,看着她脸上和眼底印着的慌张与担忧,笑了笑,“母后在担心我吗。” 姬蘅听后,便松开手将她丢下,无力支撑的人只得瘫倒在席座上,“怎的这样。” 姬蘅站在火炉旁,低头看着躺在脚底的子冉,“公子千金之躯,若是烧坏了,我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责。” 子冉听后,神色忽然变得不对劲,她撑着爬起,便想将自己那双如玉一般的手送进火中,幸而被姬蘅提前察觉。 “你做什么?”姬蘅死死拽着她的手腕。 “谁会在意呢。”子冉突然说道。 姬蘅愣住,这样答非所问的话,似乎出自于子冉的内心,但是她却不知道原因,而后又发现了子冉眼角的泪水。 她扶着子冉慢慢躺下,躺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看了一眼炉火,又低头看向子冉,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轻声喊了一句,“阿冉。” 片刻后,子冉躺在她的怀中睡着了,她静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双腿麻木。 “公主?”侍女青荷走入殿内,看到火炉旁的一幕,惊讶得都不敢上前。 “嘘。”姬蘅抬手示意,并小声道,“你过来,把她扶到我的榻上。” “啊?”青荷大惊,但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与姬蘅将子冉扶起。 姬蘅起身时,因为下半身的麻木差点没有站稳,青荷一边托着子冉,还不忘伸手扶住主人,“公主,小心。” “好了。”歇息片刻后,她便将子冉抱进了内殿,让她睡在了自己寝宫的床榻上。 “公主,他是长公子,您将他留宿在宫中,这…”青荷有些担忧主人的声誉。 姬蘅却摇了摇头,“无妨。” “王后,曹掌侍求见。” 女官再次踏入宫中,且面露难色,“王后。” “辛吾罢相,在辞官回乡的途中遇刺了。”女官压低声音道。 第030章 旧事 远离燕国都城的一条山路上,家奴们护着一辆马车,而周身都是蒙着脸手持利刃的盗贼。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燕国前相邦的车架都敢拦?”家奴们纷纷抽出压在行礼车厢底下的剑,朝盗贼们呵斥道。 “今日我们拦的就是辛吾。”为首的人骑马上前说道。 辛吾从车厢内弓腰走出,辞去官职,布衣还乡,没想到竟然会引来追杀。 “吾虽辞官,但功绩依在,汝等行刺杀之事,就不怕受到朝廷的降罪吗?”辛吾从容的站在车架上质问众贼。 “若是害怕,我们就不会来此。”为首的人用刀指着辛吾说道,“辛吾,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辛吾想了无数可能,曾经遭受自己排挤与打压的政敌,以及如今还在朝的敌对势力。 而要对他痛下杀手的,必然是死敌,但似乎朝中,敢这样与自己的作对的官员,并没有多少,因而他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辛吾问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我曾是燕国的相,而燕国将要继承国君之位的长公子,是我的亲外甥,如果你们可以归顺我,并供出幕后之人,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好处,甚至是赦免你们身上原有的罪责。” 这些盗贼的脸上有刺字,辛吾便明白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所以才有这样的胆量。 “大哥,他能免我们的罪。”一些盗贼听后,似乎有所动摇。 辛吾便接续说道:“我辛吾,从来不说假话。” “哼!”然而盗贼首领却并不相信辛吾的话,“他都已经遭到燕王罢相,如今只是一介布衣而已,谁知道他现在说的话,之后会不会反悔呢。” “我虽罢相,但是辛氏一族仍然在朝…” “杀了他!”首领不耐烦的下达了命令。 ——中宫—— “什么?”一向镇定的姬蘅,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辛吾可是燕国的前相,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一国之相。” “辛吾为相十余载,一向专治,所以也树敌众多,会不会是曾经的政敌所为。”女官回道,“虽然辞官,但是威望仍在,而且只要公子冉继承王位,辛吾便很有可能被重新启用。” “政敌?”姬蘅看着女官,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在永绝后患。” “小人能想到的,与辛吾过节比较深之人,只有两个,大王身侧的御史大夫李覃,以及都尉范梁。”女官回道。 “这是燕国的内政,我并不熟悉。”姬蘅说道。 “范梁原是上将军乐易麾下将领,如今领兵镇守王都,但曾经触犯过辛吾,受过鞭罚,至于御史李覃,他的独子曾涉一桩命案,当时辛吾监管廷尉府,由于是公卿之子,便免了死罪,但辛吾仍然重判,施以宫刑,自此之后,李覃便开始与辛吾为敌,处处刁难。” “辛吾虽为相,但是御史是国君身侧的近臣,深得信任与宠爱,辛吾也不敢做什么。” “所以御史大夫李覃的可能性更大是吗?”姬蘅问道。 “回王后,是的。”女官回道。 然而姬蘅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但她没有说出来,并将隐忧埋藏于心底。 ——阳华殿—— 辛吾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出,燕王裕得知消息后,只有怒火而没有失去好友的悲伤。 “辛吾遇刺了。”燕王裕将密报置于案上,并撇了一眼身侧立候的御史大夫李覃,“李卿。” 他对于辛吾的猜忌,也多受李覃的挑唆,他也知道辛吾与李覃之间的过节。 但为了防止相权过重,所以他才会这般信任李覃。 燕王裕的语气不太对劲,李覃感受到后,小心翼翼的拱手说道:“辛吾才刚辞官,何人有如此胆量,敢对国相下杀手。” “寡人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敢对燕相动手。”燕王裕半眯着眼睛道,“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寡人了呢。” 李覃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慌忙跪下,“大王明鉴,臣虽然与辛相有过节,但臣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官场之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犬子无德,理应受刑,是大王降下隆恩,免其一死,至于辛相,他已辞官归隐,而臣得大王信赖,如何会做这样自毁之事。”李覃重重磕头,“还望大王明察。” “当地的县令已经抓到了凶手,明日便送往王都审讯。”燕王裕说道,随后将地方呈上的密报扔进炭盆中,“卿是良臣,寡人自然相信。” 李覃满头汗水,他深知燕王重用自己,是为了制衡辛吾,而今辛吾不在了,便开始敲打自己。 填满了木炭的铜盆,突然涌出了火焰,并传来竹片燃烧爆裂的响声。 “卿。”燕王裕倚坐在榻上。 李覃猛的一惊,心中很是慌乱,他抬起脑袋,君臣之前隔着炭盆,他的眼里冒着火光,而他的君王,此刻仿佛坐在炭火中,脸色阴沉黑暗。 “大王。”李覃惊恐万分的磕下头,盆中炭火滋滋作响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 明明是即将入冬的严寒之日,而他的前胸与后背却已经湿透。 供暖的火,在灼烧他的恐惧之心。 呼~ 大火,冲出了云霄,烟雾弥漫在整个夜色中。 “放火烧山,可是重罪,依照齐律,是要杀头的。” “放跑了公子冉,你我照样活不成,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能将功抵过。” “他中了箭,加上这把火,一定走不远。” 大火燃烧了整座大山,将山中的出路全部封锁与堵死,可明知前方是火海,她却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便是万丈深渊。 第33章 是在火海之中,焚烧而亡,还是死在险恶的人心之下,遭受非人的屈辱,答案显然。 然而刚刚靠近,她便因为无法忍受那样的高温与炙烤而有所退缩。 但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于是她便用淤泥打湿衣衫,头也不回的冲入了火海中。 “驾!” 翻过山头,便是燕国的地界,浓烟给了救援者方向。 “阿冉。”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她接住。 “舅舅。”她模糊的喊道。 “我必让齐国付出代价!”接她之人怒吼道。 ———————— “热…” 姬蘅回到寝殿,却有所犹豫的站在殿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 内心的不断挣扎,是因生出了一丝愧疚,而此刻子冉还不清楚舅舅辛吾的事,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亦或者,她无法开这个口。 因为辛吾的死,她还想到了一个人,但眼下是深夜,且身份不便,她无法立即求证。 就在她犹豫时,殿内传来了声音,姬蘅推门入内,却发现子冉已从榻上滚落,躺在了取暖的炭盆旁。 三步并做两步,发现还有一些距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幸而离开前,她特意将炭盆挪开了些许,否则便真要掉进火里了,“阿冉。” 姬蘅将子冉重新扶回榻上,随后便听得了梦中的呼喊,“怎出了这么多的汗。”而子冉的衣衫,似乎已被汗水全部浸透。 “难道是在炭火旁的缘故吗。”姬蘅皱了皱眉头,“还是因为做了噩梦?”但她似乎更倾向后者,“梦由心生。” “阿冉,你在想什么。”姬蘅擦拭着子冉额前的汗水,起身找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想替她将汗湿的衣服换下。 她将她中衣解开,露出了胸口,但在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便被醒来的人伸手制止。 非常的迅速与警觉。 子冉撑着身体往后退缩了些许距离,并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怕做什么?”姬蘅看着她反常的模样,疑惑的说道。 “我…我可以自己来。”子冉拿起姬蘅准备的衣裳说道。 “你的酒醒了?”姬蘅问道。 子冉点了点头,姬蘅盯着她的脸,适才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慌张,似乎在害怕与隐藏什么。 “我让人备了热水,你出了这么多汗,小心风寒入体。”姬蘅又道。 子冉没有拒绝,姬蘅便将她带进了自己沐浴的偏殿当中,此时的天色仍旧阴暗,还未拂晓。 “我在外面等。”姬蘅说道。 子冉拿着衣服,一只脚跨进了殿门,随后想起了什么,“这里是中宫。”她犹豫道。 “是呢,这里是中宫,王之正妻,后的居所。”姬蘅回道,“怎么,云中君这会儿终于想起了分寸吗?” “才不。”说罢,子冉跨了进去。 姬蘅看着她的身影,眼眸变得深邃,她在疑惑,子冉身上的迷,她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向子冉开口。 因为适才的呼喊当中,她听到了辛吾。 尽管之前有过罢相辞官,但都只是些身外之物,而现在,突然的死讯,让她一下失去了对子冉的把握。 辛吾的死,对于姬蘅而言,并没有多少触动,而心中生出的怒火,是因为事件将要变得棘手。 殿内,由于是在不熟悉的环境当中,处在紧张之下的子冉并没有在水中待太久。 从池中起身,荡起波纹的水面逐渐平静,于是她便通过池水再一次看到了自己。 她的眼神变得阴暗,愤怒被她埋藏于心底,那是复仇的种子,“齐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第031章 风雪夜归人 姬蘅立在殿外的石阶上,看着王城上空悬挂的一轮明月,心中的思绪却在身后殿内之人身上。 子冉适才的反应,引起了她的疑惑与猜想,她的身上,似乎还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想要靠近的是你,如今抗拒的,也是你。”她侧身,看着身后透过门窗在屋内闪烁的灯火之光,于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门前。 但殿门却从内被人推开,开门的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子冉的眼里充满了惊愣,但是谁也没有逃离,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母后一直立于庭前?”子冉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冬天到了,燕国的冬夜比齐国寒冷,风也大。” 姬蘅伫立良久,顺着她的话说道:“确实要冷一些,但我也不至于如此柔弱,连这样的风都经不起。” “母后的心,可比身坚。”子冉看着姬蘅已被冻红的鼻头,笑着说道。 就在二人攀谈之际,头顶的明月被厚厚的乌云遮盖了起来,天色彻底阴暗,没过多久,夜空之中竟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子冉看着姬蘅身后的夜色说道。 姬蘅转过身,北国的飘雪,吹落殿内,“燕国的雪,来得这样早吗?” “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寒一些。”子冉说道,“不过也不算太早,我们在蓟城,而燕国的最北边,是抵御东胡的长城,那里应该已经被积雪覆盖了。” 子冉走出殿门,看着夜空中的漫天雪花,伴随着肆虐的狂风翩翩起舞,“今日这雪大,要不了多久,天地就会同为一色。” “还没有见过,冰封千里之景。”姬蘅走到她的身侧并肩说道。 这场雪,让她很是激动,也将她所有的忧虑与顾及都暂时压了下去。 子冉听后,于是拽起了姬蘅的胳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姬蘅看着她的动作,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有拒绝。 “跟我来。”说罢,子冉便拉着姬蘅离开了中宫。 燕王宫立于蓟城之北,依山而建,地势呈南北走向。 就这样,她拉着姬蘅的手,穿梭在宫城的夹道间,在风雪之中奔跑,逐渐积满雪的石砖,留下了两行脚印,但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女官、宫人、寺人等宫廷内官提着灯笼,纷纷躲避她们。 由于夜色太暗,所以他们没有看清二人的样貌,但是却从穿着上辨认出了身份。 “这是谁呀?”退至墙壁下的宫人,半弓着腰,抬起脑袋。 “能在内宫这般走动,这般肆意的,还能是谁。”一旁的寺人说道。 “莫不是长公子。”宫人道,“那旁侧的女子…” “兴许是昭阳公主,长公子这些时日一直在昭阳公主那儿住着呢。” “不是吧,我才从昭阳公主的殿中出来,公主根本没有离开过。” “你要拉我去哪儿?”姬蘅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她看着奔跑在前头的子冉,粗喘着气息问道。 子冉没有回话,只是带着她来到了王宫的后苑,“来。” 穿过几条宫廊,爬上石梯,子冉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建在山腰的殿宇中。 “长公子。”这里有好几座宫殿,都倚靠着山石而建,亭台楼阁由长廊与飞桥相连,是燕王宫的别苑,自然也有值守的宫人在此打扫。 “我需要炭火。”子冉吩咐道。 “是。” 说罢,她又拉着姬蘅进入了殿内,随后推开了一扇偏门。 门后有一座四面透风的亭子,亭外有栏杆相围,而栏杆下,则是深不见底的峭壁。 宫人端来了火炉,置于亭内,又生了碳火,留了些木炭,“儿臣想邀母后同赏这蓟城的第一场雪。”子冉拉着姬蘅走进亭中。 “此处,可观满城风雪。”她又道,“是先王暮年所建。” 姬蘅并没有围炉坐下,而是走到了栏杆前,“蓟城…”她站在山头的风雪之下,凭栏而立,眼底是整座王都,漫天大雪下的王都。 ——燕国北方·山戎—— 燕北的雪连续下了三日,长城内外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但这场雪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狂躁,漫天的飘雪与山间漫出的浓雾将人们的视线完全遮挡,即便是站在长城的瞭望台上,也无法望见城下的动静。 城楼上戍守的将士们,手脚早已被冻僵,还未等到接替的时辰,便有人晕倒在雪中。 “近日东胡蠢蠢欲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守将亲自登楼巡视,并提醒着一众将士。 “这么冷的天,胡人会来吗?”身侧的副官跟随主将巡视,才不过片刻钟便被冻得瑟瑟发抖,尤为想念帐中的炉火,“这样大的风雪,将军是不是多虑了。” “你懂什么,胡人狡诈,且不惧严寒。”守将呵斥道。 第34章 一阵风涌,让他嗅到?了草原上的?死?寂,于是便走向了城墙边。 由于长城修建的高耸,所以向下望去时,只能看到?浓雾,但对于战争的?敏锐,还?是让他有所察觉。 “拿火把来。” 士兵拿来了火把,“将军。” 他将火把丢下城搂,随后便看到?了东胡的?人马,不等他震惊,便有几?支箭矢射向城楼,紧接着便是一阵箭雨。 “是胡人!” “全军警戒。”他大声喊道,旋即命人敲响了警钟。 东胡的?大军,已到?了长城脚下,他们借助这场风雪盛宴,躲过了燕国哨兵的?侦查。 积雪与浓雾,将山川隐匿,灯火闪烁其中?,万籁俱寂之下,只有风在呼啸,雪堆积的?声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肆虐的?风雪即将吞噬一切,但城中?的?灯火依旧。 她伸出手,却无?法接住刻意想?要的?落雪,直至她放弃,那雪花又飘落在了她的?肩头。 子冉往铜炉中?添足了炭火,随后起身走到?姬蘅的?身后,她将宫人拿来的?裘衣替她披上。 “我好像明白了,燕乐为何如此悲壮。”姬蘅抬起手,拽紧了子冉披来的?裘衣,使其不会掉落,“燕国的?先?祖,能在这样贫瘠与寒冷的?土地中?开?拓疆土,养育子民,这本就是一种震撼,你们所拥有的?,是创造这一切的?双手,在苦难中?创造,但也正是这样的?磨难,造就了燕人的?血性,与抗争的?勇气。” 子冉转身走回亭内,并在一把琴弦前跪坐下,“但世人只觉燕国羸弱。” “却忽略了其因。”子冉又道,她擦拭着琴弦,并不否认燕国的?强与弱,“上天赐给燕国的?磨难,并不仅仅只有风雪,还?有无?休止的?战争。” “如此燕国,其心当在天下。”姬蘅道。 “天下。”子冉发出了嘲笑之声,她伸出手,轻置琴弦上。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风雪中?的?琴音,略为急凑,在急弦之下,听?出了凶险之意。 “国家危乱之时,是投降,还?是逃亡,燕人心中?,应该已有明朗的?答案。”姬蘅回头看着子冉说道。 “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事了。”姬蘅扶着额头,随后走回了亭中?,她本是在纠结与犹豫如何开?口?辛吾之事。 但今夜似乎,不适合开?口?,她看着亭外的?风景,实在不忍破坏。 “母后可还?满意?”子冉放下手问道,“燕国的?冬景。” “北国的?风雪,长公子的?琴音。”姬蘅对视子冉,“都是一绝。” 翌日 天亮之后,风雪停滞,但积雪却已没过脚踝,整座王宫都被白色所笼罩。 姬蘅没有告知子冉,辛吾遇刺一事,但昨夜内宫别苑之事,却传到?了燕王的?耳中?。 姬蘅在受燕王裕召见时,恰巧碰到?了上大夫姬於。 “见过王后。” “辛吾的?事,是否与你有关?”臣子有叩拜君王的?礼节,但姬蘅不敢停留太久,于是直言问道。 姬於望了一眼左右,“臣不知道王后在说什么。” 姬蘅瞬间冷下眼色,姬於心惊,于是道:“王后怎知是我,整个朝堂都知道,辛吾的?死?敌是御史?大夫李覃,就算不是李覃,还?有范梁呢,范梁可是因为辛吾,满身功勋而未能拜将,臣虽为上大夫,却从未在人前表露过对辛相的?不满。” “王后这般,令臣很是惶恐。”姬於冒着冷汗道。 “他们是有过节,而你,却因妒忌,你的?隐忍,是因为你的?无?能,但你比任何人都想?要取代。”姬蘅将他的?心思直接戳破。 “王后,辛吾这件事,必会有利于我们…” “那是有利于你!”姬蘅皱眉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 姬於变得心虚了起来,因为倘若王后将真相说出去,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王后,臣…” “你取代不了辛吾。”姬蘅又道,“即便你从未踏足齐国,但你流淌着齐国的?血,燕王就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你。” 这也是姬於一直愁苦的?事,生于燕国,长于燕国,他从未觉得自己是齐人,“可我的?母亲是燕国的?贵族,我不甘心。” “你想?成为燕相,就只有一条路。”姬蘅道。 第032章 从军 宫城夹道 “公子,那不是王后吗,旁边的?大臣,好像是上大夫姬於。”平章从城墙的?转角探出脑袋说道,“王后怎么会和上大夫在一起。” “姬於的?祖父是齐国的?贵族。”子冉说道,“但?是从他的?父亲开?始就和原来的?齐国彻底脱离了关系。” “燕国的?朝堂,也有不少齐人吧。”平章回头道。 “嗯,”子冉点?头,“自从大王设立黄金台以来,所用之臣便不分国界,无论是哪一国的?人,只要有才能,便会受到重用。” “罢了。”就在子冉准备离去,前往阳华殿时,却听?得路旁的?宫人在攀谈。 “听?说没有,前相国辛吾,在辞官回乡的?途中遇害了。” 子冉的?心脏如同被利刃刺中,一阵剧痛从心口袭来,让她再也顾不上王令。 “公子,大王召见呢…”章平跟在身后说道。 ——阳华殿—— “妾,拜见大王。”姬蘅闻召来到了燕王裕的?寝殿。 比起冠礼,燕王裕的?气色似乎有所好转,但?仍需卧榻,并且无法离开?炉火。 燕王裕倚在凭几上,看着跪于?榻前的?年?轻王后。 “寡人听?说昨夜,王后去了内苑,至天明方?归。”燕王裕看着王后问道。 昨夜之事已然?传到了燕王裕的?耳中,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君王才是正主?,所有其他人,皆为耳目。 “是,昨夜王都落了一场大雪,便去了内苑的?山亭赏雪。”姬蘅回道,“不过妾对宫中并不熟悉,是长公子相邀,因为妾当年?的?一句话。” “当年??”燕王裕盯着姬蘅。 “妾是齐人,临海而居,齐国的?冬天虽也有落雪,但?都短暂,又恰逢于?书中听?得燕国的?风雪,而长公子又是燕国公子,便向?妾描述了一番,令妾向?往,公子遂许诺,若有朝一日,妾能入燕,必让妾看到燕国最好的?雪景。”姬蘅向?燕王裕解释道。 这一番话,让燕王裕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个许诺定然?是子冉于?齐国求学时,向?姬蘅所言。 当年?子冉回到燕国,因为愧疚,他答应给予子冉补偿,但?当子冉提出了要求,他却没有做到,以至于?父子之间产生了隔阂,再到辛氏夫人之事,隔阂便越发的?深了。 “你虽是她的?嫡母,但?他已经及冠成年?,并且即将婚嫁,这样?夜宿他室…”燕王裕皱起眉头,似乎有所不满,“若是流传出去,必然?风声不止。” “是妾思虑不周,还望大王责罚。”姬蘅叩首请罪道。 “儿子向?母亲请安问候,这是礼节,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如果越过了那条线…”燕王裕冷下脸色,“引起了不可控的?麻烦,事关王室的?颜面?,寡人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是。”姬蘅回道,“谨遵大王教诲。” “大王。”内臣匆匆踏入殿内,走到燕王裕身侧。 “什么事?” 内臣弯下腰,小声道:“边关急报。” 燕王裕面?露惊色,于?是向?王后挥了挥手。 “妾告退。”姬蘅遂从地上起身,退离了阳华殿,而后他便看到了几个重臣,包括上将军乐易,行色匆匆的?入了宫。 “边关急报!”一匹快马从燕北关外飞奔进入王城。 王城守卫,宫城禁军,无一敢阻拦,军报很快就上达至燕王裕手中。 “东胡进犯,已逼至长城脚下。” 听?得边关急报,燕王裕只觉得顿时天旋地转,内忧不断,桩桩件件尚未解决,如今又起外患,且是在这种君王暮年?,心力交瘁之时,“天要绝我燕国吗?” “冠礼一案尚未查清,国相又遭刺杀,桩桩件件没有一个是明朗的?,现在东胡又逼近边关。”燕王裕死死攥着手中的?竹简,“这是要把寡人往绝路上逼吗。” “大王,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边关的?战事。”上将军乐易向?燕王裕奏请道,“冠礼之事,朝野已经得到平息,至于?辛相被刺杀之事,当地的?县令已经将凶手抓捕,正在送往蓟城的?路上,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第35章 燕王裕看着榻前立起的?屏风,眼睛盯着燕国的?长城关外。 “东胡这次有多少人马?”燕王裕问道。 “东胡进犯时,正值山间浓雾,又是夜间,风雪太大,根本看不清人数。”入宫奏报的?边关传信士卒回道,“但?是李将军说,火把扔下时,光照耀之处,胡贼满布。” 乐易摩挲着胡须仔细分析了片刻,“今年?的?秋天比往常要更寒冷,燕国尚且如此,漠北只会更甚,臣听?闻秋天刚至时,北方?天降异象,奇寒无比,草原上冻死了不少牛羊,不会耕种的?胡戎,他们?抗不住这样?的?寒冬。” “所以应该集结了大量的人马南下掠夺。”乐易又道,“但?是臣也推测不出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此战,要比从前更加艰难。” 燕王裕躺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不断的?喘着气,“与漠北的?胡人作?战,最难的?便是不知定数。” “草原太过广阔,而胡人居无定所,我们?无法消灭,只能作?击退,但?不管如何重创,他们?休养生息之后,仍能卷土重来。”乐易说道。 “胡贼之患若无法根除,我燕国,则终年?受制于?北方?,永无翻身之日。”燕王裕叹道。 乐易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大王,边关战事不可拖延,当早做打算。” “北击胡贼,是寡人平生夙愿,但?这十余年?,受累于?国事,如今以残躯,难以了却。”燕王裕瞪着地图,眼里?充满了不甘,他撑着凭几想要起身。 却力不从心,最终只得认命,躺在榻上苦笑,“哈哈哈…” “寡人真想,”他粗喘着气,看着北方?的?胡人势力,“亲征灭贼。” 殿内如死一般沉寂,这群心腹重臣,辅佐燕王裕数十载,深知他们?的?君王有着雄心壮志,然?因为病体,这一宏愿,再也无法实现。 “大王,燕国现在内忧不断,需要大王坐镇王都,至于?边关,可以派遣公子前往,一来能够鼓舞边关将士之心,二来也可以当做磨砺。”乐易顺势向?燕王裕提出了谏言。 燕王裕看了一眼乐易,“寡人当初从先王手中继承基业,也是处在这样?的?风雨飘渺之中,可以说当时的?内忧外患远比现在重,可当时的?寡人,有重整山河的?决心与魄力,今日之燕国,诸位公子当中,有这样?的?人选吗?”他问道众臣。 燕王裕的?雄心与魄力,是从与兄弟以及父亲的?争夺当众拼杀出来的?。 先帝晚年?,摇摇欲坠的?燕国,再起夺嫡争端,内乱不止,最后胜出的?,竟是一个最不受宠的?次子。 关于?夺嫡的?内幕,就连燕王裕最信任的?几个老?臣都不知道。 弑父杀兄,踩踏着至亲的?鲜血,才爬上了这张血淋淋的?王座。 “大王,可派长公子前去。”说话的?人,并不是乐易,而是大司徒邹衍,“由上将军领兵出征,再妥当不过。” 邹衍的?话,引来了其他几个重臣的?小声议论,一向?刚正不阿,醉心于?农事的?大司徒邹衍,向?来是不参合宗室公子的?争夺的?。 “冠礼之事刚刚平息,边关战事如此紧要,如何能派长公子前去。”宗室大臣,大宗伯子呈代表着整个宗室的?态度,所以他当即提出了反对。 尽管燕王裕通过处置辛吾向?群臣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但?对于?宗室来说,公子冉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全部信任。 “冠礼的?案子并没有查清,长公子遭人陷害,使得群臣置疑,此次边关战事,恰好能为长公子洗清与正名。”邹衍回道。 “这万一…” “除非大宗伯也认为长公子是有问题的?。”邹衍强势的?打断道,“况且,领兵之人仍然?是上将军,长公子只是从旁而已。” 作?为地官之首,邹衍并非燕国人,但?却改变了燕国原本贫弱的?农事,是燕王裕兴政的?主?要重臣,十分得燕王裕信任与器重。 宗室即便不认可子冉,也不敢当着燕王的?面?这样?说其长子。 燕王裕仔细思索了片刻,按照他原定的?计划,是准备让子冉入朝学习政务,并且让她代替自己举行祭祀与狩猎。 但?战事来得太突然?,将燕王裕的?计划全部打乱,边关的?战争自然?是国家的?头等大事,但?祭祀也不能够怠慢。 “乐卿?”燕王裕看向?乐易。 “大王将兵事交给臣,臣绝不负大王所托,必重击贼寇。”乐易向?燕王裕表态道。 “你这个常胜将军,寡人自然?是信得过的?。”燕王裕道。 一众重臣当中,属乐易最为年?轻,并且乐易也非燕国人,以军功拜为上将军,自入燕为将后,未尝败绩。 “军中虽苦寒,但?能磨砺心志,长公子是大王之子,聪慧勤勉,若能去往前线,必能提升士气,鼓舞军心。”乐易又道。 “那就这样?定下吧。”燕王裕挥了挥手。 就在他要再次传召子冉时,一名内官走入阳华殿,俯身在他耳畔小声道:“长公子去了辛相的?府邸。” “他知道了?”燕王裕皱眉道,将重心挪到边关的?战争后,他差点?忘了辛吾的?死,对于?自己的?长子而言,辛吾这个舅舅是不亚于?自己这个父亲的?存在。 “是,公子夺了监门的?马匹,纵马出了宫。”内官道。 燕王裕看着地图,目光深邃,“若是有一天寡人不在了,他可会如此伤心。” 第033章 辛吾之死 ——前相辛吾宅—— “驾!” 辛吾的尸首被提前送回了王都蓟城,而?辛氏宅邸也已全部系挂上了白绫。 子冉一路快马来到了相府,旋即便?看到飘在风中示丧的白绫,心神不宁的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相府门口围满了辛吾的门生与故吏,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子冉跳下马,但还没走几步,便?摔在台阶前,身上沾满了黄土。 “公子。”紧随而?来的侍从?将她扶起。 她将其推开,独自一人?踉踉跄跄的踏进了相府,府内已经挤满了辛氏一族与卫氏一族的族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亲族。 但族人?的眼里没有过多的悲伤,而?只有愤怒,对于刺杀辛吾的愤怒以及哀愁。 因为辛吾的陨落,会给这些?家族带来重创,而?原本?无比辉煌的辛氏一族,也很有可能就?此落寞。 因为就?算辛吾遭到罢相,但是他的威望与名声仍在,只要他还在,辛氏一族就?能够屹立不倒。 “叔父为何要离都,即便?是辞官,可是妻儿都在蓟城,为何独独叔父要还乡。” “还乡是为避嫌,免受上位猜忌。”有长者为后辈解释道,“官场上的事,可不只是辞官那么简单。” “看。” “是长公子。” 公子冉的到来,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他们?纷纷回头,拱手行礼。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以辛氏为首,几个有姻亲紧密关系的大家族聚在一起,并且这么多人?。 而?这些?人?,有不少在朝为官,辛吾在时,便?也是辅佐她的一部分力量。 但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母亲的离去,让她对身边的人?以及情感更加珍惜,“舅舅呢?” 她浑浑噩噩的问道,众人?的思绪一下陷入了悲痛,纷纷指着正在搭设灵堂的正屋。 “主君在渔阳遇刺,今日晨时才送归尸身。” 子冉放慢了脚步,因为这一刻,她的心中是充满了恐惧与害怕的,她害怕确认结果,无法接受的结果。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都在告诉她答案,她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接受。 曾经,她以为自己只要没有看见,就?不会相信这是真实的,因为害怕,所以逃避,逃避内心的恐惧。 可已发?生的事实,根本?就?不会因为自己的逃避而?消失,无论选择面对还是不面对,都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子冉走到灵堂前,却被辛吾的长子辛启挡在了门口。 辛启是她的表兄,早已及冠成家,在朝中也颇有建树,但不同于他的父亲,他并不支持任何一位公子。 面对父亲的死,辛启尤为冷静,所以他将子冉挡在了父亲的灵堂前。 以辛氏与卫氏一族为首的燕国贵族们?,都以王的长子为依托,倾尽一切辅佐。 所以子冉于他们?而?言,关乎着将来家族的兴盛,所以辛吾的死,并没有让他们?由此记恨与放弃。 “你为什么还敢来?”辛启质问道,“父亲的死,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子冉抬头看着站在阶梯上的表兄,“我…” “父亲是因你而?死。”辛启说道。 “辛启!”族中的长辈呵斥着辛启,因为王的态度,让他们?知道了公子冉在王心中不可替代的分量,所以他们?仍在讨好,仍想攀附,“辛相是遭贼人?刺杀,你怎可胡言乱语。” 第36章 他们?纷纷斥责辛启的无理与大胆,“长公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是吗?”面对族中虚与委蛇的长辈,辛启紧紧皱着眉头,“冠礼之上,你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举动,父亲为了你,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 “父亲无过罢相,这难道不是你的缘故?”辛启又道。 子冉低下头,“是,是我的原因。” “那你有何颜面再入我辛氏的门庭。”辛启继续说道,“我若是你,便?一定揪出?背后的凶手,而?不是如此窝囊的在…” 啪!—— “辛启!”赶过来的卫夫人?对长子动了手。 辛启摸着自己红透的半边脸颊,双目通红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了他们?父子,要搭上我们?全族?” “住口。”卫夫人?呵道,“你忘记了你曾受你姑母的恩惠。” “那是姑母。”辛启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看看他的样子,这样的人?真的能够但得起家国重任吗?”辛启对于子冉充满了不信任,尤其是,他作为家中的长子,一直被教导要辅佐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就?因为他是姑母的儿子,所以你们?连是非都不分了。” “是非不分的,到底是谁!”卫夫人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我不明白,为了这样一个人?,我失去了父亲,母亲为何还要向着他。”辛启捂着脸,泪流满面道。 “这是你父亲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迫他。”卫夫人?说道,“你不应该责怪子冉。” “你要怪,也只能怪你的父亲。”卫夫人又道,“怪我们?。” “我是怪他,也恨他。”辛启擦干泪眼说道,作为辛氏一族的长公子,他却从?小看着自己父亲疼爱其他人而忽略自己。 自己的父亲,将全部的耐心与温柔给了子冉,而?自己这个儿子,受到的却永远只有严厉的苛责。 所以他对子冉的态度并不好,儿时的兄友弟恭只不过是做给父亲看的,成年之后踏入仕途,他并没有选择追随父亲的脚步。 他真正怨恨的,是自己的父亲,而?对于子冉,他只不过是羡慕与嫉妒,获得了所有人?的宠爱,一直活在没有忧虑与任性当?中,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 尤其是在冠礼上,明明已经触犯了燕国最严重的律法,可是君王与国相都在偏袒。 “也恨你们?!”说罢,辛启便?捂着脸离开了灵堂。 卫夫人?追赶不得,只得长叹,“小冉,你兄长他…” “只怪我生他之时体弱,没有办法亲自照看,才养成了他现在这样的性子。”卫夫人?追悔莫及。 “我知道的,舅母。”子冉上前扶住舅母,“舅舅的事,我很抱歉。” “你舅舅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卫夫人?说道,“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的突然。” “你进去吧。”卫夫人?将子冉带入灵堂。 尸首还未进入棺椁,只是停灵于堂内,周身点着七盏明灯。 身体的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理,并更换了干净的衣裳,只是辛吾的双眼,始终无法闭合。 子冉走到尸身旁屈膝跪下,她看着舅舅,却并没有落泪,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哀伤。 确认了死亡,亲眼看到尸体后,子冉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长公子可在内?”一名从?宫中来的谒者进入相府问道。 “在内。”府中的人?将谒者引入灵堂。 早前燕王裕便?已派遣官员前来吊唁与慰问,而?今谒者只是奉命来寻公子冉。 他先是朝逝者行了凶礼,而?后才到公子冉身侧,“公子,大王令,东胡来犯,命您随上将军从?军御敌。” 跪在舅舅灵前。子冉的内心毫无波澜,“我知道了。” “大军不日拔营,请公子早做准备。”谒者又道。 “好。” 就?在谒者要离去时,子冉忽然起身,“渔阳押回来的刺客,应该到了吧?”她问道。 “已交送至廷尉,案子好像查清了。”谒者回身,恭敬的将自己所知全部说了出?来。 “哦,这么快?”子冉盯着谒者,“前天?遇刺,昨日传回消息,今日便?得结果。” “这…”谒者不明白公子冉的意思。 “回去告诉大王,东胡进犯,儿臣,”子冉向谒者拱手,“会做好王长子该做之事。” “小人?告退。”谒者点头离去。 “难怪城中戒严,原来是边关起了战争。”平章随在子冉身后说道,“大王这意思,是让公子您跟随上将军出?征?” “嗯。” 谒者的话?,在相府传开,有声望的长者纷纷进入灵堂,“公子即将前往边关,边关虽凶险,却对公子而?言,是益事。” “如若公子能在此次与东胡的战争中立功,回朝便?能立足。” “诸位舅公,承蒙信任,子冉知道该怎么做。”子冉向众人?拱手道。 “我等预祝公子凯旋。”众人?纷纷弓腰。 午后 ——阳华殿—— 对于辛吾被刺杀之事,燕国朝廷很是重视,凶手刚送至蓟城,廷尉便?展开了审讯。 “大王,廷尉的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内官将廷尉卿呈上的结果转呈至燕王裕手中。 燕王裕看到竹简所刻文字,神色瞬变,“来人?!” 禁军闻唤入殿,只见燕王裕撇向了身侧立侍的御史大夫李覃。 李覃直到被禁军控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王,臣冤枉,辛吾之事,臣毫不知情。”他惊恐道。 燕王裕挥了挥手,“带去廷尉审讯吧。” “是。” “大王,臣是冤枉的,臣纵然与辛相有过节,也不敢在君王眼底,行刺杀之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李覃挣扎着大声喊冤。 第034章 殉葬 ——廷尉—— 燕国的廷尉原为司寇,后效仿秦国置廷尉,掌管全国狱讼,为国家最高执法机构。 子冉从辛宅离去后,并没有立即入宫,而是前往了廷尉,燕王裕的召见,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辛吾一案,其刺杀的幕后嫌疑人已被押送至廷尉,并关进了大狱中。 “长公子?”廷尉的官员见到子冉,纷纷警惕了起来?。 “元凶关在哪儿?”子冉问道。 廷尉卿赵阔走上前弓腰行礼,“公子,元凶的身份特殊…” “我?问他关在哪儿!”子冉压制着怒火呵问道。 赵阔心头?一震,自?冠礼过后,群臣都意识到了长公子的地位,他虽居上卿之位,也不?敢公然招惹君王亲定?的继承人。 “来?人,带长公子前往大狱。”赵阔挥手吩咐道。 然而众人皆知公子冉的性?情不?定?,所以谁也不?愿意伺候与招惹,片刻后,一名廷尉官员从人群中主?动走了出?来?,拱手道:“廷尉左监张绍,见过云中君。” 子冉跟随廷尉官员张绍前往了廷尉下辖的大狱。 而张绍还在途中主?动为子冉讲述了,廷尉审理整个案件的经过。 张绍作为左监,从审此?案,遂知道全貌,他也明白?云中君因何到来?,于是投其所好,“云中君,此?案有诸多蹊跷,渔阳县的县令勘察现场时,发现打斗的痕迹不?止一波,因此?推断,刺杀相国的人马,很可能不?止一批人,但是御史大夫李覃,确实参与其中。” “他与舅舅有过节,我?知道。”子冉说道。 “廷尉对此?案审理得匆忙,许多疑点?未结,草草定?案,具体的,云中君可以去问李覃。”张绍提醒道。 随后他便将子冉带到了关押李覃的牢狱,李覃听到声音,连忙爬了起来?,“张左监,我?是冤枉的,我?跟本就没有对辛吾下手。” 张绍没有理会,只是向子冉拱手,“云中君。” “我?要单独问他。”子冉道。 “是。”张绍很是识趣的离开了牢狱,“下官就在狱外等候,云中君若有事,随时传唤下官。” 看到公子冉,李覃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因为死?去的辛吾,是公子冉的亲舅舅。 那么公子冉来?此?,就只有一个可能,复仇,李覃吓得连忙往后缩,躲到了墙角。 但牢门并没有被打开,子冉也只是站在牢外,她看着李覃的如此?反应,便知道张绍说的都是真的,李覃确实参与其中。 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在受刑之后,因忍受不?了屈辱,便投井而亡,李家自?此?绝后。 在辛吾罢相之后,李覃虽然没有在朝中做出?针对之举,但仗着燕王的宠信,却在背地里挑唆,足可见李覃的报复之心。 “想要活命吗?”子冉冷冷盯着李覃说道。 公子冉的话,让李覃一愣,眼里的恐慌转为震惊,随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爬上前,“长公子,辛相不?是我?杀的。” 第37章 他披头?散发的跪在公子冉身前求饶,而在入狱之前,他所支持的公子,是渔阳君公子还,作为上大夫,又为燕王宠信,所以一向桀骜。 但君王的宠爱转瞬即逝,片刻的功夫他便从宠臣沦为了阶下囚。 而只有眼前这位王长子,无论犯下什?么过错,君王对她的疼爱都始终如一。 无论他做的有多么好,多讨君王的欢心,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看着公子冉酷似燕王的眼神,李覃又惊又怕,“我?确实起了杀心,因为他可恨,大王都已经降下了赦免,可是他仍不?依不?饶,我?就这一个儿子。” “所以我?买通了一些贼寇,他们都是燕国犯了死?罪的人,我?除了给他们钱财之外,还答应事后助他们逃离燕国。”李覃继续说道。 听到这儿,子冉的眼里已经生出?了杀心,“你儿子背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不?该死?吗?” “可那些都是贱民。”李覃反驳道,“从来?都没有贵族要为奴隶偿命的说法。” 身处在最顶层的士族权贵,视人命如蝼蚁,或许奴隶在他们眼里,连人都不?算。 “辛吾,不?是我?杀的,因为我?的人马赶到时,辛吾就已经遇害了。”李覃继续说道,“而那群蠢货遇到了抓捕的官吏,将我?供出?,也让我?受到了牵连。” “提前动了手脚。”子冉凝视着李覃,“你说的,属实?” “下官不敢欺瞒公子。”李覃磕头?回道,“就连辛吾死?的现场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只剩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子冉并没有打消对李覃的不?信任与猜忌,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否则张绍也不?会话只说到一半就让她自?己来?问李覃,“你最好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李覃低头?回道。 子冉没有再继续追问,李覃见她要走,于是抓着柱子大喊,“公子,您说好的救我?出?去。” 子冉顿步,看着通往狱门的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直接离去。 李覃在牢中大声喊叫着,“公子,您不?能言而无信…” “公子。” “公子冉,你怎能欺我?,骗我?!”受到欺骗的李覃破口大骂。 子冉走出?了大狱,张绍就候在门口,“云中君。” “廷尉下达了判决?”子冉问道。 “此?案有疑点?,廷尉不?敢私下决断,遂将审讯结果呈到了大王那儿。”张绍回道。 子冉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黄昏,“大王的意思呢?” “因为边关的战事,所以大王的意思是,尽快平息。”张绍回道。 “尽快平息…”子冉回头?看了一眼,“看来?这个李覃是难逃一死?了。”辛吾死?后,燕王裕扶持起来?抗衡辛吾的李覃便失去了利用?价值,最终为了快速平息事件,而沦为弃子。 “不?管结果如何,李覃都参与了此?案,刺杀朝廷功臣,这本就是死?罪。”张绍说道。 “你断案多年,廷尉得到的这些线索,你可有怀疑的人选?”子冉看着张绍问道。 张绍犹豫了片刻,拱手说道:“渔阳县所提交的一些证据与残物,都无法判定?幕后之人,但从运回来?的家奴尸首中可以推断出?,对方的人马训练有素,只有贵族才养得起这样的死?士,而且辛相回乡途中带了十余壮士,却无一幸免,对方的人马必然多于,有如此?人力?物力?以及财力?的,整个燕国,并没有多少。” 子冉分?析着张绍的言语,“和?舅舅有过节的那些…” “明面上有过节的,身份地位最高的就是李覃这位上大夫了,至于范梁,只是一个都尉,连上卿都不?是。”张绍又道。 张绍的推断与揣测中,并没有直言说出?是谁,但是却给了子冉一个很明确的方向。 “你叫什?么?”子冉问道。 “廷尉左监张绍。”张绍先是一愣,随后还是拱手弓腰,重新道了一遍名字。 ——燕王宫—— 从廷尉离去后,子冉入了宫,但此?时已经距离燕王裕传召她过去了整整一日。 中途还派遣了内官前往辛吾的府邸授命,但一直至黄昏,子冉才入宫。 燕王裕并没有责怪,只是问道:“从军的事,你知道了?” “内官都告诉儿臣了。”子冉回道。 “最晚明日,”燕王裕道,“军情紧急。” “是,”子冉叩首道,“儿臣一定?不?负父王苦心。” “你舅舅的事,廷尉已经在查了。”燕王裕又道,他看着子冉的神色,“出?现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愿意。” “儿臣知道。”子冉的脸色很是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悲伤。 这让燕王裕觉得很是反常,但他并没有多问。 “昨天晚上…” “昨夜儿臣带着王后去了王宫后山的别苑。”子冉如实的回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且是入夜。”燕王裕逐渐沉下了脸色。 “因为曾经的承诺。”子冉回道,“只不?过是观雪,而昨夜恰好下了一场大雪。” “一个王后,一个公子,那些撞见你们的人,会相信你们只是赏雪吗?”燕王裕问道,“寡人不?相信,你想不?到这些。” “一个儿子带着她的母亲去赏雪,会被人如此?议论与猜忌吗?”子冉强硬的反问道,“除了赏雪,儿臣没有做过任何越界之事,儿臣问心无愧。” 燕王裕盯着子冉,战争在即,他强压着怒火,挥手道:“你走吧,去找乐易。” “儿臣告退。”子冉于是起身离开了阳华殿,但她没有听从父亲的话出?宫去找上将军乐易。 但昨夜之事,内宫传得沸沸扬扬,燕王裕喘着气,命人拿来?了竹简与刻刀,“大王。” “将王后加进殉葬的名册当中,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活着的话。”燕王裕面露狠色道,“倘若谁违背了这道遗诏,便永不?得继承王位,刻写两卷,送一卷到大宗伯那里保存。” “王后殉葬…”心腹内官徐德拿着刻刀,双手微颤,满眼震惊的说道,“大王,王后是齐国的公主?。” “齐国的公主?又怎样!”燕王裕道,“燕国已经死?了一个齐国公主?,你看齐国在意吗?” “属于齐国的辉煌已经过去了。” 第035章 争端 ——中宫—— 冬天的燕国,夜色降临得?极早,至入夜时?分,蓟城的上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中宫庭前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但寒意依旧,今夜的雪,没有昨夜大,或许是因?为风的缘故,所以雪花下落得?很慢,在昏暗的夜色中,漫天的银白,就如?同星光一般。 子冉来到中宫,却并不是为了视膳问安以及昏定,所以中宫的主?人没有宣召她入内。 正殿的大门?是敞开的,风,从殿外卷入,袭灭了青铜灯树上的两盏油灯。 但殿内的光,并没有因?此黯淡,宫殿的主?人跪坐在正北的主?位上。 开着的殿门?,却将二人隔绝开来,即使?可以遥望彼此,却无法相近。 子冉站在殿阶下,抬头望着殿内的主?人,殿内透出的火光止在了她的身?前,她的脚下。 至夜幕完全降临,她被黑暗包裹,被漫天的雪所笼罩。 殿内的宫人纷纷撤离,并一同带走了殿外清扫的寺人,因?为今夜的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 至少比起昨夜,二人就连对视都淡漠与生疏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逐渐汹涌,越来越肆虐的风,突然席卷而来,使?得?殿内的火光忽暗忽明?。 狂风带来的寒意,是刺骨的,就连在殿内都能感受到,于?是宫殿的主?人发了话,“进来吧。” 但殿外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面对子冉的停止靠近,姬蘅的内心,如?窗外的风雪,凌乱又寒冷。 她静坐了一会儿,随后撑着腰后的凭几起身?,“外面不冷吗?”她走到殿门?,但是并没有迈出去。 子冉抬头看?着她,眼眸之中闪烁的光,被她的身?影遮挡,“任这?风雪再大,也比不过你心中的冷。” “原来云中君是对我起了疑心。”姬蘅闭眼说道。 “你跟上大夫姬於是什么关系。”子冉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见他?” “我何时?见过他?”姬蘅反问道。 “王后连自己?今日见了什么人,都能忘记吗,还是说,王后不愿意承认呢。”子冉道。 面对子冉的质问,姬蘅表现得?很是不满,“什么时?候,吾见了什么人,还用向你汇报?” “臣子面见君王,这?难道不是该有的礼节,”姬蘅又道,“如?果不是,云中君又是凭什么身?份来见我的。” “怎么,云中君可以做的事,旁人就做不得??” 第38章 二人针锋相对,子冉的眼里?充满了怨念,愤怒将理智一点点吞噬,“我已经做出了让步,做出了选择。” “你杀了最疼爱我的长辈。” “让我不得?不质疑我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姬蘅居高临下的看?着子冉,“所以,你认为辛吾的死和我有关。” “不是有关,而是,是你。”子冉一口咬定道。 “你错了!”姬蘅冷冷说道,“真正杀死辛吾的,是你。” “是你自以为是的意愿,从来没有人逼迫你做选择,而造成今日之结局的,都是你自己?。” 子冉的心脏如?同被雷所击中,剧烈的刺痛过后,是无比的麻木。 这?一刻,她的心,仿佛空了,对和错,无数这?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争执,呐喊。 她陷入了质疑当中,对自己?的质疑,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在儿,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又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在反复的质疑声中,她的思绪变得?一片混乱,失去至亲所带来的悲伤,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扑通一声,子冉跪在了雪地当中,灵前不曾流的泪,在这?一刻,如?同洪水决堤。 她大声哭着,悲伤之情浸染着整座中宫,却唯独没有撼动殿内站立的人。 她冷漠的注视着殿前,心中没有悲伤,但怒火已被驱散。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找任何的借口。”她看?着蜷缩在雪地当中恸哭的人,“你当明?白,这?里?是王宫,容不下任何弱者。” 子冉从地上缓缓爬起,满布血丝的双目中,流的似乎并不是泪,而是血。 “弱者?”她看?着姬蘅问道,“是我,还是你。” 姬蘅盯着她停顿了片刻,内心深处的那份高傲,让她在人前不愿承认,张开的双唇,最终又紧闭,“是你。” 子冉听后放声大笑,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而后突然笑止,直起腰身?,瞪着双眼道:“是你我。” “你不愿意回?答,好。”子冉的眸色逐渐变得?阴暗,“你和姬於早有联系,今日大王召见了你我,你却在阳华殿的必经之路上作停留,你想让我看?见。” “你想以退为进,舍弃姬於来保全自己?。” “我都知道。” 姬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子冉,一直到她推测完,也没有半句解释。 “你为什么不说话?”子冉质问道,“为什么那样的不在乎。”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湮灭。”姬蘅回道,“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又道,“夜深了,中宫今夜就不留宿云中君了。” 子冉呆愣在石阶下,眼里的愤怒逐渐变成失望,最终成为绝望,“我明?白了。” 殿门?被缓缓关闭上,殿内透出的光逐渐变得狭窄,直至彻底消失。 子冉独自立于?庭前,她看?着紧闭的大门?,看?着殿内逐渐熄灭的灯火,于?是转身?离开。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中宫,眼里?充满了怨念,却发现门?口还候着几个寺人。 “长公子。”他们将头埋得?低低的。 但是子冉却好像看?不见,听不见一般的离开了。 几人抬起脑袋,中宫的殿庭并不大,他们守在门?口,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后与长公子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好好的,不但一起喝了酒,还一同赏了雪。” “谁知道呢,长公子大半夜的过来发疯,王后当然不高兴了。” “是因?为辛相殁了吧。” “那和咱们王后有什么关系。” “听说辛相与王后不和,不过谁知道呢,这?前廷内宫隔着高墙,八竿子打不着的。” “曹掌侍。”几人见到曹氏纷纷闭上了嘴。 曹氏踏入中宫,“王后。” “曹掌侍半夜来访,必是有重事吧。”姬蘅坐在铜镜前说道。 “适才小人在阳华殿前撞见了大王的贴身?近侍。”曹氏低头回?道,“大王派他去了大宗伯子呈的府邸。” “大宗伯?”姬蘅抬起头。 “燕效仿周制,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大宗伯为春官之长,掌邦国祭祀与典礼,由宗室年长有声望者担任,大宗伯子呈,是先王之弟。”曹氏回?道。 姬蘅仔细思索了片刻,“自古以来,王权与宗室总是对立的,君主?若忽然召见宗伯,一般都是关乎传承,遗诏或立嗣。” “立嗣之事,大王从来都是独断。”曹氏说道。 “你去往之时?,我刚从阳华殿回?来,想来是关于?遗诏了。”姬蘅推断道。 曹氏颇为震惊的看?着姬蘅,“仅凭一个动作,王后便知道这?是遗诏吗。” “尚不能确定。”姬蘅道,“倘若真是的,怕也不是什么利事,就如?我阿姊那样。” 提到先王后时?,曹氏的眼里?充满了悲伤,“先王后入燕整整十年,十年间,作为王后,先王后没有任何的失职,也从未想过要助齐国颠覆燕国,可是却从未获得?过丈夫的信任,仅仅只是因?为几封书信,就受到了无尽的猜疑。” 曹氏眼里?的惋惜与悲痛,远超姬蘅所预料,“我不会步阿姊的后尘,我不留恋齐国,也绝不信任燕国,任何人。” “在危险来临之前,要察觉危险,现在,我不仅要躲避,”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还要反击。” 燕国燕王裕十五年冬,东胡进犯燕国北境,燕国朝廷派出上将军乐易出兵北上,驰援边境,并让云中君子冉从军。 出征之前,子冉骑马来到了辛宅,卫夫人将她请入了灵堂。 “此番若能立功,归来之时?,必替舅舅报仇雪恨。”子冉跪在灵前叩首道。 “对于?你舅舅而言,只要你能够平安归来就好。”以发覆面的卫氏夫人看?着子冉说道。 “我不光要平安,我还要立功继承王位。”子冉说道,“舅舅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驾!” 出征的队伍从蓟城的北城门?出,站在王宫的城楼上,恰好能够望见出征的队伍。 “公主?,奴听说北边的胡人很是凶残,公子冉一个读书人,能行吗?”青荷有些质疑道。 “又不用她上前线厮杀。”姬蘅说道,“再说,还有乐易这?样名将陪同。” “但是…”姬蘅望着旗帜飘扬,如?长龙一般的队伍,“战场瞬息万变,谁能说得?准呢。” “让胡人好好教训教训他也是应该的。”青荷叉着腰说道,“让他昨天晚上那样发疯。” “发疯?”姬蘅侧头看?了一眼青荷。 “对呀,又哭又闹的,竟还怀疑起公主?来了,难道不是发疯?”青荷道。 姬蘅没有再说话,却又喃喃自语,“她的心里?,清醒着呢。” 第036章 祭祀(上) 十五年十月,冬,燕国大雪 就在燕王裕派长公?子云中君子冉前往北境抵御东胡后不久,再次昭告天下,为安社稷,决定举办冬至祭祀。 并由新昌君子由,代替国君行祭祀之礼,祭祀过后,于?年关举行狩猎,由渔阳君子还?负责。 燕王裕此举,引来了朝野的议论?,因为公?子冉被授予了兵事,便是在昭告全国,将来的继承人选已定。 但如今却把祭祀之权,交给了另一个儿子。 “三子夺嫡,大王这是要重蹈先王的覆辙吗?”臣子们在私底下议论?着?君王的意图。 “燕国怕是又要掀起一场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腥风血雨了。” 很快朝中就响起了一些反对?的声音,然而宗室却十分支持燕王裕的这次诏令。 比起性?情飘忽不定,患有疯症的云中君子冉,如今的宗室更倾向于?稳重谦逊的新昌君子由。 “若真让云中君继承了王位,以他?的性?情,必然不会?愿意善待宗室的,届时?恐同室操戈,让外族得利。” “云中君母族之盛,他?又自幼亲近母族,于?咱们宗室而言,绝非明主。” “只有新昌君子由,母族出身低微,势单力薄,且为人谦和,仪表堂堂,这样的人做了国君,为了巩固权力,对?抗氏族,一定会?拉拢宗室。” “自从大王继位以来,宗室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了,尤其是黄金台的设立,朝中的外族官员竟然超过了宗室的数量,长此以往,我燕国就要成为外族的燕国了。” “就是,自古以来都是家天下,朝中的官职不留给同宗同室,却任用外族,甚至是它国之人担任,这是何道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倚仗宗室,迟早要变天的。” 以大宗伯子呈为首的宗室,纷纷支持新昌君子由,祭祀之事就此定下。 然而当?消息传到新昌君的府邸时?,得到扶持的新昌君子由,却亲自前往宫中,向君王推辞,但未得到燕王裕的召见。 第39章 “儿臣子由,求见父王。” “新昌君请回吧。”燕王的心腹内臣徐德从阳华殿走了出来,向跪在殿前已有两个时?辰的公?子由提醒道,“大王不会?见您的。” “大王为何不见我?”公?子由抬头问道。 徐德摇了摇头,“小人只是传达王命,还?请公?子离去吧。” “祭祀之事,关系甚大,涉及邦国,臣子由,恐无法胜任,请大王另择宗室长者代之。”子由高扯着?嗓子说道,并重重叩首。 “公?子这又是何苦呢。”徐德皱着?白眉,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送公?子回府吧。” “不,徐公?,”公?子由抬头,“请您代我转告父王。” 左右内官上前,强行将公?子由带离了宫城。 临近冬至,燕国宗室对?祭祀的筹备已经完成,并且派遣春官前往新昌君的府邸,教授祭祀礼仪与流程,又有少府官员送来了冕服。 就在祭祀大典的前两天,代替国君登坛祭祀的公?子由却忽然大病了一场。 ——新昌君府邸—— 是夜,燕国风雪大作,公?子由衣衫单薄的站在庭院的雪地里。 身边的近侍相继劝阻,“公?子,天寒地冻,您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呐。” 公?子由没有理会?,随后一名家奴提来了一桶水,“公?子,您要的水。” 众人大惊,纷纷上前制止,“公?子,这样冷的天,您这样做,身子骨怎受得了。” “比起丢了性?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公?子由道,“你们不敢,让我自己来。” 说罢,他?长呼了一口气,伸出早已冻僵的双手,将木桶提起,将满满一桶水从头顶浇下。 侍从们纷纷撇过头去,燕国的冬天,本就刺骨之寒,加上这冻了一日的凉水。 浇在人的身上,便如刀割一般疼痛,甚至是麻木。 一桶水下来,公?子由直接栽倒在地上,蜷缩着?瑟瑟发抖,侍从们拿着?衣袍想要上前。 “不…要…”却依旧被公?子由制止,就这样过了整整半夜。 寒风入体,至深夜时?,公?子由开始高烧不退,并请来了宫中的御医。 此事传到了燕王裕的耳中,公?子由便以病体推辞祭祀,从而惹怒了燕王裕。 “大王,新昌君昨夜感染了风寒,命人传信,说…”徐德支支吾吾的说着?,“祭祀一事,恐怕大王要另外择人了。” “明日就是祭祀大典,关乎燕国社稷,还有北边的战事与安宁。”燕王裕紧锁着?眉头,“寡人选定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推辞。” “他的病?”燕王裕看向徐德,眼里充满了怀疑,“这未免也太巧了。” “小人按大王吩咐派人去看?了,也问了医师,确实是染上了风寒。”徐德低头回道,“只不过…昨夜公?子在风雪中冻了一夜,还?往自己身上泼水,所以才…” 燕王裕听后大怒,“岂有此理。” “明日便是大典,他?身为公?子,竟用这样的方式来避开祭祀。” “大王息怒。”徐德连忙安抚道,“祭祀之事非同小可,也许新昌君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去传他?来见我!”燕王裕道。 “大王,新昌君尚在病中…”徐德小心翼翼的说道。 “就是病死了,也要把他?的尸体给寡人抬过来。”燕王裕怒道。 “是。” 于?是盛怒之下的燕王裕召见了还?在病中的公?子由,此时?离祭祀就只剩一日,按制,需要提前斋戒。 内官赶到新昌君府邸时?,子由还?在卧榻,得知?燕王召见,只得强撑病体更换衣袍。 “快,抬辇来。”徐德见公?子由如此病态,于?是命人抬来了步辇。 “劳烦徐公?。”公?子由倚在辇上感激道。 徐德看?着?公?子由,叹道:“公?子呀,您这又是何苦呢,如此作践自己,多少王公?贵族想要从祭,都没有这个机会?,而如今您为主祭,是多大的福分。” “徐公?觉得,主祭于?我,是福分吗?”公?子由问道。 徐德陷入了沉默,“长公?子不在,就只有公?子您有这个资格。” “可是兄长并非真的不在。”公?子由又道。 徐德于?是明白了公?子由为何这样做,长叹道:“大王行事,就连小人也参不透。” ——阳华殿—— “大王,新昌君到了。”徐德入殿弓腰道。 燕王裕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几个寺人搀扶着?公?子由入殿,“让我自己来吧。”他?强撑着?身体,却因无力而瘫倒,顺势跪在了君王榻前。 燕王裕目睹着?这一切,却毫无怜爱之心,他?脸色阴沉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为什么??” “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顺从,这场祭祀,你就这么?不想吗。” 公?子由跪在地上,气色很是虚弱,“祭祀的职责之重,儿臣担当?不起。” “你是寡人的儿子,是燕国的公?子,难道你的身份还?比不过那?些宗室吗。”燕王裕又问道,“这件事已经获得了宗室的支持,现?在是宗室在支持你。” “儿臣非嫡非长,不敢僭越礼制。”公?子由眼里露出了惊恐之色。 “够了!” “寡人要听你的实话。”燕王裕怒道,“到底是为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能够主持邦国祭祀的,从来都只有国君。” “臣算什么??”子由抬起头回道自己的父亲。 “上有长兄,下有嫡出手足。” “儿臣不想陷入这些纷争中。”子由继续说道,“儿臣没有长兄那?样的权势与背景,没有太子那?样嫡出的身份受到宗法和礼制的扶持,更没有渔阳君那?样的受父王的疼爱,儿臣只想成年之后去到封地读书,不想和谁争抢什么?。” “没有人逼你争抢。”燕王裕沉下了脸色说道,他?在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与不满。 “可是父王的做法,就是在逼迫儿臣,辛相的案子还?没有解决,那?是长兄最敬爱的长辈,如父亲一般的至亲,一旦长兄从边关回来,必定会?彻查。”子冉回道,“祭祀…是自古以来只有王才享有的权力,臣作为公?子僭越行使王权,必然受到猜疑,父王这难道是不在逼迫儿臣吗。” “待他?凯旋,寡人会?告诉他?,辛吾的案子已经了结,谁也不许再追究。”燕王裕似在向公?子由保证什么?。 “父王这样做,无异于?是掩耳盗铃,疑心,从来不需要证据证明,因为仇恨会?将人蒙蔽。”公?子由却并不领情,“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被迫与手足相残,儿臣不想,也不愿意。” “如果父王非要逼迫儿臣,那?么?儿臣唯愿一死。”子冉的态度很是坚决。 但他?的父亲更加坚决与冷漠,因为王命,不可违背。 “你是寡人的儿子,你的一切都是寡人所赋予的,包括你的命,寡人没让你死,你怎敢死去。”燕王裕瞪着?子由,沉声警告道。 第037章 战争(中) 面对君父的?如此强横与?霸道,公子由瘫倒在地上,“即便儿臣身体?欠恙,无法登坛,父王也执意如此吗?” “寡人会让燕国最好的?医师来为你调养身体?。”燕王裕仍然道,“祭祀之事?早已昭告天下,再无更改的?可?能。” “为什么?”子由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悲愤,他不理解。 “王的?诏令,没有?为什么。”燕王裕道。 “难道父王想重蹈王祖父的?晚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自相残杀吗,明明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子由又道,“还是?说,父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长兄,不管是?儿臣还是?子还,都只不过是?…”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燕王裕冷冰冰的?看着子由,将他的?话打?断。 “寡人不管你是?否真的?藏有?争夺之心,亦或者如你所说的?,作为公子,你只想偏安一隅。” “寡人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寡人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去争,去夺。”燕王裕又道,“寡人立世?四十余年,从来不说戏言。” “燕国,是?子姓的?燕国,寡人绝不容许有?他人染指。” 父亲的?话让子由大为意外,但?是?他的?心底却并不相信,“内政若争端不止,敌人便有?机可?乘…” “寡人不是?在试探你。”燕王裕忍着气道,“子由,你有?隐忍与?城府,或许可?以骗过天下人。” “但?是?你骗不过寡人,骗不过这?个国家的?王。” “很多事?,寡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王裕看着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公子由,“论隐忍,论城府,你很像寡人年轻的?时候。” 第40章 “燕国是?寡人的?燕国,不要试图欺瞒寡人,欺瞒你的?王。” 燕王裕的?这?番话,引起了公子由心中的?一阵恐慌,整个燕国,最难对付的?,不是?任何一位公子与?权臣,也不是?氏族,而?是?眼前这?个卧病已久,却仍然掌握着最高权力的?王。 公子由忽然颤抖着发?笑,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充满了怨念,“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是?因为局面不可?控了吗?”公子由神色大变,他的?言语也开始失控,变得肆无忌惮,“齐国的?插手,长子的?混账。” “还有?,”他瞪着自己的?父亲,“父王您啊,力不从心的?身体?。” 燕王裕沉着气,眼神一直盯着子由,但?却没有?动怒。 “同样都是?你的?血肉,为什么你可?以在无尽偏袒与?溺爱的?同时,对另一人视而?不见,无论他有?多出?色,有?多努力与?刻苦,你也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受到偏爱,因为他是?长子,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我没有?怨言,可?是?后来呢,子还…”他的?眼里除了怨恨,便是?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同样是?非嫡非长的?公子还,却被?你捧在了手心当中,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被?抛弃的?,只有?我。” 燕王裕抬起眼,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又咽了下去。 “你给了我身份,给了我一切,我不应该有?怨念,即便是?你的?忽略。” “可?你今天却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我不能接受,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却依旧不闻不问。” “其实你心里都知道,谁最适合继承你的?位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证你的?固执是?对的?。” “是?你在操纵我们,如果有?一天,这?座王宫中充满了手足兄弟的?鲜血,罪魁祸首,一定是?你。” “住口?!”燕王裕重重拍响榻上的?案几。 “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子由却并没有?停下来,“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哪怕明日就身首异处。” “寡人说过,你的?生死?,在寡人手中。”燕王裕长吸一口?气,这?样的?场面,像极了他与?长子的?争执,但?不同的?是?,他对公子由极其冷漠,眼里毫无怜爱之意。 “寡人会赐死?李覃,让辛吾一案彻底终结。” ——燕北·长城—— 是?年冬,燕国上将军乐易率军驰援燕北,时逢东胡二次攻城。 “将军,是?关?外的?狼烟。”前方侦查的?人马飞奔回来汇报道。 乐易抬头看着北边高山上升起的?黑烟,“胡人攻城了。” “通知下去,即刻动身。”乐易下令道。 “将军,咱们的人好几个日夜不曾歇息了,这?样昼夜兼程…” “军情紧急。”乐易打断道,“长城决不能失守。” 关?外长城上警钟不断,士兵们将守城器械纷纷抬出,燕国守将钟回眼伤未愈,仍然亲自登楼指挥作战。 长城坚固,易守难攻,但?也并不是?坚不可?破。 密密麻麻的胡人从积满白雪的山林中走出?,黑压压的?一片,让守城的?参军心惊不已。 “钟将军。”望亭上的?士卒向下观望了片刻后,大惊失色的?跑了下来,向钟回提醒道:“东胡造了攻城器械。” 钟回站在城墙的?垛口?,看着远处雪地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怪不得他们连续几日没有?进攻,山中的?动静,不是?伐木生火,而?是?他们在制造登城的?木梯。” “我们还有?多少箭矢。”钟回问道身后的?将领。 “前几日清扫战场,收回了一些,但?全部统计下来后不足一万支。”将领拱手回道。 钟回回过头,仅剩的?一只眼里充满了担忧,“朝廷的?援兵怎么还有?到。” “王都收到消息最快也要两日,烽火传递也需一日,加上大雪封山,恐怕不会那么快。”副将从旁说道。 钟回一拳打?在城垛上,“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座关?城。” “我们的?箭矢不多了,待他们进入射程,再行下令。”他向指挥射士的?军官吩咐道,“不要让登城梯靠近城墙,所有?人拿好武器,做好近身搏斗的?准备。” “是?。” 大军刚刚修整好,乐易便又下令疾行,连续奔波数日,加上天寒地洞,士兵们怨声载道。 子冉从帐中走出?,左右亲从开始拆卸刚刚搭建好的?大帐。 “都连续走了好几日了,这?仗还没打?呢,就要先累死?在路上,天又这?么冷。”两个士卒抬着一个卸了甲胄,连衣衫都被?扒干净了的?尸体?向营外的?一个大坑中走去。 “公子。”撞见公子冉后,他们迅速闭上了嘴。 “他怎么了?”子冉看着几人问道。 “他死?了,公子。”士卒们回道,这?样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似乎习以为常。 “这?还没有?到边关?,就死?了那么多人吗。”子冉看着陆陆续续抬出?来的?尸体?皱眉道。 “又累又冷的?,哪能不死?人呢。”士卒摇着头说道,“我等还要忙,就不陪公子了。” 子冉只身来到了上将军的?中军大帐,帐中也在收拾,乐易将关?外的?地图卷起。 “还未至长城,我们的?人马便冻死?不少。”子冉向乐易说道。 “行军打?仗本就不是?易事?。”乐易却毫不关?心军中的?死?亡,“途中死?亡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能留下来的?,才是?中坚力量,也是?我所需要的?。” “否则,就算上了战场,也只会拖后腿。” 子冉知道乐易是?在提醒自己,“他们都是?燕国的?将士。” “燕国的?关?外长城依山而?建,地势蜿蜒崎岖,胡人善骑射,一定不会选择这?些险要的?地方,唯钟回将军镇守的?关?卡地势平坦,但?也是?城池最为坚固的?,这?么多年,都从未失守过。” 乐易回过头,“看来公子出?关?前,做了不少功课,可?是?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 “我只是?觉得上将军对于麾下的?士卒过于苛刻与?冷漠,就连将士们片刻的?休息时间也要被?压榨。”子冉回道。 “难道不是?公子太过于心善。”乐易反驳道,“战争的?输赢,是?生死?较量,想要一直赢下去,就要有?足够的?心狠。” 子冉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很显然,在军事?上,作为常胜将军的?乐易只相信自己。 “公子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立功,只有?这?样,回到朝中才能站稳脚跟,北境点燃了敌袭的?烽火,这?是?一个机会。”乐易又道,“如若这?次我们没有?及时赶过去,关?城独自守住了关?卡,而?东胡得知朝廷派兵增援,有?极大的?可?能会撤军。” 乐易的?话,让子冉震惊无比,她想到适才撞见的?士卒,“为了我能够立功…”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乐易打?断道,“战况如何,我们没有?办法实时知晓,东胡连破两道关?外防御,已经逼到了长城脚下,若是?失守,后患无穷。” “放箭!” 箭矢从城墙的?箭窗以及垛□□出?,铺天盖地的?箭雨朝胡军袭来。 “结盾。”胡人步卒举起盾牌,结成方阵。 高耸厚重的?登城木梯被?一步步推向城墙,结实的?木材阻挡了利箭,城楼上的?燕国守军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前进。 “钟将军,胡人的?城梯马上就要靠近城墙了。” 此时的?钟回正在组织人马将城内一座殿室拆除,“把拆下来的?房梁和立柱带走。” 数十人将几根体?型巨大且极长的?圆柱抗到了长城脚下,“三,二,一,用力!”并通过绳索吊上了城楼。 “等东胡的?城梯靠近,就用它们挡住,将士们,跟胡贼比力气的?时候到了。”钟回向众人喊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接一阵的?箭雨落下,城楼上的?守城士卒伤亡惨重。 第038章 战争与祭祀(下) ——燕国王都·蓟城—— 东胡再次举兵攻城,边关的?战火与蓟城燕王室的?祭祀,几乎在同一时间。 不?管公子由如何的?推辞,却仍然?成为?了?此次祭祀的?首献。 “请,新昌君登坛。”大宗伯子呈恭请道。 新昌君子由身穿祭祀的?冕服,手持玉圭登坛,祭坛上设有灵位,除了?燕国的?先祖,还有天地。 自诸侯僭越称王以来,礼制遭到破坏。 公子由跪在祭坛上,向燕国的?先祖祈祷,“燕国的?先烈们,请庇佑燕国来年风调雨顺,赢下这场战争的?胜利吧。” 第41章 在宗室与群臣的?注目下,新昌君子由代替国君完成了?对先祖的?祭祀之礼。 祭祀大典结束之后,群臣开始了?猜测与议论。 “长公子云中君被派去了?北境边关抵御东胡,大王现在又让新昌君主持祭祀大典,这是何道理?” “兵事与祭祀,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大王如今分派于两位公子身上,怕是别有用意。” “难道大王想通了?,要扶持公子由吗?”大臣们对于公子由主持祭祀,言论不?一,但显然?支持的?声音更多。 “听说辛相死后,宗室也开始支持公子由了?。” “新昌君只与长公子相差一岁,论才貌与品性,都要胜过长公子,这才是国君的?不?二?人选。” ——中宫—— 殿外传来了?沉重的?钟声,“祭祀大典应该已经结束了?。” “没有想到他会让子由献礼。”女官站在窗口向外望道,“这下,怕是有更多的?臣子会站在新昌君那边了?。” “即便没有疼爱,到底还是他的?儿子。”姬蘅说道,“这世间最?可笑的?,就是君王之爱。” “小?人还听说,新昌君为?了?不?参与祭祀,还故意在雪中冻了?一夜。”女官回头看向跪坐在炉火前的?王后。 “祭祀天地,是王才能够行使的?权力,周王室落寞,权分诸侯,这祭祀之权,仍是王权。”姬蘅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新昌君自然?不?愿意。” “即便云中君失去了?辛吾这个最?有力的?靠山,但背后的?家族,还有上将军乐易这样?的?势力,远不?是新昌君可以抗衡的?,他当然?也会害怕。” “连辛吾的?死都没有撼动云中君的?地位,那王位之争,岂不?是没有悬念了?。”女官说道。 “不?,”姬蘅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权凌驾一切,所有的?贵族所有的?势力,都是依附王权而存在,新昌君找到了?最?有力的?靠山。” 女官抬眼,惊讶道:“王后是说,王?” “如果没有王的?支持,他敢登坛吗?”姬蘅说道。 “同时扶持两个儿子,就不?怕引起?内乱吗。”女官问?道。 “内乱?”姬蘅摇了?摇头,“他在乎的?是他手中的?权力,而非社?稷。” “如果真?的?在乎社?稷,就不?会对辛吾如此心狠,并将御史大夫李覃赐死于狱中,而相位的?空缺,燕国朝堂也并没有填补上,而是将权力分散到了?六官的?头上。” 姬蘅将炭火添进炉子中,随后缓缓起?身,“你们的?王如此贪恋权力,”她走到窗前,此时天气寒冷得,就连说话?时都能看见嘴中吐出来的?雾气,“必然?也贪生,怕死。” “对待有贪念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一点一点失去,他最?看中的?东西。” 女官看着?姬蘅,“既然?新昌君有了?王的?支持,那么云中君…” “以乐易对云中君的?扶持,必然?会为?她在边境的?战争中夺得功勋,等云中君还朝,燕国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姬蘅道。 “启禀王后,新昌君求见。”殿外有内官奏道。 “新昌君。”女官对视着?姬蘅,“此时来访,他该不?会想成为?第二?个云中君吧,您和云中君因为?辛吾的?事产生了?隔阂。” “谁知道呢。”姬蘅闭眼道,“你们燕国的?公子。” “多多少少,都有些独特的?爱好。” ——边关—— “给我撑住!” 城池上延伸出去的?木柱将登城的?梯子阻挡在城墙外,东胡遂增加兵力往前推进,又派人爬上梯子。 在抵抗了?半天后,一辆登城梯最终靠着蛮力接近了?城墙,并打开了?一道缺口,胡人蜂拥而上。 钟回得知后迅速派兵增援缺口,与东胡的?人马在城楼上展开了?厮杀。 城楼上与城墙脚的?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沿着?砖缝不?断流下。 东胡推运的另一座攻城器械也抵达了?城门口,数十人拉住绳索往后撤步,“三,二?,一!” 重达千斤的?巨木撞击城门,城内的?士卒震耳欲聋,就连城墙上的墙灰都被震落。 燕国守军只得将火力对准了?城门前的?胡军,但在盾牌的?掩护下,箭矢难以射中,于是又搬来巨石砸下。 片刻时间,城门前便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残忍之像,但胡军的?人马源源不?断的?补上,而守军的?箭矢即将用完。 “胡人的?兵力比以往都要多数倍,恐怕不?止两个部族,他们不?是来劫掠的?,而是来夺城的?。”副将找到钟回,恐慌道。 轰!随着?一声巨响,城门被轰开,城内守门的?士卒被震退十余步。 “将军,城门被破。” “要死在这儿了?么?”钟回看着?城楼上的?缺口,以及城楼下,所有胡军都冲向了?被破开的?城门。 “将军小?心。”一阵箭雨袭来,副将挥剑抵挡。 “援军到了?!” 钟回向身后看去,冰天雪地当中,黑色的?旗帜很是显眼,他砍断胳膊上中的?箭矢,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燕国的?城池,可不?是那么好夺的?。” “停止死战,保存兵力。”钟回突然?下令道,“今日要让胡贼,有来无回。” “是。” 咚咚咚! 城楼上的?号角与鼓声有了?变动,而此时的?胡人士卒,还在为?抢夺先登与斩将之功而相继往城中涌入。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面黑色的?旗帜,旗帜的?中间,是燕国的?文字—乐。 齐赵这些年不?敢再轻易攻打燕国,便是因为?乐易的?存在。 “杀敌多者,赏土地与前程。”乐易率领援军赶到关下。 在厚赏之下,原本因为?赶路而疲惫的?军队瞬间变得精神了?起?来。 这也是子冉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争,城中的?惨状,那遍布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无缺的?。 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与地上的?雪交融,冻结,白色的?雪,被鲜红的?血液浸染。 “公子竟然?不?害怕?”乐易策马上前,马蹄踩踏着?尸体间的?空隙,走到了?子冉的?马侧。 “将军觉得,我应该怕吗?”子冉反问?道。 “像公子这般心善的?人,若是第一次来到战场,鲜有不?害怕的?。”乐易说道,“毕竟公子一直居住在深宫当中,不?像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 子冉侧头看着?乐易,忽然?露出了?笑容。 乐易面对这并不?自然?的?笑,感到一阵心悸。 “将军知道,这世间比恶更令人可恨的?善,是什么吗?”子冉忽然?问?道。 乐易握着?缰绳,“公子,臣是粗人,不?太识得这些道理。” 子冉拔出腰间的?佩剑,双眼死死盯着?剑身,如打磨光滑的?青铜境面,印着?她那阴狠凶恶的?眼神,“是伪善。” ——中宫—— “公子,那不?是新昌君吗,他的?母亲早就不?在了?,怎么出现在内宫。” “子由!”中宫门前,还未脱下冕服的?渔阳君子还,回过头看着?眼熟的?人喊道。 公子由遂止步,冷冷看着?公子还,“没人告诉你,长幼尊卑吗?” 公子还背着?手走上前,“啧,不?愧是主持了?祭祀的?人,连说话?都神气了?。” “怎么,新昌君还想效仿云中君,来向母后昏定?吗?”公子还鄙夷的?说道,“可我怎么记得,你昨儿不?是还身体不?适吗,怎么,才过了?一夜,今日不?但能登坛祭祀,还能入宫请安了?。” “祭祀是父王的?安排,至于入宫…”公子由想解释什么。 “别以为?父王让你主持祭祀,你就能妄想王位了?。”却被公子还打断。 公子由看着?公子还,冷着?双眼,“子还,说到底,你我都是庶出,非嫡非长,王位轮不?到我,同样?也轮不?到你。” “谁跟你一样?!”公子还满脸的?嫌弃,“以你母亲的?出身,王位当然?与你无缘,就算你拉拢王后,她不?过只是一个齐女。” “谁跟你说我要拉拢她。”公子由皱眉道。 “你少在这里装了?。”公子还一口咬定?,“谁不?知道前阵子王后跟云中君大吵了?一架,如今云中君离开了?蓟城,你便这般迫不?及待,想要上位了??” “我…” “新昌君,殿内请。”中宫的?侍女走出来邀请道。 公子还见中宫的?人对子由如此客气,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哼,蛇鼠一窝。” 第42章 数日后 是年十一月,边关连传三道捷报。 “大王,边关捷报。”徐德将边关快马送回王都的?军报呈上。 燕王裕打开竹简,仰头大笑道:“不?愧是上将军,这下东胡总该安分一阵子了?。” 第039章 凯旋 徐德笑眯眯的站在一侧,向燕王裕恭贺边关大捷,“恭喜大王,我军不仅成功击退胡贼,还将其彻底赶出了北境,长?公?子在跟随上将军征讨时又斩杀了东胡大将,立下奇功,可谓是?双喜。” 然而徐德最后的话却并没有让燕王裕持续开?心,他看着军报后续陈述的内容,逐渐失了颜色。 虽说子冉是?他派遣,但却是?几位重臣以及乐易所促成的,如今立下了军功,必然要封赏。 于是?燕王裕便开?始愁苦了起来,“武将之功,可赏赐爵禄,可是?王子之功,寡人该如何赏赐呢。”他看着徐德问道。 徐德眼里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看着燕王裕,“长?公?子是?大王的亲子,同时也是?大王的臣子,不管是?什么样的赏赐,对臣子而言都是?莫大的福泽。” 燕王裕撇了徐德一眼,只见徐德将头?埋得低低的,“你这老狐狸。” 徐德憨笑了笑,但燕王裕仍然愁眉苦脸的倚在榻上,“可他毕竟是?寡人的长?子,封赏怎么能?够与其他臣子一样呢。” “不如大王赏长?公?子一个允诺。”徐德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燕王裕抬眼,“允诺?” “君王的允诺,何其珍贵。”徐德回道,“比任何的赏赐,都要重,而且…” 徐德很是?谨慎,不敢多言,燕王裕遂道:“说吧。” “对于长?公?子的军功赏赐,大王有所忧虑,若是?许下允诺,一来可解大王赏赐之愁,二来,也可做一个试探。”徐德大着胆子猜测了燕王裕的心思,“若是?长?公?子经过此?次战争,磨砺了心性?,变得沉稳,自然知道收敛一些?,必然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但是?你知道他的脾性?。”燕王裕很是?不放心道,“寡人怕他追问一些?不该问的往事。” “所以小人才?会说是?试探。”徐德回道,“大王让长?公?子前往边境,一是?为长?公?子入朝做准备,二是?磨炼,如今大王让新昌君主持了祭祀,长?公?子此?次回朝,当要有所觉悟才?是?。” “毕竟,不管诸位公?子所依何族,所托何人,终究是?都是?王臣。”徐德继续说道。 “连你这个阉人都懂的道理,他们几个怎么会不懂呢。”燕王裕长?叹道。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燕王裕冷眼道,“这一次,寡人绝不再心软。” 是?年十二,下旬,除去驻守边关的守军,乐易所领人马悉数凯旋,燕王裕遂令六官之长?,携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蓟城—— “冬至时,大王命子新昌君登上祭坛为燕国?祭祀祈福,这可是?国?君才?能?够行使的权力,朝野都以为大王要传位新昌君,可如今云中君打了胜仗凯旋,立了如此?大功,这传位之事,怕是?又悬了。” “一个儿子统领兵事,一个儿子掌管祭祀,大王是?想把家国?重任都交给公?子们么。” “我瞧着像。” 进入王都后,子冉便听得了朝中的一些?事宜,包括在大军出征时,燕王裕命公?子由在后方举行祭祀,为燕国?祈祷战争得胜。 “祭祀。”子冉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我怎么没有听人提起。” 一旁的乐易自知瞒不住,于是?说道:“在公?子随军离去后不久,大王就?下了此?令。” “子由。”子冉半眯起双眼。 “公?子,此?次回都,千万要沉住气?。”乐易提醒道,“这份功勋定然能?让您在朝中站稳脚跟。” “是?吗?”子冉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只要我沉住气?就?可以了吗?”他看着乐易问道。 “这…”乐易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吾想问上将军,这些?年我可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子冉又问道。 乐易摇头?,“在臣看来,并没有。” “所以究竟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大王动摇了选择我作为继承人的心思,还是?因为,大王本就?动摇了心思,无论我做什么,其实都无关。”子冉说道。 “这…”乐易大惊,自辛夫人去世,子冉患上疯症之后,燕王裕虽对子冉多了怜爱之意,但仔细看来,这份疼爱,无异于是?在捧杀。 “无论是?母亲,还是?舅舅,以及公?子由,难道不都是?大王的意思。”子冉又道,“不管是?谁在背后推动与操纵,最终的结果,都是?在王的掌控之中。” “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可是?即便作为王,也不能真的掌控万物。”乐易说道,“君权凌驾于律法之上,却又为礼制与道义所束缚。” “因为秩序是?稳固天下的根基,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所以君王才?不得不带头?遵守秩序。”子冉顺着乐易的话说道。 “是?这个道理。”乐易道。 “秩序…规则…这是?我曾经最讨厌的东西,但如今却不得不利用它。”子冉紧锁着眉头?说道,“只有它?,可以约束王权。” “长公子回朝了。” “上将军凯旋。” 乐易勒住缰绳,看着眼前如此?浩荡的队伍,“怕是?朝中的卿士与大夫几乎都来了。” 大宗伯子呈领群臣上前恭贺,“恭贺长?公?子,上将军。” “我军得胜,此?乃燕国?之喜。”乐易回道。 “若没有上将军,燕国?又怎能?如此?顺利与迅速平定胡贼。”六官旁侧的姬於开?口道。 从一开?始,子冉的目光就?落在了姬於的身上,因为他换上了御史的服饰。 “御史大夫姬於,见过上将军,长?公?子。”姬於故意将乐易说在了作为公?子的子冉前头?,似在挑衅什么。 “御史大夫。”子冉低头?俯视着姬於,“看来上大夫投了一个好靠山。” “承蒙大王器重,君恩浩荡。”姬於拱手回道,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下官才?得居御史之位。” “上一个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已被大王赐死于廷尉大狱中,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子冉打马上前,走到姬於的身侧,居高临下道,“上大夫可千万坐稳了,坐得久一些?,莫要步前人的后尘。” 姬於的脸色虽平静,但内心早已将子冉咒骂了数遍,回到现实,身份带来的差距与尊卑,让他只能?笑脸相迎,“多谢长?公?子的挂怀,下官不是?李覃那等人,作为人臣,上启君王,下承臣民,忠君爱民,才?是?臣子应行之事,必不会步其后尘。” “好一句忠君爱民。”子冉嘲讽道。 “公?子。”上将军乐易打马上前,“大王还在宫中等着咱们。”遂朝子冉摇了摇头?,眼神示意。 凯旋的队伍离去后,姬於拂袖,很是?不满的看着子冉与乐易的背影。 “哼,别得意太早。”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阳华殿—— 前往庆功宴之前,燕王裕在阳华殿单独召见了子冉,经过御医的悉心调养,燕王裕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些?许,但损坏的根基不可逆转,如今也只是?勉强支撑起。 此?次燕北大捷,边境斩敌万余,乃达往年之总和,可谓是?重创了东胡,经此?一役后,北方的胡人至少休养生息数十年。 燕王裕大喜,于是?命人沐浴更衣,准备亲自接见功臣。 “大王,云中君到。”徐德入殿奏道。 燕王裕倚坐在正殿的坐塌上,一手扶着凭几,抬起另一只苍老的手挥了挥。 徐德领命出殿,随后子冉便跨进了殿中。 云袜踩踏在木制的地板上,悄无声息,三?个月的边关历练,子冉的脸上多了许多棱角。 “臣子冉,拜见大王。”子冉屈膝叩首道。 “起身吧。”燕王裕抬手道,“来人,看坐。” 徐德搬来一张垫子,子冉拱手谢恩,“谢大王。” “入了这道殿门,只你我父子时,无须这么客气?。”燕王裕说道。 “是?。”子冉点头?,旋即跪坐下。 “听说这次你跟随上将军立了不少战功。”燕王裕看着子冉说道。 “都是?上将军一路照拂,护儿臣周全。”子冉低头?回道。 “功便是?功。”燕王裕道,“燕国?本就?是?靠马背夺取的社稷,如今宗室都沉溺于安乐乡中,早就?忘了先祖的立国?之本。” “你起了一个好头?。”燕王裕道。 对于父亲少有的夸赞,子冉并没有表现的很是?激动,她平静的回道:“儿臣或是?得了些?许气?运,蒙上天庇佑与眷顾。”旋即起身拜伏于地,“亦是?大王的信任与器重。” 第43章 燕王裕打量着子冉,从边关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许是?知晓了祭祀之事,真正察觉到了危机,所以有所收敛脾性?。 “知你立下奇功,又见你今日如此?沉稳,寡人很是?欣慰。”燕王裕长?叹了一口气?,“如此?,将燕国?交予你的手中,寡人可以放心了。” 对于燕王裕的后一句话,子冉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澜。 直至燕王裕强撑着身体?坐起,子冉也跟随着起身。 燕王裕颤颤悠悠的走到了子冉的身前,看着眼前这个个头?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子,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些?不好的过往,就?让他过去吧,过多追究终是?无益,你还有大好的将来,和很长?的路要走,任重而道远。” 这一句话,直刺子冉的心脏,她抬起双眼,却将怒火暗藏,拱手应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第040章 冬猎 燕王裕听后?,开怀大笑了起?来,子冉的回答,显然让他很是满意,他笑着,却?因身体不支,差点没能站稳。 “父王。”子冉将父亲扶住,很是关切的喊道。 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长子的关怀,燕王裕感慨颇多,“看来让你去往边关,是正确的选择,你长大了,也沉稳了,如果你的母亲能够见到的话?,也一定会为你高兴。” 对?于?燕王裕提起?母亲,子冉的脸色不再像从?前那般被牵动与起?伏,“战场生死一瞬,也让儿臣明白了,往事不可追,应当好好珍惜当下与眼前人才是。” “是,是,是了。”燕王裕很是肯定的点头,“过几?日寡人会亲自为你们举办庆功宴会,不过在此之?前,宫中有一场冬猎。” “冬猎结束之?后?,庆功宴将会一同?举行。”燕王裕又道,“届时该有的封赏,一样都不会少。” “是。”子冉低头回道。 “你的府邸,工匠已经?修缮好,你想继续留在宫中陪伴昭阳或是回到府邸都可以,你自行决定就行。”燕王裕继续说道。 “多谢父王。”子冉拱手谢道。 “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吧,寡人还有些事要与上将军详谈。”燕王裕回到坐塌上,轻喘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是。” 子冉从?阳华殿退了出来,她站在宫殿之?间的夹道中,看着阳华殿后?殿,位于?燕王宫内廷正中间的一座宫殿。 屋顶被积雪覆盖,咚!——钟鼓楼报时的钟声响起?,寒风吹响了屋檐下悬挂的铜铃。 叮当—— 子冉在寒风中伫立了许久,“公子,怎么?了?”身侧的侍从?问道。 她便摇了摇头往内宫走去,但路过中宫时,她仍是停了脚步,但却?没有入内,停留的期间还碰到了前往中宫的内宫掌事曹氏。 “长公子。”曹氏上前行礼。 子冉颇带疑心的撇了她一眼,随后?跨步离去。 贴身的寺人紧跟上前问道:“公子,咱们回了王宫,这次不去中宫了吗?” “去中宫作甚。”子冉道。 “先前您不是每次入宫都要去王后?那儿?”已经?习以为常的章平,突然有些不习惯的说道。 子冉顿步,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先前。” 章平愣住,旋即自行掌掴道:“敲小人这脑袋和嘴笨的。” 子冉去了妹妹昭阳公主的住所,还没有入殿,便听得殿内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是兄长吗?”昭阳公主听见通传与殿外的动静,飞奔了出来。 确认了是兄长后?,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阿兄。” 姊妹二人相拥,“我?回来了。”子冉轻声道,“玥儿。” 昭阳公主拉起?姐姐的手,仔细查看了一番,“边境凶险,阿兄可有受伤?” “战场虽凶险,不过上将军派了很多人在我?身边保护,所以我?没有事。”子冉摸着昭阳公主的头宽慰道。 昭阳公主遂将姐姐拉进?殿内,“殿外风大,兄长先进?殿吧。” “好。” “兄长这次从?边关回来…”昭阳公主坐在炭炉前仔细端详着子冉,“好像变了许多。” “是吗?”子冉看向?一旁的铜镜,脸上的稚嫩几?乎消散不见,也沧桑了许多,“看来关外的风霜要比蓟城大不少呢。” “好端端的,父王居然把?阿兄派去了边关,我?都要担心死了。”昭阳公主幽怨道,“虽说是有上将军在旁保护,可那是战争,刀剑无眼,打仗是要死人的。” “我?可不管父王有什么?目的,兄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子冉摸着妹妹的脑袋笑眯眯道,随后?从?袖口拿出一把?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匕首,上面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 “这是从?东胡大将的帐中缴获的。”子冉将匕首送给了妹妹,“给。”亦如从?前,每次外出归来,都会带着惊喜。 “这匕首好漂亮。”昭阳公主接过匕首,瞪着明亮的双眼,满心欢喜的说道。 “胡人的冶炼技术虽没有九州精湛,但是贵族所用之?物?,也是非凡的。”子冉说道,她看着昭阳公主,满眼宠溺,“你喜欢就好,这匕首是我?偷偷藏的,没有算在缴获的战利品当中,留给你作防身之?用。” “昭阳,”昭阳公主拿着匕首起?身,正式的作谢礼道,“谢过兄长。” ——中宫—— 曹氏踏入中宫,将今日的内务一一汇报,最后?又将适才于?殿前见到了公子冉的事一并告知了姬蘅。 “早就听到消息说,上将军将要凯旋,算着时日,提前了不少,还赶在了冬猎之前。”姬蘅说道,“看来庆功宴要和冬猎一起了。” “刚刚小人过来时,便见云中君在中宫的殿门前停留,想来是已经?待了许久。”曹氏又道,“不过并没有入内,他看见小人后?,便离开了。” “辛吾的事,她应该还没有释怀。”姬蘅推测道,“不过也是,辛吾毕竟是她的亲舅舅,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对?她的好的人,虽不乏有利用在其中,但那份疼爱与亲情?确实真切无比。” “但这件案子已经?终结,李覃被赐死于?狱中,就已经?是燕王对?众人的警告了。”曹氏分析道,“如今燕王开始扶持公子由,如果公子冉仍要追究此案,恐怕会触怒燕王,影响王位之?争。” “一个?拥有军功的王子,而且还是长子,如能安分守己,这王位,唾手可得。”曹氏又道。 “如果她能因为王位而真的放弃自己所在意的人,那就不是她了。”姬蘅说道,“而且,不管她是不是长子,立了多大的功劳,影响王位继承的最终决定,都在于?王。” “但,不是绝对?的。”姬蘅又道,“毕竟当年,谁又能想到,王位最终会落到公子裕手中呢,我?出发燕国前,齐国的相曾告诉我?,当年燕国的先王,最不看好的,就是次子裕。” “这个?王位,是他杀光手足,抢来的。”姬蘅眯眼道,“而这个?方法?,同?样也适用于?他的儿子们。” “成王之?路,是踩着手足的头颅,淌过至亲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到最后?。” 两天后? 王都以北有一座林园,是燕王宫的后?苑,如今已被提前围起?,并由一支守卫看守,以供宗室及百官围场狩猎。 渔阳君子还从?阳华殿领了命,特意隆重打扮了一番才前往后?苑。 又逢边关战事停歇,大军凯旋,功臣还朝,于?是庆宴便与狩猎安排在了一起?。 “父王说了,为庆贺边关凯旋,特将狩猎与庆宴并举,待今日狩猎结束后?,诸位臣工随我?回到宫中,为诸位凯旋的将军接风洗尘。”公子还站在为国君搭设的木台上,有模有样的传起?了话?。 “今日承蒙父王器重,交由我?来操办此场冬猎,燕国以戎马夺得北地疆土,父王的意思是希望诸位不要忘本。”公子还又道。 “谨遵大王、渔阳君教诲。”群臣于?台下弓腰回道。 公子还站在高处,看着脚下的文武百官,内心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同?时也刺激了他对?权力的贪婪。 今日的狩猎,后?妃,宗亲,及重臣的家眷几?乎都在,这也是公子还向?燕王裕请求的,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母亲也出席。 “王后?。”赐酒的环节,公子还转过身,似在向?王后?请示。 “大王既然让渔阳君来操办狩猎,渔阳君就不必过问吾。”王后?向?公子还说道。 面对?王后?的客气,公子还欣然接受,于?是挥了挥手,“赐酒。” “儿臣听闻,母后?在齐国时,曾于?学宫学过君子六艺。”酒后?,公子还盯着王后?说道,“还与长兄,有着不浅的缘分。” 第44章 “不知道母后?的骑射如何。”公子还又道,“我?燕国的先辈中,曾有一位戎马天下的王后?。” 面对?公子还的刁难,姬蘅本想开口,却?被台下的人抢了先。 “王后?的骑射,臣可是亲眼见过的。” 姬蘅看着宗室当中,跪坐在封君最前方的公子冉。 “云中君在边关立了大功,吾还没来得及送上祝贺。”姬蘅对?视着子冉说道。 “作为臣子,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事。”公子冉回道,“任何想要侵犯燕国疆土,以及做出违背律法?与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公子冉的话?,似在警告与震慑,这让宗室与群臣大为震撼。 “长公子与王后?这是彻底闹翻了吗?” 台上传来了掌声,“长兄好魄力。”公子还看着子冉,心口不一的赞道。 然而子冉却?将其直接略过,起?身说道:“齐国以礼治天下,实力强劲,不知母后?可否赏脸,让我?等一睹齐国的风采。”她的视线在姬蘅身上,一直未有离开。 这一举动在群臣看来,是公子冉连同?公子还,燕国两位公子对?于?王后?,这位齐国公主的刁难。 然而对?于?公子还而言,自己苦心操办冬猎,却?被如此忽略,心中很是不爽,“长兄,母后?贵为王后?…” “好。”姬蘅一口应下。 公子还的话?再一次被打断,然而碍于?身份,却?又不敢真的动怒,于?是拂袖下了台,闷声道:“那就开始吧,冬猎。” 第041章 狩猎(下) “仲华。”上将?军乐易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女眷。 “父亲。”乐华走到父亲身侧。 “你去?陪同长公子。”乐易吩咐道。 然而乐华看着已经盛情相邀于王后的长公子,心中多有不情愿,但还是应下了父亲的话,“是。” 此次公子冉立功回朝,她们的婚事,便也要提上议程。 王后姬蘅回到了内帐更换戎服,乐华听从父亲之意来到公子冉的身边,“边关大捷,还没有来得及恭喜长公子,立下奇功。” 公子冉转过身,“恭喜什么的,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很快你我?便要成为夫妻,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的共有,谁能说丈夫的功劳,不是妻子的呢。” 就在公子冉的话说完,身为王后的姬蘅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乐华略过公子冉看向王后,她似明白了公子冉这反常的话,于是回道:“希望长公子的心,也如身一般所想?。” “不,”子冉却反驳道,“我?的心可比身干净。” “我?身在浑浊的世间?,唯有一颗心是干净的。”她又道,“我?不会轻易示人,也不会容人轻易染指。” “看来,乐华已经被长公子拒之门外了。”乐华顺着子冉的话回道,“长公子的心,是在身后吗?” 子冉转过身,与姬蘅四目相对,她没有回答,但眼睛里的光似乎给出了答案。 一旁的昭阳公主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于是走到乐华身侧说道:“乐华姐姐,昭阳也想?学弓马之术,趁着冬猎的机会,想?向您讨教。” “好。”乐华应道,她本也不在意公子冉的所思所想?,只?是因为政治需要,她才听从父亲的话主动问?好。 但通过几番接触下来,她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不好看公子冉成为国?君后,国?家?会走向繁荣。 只?是现在所有的势,都偏向着公子冉,也正?因为此,过刚易折。 种种事迹,都成为了她并不看好公子冉的原因。 昭阳公主拉着乐华选了两匹狩猎的骏马。 “公主小心。”乐华小心翼翼的将?昭阳公主扶上马背,随后跨上了自己的马,二人向林中走去?。 “阿兄就是那个性子,但是她本意…”昭阳公主想?向乐华解释什么,毕竟二人已有婚约,日后总要相处。 “我?知道公主想?要说什么。”乐华打?断道。 “乐华姐姐如此聪慧,有些话必不用昭阳多说的。”昭阳公主点头道,“我?知道朝中都不看好阿兄,乐华姐姐也是吧。”她的脸色忽然有些失落。 被猜中心思的乐华,很是惊讶的看着这位尚未成年?的昭阳公主,“公主何以有此言,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未来的夫君。” “姐姐和兄长的亲事,是君父之意,由不得你们自己。”昭阳公主道,“我?看得出来,姐姐和兄长并非一类人。” “或者说,乐华姐姐很讨厌兄长。”昭阳公主又道,“不想?承担责任,没有担当,这是世人眼里的兄长。” “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吧。”昭阳公主看向乐华道。 “公主…”乐华勒住缰绳,毕竟这门联姻对于家?族至关重要,而昭阳公主又是公子冉的嫡亲妹妹,即便她真的不满公子冉的种种,也不愿意破坏这门亲事。 “姐姐不用担心,也无需解释什么,任何的疑虑与不满,都没有错。”昭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因为要嫁给兄长的,是姐姐。” “趋利避害,是我?们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评论与批判你。”昭阳公主又道。 乐华紧紧握着缰绳,眼里充满了震惊,她看着昭阳公主,“公主,让我?我?很是惊喜。” “如果这个世间?能让女子成为国?君,那么公主一定是燕国?最好的人选,没有之一。”乐华又叹息道。 “姐姐的才华,也不输其兄吧。”昭阳公主看着乐华道,“乐家?最像上将?军的人,其实不是乐长公子,而是姐姐你。” 乐华拉着缰绳,轻轻策马在昭阳公主的身侧转悠,“怎么,公主打?探过臣吗?” 昭阳公主忽然脸红的低下头,“只?是那天?在都城的街道上,看到姐姐的身手后,突然有些好奇,算不得打?探的。” “只?是公主的好奇吗,难道不是因为公主的聪慧,”乐华笑了笑,“所以对自己即将?入门的嫂嫂,当然要打?探个究竟。” 昭阳公主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在乐华策马凑近后,便慌张的驾马逃走了,“阿兄还在前面等我?呢。” 看着昭阳公主离去的方向,乐华沉下了脸色,若有所思,“这对兄妹…” 林间?道路上的积雪都已被卫兵提前清理干净,但松木上积压的一些雪会时而坠落,砸到入林狩猎的人马。 禁军打?开?笼子将一些飞禽与走兽放入林中,并驱散开?来。 随着一声声箭响,在雪地中无处躲藏的走兽,接连倒地。 “云中君入了林,却又一箭不发,是想?与渔阳君一同刁难于吾吗?”入林许久,期间?遇到的走兽,都被其他一些武臣所猎得,姬蘅便开?口问?道。 “臣怎敢刁难王后,难得可以出宫,王后难道就只?想?呆在那个沉闷的帐子里吗?”子冉问?道。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姬蘅问?道。 “狩猎当然是打?猎了。”子冉的话音刚落,便伸手张开?了弓箭。 啾!——随着一声箭响,山脚冰雪融化的溪流旁传来了鹿的哀鸣。 跟随的侍从一路小跑,将?猎得的鹿奉上,“恭喜长公子猎得梅花鹿一头。” “母后难道不想?尝一尝,新鲜的炙肉吗?”子冉抬头问?道。 “我?很好奇,云中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姬蘅满脸疑惑的看着子冉。 “什么?” “疑心与欢心,并存。”姬蘅道。 子冉放下手中的弓,捏了捏光滑的下巴,“可不可以是如此?” “如此?”姬蘅不解。 “疑心是仇,欢心是喜,所以,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中。”子冉解释道,“如此而已。” 姬蘅身侧跟随的侍女很快就对公子冉起了警惕之心。 “那么,我?想?问?问?云中君,”而姬蘅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与害怕,“吾,何时死呢。” 子冉侧头看着林木上空的日照,“当太阳不再升起时,恨意将?我?淹没。” 话音刚落下,林中传来一阵响动,快马奔腾,似在追赶一只?受惊的野兔。 “大夫,是王后与长公子。”侍从提醒道。 御史大夫姬於只?得放弃追赶,打?马上前行?礼道:“见过王后,长公子。” 子冉看着姬於,随后又看了一眼姬蘅,“看来御史大夫的弓马之术,丝毫不逊于武将?,此次冬猎,收获颇丰呢。” “君子六艺,长公子可不要小瞧读书人。”姬於回道。 “尤其是燕国?的读书人,”子冉意有所指的盯着姬於说道,“是吗。” “…” “不过呢,杀生太多,这可不好。”子冉又道,“长夜漫漫,上大夫可千万要当心呐。” 姬於看着公子冉,无法看透她心中所想?,心中便泛起了一阵嘀咕,“多谢长公子提醒。” 第45章 “公子心慈,不过对于下官,不过是些牲畜罢了。”姬於又道。 子冉看着姬於,“也对,不过是些牲畜,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生来就力弱,只?能任人宰割。” 姬於听出了公子冉的敌意,但仍旧笑脸相迎,“下官与秋官还有比试的赌约,就不叨扰王后与公子了。” 说罢,姬於便驾着马离开?了,一路上总是心绪不宁。 “这个公子冉…”姬於握着缰绳。 “大夫,那儿有一只?鹿。”侍从指着山脚提醒道。 姬於遂举弓,但侍从的声音似乎惊吓到了小鹿,又逢山中起雾,尽管姬於的视线一直盯着,但还是让其逃脱。 就在全神贯注时,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将?他吓了一跳,连手中的箭也脱了弦。 等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想?要看清时,却又消失不见,“活见鬼。” 姬於拉着缰绳,调转方向,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大夫。”侍从们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姬於指着起雾的地方,正?是那身影消失的方向,“你们看见了什么没有。” “好像是个侍女,往云中君与王后所在的方向去?了。”侍从们回道。 “她…”姬於整个人变得无比僵硬,因为那个身影太过熟悉了,并且让他感到无比的惊恐。 想?到适才公子冉的一番言语,他便越来越恐慌,内心越发的不安,就连走路都双腿发软。 侍从们将?他扶稳,“大夫。” 他捧着侍从的双臂,怒目圆睁道:“她不是死了吗?” “大夫在说谁?”侍从们相互对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姬於的话。 “不,不,不,”姬於将?他们推开?,踉踉跄跄的走到马侧,握紧了缰绳翻身上马,“我?要问?个明白。” “她明明死了。”姬於回到马背上,浑浑噩噩的说道,眼中恐慌的,似做了什么亏心之事,即将?被人揭穿一般,六神无主。 第042章 旧案(上) ——燕王宫—— 至黄昏时刻,冬猎结束,群臣随公子由回?到?宫中,为凯旋的?功臣举行庆宴。 而燕王裕也撑着病体,从寝宫之中沐浴更?衣,来到?了?庆宴上。 “大王到?!” 嘈杂的?宴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本在交谈中的?群臣纷纷离开席座,面北而立。 燕王裕由左右寺人搀扶着从西侧进?入殿中,公子还的?生母刘氏遂殷勤上前,“大王。” 然而燕王裕却略过刘夫人看向了?王后,“大王。”明白意思的?姬蘅遂走上前。 燕王裕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姬蘅的?脸色平静,将燕王裕扶入了?宴殿。 “寡人听说,王后今日也下场狩猎了??”燕王裕侧头问道。 “妾哪里会狩猎,不过是曾在学宫跟随先生学过一些骑射,但?也只?是一些皮毛,让大王见笑了?。”姬蘅回?道。 燕王裕未在说什么,只?是缓缓走到?了?座上。 而这一幕,都被子冉看在了?眼里,他站在离御座最近,众公子之首的?位置上,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以及母后。 姬蘅扶着燕王裕缓缓坐下,群臣遂叩拜道:“大王万年。” 燕王裕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谢大王。”群臣入席落座。 “让寡人看看,你们狩猎的?成果。”燕王裕倚坐在御座上。 数名卫士将宗室与群臣白日猎得的?走兽与飞禽带入殿内。 “大王,今日冬猎,以渔阳君所猎最多。”徐德将数量清点之后向燕王裕奏道。 “好好好,不愧是吾儿。”燕王裕开怀大笑,“寡人要重赏你。” “儿臣不求赏赐,唯愿将今日所猎,悉数献与父王,恭祝父王身体康泰,千秋万岁。”公子还趁机献言道。 “渔阳君有心了?。”燕王裕收下了?公子还的?进?献,并赐下了?一把宝弓。 而后便是其他几位公子,“大王,长公子云中君猎得梅花鹿一头,新昌君…未有获猎。” 对于长子,燕王裕另有重赏,于是便略过,但?对于新昌君的?成绩,燕王裕很是不满,“新昌君?” 新昌君公子由走上前,解释道:“宫中狩猎,是为告诫宗室与群臣不可忘本,然社稷已固,频繁的?兵事,只?会使?国家疲惫不堪,使?百姓受苦,儿臣,不忍杀生。” 公子由的?话?,获得了?文臣的?认可与赞赏,燕王裕听到?后也逐渐收回?了?不满,现在的?燕国,治理国家需要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你倒是仁德。” “虚伪之徒。”一旁的?公子还暗骂道。 “好了?,今夜主?要是嘉奖边境的?战功。”燕王裕看向武将的?席座,“来人,赐酒。” 宫人入殿将一众功臣的?酒杯斟满御赐的?美酒。 “东胡盘踞燕北数百年之久,上将军临危受命,重创于东胡,边境得以安宁,此?功不可不赏。”燕王裕挥了?挥手。 除了?爵禄之外,禁军抬来了?珍宝,还有宫中的?侍女,也被当做了?赏赐。 “此?次退敌,云中君助军斩杀敌将,功不可没。”乐易谢恩的?同时还不忘提及子冉的?功劳。 “云中君作为寡人的?长子,于军中立下如此?大功,自然要赏。”燕王裕说道,“如今既然已经及冠,便早早入朝替寡人分忧吧。” 子冉拱手,“是。” “至于军功的?赏赐,”燕王裕摸着胡须,犹豫的?看着子冉,“寡人许你一个要求,凡是燕国,寡人能拿得出来的?,无?有不应。” 燕王裕的?话?,引来了?宗室与群臣的?震惊议论?。 “大王将赏赐之权给?了?云中君,任由云中君所提,当真是宠爱至极。” “可是自古臣子,岂敢向君王所求,即便是施恩。” “大王看似赏赐,实则不过是试探罢了?。” “这份赏赐,可不好要啊。” “看来这一朝,因为夺嫡之争,也要掀起惊涛骇浪。” 在群臣的?议论?声中,公子冉抬起了?头,燕王裕的?这份赏赐,在众人眼里,如烫手的?山芋,并且有公子还的?推恩在先,作为长子,公子冉又?怎敢真的?提出要求。 然而公子冉却勾起了?嘴角,她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君王的?承诺下,百官的?目光中,“臣要什么都可以吗?”她开口问道。 “当然,君无?戏言。”燕王裕道。 “今日百官齐聚,”子冉忽然直起腰身走到?大殿中央,“臣想要,”她向燕王裕弓腰拱手,而后抬头道:“彻查冠礼姚氏一案,与前相国辛吾之死。” 公子冉的?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变得死寂,几乎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子冉,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这两桩案子已过去数月,朝廷早已对外宣告终结,而作为刚刚立了军功的长公子,如今被授予了?入朝参政的?资格,前途一片光明,却在庆功宴上突然提起旧案,群臣莫不惊愕。 短短片刻,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公子冉的?身上,有震惊的?中立派,也有恐慌的?扶持者,更?有暗自窃喜的?竞争之人。 他们用着同样注视的?目光,却是不一样的?心里,而这个国家的?主?人,坐在高位之上,脸色阴沉得几乎不见光。 他在压抑心中的怒火,可那双布满血丝的?鹰眼,似在告诉所有人,下一刻,整座大殿将要迎来君王的雷霆之怒。 这一刻的宴殿最为安宁,却也最为汹涌与可怕。 所有人都不敢有言语与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安静的?注视着,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这就是你前日告诉寡人的??”燕王裕看着子冉,他再一次沉住了?气,因为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动怒,“你可知道,什么是欺君。” 可是这个台阶,公子冉并没有接下,“儿臣并没有欺君,儿臣已经说过了?,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 燕王裕彻底愣了?,他忽然仰头大笑,“好啊,好啊。” “还请父王应允。”公子冉再次请求道。 燕王裕瞪直了?双眼,当着群臣的?面,他最终忍住了?怒火,随后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好。” “也不用去廷尉了?,就在这里。”燕王裕睁眼道,“寡人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 “儿臣不想做什么,只?想要一个说法,让有罪之人,罪有应得。”子冉还道,“既然律法没有办法肃清歪风,那就只?能用权力。” 公子冉的?话?,再次令群臣震惊,他们无?不觉得,云中君从边关?回?来之后,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毒害君王之子,是什么样的?罪?”子冉看向廷尉。 第46章 廷尉一众官员无?人敢作答,唯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依燕律,此?为弑君之罪,当诛九族。” “诸位都听见了?。”子冉向群臣说道,随后将目光定在了?御史大夫姬於的?身上。 本就因狩猎场上的?所见而惊魂未定的?姬於,被这样的?目光凝视后,更?加的?慌张与害怕了?。 “姚氏为内廷掌香案的?女官,于冠礼的?帐中投毒,致使?我生幻,迷失神智,又?于城楼上吟诵禁歌,最终畏罪跳楼。”子冉继续说道,“这才是冠礼那天?的?真相,但?却并不是最后的?真相。” 公子冉的?话?引起了?一阵议论?,“姚氏作为宫人,何故要加害于我,自然是受人指使?。”她再次将目光看向御史大夫。 群臣顺着公子冉的?视线,纷纷将目光投向姬於,姬於慌道:“云中君这是何意?” “上大夫以为呢?”子冉反问。 “云中君该不会以为是下官吧,下官与云中君素无?交集,无?凭无?证,云中君难道还想栽赃不成。”姬於直着腰身说道。 “既然不是,上大夫为何一脸慌张,再者,上大夫是朝廷重臣,若没有凭据,我又?怎敢。”子冉盯着姬於,语气里充满了?把握。 “云中君…”姬於皱眉。 “冠礼一案,一直是前相国辛吾在处理,不过,御史大夫知道吗。当时已经被断定死亡的?姚氏,没有死呢。”子冉看着姬於说道,“而且她现在就在宫外候命。” “那个坠楼的?宫人竟然没有死。” “我记得尸身是被廷尉带走了?。” “明明是被辛相带走的?,廷尉也不曾有验尸。” “看来并没有气绝,而是被辛相藏起来了?。” 群臣的?议论?声充斥在姬於的?耳侧,他看着公子冉志在必得的?模样,以及今日在林中所见。 恐慌,将他全部的?理智吞噬殆尽,“不,不是我,不是我!” “是不是你,一问姚氏自然可知。”子冉继续说道。 “不,不!”姬於看着周围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 “大王,臣请将姚氏带入内。”子冉向燕王裕请求道。 姬於看着公子冉,又?看着御座上面目狰狞的?君王,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极点,“是公子还!” “是公子还指使?臣,收买与威胁姚氏。” “姬於!”公子还大惊,“我何时让你做过这些。”旋即向燕王裕奏道,“父王,姬於在冠礼上谋害长兄,其罪当诛。” 姬於见公子还想要撇清关?系,于是便道:“渔阳君,是您亲口承诺,说会保下官周全,待日后继承国君之位,许下官国相之位的?。” 第043章 旧案(中) 日前 “公子,我?看到了?姚氏。”姬於看着一年轻的背影恐慌道,并且夸大了?自己的所见,“就在公子冉的身侧。” “姚氏不?是已经死?了?吗?”年轻公子回过头?,“此案已经了?结。” “是啊,姚氏明明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的,”姬於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我?刚刚却看到了?她,还与公子冉一起。” “你确定?”年轻公子皱眉问道,似乎不?太相?信。 姬於一口咬定,“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这个案子是辛吾一手所办,一定是他?隐瞒了?姚氏的死?,偷偷藏起来,在临死?前将?人交给了?公子冉。”他?又低头?喃喃道。 “怪不?得我?找不?到姚氏的尸体,连廷尉都没有记录,”他?的眼里越来越惊恐,“如果公子冉揪着此事不?放,公子,那我?…” “你怕什么。”年轻公子冷下脸。 “这可是杀头?之?罪啊。”姬於害怕道。 “此案过去数月,早已了?结,而?且辛吾已死?,姚氏是否还活着尚无?法确定,倘若姚氏真的还活着,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自可保你性命无?虞,待日后我?得到国君之?位,你的罪自然可以赦免。” “姬於,你要明白,无?论出了?什么事,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 “我?若也出了?事,将?再没有转还的余地。”他?警告道。 —————— “胡说!”渔阳君子还大惊失色,连忙否认道,“我?根本?就没有和你说过这些话。” “这一切都是渔阳君指使的臣。”姬於扑通一声跪下,旋即爬到殿阶底下,声泪俱下,“臣是被逼无?奈,请大王明查。” 几个卫士持戈将?他?拦住,姬於遂握着长?戈,抬头?向燕王诉苦道:“渔阳君是燕国的公子,又是大王的爱子,以名利相?诱,以权势相?逼,臣以卑贱之?身,不?敢违抗。” “姬於!”公子还暴跳如雷,便想冲上去制止,旋即也被禁卫拦下。 “大王。”刘氏夫人为子求情?,“子还虽然有些顽劣,但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她跪在御前,“御史大夫如此出言污蔑,还请大王明察。” 而?此时的燕王裕,面如死?灰的注视着这一切。 “父王儿臣根本?没有和他?说过这些话…”公子还急切道。 “渔阳君敢做却不?敢认吗?”姬於回头?厉呵,“渔阳君觊觎王位,害怕云中君成功举行冠礼之?后,便再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于是指使我?做了?这一切,一旦事成,云中君必成众矢之?的,届时便以渔阳君独大,并许诺,得国君之?位后,许我?卿相?之?位。” “你胡说!”公子还甩袖道。 “难道渔阳君没有说过这种话吗?”姬於反问道,“下官这里可是有来往的简书。” 公子还听后满脸惊慌,于是着急的向燕王裕解释道:“父王,不?是儿臣。” “明明是你找的我?!”公子还指着姬於骂道,在这样的逼迫下,他?便将?实情?全部脱出,“是你向我?献的计策,是你告诉我?,只要这样做,云中君就会受到惩处,并遭到大王的舍弃,到时候继承人一定会是我?。” “而?不?是你现在所说的,是我?指使你。”公子还否定道。 公子还的这番话,让一众宗室与文物百官,包括他?的母族刘氏一族都无?比震惊。 一场冠礼,竟然牵扯出了?王室的手足相?残。 “渔阳君是公子,想怎么说都可以。”姬於又道,“做臣下的,又岂敢反抗。” 面对?姬於的死?咬,公子还简直要气炸,他?挣脱左右禁卫,“姬於…” “大王,大王,子还不?可能做这些事的,一定是那姬於…”刘氏极力为自己的儿子辩解。 “闭嘴!”同样要气炸的,还有燕王裕,当着群臣的面,自己的儿子勾结重臣算计手足兄弟,无?论是作为君还是父,都让他?颜面尽失,“还嫌不?够丢人吗。” “父王,父王!”公子还跑到殿阶下,痛哭流涕的解释道,“儿臣是受了?这个奸人的蒙蔽与教唆,这些都不?是儿臣的本?意,儿臣从未想过要害长?兄。” 然而?此时不?管公子还说什么,都已经坐实了?他?与姬於的勾结。 “大宗伯。”燕王裕看向掌管宗室的大宗伯子呈,似乎是想要依法办事。 “等等。”公子冉再次站了出来,她看着姬於,“御史大夫可要想好了?,自己说的,可是全部实情?。” “知瞒不?报,可是欺君,数罪并罚,御史大夫可要想清楚了?。”子冉又道。 姬於回头?看向公子冉,“云中君,你还想要做什么?”随后他忽然意识了?过来,环顾四周大殿,一直不见人证的到来,“姚氏呢?” “什么姚氏。”公子冉勾笑道。 他?这才?明白,公子冉口中的姚氏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一切都是他?心中的恐慌在作祟,“你诈我??” “姬於,你这个蠢货!”公子还听着二人的对?话,眼里直冒怒火,他?嫉妒公子冉所拥有的一切,于是剑走偏锋,却没有想到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耻辱,是他?无?法容忍的。 “你给我?闭嘴!”愤怒至极的姬於瞪向公子还,“是谁仰仗自己公子的身份和母族的势力,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能够处理?好那具尸首,即便有辛吾在。” “可是尸首呢?”姬於质问道,“为何不?见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此案根本?就没有经过廷尉之?手!”公子还也怒道,二人当廷对?骂了?起来,然而?他?的话,却让在廷尉当差的刘氏宗亲感到无?比恐慌。 “还儿。”刘夫人神色慌张的喊道。 “夫人急什么。”公子冉却横阻在母子二人中间,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你贪得无?厌,想取代辛吾成为国相?,所以才?来攀附我?。”公子还又道。 第47章 “难道不?是因为你觊觎王位,所以才?起了?谋害之?心吗?”姬於也反问。 “够了?!”燕王裕坐在高位,看着台下被戏耍的二人,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君王的愤怒,让整座大殿再次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害怕得不?敢再吱声,只有子冉顶着怒火再一次开口。 “看来御史大夫,是不?肯说出真正的实情?了?。”子冉看着姬於,随后将?视线落到了?父亲的第二个儿子身上,公子由。 公子还听着子冉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公子由,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他?挣脱禁卫,指着公子由,“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随后又指着周围的众人,“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 即便只是一个眼神,公子还竟深信不?疑的觉得是公子由所为,“怪不?得冠礼出事时,你的第一反应是疑心我?,原来真的是你做的,你想反咬我?。” “渔阳君是不?是言重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向新昌君。”宗室中有大臣开口辩护道。 除了?一些支持其他?公子,以及中立的大臣外,宗室与一少部分臣子都不?相?信公子由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言重?”公子还看着宗室中的一众长?辈,“你们都被子由欺骗了?,他?才?是所有人当中最虚伪的。” “子由。”子冉开口道,她看着公子由,“你不?为自己辩解吗?” 公子由镇定自若的走上前,轻声反问,“辩解什么?” “你觉得呢。”子冉道。 公子由闭上双眼,“兄长?今夜如此,想必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那么无?论何种辩解,还有用吗?”他?反问。 公子由的这番话,便使得风向迅速倒戈,“今夜长?公子该不?会是想要借用旧案制造莫须有的罪名,来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至亲手足吧。” “你很聪明,比我?们任何人都要聪明。”面对?公子由的镇定,子冉并没有慌张,“也懂得利用人心,制造言论。” “长?兄又何尝不?是呢。”公子由道。 “可我?偏不?怕猜忌与疑心。”公子冉的眼色瞬变,看向充满议论的群臣与宗室时,竟带有几分威慑,使得众人纷纷闭了?嘴,“我?从来就不?需要无?知之?人的认可。” “贪婪又虚伪的人,眼里永远只能看到利益。” “你能给他?带来利益,那么你就是对?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是好还是坏。” “这世?间值得我?在乎的,绝不?会是这些人。” 子冉最后将?目光挪回到公子由身上,“黑暗侵蚀不?了?我?,人心也无?法淹没我?,言论更杀不?死?我?。” 公子由睁开双眼,这一刻,他?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连同他?的心,开始生畏。 “作为王的儿子,你可以争夺,你有权力争夺,但是你不?该动了?那样的心思。”子冉又道。 “大王,长?公子说的人证到了?。”禁卫将?子冉所说等候在宫城外的证人带入宴殿。 殿内再次响起了?议论,“不?是说,姚氏已经真的死?了?吗,怎么回事?” “就算押姚氏入内,也只是有了?证实而?已,但这都已经招供了?。” 姬於也是一脸惊讶,包括公子还,只见禁军押着一个被灰布盖住了?脑袋的人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佝偻着背,衣衫破烂的人证。 “凭借一个姚氏,又能说明什么?”姬於道。 “我?可没说,他?是姚氏。”公子冉道。 公子冉的话,便让众人再次将?目光汇聚在了?人证身上。 “这似乎,是男子?”就在他?们猜测时,禁卫在燕王裕的眼神示意下揭开了?裹头?。 “李覃!” 第044章 旧案(下) 【“公子冉,你怎能?言而?无?信!”见公子冉套出了自己的话,却又没有任何的表示,李覃便愤怒的指责道。 “我所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骗我!” “你根本就没有想要救我出去。”见公子冉要走,李覃开始嘶吼。 子冉遂顿步,背对着李覃沉闷的说了一句,“是吗?” 李覃忽然怔住,他看着公子冉的背影,感觉到一丝的压迫,于是不自觉的往后撤了一步。 “李覃,你当吾是什么人,蓟城街头的三岁稚子吗,如此好糊弄?” “我是大王的长子,就算没有了辛吾,但是辛氏与卫氏一族仍在,我即将跟随上将军前往长城,届时我将是本朝第一位拥有军功的公子,而?在不久后,我将迎娶上将军之女,与乐氏一族结为?姻亲,你曾是大王最宠信的臣子,常伴于君前,而?我在大王心中的分量与其他公子相比何如,你应该最是清楚。” “我所有拥有的东西,是你们一生也无?法企及与撼动的。” “是你投靠我,能?让你活下去的机会大,还是继续倚靠你现在所倚仗的人,你自行?掂量吧。”说罢,子冉提步向前。 “哦,对了。”子冉再次顿步,“王,会知道我今日的来了廷尉狱,为?了平息事件,他一定会提前将你,”她侧过头,嘴角露着阴险,“赐死。” “你身后的人,在你入狱后,可曾想过法子救你吗。” “他救不了你,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在君王手中救下你。” 李覃看着即将远离的公子冉,脑海中深思着他的话,求生的欲望,让他不再犹豫,于是他惊恐的走上前,大声说道:“我说,我全都说。 ”】 众人见李覃,无?不震惊失色,“前御史大夫李覃。”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早在几个月前,李覃便因?罪而?被?燕王裕赐死于廷尉狱中,辛吾一案,就此了结。 本已死去之人,如今却站在了王宫会宴群臣的大殿之上。 而?此时,燕王裕的脸色已经阴沉得不能?在阴沉,今天,注定是一个暴风雨之夜,君王的怒火已在暗自积蓄。 “公子冉。”燕王裕开了口。 子冉不慌不忙的拱手道:“请大王准允李覃将实情说出,而?李覃之事,臣之后会承担自己相应的罪责,绝不推脱。” 李覃缓缓跪了下来,对着自己曾侍奉过的王,泪流面目的忏悔道:“罪臣李覃,因?与辛吾的过节,遂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于是暗中与上大夫姬於扶持…”李覃回过头,将目光看向了子由,“公子由。” 李覃的话,让原本安静下来的宴殿瞬间变得嘈杂,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公子由的身上。 “辛吾虽遭罢相,但其威望与势力,却非寻常人可比,即便辞官,可仍然能?够影响朝中,此人不除,王长子的地位,便无?人可以撼动,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 “当年,罪臣之子犯下重罪,幸得君上垂怜,念我至中年,膝下只此一儿,遂赦死罪,然辛吾却不愿罢休…”李覃越发的哽咽,“令我痛失爱子,我遂怀恨在心。” “恰逢新?昌君授意永除后患,于是便借此机会,痛下杀手,然臣所收买的亡徒赶至渔阳时,辛吾早已死去,而?后我才得知,上大夫姬於也同样受了指令,那时,我不明白新?昌君之意,如今想来,是为?脱罪,作诱饵替罪之用罢。”李覃重重叩首,“刺杀功臣,无?可饶恕,罪臣不求大王能?够开恩赦免,唯愿将真相澄清,感念君恩,勿受小?人蒙蔽。” “好啊!”公子还听后,气急败坏的看向姬於,“原来你和李覃都是子由的人。” “说,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是受了子由的指使?”公子还愤懑的指着姬於道。 “李覃,你休要满口胡言。”姬於朝李覃说道,似乎并不想承认李覃的话,“我与你并无?来往,又怎会暗中共事。” “是吗?”李覃反问姬於,“大夫家中,应有不少证物吧。” “李覃,公子冉是辛吾的外甥,你如此痛恨辛吾,如今却如此帮衬公子冉,你以为?他真的会救你吗。”被?逼急后的姬於开始恼羞成怒的攻击与指责李覃。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未有想过苟活,只是感念大王的知遇之恩,不愿明珠蒙尘,自逆子死后,终日惶惶难安,我与辛吾死仇已结,若他日公子冉得登王位,我李氏满门必受其害,于是这?才暗中择主。” “罪臣有愧大王之恩。” “是非曲折,公道自在人心,有罪之人当受诛罚,如我儿,如我,及公子,大夫,无?一可免。”李覃再一次重重叩首,并闭上了双眼。 李覃的一番话,让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作为?阴阳家的大司徒邹衍摸着花白的长须叹道:“许久没有听到李大夫的这?般言论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邹衍回想着,“失去本心,又或者,这?才是真我。” 第48章 ———————— 数月前,廷尉狱 “王若要杀我,公子由没有办法保全我,难道你就有办法吗?”李覃不信任的问道。 “没有。”公子冉直言不讳道。 “…”再一次受到欺骗的李覃皱起了眉头。 “但是可以赌一把?。”公子冉又道。 “赌?”李覃不解。 “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针对我的对手,但是我了解我的父亲。”公子冉道,“这?才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而?非你们所认为?的,我拥有的背景。” “因?为?,我们都在王权之下。”子冉负手说道。 李覃万分震惊的看着公子冉,牢狱中照进来的唯一光束,打在了她的脚下。 “我不明白。”活了半辈子,却仍然糊涂的李覃瘫坐了下来。 “李覃,你出身并不算高?,以下士的身份成为?卿,最后位居上大夫,你知道为?什么吗?”子冉问道。 “因?为?辛吾的光芒过于耀眼,几乎要掩盖住君王,他的权与势,危及到了王权。”李覃回道,“所以,王需要一个人帮他制衡,所以,王纵容我,所以王给了我一切,身份与权力。”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换做是谁都可以。”子冉没有否认,但也并不是完全认可,“李覃,你参与过燕律的制定,当廷驳回过宗室重臣的言论,公然对抗过国相,这?些早年所为?,难道都是倚仗了王的威严吗?” 公子冉的话,一下说进了李覃的内心深处,“我…” “君王站在高?位,最不缺阿谀奉承之辈。”子冉又道。 “但你却因?为?你的儿子走上了歧路,从你摈弃自己的忠良开始,你就失去了君王所需的价值,因?为?你变得和他们一样,开始讨好,你害怕落得同样的下场,心里有了对死亡的畏惧,它吞噬了你的忠诚,你开始寻求其它的庇佑,开始另外倾注赌注。” “你的不忠诚与不坚定,早已被?上位者洞悉,这?才是你被?抛弃的真正原因?。” “你欲弃人,还妄想人待你始终如一吗。” “人人之心如镜,可以自照。” —————————— 想到公子冉于狱中的提醒,李覃再次睁眼,“罪臣李覃,实有愧于大王苦心。” 垂坐于高?台上的君王,看着曾经无?比信任的臣子,沉默的闭上了双眼。 “父王,这?些案子都已经很明显了,都是子由策划的这?一切,他还指使姬於接近儿臣,就是想把?儿臣也拉下水,子由身为?公子,不仅残害忠良,还想暗害手足,如此歹毒的心思,应该就地处决!”公子还向燕王裕跪奏道。 姬於过激的攻击,李覃镇定的辩解,加上公子还的急切,为?这?两桩案子又添了一把?火,让燕王裕头痛至极。 可在宗室与百官的注目之下,即便是君王,也没有办法再忽视与搪塞。 “新?昌君。”燕王裕睁开双眼,看向公子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殿内的灯火闪烁,公子由站在人群中间,被?灯火与目光注视着。 原本应该出现的慌张神?情,却并没有显现在公子由的脸上。 他抱着长袖,身长玉立,片刻后低下头失声而?笑。 他笑的诡异,可笑声里又充满了心酸与苦涩。 渐渐的,笑声停止,他看着子冉,由衷的道了一句,“长兄好生聪慧。” “通过姚氏诈出姬於,又策反李覃。” “其实,你才是最像父亲的那个人。”公子由又道,“不过也是,只有你常伴父亲身侧,也只有你,了解父亲。” “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父子二人的陪衬罢了。” “走到今天,”公子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燕王裕,“儿子这?块磨刀石,父亲可还满意?” 燕王裕的脸色阴沉,呵斥道:“孽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公子由大声回道,他指着子冉质问燕王,“十八年了,你唯一投来的关怀,也不过是因?为?他。” “把?他押下去。”燕王裕下令道。 子由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的目光从父亲身上挪开,扫过姬蘅时做了片刻停留,最终又落在了子冉的身上,“我输了,你也不会赢。” “因?为?我和你,都输给了你。” 第045章 尘埃落定 对于公子由的话,子冉看?着他,随后将目光转向来了明台上与君王并坐之人。 子冉没有?说话,禁卫上前将公子由从殿阶下带走,至子冉身侧时?,公子由忽然停下了脚步,并变了一副脸色。 那是从前不曾显露的阴险,他看?着子冉,在他耳侧小声道:“我在狱中等你。”随后便被禁卫带出了宴殿。 子冉挺直腰杆立于殿内,停留的目光未有?变动。 王后姬蘅,跪坐在君王身侧,面对台阶下投来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的神色起伏与波动。 她看?着今夜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作为王的正妻,就如一个外?人一般,没有?丝毫的关心?,她漠视着所有?。 这一切,都仿佛与她无关,她对视着子冉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露怯。 “此?案真相已清,余下的,交由有?司去办。”徐德领了燕王裕的命令,走上前道。 当?着群臣与宗室的面,人证物?证几乎齐全,结党营私,残害手足,刺杀朝廷功臣,桩桩件件都是重罪。 燕王裕将公子由与公子还交给?了宗室处理,而将两?位官居上大夫的臣子交给?了廷尉。 “父王,父王!”公子还收敛了身上的锐气,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您一定要相信儿?臣是受了小人的蒙蔽,儿?臣虽对长兄不满,可也不敢真的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这一切都是姬於,都是子由在搞鬼。” “子由不仅勾结朝臣,还效仿长兄,私下见了王后。”子还继续说道。 燕王裕闭上了眼,此?乃家丑,他的脸上自然挂不住,“够了!”遂挥手示意。 禁卫上前,公子还极力?挣脱,一路爬到殿阶下,试图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一些?,“父王,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今后一定好好听父王的话,再也不和长兄争夺王位了,儿?臣只想留在父王的身边。” “父王。”禁军将公子还拉住,他痛哭流涕的向自己的父亲喊道,“难道连您也不要儿?臣了吗?” 燕王裕侧着头,不再去看?任何人,今日,他作为君王,如此?的家丑,让他颜面尽失。 一种?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拥有?了最高的权力?,却依旧没有?办法随心?所欲,百官制约着他,万民制约着他,但真正约束他的,是他手中的权力?。 比起国家失序和失衡,政权被推翻,舍弃骨肉,在他看?来无疑是最小的代价。 这场庆功宴,变成了重审旧案,处置公子与重臣的刑场,并改变了燕国现有?的局势。 让燕王裕没有?想到的是,辛吾都没能扭转的局面,竟然会出现在了自己的长子手中。 但同时?,也再一次的印证了,他的担忧是正确的。 他的子嗣中,只有?长子最像自己,他在满意的同时?,也害怕着。 徐德命人将燕王裕扶下了明台,封赏不再继续,罪责也没有?宣布,但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庆宴也就此?结束。 “都散去吧。”徐德最后传达了王的意思。 群臣紧绷着的弦,终于得以放松,他们震惊的同时?又唏嘘不已。 “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究竟是公子由和公子还利欲熏心?,还是公子冉手段高明呢。” “这是一个疯子可以做出来的谋略吗?” “如此?精心?与巧妙的安排,这般的洞察人心?。” “疯子怎么会隐忍,怎么会蛰伏呢。” “难道说,他一直在装疯?”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罪责难逃,而今公子冉作为长公子又立军功,关于国君继任者的人选,怕是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哎。” “倒头来,什?么都没有?变啊。” “哪里没有?变。”大司徒邹衍站在空旷的庭院中,他看?着天上的夜色与忽暗忽明的北斗七星,“明明就是天象变了,燕国的天,也要变了。” 殿内,子冉看?着王后陪同自己的父亲离去的身影,良久后准备转身离开。 “长公子留步。”徐德折回殿内唤道。 上将军乐易多留了一个心?眼,于是也作了停留。 “大王请长公子去一趟阳华殿,大王有?事要与长公子单独说。”徐德特意将单独二字说得尤为大声。 “好。”子冉应道,今夜发生了如此?多的事,都是她一手造成,单独面见君王,必不可免。 第49章 “公子。”乐易有些担忧,因为子冉的锋芒太过于耀眼,即便除去了手足的威胁,可是她最大的威胁根本就不是他们。 “上将军放心?吧。”子冉却并不担忧,“他是我的父亲,他了解我,我当?然也了解他。” “公子,过刚易折。”乐易提醒道。 “比起这个,我所获得的君王之爱,难道不是捧杀?”子冉问道,“我可以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以及愚昧与无知下,但绝不会屈服于他的刚愎自用。” “即使他将我囚禁起来,我也知道我的母亲…”子冉的言语变得有?些?哽咽。 乐易听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父子之间的隔阂似乎太过深远,“公子,其实大王对你…” “我知道上将军想表达什?么,我恨他,却也不恨他。”子冉道,“无论是作为君王,还是作为丈夫与父亲,他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可这个世间谁没有?私心?。” “然即便我能够理解,也绝不是我可以原谅的理由。”子冉又道。 作为长者的乐易被子冉这番话所惊,他愣看?着公子冉,“或许,您像的,并不是王,而是您的母亲。” 子冉回过头盯着乐易,每当?提及自己的母亲时?,他的眼里,总是闪现着不一样的神色。 而子冉的容貌与母亲十分相似,眉宇又有?几分像燕王裕。 他看?着乐易,早有?察觉他对自己的母亲,有?着不一样的情感,但究竟是敬仰还是爱慕,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子冉可以知道的是,乐易有?着绝对的忠诚,对于她的母亲,包括她所留下来的子嗣。 但这份忠诚,似乎超出了一个臣子所为,这也是子冉一开始并不太愿意接近乐易的原因。 “我不像任何人,我仅是我自己,我是母亲的孩子,但不是她。”子冉向乐易说道。 “臣,明白?了。”乐易遂拱手。 ——阳华殿—— 子冉来到了阳华殿的门前,恰逢王后从殿内走出。 姬蘅见到子冉,稍做了停留。 “今日没能让母后吃到新鲜的炙肉,冉,深感抱歉。”子冉亦停留,但却说的是今日狩猎之事。 “很快,公子便将权势在握,还在乎那几块炙肉吗?”姬蘅反问道。 “母后怎知,于我而言,不会是炙肉更为重要呢。”子冉又问道。 “想必今夜过后,公子将震惊整个燕国,乃至大周。”姬蘅道。 “大周…”子冉抬起头,望着黯淡的紫微星,“母后也在猜测吧,”随后她回过头,“我的疯,究竟是真还是假。” “我以为我有?了答案。”姬蘅道,“但今日我似乎又无法确定了。” “云中君的聪慧,不禁让人惊喜,还有?些?让人害怕呢。”姬蘅又道。 “旁人可以害怕,但是母后,”子冉看?着姬蘅,眼里充满了真切与诚意,“母后可以永远相信子冉。” “永远。” 殿内,燕王裕还宫后,身体状态便急剧下降,还是随着一同入内的御医,用了些?药才?稳定住。 燕王裕躺在榻上,等着子冉的入见。 “大王,云中君到了。” 子冉脱去朝靴跨入殿内,行着与从前无二致的礼仪,“臣,子冉,拜见大王。” 燕王裕屏退殿内众人,没有?立即让子冉起身,只是阴沉着脸色盯着她。 就这样过去片刻后,他才?开口问道:“这下,可满你的意了?”他仍未让子冉起身。 “这都是大王的恩赏。”子冉回道。 “我的恩赏。”燕王裕低头苦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会借这个机会。” 对于徐德出的主意,燕王裕并没有?加以怪罪,而今日宴殿上,也没有?出现不可控的局面,君王没有?震怒。 很显然,对于这个结果,燕王裕的内心?,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大王是国君,如果不想要这个结果,大王早在一开始就可以阻止。”子冉说道,“大王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们吧。” “看?一看?他们是否有?能力?承担得起这个风雨飘渺的国家。” 燕王裕冷着双眼,“我没有?想到,李覃会被你救走,是假死么,你舅舅生前惯用的手段。” “所以这个结局,还是让大王有?些?意外?。”子冉解读着父亲的心?思,“子由的事,您一早就知道吧,您对他的能力?似乎有?着自信。” “可惜他和您的想法,并不相通,您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想做的又是什?么。” “所以他今天才?会有?那样的神情流露出来,他不是悲于自己的失败。” “父亲,您到底想要什?么?”子冉抬起头,质问着自己的父亲,“您真的…” “有?把我们当?成您的儿?子吗?” 第046章 子由之死 “还是说,我们从来都只是你为了巩固权力的工具。”子冉又道。 被长子如此质问着,燕王裕的脸色逐渐难堪,“子由或许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你不应该说。” “所以我应该感?谢您吗?”子冉反问道,“父亲。” “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一直站在这里。”子冉又道。 燕王裕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问道:“这个结局你以为是我想看到的?” “因为它超出了您的预料。”子冉回道,“您想铲除的,是以姬於为首的,在燕国的姬姓一族。” “说到底,我不过也只是您手中的刀而已。”子冉又道。 “你是燕国的公子,你应该明白燕国现在最大的敌人。”燕王裕说道,“这样的提醒,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子冉闭上眼睛,“我知道。”她回道,不知缘何,她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与态度。 或是觉察到了燕王裕的心思,无法掌控的危机感?涌入了她的心中。 燕王裕挥了挥手,示意子冉退下?,今日的夜宴,他并未对子冉做出惩处。 “臣告退。” 子冉离开了阳华殿,燕王裕倚在榻上,瘫软着身子,喟然长叹。 入殿来的徐德遂跪在了榻前,磕头请罪道:“大王,今日之事?,都是小人之过,还请大王责罚。” 燕王裕侧过头,看着这个自幼陪伴在自己身侧的近侍,“你不过只是一个奴仆而已,何罪之有?呢。” “若非小人献言,今夜的宫宴也不会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徐德内疚道,“还涉及了两位公子。” 燕王裕听后?,忽然颤笑?了起来,适才长子的质问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是你进献的计策又如何,采纳的,是寡人,做最终决策的也是寡人。” “若要说罪,是寡人之罪才对。”燕王裕又道。 徐德惊慌的抬起头,“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燕王裕的神色黯淡,身体?无力带来的恐慌使他满腹猜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疑心占据了我的全部。” “就?连我的儿子们,我也感?到不信任。”燕王裕躺了下?去,怅然若失,“可?是我是一个父亲,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儿子呢。” 徐德看着燕王裕,越发的觉得他陌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大王能够完全左右的,公子们都长大了。”作为奴仆,他只能尽力安抚。 然而却事?与愿违,“是啊,他们长大了,开始觊觎父亲的一切,开始不受我掌控。”燕王裕说道。 “…”徐德沉默住了,他总觉得燕王裕越来越怪异,或许是因为病痛的原因,太医每每用的都是强药,治疗病痛的同时,也在损害着他的神智。 “夜深了,大王。”徐德于是提醒道,他将榻上的被褥盖到燕王裕的身上。 然而却被燕王裕一把拽住,“你说子冉,会不会也做出当年的事??” 徐德被吓了一跳,而后?屈膝跪下?,声音颤抖的说道:“长公子自幼陪伴于大王身侧,他的品性,没有?人比大王更清楚了。” “至于当年,小人斗胆一问。”徐德又道,“大王与公子之父子情深,可?同大王与先?王相比?” “先?王于大王,父子情分浅薄,以至于大王早早离宫。” “然大王与夫人伉俪情深,对长公子疼爱有?加,使凉薄之王室,存少有?温情。” 徐德苦心相劝,“大王万不可?因先?王之事?,而疑心于公子啊。” 燕王裕听后?,稍稍冷静了些许,“罢了。”他挥了挥手,“寡人乏了。” “小人告退。”徐德这才起身离去,至香案旁,案上的香炉正飘着一股青烟,整个大殿内都有?一股宁神的幽香。 “哎!”徐德看着香炉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翌日 燕国冬天的夜晚十分漫长,晨钟响起时,天还未亮。 第50章 ——牢狱—— 廷尉的牢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扣押普通的卿士,而另一部分则是身份贵重的贵族。 狱卒提着灯笼,点?头哈腰的将人迎入狱中,“公子,这边。” 几只老鼠听到动静声后?,便从排泄污水的阴沟中窜了出来。 漆黑阴暗的牢狱中,突然有?火光闪动,被囚于狱中的公子由静坐在牢房中。 火光停下?后?,他将头抬起,“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子冉站定在狱前,向狱卒挥了挥手,狱卒遂将灯笼挂了起来,向子冉行礼后?退去。 “我本是不想来的,但是父亲单独见了我。”子冉回道。 “所以你代父亲而来?”子由疑惑道,“这可?不像你。” “当然不是。”子冉否定道,“我只是替你悲哀。” 子由听后?忽然颤笑?不止,“悲哀…”他看着子由,眼里充满了凄凉,“长兄这是在可?怜我吗。” 子冉看着在阴暗灯火下?,如此神情的弟弟,“子由,这些年我与你还算亲近,你为什么…” “长兄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子由打断道。 子冉顿住,自己的亲弟弟暗中指使人杀了自己的舅舅,她本该有?恨,可?是恨意却被怜悯之心驱散。 “你感?受过痛苦吗,我的痛苦。”子由又道。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但是舅舅的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子冉说道。 “是吗?”子由似乎有?些质疑,“其实你应该知道的吧。”他的脸色渐渐阴冷下?,“这件事?的背后?还有?谁。” 子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注视着子由,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子由缓缓靠近,二人隔着牢狱的门,他忽然一把拽住了子冉的胳膊,双目涨红,“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你去见过她?”子冉用力将手挣脱。 “怎么,都是做儿子的,难道就?只允许你这个长子去见母后?吗?”子由反问。 “你当然可?以。”子冉显得漠不关心。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见她吗?”子由却看出了子冉漠不关心背后?的恐慌,“我不信你不好?奇。” 子冉抬起头,“这就?是你要见我的目的?”惊恐的背后?,似乎是已确定的答案,“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与其说是你去见她,不如说,是她见的你。” “可?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子冉又道。“还是说你想凭借这个,摧毁我与击垮我。”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子由道,“因为昨夜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只想让世人知道,父亲的选择是错误的。”子由看着子冉又道。 “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呢。”子冉问道,“变得像父亲一样狠心,为了国家,抛妻弃子吗。” “那不是国家,那是为了他自己。”子冉又道。 “那么你现在做的,难道就?不是为了自己吗?”子由也问道。 子冉再一次停顿下?来,“我不否认。”随后?她转过身,“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谁又不是为了自己呢,你,我,还是他们。” “但,都已经?不重要了。”子冉向前迈步。 “希望你不会后?悔。”子由看着子冉离去的背影说道。 “那么,”子冉侧过头,用余光扫视着,“你后?悔了吗?” “愚蠢的搭上了自己的全部,去求一个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 子由后?撤了几步,忽然弯腰大笑?了起来,但这样的笑?只有?短暂的片刻,他看着子冉的背影,越发觉得可?笑?,“多年以后?,你会有?答案。” 子由离开了大狱,此时天色已经?亮了,章平见她出来,于是提醒道:“公子,您今日得去一趟天官,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了。” 天官为六官之首,天官之长为太宰,称天官冢宰,即国相,原为辛吾担任,但自辛吾罢相后?,此官便不再设立,只存副官与机构,直隶君王。 子冉看着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即使是升起的朝阳,也无法将它们融化。 “章平。”她忽然唤道。 “小人在。”寺人上前一步,弓着腰。 “我做得对吗?”她低头问道。 章平先?是一愣,而后?回道:“相国是国家的栋梁,不应枉死,任何有?罪之人,都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才是。”他理解了公子冉问话的意思,却并不透彻,“不管是谁。” “你说的对,不管是谁。”子冉听后?,越发的愁容满面。 章平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似乎并不准确,于是圆滑道:“礼法无情,人有?情,公子慈悲,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与决断。” “至于旁人的看法,又有?什么关系呢。”章平又道,“这是公子常与小人说的话。” “你倒是记得清楚。”一直犹豫不决的子冉向前迈出了步伐,“天官不着急去,先?回一趟宅邸。” “是。” 一个时辰后? ——蓟城—— “公子。”章平与一名侍从低声交谈了片刻后?,匆匆踏入书房找到子冉。 子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准备入朝,见章平行色匆匆,“怎么了?” “公子由在狱中…自尽了。”章平拱手回道。 子冉拿着一简半开的竹书凝神呆滞,随后?又低下?头继续观看,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 第047章 晚景 ——阳华殿—— “关于公子还昨夜于夜宴中所言,公子由私下?与王后相见之事,确有此事。”掌管内廷的?掌侍曹芷跪伏于燕王裕的?榻前密奏道,“只?不过,是?王后主动邀之。” “王后知道燕国的?宗室不会选择太?子兴,所以便想寻求另外的?倚靠,因为辛吾之事,公子冉与王后有了不小的?隔阂,于是?便找上了公子由。” 听得曹氏的?话,燕王裕沉思了片刻,“他国联姻的?后妃,在入国之后寻求倚靠,这无可厚非。” “不过子由公子,似乎对争夺大位没有兴趣。”曹氏接着又道,“他拒绝了王后的?拉拢。” 燕王裕愣了片刻,对于曹氏的?话,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因为子由的?想法,他已清楚,“你继续留在她?的?身侧监视,如有异动,随时告于寡人。” “是?。” “关于内厨进与中宫的?药…”燕王裕稍稍抬眼。 “王后通岐黄之术,对此药有所起疑,但仍是?每日?不误。”曹氏回道。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活得长久。”燕王裕道,“此药虽有毒害,却不致命。” 燕王裕挥了挥手,曹氏遂起身,而后走到香炉旁,将适才回话时打断的?安神香重新点燃,而后退出了燕王的?寝殿。 “王。”徐德匆匆跨入殿。 曹氏遂福身行礼,“徐…” 徐德却直接略过了她?,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立马汇报燕王裕。 而就在王城的?另一端,关押罪犯的?大狱中也同样陷入了匆忙与恐慌。 公子冉从狱中离开不久后,大狱中就传来了一道死?讯,即便公子由身负罪责,但是?作为王的?公子,身份也非寻常人可比。 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宫中,徐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脸悲伤的?说道:“大王,新昌君子由在狱中…自尽了。” 燕王裕听后,躺在榻上沉默了良久,他望着榻前燃烧旺盛的?炉火,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呢。”但他的?眼里似乎不见悲伤,有的?只?是?对局面失控的?哀愁。 这是?他没有预料的?结局,包括子由的?死?,他回想起祭祀之前,子由在他跟前的?控诉。 “子由的?死?,非寡人之意,却是?寡人之过。”燕王裕叹道,也许心?底有过一丝的?懊悔。 徐德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燕王裕的?神态似乎不太?好,昨夜勉强支撑夜宴,也都是?靠着药物。 “大王,宗室和廷尉在问?,关于公子还的?处置。”徐德于是?便奏道。 因为子由的?死?,让燕王裕的?心?底生?有悲凉,而子还毕竟是?这几年当?中陪伴自己这个父亲最?多的?孩子。 “除去他的?封君,贬为庶人,燕王室将不再承认他的?身份。”燕王裕说道,“并永远的?圈禁。” 子还所犯之罪,本为死?罪,燕王裕顾及父子情分,最?终留了他的?性命,但也为了他的?性命而严惩了他。 徐德听后抬起了头,“大王的?惩处,是?否过重了一些。”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寡人如此,是?在救他,否则朝中那些士与大夫岂能罢休。”燕王裕道,“寡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至此,他的?眼里才流露出悲伤。 第51章 身处在这个偌大的?宫殿中,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时时刻刻的?孤寂无不笼罩着他,妻与子的?相继离去,曾经并肩的?挚友也已不在。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寡家孤人。 “大司徒问?,长公子的?婚事。”燕王裕身体不适之后,诏令都由徐德在传达,包括朝中一些事宜,也是?徐德与两名?谒者在奔走。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缓一缓吧。”对于婚事,燕王裕又有了重新的?考量,遂挥手道。 徐德明白燕王的?意思,于是?拱手,“是?。” 一场夜宴,让存有争议的?夺嫡尘埃落定?,那些抱有幻想的?宗室与朝臣,一夜之间也都陷入了沉默,有的?甚至倒戈。 以姬於为首的?姬姓一族,因姬於之案,被尽数根除,先?王后所诞下?的?太?子兴,虽有太?子的?名?号,却彻底失去了扶持。 王位的?最?终落定?,已再无悬念。 燕王裕十五年冬,新昌君子由于狱中自尽,渔阳君子还被废,并处终身幽禁。 燕王与十六年,春,云中君子冉正式入朝辅政。 数日?后 ——中宫—— 至春,庭前积雪已逐渐消融,立于陶盆内的寒梅仍然傲立着。 “王后,内厨送来的?汤药。”曹氏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走到姬蘅的?身后。 精致的?器皿内,盛满了刺鼻的?汤药,从内厨送至中宫的?药,经过路程的?颠簸,温度刚刚好。 她?转过身,从曹氏手中接过汤药,未有丝毫犹豫的饮下。 低头站立的?宫人,微微抬起双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至曹氏将空碗递还给她?,并向她?使了使,“小人告退。”她?才福身离去。 “燕王下?令所送的?滋补之药,对王后并无益处,反而有损身体,不利子嗣,您…”曹氏皱着眉头。 “以燕王的?疑心?连自己的?子嗣都可以不在乎,不舍弃一些东西,他怎么能够对我放心?呢。”姬蘅回道,“况且…” “我本就不会有子嗣。”她?又道,“将阿姊的?孩子抚育成人,对我来说足矣。” 曹氏看着姬蘅,很是?心?疼的?说道:“您还如此的?年轻,若是?先?王后知道了,她?的?妹妹为了她?如此,又该是?何等的?自责与心?疼。” “是?我没得选啊。”姬蘅叹道,“不管是?来到燕国,还是?留在燕国。” “现在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也就只?有阿姊了。”她?又道。 曹氏看着心?中已被仇恨填满的?人,恨意,成为了她?活下?去的?支撑,“臣知道,王后与先?王后的?感情极好,先?王后生?前也常常提起她?的?妹妹,小人可以感受得到,先?王后很珍视您,在这座不得自由的?四方城内,这样的?手足之情,弥足珍贵,小人想,如果先?王后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也许就会奋力一搏,她?一定?,不愿让您陷入如此境地?。” 【“阿芷,私下?里,就不要叫我王后了,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一岁呢。”中宫的?庭院里,宫殿的?主人正在修剪栽种的?盆栽。 “这怎么可以呢,王后,我只?是?您的?奴仆。”随在她?身后提着竹篮的?侍女惊慌道。 “我从来也没有将你视作奴仆,”她?直起腰身,将剪下?的?残枝放进侍女手中的?提竹篮内,脸上充满了祥和,“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在这个偌大的?王宫中,能陪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被上位者如此温柔相待,侍女的?眼里出现了动容,“能一直陪着您,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有你陪着,又何尝不是?我的?荣幸呢。”她?回过头温柔的?笑?道。 侍女看着她?的?笑?,竟陷入了呆愣,开始心?慌了起来。 “说起来,我有一个妹妹,与我相差了不少岁,她?不爱与生?人与说话,总喜欢跟在我的?身后,很聪慧,每次还未张口,她?便能猜到我要说什么。”提到妹妹时,她?的?愁容才稍得舒展些许。 “王后的?妹妹,内心?一定?如王后这般善良,温柔。”侍女道。 “齐国的?宗室充满了争斗,不像燕国还存有一些父子与手足之情。”她?却摇了摇头,“因此,比起善良这样的?品性,我更希望她?能有自保的?手段。”】 看着眼前的?盆栽,听着姐姐在燕国时的?往事,姬蘅轻轻闭眼,“她?还是?这个样子,即便远在燕国这样的?地?方,也还是?喜欢替人操心?。” “燕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小人担心?他会在死?前,对您下?重手。”曹氏小声提醒道。 “他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姬蘅睁开眼,脸色瞬间阴暗下?。 ——阳华殿—— “大王,云中君到了。” 燕王裕半趟着挥了挥手,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卷竹书在翻阅。 身侧的?案几上堆满了已经处理过的?公文以及朝臣的?上奏。 子冉刚一踏入殿内,便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父王。” 燕王裕正在阅览一些交由她?处理的?政务,或许是?因为气色极差的?缘故,便显得有些冷漠。 “你虽初涉朝政,但处事还算沉稳,想来先?前你舅舅在时,没少受他的?教诲与熏陶。”燕王裕道。 “儿臣是?在父王膝下?长大的?。”子冉回道,“在舅舅家中时,只?论亲疏,不谈朝政。” 燕王裕放下?竹简,想说什么,却总是?感到一阵乏力,“你…” “寡人会将朝政逐渐转交到你的?手中。”最?终燕王裕也只?是?说了关于政务的?一些事宜,他向徐德招了招手。 徐德遂奉上一简竹书,“公子。” “这是?你舅舅辞官前留下?来的?,关于燕国的?一些时弊。”燕王裕道。 子冉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就像是?权力的?交接,“是?。”她?双手捧过。 “寡人该教你的?,先?前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燕王裕说罢,便挥了挥手,“你去吧,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 徐德赶紧上前将他扶着躺下?。 子冉双手抱着竹书,看着榻上的?父亲如此模样,欲想关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领了命令,“儿臣告退。” 她?从父亲的?寝宫退出,至香炉旁时闻到了一股清香,遂侧头多望了一眼,但也只?是?撇了一眼,未做过多的?停留。 第048章 摄政 十六年,盛春,燕王裕寿诞,寒冬已逝,但国君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在长久的用药镇压下,药力?渐渐失去了作用,被病痛折磨的人,痛不欲生,至春,预感大限将至的燕王裕,为自己举办了一场寿宴。 久病缠身的君王,还未至天命,便?如甲子年岁般苍老无力?。 对于权力?的无法割舍与迷恋,强撑着燕王裕坐在了王座之上?。 这座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宫殿内,群臣看着国君的脸色,无不为之感到担忧。 “恭贺大王千秋寿诞。” “大王万年,燕国隆昌。” 燕王裕强撑病体,接受了百官的朝贺,他端坐在大殿北端最高的位置上?,俯视着群臣。 回顾自己的半生,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即便?成为了王,也终日处在担惊受怕中?。 可是,享受过权力?带来的虚荣,让他越发的贪婪与不肯放手,对于长生的执念,让他在病痛中?不断求医问?药,以至于病情不断加重。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充满了不舍,权力?的交割,并非出自他的真心,而只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无奈。 随着各种礼仪的进行,渐渐的,他的身体越来越乏力?,生命似乎在迅速流失,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燕国不再设立国相?,便?由云中?君子冉领群臣进献贺表。 “儿臣恭贺父王上?寿。”子冉举着酒杯走到殿阶下,“祝父王…” 然而祝福的言语还没有说出口,燕王裕便?从?御座上?栽了下来。 “大王!”徐德大惊道。 酒杯落地,子冉撩起?裙摆飞奔走上?殿阶,“父王。” 庄严沉重的礼乐声停止,原本肃穆的大殿,变得哄闹了起?来。 看着从?王座上?摔下来的君王,群臣们纷纷感到不安与惶恐。 今日的情形,似乎要更为严重,因为燕王裕陷入了昏迷,气若游丝。 “先扶大王回阳华殿。”子冉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向徐德说道,“这里有我。” “是。” 寿宴被终止,群臣望着燕王裕离开?的方向,议论纷纷。 第52章 “今日的情形,诸位也都看到了。”子冉站在殿陛上?,向百官说道,“大王的身体欠恙,但国家?不会停止运转,你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收起?那些心思。” “这段时间,吾会暂摄朝政。”子冉又道,“直到大王康健为止。” 大臣们低着脑袋左顾右盼,因为子冉所言,乃是摄政,而先前,不过都是辅政,虽然能够参与其中?,但最终决策,仍在她的父亲,燕王裕的手中?。 “我等谨遵云中?君教诲。”群臣中?响起?了回应的声音,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声音响起?。 就连掌管王都城防的都尉范梁,似乎都投靠了子冉,或许是因为乐易的缘故,但范梁原本与辛吾有嫌隙,却也倒戈了公子冉。 短短片刻,子冉的支持者,便?占据了半个朝堂,以子呈为首的宗室大臣们,看着这样的局面,也不得不低下头附和,“我等谨遵云中?君教诲。” ——阳华殿—— 处理完外朝的哄乱,子冉便?前往了阳华殿探望燕王裕。 整个王宫中?最好的御医几乎全聚齐了,在忙碌了半天后,仍然束手无策。 妃嫔们聚在庭院里啼哭,尤其是没有诞育过子嗣的后妃。 唯有王后一人,神色异常平静,但作为妻子,便?显得过于的冷漠。 公子冉的到来,所有人都变得恭敬至极,包括这些妃嫔,因为她们清楚的知道,这将是燕国的下一任君主?,毋庸置疑。 子冉没有理会她们,从?外殿进入内宫,眼里的镇定便?被急切所取代,平静的内心也被恐慌所淹没。 “怎么样了。”子冉踏入殿中?。 几个胡须发白的御医跪在地上?磕头请罪,“我等已穷尽一生的医术,仍然回天乏力?,还请云中?君降罪。” 听到御医的话,子冉僵在了原地,跳动的心也逐渐变得麻木,“还有多久?”她开?口问?道。 “我等医术,最多维持半月。”御医磕头道。 “两年前,大王不听规劝,派人求仙问?药,那些所谓的仙药,在短时间内虽可强健身体,然却是以损耗根底为代价,名为仙药,实则不过是毒药,只是今年似乎…发作得更快了。”害怕被降罪责罚的医者们连连解释。 子冉只是挥了挥手,“余下的半月,仍要辛苦你们。” “尽量让他少一些痛苦吧。”她又道。 “是。” “我等必然竭尽全力。”御医们叩首道。 “告诉殿外的妃嫔,就说大王无碍,让她们散去吧。”她又道。 “是。” 子冉踏入寝宫的内殿,徐德正候在燕王裕的榻前,“大王,长公子来了。”他俯身小?声提醒道。 才?从?昏迷中?醒来的燕王裕,就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通过动着手指头来发号指令,徐德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起?身离开?了内殿。 徐德离殿时,带走了殿内所有侍奉的宫人,并将殿门合拢。 “王后?”徐德一愣。 “吾来探望大王。”姬蘅道。 徐德回身,对于王后的意?思,他不敢公然违背,于是小?声提醒道:“大王在和公子谈话。” “我知道,我不入殿就是了。”姬蘅道。 徐德思索了半天,将门开?了一条缝,殿内的子冉听到声响后,往门口撇了一眼,于是便?与姬蘅对上?。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回身走到了父亲的榻前,随后跪了下来,“父王。” 这段时日,预感到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的燕王裕,思索了许多事,“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母亲为何?会突然亡故。” 子冉征的抬起?头,眼睛闪烁着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你想得没有错,你母亲的死,的确与我有关。”燕王裕毫不遮掩的说道,“你还未去往齐国前,你母亲便?时常疯言疯语,自你去往齐国后,便?愈发,直至你差点殒命齐国,见你满身伤痕回来,你的母亲便?彻底疯了。” “而我未能察觉与体会…她的神志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崩溃。”燕王裕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他忽然哽咽,“她因无法承受而彻底疯了,最终自缢于殿中?。” “我之所以将你和昭阳囚禁,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同时也害怕,你们的母亲会真的把?你们一起?带走。” “辛氏一族死于此症的,非你母亲一人。” “封锁消息,也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咱们家?中?的事,你的母亲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这样的死,太过屈辱。”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 “我不否认我的过错,也自知对你们母子三?人有所亏欠。” 听到这些,子冉的双目早已红润,她或许对父亲有所埋怨,但更多的是自责,“为什么我这个做儿女的,没有发现。” 燕王裕的眼里留着泪,泪水沾湿了头底的枕头,“现在,燕国…是你的了。” “在交付到你的手中?前,寡人希望能够看到你成婚。”他吃力?的侧过头,看着自己的长子,似在哀求,弥留之际的哀求,“我将不久于人世,父死子丧,三?年斩衰,不可婚嫁。” 知道自己将死,于是心中?那份恐惧逐渐被渴望又缺失已久的亲情所驱散。 “你已及冠,我不希望我的死,将你的婚事耽搁,那样,我就没有办法去见你的母亲了。” 子冉抬起?头,乐易早已择主?,即便?没有联姻,也不会改变什么,“好。”然而她却答应了父亲的恳求。 燕王裕十六年,三?月十七日,燕国王室以为燕王祈福之名,为王长子举行大婚。 ——中?宫—— “王后。”曹氏将消息带入了中?宫,“燕王要为长子…” “我知道。”姬蘅平静的回道,“那日我都听到了,是她亲口应下的。” “中?宫需要做些什么吗?”她问?。 “云中?君已经?成年开?府,婚仪由外朝操办,不归内廷管辖。”曹氏回道。 “我好歹也是她的嫡母。”姬蘅又道。 “…”曹氏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色,“您曾说,他是您的退路。” “现在的燕国,可以说已经?是他的燕国了。”曹氏又道,“您不做一些什么吗?” “要我做什么?”姬蘅回过头,“跪下来乞求她吗,乞求杀人凶手的儿子。”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曹氏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您虽与长公子有着不同其她人的情分,但是,君心难测,人一旦得到权力?…” “要变的,迟早会变,想走的,迟早要走,你留不住的。”姬蘅说道,“我们连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控自己,又怎么能够掌控她人呢。” “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欣然接受。” 曹氏抬起?手,悬停于半空,仿佛看到了悲剧即将再一次重演。 ——阳华殿—— 燕王裕病重后,子冉每日都会入宫探望。 “长公子。” 准备入殿的子冉,却突然在宫城的夹道听到了叫唤。 “曹掌侍?”子冉撇了她一眼,知道她是王后的人,“曹掌侍怎在此。” “小?人在此等候公子已经?很久了。”曹氏回道。 子冉愣了愣,随后面向她,“等我?” “是关于王后。”曹氏道。 子冉盯着曹氏片刻,便?明其意?,于是说道:“曹掌侍也侍奉过我的母亲吧,虽然没有在殿中?当值过,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我虽然不喜欢先王后,但也知道她是个很温和的人,你给我送过很多来自齐国的点心。” “是的。”曹氏回道。 “那曹掌侍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子冉又道。 曹氏忽然一顿,而后闭眼拱手,“小?人明白了。” 第049章 大婚 燕王裕十六年,暮春三?月,燕王室为?王长子?举行大婚。 婚事在简单的筹备了三?日后,于十九日黄昏,行亲迎礼。 是日黄昏,子?冉在妹妹昭阳公主的宫殿内更?换礼服。 “兄长是为?了父亲,才迎娶的乐华姐姐吗?”昭阳公主跪坐在席垫上,看着正在更?衣的子?冉问道。 “怎么了?”子?冉回过?头,“昭阳,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 “没,没。”昭阳公主连忙否认。 子?冉遂走上前俯身凑近道:“你有心事?” “没有。”昭阳公主背过?身去,“兄长想什么呢。” “哦?”子?冉直起腰身,“那你问我。” “我只是觉得,兄长不?应该为?了父亲而如此委屈自己,兄长有自己真正想娶的人?吧。”昭阳公主道。 “所以我没打算娶她呀。”子?冉笑眯眯道,“但这样的做法?,对于你的乐华姐姐,并不?好,她毕竟是个女儿家。” 第53章 “兄长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这对她来说不?公平。”昭阳公主抬起头看着姐姐,似乎有所埋怨。 “哎呀,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连阿兄都不?要了?”子?冉看着妹妹调侃的笑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嘛,只是兄长明明都知道,还要那样做。”昭阳公主低下头道。 “你放心,我事先问过?她了。”子?冉宽慰妹妹道,“不?过?呢,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去见了乐华姐姐?”昭阳公主愣道,“什么时候。” “当然?,就在前不?久,现在燕国的军政都在我的手中,她的父亲又掌管着燕国的兵事,我想见她,轻而易举。”子?冉回道。 “你和她接触的不?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是。”子?冉又道。 “什么呀。”昭阳公主再一次转过?身,似乎有些羞涩。 “你说呢,”子?冉道,“她可不?是寻常的女子?,又怎会甘愿困在内宅当中。” 这一点,昭阳公主与其接触后便也能感受到?,“乐华姐姐的心胸与志向,不?止在一方小家。”她顺着姐姐的话说道。 “可是这个世道,不?允许女子?出头。”子?冉说道,“即便她的父亲是燕国的上将军。” “所以,乐华姐姐答应了你,以损毁名声来博取自由?”昭阳公主问道。 “名声和自由哪一个更?重要呢?”子?冉低头问着妹妹。 昭阳公主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而后答道:“自由才是属于自己的,而名声却别人?的眼光里,是别人?强加而来的。” “是啊,自由是自己的,是好是坏,只有自己最清楚,我们?的感受永远会不?会欺瞒自己,”子?冉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与看法?当中呢。” “这是你的乐华姐姐告诉我的。”子?冉又道,“所以,这是她的请求,而不?是为?了答应父亲而做出的决定。” “名誉困住了她的身,但她的心却是自由的。” 昭阳公主抬头看着姐姐,“那么兄长,需要我做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 钟鼓楼上的暮鼓敲响,春风拂过?蓟城上空,吹起了桃园内掉落的花瓣。 子?冉的亲迎礼,从王宫出发,先是于阳华殿请示作为?父亲的燕王。 “孩儿即将前往亲迎,前来告知父亲。”子?冉踏入殿内,跪于燕王裕的榻前。 早已病入膏肓的燕王裕,如今连言语也十分的困难,徐德在他的示意下将他扶了起来,倚靠在榻边。 “今日…”燕王裕吃力?的开着口?,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只能勉强的咬着字,“是你…” “大喜之?日,也是你成家的日子?。” “所以不?论君臣,只论父子?。” 短短几句话,便用了比寻常人?多数倍的时间,子?冉跪在他的膝前耐心的听?着。 “乐氏贤良,定能助你治理好社稷,望你好生善待,宜室宜家。” “孩儿谨遵父命。”子?冉叩首道。 燕王裕半躺在榻上,吃力?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冉…” 子?冉遂起身上前,握住了父亲的手,“阿父,孩儿在。” “燕国就交付给你了。”燕王裕紧紧攥住了子?冉的手,“你阿母一定会欣慰的。” “父亲,您好好歇息,三?日后孩儿带着新妇来向您请安。”子?冉说道。 城楼 子?冉的亲迎队伍从阳华殿出,整齐的穿梭在两座宫殿的夹道中。 中宫看不?到?亲迎的队伍,但是内宫的城楼上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切。 “燕王的病情,其主要原因是一些丹药所致。”曹氏说道。 “他太想活下去了。”姬蘅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队伍。 “为?什么统治者,都渴望长生呢。”曹氏说道,“连是毒药还是良药都无?法?辨别的东西都要不?惜代价去尝试。” “因为贪婪。”姬蘅道,“其实人?人?都贪婪,但只是大多人?都力?弱,拥有与可以得到?的少而已,但只要拥有得越多,人?,便会越贪心。” “拥有了国家还不?够吗。”曹氏又道。 “当然?不?够。”姬蘅道,“拥有了国家,拥有了权力?,享受过了这些所带来的虚荣,便会想要一直的长久下去。” “想要长生与巩固手中的权力?,这本没有错,但是这不?应该成为?他剥夺其她人?性命的理由。”姬蘅冷下眼道,“我本该亲手才对。” “但为?什么…”姬蘅看着自己的双手,它在颤抖,在迟疑,“我会犹豫。”而后脑海中便想起了几日前在燕王的寝宫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曹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作为?旁观之?人?,这半年来她看得最为?清楚,“他毕竟是公子?冉的亲生父亲。” “所以王后心中,才会有所不?忍。” “不?,不?。”姬蘅否定道,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早已远离的队伍,转而下了城楼,“不?是这样的。” “不?是。” “否则…”曹氏看着她,叹息了一口?气,“您今日未何要登上城楼,这里可看不?到?燕国的日落。” “曹掌侍怎么变成云中君的说客了?”姬蘅转身问道,她的心,似乎乱了。 “小人?从来都不?是谁的说客,之?所以还留在宫中,一部分是为?了先王后,还有就是您。”曹氏回道,“小人?不?想看着您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那么,你相信她?”姬蘅又问道。 “说实话,小人?与云中君没有太多的交集,但他是辛夫人?之?子?。”曹氏回道。 姬蘅听?后,对于子?冉的母亲,越发的好奇了起来,“怎么,你们?燕人?,都喜欢活在过?去当中吗。” “这一座城的人?,都对着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果然?。”姬蘅顿步,轻闭双眼,“人?总是在怀念,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永远失去,便永远无?法?忘怀,”姬蘅睁开眼,“或许死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曹氏瞬间惊慌,“王后…” “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姬蘅安抚道,“那是怯懦者的抉择。” 曹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跟随姬蘅回到?中宫,却在中宫的大殿内看到?了今夜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曹氏抬头望见,于是识趣了主动退下,“小人?先行告退。” 这一次,轮到?姬蘅站在殿外?的阶梯下,驻足相望。 “你不?是去迎亲了吗?”她对视着殿内的人?说道,因为?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迎亲的礼服。 “母后怎么知道我去迎亲了?”子?冉踏出门槛,看着姬蘅反问道,“难道母后偷偷去看我亲迎了。” “我分明看到?迎亲的队伍离开了你父亲的宫殿。”姬蘅没有正面回复,但这些话,便已是答案,“难道刚刚亲迎的不?是你。” “那是谁?” ——上将军乐易宅—— 宅中张灯结彩,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只等黄昏时的亲迎礼。 宅邸的主人?乐易,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盼望了好几年,不?光是因为?自己选定了子?冉辅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觅得良缘。 门外?传来了乐器的声响,乐易亲自出门迎接,然?而刚刚踏出大门,便让他傻了眼。 因为?马背上的人?,并非今日要与自己女儿成婚的迎亲者,甚至连亲迎使都不?是。 “昭阳公主?”他惊愕道。 昭阳公主坐在了亲迎者的马背上,并且穿着礼服,这一幕引来了围观众人?的议论,也让乐易脸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连忙将昭阳公主迎了进?去,“公主这是何意?” 昭阳公主便将姐姐交给她的绢书递给了乐易,“上将军请看。” “让我驳回这门亲事?”乐易大惊道,“可是我的女儿…” “这是女儿自己向长公子?请求的。”同样穿着礼服的乐华走了出来,向父亲解释道。 至此,乐易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女儿,“长公子?将来是要做国君的,你们?已有婚约在先,你如果此时嫁不?成他,将来也不?会有人?敢娶你。”他忧虑道。 “难道父亲的府邸,容不?下女儿吗。”乐华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易回道。 “兄长今日之?所以举行大婚,是因为?父王,”昭阳公主走到?乐华的身侧,连忙开口?道,“父王病重,希望看到?兄长成家,如此草率的决定,连累了上将军与您的女儿,兄长也很过?意不?去,于是差我来向上将军说一声抱歉。” “此事,也可以算做是兄长对乐家亏欠的一个人?情。”昭阳公主又道。 第54章 第050章 悔婚 ——中宫—— “所以代你起?亲迎的,是你的妹妹,昭阳公主。”姬蘅道?,“你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娶她,又为?什么还要应下你父亲的请求,让女方?如此难堪。” “在外人眼?里,被?男方?当众悔婚,这的确是耻辱与难堪。”子冉回道?,“可是比起?身与心的受困,这点只?是于外人眼?里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道?,乐氏也不想与你成婚?”姬蘅似乎听懂了什么,“我明白了,婚事?从来都由不得?女子自己做主。”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姐姐。 “乐氏孤傲,她应该从未看?上我。”子冉又说道?,“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因为?长辈的意思。” “云中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姬蘅道?,“你身为?公子,更是将来的王,也不恼怒。” “我为?什么要恼怒。”子冉反问,“因为?别人看?不上我,又或者?不喜欢我,我就要恼怒吗。” “这是什么道?理。”子冉又道?,“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这才?是正常的,况且这不是正好吗。” “这不是道?理,这是上位者?想要掌控的一切,你可以认为?是狂妄与自大。”姬蘅回道?,“因为?接受不了被?否定。” 子冉听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只?有不够坚定与不够自信的人,才?害怕被?别人否定。” “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了。”子冉停止了笑,“我不需要那些人。” “云中君还真是豁达。”姬蘅闭眼?道?,“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那是因为?母后没有看?到我的在意。”子冉说道?,“而这些身外之事?,都是无关紧要的。” 姬蘅睁开双眼?,对视着子冉清澈的双眸,随后提步迈上了阶梯,她继续向前迈步,至子冉身侧时停留,“你不怕后悔吗?” “自我入燕以来,所有人都在劝你。”她又道?。 “怕。”子冉毫不遮掩的回道?,“但那又怎样呢。”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只?知道?我想怎么做。”她又道?,“我想到了,却不去做,这才?会?后悔。” “也许她们是对的。”姬蘅继续道?。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标准答案是什么?”子冉反问,“她们可以看?到我,可是看?不到我的心,我的心是什么样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而那些提醒与干预,动?摇不了我的心。” 姬蘅侧过头,她看?着子冉已经泛红的眼?睛,那颗冰冷坚硬的心忽然被?愧疚填满,“阿冉,你知道?吗。” “我也想劝你。”她道?,但声?音很小,是不甘的害怕,与身处困境的无可奈何?。 听到这句话,子冉转过身面对着她,而原本只?是泛红的双眼?,已是泪流满面,“所有人的话,我都可以不在乎。” “因为?我不在乎。” “可唯独你的话。”子冉越发的哽咽,“我无法忽视。” “因为?我在乎。” “我在乎啊。” 她看?着她,时间仿佛在此时凝滞,混乱的思绪影响了她的思考与内心的坚定。 “天快黑了。”最终,姬蘅闭眼?踏入了殿中,“中宫就不留宿云中君了。” “我会?一直等?。”子冉转过身看?着姬蘅的背影。 姬蘅忽然顿住,停顿的片刻,即是内心的犹豫所致,但这样的犹豫,也仅仅只?有片刻而已。 子冉看?着姬蘅决然的身影,心中充满了苦涩,可这片刻的停顿,又仿佛给?了她一丝的希望。 侍女青荷紧跟着姬蘅入了殿,“公主。” “公主,您适才?和长公子在说什么呀。”青荷看?着姬蘅,虽然一直在旁侧,但没有听懂她们的对话,不过她能感受得?到姬蘅的悲伤,又或者?是心中的痛苦。 姬蘅跪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罪孽感,“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 “您好像…”青荷呆愣的看?着她,“受到了长公子的影响。” “他今日大婚,却没有去,您…”青荷犹豫了片刻,“是高兴的吧。”但最终还是将主人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这几日,公主总是心绪不宁,因为?外朝在筹备长公子的婚事?。” “虽然哦,在齐国的时候他不怎么样,但是至少比公子高好。”青荷又道?。 “我从没有否定过她。”姬蘅忽然开口道?,“我只?是…” “要怎么面对呢。”她挑眉道,“这世上没有两全的事?。” “我明明,什么都知道?。” ——上将军乐易宅—— 这场婚事?,因亲迎者?的缺席而作罢,乐易遂向一众宾客赔礼道歉。 “亲迎之时悔婚?” “看?来是长公子不愿迎娶乐家的女儿。” 乐易的宾客,几乎都燕国的最上层,他们纷纷猜测拒婚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之时,按道?理,长公子迎娶上将军的女儿,可以稳固自己在朝的地位,这怎么…” “大王病重,膝下成年的公子,如今就只?剩长公子,有没有上将军,他最后都会?成为?王。” 猜测与议论,经过人言的不断相传,渐渐偏离,最后转变成为?了对乐氏名声?的损毁,并出现了谴责。 传达完兄长的话,昭阳公主没有当即离去,乐易将她留了下来招待。 满堂宾客,在短短半个时辰便人去楼空,听到一些言论的乐易,虽然气愤,却也无奈。 “父亲不必忧愁,乐家得?了长公子一个许诺,女儿私以为?很是值得?。”乐华宽慰父亲道?。 “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我今后要怎么和你阿母交代呢。”乐易道?。 “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阿母知道?原委,不会?责怪您的。”乐华道?。 “上将军,乐华姐姐虽然没有嫁与我的兄长成为?我的嫂嫂,但此事?对于乐家,必然是有益处的。”昭阳公主似在向乐易保证什么,“至于是什么,上将军今后便能知晓。” “罢了。”乐易长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接受。 半刻钟后 乐华的闺房内,昭阳公主疲惫的躺在一张榻上,并侧着脑袋,看?着正在卸妆的人。 “你阿兄为?何?会?让你来?”乐华将大婚的妆容一一卸下,看?着铜镜里反衬的人问道?,“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 “如果说,是我自己要来的呢。”昭阳公主回道?。 乐华跪坐着转过身,她看?着榻上的昭阳公主,但没有说话。 昭阳公主有些不自在的坐了起?来,连忙改口道?:“是兄长托我来的,虽然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但也不想显得?太过轻视。” “到底是你,还是你的兄长。”对于昭阳公主紧张下的言语,乐华歪着头疑惑道?。 “哎呀,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至于是我还是兄长的意思,有那么重要吗。” “有。”乐华回道?。 “啊?”昭阳公主惊道?。 “不然,我怎么知道?公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乐华又道?。 是夜 ——蓟城—— “公子冉与上将军之女的婚事?,诸位可听说了吗?” “听说上将军觉得?有损颜面,很是不满。” “当然会?有不满,一心一意要辅佐的人,竟在这样的场合中当众羞辱。” “公子冉能这般拆台辅佐之人,他日若继承王位,我等?宗室恐怕…” 宗室大臣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着燕国与他们的处境。 “既然公子由不在了,那我们能否扶持太子兴,他毕竟是嫡子,又是储君。”有宗室大臣提出道?。 大宗伯子呈当即反对,“不行,太子兴的母亲是齐女。” “可他毕竟也是大王的子嗣。”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死在了燕人的手中呢。”子呈又道?,“况且现在公子冉的势力,已非宗室可以撼动?。” “太子兴也是燕人,如果我们可以拉拢上将军,再请周天子出手干预呢。” 子呈听后,开始有所动?摇。 “对,公子冉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哪有嫡子尚在,让庶子继位的。” “可是即便我们成功了,但少主年幼,王后那边…” “我这里倒是有大王先前交予我的一份遗诏。”子呈说道?,“恐怕大王一早就想到了此事?。” “关于王后吗?” “嗯。”子呈点头。 “可是据我们所知,公子冉与王后之情,非同一般。”他们仍然担忧道?。 “那再好不过了。”知道?遗诏内容的子呈说道?,“如果他想保全王后,那便要以王位作为?代价。” 第55章 “谁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手中的权力呢。” 翌日 自燕王裕病重之后,子冉便完全的接管了朝政,并恢复了朝议之制,又通过辛吾所留下来的书简,迅速掌握了朝中的局势。 然而,半月未到,燕王裕的病情突然急剧加重,甚至无法言语。 “云中君。”徐德匆匆走进朝堂,并走到子冉身侧,压低声?音,“大王…” “余下之事?,等?我回来再议。”子冉起?来离殿,朝议遂被?终止。 第051章 燕王之死 ——阳华殿—— 就在长子刚刚大婚的?第二天?,燕王裕的?病情急剧恶化,而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刻,再次唤醒了他心中埋藏的?亲情。 徐德知其意,于是便赶往了议政的?外朝。 “你们都?下去?吧。”一道声音遣退了阳华殿内侍奉的?所有人。 就在燕王裕以为是自己期盼的?长子时,却无比恐慌与急切了起来。 然而油尽灯枯的?他,不但无力动弹,就连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靠近。 作为王后的?姬蘅,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并?将众人都?屏退,随后端着汤药来到了王的?榻前。 她的?身影,将燕王眼?前的?光线全部?遮挡,殿室内似乎瞬间黯淡。 “夫妻一场,就让臣妾,来喂大王吃药吧。”姬蘅端着汤药跪坐在了燕王的?身侧。 然而燕王裕却只觉惊恐与窒息,恐惧压抑得他想要逃离与挣扎,尤其是想到自己一直在逼迫她服药,这般怕是来寻报复。 而他如今被重病缠身,毫无反抗之力,他看着姬蘅凑近的?动作,因为心虚,他的?周围仿佛被恐惧缠身,这样的?感?觉比病痛更加令他备受折磨。 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可是他不想这样的?死去?,作为君王应有的?体面与尊严,他不容任何人践踏。 然而徐德的?离去?,礼制赋予了王后在内宫拥有的?最高权力,无声的?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姬蘅将汤勺凑到燕王裕的?唇前,身为君王的?尊严,让他不愿开口,他愤怒与厌恶的?瞪着姬蘅。 姬蘅起初的?动作轻柔,但面对燕王裕的?始终不愿开口,她便逐渐失去?耐心,开始逼迫,强行撬开了他的?唇齿。 然而即便如此,燕王裕还是不愿吞下药水,并?吐了出来。 汤药吐到了姬蘅的?手?上?,让她嫌弃至极,随后便将整碗汤药强行灌下。 滚烫的?汤药激怒了燕王裕,他拼命的?挣扎与反抗着,这样的?举动也同样激怒了姬蘅。 啪!—— 她将药碗扔下,随后扇了榻上?的?人一巴掌,声音响彻整座寝殿。 而燕王裕因这震耳欲聋的?一巴掌,彻底蒙了,自他夺得王位以来,还不曾有人敢如此对他,这让他感?到奇耻大辱,他小心呵护的?尊严被人践踏。 他瞪着姬蘅,连反抗都?变得激烈了,甚至强行张开了口,“贱…” “想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吗?”姬蘅忽然说道。 燕王裕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姬蘅,听着她的?话,思考着她的?话,突然愤怒占据了他的?全部?想法。 因为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必然与她有关,但是燕王裕却想不明白。 这里是他的?国家,他的?宫殿,他主宰一切,姬蘅虽然是王后,但是却是一个外来人,并?且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是不是很困惑?”姬蘅看出了他的?愤怒与疑惑。 “曹掌侍。”随着她的?一声叫唤。 曹氏的?入内,让燕王裕尽乎崩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安插在王后身边的?眼?线,且身为燕国人,竟然会倒戈一个从齐国来的?女子。 曹氏不慌不忙的?走上?前,这一次她没有再行君臣之礼,尽管她作为女官的?身份,都?是燕王所赋予的?。 “你是不是难以理?解。”姬蘅继续说道,“她明明是燕国人,明明不认识我。” “你是这个国家的?王,而我不过只是你的?附庸,而作为你的?臣子,你的?子民,却能被我这个外来人策反。”姬蘅又道,“你无法想象,也想不明白。” 曹氏再近前一步,“我来告诉你答案。” “我从未臣属于你。”曹氏道,“从你加害先王后起。” 听到曹氏的?话,燕王裕开始变得急切,他似乎想要解释和询问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也参与了先王后之死。”曹氏毫不遮掩的?说道,“我受你指使?,潜伏在先王后身侧。” “十年?之久,十年?…”曹氏越发的?哽咽,“我不知你们这些上?位者能否明白,权势与金钱虽然能驱使?一个人,但却并?不能驱使?她的?心,唯有真心可以换取真心,唯有真心,能够打动人心,这与国家,与地域,与男女无关。” “你做的?一切,先王后都?知道,”曹氏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她为了让我活下来,所做的?选择。”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曹氏抬头,看着病榻上?的?燕王问道。 这个统治了国家十六年的?君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三个女人所蒙蔽,并?受到欺骗。 “先王后在燕国十年?,尽心尽力的?侍奉着你,作为王后,她没有任何的?失职,作为妻子,她也尽到了自己的?全部?责任,可是你们却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齐国的?公主,就生了那样歹毒的?心思。”曹氏愤懑道。 “自先王后嫁入燕国,便一心向着燕国,与齐国的?来往,不过只是几封家书与一些思念罢了,但是你作为丈夫,从未信任过你的妻子,宗法之制,不是你们定的?吗,作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旦嫁出,便以夫家为大宗,你们制定规矩,却又忘了规矩,这真是太可笑了。” 听到这里,燕王裕终于明白了,曹氏并?非是被策反,而是从一开始,曹氏就是先王后的人,因此要复仇的?人,其实是曹氏。 姬蘅听着曹氏的?话,字字句句,心如刀绞,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她的?姐姐了,那样温柔和善的?人,却无法善终而客死他乡。 她没有办法接受,仇恨再一次的占据了她的身心,并?控制了她的?言行。 “你知道,那夜的?庆功宴,为何会如此吗?”姬蘅彻底黑下了脸色,“你的?儿子,一死,一废。” “哦,还有你最疼的?长子。”姬蘅的?眼?神越发诡异,“也快要疯了。” “阿姊的?死。”她轻蔑的?看着燕王裕,如一切都?在掌握中,“我要你和整个燕国,都?付出代价。” 这句话,让燕王裕彻底崩溃,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姬蘅,双手?死死攥住被褥,想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 姬蘅看着他气?急败坏,却又没有办法反抗的?模样,忽然失声大笑。 “你猜,如果你的?长子此刻进?来,她会遵照你的?意思处置我吗?”她又道。 “我告诉你,她不会的?。” “她绝不会。”她的?话十分肯定,没有一丝犹豫。 “所有人,都?将离你而去?。” 燕王裕攥着被褥奋力挣扎,然而却只从榻上?滚落了下来,生命,在气?急攻心之下迅速流失,他望着殿门,只剩无助的?绝望。 忽然门被推开,他期盼已久,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然而这时候的?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父王。”子冉飞奔入殿,略过曹氏与姬蘅,跪伏到父亲身侧,她愧疚的?哭喊道,“儿臣来迟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被愤怒填满,燕王裕死死攥着子冉,以目光示意她,这道带有杀意的?目光,指向了姬蘅。 然而还没有等?子冉给出答复,燕王裕便在恨意中离开了人世。 子冉的?身子忽然一僵,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这一切还是来得太过突然。 纵有恨意,可当真的?失去?之时,悲伤便弥漫上?了整个人,想要努力使?自己平静的?人,却怎么?也止不住从心底流出的?泪水。 死亡,意味着消失,意味着,再也无法看到,听到。 对于燕王裕的?死,并?未解除姬蘅心中的?恨,因为她所失去?的?人,并?不会因为凶手?的?死而生还。 可是她的?心也是痛苦的?,当她看到沉浸在悲伤中的?子冉时。 那颗冰冷坚硬的?心,再次动摇,并?填入了苦涩,她在矛盾中挣扎,一面是仇恨,而一面则是愧疚。 她的?仇人,是她的?父亲,横在她们中间的?恨意,让她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相信。 第56章 子冉将逐渐失去?温度的?父亲扶起,并?安置在榻上?,她压制住心中的?悲伤,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一切。 这是作为继任者,必须要做的?事情,“先去?通知上?将军乐易与都?尉范梁,做好一切应变与准备。”她侧头吩咐跟随她入内的?侍从。 “是。” “丧钟,可以敲响了。”子冉又道。 “是。” 在呆坐了片刻后,子冉缓缓起身,她没有询问殿内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与王后说话,只是安排着父亲的?身后事,与国家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接下来…将是新的?风云。” 预示着国丧的?钟声被敲响,整整九道,子冉并?没有像其他的?继任者,在先君死后,为了巩固权力继承王位而秘不发丧。 半个时辰后,阳华殿内聚集了宗室与朝廷重臣,以及燕王裕的?所有子嗣。 如今除了子冉外,最年?长的?是燕王的?第六子,不到十岁,而太子兴也才七岁。 因而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支持长公子子冉继承王位。 宗室却在此时,搬出了周王朝制定的?礼法,“太子兴为嫡子,并?且是储君。” “嫡长子尚在,王位,哪里轮得到庶子。” 面对宗室忽然支持起了太子兴,群臣皆感?到困惑,但随着子冉的?出现,局势并?不偏向宗室,而他们原先拉拢的?乐易,竟然重新站在了子冉的?身后。 “吾奉先王之意,承继大统,尊王后为王太后。” 在拥有兵权的?武将扶持下,王位的?落定,似乎已没有了悬念,“我这里有先王的?遗诏。”大宗伯子呈奉起一卷书简道。 第052章 子冉的选择 子呈奉出先王的遗命,群臣纷纷看?向他的手中。 “宫中应该还存有一份。”子呈又道,“以防真伪。” “有。”徐德说道,遂转身入殿去取,却在殿中遇到了王后?,不由的心中一颤,但也只是行了礼便匆匆略过,并将那遗命取了出来。 “先王遗命,无嗣出的妃嫔,皆要殉葬,王后?姬蘅失德…”子呈将遗命拿出,并与燕王裕所留在宫中的第一份堪合,无误之后?呈出示众。 “赐以鸩酒,不得入王陵,后?继之君当尊此诏,如有违抗,宗室及群臣,可?另立明主。” 而作为王后?的姬蘅此刻就在阳华殿内,曹氏跟随在侧,听到遗命的内容,却不觉得有任何的意外?。 自她入燕开始,燕王裕便派人盯紧了她,处处提防,只是燕王裕没有想到,曾听命自己加害于先王后?的曹氏,竟是先王后?的人。 一切恩怨,都在他咽气之时了结,如今便剩后?世之人的争执与抉择了,关于王位的继承。 云中君子冉与王后?姬蘅之事,早已非秘事,整个朝野都知道,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遗命是先王所留,子呈将之拿出来,也只是想尊先王的遗命。 “长公?子若是要嗣位,承继大统,便要尊先王的遗命。”子呈说道,“赐死王后?。” 然后?并非所有宗室都是站在子呈这边的,因为乐易的重新支持,所有人都清楚,子冉一定可?以继位,只要她想。 至于遗命,即便不遵照,在绝对的权势之下,子冉依然可?以登上王位,只不过损失一些名声罢了。 但子呈作为宗室的长者,一直奉行着礼法为先,如若子冉真的违抗先王的遗命,便没有资格继承王位,宗室必定全力反对。 子冉看?着父亲交给大宗伯的书简,心中五味杂陈,“好。” 她收起书简,“我放弃继承王位,拥立太子兴为燕国?的新王,但是王后?,是太子的嫡母,太子年?幼,不能?没有母亲。” 子冉的话,令宗室与群臣无不震惊,就连乐易和范梁都傻了眼?,明明已经握在手里?的王位,就这样送了出去。 对于子冉的选择,曹氏也有些惊讶,只有姬蘅的脸色平淡如水,内心似无波澜。 “长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子呈大惊失色的说道,“先王的意思,您应该明白的。” “子兴是太子,又是嫡出子嗣。”子冉却并没有回答子呈真正要问的话,“吾可?效仿周公?,辅成王。” 子冉的话一出来,众人便明白了,交出王位,而不交权力。 这样一来,既没有违背先王的遗命,而燕国?也仍然掌握在公?子冉的手中。 “母后?请回中宫等?待,另外?,新王还劳烦母后?先看?顾,余下的事,臣等?都会安排妥善。”子冉没有再询问宗室的意思,而是转身向王后?说道。 而余下的宗室因害怕得罪已得到权势的子冉,几乎不敢吱声。 唯有子呈,因奉出遗命而将子冉彻底得罪,待王后?离去,子呈便不再遮掩面目的说道。 “云中君明明清楚先王的意思。”子呈开口道,“让齐国?的公?主成为王太后?,并且立齐国?所生的子嗣为新王。” “云中君这是要把燕国?,送给齐国?吗?”子呈质问道。 子冉回过头,她看?着大宗伯子呈,“不是大宗伯以先王的遗命相逼吗?” “这都是为了燕国?。”子呈力争道。 子冉忽然想到了什么?,“为了燕国??” “疑心,可?害人,疑心,可?杀人,疑心同样也能?,害己,杀己。” 子冉抬起头,忽然眼?色一转,冷道:“燕国?的朝堂上,有一半臣子来自他国?,是不是也要一并杀了呢?” 除宗室外?的一部分重臣听后?,纷纷惶恐了起来,并表态道:“长公?子明鉴,我等?既然入燕,便永为燕国?的人臣,绝无二心。” “我知道,父王的做法,让宗室多有不满,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燕国?,这到底是为了燕国?,还是为了你们的私心?”子冉继续说道。 不等?子呈开口,子冉又道:“你们想通过我对于王后?,这个齐国?公?主的态度,来揣测将来我执政之后?对于先王之政的态度。”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答案。”子冉看?着子呈道,“也是我给群臣的答案。” 宗室这样做,其?背后?的动?机,子冉一清二楚,她顺水推舟,向燕国?的朝堂说明了自己的态度,从而争取到了异国?在燕之臣的支持。 原本不太清楚子冉目的的上将军乐易,也突然茅塞顿开。 宗室想试探子冉的态度,并且动?摇她的地位,然而却被子冉反过来利用?。 但代价是,失去王位,但也仅仅只是王位。 然而子呈之意,并非如此,对于子冉的曲解,子呈想要开口解释,却被群臣的声音所打断。 “我等?愿尊云中君之意,竭尽所能?,匡扶燕国。”大臣们纷纷表态。 子冉看?向子呈,“宗伯,您是长者,在宗室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德高?望重,宗室的事宜,仍然交由您,这一点,我和父亲的意思是一样的。” “燕国?,是我们子姓一家?的燕国?,宗室的地位,永远不可?撼动?,这几年?父王病重,亦是宗室挑起了燕国的大梁,如今父王驾崩,我作为长子,代替先父向宗室表达谢意。”说罢,子冉向以子呈为首的宗室群臣拱手。 子呈与一众宗室老臣,皆感到错愕。 “燕国?历经几次动?荡与危机,最后?都是仰仗宗室才得以平息。”子冉又道,“这些,父王与我都清楚。” “只不过如今群雄并立,战火不断,大国?欲吞并小国?扩张领土,而燕国?又地处荒凉,若再不图强,必然只能?为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我希望诸位宗伯可?以明白,父王的图强之心,是为了燕国?。” “至于宗室,父王从未忘记。” “子冉亦不会忘。” 而这一番话下来,让子呈这个大宗伯直接惭愧的低下了头。 “臣今日方才明白,先王为何,执意要选您。”子呈看?着眼?前这位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的长公?子。 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察觉人心,子冉都远胜她的几位兄弟。 “是齐国?的稷下学宫,改变了公?子吗,听说天?下的智者,都聚集在那儿。”子呈又问道,“所以齐国?才会变得强大。” “齐国?不会因为一个学宫而突然强大,列国?也不会因为没有学宫而一直弱小,国?家?的强弱,离不开做决策的人。”子冉说道,“学宫设立已有数年?,至今尚在,可?是齐国?的强盛却早已不如从前。” “燕国?地处偏僻,关外?又有异族,百姓纷纷南逃,如此诸多限制,让燕国?图强受阻,所以父王才会向外?寻求。” “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燕国?,就请停止内斗。”子冉又道,“因为父王的驾崩,必然会引起齐赵两国?的注意。” “我明白了,”子呈再次震惊的抬头,“长公?子拥立太子兴,是为稳住齐国?之心。” 第57章 “今日我就说到这了,国?家?的运作不能?停滞,先王的丧事一切从简吧。”子冉道,“今后?子冉,还需仰仗诸位。” “我等?一定尽心。” ——中宫—— 很快,燕王宫内便挂满了白绫,灵堂也于外?朝的宫殿中搭建完成。 “不敢想,公?子冉真的能?够用?王位来换王后?的周全。”曹氏跟随在姬蘅身后?说道。 “只是一个王位而已,权力依旧在她手中牢牢握着。”姬蘅说道,“周公?辅佐成王,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而且,燕王的病情,齐赵两国?都很关注,尤其?是齐国?。” “她刚刚接手朝政,必然不稳,若再加外?患,燕国?必受动?荡。” “如此做,不过是为了燕国?罢了。”姬蘅又道。 “权力与王位,只有一步之隔,可?是这一步,一旦没有跨出去…往后?,便犹如天?堑。”曹氏看?着姬蘅道,“公?子冉所做出的选择,这其?中,难道真的与王后?毫无关系吗。” 一旦王位确定,再想要夺取,必然要靠政变,一是动?用?权力废黜,二是继任之君的死亡,但很显然,有姬蘅在,子冉不会选择后?者。 尽管姬蘅不愿意承认,但是曹氏仍然看?得明白,“多少人为了那个位子,杀妻灭子。” 姬蘅沉默了片刻,“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总是私心居多。” “王后?如此抗拒,是因为心底的愧疚吧。”曹氏继续说道,“因为燕王之事,他毕竟是燕王的儿子。” 曹氏本还想说什么?,但因姬蘅内心的抗拒,于是便出言制止她,“够了!” “您到底是先王后?的嫡亲妹妹,内心深处的那份善意,我又怎会察觉不到呢。”相处日久,曹氏捕捉到了姬蘅坚强外?表下,内心的那份脆弱与柔软。 “或许除了愧疚,您心中还有存疑,因为走到今天?,事态的发展,几乎都是在公?子冉的掌控之下。” “从他向燕王请命入齐开始。”曹氏看?着姬蘅的脸色,“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姬蘅转过身,她盯着曹氏,“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了,你…”她的眼?里?逐渐弥漫出不信任与质疑,“该不会是她的人吧?” 第053章 相拥 “王后觉得,是吗?”曹氏抬起头,对视着王后姬蘅问道,“凭借您的直觉,您的洞察人?心。” “是,也不是吧。”姬蘅回道,而后转过?身,“但是我?现在不想要知?道答案。” “等某一天,您想通了,小?人?随时等候。”曹氏拱手道。 “姨母!”太子?兴一脸惊恐的从殿中跑了出来,“您去哪儿了?” 姬蘅带着太子?兴回到殿中,太子?兴着急的问道:“他们说父王死了,姨母,这是真的吗?” “嘘。”姬蘅示意太子?兴,“君王之?死,要说崩。” “你应该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的。”姬蘅又道。 子?兴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是他对于父亲的感情,似乎很是淡漠,因为自他降生起,便?极少与亲生父亲见面?。 而自母亲离世后,整座王宫中,就只有一个贴身的寺人?在关怀他。 “所以作?为先王…”姬蘅对燕王有恨,但子?兴却是燕王裕与姐姐的孩子?,“作?为先王之?子?,你应该要表现出哀痛才是,即便?不是出自于真心,也要那样做。”她教导着子?兴,如何扮演一个嗣君的“孝道” “为什么。”子?兴有些?不情愿,虽年幼,却什么都?明?白,也聪慧,“我?和母亲住在这里,他从未来看过?,就连母亲的死…”他甚至记恨他的父亲。 “并?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我?才想要你这样做,”姬蘅解释道,“而是你要继承他的王位,这是你作?为臣与子?,应该要做的。” “王位?”子?兴虽然知?道自己是太子?,但是也清楚,自己的父亲不喜爱自己,而母亲又是齐国公主,所以不可能真的将王位传给自己,“可他们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太子?,父亲的王位,是他的。” 子?兴口中的他便?是长兄子?冉,他并?不喜欢子?冉,尤其是在姬蘅来到燕国后。 他时常能见到子?冉来找他的姨母,而每当这个时候,姨母总是会差人?将自己带走。 也由于姨母与自己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渐渐地,子?兴便?将姨母当成了母亲,越发依赖,因此子?冉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被抢夺的危机,于是越来越抵触与讨厌。 “谁说的。”姬蘅道,“子?兴,你要清楚,你的母亲是燕王的正妻,燕国的王后,你是燕王唯一的嫡子?,按照宗法,只有你才能继承王位。” 但自诸侯僭越称王,礼制就遭到了破坏,如今还能真正遵守的,便?只有日渐衰微的周王室。 “我?能成为王吗?”他天真的问道,也成功被权力引诱,“成为父亲那样的王。” 姬蘅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他对于父亲的崇拜,即便?没有建立起父子?之?情,但终究是血浓于水。 “你不需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王。”姬蘅并?不高兴子?兴潜意识里的所想,但她知?道子?兴并?不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 但是子?兴显然还不明?白,能够继承王位,并?不代表可以真正成为掌握国家与权力的君王,“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向先生们虚心请教学问。”姬蘅遂道。 “姨母还会在吗?”他又问道。 “我?会代替你母亲,将你抚养成人?。”姬蘅回道。 就在子?兴还想说什么时,青荷走了进来,“公主,公子?冉来了。” 自从前相国辛吾死后,公子?冉便?很少来中宫了,子?兴听到青荷的话,顿生敌意与不快。 “姨母,他为什么要来。”子?兴看着姬蘅道。 姬蘅想了想,“你父王不在了,长兄如父,今后的一切便?要听从你的长兄。” “难道我?成为了王,也还要听他的吗?”子?兴问道。 “即便?你是大?王,也要听从。”姬蘅说道。 “长公子?。” 就在姬蘅教导子?兴时,子?冉走了进来。 “青荷,带太子?先下去。”姬蘅遂吩咐道。 “是。” 子?兴瞬间皱起了眉头,他扭捏着不肯离去,“我?不要。” “为什么每次他来了,姨母就要赶我?走。”子?兴说道,“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自姬蘅进入王宫后,公子?冉的频繁入见,引来了不少流言蜚语,而子?兴随姬蘅居住在中宫,不光听闻,更是亲眼所见。 “当然都?是真的。”姬蘅本想解释,却被子?冉抢了先,“太子?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和你的姨母。” 七八岁的孩童对这些?事很是懵懂,而他所感受到的,便?是自己依赖的人?的将要被抢走。 姬蘅听后,皱起了眉头,她似乎有些?抗拒,于是说道:“云中君要奉他为王,就是如此做的吗?” 子?冉见姬蘅淡下了脸色,于是改了态度,对太子?兴拱手道:“臣是来迎太子,继先王之?位的。” 子?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躲到了姬蘅的身后。 “别怕,跟着去吧,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姬蘅安抚道。 子?冉招了招手,便?有几个寺人?入内,恭敬行礼道:“王后,太子?。” 寺人将太子兴带离了内宫,子?冉却没有立即跟着离去,而是留在了中宫。 “先王的后事,不需要云中君了吗?”姬蘅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道。 “一些?琐碎的事自有人?去办,而且,也不急这一时吧。”子冉回道。 姬蘅欲再次开口,可是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真的说出。 “母后要赶我?走吗?”子?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姬蘅却看到了隐藏在子?冉眼底的悲伤,父亲刚刚离世,独自一人?故作?镇定的处理了一切,忙碌短暂的驱散了她心中的悲伤,但再回到无?人?之?境时,悲伤便?再一次的从心底涌出,过?往,一幕幕浮现于脑海。 “我?没有这个意思。”姬蘅回道,恻隐之?心取代了她的狠心。 子?冉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眼眶却逐渐的泛红。 姬蘅看着她,不知?所措与心底的愧疚,让她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已经晌午了,你今天一定还什么都?没有吃。” 她想要走,但是略过?子?冉时,却被她拽住了胳膊,“别走。” 耳畔传来了挽留的声?音,很轻微,轻微到,只有心能听见。 那是心与心的声?音,是感应,疼痛,让她不敢再向前迈步,同时,她的思绪变得尤为混乱,这是一种她从不曾有过?的紧张。 第58章 就连呼吸,都?逐渐停滞,只是这一瞬间的触碰,她便?好像知?道子?冉下一步想做什么。 “你…” 如她猜测般,片刻时间,她便?被拽入了她的怀中,随后便?被覆上来的双手紧紧圈住。 “什么都?不要说。” “我?只需要片刻,片刻就好。” 暮春的风从窗边潜入殿内,游走在相拥的二人?身侧。 被拥入怀中后,心中的紧张反而被驱散,但她没有做出回应,也没有抗拒,只是安静的站着,任由她抱着。 柔和的风抚摸与触碰着她们,就如受伤之?人?受到了这世间最温柔的抚慰。 她能感受到,胸前有着另外一个人?明?显比她急促的呼吸声?与起伏。 虽然隔着衣衫,可仍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来自子?冉掌心的力量与温度。 这份眷恋,让她越发不舍,越发的向前,越发的用力,就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当中,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她小?心翼翼的克制着,心疼着,想要用力触碰的手,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刚刚好的力度。 压抑太久无?法释放的情绪,在此刻得到了释然,期待又渴望已久的相拥,驱散了她心中长久的悲伤。 这些?年来所承受的一切压力与不被理解,还有至亲的离世,这些?积压已久的悲痛,时刻都?在侵蚀着她那颗孤寂的心。 姬蘅似乎感受到了,逐渐上升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她的防备。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姬蘅感受着这一切,早已麻木的心,又开始重新跳动。 “还记得吗?” “你离开齐国前的那个晚上。” 她主动开口问话,回忆起了从前,她们的从前。 【“夫子?的课题还没有学完呢。”她想要挽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便?找了这样一个借口说出。 “母亲给我?来了书信,虽然没有言明?是什么事,但似乎很急切,我?需要回一趟燕国。”子?冉回道。 子?冉已离家一年,对于至亲的召唤,她没有理由将她留下,“那…” “你这次回去,我?们还能再见吗?”她在犹豫之?中问出了想要说的话。 但她心中很清楚,齐燕虽然相邻,却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一旦子?冉回去,便?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当然。”但子?冉的想法却与之?不同,“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来见你。”】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来见你。”再一次的,子?冉向姬蘅说出了同样的话。“我?记得每一句,你和我?,我?和你,说过?的话。” “而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靠近你,就算是王也不行。” “所以…”姬蘅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眼里不再平静,“这才是你拥立太子?兴的理由?” 从不畏惧人?言的子?冉,却作?出了与自己相背的抉择。 “这是我?和燕国,欠你的。”她道。 大?周宣平二十?九年,燕国燕王裕崩逝,由太子?兴继位,尊王后姬蘅为王太后,并?以长兄云中君子?冉为大?宰,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 由于新君年幼,所以燕国的军政大?权,由子?冉一人?独揽,子?冉虽未继承王位,却成为了燕国的实际掌权者?。 第054章 变法 一年后,为先王守孝的燕太子?兴正式继承王位,而在这?一年期间,燕国的朝政完全落入了其长兄云中君之?手。 根据舅舅辛吾留下来的书简,针对于燕国的弊政,子?冉开启了对燕国朝堂的整顿。 不但延续且加大了黄金台对于人才选拔的重要地位,还修改了一些规则。 设于蓟城的黄金台,正式向天下征召有才能之?士,不论出身,并且由燕国大宰子?冉亲自策问。 凡是进入燕国为官,不管曾是哪一国之?人,皆可凭借政绩与功勋升迁。 除了亲自挑选人才,子?冉又令大司徒邹衍与上将军乐易坐镇黄金台,主?持选拔。 二人皆非燕人,却都位列燕国的上卿,并握有实权。 此?举很快便?吸引了各国在其本国无?法?施展抱负的贤才。 ——燕王宫—— “云中君。”乐易踏入殿内,并奉上了一简竹书。 近侍接过乐易手中竹简,转呈与子?冉。 “这?是?”子?冉接过竹书。 “一名赵人呈至黄金台的。”乐易回道。 “赵人?”子?冉遂将竹简打开,“赵国最近不是发生了大事。” “是的,赵王之?死引起了赵国的内乱。”乐易回道。 “所以他是赵臣。”子?冉又道。 “大司徒看?了一眼,说云中君对此?人,一定会感兴趣的。”乐易道。 “哦?”子?冉将信将疑的打开了竹书,“大司徒总是神秘莫测,难得听他会对谁做出评价,阴阳家都是这?样?的么,洞悉天地与时分,”但看?完书简的内容之?后,她的神色顿时大变,“这?个人在哪儿?”她问道。 “在黄金台附近的馆舍。”乐易回道,“云中君最近政务繁忙,大司徒便?将人替您留下来了。” 子?冉很是高?兴,“老师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大司徒邹衍入燕十余载,曾担任过子?冉的老师。 随后子?冉起身又道:“我要见他,你替我安排。” “是。” ——黄金台—— 燕王裕所设立的黄金台,名为宴饮之?所,但实际是为燕国招贤纳士。 驱车前往黄金台的路上,子?冉又端详了一遍竹书上的策论。 而此?刻的馆舍中,上将军乐易所派的人也已到达,并请出了献策之?人。 “上将军说,大宰要于黄金台会见先生,车马已备好。” 跪坐在竹席上的人望了一眼窗外,“好。” 至黄金台,士卒将他引进会客的宴厅,接见他的人,就坐在宴厅的主?位上。 随着推拉的木门被关上,他走上前,却没有立马行礼,而是环顾了一眼四周。 主?位的身后立有一张屏风,宴厅的两?端垂下薄帘,夏日的风透过窗户卷入厅内,吹起了两?侧的帘帐。 “我要见的,是燕国的王。”他看?着主?位上跪坐的人,昂首挺胸道。 “燕国的新王年幼,朝政暂由我代理。”主?位上的人回道。 “不,我说的不是王座上的那个。”他道。 就只是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交谈,他便?否认了主?位上的人。 直到子?冉从屏风后走出,坐在主?位上,穿着贵族服饰的章平这?才松了一口,连忙起身让位。 “赵人剧昕,见过大宰。”剧昕遂向子?冉弓腰行礼。 “你见过我吗?”子?冉问道。 “我没有见过公子?,但神态与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剧昕回道。 “可你说要见王。”子?冉又道。 “您不正是吗?”剧昕回道,“天下人的看?法?我不知道,但至少在我们这?些欲投奔之?人看?来,您才是燕国真正的王。” 子?冉遂走到君位前跪坐下,她没有否认与反驳剧昕,“先生请坐。” 章平搬来一张席垫,剧昕遂于子?冉前盘跪对坐。 子?冉仔细打量着剧昕,他原以为会是一个样?貌粗鲁的武夫,但却恰恰相反,唇红齿白,让人将他与武将无?法?相连。 “你刻在竹书上的字孔武有力,却没有想到,竟是个书生模样?。”子?冉说道,“我听过你在赵国的事迹,你原是赵国武将。” “臣是武将不假,但如今已不侍赵,至于样?貌,应该没有人规定,武将应该长什么样?子?,同时,臣也喜好读书。”剧昕回答道,“若公子?非要追问,也许是因为生在战乱不休的赵国,自知读书无?法?救国。” “投笔从戎吗?”子冉说道,“怪不得你有那样?的见解,同时又不乏文人的谨慎。” “你既是为救国,又怎想要赴燕呢,你应该知道我立黄金台之意。”子?冉继续问道。 “作为国人有救国之心,但作为自己,空有满腔抱负,无?处施展,而为了自己,抱负能够在哪里实现,这?并不重要。”剧昕解释道,“如今的天下分崩离析,各国朝堂站着各国的人,公子您的母亲也是赵人之?女,对于赵国,公子?应该不陌生。” “幼年常听母亲提起,”子?冉毫不遮掩的回道,“听过很多赵乐。” “如今周王室衰微,再?无?力掌控天下,列国的一统,最终会落在经过战乱存留下来的几个国家当中。”剧昕说道,“天下迟早要凝一,只要能实现自己的价值,生于哪一国,侍于哪一个国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子?冉听出来了剧昕的雄心与抱负,还有野心,“关于燕国如何图强,先生可有详解?” 第59章 “唯有变法?。”剧昕拱手回道,“方能图强。” ——中宫—— “王太后,大王来了。” 由于新王年幼,所以作为王太后的姬蘅,仍然?居住在中宫。 成?为燕王的子?兴搬进了阳华殿,但每日早晚都会入中宫请安。 子?兴虽然?在国丧过后正式继承了王位,但除了重要的场合,必须要由国君出面,余下的,就连朝议几乎都不曾参与过。 “姨母,我什么时候可以加冠?”黄昏时刻,子?兴入中宫请安时,忽然?问道王后。 姬蘅看?着子?兴,“男子?二十而冠,大王如今才九岁,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加冠之?后,我就能亲政了,”子?兴回道,“先生说,天子?与诸侯为了早日执掌国政,都会提前举行冠礼,文王是十二岁加的冠。” 及冠成?人,这?是一项尤为重要的礼节,尤其是对于诸侯王及贵族。 “当年长兄也是行了冠礼才入朝的。”子?兴又道。 “你的长兄,也是十九岁才行的冠礼。”姬蘅回道。 “我听从了您的话,不再?与长兄冲突。”子?兴看?着姨母,欲言又止,“可是…” “你想说什么?”姬蘅从子?兴的眼里,看?到了些许的不甘与野心,也有了与其年岁不相符的心思。 “他们说长兄才是燕国的大王。”子?兴说道,脸色有些阴沉,“而且…” “就算等我真正成?人,他也根本不想让我亲政。”子?兴说道,“我只是他立的傀儡。” “所以呢?”姬蘅忽然?问道,她并没有按照常理来劝解子?兴,“你心有不满,或者说,你从来也没有满意过你的这?位长兄。” “我不喜欢他。”子?兴毫不遮掩的说道,“但是我知道您喜欢。” “…” “您和?他的事,子?兴都知道的。”子?兴又道,“所以您也向着他,可是姨母,我的母亲,是您的亲姐姐,我和?您才是一家人。” “大王曲解了我的意思。”姬蘅看?着逐渐生有心思的子?兴说道,“你要明白,现在坐在王位上的是你,你想要夺取权力,光靠抱怨有什么用呢。” “还是说,你想通过我?”姬蘅又道,她看?穿了子?兴的意图。 “在这?个王宫中,子?兴可以信任的,就只有您了。”子?兴说道。 “如果大王真的信任我,今日就不会来问话。”姬蘅不悦道。 “…”子?兴忽然?感到羞愧,沉闷了半天,便?将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您和?长兄走得太近了,尤其是这?一年当中。” “你生长在内廷,见了那么多争斗,宫中的时局,你未必不清楚,你应该要有自己的主?见与判断,而不是听从旁人的言语,徒生猜忌。”姬蘅不高?兴的说道,“你是我阿姊唯一的子?嗣,这?一点,我从未忘记过。” 子?兴听后,很是愧疚,于是起身大拜道:“儿臣知道了。” 随着子?兴的认错离开,屏风后面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太后当着我的面,”子?冉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教?他隐忍蛰伏,夺取权力。” “你们才是一家人。”子?冉低头看?着跪坐在竹席上的姬蘅,“不过,他说太后喜欢我…” 姬蘅没有解释,也没有回答,“云中君今日来我这?儿,难道就为了窃听?” “当然?不是。”子?冉走到她的身侧,顺势坐了下来。 “最近有人献了九篇文章给我。”子?冉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在入燕的路上和?我说过的话。” “什么文章?”姬蘅只挑了一句自己想回答的话问道。 “关于变法?图强。”子?冉回道。 “你要在燕国变法??”姬蘅侧过头。 “对。”子?冉点头道。 第055章 图强 “你知道?变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先?不论成败。”姬蘅说道?。 “我知道?。”子冉回道?。 “你刚刚执掌政权,根基未稳,为何如此急于图强?”姬蘅问道?,“燕国?的宗室,起初并不支持你,是你的保证才安抚住了他们,而你如今要实行变法?,势必会再次触怒他们。” “当今列国?,实行过?变法?的国?家不少,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无一例外都是要与?贵族抗衡。”姬蘅又道?,她似在担心子冉。 “我明白的,”子冉说道?,“变法?,便要打破原有的秩序,建立一套新的有利于国?家发展的秩序,从而实现国?富民强,但这会侵害贵族的利益。” “从富人手中索要钱财,富人会答应吗?”姬蘅摇了摇头,“可变法?不是索要,而是抢夺。” “你本?就是在贵族的支持下,才获得的政权,而现在你却又将利刃指向他们,”姬蘅又道?,“你就不怕,发生变故吗。” “但只有这样做,才能?使燕国?强大。”子冉道?。 姬蘅看?着她,思考了片刻,“你的目的是什么呢?不惜冒险。” “与?列国?争雄吗?”她又问道?,见子冉不回话,她又道?:“还是南下伐齐。” “如果有一天,燕国?举兵伐齐,你会阻止吗?”子冉问道?。 齐国?毕竟是姬蘅的母国?,“齐与?燕的战争由来已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我能?干预什么呢,如果你是想要夺回齐国?占领的燕国?城池,一雪前耻,我认为这是应该的,你也不需要来问我。” 子冉抬起头,盯了半天后才回道?:“好。” 大周宣平二十九年,燕王兴元年,盛夏,赵国?将领剧昕投奔燕国?,并受到重用,成为燕国?的亚卿。 同年秋,燕国?开始了一场重大的变革,于军事?、政治、经?济上,推行变法?,并由上将军乐易与?亚卿剧昕共同主持。 军事?上,训练强兵,严明军纪,并统一学习战法?。 而政治上,对于官员的选拔,确定了察能?而授官之制,并制定考核的标准,以才能?替代?出身,对有才能?与?功勋者,授予相应的官职与?爵禄,不看?出身与?亲贵,首重任人唯贤。 为了安定秩序,于律法?上,针对燕国?废弛的法?度,重新制定与?完善了新的律令,为加强律法?的作用,对于遵守法?律的百姓,无论士庶还是奴隶,都按照制定的制度给?予相应的奖励。 变法?施行后,子冉开始大力度整顿朝中,加强对官吏的审查与?考核,短短几个月里,先?是罢黜了一批不作为的官员,而后又于全国?开始大量选拔人才。 对于子冉推行的变法?,其中以宗室与?贵族的利益受损最为严重,子孙无法?再凭借出身获得官职与?爵位,律法?的完善,也让贵族失去了特权,这场变法?,很快就引来了宗室与?贵族的强烈不满与?抗议。 但他们不敢攻击当权者,于是便将矛头对准了主持变法?的大臣。 由于乐易位高权重,手握兵权,所以初入燕国?的剧昕,便成为了宗室弹劾与?诋毁的对象。 但所有的压力,都堆到了子冉的身上,因为贵族的要求,是将剧昕驱逐出境甚至是处死。 但对于堆积在案上的弹劾书?简,子冉并没有理会。 是年冬 察觉到危机的宗室,再一次聚集在了一起开始商讨应对的策略。 “这才不过?两年,公子冉就忘了当初在先?王灵前的承诺,亏得宗室如此的支持他,让他以公子的身份执掌朝政。” “宗伯,长此以往,宗室在朝的影响必定会越来越弱,公子冉重用他国?之臣,现在燕国?朝堂上的重臣,有一半并非国?人,若再放任他推行变法?,怕是燕国?要变成六国?的燕国?了。” 其中反抗最激烈的,是一些因没有成绩与?功勋而被?罢黜了官爵的宗子。 “我等自先?王登基以来,便一直在朝中,他说罢黜就罢黜。” “还拿出一堆什么考核,燕国?立国?百年,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宗伯,您评评理。”还有年轻的宗室之子,因为不再看?出身,所以及冠后他们没有办法?入朝得到官爵。 一直跪坐着沉默不语的大宗伯子呈,心中万分纠结,一面是宗室,一面是国?。 作为燕王室的子孙,他心中希望自己的国能够强大,同时他也明白子冉推行变法?是为了什么,列国?的变法?,都有显著的结果,但作为宗室的长者,这样的变法?,无疑会动摇宗室的地?位,宗室子弟无法再继续享有本该有的权力,逐渐沦为庶民,长久下去,宗室定然衰微。 “公子冉对于宗室的诉求不闻不问,我们的奏疏都被?搁置了,他这是要强行变革。” “宗伯!” “我会去同大宰交涉。”子呈睁眼道?,“但以宗室现有的力量,我不能?保证可以成功劝阻。” 第60章 “若是联合贵族呢?”有人说道?,“燕国?的中坚力量,一直都是贵族,现在被?侵害利益的,不仅仅是宗室。” “可是军队在公子冉的手中。”但也有人提出了顾虑。 “难道?公子冉要因为推行变法?,而将宗室与?贵族屠戮殆尽吗?”他反驳道?。 “够了!”子呈呵斥道?,“争取权益并没有错,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不能?挑起内斗。” ——燕王宫—— 子冉推行的变法,一开始只是在中央,几个月后,便于全国?推行。 在严明律法?下,廷尉要处理的案件骤增,但相应的,治安也有所改善。 “自变法?推行以来,短短几个月,燕国?的度支便改善不少,不过?都用在了变法?当中,如果变法?可以继续顺利推行,明年这个时候,国?库会有所增收。”大司徒邹衍计算着国?家的收支。 子冉听懂了大司徒的意思,“这才半年,变法?的推行当然要继续。” “希望公子,能?够承受住宗室的怒火。”邹衍眯着老眼说道?。 “启禀大宰,大宗伯求见。”谒者入殿通报。 刚刚说到宗室,宗室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便到了。 “公子,那么老臣就先?告退了。”邹衍弯腰道?。 子冉抬起手,“大司徒…” “只是大宗伯独自前来,公子可以应付的。”邹衍说道?。 子冉无奈,只得向谒者挥了挥手,同意了大宗伯子呈的入见。 子呈撑着拐杖进入殿中,欲要下跪行礼,却被?子冉所制止,“宗伯免礼。” “公子所推行的变法?,是何意?”子呈抬起头,直言质问着子冉。 面对质问,子冉也不再客气,她淡下脸色,直起腰身,负手背对着子呈回道?:“大宗伯博闻强识,应该明白,燕国?的变法?,是为了图强,这并不是为了我个人,也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燕国?。” “为了燕国?,就要以牺牲宗室为代?价吗?”子呈继续问道?。 “子冉何曾说过?要牺牲宗室?”子冉反问道?。 “朝廷的那些举措,难道?不是针对宗室吗?”子呈敲着拐杖愤怒道?,“比起贵族,宗室享有的权力是最多的,你将这些全部?取消…” “大宗伯也知道?,”子冉转过?身,“宗室即便不出力,却也占走了燕国?半数的财力。” “任人唯亲,任人唯贵,不考虑能?力,不考虑德行,这样的国?家,只会越来越腐朽。”子冉继续说道?。 “公子一心为了燕国?,臣没有意见,但是变法?需适度,没有了宗室,将来一旦生变,公子能?倚靠的,还有谁呢?”子呈问道?,“那些外姓臣子吗?” “他们是有利可乘,才会赴燕,将这里当做栖息之地?罢了,倘若不是公子给?了这样的待遇,他们可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此地??”子呈又道?,“真正能?做到不抛弃国?家,坚定拥护国?君的,唯有宗室,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谁会背叛自己?的家呢。” 子呈的话,让子冉陷入了沉思。 “公子在先?王灵前的话,臣还记得,尽管宗室子弟没有那么让人如意,但至少,对于自己?的国?,对于自己?的家,还算尽心尽力。” “在对燕国?的变革上,你和你的父亲如出一辙,但是你比你的父亲要更加激进。”子呈又道?,“或许是因为你更年轻的缘故,以及你的父亲给?你留下了一个稳定的政权,而非在动乱中继承。” “齐国?也在变法?,大宗伯知道?吗?”面对子呈动之以情,子冉并没有动摇变法?的决心,“燕国?若不图强,其结局,必然会走向灭亡。” “我推行的变法?,只是将原本?的偏颇与?不公正进行了合理的修改,没有要舍弃任何人的意思。”子冉又道?,“宗室的能?者,仍然可以担任要职,并且他们可以获得举荐,有直接见我的特权。” 子呈还想反驳什么,却被?子冉一句话唬住,“倘若国?家灭亡,你我皆要沦为阶下囚,丧家之犬,又谈何宗室?” 第056章 遇刺 燕国燕王兴三年,正月,春,大宰子冉于燕国推行的变法,获得?了大宗伯子呈的支持。 然?而一些宗室与贵族,因为变法所带来?的不利影响而怀恨在心,但又不敢真的与当?权者作对?,于是便将恨意转至主持变法的大臣身上。 子冉推行的变法,其中,上将军乐易主要负责军事上的革新,而政治上则全权交由了亚卿剧昕。 随着变法的深入以及显著成果,子冉对?于剧昕越来?越看重,而剧昕在朝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剧昕主张的变法得?到了子冉的全力?支持,对?于子冉的知遇之恩,剧昕尤为感激,于是更加尽心辅佐,并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身于燕国以及变法当?中。 剧昕的才能?,在燕国得?到了最?大的施展,同时也吸引了各国的贤才纷纷赴燕。 短短一年时间,注入了新鲜血液的燕国便焕然?一新,燕王裕晚年无力?改变的局面,在子冉手?中得?到了极大的改善,颓废的气象一扫而空。 “主君今日也不回家么?”车夫一边架着马车,一边问道。 剧昕跪坐在马车内,手?中还捧着一简竹书,是关于历代变法的详情?汇总,通过参考其他六国的变法,制定出一套完全适用于燕国的变法,这将更加有?利于君主的统治不被动摇,因而剧昕所考虑的,不光是对?于燕国,还有?统治燕国的当?权,只?有?政权稳定,变法才能?持续,国家才能?实现真正的强大。 “不了,现在是变法的紧张时期。”剧昕说道,“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与怠慢。” 车夫驱车赶往剧昕办事的公廨,初春的燕国仍然?寒冷,屋顶上的积雪没有?丝毫消融的迹象,车轮碾压着街道上的黄土。 突然?,临街两侧的住宅,窗户被统一打?开,几支锋利的羽毛箭从窗□□出,其方向正是剧昕的马车。 人来?人往的街道瞬间变得?慌乱,利箭从车窗射入车内,将剧昕手?中的竹书钉到了车厢的木板上。 就在剧昕侧头时,又有?几支利箭,以同样?的速度向他袭来?,他吓得?抱头弓腰蹲了下去?。 “怎么回事?”剧昕掀开车帘,只?见坐在车前?驾车,刚还在问话的车夫从车板上倒了下去?。 鲜血渗透了地上的黄土,而他的头颅前?,正插着一支锋利的羽箭。 剧昕这才明白,自己是遭到了刺杀,而且是当?街行凶。 于是他便向前?爬了几步,想要去?够马车的缰绳驱动马车逃离。 然?而随着锋利的箭将马儿擦伤,马车便开始失控。 车厢中的剧烈摇晃,让刚刚爬起来?想要伸手?去?掌握缰绳的剧昕重重栽倒。 “父亲正在主持变法,这段时间朝中的议论声很大,尤其是宗室,尽管大宗伯子呈向云中君表了态,但他无法代表全部的宗室,所以对?于父亲的安危,兄长要格外小心谨慎,多多提防才是。”乐华骑着马匹,向兄长提醒道。 “父亲手?握重兵,又深得?云中君的器重与倚仗,那些宗室不过都?是些敢怒不敢言的人,我看,他们?未必会敢对?父亲不利。”然?其兄长乐简却不以为意,“不过,那位从赵国来?的亚卿就不一定了。” “没有?任何的根基,就只?是靠当?权的信任,就在燕国大刀阔斧的进行变法,连脚跟都?没有?站稳,就得?罪了那么多人,我要是那些贵族,我必拿此人开刀。”乐简继续说道,“当?权就算再器重他,也不可能?因他一人而在燕国大动干戈吧。” “话虽如此,但是谨慎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乐华道。 “嗯。”乐简同意的点头,“现在是云中君当?权,快三年了,你们?…”他看着自己的妹妹,不是很能?理解,“这三年中,他不曾娶妻,你也一直未嫁,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我知道,你当?时并不看好他。”乐简又道,“但现在燕国在他的手?中,更胜于先王,你…” “兄长和父亲都?在他的手?底下,兄长是想说,我看走?眼了吗?”乐华将兄长的话打?断。 “我是你的兄长,自然?也要为你考虑。”乐简说道。 “既然?是为了我考虑,就应该听取我的意思才对?,既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兄长的追问,还有?什么意义呢?”乐华看穿了兄长的意图。 试图再次用姻亲,将乐氏一族,与当?权更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乐简想要解释什么,但远处却传来了动静声,她们?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有人在蓟城的街道上行凶。”说罢,乐华便握着缰绳,朝人群冲散的地方驰去?。 第61章 恰好乐简带了一支人马出来?巡视,遂也驾马跟了过去?。 剧昕的马车失控,他先是扶稳自己,将钉在车厢上的书简收起,塞入怀中。 拴着车厢的马匹冲入人群当?中,眼看着已经撞倒行人,将要碾压过去?,剧昕奋力从摇晃的车厢内一跃,随后死死拽住了缰绳。 “孽畜!” 马车停了下来?,剧昕将受惊的马稳住后,连忙跳下车,将摔倒在马前?的女子扶起,“实在抱歉,这孽畜…” 然?而刺客紧追不舍,他拽着女子往前?推了一步,箭矢遂擦肩而过。 几个刺客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向他刺去?,作为武将,剧昕应对?自如,但由于身侧还有?个人,所以他不得?不多顾及了一分。 刺客们?似乎发现了剧昕在保护身侧的女子,于是改换了目标。 但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子,剧昕并不认识,但是却是因为自己受惊的马,而被人群撞到,也差点被自己的马所碾压,他因过意不去?,这才下马相扶。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无法敌对?剧昕,指使他们?的人,似乎低估了剧昕的实力?,或者,根本就不清楚剧昕的能?力?。 他并非如相貌般是个文弱的书生,曾在赵国担任武将,但并不出名,因此也没有?几个燕人知道剧昕。 很快,刺客们?接连倒地,城中的卫士也及时赶到,将这场混乱平息。 乐简赶到时,妹妹的手?中已经抓到了活口,并绑了起来?,“兄长把他交给上位吧,会有?帮助的,对?于变法的阻碍。” 乐简遂朝左右挥了挥手?,将人扣押。 马车旁的刺杀,也很快就被摆平,剧昕受了些许皮外伤,但并不重,“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卷进了危险当?中。” 女子虽然?被他保护着,却也被他拽了一路,她扶着自己快要晕厥的头,看着剧昕胳膊上的伤口,“先生受伤了。” “先生?”剧昕愣了愣,“你认识我吗。” “主持变法的剧先生。”女子回道。 剧昕本还想追问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亚卿,可还安好?” “乐将军。”剧昕转过头,便看到了马背上的乐简,以及他带来?的人马,于是表达了感谢,“多谢将军相救。” “亚卿应该谢我的妹妹才对?,是她的及时赶到,才避免了更大的混乱与伤害。”乐简没有?独自揽功。 “乐华女公子不愧是将门之女。”剧昕向二人鞠躬致谢。 然?等他回头时,适才的女子早已不见,乐简见他张望,“亚卿是在找刚刚身侧那位女公子吗?” “乐将军识得?她?”剧昕问道。 “她可是前?大宰辛吾之女,云中君的妹妹。”乐简说道,“怎么,亚卿看上她了?” “不,”剧昕弯下腰将掉落的书简拾起,并小心擦拭了上面的灰尘与血渍,听到乐简的调侃之语,慌忙解释道:“我只?是为无端的将人卷进祸端而感到愧疚。” “我听闻,亚卿尚未娶妻,而立之年,仍是孤身一人。”乐简又说道,“大丈夫怎能?不成家呢。” “变法还未功成,哪里敢思儿女长情?。”剧昕回道。 “也许一门美满的姻缘,能?够成就亚卿呢。”乐简继续说道,似在暗示剧昕,“亚卿孤身一人在燕,又无倚靠,如今日这般的祸乱事,恰巧是我与舍妹就在附近,才得?侥幸。” 剧昕听懂了乐简的好意,于是拱手?道:“辛氏名门,昕不敢高攀。” “云中君如今器重于亚卿,他不会拒绝的。”乐简继续说道。 “提携之恩尚未报答,况且姻缘这种事,”剧昕摇了摇头,随候便在车轮底下发现了从女子身上掉落的耳饰,“顺其自然?就好。” ——燕王宫—— “公子。”升任谒者的章平接管了徐德所掌管的一切事宜,“宫外传来?消息,亚卿剧昕在常平大街上遭到了行刺。” “当?街行刺?”子冉抬起头,“剧昕人呢。” “幸得?上将军的女公子乐华及长子乐简将军在附近,亚卿无碍,刺客也已伏诛,乐简将军还将活口送来?了。”章平回道。 “此事交由廷尉去?审,细细的审,你陪同着一起,一定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子冉吩咐道,“不管是谁,决不姑息。” “是。” 得?知剧昕并无大碍后,子冉的神色顿时转忧为喜,“我还怕他们?会在暗中使绊子,而不敢来?真的呢,看来?是变法刺痛了他们?,坐不住了。” 第057章 齐国来使 燕王兴三年,春,燕国亚卿剧昕遭到行刺,遂命廷尉着手调查,很快便牵扯出?了一批贵族,引得当权震怒。 子冉遂借此?案,再次加大力度整治朝中,并按照新的律法,不论亲贵,一律严惩,燕国掀起了一场牢狱之灾。 此?案也使得新制定的律法,开始在燕国变得重视起来,并成功威慑住了朝野,变法得以进一步推行,阻碍也逐渐减少。 是年盛夏,齐国传来了一道消息。 ——燕王宫·后苑—— 宫人们聚集在王宫后苑的荷池旁,采摘莲蓬,并剥下新鲜的莲子。 “今年的荷花长得真好?啊。” “王太后。”宫人将采摘下来的莲子与荷花奉上。 姬蘅坐在秋千上,看着漆盒中准备拿来做膳食的花与莲子,说道:“今年的荷花,真真是喜人。” 随后又想到了齐国,“齐国的临淄,每到盛夏,也能?看到很多长势喜人的荷花。” “小人听说这后苑的荷,就是当年从齐国运来的。”献花的宫人说道。 “是吗?”姬蘅看着粉红鲜艳的花朵,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云中君。”本?在说笑的宫人,见到子冉后纷纷收起笑脸恭敬行礼。 “见过云中君。” “什么事?这么高兴?”子冉踏入池畔的草地中。 “回云中君,小人在与王太后说后苑的荷花。”宫人回道。 子冉拿起一枝尚未完全?盛开的花苞,“彼泽之彼,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宫人们听到子冉口中的诗歌,对视了一眼后识趣的退下了。 她将手中的花献出?,问道:“母后可是睹物思?人。” 姬蘅迟疑了片刻,随后伸出?手,才发现子冉递来的荷花,已去除了茎上的刺。 “纵有诸般不悦,我?总归还是齐人。”姬蘅回道。 子冉低头看着她,倚靠在秋千上的人,形单影只,孤寂落寞,“你想回到齐国吗?”她问道。 “我?能?回到齐国吗?”姬蘅抬起头反问。 关于答案,她似乎无法开口回答,“齐国传来了消息。” “你父王…”子冉看着姬蘅,犹豫的说道,“病逝于临淄的王宫中。” 姬蘅坐在秋千上,眼睛望着池中随风摇曳的花朵,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眼神?依然那?样的平静,就好?像父亲的死?,与她无关。 盛夏的风拂过后苑,即便有满池的花做阻挡,但那?平静的池水,依然泛起了阵阵涟漪。 “年初的时候,齐国就传来了书信。”姬蘅开口道,“他的身体要不行了。” “你的同?胞兄长姬如?夺得了王位。”子冉又道。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夺得王位不足为奇。”姬蘅又道。 “高喆做了齐国的相。”子冉继续说道。 但这句话,却让姬蘅抬起了头,“公子喆…” “兄长怎会任用他为相。”姬蘅皱眉道。 “齐王的死?都未能?让母后触动,一个公子喆…”子冉盯着姬蘅。 “云中君想到哪里去了。”姬蘅回道,“我?只是觉得高喆的为人,配不上国相之位罢了。” “所以母后对于公子喆还是挺了解的。”子冉又道,“对齐国也甚为关心。” “关心与否,都是我?生?长之地。”姬蘅回道,“谁能?做到完全?抛弃自?己的家呢。” “…”子冉似听出?了什么,她看着身侧这个,用冷漠掩饰内心脆弱的人,“那?你…” “想回家吗?”子冉又问了一次,但是这次,她称呼的不再是齐国,而是她的家。 这句问话,刺进了姬蘅的心中,“不可能?之事?,我?从来不做设想。” “或许…”子冉想说什么,却又十?分的犹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公主。”姬蘅的侍女?抱着一大堆莲蓬,从荷池里的木船上跳下。 姬蘅没有等子冉继续说完便从秋千上坐了起来,“是不是摘多了?” “多吗?”青荷看着自?己怀中快要没过脖子的莲蓬。 “好?了,多的可以晒干储存起来,待秋天的时候,也能?吃到莲子羹,回去吧。”姬蘅道。 第62章 离去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子冉,“云中君刚刚要说什么?” “我?…”子冉呆愣住。 “云中君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姬蘅道。 “我?是说,”子冉看着姬蘅的背影,着急的开了口,“你可以将这里当做你的家,我?说的这里,不是燕国。” 地上的青草没过了靴子,片刻后,被踩踏过的地方留下了脚印,但很快,它们便又茁壮生?长,重新立了起来。 ——中宫—— 青荷将莲蓬送到了后厨,随后又将采摘来的荷花插入盛满水的陶瓶中。 “公主,刚刚公子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青荷一边插花,一边问道,“将这里当做家?不是燕国。” “可这里不就是燕国吗?”没有想明白的青荷,扭头问道。 姬蘅将手中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修剪完花茎后,单独插入了空瓶中,“谁知道呢,她在说什么。” “可是您不是回答了她吗?”青荷更加疑惑了。 “你能?给我?什么?”她学着主人的口吻说道。 ———————— 半个时辰前 盛夏的风,穿过二人,吹起了发梢与裙摆,原以为就此要离去的人,忽然转过了身。 “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她问道。 “我?不想给你什么,”子冉却回道,“因为那?本?就是你所拥有的。” “是属于你的。” ———————— “青荷!”姬蘅轻呵道。 “难道云中君要娶公主吗?”青荷没有收敛,继续问道,“您可是王太后。” 但这句话却被已经走到庭院门口的子兴所听到。 这几年里,自?己的长兄与姨母走得极尽,关系密切,虽然不曾留宿,但实际有没有做出?逾矩的事?情,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子兴停下脚步来,听了片刻,而后才踏入院中,“姨母。” “桌上有一些?刚剥好?的莲子。”姬蘅说道,“已经去了莲心。” 但子兴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上面,“姨母,他们说齐国的王死?了,而新王,是我?的亲舅舅。” “既然有人告诉你了,又何须多问呢。”姬蘅说道。 “我?只相信您说的话。”子兴说道,“我?对于母亲,对于齐国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宫中的人似乎都在隐瞒什么。”他又道,“可现在我?长大了。” “你的外祖母育有姊弟三人,分别?是你的母亲和我?,还有你口中的齐国新王。”姬蘅遂道,“他是你的亲舅舅不假。” “但这是齐国的事?。”姬蘅提醒道,“不要忘了你的姓氏。” “国与国之间阻隔的,可不仅仅只有姓氏。”姬蘅又道。 “您不想念齐国吗?”子兴问道,“齐国病逝的先王,是姨母的父亲。” “父死?,子丧。”他又道。 “先王死?的时候,大王的心中悲伤吗?”姬蘅反问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子兴走后,一旁处理荷花的青荷仰长脖子,随后说道:“公主,这两年,奴总觉得大王变化了不少。” “不敢相信,那?是一个十?岁的稚子说出?来的话。”青荷又道,“就像是质问。” “来自?王的质问。”姬蘅添了一句,“这是我?之前教他的,竟用到了我?的身上。” “你适才的话,应该被他听见了。”姬蘅说道,“父死?子丧,所以他是在提醒我?。” “啊?”青荷这才反应过来,“跟云中君有关的事?吗。” “他的羽翼未丰,又没有任何的倚靠,如?果连我?也站在云中君那?一方,那?他便永远只能?成为傀儡。”姬蘅扶着额头,忽然闭上眼,“我?在说什么呢…” “太后教授大王,是不希望大王彻底沦为什么都不懂的傀儡,但扶持他成为傀儡的是公子冉,您对公子冉心有愧疚,所以,”曹氏缓缓走入内,看着姬蘅说道,“您很矛盾。” “太后。”她向其拱手行礼。 姬蘅看向曹芷,“子兴毕竟是阿姊的孩子。” “可是这从来都不是太后的责任,您不应该被这个所束缚,太后护其周全?,做到问心无愧,已经足够了。”曹芷为其开解。 “小人知道太后是想报答与回馈先王后,但是,无论哪种情感或是恩情,都不应该用牺牲来换取。”曹芷又道。 “这是先王后教授给小人的,”曹芷看着姬蘅,“小人今日看,转述给太后您。” “她告诉你这些?道理,可是…”姬蘅闭上眼,“自?己却不遵守,还想让我?…” “遵守吗。” “因为先王后没有选择,但是您有。”曹芷又道。 燕国燕王兴三年,九月,秋,齐国派遣使者赴燕,燕王子兴于燕王宫内正式设宴接见来使。 “齐国这次派遣的使者是…”章平看了一眼信报,“他们的国相。” 子冉听后抬起了头,脸色阴郁,“高喆。” 第058章 权力与爱 ——燕王宫—— “公子喆。”子冉看着竹简上所刻的名字,若有所思,“齐国刚刚更换新王,他的国相?之位也还未稳,出使燕国,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齐国。” “先前在齐国的时候,公子喆那般刁难于?您,如今他与您同为一国之相?…”章平也觉得高喆入燕是别有目的,“该不会是为了王太后?吧?”他惊道?。 章平的猜测与子冉所想的一致,“他当时的刁难,不过也是为了留住王太后?罢了。” “王太后?现在可是燕国的太后?,总不能再回?齐国吧。”章平又说道?。 子冉看向章平,“但倘若是王太后?自己想回?呢?” “可小人觉得,王太后?不会。”章平回?道?,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子冉,作为最亲近的侍从,也作为旁观者,似乎看的很是明白。 “为什么,齐国才是她的家。”子冉问道?。 章平看着自己的主人,“公子,您真的感受不到吗?” “什么?”子冉抬头,眼里充满了疑惑。 “云中君。”就在章平即将回?答时,内宫的掌侍曹芷端来了一碗羹汤。 “正?好我有些饿了。”子冉看着羹汤,挽起袖子,“莲子羹?” 尝了两?口后?,她看着碗中的莲子,问道?:“已?经到了秋末,宫中还有莲子吗?” “这莲子是夏天晒干的。”曹芷解释道?,“云中君这几日政务繁忙,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太过劳神,这莲子可去心火。” “曹掌侍可真是细心呢。”子冉将羹汤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碗还给了曹芷。 曹芷收起碗,行礼退下?时,添了一句:“细心的,并不是小人。” 子冉捧着竹书的手突然顿住,但抬头时,曹氏已?经离去。 “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子冉看向章平问道?。 “小人刚刚想说的是,”章平拱手回?道?,“或许王后?,会为您留下?。” ——中宫—— 是夜,中宫的灯火未灭,寺人提着灯笼走到殿门口,“这小人就不入内了。” 寺人笑眯眯的说道?,“以免打扰公子的雅兴。” “那你先回?吧。”子冉道?。 “哦,啊?”章平反应过来,“公子今夜要留宿中宫吗?” “我一会儿去昭阳哪儿。”子冉回?道?。 “其实?您留宿中宫也没有什么的,反正?那些闲话早都传出来了。”章平小声说道?。 子冉遂抬起脚将章平踢远了些距离,“闭上你的嘴。” “云中君。”宫中出来的侍女行礼道?。 “王太后?睡了吗?”子冉这才恢复了脸色,并问道?。 “回?云中君,王太后?还不曾歇下?。”侍女低头回?道?。 “好。”遂提步迈进了宫中。 正?在院中看天上的月亮的青荷听到声音,惊吓的坐起,看到是公子冉,在如此?深夜来访,有些诧异,“云中君?” 因为子冉很少会在这样?的夜晚来到中宫,“公主在沐浴。”知道?公子冉目的的青荷,向其说道?,“云中君有什么事吗?” “一些朝中的事。”子冉说道?。 “那请云中君随奴来。”青荷便?要领路带她去找姬蘅。 “无关紧要的,我在这儿等?就行了。”子冉慌忙说道?。 “公主可是刚刚进去,云中君如果要等?,那可得好久。”青荷遂道?。 思索了片刻,子冉便?跟随青荷来到了中宫的后?殿。 燕国的暮秋很是寒凉,尤其是夜晚,寒风刺骨,“云中君请在此?等?候。”青荷推门入殿。 片刻后?,青荷从殿内走出,“公主说燕国的秋天很冷,让您入殿说话。” 第63章 子冉看了一眼殿中,青荷遂将她推了进去。 刚一入内,殿门便?被人合拢,子冉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朝有浓雾的地方慢慢靠近。 她知道?殿中有屏风阻隔,最终也止步于?屏风前,“太后?。” “青荷说你有朝中的要事。”屏风内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确实?是朝中的事,但算不上什么要事。”子冉回?道?。 “你来找我,必然是因为重要。”姬蘅道?,“说吧。” “半月后?齐国会派人入燕。”子冉说道?,“出使的人,是齐国的相?国,高喆。” “然后?呢?” 屏风内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毫不在意。 子冉听后急切的绕过屏风,跨越了那条界限,“高喆入燕…” 池中的水雾弥漫在四周,隔着雾气,子冉看到了浸没在池中的人。 “目的是什么?”她看着姬蘅,这一次没有躲闪目光。 姬蘅抬起头,看着子冉紧张的神色,“云中君问错人了吧,我非高喆,怎知高喆所想,这话,云中君为何不去当面问来使呢。” “他已?成为国相?,”子冉道?,“如果他出使的目的是你,他要带你离开燕国呢?” “所以对于?云中君而言,重要的并不是齐使。”姬蘅回?道?。 “我对齐国的使臣不感兴趣,对高喆也是。”子冉道?。 “你那日的问话,不过是试探。”姬蘅又道?,“可是整个燕国都是你的,又何?须来试探。” “这宫墙之高,守卫森严,难道?,我还能从云中君的手中逃走不成?” 姬蘅说的,是子冉先前的问话,她是否想要回?到齐国,回?到自己的故乡。 但姬蘅没有给出答复,“我阻止不了你的,你很清楚,我不想束缚你,也不愿意束缚你,从来。”子冉说道?,“权力?能让我做很多?事情,很多?我想做的事情,但…” 子冉看着姬蘅,“我不会用它来处理我们之间。” “如果你想,我可以送你离开。”子冉又道?,“只要是你想,任何?的一切,都可以。” “这才是我得到权力?,唯一想用在你身上的。” 姬蘅虽为王后?,但以子冉现在手中的权力?,想要送她离开燕国,离开这座冰冷的四方城,并不是难事。 “阿冉。”姬蘅抬头对视着子冉,但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深,“其实?…” “我不想听!”子冉打断道?,眼里充满了惊恐。 “你这样?做,为了什么呢。”姬蘅遂道?,“少时的事已?经过去了。”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子冉回?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够忘记从前。” “否则又为什么要向我提起。”子冉一直记得,父亲离世时的那个相?拥。 此?后?,她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但宫中的闲话早已?传遍。 姬蘅想回?答什么,却无从开口,遂道?:“子兴还在燕国,我说过要将他抚养成人,就绝不会弃他而去。” “就只是为了子兴吗?”不死心的子冉再一次问道?。 “当然。”姬蘅回?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子兴,也很感激你为了我改立子兴为王,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品性,他都是我阿姊的孩子,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欠她的。” “我知道?了。”沉默了良久后?,子冉应道?。 是年冬,齐使赴燕,燕王于?正?殿召见,并设宴款待。 高喆刚刚抵达燕国时,便?处处嫌弃,由于?是冬日,燕国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让高喆很是不适应,并且还在赴燕的途中大病了一场,但至蓟城时,高喆却又惊讶于?燕国丝毫不弱于?齐国临淄城的繁华。 这里,就连车马行走都有严格的秩序,城内的街道?上,积雪被清扫干净,有巡逻的卫士和络绎不绝的人马。 完全不像记忆与传闻中那个气候恶劣,贫弱的燕国了,城中也看不到为非作歹的贵族以及纨绔。 这让高喆感到了危机,子冉在燕国推行的变法,正?在逐渐改变燕国,使燕国强大。 “齐使,请。”接引的燕国官员将高喆引入燕王宫。 燕国改变的,不止只是城中的景象,还有朝堂,将慵懒无能的贪腐撤下?,更换有才能之人,使得燕国的朝堂焕然一新。 但这些没有吓到来自霸主之国的高喆,因为齐国拥有的,不止是这些,他整理了衣冠,踏入殿内。 燕国位列左右的臣子纷纷看向高喆,燕国年轻的王跪坐在高台上,而他的身侧,是燕国如今真正?的掌权之人,公子冉。 刚一入殿,高喆便?对公子冉生起了敌意,不过几年过去,公子冉的容貌似乎没有发生改变。 但是高喆却已?是满面胡须,“外臣高喆,拜见燕王。” 子兴看到齐国的使臣,似乎很是高兴,“齐使请起。”对于?齐国,生母的故土,子兴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高喆起身,看着燕王身侧的子冉,“几年不见,云中君竟然未有丝毫的变化,看来不成家,也有好处。” 子冉早已?过娶妻的年龄,但是却迟迟没有,她从台上缓缓走下?,“公子的身上,倒是沧桑了很多?,难道?是因为做了相?国吗?” “齐国地大物博,加上新王即位,确实?繁杂的事多?了。”高喆回?道?,“不过,比不得云中君在燕国推行的变法。” “齐国不是也在延续先王的变法。”子冉也说道?,“时至今日,仍然是诸侯王中的霸主。” 第059章 真相 “齐国的变法?,自先王起已历数十载,道?阻且跻,君臣一心?,沥尽心?血,方有齐国的今日,而燕国的变法?,短短几年时间,便有如此成效,看来云中?君当年在学?宫,名不虚传。”一向傲慢的高喆,竟夸赞起了?子冉。 “学?宫是齐国的底蕴,齐国有学?宫,向朝堂源源不断输送才能,人才济济,是其他?列国所望尘莫及的。”子冉走到高喆身前道?。 “齐国虽有学?宫,但并非为朝廷专设,燕国在蓟城设立黄金台,亦有不少学?宫学?子前往,如今燕国的朝堂称得算是真?正的人才济济。”高喆继续吹捧道?,“齐燕是姻亲之国,如今看到燕国的繁华,外臣由衷的表示高兴。” 听到这儿,子冉便明白了?高喆的真?实意图。 “这次外臣出?使,除了?代替齐国,便还有我王的吩咐。”高喆继续说道?,“燕国的王太后,是我王的胞妹。” “我王思念自己的嫡亲妹妹,故派外臣赴燕探望与问候。”高喆又拱手道?,“还望大王准允。” 然而他?却是向燕王子兴请求,而不是向子冉,子兴虽然很想同意,毕竟他?也想见一见齐使,与之交谈。 但燕国的朝堂并不是他?说了?算,子兴也不敢贸然做主,于?是看向子冉,“大宰。” 子冉看着高喆,笑道?:“既然是齐王的意思,想要探望妹妹,这并不无不可。” “那就有劳云中?君为之安排。”目的达成的高喆再次拱手道?。 接见结束,子冉便命人将高喆带进?了?一座宴殿等候,随后又差人去中?宫请出?王太后。 ——中?宫—— “公主,云中?君来了?。”青荷入殿提醒道?。 殿外寒风呼啸,飘雪不止,刚清扫完的院子又堆起了?积雪,靴子在雪地里踩踏出?了?一排排脚印。 子冉跨上阶梯,拂去身上的飘雪方才入殿。 殿内烧着火炉,炉子上温着一壶酒,“好香的酒。”子冉跨入殿内说道?。 姬蘅手中?捧着一卷竹书,并没有挪开看书的视线,只是说道?:“今日外朝无事吗?” “有啊。”子冉回道?,“今日是接见齐国使臣的日子。” “那么云中?君,怎还有空往我这里跑。”姬蘅漫不经?心?的说道?。 子冉在火炉前蹲了?下来,并伸出?冻僵的双手烘烤,“这不是来充当传话人来了?。”她道?。 “传话人?”姬蘅放下手中?的竹书,看着子冉。 “齐使为了?见到太后,可是在燕国的朝堂上说了?好大一番违心?话呢。”子冉回道?,“齐王思念自己的妹妹,故而派高喆出?使。” “所以云中?君是来传话的。”姬蘅继续看书,“传话,派人来就行?了?。” “是高喆要见你。”子冉着急道?。 “所以呢?”姬蘅问道?。 “燕国的朝堂,不是由云中?君一人说了?算,就算高喆要见我,云中?君若是不愿意,难道?他?还能在燕国的王宫内硬闯不成?”姬蘅又道?。 理亏的子冉有些无话可说,“高喆在等你。”于?是便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章平会带你去的。” 第64章 姬蘅盯着子冉,片刻后应道?:“好。” 但她并没有让章平带路,只是询问了?安排的宫殿,便带着侍女前往。 留在殿内的子冉呆滞了?许久,直到被打发折返的章平走近,“公子,王太后走了?。” “嗯。”子冉烤着火。 “您就这样放心?王太后去见齐使吗?”知道?一切的章平小声问道?。 “不然呢。”子冉起身道?,“当着群臣的面,拒绝高喆吗。” “公子若想拒绝,高喆绝不是对手。”章平十分自信的说道?。 子冉走出?正殿,负手看着殿外的飘雪与王太后早已离去的身影,“她毕竟生长于?齐国,不管高喆的话是不是真?的,但齐王是她的长兄不假。” “我能将人留住,但心?却不在此地,又有何?用呢。”子冉又道?。 “心?不在此地,”章平跟在子冉身后,“可是小人觉得,王太后并不想去见高喆,只因为这是公子您安排的。” 子冉回过头看着章平,“我没有想过要拒绝高喆。”她承认道?。 “公子,您也在试探王太后。”章平说道?,“因为有些话,明明可以直说的。” “王太后这样聪慧,又岂能感受不到。”章平继续说道。 ——燕王宫—— 高喆被带至一处宫室,但并非密闭的殿宇,而是一片空地,由长廊连接,中?间有一座可以看到雪景的亭台。 因天气严寒,宫人送来了?炭火,高喆进?入亭中?,看着空旷的四周讽刺道?:“你们家公子,是怕我,还是不信任你们的王太后呢。” 宫人与寺人都没有理会高喆的话,只是将炭盆添足了?炭。 高喆遂在炭盆前跪坐了?下来,桌案上奉有燕国的酒。 “太后,这边。”一名宫人将姬蘅引至亭下。 姬蘅便挥了?挥手,独自走上亭台,听见脚步声的高喆,并没有起身相迎。 直至他?要见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仍旧一副从容之姿,“这燕国的酒,的确要比齐国更烈。”高喆放下手中?的爵杯。 “齐相好雅兴呢。”姬蘅开口?道?,但却没有坐下,只是走到栏杆前,看着亭外的飘雪。 “生长在南方,习惯了?南方的水土,公主在燕国,可还适应?”高喆侧头问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姬蘅回道?,“燕国的一切。” 高喆遂撑着起身,缓缓走到了?姬蘅的身侧,“任凭燕国如何?追赶,都始终无法?超越齐国,更何?况这里气候严寒,连酒都是苦涩的,喝习惯了?香甜的美酒,公主,真?的能习惯燕国的烈酒吗?” “能够经?历苦难而存留下来,往往都是惊才绝艳,这里虽然贫瘠,但它也有齐国无法?超越的地方。”姬蘅反驳道?,“不管是哪一国,总有自己的优劣。” 高喆看着姬蘅,于?是不再同她说国家之事,而是直言来意,“大王派我入燕,是有些话想让我带给公主。” “大王在齐国,很想念公主。”高喆又道?,“如果公主愿意,臣可以带公主回到齐国。” 姬蘅看了?一眼高喆,高喆遂又道?:“公主不必担忧身份带来的阻碍,如今的齐国,在大王手中?,只要公主愿意,大王便能将公主接回齐国。” “我为什么要回齐国?”姬蘅侧头问道?。 高喆忽然愣住,“齐国是公主的母国,也是公主的家。” “我不会回到齐国。”姬蘅肯定的回道?。 高喆大惊,“燕王裕已死?,公主何?故要继续留在燕国,当年是先王的意思,大王无法?阻止,如今大王继位,不再需要姻亲来巩固两国之盟,大王也想弥补作为长兄的亏欠。” “你认为,我还需要这些吗?”对于?迟来的关怀,姬蘅表现的很是冷漠。 “公主…”高喆还想继续劝阻。 “我既已入燕,这里便是我的家。”姬蘅打断道?。 高喆呆愣的站在风雪中?,他?看着姬蘅,有些不敢相信,“齐国占领了?燕国的城池,没有燕人会喜欢齐人,更何?况还是王室,公主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别自欺欺人了?。” “那是你以为的。”姬蘅转过身,并向前走道?:“齐国终究会因为自己的自大而食恶果。” 高喆看着姬蘅离去的身影,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公子冉吗?”他?走上前追问道?。 但姬蘅已经?走下了?石阶,并没有回复他?。 高喆后退了?几步,很是生气,因为是他?说动齐王让自己出?使,并将姬蘅带回齐国,但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齐相。”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从另一侧石阶传来。 高喆转过身,发现是燕王子兴,先是有所疑惑,而后行?礼道?:“大王。” “你们先下去。”子兴屏退左右。 “齐相请。”子兴指了?指酒桌,并与高喆对坐了?下来。 “大王怎么会在这儿?”高喆留着心?眼问道?。 “寡人知道?齐相会在这里和姨母相见,所以在此等候。”子兴回道?。 高喆听着子兴对姬蘅的称呼,遂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大王是一国之君,若是想见外臣,着人传唤便是。” “齐相有所不知,寡人年幼,朝政都由大宰云中?君一人所持,寡人…”子兴轻叹。 高喆表现得很是吃惊,“不管怎么样,大王都是燕国先王的嫡出?血脉,更何?况大王的生母还是我齐国的公主。” 同时具有两个国家王室血脉的子兴,却只是自己长兄所立的傀儡。 “按照辈分,齐国现在的王,正是大王的亲舅舅。”高喆又道?。 “不瞒齐相,寡人对于?齐国,并不太知晓。”子兴说道?,“宫中?人人都在向寡人隐瞒,寡人也不知为何?。” “就连姨母,也只是说了?我母亲的身份,其余的,便不愿说了?。” 高喆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大王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子兴不解,“什么真?相。” “大王您的生母,燕王裕之嫡妻的死?亡真?相。”高喆回道?。 第060章 离心离德 “您的生母,是齐国?先王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但她却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了燕国?。”高喆继续说道,“她死在?了燕人的手里,是燕人杀害了您的母亲,大王。” 子兴被高喆的话所震惊,他不?敢相信,“燕人的手里?” “是的。”高喆点头,“因为有些人不?想让拥有齐国?王室血脉的您,继承燕国?的王位,即便您是燕国?先王的嫡子。” 子兴很快就听懂了高喆的话,并且感到无比的愤怒,因为母亲的死,对年幼的他来说打击太?大,得知这样?的真相后,他更是生气,也明白高喆说的是谁。 “不?过,大王现在?继承了燕国?的王位,便是正统继承人。”高喆又道。 “可是燕国?的朝堂,并不?是由寡人说了算。”子兴忧愁道。 “王太?后。”高喆向子兴支招道,他知道子冉与姬蘅的关系,“王太?后可以帮您。” “可是姨母不?愿意帮我。”子兴言语激动,似有所埋怨,“我已经试探过了,姨母她…” “姨母是他那边的人。”子兴皱眉道。 “大王。”高喆看着子兴,“王太?后最在?乎的人,是大王的母亲。” “若她真的在?意我的母亲,为什么?不?帮我呢?”子兴说道。 “或许大王的方法用错了。”高喆又道,“示弱,才能?让人心软,才能?拉近关系,而?试探与质疑,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即便没有王太?后的帮忙,大王也是燕国?的王。”高喆又提醒道,“举行了登基大典,就是礼制所承认的合法继承人,除了天子,没有人可以擅动国?家的君王。” 高喆的话,给了子兴极大的鼓励与勇气,“会有人听寡人的吗?” “大王不?试试,怎知道呢。”高喆回道。 一刻钟后,蓟城上?空的雪越来越大,宫城以石砖铺设的夹道上?逐渐被积雪覆盖。 子冉没有从?中宫离去,外朝的消息因此传进了中宫。 “公子,大王私下见了高喆。”章平小声向子冉说道。 但子冉却依旧脸色平静,并回到了中宫的殿内,将炉中的炭火添足,“见就见吧,他是大王,想见谁都可以。” “公子就不?担心吗?”章平担忧道,“那高喆一定?会挑唆的。” “吾与王的关系,连表面都无法维持,还用挑唆吗?”子冉道。 “这倒是,小人是怕那高喆说对公子不?利。”章平又道。 子冉放下手中的夹子,伸出手放在?炉前烘烤,“这里可不?是齐国?。” 第65章 随后殿外传出了动静声,门前积雪踏出了一排脚印,见殿内还有人,宫殿的主人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拂了拂身上?的雪花,便跨入了殿内。 “王太?后回来了。”话闭,章平识趣的退离了正殿。 “云中君怎还在?呢。”宫殿的主人没有说话,因此青荷便开了口,“难道是要留在?中宫用膳吗。” “王太?后要驱赶我吗?”子冉问道。 “云中君要留,谁有胆子驱赶呢。”姬蘅走到火炉前回道。 子冉遂从?怀中抱出了一个暖烘烘的手炉递上?前,小小的铜炉,用兔绒包裹着,抱在?手里温度刚刚好。 “王太?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道。 姬蘅低头看了一眼,从?她手中接过,“云中君是希望我留在?那儿过夜吗。” 子冉抬起头,刚还阴阳怪气的脸色,瞬间急切起来,问道:“那个地方怎么?过夜?雪这么?大。” “云中君还知道那里不?能?过夜呢。”姬蘅说道,她知道地点是子冉所安排的。 在?如此大雪之下,会面安排在?了一个四面透着风的亭台里。 “我不?放心高喆。”子冉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也想求个心安。” “他是来带我离开的燕国?的。”姬蘅坐下说道,“这才是你?关心的问题吧。” 子冉顿住,她看着姬蘅,“果然。” “他说是我长兄的意思。”姬蘅继续说道,“兄长继承了王位,想要动用齐国?的力量将我接回去。” “除了这个,再无其它?。”姬蘅又道,“云中君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他。” “王太?后的话,我从?未疑心过。”子冉回道。 “至于答案,你?看到了。”姬蘅道,“如此,云中君可以心安了?” 子冉没有回话,姬蘅又道:“子兴应该去见了高喆,但你?没有阻止。” “太后还真是洞察一切。”子冉闭眼道。 姬蘅看着子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说出。 “公子。”章平进入殿内,走到子冉身侧,弯下腰小声道:“齐使高喆要求见您。” 子冉一直盯着姬蘅,章平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传到了姬蘅的耳中。 “云中君看着我作甚。”姬蘅说道,“这下齐使要见的,可不?是我了。” “高喆刚刚见了太?后,又见了大王,这么?快,就又要见我了。”子冉说道,“想来,除了与太?后有关,应该不?会有别的事要单独找我。” “那不?正好,云中君现在?可以亲自?去问问齐使,以求得心安了。”姬蘅顺着子冉的话道。 子冉哑口无言的看着姬蘅,“好,”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好。”语无伦次的说着,“正好。” “问话。” “我这就去问话。”出殿门时?,子冉还差点被门槛所绊倒。 “公子,您小心一些。”还是章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待人走后,一旁的青荷忍不?住笑道:“公主,您又把云中君气走了,不?过他也是,怎么?谁的醋都吃呀,明明是他让您去见公子喆的,连地方都安排好了。” “她不?是一向都这样?吗。”姬蘅抱着手炉习以为常道。 “云中君有时?候,像个孩子。”青荷说道,“尤其是在?公主跟前。” 姬蘅将手炉放置一边,缓缓起身,看着殿外呼啸的风雪,若有所思了起来,“高喆…” “以公子喆的人品,公主您是担忧的吧。”青荷跟在?她身后说道,“从?前在?齐王宫的时?候,他就很爱在?背后嚼人舌根,陷害别人了。” “不?过,云中君好像很讨厌他,肯定?也不?会相信他的话。”青荷又道。 “我担忧的不?是这个。”姬蘅道。 “啊?”青荷不?解。 “他做了齐国?的相。”姬蘅皱眉道,“而?渤海高氏支持的并非是长子。” “也就是说,他与长兄达成了某种合作,所以长兄得到了王位,他得到了相位。”姬蘅继续道,“但以他的人品和?能?力…” 看着主人眼神里的忧虑,“公主的心,仍然牵挂着齐国?。” 姬蘅长叹了一口气,“谁又能?真的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忘记…那些往事。” “启禀王太?后,大王来了。”中宫的侍女走到殿前轻声通报道。 ——宫城·夹道—— 子冉离开中宫时?,恰好碰到了要入宫的子兴。 于是象征性行了礼,“大王。” 子兴看到子冉从?中宫出来,脸色颇为不?悦,他停下脚步,想到齐使的话,“长兄这是要哪里去?” “前朝还有些事。”子冉敷衍的回道。 “寡人已经十一岁了,何时?可以开始学?习如何处理朝政呢。”子兴忽然问道。 子冉看着个头都快要追赶上?自?己的子兴,“大王想要学?习理政,随时?都可以。” “真的吗?”子兴似乎并不?相信兄长所言。 “过几日,臣便把一些处理过的政务送到大王那里。”子冉回道,“等大王熟悉之后,便可以尝试朝中的一些事务了。” 子兴有些意外,但眼里并没有信任,“希望长兄,不?要欺骗寡人。” “臣怎敢欺君。”子冉回道。 子兴随后离去,跟在?子冉身后的章平抬起脑袋,“今日大王这是怎么?了,平常见着公子,躲闪都来不?及。” “难道是高喆跟大王说了什么?。”章平又道。 子冉没有说话,只是朝前走着,但心中已有了盘算。 是日黄昏,燕国?的大雪有了停止的趋势,子冉于外朝处理政务的大殿中接见了高喆。 被请入殿中,看着端坐在?只有君王才能?坐的位置上?的子冉,高喆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得到了相国?之位,但是所拥有的权力在?王权之下,而?同为国?相的子冉却不?同,他所拥有的是真正的王权。 “我有些不?明白,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然是整个燕国?,为什么?要将王位让给一个孩子。”高喆开口道,“是为了姬蘅吗?” “云中君还真是痴情,为了一个女人,连王位都可以舍弃。”见子冉不?说话,高喆又道。 “我为了什么?,为了谁,又舍弃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子冉说道。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适才与我说了什么?吗?”高喆继续问道,“她与我说了燕国?的局势,并让我回去提醒齐王。” “无论你?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将她困在?这里,但是她的心,一直都在?齐国?。”高喆的言语很少激烈,他瞪着子冉,略微得意,“你?永远也得不?到。” “强权只能?留得住人,留不?住她的心。” “说完了吗?”面对高喆的话,子冉只是冷漠的问了一句。 第061章 反目 “什么?”对于?子冉的反应,高喆感到一阵诧异。 “我说?你说?够了吗?”失去?耐心?的子冉厌烦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高喆急道。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算什么东西。”子冉道,对于?齐人,她的态度一向冷漠,更何况还是?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敌意与轻蔑的高喆。 “我要怎么留下她,用什么留下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子冉又道,“你没有?说?动她跟你回去?,所以就来我这里挑唆吗。” “这件事我没有?必要骗你。”高喆说?道,“她确实向我提了齐国的事,并?给出了建议,这足已?说?明,她的心?从未离开齐国。” “那又如何!”子冉冷冷道,“她生长于?齐国,那儿是?她的故土,心?在故土,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是?你们将她逼入燕国。”子冉起身说?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喆,“而现在,又想将她接回去?。” “你们当她是?什么?”子冉质问道,“不想要的时候可以随意丢弃,想要了就再捡起来。” “逼她入燕的是?先王,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想留下她。”高喆为自己狡辩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什么呢,我看到了你只会?用言语来掩饰你的无能,从始至终,也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出来替她拒绝这门根本就不平等的婚事。”子冉回道,“包括我。” “没有?权势的时候,你们躲起来视而不见,因为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你们做出了你们觉得无奈的选择,这样的懦弱的之举与委曲求全,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所以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心?,等到有?权势了,你们觉得后悔,觉得可以用补偿来弥补,于?是?你们想要补偿,但是?你们问过吗,她是?否还需要呢。”子冉又道,“所有?的后来的补偿,都?无法再弥补当初的遗憾与伤害。” 第66章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再更改了,即便它过去?,可是?那个时候它存在,它发生过,是?你们觉得它过去?了,可对她来说?,永远也过不去?。” “因为时间?无法逆流,我们也没有?机会?再选一次。” “无法重来,就无法弥补,我想我会?永远自责,永远愧疚,永远的亏欠。” “无论我为她做了多少。” 她的言语里充满了愤怒,是?替姬蘅,也是?替自己,想要撕碎齐国与高喆的丑恶与虚伪。 “高喆,你喜欢她吗?”子冉努力使自己平复,随后又问道。 对于?子冉一连串的质问,高喆内心?是?羞愧的,但同时也愤怒,“我来到燕国,不就是?答案,我对你们燕国,从来也没有?兴趣。” “你这不是?喜欢。”子冉直言反驳道,“有?了权势,想要弥补遗憾,可是?发现得到了权势,却还是?没有?办法挽回,无论如何做,都?始终得不到,所以你恼羞成怒,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 “公子冉!”高喆指着?子冉。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懦弱,虚伪,自以为是?。”子冉走下台阶,“只不过呢,比你还是?好那么一点?的。” “所以,我猜她是?选择了我,才让你这样的愤怒,就像当初在临淄城前的时候,你愤然离去?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呢。” 高喆被子冉的话?彻底激怒,“公子冉…”怒火让他无法再隐忍,即便这是?在燕国。 但子冉腰间?悬挂着?佩剑,锋利的青铜剑从剑鞘中拔出,随后抵在了向前走来的高喆的眉心?。 高喆被此举所吓,不敢再动弹丝毫,但他不相信子冉真的敢对自己的动手,“你敢杀我吗?” “你若此刻对我下了杀手,齐国定然问罪于?燕。”但高喆心?里并?没有?底,于?是?便搬出了齐国做后盾。 子冉收回了自己的剑,高喆后撤了几步,“公子冉,你我一同为相,有?左右国家之力,今日的羞辱,来日我定当讨还。” “我等着?。”子冉看着?高喆道。 ——中宫—— 子兴踏着?院中的积雪,走进了中宫的大殿内。 “姨母。”子兴向姬蘅行礼。 姬蘅指着?火炉旁边的垫子,待子兴坐下后,她问道:“大王去?见了齐使?” 子兴愣了片刻,神色略显慌张,“是?。” “只是?有?些未解的事,寡人想要问问齐使。”子兴解释道。 “那么大王未解的事,是?什么呢?”姬蘅追问道,“与齐国相关的吗。” “姨母,关于?寡人的母亲…”子兴犹豫的看着?王太后。 姬蘅于?是?知道了子兴与高喆的见面,究竟问了一些什么话?,“你是?燕国的王,你不信任自己的国家,而要听信敌国臣子的话?吗?” “不是?的,姨母。”子兴否认道。 “那你为何要见高喆,为何又要听信他的话?。”姬蘅质问道。 长期隐忍的子兴,面对母亲的妹妹的问话?,心?底的委屈与不满终于?爆发,“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红着?眼反问道。 “我是?燕国的王啊。”随后声泪俱下,“姨母,我是?燕国的王,可是?我连自己的生母是?怎么死的,我都?无法知道真相。” “这算什么王。”他愤怒道,“所有?人,都?只会?躲着?,他们明明是?害怕的,可就是?不愿意回答,我这个王,是?真的王吗。” “敌国的臣子至少不会?欺瞒,可本国的臣民,却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姨母,您让我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子兴泪流满面道。 “你就不曾细想为什么吗?”姬蘅很是?镇定的说?道,“齐国使臣,为何要告诉你,燕国的大臣又为何要隐瞒你。” “有?时候,告诉你真相不一定是?为了你好,而隐瞒你,也不一定就是?要害你。”姬蘅又道,“一切的好坏,都?要根据事件背后的目的来判断。” “你认为齐使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你吗?”姬蘅反问。 “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他不会?忽视我的问话?,至少,他承认我这个王。”子兴说?道。 “我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了燕国的国君,可是?姨母,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总拿年幼来搪塞我,真的只是?因为我年幼吗?”他又问道,“我什么都?清楚,不管多少年过去?,永远都?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立我为王,给了希望,又让人绝望,如果知道结局是?如此,谁会?想要开始呢。”子兴的话?语里充满了埋怨,“这些年,对我而言,一直是?痛苦和煎熬。” 对于?子兴的控诉,姬蘅依然表现的十分镇定,“你会?痛苦,是?因为你的不满足,你的贪欲。” “我问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姬蘅问道。 “什么样的生活!”子兴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终日受人监视,没有?自由的生活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姬蘅又问道,“权力是?吗。” “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姬蘅道,“你为无法满足自己的贪欲而苦。” “可是?他杀害了我的母亲!”子兴甩手道,“我想要为母亲报仇,这有?错吗。” 听到这儿,姬蘅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高喆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还有?,你的愤怒和怨气,真的是?因为你母亲的死才如此的吗。”姬蘅一眼看穿了子兴,“这些年,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即便不是?他下的手,难道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吗?”子兴依旧坚持道,“我才是?父王的嫡子。” “姨母一定比我更清楚,我母亲的死因。”子兴又道,“可我不明白啊!” 他看着?姬蘅,随后爬向前,痛哭流涕的跪在她的脚下,“姨母。” “我的母亲,是?您的亲姐姐。” “她曾经那样的疼爱我,可自从她不在了,我的一切也都?完了,直到您的出现,我才看到一丝的希望。” “姨母。”子兴似在哀求着?姬蘅。 姬蘅看着?子兴,许是?因为姐姐的缘故,所以她软下了心?,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叹道:“我不知道高喆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但他的目的一定是?搅乱燕国,他也不会?真的为你考虑。” “那谁会?为我考虑呢。”子兴问道,“我只知道,这整座城中都?充满了算计。” “当然是?你自己。”姬蘅有?些无奈,“你总是?想要向外求援,可我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这世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不是?吗?” “而且…”姬蘅看着?子兴,眼里充满了失望,但又无奈。 “或许并?不是?高喆挑唆的你。”姬蘅闭眼道,“而是?你心?中,本就是?这样想的。” “一直以来,都?是?我太纵容你,这是?我的失职,你的母亲如果还在世,必然不会?让你走向这样的迷途。” 王太后的话?,也让子兴很是?受伤,在他看来,这样的态度过于?凉薄,“我的母亲会?看着?我苦难吗?” “她不会?。”子兴道,“可是?您却一直这样看着?,这样的冷漠,永远,任由我在泥潭中挣扎,无动于?衷。” 姬蘅看着?越来越偏激的子兴,“那么,我给出的话?你都?听了吗,因为一点?点?事就动摇了你的内心?。” “你指望我做什么呢,你指望我去?恳求云中君,将政权交还给你。” “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做,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我。” 姬蘅的言语有?些激烈,那是?失望过后的心?灰意冷。 “贪婪终会?害了你,时局不利之前,没有?争心?才是?最?好争夺,”她看着?子兴,闭上了双眼,“我言尽于?此。” 说?罢,姬蘅便差人将子兴请出了中宫,青荷将燕王送走后,慌忙入内,因为她知道,主人适才的言语如此激烈,一定是?生了极大的气和委屈才会?如此的。 “公主。”青荷蹲在姬蘅的身侧,“大王怎么会?因为高喆的话?,变得这样了。” “他是?不信任我才会?这样。”姬蘅心?寒的说?道,“原来不被人信任的感受,是?这样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一阵的失神。 “那是?因为太后对他太过用心?,最?后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062章 心声 青荷连忙起?身,“怎么没有人通传?” 刚刚见完高喆的子冉再一次返回了?中宫,她对?视着姬蘅,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里流露出这样的伤神?。 第67章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疲惫不?堪的模样,犹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残花,仿佛一吹就要凋零,让她不?忍触碰,“值得吗?”子冉问道。 姬蘅回看着子冉,“我?也想问你。”她反问道。 青荷看着这二人,识趣的转身离开,并带上了?殿门。 此时,天色已黯,蓟城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并伴随着肆虐的风。 “在我?这里,这从来都不?会是一个问题。”子冉回道,“因为一切,都是我?的自愿,至于条件和理由,都是我?自己想要而已,没有任何理由。” “不?管结果如何。”子冉缓缓走到姬蘅的身前,将她扶住。 “可我?不?这么认为。”姬蘅侧过头,第一次,躲闪掉了?子冉的目光。 “公主是怎样认为的呢?”子冉问道,她握着姬蘅的手腕,力道很轻,“公主的心声,是怎样的。” 姬蘅回过头,对?视着子冉,她的眼底,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就好?像是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之后,呈现出来的,是隐藏在心底的痛与苦还有挣扎。 “或许,公主应该听听我?的心声。”子冉握着姬蘅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紧紧的贴着,每一次跳动,掌心的感受都无比清晰,“它?已完全属于你,不?是吗?” 泪水从姬蘅的眼角倾泻而下,这一刻,子冉变得既心疼又慌张,她将姬蘅搂进怀中。 “阿蘅。”子冉抱着她,无比心疼的说道:“对?不?起?。” 几个月后,燕国,燕王兴四?年,春。 ——阳华殿—— “大王。”寺人捧着十几卷竹书?,“这是云中君送来的。” 子兴打开其中一卷后,生气的将竹书?扔进了?炭盆中,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几个月,一直都在看这些,都是他已经处理过的政务,而这些,寡人早就学会了?。” “寡人现在需要的是这些吗?”子兴怒道,“寡人今年十二了?,有哪一国的王,会像寡人这样憋屈。” “继位四?年,身为君主,却?对?朝政一无所?知?。”子兴将竹书?通通丢进了?炭盆中,“对?自己的国,自己的臣,自己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这些竹书?都是云中君派人送来的,侍从们害怕会受到责罚,于是冒着火,从炭盆中将竹书?拾取。 子兴看见后,更?加恼怒,“你们还捡它?做什么?” “是害怕他会惩罚你们吗。”子兴什么都明白,但仍旧气不?过,于是将气全都撒在了?他们身上,“你们怕他,难道就不?怕寡人?” “大王息怒。”子兴身侧的近侍走上前安抚道,“何必为了?几卷文书?而气坏了?身子。” “寡人是因为这些书?简吗?”子兴回到座上,拉着一张阴沉的脸。 “君子及冠方可治人,古时诸侯为尽早执掌朝政,多提前举行冠礼,文王十二而冠,大王今年恰好?十二,到了?及冠之龄,但是朝中却?并没有这个意思。”侍从道,“可是大王是燕国的王,朝臣不?主动提及,大王…” 子兴看着侍从的眼神?,“你是说,寡人自己提?” “是的大王。”侍从点头,“虽然朝政把握在云中君之手,可毕竟您才是大王,诸侯国之上,还有周天子呢,这些朝臣,难道敢违背礼制吗。” 是年暮春,燕国大朝,燕王子兴忽然在朝会上提出要加冠亲政。 “王太后。”曹芷踏入殿内,脸露愁容。 “何事?” “大王在今日的大朝上,突然宣布说要加冠,并提出亲政。”曹芷回道。 “然后呢?” 曹芷抬头,“满朝文武无一人作声,大王他…” 燕国每月一次的大朝,都城内的官员几乎都会参与,作为君主的子兴,也会象征性的坐在王座上。 但以往都只是听政,朝臣的奏事,也都是向云中君所?奏,就连过问都不?允许。 忍耐已久的子兴,忽然在朝堂上询问子冉,“寡人继位之时,不?过八岁稚子,但如今已过去四?年,到了?加冠的年纪,实在不?忍长兄独自操劳,便想提前及冠。” 子兴的话提出后,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群臣无不错愕燕王之言论。 子冉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扶持上位的燕王兴,“按照周礼,男子二十而冠…” “可是诸侯王不同于寻常百姓。”子兴打断道,“寡人承继先?王大统,也想为燕国的江山社稷与百姓早尽一份力,不?能总是倚靠长兄庇佑。” 子冉本还想说什么,但子兴却?突然看向大宗伯子兴,“大宗伯,您觉得呢?”子兴问道,“您是宗室之首,德高望重?。” 子兴将话抛给了?宗室,还有一个用意,便是他想要完全的选择宗室,也是在提醒子呈。 他知?道子冉的变法触动了?贵族与宗室的利益,但变法已经推行了?三年,朝中的格局早已改变,宗室的影响力不?如从前,现在朝中的重?臣,几乎都是子冉一手提拔的心腹。 没有人敢真的对?抗当权,就算是宗室。 子呈遂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回大王,臣虽为宗室之首,然先?王崩逝时,将国政交至云中君手,长兄如父,所?以还请大王听从云中君之意。” “请大王听从云中君之意。”子呈的话一出,群臣纷纷附和。 子兴为此大惊失色,所?有人都在教授他礼制,包括教书?的先?生,而如今他所?见到的,便是违背礼制。 这些臣子,这些读书?人,就连伪装都不?愿意。 “大王最近看来有些累了?,今日没有睡醒呢。”子冉说道。 感到绝望的子兴,心中的愤怒突然爆发,他跪坐着起?身,指着子冉大骂:“什么长兄如父,我?是君他是臣,君才是父,为什么寡人需要听从他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听从寡人,这才是人臣之道。” “为什么到了?燕国,就反过来了?呢。”子兴质问群臣,“难道周公辅佐成王之时,也是这样僭越行事的吗?” “大王。”子冉看着子兴,“看来大王的风寒,并未彻底痊愈,就连说话都不?清楚了?。” “是不?是该请御医来瞧瞧。”台下有臣子说道。 子兴见子冉如此,便更?加恼羞成怒,“你杀了?我?的母亲!”他大声喊道,“我?的母亲是先?王的正妻,你杀了?燕国的王后。” 子兴的话出,群臣惊愕,谁也没有想到,燕国的王会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都是燕国的臣子!”子兴又朝群臣道,他指着子冉,“这样大逆不?道之人,为何还能立于朝堂,燕国是他的燕国吗。” 但无论?子兴说什么,台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禁军就在殿外。 而燕国的兵权,并不?在王手中,也不?在这些臣子手里,而在子冉。 子冉没有说话,群臣便不?敢言语,“大王病了?。”子冉冷冷道。 子兴听后,便朝子冉逼近,“我?没有病。”但却?被?殿内的禁卫所?阻拦。 燕国王宫内,直属于王的禁军,竟然护着一个臣子而阻拦君王。 子兴看着拦在自己胸前的武器,他大怒道:“这就是燕国的朝堂吗,臣子欺君,千古未有。” “将大王送回去歇息。”子冉道,“宣御医前往阳华殿问诊。” “是。” “我?才是燕国的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子兴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子冉,你杀了?我?的母亲,你杀了?我?的母亲,你们所?有人都是他的帮凶,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的。” “你们都会受到惩罚。” 子冉挥了?挥手,禁卫遂将子兴带离了?大殿。 “大王今天是失心疯了?不?成?”群臣们小声议论?道。 “今日燕国朝堂…”但也唏嘘不?已,“不?可谓不?震撼。” “这样的事,看不?到第二次了?,燕国又要变天了?。”并认为,子冉会将子兴废黜,燕国,又将变天。 ——阳华殿—— 阳华殿前立着一个身影,子兴在大喊大叫了?一番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挣脱上前。 “姨母。”子兴大哭着说道,“公子冉要废了?我?,他要废了?我?。” 姬蘅很是失望的看着着子兴,因为对?于自己的苦心教导,子兴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她又看了?一眼跟在子兴身侧的近侍,眼里瞬间起?了?杀意。 “姨母救我?。” “大王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吧。”姬蘅寒心的对?着子兴说道。 子兴听后,眼神?充满了?惊愣,但很快他就冷下了?脸色,卸下伪装。 “我?不?要做一个杀人凶手的傀儡。”子兴恶狠狠的说道,“既然知?道永远都得不?到权力,那么我?也不?会让他一直这样安稳着。” 第68章 “还有你!”子兴怨恨的看着姬蘅,“明明知?道母亲的死和他有关,却?还是要和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败坏自己的名声,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讨厌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了?,请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第063章 燕王冉 “太子,快来拜见?新王后。” 年幼的孩子因为胆怯而躲在侍从的腿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的看着从未见?过的女子。 这女子是这座宫殿的新主人,她挥手将侍从们屏退,“你们都下去吧。” “子兴。”她又从座上起身,将这怕生的孩子单独留了下来。 作为太子,他的眼里只有胆怯,而没有丝毫的王储之气。 “你不用害怕。” “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母亲的宫殿。”他唯一的大胆,就是因为这座宫殿曾经?是属于他母亲的。 “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她问道。 “他们说?父王重新娶了一位王后,是从别的国家来的。”他回道,“他们让我叫你…” “子兴,我是你的姨母。”她蹲下来耐心的解释道,看着这个容颜与自己的姐姐酷似的孩子,“是你母亲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亲的亲人。” “姨母。”年幼的子兴,眼里闪烁起了光芒,因为他的印象里,一直有一个身影,那是来自于母亲的描述,“我想起来了,母亲和我说?过。” 随后他大哭了起来,颤抖着说?道:“姨母,您和我的母亲长?得好像。” “姨母是一个人来到燕国的吗?” “嗯。” “子兴也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母亲不在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但是现在子兴有了姨母,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子兴也会永远陪着姨母,不会让姨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燕国。” 禁卫将子兴强行带进了阳华殿,并囚禁了起来,姬蘅站在殿前,两座宫墙的夹道间。 暮春的风,已不再寒冷,且带着夏日的暖意,但却?怎么也吹不热,她那颗逐渐凉透的心。 这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她唯一失控的结果?,因为子兴最后那一番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直直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后撤了几步,但却?没有倒下,而是被?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的人所承接。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还有眼前的双手。 “我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你。”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声?音,略微的哽塞,“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被?自己所在意的人,如?此对待,你不痛苦吗?”姬蘅问道,此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倒靠在她的怀中。 “痛苦。”她毫不犹豫的回道,“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那就是彻底失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姬蘅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做?”子冉扶着姬蘅反问道。 “你知道的,我开不了这个口。”姬蘅回道。 “好。”子冉应道。 然而话音刚落下,姬蘅便转过身,拽着子冉的衣袖,“我可不可以求你…” “留他一命。”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所有的辛酸与委屈,都汇聚在了这道泪光中,子冉看着便将她搂进了怀中,“我答应你。”她没有用过多的言语安慰与解释,因为她知道,她需要的绝不是那些虚浮的言语。 粘稠的泪水染湿了子冉的衣襟,“对不起。”再一次的,子冉说?出了这句一直刻在心中的话。 不做任何的干涉,放任事?情的发?展,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增深了她愧疚感。 半年后,燕王子兴疯于阳华殿内,次年,禅位于长?兄子冉。 子冉拒绝不受,群臣遂上表,拥立子冉为王,再三辞让之后,子冉最终接受了群臣之请。 时隔五年,历经?改立继承人,推行变法?的子冉,最终登上了燕国的王位。 于燕国的臣民?而言,燕国的实际掌权人一直是子冉,以至于,群臣不识君王,而只识云中君。 子冉继承王位,早已在意料之中。 然此举,在列国看来,是子冉作为长?兄独揽大权,作为权臣,废黜自己的君王而自立的叛逆之举。 消息传到了新继位的天子耳中,但周王室已经?分崩离析,加上天子的驾崩,君王的更换,让周王朝自顾不暇,对于诸侯王的政权变更,也只是派遣了使臣前往祝贺新君。 周王室的做法?,也向天下宣告了,礼制已经?彻底遭到破坏,周王朝,对列国失去了掌控,天下,也将大乱。 与此同时,子冉在得到王位后,做了一件轰动朝野的事。 ——中宫—— “公主,云中君,哦不,大王来了。”青荷入殿说道。 姬蘅于是走出了宫殿,亲自到庭前迎接,“我现在应该改口了,大王。”她看着子冉说道。 “不管是这个,还是云中君,我都不喜欢。”子冉回道,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显得过于生疏。 “因为这些都只是你的身份。”姬蘅说?道,“可你需要这些身份不是吗?” “没有它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子冉闭眼回道。 “所以为什么要讨厌呢。”姬蘅又道,“你应该接受,欣喜的接受,去做那些,你想要做的事?。” “太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子冉问道。 姬蘅陷入了沉默,“十年了,十年。”子冉又道,“我还剩多少个十年呢,我不想再等?了。” 姬蘅这才想起来,原来她们之间的事?,已过去这么久了,十年,不过一眨眼。 “所以?”姬蘅看出来了子冉的意图。 “我想在继位的同时,立你为王后。”子冉说?道。 尽管姬蘅早有猜测,但听到子冉的言语,内心仍是一震,“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通知我呢?” “作为王,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可我是子冉,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想要成为我的妻子,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问出这样的话来。”子冉回道。 “我是你父亲的继室,是你的嫡母,你这样做…” “为了你我可以去死,还会在乎这些吗?”子冉打断道,她的言语有些激烈,连带着眼睛都变得血红。 “你怎么了?”姬蘅看着子冉,似乎察觉了她的异常,这些年,子冉的情绪看似平稳了许多,因为忙碌,将子冉的时间占满,仅留下来的一些闲暇,也都给了姬蘅。 子冉后退了几步,她抬手抵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心中莫名的躁动,克制不住那些异常的情绪,即便她不想如?此。 “这几年,你几乎没有休息过。”姬蘅说?道,“成为这个王,其实你的心中,是害怕的,但只有你成为了王,才能将变法?推行下去。” “你害怕独自面对是吗?”姬蘅看着子冉,清晰又准确的洞察到了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我不知道。”子冉摇着头,并继续往后撤,“我不知道。” 就在她一直后撤之时,姬蘅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阿冉。” “我可以答应你,成为你的王后。”姬蘅看着子冉的眼睛说?道,“但那条路,你需要自己去走,还记的我说?的话吗?” ——蓟城—— 嘹亮的鸡鸣声?,从盖满茅草的屋顶传来,拂晓时分,夜幕被?一道金光划破,天空与地?面就此隔离开来。 城门刚刚开启,便有大量的人马涌入城中,往燕王宫的方?向,入宫的大臣,似乎都穿戴着十分整齐。 “阿父,今日城中怎么这么热闹,好多人啊。”扎着总角的稚子骑在父亲的肩头。 “因为今日宫中要举行登基大典。” “什么是登基?” “就是我们的大王,成为掌管燕国的君主,成为王,所举行的仪式。” 燕王宫内,两座铜铸的狮虎威严立于殿前,直通大殿台阶的御道两侧,有九根高耸入云的青铜立柱。 百官序位在青铜柱之后,随着号角与鼓声?的同时响起,群臣肃穆。 厚重的礼乐,伴随着庄严齐整的队伍出现在殿前的御道上。 五年前,这条路,子冉曾走过,但却?是以辅政大臣的身份跟随在王太后与新王的身后。 五年前在这里发?生的,子冉记忆犹新,王太后姬蘅牵着年幼的新王,说?了那样一句话。 【“如?果?它能让你完成你想做的一切,那么就请,再走一遍吧。” “不要害怕,不必惊慌,请相信自己的选择,做你认为正确的事?,相信自己。”】 但今日,这条路上,只剩她一人,厚重的冠冕,成为了枷锁,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再也无法?脱身。 脚步变得无比沉重,就像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她,忽然她停了下来。 第69章 位列两侧的文武不明所以,身后跟随的仪仗队也只得停下。 盛春的风,将落花卷起,飘进了燕王宫中,一只迷途的金蝶顺着风停在了她的肩上。 翅膀有一些残缺,但仍能顺着风飞翔,穿过云层的朝阳,忽然洒下,照在了她的半边脸上。 子冉伸出手,金蝶便落在了她弯曲的指背上,“母亲,您在看着我吗。” 她望着日出的方?向,将手中的金蝶放飞。 遥望了片刻后,子冉看着王宫的正殿,昂首踏进了殿中,并站在了燕国最高的位置上。 “大王千秋,燕国荣昌。” 第064章 逼迫 燕国燕王冉元年?,燕王子冉在继承王位的同时,还将自己的嫡母,王太后姬蘅改立为了自己的王后。 此举引起了燕国上下的震荡,一时间,朝野都在谈论此事。 “民?间对您多有议论,说您废黜了自己的亲弟弟,又强占了自己的嫡母,不管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子……”章平将一些从民?间搜来的消息一一转告。 “议论嘛。”然而子冉却?毫不在乎,“又不能实质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日后史官修撰史册的时候,大王的名声。”章平顾虑道。 “史册是留给后人?看的,我的功过,难道是在他们口舌中产生的吗?”子冉说道,“活着的时候,不为自己而虑,却?去想死后长远之事,那我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些徒有的虚名而活,虚名能给我带来什么呢,真到?了那时,我都死了,还会在意谁的评价吗。” 望着桌案上堆积的书简,在她继位后,变法的阻碍进?一步减小,开?始稳步向前推进?,效果也越来越显著,“这些,才是我如今最要关注的事,齐国已经开?始有所打算,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 子冉继位后,主?持变法的剧昕被?命为上卿,并担任御史大夫。 而失去王位的子兴,被?自己的长兄封为了襄君,软禁于阳华殿。 子冉不仅立了姬蘅为王后,还搬进?了中宫。 虽然同在一座宫殿内,但并不同住,姬蘅住在原先的东殿,而子冉则搬去了西殿居住,只有用膳之时,二人?才会同处。 或遇到?一些政务上的麻烦,子冉也会带回宫中商讨,寻求对策。 是年?冬 “听说后苑的梅花开?了,今年?开?得比往年?都要好?。” 朔望的朝议散后,在回去的路上,几个?宫人?谈论的声音,传到?了子冉的耳中。 于是便命抬撵的侍从改道后苑,正值燕国的隆冬,风雪极盛。 但子冉没有去往梅园,而将辇停在了后苑的山脚下,独自一人?踏上了登山的路。 观景的宫殿依旧耸立在山间,只是如今天色已亮,皑皑白雪覆盖着整座山头。 在漫天雪白中,独那观景的栏杆下,生长着一株红梅,如喷洒在雪地中的血液,鲜红耀目。 ——中宫—— 子冉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大王。” “王后醒了吗?”她问道。 宫人?摇头,因为天才刚亮不久,“回大王,王后还未醒来。” 子冉便小心?翼翼的推门入了姬蘅的寝殿,守夜的青荷听到?动静声,差点叫了出来。 “嘘。”子冉慌忙作了一个?手势。 青荷瞬间意会,小声说道:“大王,您怎么跟做贼一样,公主?还没有醒呢,昨儿夜里睡得晚了。” “我知?道。”子冉道。 “我去给您把公主?叫起来?”青荷问道。 “不用了。”子冉拒绝道,“我自己去就好?。” “也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说罢,青荷便将内殿的门轻轻推开?,“公主?的睡眠浅,奴可不保证大王您要是吵醒了公主?,公主?会不会生气。”随后青荷又看到?了子冉背在背后的东西,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奴想,大抵是不会生气的。” “好?。”子冉跨进?殿内,看着还在熟睡的人?,差点忘了自己要做的事,一直到?姬蘅翻身,才突然想起。 她将殿后折来的红梅枝,插进?了一支空的陶瓶中,摆在了妆台上。 半个?时辰后,中宫 姬蘅醒来后,殿中已备好?了早膳。 “今日朝议,说了一些田地的事,变法受到?了阻碍。”用膳时,子冉说道。 “是因为燕国的土地特殊吗。”姬蘅道。 “对。”子冉点头。 “剧昕的变法是参照列国,但是有些对燕国并不适用。”姬蘅提醒道。 子冉再次点头,并起身将一卷竹书放在了姬蘅的桌前。 “关于国家,你在齐国的时候已经了解了,所以我今日要与你说的,还是朝中这些大臣,还有各方势力。” “大司徒邹衍,现在应该是燕国最德高?望重的长者,通阴阳之术,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 “不过,燕国正是因为有他,才能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五谷。” “上将军乐易,上卿剧昕,大宗伯子呈,大司空…” “你将朝堂上这些势力,全部都告诉我了。”听着子冉的话,姬蘅开?口打断道,“真的不害怕吗?” 刚至燕国时,姬蘅在中宫,几乎是被?软禁,如果不是子冉与曹芷,她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曹芷是内廷的宫人?,对于朝政也不知?晓,燕人对于这位王后很是提防。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给出什么见解,或者是帮助,才告知?的如此详细,那么我会尽我所能辅佐你。”姬蘅又道,“但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燕国的情况,所以其实,你并不需要我。” “而且,我对你们燕国也没有兴趣。”姬蘅继续道。 “需不需要,是由我说了算的。”子冉回道。 姬蘅还想说什么,但刚张开?口,便有宫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王,王后。” 因是阳华殿的宫人?,所以姬蘅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襄君殁了。”宫人?跪地道。 姬蘅听后,沉默了良久,随后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 子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寸步不离,生怕有什么闪失,她看着她起身,“阿蘅。” 她扶着重心?不稳一直在后撤的姬蘅,但却?被?推开?了。 “抱歉。”子冉看着姬蘅。 “大王。”姬蘅闭上眼,“那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缺人?教导。” “我也没有做过母亲,但我知?道,姐姐如果还在,就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子冉听出了她的自责之意,于是不顾她先前的推开?,再次走近道:“子兴的事,很多人?都有责任,他的父亲,他的长兄,我们这些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都没有肩负起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只有你,只有你。” “我和你们不一样,在燕国,你们有那么多可以牵挂的人?和事,但是…”姬蘅红着双眼。 子冉看着姬蘅的双眼,瞬间呆滞住,这一刻,她明白了什么,于是将她拉进?怀中,闭上眼,轻声道:“我送你回齐国吧。” “那里有你的母亲和兄长。” 忽然,她的衣襟被?人?攥紧,连带着皮肉一同,让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你当我是什么?”怀中传来了质问,“是你想要就要的东西吗?” “那我又是你的什么?”子冉突然厉声反问。 “忘不掉,过不去,舍不下。” “是你,也是我。” “大王。”殿内的争执声引起了章平的注意,他赶入内,却?看到?面红耳赤的二人?。 “滚!” 众人?被?吓得连忙退出了殿中。 “你疯了。”姬蘅看着她忽然变化的神情,不但没有安抚,反而刺激道,并再次用力将她推开?。 “对,我就是疯了。”这一次,子冉并没有让步,她拽着姬蘅的手腕,力气很大,大得她无法挣脱,并逐渐感受到?了疼痛。 但越是如此逼迫,姬蘅的反抗便越强烈,这是对于伤害的本?能反应。 但明知?道眼前人?的抗拒,子冉却?仍然紧逼,她锁住姬蘅的双手,随后将桌上的器皿全部推开?,将她推倒在桌案上,并俯身强行吻了上去。 不过这样的逼迫并没有持续多久,二人?就被?迫分离,因为子冉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她后撤了一步,也松了手,变了脸色,脸上显露着从前未曾有过的阴暗,尤其是在舔舐嘴角的鲜血时,眼里露出的是上位者的轻蔑与蛮横。 “子兴的结局是我放任的,也是我促成的。”她高?高?在上的说道,眼里好?像没有了愧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她再次上前一把拽住了姬蘅想要逃离的手,并将她死死按在了桌案上,眼里布满了血丝,“因为我的眼里,也融不进?沙子。” 第70章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子冉继续说道,“高?喆死了。”她的表情很是阴险,整个?脸色都是阴暗的,“在他离开?燕国的时候。” 姬蘅看着子冉如今这个?样子,第?一次,眼里出现了震惊之色。 “你杀了高?喆?”姬蘅皱眉道。 “很意外吗?”子冉看着姬蘅震惊的脸色,似乎有些得意自己之作,“齐国的问罪已经被?我压下去了。” “为什么!”姬蘅看着子冉,“杀了高?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在意他…”子冉道。 “我在意你!”姬蘅愤怒的打断道,她瞪着子冉,眼里充满了凶意。 “因为他觊觎你,因为他想带你离开?燕国,因为他挑唆你我之间。”子冉回道,“因为我不允许,不允许你离开?燕国。” “高?喆入燕已经…”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姬蘅却?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只要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子冉的嘴角勾勒着阴险的笑?容,“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从始至终,就不会让你离开?燕国,你的疑心?是对的,可你为什么动摇了呢。” “你动摇了,说明,”子冉笑?着,“你也不过如此。” 啪!—— 声音从掌心?处传出,子冉因争执而涨红的半边脸上,多了一道醒目的掌印。 “既然从前我可以不相信你,那么现在,我也依旧可以。 ” 第065章 冬夜 不光是嘴唇被?咬破,还?挨了一巴掌,子冉抬起手,轻轻擦过自己的嘴角,鲜血仍在流淌,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阴暗。 “齐燕就要开战了。”子冉说道,“齐国向周天?子上奏,问罪于燕,因为一个高喆。” “其实高喆不过只?是一个借口。”子冉继续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姬蘅看着?无?比陌生的人。 “我想做什么,王后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子冉回道。 “我问的是现在,现在的你。”姬蘅又?道。 “征服你。”子冉擦净回道,并又?一次的靠近,“你的人,你的心。” 但姬蘅没有再给她机会,而是拿起桌沿附近的一只?筷子,起初是指着?子冉,而后突然抵在了自己脖颈上,“别过来。” 但子冉却没有听从,依旧继续向前?,眼?里没有丝毫的担忧与害怕,“王后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好像,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对?姬蘅的伤痕,不在乎她的死活。 姬蘅遂从桌案逃离,但还?没有来得及迈步,便?被?子冉一把拽回了怀中,她从身后揽住她,紧紧圈住,“是你亲口答应我,成为我的王后。” “作为王后,作为妻子,侍奉自己的君,侍奉自己的夫,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本欲反抗的姬蘅,听到这样的言语,渐渐停止了反抗,“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吗?”就连声音,都变得无?力。 感受到不再抗拒之后,子冉松开了手,没有再继续为难,“我是在提醒你。” “你是想说,齐燕的战争,你不会留情是吧。”姬蘅背对?着?子冉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大力推行变法,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犯不着?要为了一个我,如此?煞费苦心。”姬蘅又?道。 子冉遂拽着?她胳膊,让她正?对?着?自己,看着?自己。 她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选择开口,并彻底放开了姬蘅。 姬蘅也没有停留,二人就此?不欢而散,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 子冉瘫坐了下来,此?时?的情绪已稍有平复,但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东边传来了打碎陶瓶的声音。 姬蘅回到寝殿,见那妆台上摆放的红梅,于是走上前?,连带着?插花的罐子一同砸向地面。 听到动静声的青荷闯进了殿中,随后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子冉,还?有地上的狼藉。 “这是怎么了?”青荷看着?子冉问道,“公主呢。” 子冉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重复的说着?:“我不知道。” 青荷看着?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子冉,“大王?”但她没有心思多管,便?朝姬蘅的寝殿寻去。 “公主。”青荷跑入内殿,看到一地的碎片,以及清晨的那株红梅。 还?有姬蘅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凌乱,就好像刚刚遭受了什么一般,想到适才外殿那一片的狼藉,与干净的桌案,“难道他对?公主?” 青荷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愤怒,并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去找他。” “青荷。”却被?姬蘅制止,“算了,就这样吧。” “公主。”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姬蘅道。 是夜 中宫西侧的灯已经全部?熄灭,只?有东侧还?亮着?,入夜时?分,蓟城又?开始下雪,随着?夜深,越下越大,飓风戏谑着?夜空中的雪花。 紧闭的门窗,也被?风袭扰着?,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声。 漆黑的夜色下,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推开,灯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随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跨进殿中,打开的门被?再次合拢。 但她的影子却印在了地板上,动静声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子冉。 睁开眼?时?,她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吓,“阿蘅?” 入殿来的姬蘅,在寒冷的冬夜,一袭薄薄的白衣,手中拿着?一盏油灯,在灯光下,白衣包裹的肌肤若隐若现。 子冉不明所以,便?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王后这是做什么?” 姬蘅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灯置于案上,随后便?自行解开了衣裳。 仅有的一层薄薄的衣裳从光滑的肩头顺着?腰身滑落。 子冉大惊失色,她想要起身去拾那衣物,但脑海却突然一震,遂又?以一副君王的姿态问道:“寡人不解,王后这是何意?” “这不正?是大王心中之意?”姬蘅回道,并将自己的发带解开,青丝散于肩头,如雪山上的泼墨,缓缓垂下。 她爬向子冉的床头,子冉却将她拦住,但并未推开,只?是拽起了她撑在榻上的胳膊,“寡人心中之意,可是王后心中之意?”并问道。 姬蘅没有回话,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紧固手,在子冉的身上游走,摸索着?她的腰身,直到触摸到和衣的系带,于是将之轻轻扯开。 子冉并没有阻止姬蘅解开自己的衣物,但她的心中却早已不似脸色那样镇定。 和于身上的外袍被随意丢下床榻,落在了那身白衣的旁侧。 但摸索至贴身的最后一层中衣时?,子冉却握住了她的手。 姬蘅感受到了一丝的抗拒,是从犹豫中产生的,她似乎没有见过子冉赤裸的模样,但她没有继续强求。 她搭上子冉的肩膀,慢慢滑向胸口,随后便?感知到了极为剧烈的起伏,言语的真假,她无?法分辨,但呼吸与心跳是绝不会骗人的。 随着?越来越靠近,随着?肢体的接触,子冉的身体也越来越热。 姬蘅于是俯下身,贴在她的耳侧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大王的身体为何如此?滚烫?” 子冉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引诱,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也是。 她拽着?姬蘅的手,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但她却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动作。 尽管心中燃烧的爱欲已到最盛,“我不想要这样,如果这不是你的情愿。” “那你…想要什么?”姬蘅问道。 “我要你的心。”子冉看着?姬蘅的眼?睛说道,“从来都是。” 姬蘅听后,便?抓起子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心口的位置,“同样的话,也送给你。” 触碰到的瞬间,子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除了胸口的柔软,与触碰时?产生的温度,她还?感受到了她的心跳,那般真切的心跳,如在她的掌心当中起舞。 她的心,此?刻就在她的掌中跳动。 可以触摸得到的心,又?是否真的归属呢。 “不过如此?,是吗?”姬蘅看着?子冉,问出了白天?放出的话。 子冉跪在榻上,低下头失声痛哭了起来,“抱歉。”姬蘅听后,眼?里生出一丝悔意,于是抬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燕王子冉继位后的第三年,齐燕爆发了战争,燕国经过多年的变法,国力大增,但对?上齐国,却仍然没有胜算。 齐国自学宫的设立,与变法以来,便?成为了七国中最强的一个国家,尤其是姬如继位后,重新整顿齐国的内政,励精图治,稳固住了正?在走下坡路的齐国。 而齐燕的战争,是齐国一早的蓄谋,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保持和平,并非是赵国从中作祟,而是被?南方的楚国所牵制住。 第71章 “现在齐国已经发兵,将军队屯于边境。”子冉将南边的军报公布,“现在燕国面临的选择有两个,一是从于齐,割让燕南全部?城池,二是与齐国开战,胜败难料。” 对?于齐国的宣战,燕国朝堂毫不意外,但却制止不了人心的慌乱,毕竟燕国要对?上的,乃是九州的霸主之国。 “齐国在檄文中写道,齐相高喆之死…”不愿发动战争的文臣忽然提起了前?不久齐国发来的讨伐檄文。 “高喆死于燕,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上卿剧昕起身说道,“齐国若真是因为高喆,又?怎会在此?时?发兵。” “齐国的发兵缘由?,无?需去思考,眼?下摆在燕国的就只?有战或不战。”上将军乐易道,但很明显,乐易是主战一派。 因为子冉推行的变法,便?是为了预防今日,与齐赵两国的战争。 “决不能妥协于齐国,若是选择割让城池,那么先前?的变法就白费了,而且燕国的实力也会大减,这样一来,就会完全处于弱势。”剧昕向子冉分析道,“以齐国的贪心,燕国的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可我听说去年,齐王姬如公然向周天?子问鼎,欲称帝号。”怯战的大臣,害怕如果真的开战,燕国会就此?亡国,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恐慌,“敢向周王朝的问鼎的诸侯王,自古也没有几个。” “周王室已经衰微,诸侯王也已不再听从周天?子的号令,齐国的问鼎说明不了什么。”剧昕回道。 “那为何不是赵国,不是魏国,偏偏是齐国呢。”大臣反驳道。 “够了。”战与不战,子冉心中早已有决断,“诸为臣工可还?记得,齐国还?占着?燕国十余座城池呢。” “先王临终前?,曾嘱咐过寡人。”子冉起身说道,“燕国的疆土,都是先祖用血汗一点一点换取,收复失地,是先王的遗愿,也是寡人之愿。” “可是齐强…” “未战先怯,是懦夫之举。”子冉冷下脸道,“而且,就在齐国下了战书后不久,赵王向燕国来信。” 寺人将赵国送来的同盟书端至群臣前?,“燕赵同盟,共抗齐国。” 第066章 合纵灭齐 ——中宫—— 热气从?池水中不断冒出,没过多久便布满了?整个房间。 子?冉倚坐在池边的台阶上,一手撑着背靠,“这场战争,可是齐国先下的战书。” “齐国在你长兄手中更胜从?前?,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解决了?南边的事。”子?冉的话中,充满了?意外,“燕国的准备太仓促了?。” “但至少我提前?做了?准备。”子?冉说道?,“才不至于毫无胜算。” “就算是燕赵同盟,也没有把握吗?”坐在池中的姬蘅问道?。 “王后希望燕国得胜吗?”子?冉扭过头看着姬蘅。 “对于战争的胜败,我不想做任何的言论?。”姬蘅回道?。 子?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回过头,背靠着池子?看着天顶哼起了?齐国的民歌。 “阿冉。” 唱到?一半时,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呼唤,子?冉回过头。 姬蘅已从?池水中坐起,并顺势搭上了?子?冉的肩绑,拦住了?她的脖子?,胳膊上的水染湿了?子?冉的衣襟。 子?冉为眼前?这一幕所惊,也为之所诱,于是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欲,让她急切,爱,却让她克制。 但鼻尖相?触的瞬间,却使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开始翻腾,使整个人都?变得滚烫,呼吸逐渐急促。 也是这一瞬,心中涌起与翻腾的爱意,打破了?有所克制,爱与欲交融在了?一起。 子?冉腾出一只?撑在池沿上的手,搂上姬蘅的腰肢,并吻上了?她的双唇。 唇齿交缠的气息,交换的爱意,越发令人着迷,让她贪婪,加上环绕的雾气,让这爱意越来越浓烈,情欲交织,只?想要无尽的缠绵,醉生,梦死。 但就在姬蘅想要去解开子?冉的衣物时,这样的交缠却又突然停止。 子?冉睁开了?眼睛,并制止了?姬蘅的动作,但此时她眼中克制爱欲的并非是理智,而?是那一丝难以捕捉的恐惧与忧虑。 “为什么?”姬蘅看着她,她不明白?。 子?冉后撤着,“抱歉。”她并没有解释缘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我知道?了?。”姬蘅闭上眼,“你走吧。” 子?冉没有停留的转过了?身,“齐国。”姬蘅又睁开眼,“我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 “算是我求你。”姬蘅看着子?冉的背影又道?,她似乎预感到?了?燕国会胜,并预感到?了?,齐国的败亡会非常惨重。 子?冉背对着姬蘅,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恳求了?,从?姬蘅的口中,“战争的结局,非寡人能控制。” 她没有明确给出姬蘅答复,因为她也不清楚战争的结果,因为齐强燕弱,以燕国的局势,如果败了?,必然会被吞并。 但是如日中天的齐国,若真要吞并燕国,西南各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燕王冉三?年夏,燕国以上将军乐易为帅,上卿剧昕为将,集结兵力南下,同时,赵国也将相?印交到?了?乐易的手中,由乐易统领燕赵联军,共抗齐国。 大殿内,谒者将燕赵两国的帅印,同时交付给了?上将军乐易。 看着漆盒内摆放的帅印与兵符,乐易屈膝跪了?下来。 “这次与齐国的战争,赵国将相?印也交给了?上将军,足可见列国对于上将军能力的认可。”子?冉站在地图前?说道?,随后她走到?燕南的位置,指着齐国北侧的城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燕国的变法,成效就在今日。” “上将军尽管放手去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关前?线战事,全?凭上将军,寡人必会全?力支持,燕国就托付给上将军了?。”子?冉给了?乐易极大的信任与支持。 乐易接受兵符,叩首道?:“臣乐易,绝不负君上所托。” “大王,上将军的次女带到?。”章平踏入殿中说道?。 乐易听后,惊讶了?一番,只?见自己?的女儿被一名寺人带进了?殿中。 “臣女乐华,拜见大王。” 子?冉挥了?挥手,“燕国的变法刚刚施行时,你救了?上卿剧昕,寡人说要赏你,但是一直没有履行。” “上卿是燕国的功臣,臣女作为燕人,当尽自己?一份力。”乐华低头回道?。 “那些虚无的赏赐,寡人知道?对你无用。”子?冉说道?,“如今燕赵齐三?国开战,寡人便想赐你从?军的资格,让你跟随父兄一同上战场。” 子?冉的话刚刚出来,左右的重臣无不大惊失色,但开口阻拦的竟还是乐华的生父,“大王。” “小女一介女流…” “上将军。”子?冉打断道?,“你难道对自己教导出来的女儿没有信心吗?” “大王,臣不是这个意思。”乐易拱手道。 “寡人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子?冉说道?,“但此次燕齐的战争,事关国家的生死存亡,正是用人之际,令爱的才能,蓟城百姓有目共睹,怎能因为是女子?的身份,就此埋没。” 乐易的犹豫,除了?女子?的身份外,便是安危。 “上将军先不要如此着急拒绝,且听听令爱之意。”子?冉遂又道?。 “臣女出身将门,从?小受父兄熏陶,耳濡目染,习得一些本事,如今国家遭受危难,臣女作为燕国的臣民,也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乐华说道?。 “只?要是能者,凡是有利于战争,能使燕国度过难关,又何必在乎,上阵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呢。”子?冉也说道?。 “若这是大王的意思,臣,无异议。”乐易拱手道?。 “此战,就靠上将军了?。”子?冉郑重托付道?。 “臣,乐易,必不辱使命。” 子?冉挥了?挥手,乐易便带着一众随军的将领退出了?大殿。 很快便有文臣站了?出来,担忧道?:“大王,您让上将军一家全?都?上了?战场,蓟城没有家眷…” “乐简将军的家眷不是还留在蓟城吗。”子?冉说道?,“况且乐易侍燕多年,立下不少功劳。” “越是这种时候,朝中对于武将,就越不能起疑心。”子?冉又道?,“王祖父晚年对武将的猜忌,致使燕国惨败,损失惨重,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如果是上天要亡燕国,那无论?寡人做什么都?是无用的,但寡人偏偏不信,谁说弱国无法取胜。” 是年秋,燕赵齐于燕南开战,然齐国实?力强劲,攻势迅猛,燕赵于首战中失利。 第72章 一匹快马踏着黄土飞奔进了?蓟城,不顾城中秩序,一路疾行。 “前?线紧急军报。” 看着前?线快马传回的战报,子?冉沉默了?良久。 “大王,燕齐的首战必然会影响士气与军心。”几位重臣忧虑道?。 “听说已经有臣民开始出逃燕国了?。” “连南边的楚国,西边的魏国都?相?继败给了?齐,燕赵两国就算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齐国。” 九州的诸侯国,燕赵位居北方,常年受胡人侵扰,外患不断,因此国力羸弱。 子?冉站在地图中间,看着齐国的方向,“就连变法,都?没有办法扭转局面吗。” “如果不是变法,此次战争恐怕就不止是输这么简单了?。”大司徒邹衍说道?,“这一战前?线僵持了?近两个月才分出胜负,齐国也并不是完胜的。” “可是国力的悬殊总是事实?。”子?冉说道?。 “虽然有悬殊,但燕赵同盟,若是坚守,可保住燕国不败。”邹衍又道?。 “先生知道?寡人想要什么的。”子?冉道?。 “大王不光想要赢,还想率军南下。”邹衍看出了?子?冉执念,似乎比先王更深。 “将镇守的边军调往南方,给予前?线全?部支持,不管他们要什么。”子?冉下令道?。 群臣惊愕,纷纷劝阻,但却无果。 最后还是大司徒邹衍开口道?:“大王太想要赢了?,如此孤注一掷,燕国面临的结果,便是存与亡。” “坚守一定?能守住燕国,但是大王若要以举国之力南下,一旦兵败,燕国…”邹衍忽然顿住,“必遭齐赵瓜分。” “一定?会败吗?”子?冉问道?。 邹衍摇头,“尚未可知,但胜的几率必然不如败。” “报!”前?线再?次传来了?消息。 章平将士卒手中的竹简转交到?了?子?冉手中,子?冉看过之后,抬头说道?:“上卿剧昕向寡人请求出使魏国。” “出使魏国?”群臣议论?纷纷。 子?冉看着地图,齐国位居沿海,北有燕赵,南有楚国,西有魏。 “先王早年之时,齐国的实?力达到?顶峰,齐宋之战,齐国吞并了?宋国,疆域扩大了?千里,而?后出兵伐魏,又占了?数座城池,再?是楚国,最后也是以齐国的胜利告终。” “剧昕的意思,应该是想合纵,以联合齐国西边的韩魏与南边的楚国一同夹击齐国。”邹衍分析道?。 “若能盟五国合纵,齐国就算再?强大,也无法同时对抗这么多的夹击。”群臣们似乎看到?了?希望。 “合纵若是能成,不但能保下燕国夺回失地…”邹衍犹豫的看了?一眼子?冉,“或许还能灭齐。” 灭齐的话一出,朝堂上瞬间沸腾了?起来,燕受齐国欺压已久,何曾想过能有一日灭齐。 “大王,请下令吧。”宗室开口劝道?,“以我燕国为首,合纵灭齐。” 第067章 病情恶化 ——燕王宫—— 是日黄昏 “阿兄尝尝这个。”昭阳公主将自己桌上一碟样式独特的?点心?端到了兄长的?桌前,“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子冉看着桌前的?食物,有些心?不在焉,但尝试过后,还是笑着夸赞了妹妹一番,“不愧是昭阳,手艺越来越好了。” “阿兄难得过来,王后那边没关系吗?”昭阳公主问道。 “晚膳而已。”子冉回?道,“现在燕国的?情况,不与?她见为好。” “是因为战事吧。”昭阳公主看出?了姐姐的?心?事,“阿兄让乐华姐姐上了战场,我听说前线的?战事不太?乐观。” “你关心?的?就只有乐华吗?”不知道是因为战事,还是什么别的?缘由,子冉忽然变了脸色,整个眼睛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昭阳公主错愕的?看着姐姐,她几乎不曾看到她这个模样,“昭阳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心?里想的?,不是因为乐华吗?”子冉抬起冷漠的?双眼。 “我知道前线战事失利,阿兄面临着被压迫的?局面,心?中定然不好受…” 子冉忽然举起手中的?陶碗,重重砸在了地上,陶片破碎的?巨响打断了昭阳公主的?话?。 昭阳公主被姐姐突如其?来的?怒火所?惊吓,“兄长?” “前线的?失利只是一时。”子冉的?双眼已经开始泛红,怒火燃起。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提及了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 “既然发生了,兄长也采取了补救的?措施,为什么…还…” “你懂什么!”子冉拍向桌案,“你知道这次的?战争意味着什么吗?” 忽如其?来的?否定,让昭阳公主很是生气,看着像变了一个人,如此陌生的?姐姐,她也不再忍让,“你是燕国的?王,做决定的?一直都是你,不管别人怎么规劝,你都是固执己见,以?为自己是对的?,可又害怕面对结果,因为那是你自己选择出?来的?,因为你接受不了失败,接受不了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你不希望受到任何人关心?,包括我,那我可以?收回?。” 子冉听后,生气的?掀翻了整张桌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昭阳公主道,“你自私,虚伪,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替所?有人都考虑了,可是你真的?,理?解过谁,考虑过谁吗,你从?来都是为了自己,你想的?,你要的?,你愿意的?,难道这些不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在言语的?刺激之下,子冉内心?的?怒火爆发,整个人彻底失控,她开始在殿中发疯,将所?有可以?挪动的?东西一一砸毁。 最后看向了自己疼爱的?妹妹昭阳公主,可是她的?内心?深处明明一直在告诉自己,她不愿意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她是害怕伤害到她的?,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狂发怒。 内心?深处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了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她掐着昭阳公主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我是你的?兄长,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父亲和?母亲待你的?好,都不及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而现在,你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被扼制住咽喉的?昭阳公主逐渐感?受到窒息,她拽着姐姐的?手,哭着说道:“正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不想看到你像母亲一样。” 子冉内心?的?声?音一直在劝告自己,她痛苦着,煎熬着,挣扎着,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所?做出?的?一切行为。 而听到母亲后,她便更加的?抓狂与?愤怒,手中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看着妹妹的?脸色逐渐泛白,表情越来越痛苦,子冉的?内心?开始恐惧,是对失去的?恐惧,她想制止自己,可是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最后她看到了妹妹发髻上的?簪子,在痛苦之中,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求死。 于是她松开了手,并取下了发髻上簪子。 随着簪子锐利的?一面从?手背刺入,穿透了整个手掌,剧烈的?疼痛便将她的?失控拉了回?来。 “不!”昭阳公主大?惊失色,眼里充满了惶恐,紧张,还有连心?之痛,她扶着因为疼痛而陷入昏迷的?姐姐,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不敢去触碰那已鲜血淋漓的?手。 “可是那又怎样呢。”昭阳公主哭着说道,“昭阳并不在乎啊。”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子冉的?衣襟上。 昭阳公主痛苦万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饱受折磨,眼睁睁看着她的?情绪失控,而后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姐姐。”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宣泄出来,我也只是想要帮你,可是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我明明,不想看到你做伤害自己的事。” “公主。”直到殿内的打砸声音停止后,侍女才小心?翼翼的?探入殿内。 “御医还没有来吗!”昭阳公主怒道,因为从?子冉踏入她的?宫室不久,她就察觉出?了异常。 “御医还在路上,不过,王后来了。”侍女惶恐的?回?道。 子冉掌权后,便替昭阳公主在宫外挑选了府邸,但她并没有搬出?王宫,而是留在了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陪伴着她仅剩的?亲人。 侍女的?话?音刚刚落下,姬蘅便踏入了殿中,而后便发现了殿内的?狼藉,所?有陈设几乎都被推倒,还有躺在血泊中的?“兄”妹二人。 “嫂嫂。”昭阳公主抬起头?,少见的?泪流满面。 第73章 “我知道。”姬蘅走到二人身前,缓缓蹲下,看着子冉手上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但流失的?速度很缓慢,“你先不要着急。”她镇定的?安抚着昭阳公主,“她只是痛晕过去了。” “正好可以?为她处理?伤口。”姬蘅又道,“帮我把她扶到榻上。” “好。” “这件事不要外传。”姬蘅抬起头?,向殿内众人冷冷提醒道,“就说是大?王感?染了风寒。” “如果让我知道,此事传出?去了,那么今日这里的?人,便一个也别想活。” 几个侍女看着王后的?背影,吓得直冒冷汗,“是。” 半刻钟后 姬蘅坐在榻边,替子冉擦拭着脸上与?右手的?血渍,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准备将利器拔出?。 “会不会有危险?”昭阳公主担忧道。 “说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姬蘅检查了一遍后回?道,“但什么都不做,一直拖着,只会更加危险。” “御医到了。”昭阳公主又道。 “不用。”姬蘅说道,“当然,如果公主不信任我,也可以?让御医来。” “如果是兄长,她会希望是嫂嫂的?。”昭阳公主回?道。 姬蘅洗净双手,在犹豫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住了子冉的?手,一手握住簪头?。 昭阳公主不敢去看,于是转身背对,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背上簪子便已被迅速拔出?,手法干净利落,但也残忍无比。 而榻上的?人依旧昏迷着,姬蘅没有片刻犹豫,快速的?处理?干净了伤口,并为其?止血。 昭阳公主看着她如此淡定的?神色,以?及可怕的?冷静,“嫂嫂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姬蘅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疼痛,残忍。”昭阳公主回?道。 “比起这个,如果面临的?是死亡呢,你会更害怕哪一个?”姬蘅抬头?问道。 “失去与?疼痛,大?多人都会选择疼痛吧,因为失去,会更加的?疼痛,而死亡带来的?永失,会使爱人者生不如死。”姬蘅又道,随后她长呼了一口气,因为子冉的?伤势总算得到了控制。 “关于她的?这个病情。”姬蘅侧抬头?看向昭阳公主,“作为医者,我想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 “是一直都有的?。”昭阳公主回?道,“但小的?时候很少出?现,但是也有,可那时根本不知道,母亲也还在。” “母亲不在后,一直是舅舅在照拂,舅舅请来的?良医说是癫狂之症,每次发病,都需要人强制逼服汤药。” “多喜为癫,多怒为狂。”姬蘅看着子冉,“她的?病情在恶化,而你舅舅让她服用的?汤药,会致人昏迷,以?此来控制她的?躁动,但其?实是无法根治的?,还会损害她的?身体?。” “难道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吗?”昭阳公主焦急道。 姬蘅看着气色泛白的?子冉,“诸躁狂越,皆属于火,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者,此神明之乱也。” “既是神明之乱,药石无医。”姬蘅又道。 昭阳公主后退了几步,随后走到姐姐的?榻前,“那会和?母亲一样吗?” “这个我无法保证。”姬蘅说道,“但可以?知道的?是,你母亲的?死,与?你父亲有关,加上这些年我对你兄长的?观察,基本上可以?推断出?,至亲与?至爱,可以?影响到病情。” “公主留在宫中,也是为了这个吧。”姬蘅又道,“公主才是这个宫中,陪伴她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以?往确实可以?,可是今日…今日…”昭阳公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的?情形是第一次出?现,“她连我都不记得了。” 刚入殿时,姬蘅便发现了昭阳公主脖颈上的?勒痕,还有子冉手中的?簪子也是来自于昭阳公主。 “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吧,今夜我会照看好她的?。”姬蘅说道,“别担心?,明日她若是醒来,我会告知你的?。” “好,那就有劳嫂嫂了。” 翌日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才刚刚亮,而掌心?的?疼痛,促使子冉提前醒了过来。 醒来时她便看到了匍匐在榻前的?人,除了掌中的?剧痛,便是一阵头?昏。 “你醒了。”察觉到动静的?姬蘅,逐渐醒来,但眼睛有些红肿,“昨夜昭阳都担心?死了,我去唤她。”她起身说道。 “不。” 第068章 灭齐 子冉从榻上支棱起半个身子,拽着姬蘅的衣角,“不要走。” 姬蘅回过?头?,看着子冉在脆弱之时所展现出来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怜悯之心顿生。 “我不走。”她拉着子冉的手,缓缓蹲下来检查伤口的情况。 子冉却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抬头?对视的刹那,气氛忽然转变,周围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能?听到的,就只有呼吸,心跳,能?看见的,就只有眼里的彼此。 相互吸引,相互靠近,这一次,是姬蘅主动吻上了?子冉的双唇,触碰时的柔软,与萦绕在鼻尖的气息,让她越发着迷,落陷。 但没过?多久殿门外便传来了?动静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们的缠绵打断。 “王兄。”是昭阳公主的声?音,她站在门外,没有硬闯,“王嫂。” “是昭阳。”子冉道。 姬蘅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缓缓起身,随着殿门被推开,果然是昭阳公主端着汤药正站在门外等候。 而此时太阳的光照已经爬进了?窗内,“公主。” “阿兄醒了?吗?”昭阳公主看了?一眼内殿问道。 “刚醒。”姬蘅回道,“正准备要去通知你呢。” “我猜着阿兄今早会醒来,就提前去准备了?。”昭阳公主回道,“嫂嫂昨夜吩咐的,汤药我已经熬好了?,还?有早膳。”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兄长的。”姬蘅看着昭阳公主为子冉所做的一切,“有一个贴心与关怀她的妹妹,能?一直这样?陪着。” “嫂嫂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像母亲那样?。”昭阳公主说道,好似在解释什么?,“小时候,一直都是兄长陪在我的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醒来总是能?看到兄长的身影,几乎没有分离过?。” “不过?有一年她去了?齐国,说是求学,可我不想她走。”昭阳公主又道,“我便向母亲哭闹,母亲一开始是哄着我的,但后来被我弄烦了?,再就是,一年后,兄长终于回来了?。” 姬蘅听后,眼神有所变化,“原来辛夫人的来信,是因为公主。” “啊?”昭阳公主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没什么?。”姬蘅摇了?摇头?,“你毕竟是她的嫡亲妹妹,她选择你也是应该的。” “昭阳不明?白,嫂嫂的意?思??”昭阳公主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不清楚事件的全?部,所以她也不敢随意?揣测。 姬蘅摇了?摇头?,“公主要进去吗,你阿兄刚起。” “嫂嫂在就好了?。”昭阳公主摇头?道,“一直都是嫂嫂照顾的兄长,我也能?放心。” 姬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独自转身将?早膳与汤药端进了?殿内。 “是昭阳吗?”子冉问道。 “嗯。”姬蘅搬来一张小几,将?早膳置于几上,“先用早膳吧,汤药还?很烫。” “好。”子冉端起粟米熬成的粥,吃了?两口后,她将?勺子放下,“你不吃吗?”她问道,因为昭阳送来的早膳有两份。 姬蘅看着她,心里似乎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当然要吃,只不过?只有一个勺子呢。” 子冉便将?另一碗粥轻轻推到姬蘅身前,并将?唯一的勺子放上,“给,我可以不用勺子。”她笑眯眯的说道,随后便捧起了?碗。 “或许…”从殿外回来看着子冉,姬蘅的心底涌现出了?从前未曾有过?的念头?。 子冉手中?的碗刚放下,含入口中?的粥,还?未进行?吞咽,便被姬蘅拉了?过?去。 她瞪着双眼,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享受与迷恋,被侵占,被掠夺。 口中?的食物并没有通过?食道入腹,而是被另一人通过?蛮横的方?式,像掠夺一样?,一点一点的索取,直至干净,直至只剩柔软与缠绕的双舌,彼此纠缠着不愿分离,彼此交换着粘稠的液体。 良久后,她们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渐停止,子冉粗喘着气,身体有些虚弱。 “该喝药了?。”姬蘅捧着药送到子冉的跟前。 “我的手不太方?便,阿蘅不喂我吗?”子冉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道。 第74章 姬蘅便腾出一只手想去拿勺子,子冉伸出手将?她制止,“我不要这样?喝,药很苦的。” “难道这药会因为我,变得不苦了?吗。”姬蘅说道。 “但你嘴中是甜的。”子冉说道,“就像刚刚那样?,我尝过?了?。” “…” “大王这是不想自己独自一人吃苦罢,还?要拉上臣妾吗。”姬蘅说道。 “可以吗?”子冉跪坐在榻上,略显乖巧。 姬蘅看着她的眼神,“你知道,有的时候看着你,其实…” “很难拒绝啊。” “你不知道我内心的挣扎。” 一边说着,姬蘅一边纵容着子冉,低头?饮下了?半碗汤药。 子冉看着她的动作,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急促,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总要有结果,不是吗。”而后便向她靠近,再一次拥吻。 原本苦涩的汤药,入口后便成为了?她迫切想要索取的,但随着位置的变动,药汁从嘴角溢出,缓缓流下白皙的脖颈。 子冉便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覆上她的脖颈,而后轻轻摩挲着,用拇指将?粘稠的汁液擦拭干净。 从痴缠的拥吻中?退出,子冉的手也从她的脖颈缓缓向上挪至嘴角,继续替她擦拭着。 就在拇指因擦拭而触碰到唇边时,却忽然被咬住,力道很轻,但却使子冉心中?的□□越来越盛。 她顺着拖起了?姬蘅的下颚,并不断的吞咽着,适才汤药的苦涩也已变成了?最难以忘却的,并引诱着她,越来越想要靠近,越来越迫切靠近。 子冉缓缓低下头?,凑到了?姬蘅的耳侧,而她想要的,不仅仅只是靠近。 柔软的双唇,触碰到了?姬蘅的耳畔,随后便轻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随着靠近而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姬蘅,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无?法浇灭的欲望之火,正在燃烧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魂。 口中?咬住手指的力道便也情不自禁的加大了?些许,还?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与喘息。 而这样?的反应,也促长了?子冉心中?□□的燃烧,她将?手从口她口中?拿出,搂向了?她的腰肢,并解开了?她的上衣。 子冉吻向她的脖颈,并轻咬着,舔舐着她的锁骨,而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味道,也在引诱她。 浓烈的爱欲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了?理智,也让她们短暂的忘记了?所有来自身外的烦忧,与爱中?所产生的怖。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而彻底拥有彼此,便驱散了?对失去的恐惧,至少此时此刻,她们是欢愉的。 燕王冉三年冬,就在齐国进攻燕国时,燕、赵、魏、韩、楚达成五国同盟,并由燕国上将?军乐易为帅,共击齐国。 面对五个诸侯国的同盟,联军齐聚,齐国震惊不已,遂从燕国撤兵,想要求和?,但却遭到了?拒绝。 次年春,燕国上将?军乐易奉命率五国联军攻打齐国,齐王姬如闻讯,于是亲率齐国的主力大军迎战于济水。 面对五国联军,齐国大败,城池尽失,齐王如遂率残军逃回齐国都城临淄,燕国趁机收回了?被齐国占领的城池。 捷报很快就传回了?蓟城,此战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燕国上下一片欢呼。 ——燕王宫—— “前线捷报,上将?军乐易率燕、赵、魏、韩、楚五国联军于齐国济水与齐国大军交战,大胜。”章平将?前线的捷报呈上,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悦。 子冉见后,也是心情大好,“这下,燕国多年的怨气终于可得解了?。” “快将?这捷报送去王陵。”子冉吩咐道。 “是。” “等到冬天?的时候,寡人定要祭祀先祖,并将?此事告之。”子冉又说道,随后又拿起另外一份军报。 这是剧昕所呈上来的,关于战功的奏报,“寡人就知道,乐华非池中?之物,若困于内宅,当真是埋没了?她的能?力。” “其实蓟城人人都知道乐华女公子之才,先王当年为诸将?设宴,乐华女公子一骑绝尘,惊叹了?军中?多少人。”章平说道,“就连小人都还?记得,更何况那些饱读诗书之人。” “但谁又在意?呢。”章平说道,“不过?幸运的是,她遇见了?大王您。” “她缺的不是能?够发现她才华之人,”子冉接着章平的话说道,“而是这世间欠缺女子的公道。” “大王,前线来报。”谒者踏入殿内。 前线再次传回了?军报,章平走下台阶从谒者手中?接过?,“大王。” 子冉打开后,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联军于济水取得大胜后,其余四国便纷纷撤兵了?。” “齐国的主力已经溃散,此时撤兵?”章平抬起眼。 “看来诸侯王只是想维持现在的局面,将?失去的土地拿回,而不是真的想要灭齐。”子冉说道。 随后起身走到了?地图前,开始犹豫了?起来,“上将?军乐易主张率军继续南下,一举灭齐,但是上卿剧昕却忧虑联军已散,若仅凭燕军独自,恐难以完成。” “这二人发生了?分歧,所以向寡人请意?呢。”子冉又道。 “乐易与剧昕,是大王的左膀右臂,他们的能?力,恐怕没有人比大王更清楚。”章平拱手回道。 “上卿剧昕虽也是武将?,但终究是文人出身,不过?谨慎一些总是不会出差错的。”子冉说道,“但机会只有一次啊。” 子冉走向齐国的版图,随后踩在了?临淄城的位置上,“寡人,绝不会错失。” 第069章 灭齐(中) ——燕王宫—— “其?它?诸侯王都已撤兵,其?意思?明了?,他们都只是想要击败齐国,一雪前耻,而不是真的想要消灭掉这个国家。”大?司徒邹衍看出?来了?,子冉心中?的恨意,已经远远大?于了?对国家长远发展的考虑,这是一种执念,“齐国可是在周王朝建立时便已同存的大?国,如果灭了?齐国,九州的动荡,可就真的要无休无止了?。” “老臣想,剧昕上卿一定是预见了?灭齐之后,会给燕国带来怎样的代价,于是才与上将军发生争执,想要规劝。”邹衍又道。 “那又如何。”子冉在对齐国的战事上,显然已经变得?极为固执,并不计后果与代价,“齐国欺凌周遭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如若这次我放过了?齐国。”子冉深深皱着眉头,“将来齐国必定会报此仇。” “大?王,齐国无论如何都灭不了?燕国的。”邹衍继续劝道,“但是燕灭齐,以弱国灭强国,定然会遭六国的忌惮。” “剧昕没有挑明,因为他入燕的时间并不长久,不敢触怒您,但是老臣自先?王起就侍奉于燕,虽非燕人,却早已视燕国为家。” “大?王为何,如此执念呢?” “先?生不是会推演吗。”子冉看着邹衍说?道,“不妨算一算寡人,究竟是为何。” 自子冉执政以来,起初只是稍显固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刚愎自用,但有时又能听进去规劝,但性情不定,难以捉摸与猜透。 邹衍猜测的是与病情有关,但他没有直言,“窥探天机,是要以寿命作为代价的。” “大?司徒也爱惜自己的寿命吗?”子冉看着满头白发的邹衍。 邹衍看着跪坐在台上的君王,眼?里早已没有了?当年对老师的敬畏,现在的燕王,只剩下了?冷漠与自私。 “困在过往当中?,只会永远的痛苦。”邹衍不忍子冉继续陷落,“心魔,会永远的拖累你,让你堕入苦海。” “你们现在当然可以说?出?这些话来,因为我可以左右时局了?,因为你们害怕了?,可当时的我不能,所以也没有人在意,”邹衍的话似乎惹怒了?子冉,“但那是我曾遭受的,因为回?不去,就要理所当然的忘掉吗。” “大?王。”邹衍近前一步。 “大?司徒老了?。”却被?子冉的冷漠逼退,“应该回?去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燕王冉四?年,仲夏,燕国上将军乐易奉燕王之命,率燕国主力军攻打齐国都城——临淄。 ——中?宫—— “走啊,磨蹭什么呢。”送完膳食后,内官训斥着手底下的寺人。 谁知他不但没有听从,还突然冲入内殿,“王后!” 此举将一众内官吓坏,这里是中?宫,王后的居所,“拦住他!” 众人同时上前将寺人压住,那寺人眼?看着就要闯入内殿,遂不甘的大?喊道:“公主。” “我就知道你不安分,等回?去,我定要打死你。”内臣命人将寺人强行拖离。 但动静声已经惊动了?宫殿的主人,“怎么回?事?” 姬蘅带着侍女踏出?内殿,内臣惊慌失措的上前,“奴才不懂事,冲撞了?王后,还请王后恕罪。” 第75章 “公主,我是齐国人,是大?王派我来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寺人见到姬蘅,便大?喊道。 但却迎来了?重重的耳光,听到齐国,内臣惊恐不已,于是迅速阻止。 “让他说?!”姬蘅皱眉道。 “王后,此子胡言乱语…”如今是齐燕交战之际,害怕惹祸上身的内臣向姬蘅说?道。 “还要吾提醒第?二遍吗?”姬蘅瞬间冷下双眼?。 内臣心惊,他深知王后虽然是齐女,但却十分受宠,于是只得?命人松开?了?寺人。 寺人慌忙爬到姬蘅的跟前,为了?入宫,为了?见到姬蘅,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小人是齐国士卒,亦是齐王的亲信,是大?王差我来见您的,公主。” “去年齐燕开?战,燕国联合赵魏韩楚四?国,共同攻打齐国,齐国不敌,于是求和退让,但燕国不允。” “大?王率齐国全部主力迎战于济水,惨遭联军夹击,大?败。” “于是再次求和,并以割让城池为条件,其?他四?国皆已应允,并相继撤兵,唯独燕国不肯。” “大王多次派人向公主去信,却都被?燕王冉所拦截,齐国的消息送不到公主手中?,小人这才…”寺人委屈的大?哭道,“想到了此法。” 齐燕的战事,姬蘅并非不知情,也预料到了?结果,联军的事也听得了一些风声,但她清楚诸国的形势。 九州列国,各个心怀鬼胎,齐国一旦被?灭,局势只会更加糟糕,而联军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收回?失地,打压齐国的锐气罢了?。 “你是说?,燕国收回?了?曾经被?齐国侵占的城池后,并没有像其?他诸侯国一样撤兵?”姬蘅问道。 “是的公主。”寺人擦干泪水说?道,“燕王冉,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灭齐。” 灭齐二字,如同锋利的宝剑直直刺进了姬蘅的心脏,齐国会败,她并不意外,但齐国的灭亡,是她不曾想到的。 因为以燕国的势力,不可能独自吞得?下齐国,即便吞下了?,之后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预料的。 燕国贫弱,却能立足,很大?一个原因是有齐国在中?间做屏障。 “小人前不久接到消息,燕国的军队,现在已经逼近临淄城下。”寺人苦苦哀求的说?道,似乎把姬蘅当做了?挽救齐国的唯一希望,“大?王知道燕王在年少之时就喜欢公主,也知道燕王会隐瞒此事,所以小人才想到了?这个法子,潜入燕王宫中?。” “请公主救救齐国吧。”寺人连连叩首,“那是齐人的故土,如果临淄城破,多?少齐人将无家可归。” 面对着哀求,姬蘅心中?五味杂陈,有对故国的不舍,但更多?的是无奈,“长兄未免也太天真了?,两国之战,内宫妃嫔如何能够左右。” “燕王对于齐国的决心,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就连传递消息都这样的困难,你们觉得?,我又能如何?”姬蘅又道。 “可是除了?您,没有人可以救齐国了?。”寺人抬头道,他的额头已经磕破,“即使希望渺茫,小人也想尝试一下,大?王知道,公主的心里,是有齐国的。” “先?王对公主的亏欠,大?王一直想要弥补。”寺人又道。 “生在王室,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没有谁亏欠谁。”姬蘅说?道。 就在寺人向姬蘅陈情时,内臣已偷偷派人前往外朝告知燕王。 ——燕王宫—— “大?王。”章平走到殿内,至子冉身侧,俯身将中?宫传来的消息转告。 “齐王派来的人?”子冉停了?手中?正在忙的事。 “通过变成阉人混进了?王宫之中?,不过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到王后。”章平说?道。 “齐王还真是煞费苦心。”子冉说?道,“但此刻燕国的大?军已经到了?临淄城下。” “王后会来吗?”章平疑惑道。 “什么?”子冉问道。 “恳求大?王。”章平回?道。 子冉抬起眼?看着章平,就在她要张口时,门外值守的谒者走了?进来。 “启禀大?王,王后求见。”谒者奏道。 答案,很显然,子冉轻闭双眼?,“她的冷漠,其?实只是表面。” 子冉挥了?挥手,便继续拿起了?案上的竹简。 片刻后,谒者退出?,王后姬蘅走进了?殿中?。 章平向子冉弓腰,又朝姬蘅行了?礼,“小人告退。” “燕国这一战,非打不可吗?”姬蘅走到桌前问道。 “你知道的,是齐国先?挑起的战争。”子冉一边看着书?一边回?道,“因为打不过而撤退,因为打不过而求和,这是否为时已晚呢?” “倘若换过来,今日输的是燕国,有谁会替燕国劝诫齐王呢。”子冉又道。 “但是灭齐对于燕国而言,并非全是利处。”姬蘅语气平和的说?道,“反而是不利居多?,当然提出?这种话,我也有我私心。” “大?司徒邹衍与上卿剧昕已经提醒过寡人了?。”但是子冉似乎不肯退让丝毫,“但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就算我现在立刻下令,等传到临淄,最少需要十日,已经晚了?。” “灭了?齐国之后呢?”姬蘅皱起眉头,心里已经十分不悦,“大?王的打算是什么。” “这是前朝的政事。”子冉看着手中?的书?,冷漠的说?道,“王后不应该过问。” 姬蘅看着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子冉。 “而且此战诸侯国都已经撤并,只剩下燕齐两国,齐强燕弱,胜负还不一定呢。”子冉又道,“王后是不信任自己的国家吗。” “你问我希望哪一国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姬蘅看着子冉,眼?神冰冷,“我不希望燕国赢。” “燕国才是你的家。” 第070章 灭齐(下) 啪!——子冉拍案起身?,眼里充满了怒火,“你既已嫁入燕国,又成?为了寡人的王后,便不再是齐国的人。” “我先是你的嫡母,而后才成?为你的王后。” “但齐国才是我的家?,从始至终,我就没有?将燕国当?做家?。”姬蘅瞪着子冉回道,这一刻,她眼里的人,只是燕国的王,“你可?以用权力困住我的人,但你困不住我的心?。 ”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你!”姬蘅继续昂首说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从你第二次踏入齐国,用那样的态度逼迫,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永远。” 姬蘅的话,激怒了子冉,尤其是最后一句,深深的刺痛了子冉的心?,她瞪着充血的双目,一把拽过姬蘅的手腕。 随后又挥手将桌上堆满的公文与书简全部推下了桌。 之后便将姬蘅用力拽到了桌前,似乎又想逼迫于她。 一众近侍听见殿内的响动,急忙入内,然而却看到了这样欺凌的一幕,纷纷傻了眼。 “滚出去!”子冉怒斥道。 君王的怒火吓住了众人,在章平的带领下她们匆匆撤离,并严守住了殿门。 面对强迫,满身?傲骨的姬蘅当?然不肯屈从,她极力反抗,拼命挣脱。 但是子冉的力气,在今日却出奇的大,许是愤怒之下,人的潜能被最大激发,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子冉将她紧紧压在了案上,不顾她是否会感到疼痛与屈辱。 “谁说一定要回到过去,谁说需要你的信任,谁说一定要得到你的心?,即使没有?你的心?,那又如何。”子冉的语气很急凑,这是因愤怒所致。 这与姬蘅从前认识的子冉,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如今的子冉,蛮横,霸道,专制,不讲理。 “只要得到你就够了。”子冉满脸的憎恶,眼里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爱意,并将她的衣物用力扯开,不顾她的感受,强吻了上去。 但随着口中传来?一阵剧痛,子冉被迫与之分离,但就是这松懈的片刻,让姬蘅迎来?了反击。 她从桌上起身?,但是没有?逃离,而是重重扇了子冉一巴掌。 啪!—— 二人的口中都溢出了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在鼻尖弥漫开来?,姬蘅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并将敞开的衣物重新裹好。 而除了挨了一巴掌外,子冉还姬蘅还咬破了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醒了过来?,但心?中的燥怒却仍然未消散。 “你疯够了吗!”姬蘅怒斥道,“我原以为,在你母亲的教导下,你会和你的父亲有?所不同,是我想错了,你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你…” 姬蘅看着子冉,眼里泛着血红,憎恶道:“要更加的虚伪!”说罢她便离开了宫殿。 出殿时,左右偷听的宫人及寺人,吓得低着头往后缩了几步,“王后。” 第76章 姬蘅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今日似乎比之前更加的冷了,就连眼神里都带着杀气,清冷至极。 而殿内,则是传来?了一阵巨响,子冉在姬蘅离去后,将身?前的桌子一脚踹翻,随后瘫坐在了地上。 片刻后,章平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子冉,“王。” 子冉心?情极差,就在她要爆发时,章平连忙奏出要事,“前线捷报。” “临淄城一战,首战告捷。”章平低着脑袋,将军报呈上。 前线的胜利,稍微给了子冉些许的安抚,但她却没有?去看军报,只是坐在地上,完全躺了下去。 “上将军问,夺城之后,该当?如何。”章平于是轻声问道。 “杀!” ——齐国·临淄—— 燕王冉四年,夏末,燕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逼进临淄城下,自知大势已去的齐王姬如,于是向燕国递上了降书。 “齐国愿意归降燕国,愿将济水以北的所有?土地都割让给燕国,并向燕国称臣纳贡。”在燕国的中军大帐内,使者奉上了齐王亲自写的降书。 但齐国的投降却遭到了主帅乐易的拒绝,使者大惊,因为这在他看来?,齐国这样的退让,能让燕国得到最大的利益,并且不会受其他诸侯国所要挟,这是燕国所不能拒绝的条件,但是燕国却拒绝了,“难道将军执意要进军灭齐吗?” “有和不可?”乐易居高临下的说道,“现?在的齐国,不过是苟延残喘。” “那也不是你燕国一国可以吞并的。”使者强硬道,“今日燕国的军队若是踏入临淄,来?日便会成为列国之敌对。” “齐国幅员辽阔,你燕国妄想吞并全部,必要付出群起而攻之的亡国代价。”使者恐吓道。 乐易听后哈哈大笑,“燕国会不会亡,我们并不知晓,但是齐国,”他瞪着鹰眼,“今日一定会亡。” “燕国今日若对齐国赶尽杀绝,来?日定会自食恶果。”使者骂道。 “齐国攻打燕国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吗?”乐易冷下脸道,“齐国的出兵,难道不是为了吞并,燕国今日敢这样做,便早已有?应付列国的方法。” “齐国无需再多?言。”乐易挥手。 使者听后,破口大骂,“燕国肖小,若非是联军,又怎能如此?顺利,尔一小国,还妄想南下称霸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乐易挥了挥手,便有?士卒入帐将使者带走,但并没有?放他离开军营。 片刻后,帐外传来?了一声惨叫,听到消息的上卿剧昕匆匆赶了过来?,看着帐前旗帜下的鲜血,他冲入帐内怒道:“上将军!” “你怎能斩了来?使?”剧昕质问道。 “齐国将灭,一个?使臣而已。”乐易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听说齐国递交了降书,要把济水以北的城池都割让给燕国。”剧昕问道。 “是。”乐易回道,“但那又如何,我是燕国的臣子,我只听从我的王。” “如果王的指令是错误的呢。”剧昕说道,“作为臣子,我们不但要听从君王的命令,还肩负规劝的职责。” “燕齐两国的战争,对于燕国而言,赶尽杀绝一定是弊大于利的,这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剧昕说道,“我们逼近临淄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齐国北方的土地吗。” “诸侯国为什?么撤兵,上将军不会不清楚。”剧昕继续说道。 “我只知道,我的王下了杀令。”乐易似乎没有?听进去剧昕的话,又或者,他本就知道这些,“其余的,我不管,也不想管。” “为什?么?”剧昕十分不理解乐易的作为,“你明明都知道。” “既然连我这个?武人都知道的道理,上卿觉得,王会不知道吗?”乐易用了一个?反问来?提醒剧昕。 剧昕突然愣住,“王对于齐国?” “上将军,末将听说齐王派人来?投降了…”受到子冉重用与提拔的将军范梁走进了帐内,“这是怎么了?”却发现?帐中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但范梁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灭齐,“上将军可?不能答应齐国,齐人奸诈狡猾,现?在齐国的局势已经不可?能逆转了,他们的生死,就握在咱们手中呢。” 范梁是土生土长的燕人,祖祖辈辈都在燕国,对齐国十分痛恨,“百年来?,燕国一直饱受齐国的欺凌,这样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除了范梁之外,其他一些燕将也都支持乐易的做法,“上卿现?在明白了吗?” “齐燕的仇,已无法用土地来?解决了。”乐易道。 “可?是作为上位者,需要摈弃这些东西?,为国家?的长远作忧虑和打算才是。”剧昕说道,“意气用事,只会让国家?走向衰亡。” “作为臣子,食君俸禄,我们不仅要忠诚,还应该要替君王考虑周全。”剧昕又道。 “上卿是谋士,深谋远虑,对王也忠贞不二,但是吾,”乐易走到沙盘前,将燕国的旗帜,插到了临淄城上,“不想再犯第二次错误。” “什?么意思??”剧昕没有?听明白乐易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乐易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说道:“我不在乎燕国。” “甚至可?以拿燕国,救我的王。” 剧昕愣看着乐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朝中的传闻,是真的?”他后退了几步,“怪不得…这些年王的性格越来?越极端,和我刚认识王的时候,完全不同。” “这就是父亲的私心?吗?”因军功而升任副将的乐华踏入帐中,“为了辛氏夫人。” “将一个?本不该执掌国家?的人推上王位。”尽管受子冉恩惠,得以以女子之身?实现?抱负,施展才华,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内心?,依旧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看法。 乐易看着比自己的儿子更加出色的女儿,“王位,从来?都不是能者居之。” 乐华深知父亲已下定决心?,再无更改的可?能,“父亲,当?年没能救得了辛夫人,并非是您的原因,就像现?在。” “当?初您救不了,难道现?在就能了吗。” 是年秋,前线捷报频传,子冉大喜,于是设宴群臣与宗室。 ——中宫—— 章平踏入了中宫,因为争执过后,子冉便搬离了此?地,所以中宫变得异常清冷。 “王后。”章平站在殿阶下。 “什?么事?”出来?问话的是青荷,对于燕王身?边的人,她不再有?好脸色。 “宫中今夜设宴,大王特意吩咐小人前来?通知王后,请王后务必前往赴宴。”章平回道。 第071章 夜宴 ——燕王宫—— 宫中为庆前线大捷而设下夜宴,是夜,宗室、外?戚、文武百官齐聚于宴会的大殿。 “大王、王后到! ” 听到与王同行?的还有王后,殿内的嘈杂声逐渐减小?,但议论不止,因为王后不仅是齐人,更是齐国的公主,而此宴又是为庆贺燕国在齐国战场取得胜利而举行?的。 “今日夜宴,王后怎会到场?” “既是夜宴,王后当然要到场。” “可?王后是齐国的公主啊,燕国此战,是要灭齐。” “要灭掉齐国的燕国,其王后竟然是齐国的公主。” “王后是大王亲手所立,灭齐,也?是大王亲自下的令。” “今夜怕是不太平了。” 殿外?,从步辇上下来,子冉想?要去牵姬蘅的手,却?被她冷漠的躲开了。 但姬蘅越是冷漠,便越是能够激起子冉的好胜心,她拽住了姬蘅想?要逃离的手,并强行?与之十指相扣。 在宗室群臣的注目下,子冉牵着王后进入了举行?宴会的大殿。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低着头,但却?用余光不断扫视着王与王后。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因为战争的胜利,本该高兴的王,却?严肃着一张脸,至于王后,依旧那般清冷。 至座上,姬蘅当着群臣的面,强行?挣脱了子冉的手。 子冉并没有发怒,但也?没有好脸色,她走到自己的座上向众人摊了摊手。 群臣遂走到殿中央,向王与王后集体行?叩拜之礼,并恭贺道:“恭贺大王,燕国取得前线大捷。” “恭贺大王,大燕荣昌!” 对于战事的胜利,子冉大喜,但作为齐国公主的王后,眼里没有丝毫的喜色。 “大王有令,赐酒。” 掌管宫中酒酿的宫官领着宫人向殿内的百官赐下美酒。 “此战的胜利,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功,当然也?离不开后方的支持,与我燕国上下一心。”子冉拿起酒杯,起身?说道,“诸卿,此战,亦功不可?没。” “纵观列国,燕弱齐强,齐国称霸东方,而今却?被我燕国所灭,往后,谁又敢说我燕国弱呢。” 第77章 “燕国有今日,都是大王高瞻远瞩,推行?变法,立强国之道,方令我燕国今日震惊群雄。” “大王圣明。” 咚咚咚!—— 宴上响起了鼓乐,就连舞蹈都是与战争相关的,整个宴上,子冉听着群臣的称赞与奉承,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脸上早已泛红。 而作为王后的姬蘅,全程都是冷着一张脸,直到今天,她对于酒宴的厌恶到达了顶点。 于是宴会进行?到一半,姬蘅便想?要提前离席,“大王,妾,身?体有些不适。” 子冉看着姬蘅,“王后的脸色看起来比寡人都好呢,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很显然,她并不想?让姬蘅离去。 “妾是女子,不胜酒力。”姬蘅隧道。 “哦?”子冉自然不会相信,“这可?不像是王后能说出?来的话。” 姬蘅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原本死寂的眼里开始燃烧起了怒火。 但子冉似乎并不在意,“你是王后,这样重要的宴会,怎么可?以提前离开呢。”并用身?份将她捆绑住。 “大王想?当着群臣的面和妾争执吗?”姬蘅问道。 “王后非要扫寡人的兴吗?”子冉瞬间冷脸,就像是给出?的警告。 “究竟是妾扫大王的兴,还是大王想?要当众羞辱妾。”姬蘅瞪着子冉。 子冉看着姬蘅,因为理亏而收敛了态度,但并未放她离去。 而姬蘅也?没有再?继续说下说,就在她们?回归平静后不到半刻钟,宫外?传进来了一则前线的消息。 快马加鞭送进王宫的捷报,为今夜的宴会又添了一道彩头。 士卒被带进了殿中,一边喘着气,一边高兴的向君王贺喜,“启禀大王,我军攻破了临淄城。” 士卒的话音刚落,整座大殿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群臣再?次向子冉恭贺。 “恭贺大王,天佑我大燕。” 临淄是齐国的都城,攻破临淄,便意味着灭了齐国。 “启禀大王,将军范梁有贺礼奉上。”随捷报而来的,还有将领从前线送来的贺礼。 “什么贺礼。”子冉好奇道。 一只?近女子身?宽的方形木匣子,被捧进了殿中,群臣也?都纷纷好奇,从前线送来的贺礼究竟会是什么。 “大王。” 子冉并没有命人立即打开,而是向群臣问道:“诸卿猜猜范将军这次给寡人进献的,会是什么宝贝呢?” “猜对了有赏。”子冉又道。 群臣看着匣子,纷纷思考与推测,“是范将军率先破城,那定然是奇珍异宝了。” “既然是进献给大王的,当是从临淄城的齐王宫内缴获的珍宝。” “难道是齐国的国玺?” 他们?看着匣子,如此形状,如此大小?,便纷纷推测是象征齐国君主与权力的国玺。 子冉便挥了挥手,候在殿阶下的谒者于是走上前,然而匣子打开的瞬间,谒者便吓得瘫倒在地。 殿内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子冉也?都惊住了,因为匣子里盛放着一颗头颅。 且是面目狰狞,鲜血已经留干,似乎生前遭受了折磨,所以脸上才如此的惊恐万状。 “这…”群臣们?有恐慌而不敢看的,还有一些则是纷纷猜测,这是谁的头颅。 负责外?交与礼仪的官员当中,有曾出?使?过齐国的大臣,很快就将其认了出?来,“这是齐王如的头颅。” “齐王?”大臣们?很是震惊,范梁杀了齐王,并将他的头颅献给了自己所忠诚的燕王。 一些老?臣们?纷纷叫好,因为齐王姬如登位后,对于燕国的蛮横更甚其父,齐国先王至少?采用了比较柔和的方式,没有强行?逼迫,而姬如则是直接用兵,想?要吞并。 “齐国的王,其头颅如今送往我燕国,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可?是…”群臣中,很快就有人小?声的开了口,“齐王如是…” 他们?纷纷看向子冉身?侧坐着的,燕国王后,“是王后的同胞兄长?。” 于是殿内再?度安静,因为此刻,他们?的王,也?陷入了沉默。 姬蘅高座在燕国的中宫之位上,将台下的一切都看得那样清楚,尤其是那匣子中摆放的人头。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那张面庞,虽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但眼底的红色,早已说明了一切,而她的内心,也?将要被逼疯。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结局,而她在入燕时,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夜这样一幕发生。 这一刻,她的怨念与愤怒已将她的心填满。 但她的脸色却?依旧,强装着镇定。 子冉站了起来,对于范梁的这份献礼,她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开心,但也?没有惩罚与降罪。 姬如的死,子冉或许想?到了,但是头颅被当做贺礼送来,是子冉没有想?到的。 “范将军还真是…出?其不意啊。”群臣议论道。 “他难道不知?道王后是齐国的公主,齐王的亲妹妹吗。” “范梁一向耿直,估摸着只?想?讨好大王了吧。” 很快,子冉便挥了挥手,让人将范梁的献礼撤下。 “王后…” “大王羞辱够了吗?”姬蘅面如死灰的问道。 子冉看出?来了她强装的镇定,与不动声色的伪装,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傲骨,让她不愿在燕国的朝堂上低下头。 “此事,寡人并不知?情。”子冉说道。 姬蘅没有多说什么,眼里充满了失望,她缓缓起身?,没有再?询问子冉的意见便离开了宴会。 子冉也?没有再?用权力逼迫她留下,而是将一樽酒全部饮尽。 但等王后离开后,子冉却?对范梁进行?了赏赐,并命人快马送往前线。 ——中宫—— 一直至夜深,夜宴散去,带着醉意,子冉来到了中宫。 子冉屏退左右,想?要独自入内,但却?被姬蘅的侍女拦在了殿内。 “王后歇下了,请大王回吧。”青荷并没有给子冉好脸色,今日宴上的事,也?让她对子冉彻底改观。 “这座王宫都是寡人的。”子冉说道,于是便强行?闯入了殿中。 青荷阻拦不及,“公主…” 而后便看到姬蘅在窗前点了一盆炭火,似乎正?在烧着什么。 青荷见主人没有说话,便也?不再?多言,她横了一眼子冉旋即退离了殿中。 子冉站在殿口,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向她靠近,“王后,宴会上…” “今日大王的羞辱,还不够吗?”姬蘅烧着手中的纸钱,并未回头去看子冉。 “这并非我的本意。”子冉解释道。 “攻破临淄难道不是你的授意?”姬蘅心底的愤怒在此刻突然爆发,她将身?前的盆火踢翻,瞪着怒红的双眼看向子冉。 “灭齐的指令难道不是你下的?”她质问着,并不断向子冉逼近,所有言语几乎都是怒吼而出?,她在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恨意。 这是子冉几乎不曾见到的一面,陌生,但又无比真实。 “如果没有你的授意,范梁敢对齐王动手吗?”她走到了子冉的身?前,瞪着仇恨的眼睛,那一直在强忍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前线那些人,难道不清楚我与齐国的关系。我和你的关系。” “现在你来这里,想?告诉我什么呢,告诉我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吗?”姬蘅看着子冉忽然发出?冷笑。 她的笑,是那样的无奈。 凄惨,悲苦。 第072章 将星陨落 “不是的。”子冉靠近道,她伸出手,却被?姬蘅用力打?开。 “别碰我!”姬蘅瞪着充满怨恨的双眼,向子冉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如果一开始你什么都没有做,我绝不会任何的怨言,也不会多说一句,因?为你我本就不相欠,你是燕人,是燕国的王,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你身为王应该做的。” “可?偏偏你什么都想要。”姬蘅一边说着一边后?退,无?望到充满希望,再到失望,犹如从泥潭中被?人救起,却又被?亲手推向深渊,“你才是那个?最虚伪的人。” “为什么要接近我,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说话的时候,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流出,“你不觉得虚伪吗?” 子冉体内的狂躁不安逐渐褪去,变成了痛苦,挣扎,就像陷入了黑暗之?中,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好像在远离她。 不被?信任,被?抗拒着,引发了她的恐惧与更严重?的不安。 自责,愧疚,再次涌入心中,变成了她对自己的痛恨。 这不安所驱使她做出的决定,是她无?法克制的,明明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要如此。 可?是她的举动却不受她所控,当冷静下来后?,因?为悲观而产生的恐惧占据了她的所有。 第78章 子冉向前逼近,“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诉说自己的内心,那样?苦涩,又充满了阴暗,见不到任何的光。 “别过来!”姬蘅将她呵止,“既然你要灭齐,那我也是齐人,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这样?你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子冉被?姬蘅的话所吓,于是不敢再向前逼近,她看着姬蘅,没有说任何的话。 “对不起。”许久之?后?,子冉用着很细微的声音说出了三?个?字。 殿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姬蘅在子冉的眼底再一次看出了久违的愧疚,这样?的愧疚,也将她的不安抚平,她的眼中只剩下无?奈与悲伤,这一刻,她只当她是燕国的王,“你走吧。”所以她不应该有怨念。 子冉没有停留,她看了姬蘅一眼,便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了中宫。 青荷急忙入内,“公主。”并仔细查看着姬蘅,“他有对您怎么样?吗?” 姬蘅乏力的倒在了窗前的坐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所衍生出来的痛苦,遍布她的全身。 子冉没有回到自己的宫室,而是前往了昭阳公主的住所。 今日的夜宴,昭阳公主也在,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昭阳公主,很是诧异姐姐的到来。 “蓟城的秋天寒冷,王兄进来坐吧。”昭阳公主倒了一碗醒酒的汤,她看着脸色泛红的子冉,“王兄没有去中宫吗?” 子冉长叹了一口气,昭阳公主很快就发现了姐姐的异常,她将侍女全部屏退。 随后?走到姐姐身侧跪坐下,“阿姊。” “昭阳,我今夜来,是有些事要跟你说。”子冉却将妹妹的话打?断。 隐约感?觉到什么的昭阳公主,内心之?中充满了强烈的抗拒,“我不要。” “只有你能帮我了。”子冉看着妹妹,哀求道。 燕王冉四?年?,深秋,继五国联军伐齐,连下齐国七十三?城后?,燕国上将军乐易独率燕军攻破临淄。 齐王姬如被?杀,一部分被?俘的宗室也未能逃脱,齐国重?臣王贾带着齐王的嫡长子姬璋逃往即墨,并将太子姬璋立为齐王。 至此,拥有千里之?地的齐国便只剩下即墨一座城池,齐国,名存实亡。 是年?九月,燕军引兵东围即墨,准备彻底灭齐,与此同时,列国都在观望,包括先前联军的诸侯王。 因?此,乐易引兵围城后?,没有擅动,而是派亲信快马将消息传回蓟城,同时还将俘虏的宗室与齐国的贵族及大臣一并押送回都。 即将进入冬天的燕国,气候异常寒冷,不少齐国宗室因?为无?法适应而病死在了前往燕国都城的途中。 至蓟城时,昔日仗着作为大国而飞扬跋扈的齐国贵族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他们衣衫褴褛,手脚都戴着镣铐,在燕人的唾骂下,被?燕国士兵押着游街示众。 “快点走!”士卒们手持马鞭,就像对待牲畜一般随意鞭笞着这些俘虏。 因?为食不果腹,拖着一副力竭的残躯,所以他们的行动十分迟缓。 但赶路的士卒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即便是对着妇孺。 赶路的队伍中,一孩童因为寒冷与饥饿晕厥了过去,众人纷纷停下脚步。 但却被?燕国的士卒若不容忍,并进行了言语的辱骂与动手鞭笞。 其中一名男子实在忍不下去了,遂伸手将士卒手中的马鞭拽住,“我的妹妹是你们燕国的王后?!” 士卒们听后?,不但没有畏惧,反而变本加厉的惩罚起了他,他们将其踹到在地,抽笞着马鞭,“你以为这里还是齐国吗,你们这些公子,如今也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齐国亡了,再没有人能够救你们。” 队伍当中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士卒遂押着他们继续赶路,“老实点。” ——燕王宫—— 前线的军报传回了蓟城,“我军顺利攻破临淄,但齐国重?臣王贾带着齐太子姬璋逃往即墨,并立其为王,上将军已?引兵围城,还请大王示下。” 与此同时,上卿剧昕也传回了一些关于诸侯国的动向。 看着这些奏报,子冉最终做出了决策,“撤兵。” 从前线回来的士卒大为震惊,因?为现在是燕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齐国的负隅顽抗,也只能坚持一阵。 “是。” “大王,一个?月前,从前线送回来的齐国俘虏,已?经相继抵达了蓟城。”章平将一份名册呈上,“途中死亡人数过半,有齐国王室子弟,以及齐国贵族,高氏,崔氏,及文武大臣,一些体弱的,病死在了路上,剩下的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子冉思?索了片刻,“先关押起来吧。” “是。” “临淄已?陷,齐国彻底失势,即墨城即便坚固,也难抵全胜之?师,此时突然撤兵…”昭阳公主随在一旁,她看着子冉,若有所思?,“王兄其实,根本没有打?算灭齐吧。” 子冉看着俘虏的名册,“齐国已?经付出了代价,诸侯王们都在隔岸观火。”随后?她将一份册子交到了昭阳公主的手中,“我不能让燕国真的毁在我的手里,趁我还清醒时。” “等凯旋,我会着重?提拔乐华。”子冉又道,“乐氏一族对燕国的忠诚,毋庸置疑,这次对齐国的战争,从前线送来的战报中,有她的全部功绩,不输男子的骁勇,加上女子的心细与缜密,她的才华,远胜她的父兄。” 随后?她起身走到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负手而立,看着原本属于齐国的疆域,如今有半数归于燕,“父王用了十五年?,我用了十年?,燕国才走到今日。” “如此,对于燕国,我也算是无?愧了吧。” 是年?冬,燕国撤兵即墨,齐国得存,此战彻底改变了九州的局势,令齐国元气大伤,而最西边那个?未参战的国家,即将崛起。 燕王冉四?年?十月,上将军乐易将军队留下来镇守收复的失地,而后?便带着亲信将领回朝复命。 就在返回齐国的路上,队伍突然遭遇袭击,上将军乐易中伏击而亡,其副将乐简也身受重?伤。 “大王,边境传来了消息。”章平脸色慌张的踏入殿中,而后?满脸悲伤的说道:“上将军在回燕的路上遭遇伏击,不幸殒命。” “我知道了。”子冉的声音很是平静,眼里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阿兄。”只有昭阳公主看出了她内心的苦闷与悲伤。 是年?十一月,燕国大雪,乐氏兄妹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蓟城,喜事变丧事。 灵柩抵达蓟城的当天,燕王子冉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队伍在城前停了下来,乐华命人放下棺椁,带着人马上前跪拜君王。 子冉上前亲自扶起二人,“寡人闻你二人父亲之?故,不胜悲痛。” “于即墨撤兵之?后?,臣等随父亲回燕,却在临近燕国的地界遭到一小股人马的突袭。”乐华向子冉奏道。 “以上将军之?勇,怎会如此?”子冉追问道。 “父亲是为了救我,才身中流矢,耗尽精血,不治身亡。”乐简抱着负伤的右手,朝子冉跪了下去,恸哭道:“父亲之?死,是臣之?过。” 遇袭的大概过程子冉已?经了解,并且派出了人马调查,但她的心里十分清楚,这场刺杀定然与列国有关。 乐易的帅才,在对齐之?战上,让九州震惊不已?,尤其是参战的诸侯国,他们亲眼所见乐易之?勇与军事天赋。 想到这儿,子冉既痛心又愧疚,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棺椁前,城池上空降下的漫天白?雪,犹如上天的哭嚎。 才不过而立之?年?的子冉,却略显老态,干涩的眼里,涌现出了泪光。 她伸出手撑着身子,看着棺椁内死前因?失血而面色惨白?的人,片刻后?解下了自己的裘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将军之?死,是寡人之?过。”她仰天长叹一声,其声颤,悲凉尽显。 随后?,人群中传来了哀嚎与哭泣之?声,有乐易的亲族,同僚,门生,以及亲信。 将星的陨落,也让整个?燕国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子冉解衣之?后?,伸手扶住棺椁,“进城吧。” 几?位燕国的元老及重?臣,还有宗室大臣,也都纷纷上前抬棺。 君王亲自扶棺入城,这是子冉能赐给?乐易死后?的,最大殊荣。 第073章 北国风雪(上) 燕王冉四年?十一月,燕国以上将军殉国,对其追封,同时加封他?的?一双儿女?。 是月,对伐齐有功的?将领按照功勋进行?封赏,作为?首功的?元帅已经殉国,所以他?的?封赏便加到了其女?乐华,其子乐简的?身上。 而按照功勋,伐齐之战,其副将乐华在几场关键的?战役中分?别取得了先登与斩将之功,并解围了一场僵持不下的?攻坚战,济水之战,其功仅次于上将军乐易。 第79章 于是子冉便在朝堂上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封君。 在朝堂上追悼完上将军乐易,因功升任上将军的?剧昕,念出了乐华的?所有功绩,紧接着便说出了燕王对她的?封赏,“乐华将军之功,唯次上将军,然上将军已故,当抚恤其嗣,故赐首功,燕国今日能有此荣昌,赖诸将舍命浴血沙场,遂封为?,昌国君。” 而乐易的?长?子乐简,只被封做了侯,就连同样取得了功勋,并为?伐齐出谋划策的?剧昕也仅是侯爵而已,这样的?封赏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群臣议论的?,并非是因为?乐华的?功勋,而是她作为?女?子,被封为?君,地位仅次于王之下,这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先例。 “大王,乐华将军是女?子,您让她进入军营又提拔为?将军,这已是破例,因为?战争的?需要,所以没有人阻止。” “如今战争停止,燕国也恢复了宁静,大王将她封为?君,这样重?的?赏赐,远远超过了其他?将领。” “以女?子为?君,那将来她的?丈…”那说话的?大臣看?着子冉一愣,因为?他?口中被封做君的?女?子,曾经要嫁的?丈夫,正是坐在他?眼前执掌着这个国家的?王,“这有违礼法,颠倒乾坤。” 子冉从座上起身走下阶梯,“昌国君之才,因国家危难而需要,为?我燕国于前线舍生忘死,其父殉国,而其功也已达封君的?条件。” “汝等若是以功勋驳回,寡人可以接受,但若以礼法驳回。”子冉忽然冷下脸,“他?日国家蒙难时,还有谁愿意为?之效力。” “可是大王…” “寡人的?令已下!”子冉态度坚决,并且这些年?因为?性情大变,当廷处置过不少大臣,血染殿堂也是常有之事。 与其父燕王裕的?德高望重?,令群臣敬服不同,子冉用的?是十分?强硬的?手段,而使群臣畏惧。 就连大司徒邹衍,都被她逼得告老还乡,其余的?大臣,又岂能不害怕。 但广纳贤才之举,也令她获得了他?国入燕的?效力之人与追随者。 此次伐齐,子冉推行?的?变法为?战争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而敬重?与畏惧并存,她的?手段,似乎比先王要更加高明,因为?她做到了真正的?专权,她手中的?王权不再受限宗室与权臣。 想到大司徒邹衍的?下场,群臣为?了自保与自身的?利益,都选择了沉默。 并且在新任的?上将军剧昕的?支持下,便再没有了反声。 “不光如此,寡人还要将宫中的?宿卫交给昌国君执掌。”子冉的?话音刚落,便有谒者捧着铜符走到乐华的?身前。 此举更是引得众人震惊,“一个女?子不但封君,位列诸卿士之上,还被赋予了兵权,执掌王宫的?宿卫。” “不得了了,燕国的?天怕是要彻底变了。” 但大臣们也只敢小声议论,不敢真的?站出来反驳。 封赏中,范梁与乐简都被封作了侯,但却被调往边境镇守。 论功行?赏完后,群臣悉数离开朝堂,私下里对今日的?封赏议论不止。 “乐氏一族真可谓隆宠。” “是上将军受宠吧,不仅被先王器重?,今上更是,就连他?的?女?儿,也因为?他?的?福泽,被封做了君,得君王扶棺,这是何等殊荣。” “她原本可是被先王指婚,要嫁给大王的?,如果?大王当时没有悔婚,那她现在应该就是我们的?王后。” “大王自继位以来的?这些年?,行?事越来越荒唐了。” “该娶的?妻子不迎娶,在继位后让她上了战场,还封作了君,而将不该迎娶的?…违背人伦,立为?了王后,不顾天下人的?指责与耻笑。” “如此明目张胆的?将父亲的?遗孀迎为?妻子,国君当中,咱们大王可是千百年?来头一位呢。” “王后可是齐女?啊,大王立了齐女?为?王后,却发兵灭了齐国。” 而在殿内,昌国君乐华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单独求见?了子冉。 她知道君王会降下赏赐,但却不知道?会这样的?厚重?,爵位与实权,这些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在这个时代,落在了她一个女子身上,这让她尤为?的?意外。 并开始动摇心中所想,以及对子冉的?看?法,“大王。” “昌国君有什么?疑惑吗?”子冉抬头看着乐华问道?。 “有什么?话,姐姐都可以直接问兄长?的?。”一直陪在子冉身侧的昭阳公主说道。 “臣不是很明白。”乐华疑惑道?,“按照宗法,父死子继,父亲的?爵位,应该传给兄长?才是,他?才是乐家的?嫡长?。” “那么?昌国君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吗?”子冉反问道?,“自己的?能力不被看?见?,自己的?功勋不被认可。” “当然不是。”乐华抬头道?,“臣的?抱负,不比兄长?差。” “所以,你?不应该有此问。”子冉起身道?,她满怀欣赏的?看?着乐华,因为?战场上的?历练,乐华的?脸上多了许多棱角,“你?的?才华可以被看?见?,你?的?能力也会被认可。” “他?们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所以你?更要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国家需要的?是能臣。” “这个能字,是天下人共享,而非男子专属。” “这就是寡人的?治国观念。”子冉继续说道?。 乐华听后很是震惊,比当时婚前的?谈论还要更加,“可是以臣的?功勋,并没有达到封君的?条件。” “你?在伐齐国之战上获得的?功劳可以被封作侯,之所以加封为?君,是因为?之前答应你?的?赏赐,你?救了剧昕,也等于救了燕国,”子冉回道?,“所以以你?的?功勋,封君足矣,但是在朝堂上,面对着众多文臣武将,这样开先河的?事,几百年?来几乎未有,所以我不得不借助你?的?父亲的?威名来震慑住他?们,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减小他?们的?反声。” “很抱歉,你?的?能力,不应该依托于你?父亲之下的?,但寡人也仅能做到如此。”子冉惋惜道?。 “这于臣而言,已是最大的?恩赐。”乐华向子冉谢恩道?。 “昌国君先别急谢恩。”子冉看?了一眼昭阳公主身侧。 昭阳公主于是跟随着走上前,并向乐华拱手贺喜道?:“乐华姐姐,恭喜你?。” “公主。” “有一事,寡人要拜托你?。”子冉看?着乐华说道?。 “但凭大王吩咐。”乐华弓腰道?。 乐易的?丧事,以及对前线将士的?封赏完成?后,宫中举行?了庆功宴。 而这几个月当中,因为?与齐国的?战事,子冉几乎很少再踏足中宫,与热闹的?宴殿相比,中宫则是异常清冷。 燕王冉四年?,十二月,深冬,蓟城暴雪。 ——中宫—— 内宫掌侍曹芷端来一碗汤药,“王后。” 姬蘅躺在榻上,榻前烧着一盆炭火,她接过曹氏递来的?汤药,浅尝了一口后,皱眉道?:“怎这般苦?” “是大王差人…”曹氏回道?,话音还未落下,便见?王后手中的?汤药洒落在地,“送来的?。” 曹氏不慌不忙拾起药碗,仍然说道?:“大王听说王后感染了风寒,特命医工熬制了驱寒的?药。” “我不需要她的?关心。”姬蘅说道?。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时,子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前。 殿外的?暴雪,冻得耳鼻通红,寒风呼啸,跟随的?侍从们蜷缩着衣袖瑟瑟发抖。 殿内众人徐徐退出,曹氏退至门口时,与子冉对视了一眼,旋即闭眼行?礼,“见?过大王。” 子冉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风雪,随后跨进了殿中。 姬蘅强撑着病体从榻上起身,子冉见?后连忙上前阻止她行?礼,“你?的?身体还病着呢。” 从燕王的?语气中,她似乎听出来了,她近日的?喜怒较为?稳定。 “大王政务繁忙,怎有空来我这里。”姬蘅轻轻扒开子冉的?手,背转过身去说道?。 “对齐之战,我已经下令撤兵,俘虏的?齐国宗室也已经派人送回了齐国。”子冉看?着姬蘅的?背影说道?。 “所以呢,大王想表达什么??”姬蘅转过身,“来向我展示自己的?恩德吗。”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告知你?,现在,你?可以回到齐国了。”子冉说道?,“回到临淄,回到你?的?家。” 子冉的?脸色平静,可这样话,却并不是姬蘅想要听的?,“难道?你?不清楚真相吗?” 她朝子冉走近,“我想你?肯定清楚真相。”她的?眼神变得十分?阴狠,“你?灭齐和屠杀齐国的?宗室,种种举动都印证了。” 第80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子冉轻皱眉头。 “你?的?父亲是我杀的?!”姬蘅道?,“你?的?舅舅也是我杀的?,公子由的?死也和我有关,现在你?清楚了吗,这就是我,真实的?我。” “从你?踏入齐国,来到我的?宫殿那一刻开始,以你?为?引的?棋局就开始了。” “我要亡了燕国,是他?毁了我。” 第074章 北国风雪(中) ——中宫—— 曹氏向燕王行过礼后便走下了?石阶,走到庭院时,她看着院中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入了?神。 风雪凌乱,如她内心?翻涌,悲哀又无奈。 【院中飘来了?枯黄的枫叶,被风卷起?,落在?了?棋盘上。 “这最后一子,您还要继续下吗?”曹氏看着已经尘埃落定的棋局,问道。 “为什么不下。”姬蘅落下了?手中最后一颗白子。 “因为,”曹氏轻轻挑眉,犹豫的落下了?黑子,将局势扭转,“您会输的。” 看着已经落定的结局,姬蘅伸出手将棋局推翻,“什么才是赢呢。”她道。 “这盘棋局一开始,就是死局啊。”】 蓟城的雪越来越大,风也?开始变得急促,只是稍停留了?片刻,便沾了?满身。 “鲂鱼赪尾,王室如毁。”她长叹道。 殿内 子冉的脸色平静,就好像已经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牵动她的情绪。 看着近乎疯狂,将要失控的姬蘅,她也?只是平淡的问出了?一句,“为什么呢?” 但对于她的反应与态度,显然不是姬蘅想要的结果。 “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姬蘅没有回答她,只是抓着子冉的衣襟质问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已经无力干涉结局,就凭借他对权力的贪念,你觉得他会纵容你,让你如此顺利拿到权力吗?” “他不会的,我想你应该也?十分清楚。” “你不是也?很矛盾,既渴望得到从前那样的亲情,却又无法割舍权力。” “可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两全之事,既然你做不出选择,那我帮你做。”姬蘅又道,“现?在?,你不是正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一切。” “包括我。” “全都屈服在?你的权力之下,你对燕国的掌控,已经超过了?你的父亲。”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就算你没有感谢,也?应该有恨意,但你为什么如此的平静,如此的不在?意。”姬蘅拽得十分用力,和她的言语一样,充满了?由惊恐衍生的怨念,“你不该恨我吗?” 子冉的冷静,快要将她逼疯,“你为什么不恨我。” 子冉抓着姬蘅的手,轻轻扒开,“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和选择,并不全由你自己。” “或许是为了?仇恨,但我想,更多?的是为了?生存吧,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选择与反抗,这是你的本能。”子冉又道。 姬蘅看着她,就在?想要开口时,子冉又道:“如果你想回到齐国,随时都可以的。” 平静,如一把?刺向心?脏的利刃,杀死了?她所有的情绪。 说罢,子冉便转身离开了?中宫,此时殿外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 章平撑开一把?伞,跟在?她的身后,从中宫离开后,子冉的身形忽然变得消瘦了?许多?。 踏出中宫,却碰到了?并未离去的掌侍曹芷,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曹掌侍在?这里等待寡人?吗?”子冉开口问道。 曹芷看着子冉,“王,您其实什么都明?白,明?白这一切,您看得很清楚,没有人?再比您更清楚了?,可您选择了?蒙蔽自己,选择了?自欺欺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曹芷问道,“明?明?可以…” “这是死局,不是吗?”子冉打断了?曹芷的话,她的语气平和,没有恨意,没有怨念。 曹芷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最后一丝希望,也?在?这句话结尾之后,彻底沉入水底。 至夜深,殿外的狂风逐渐停止,只剩漫天?的雪花缓缓飘落。 中宫的灯火渐渐熄灭,在?一片漆黑当中,寝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尽管声音很轻微,但还是惊醒了?榻上的人?,“什么人??” 透过窗外的微光,走上前来的身影尤为熟悉,不过在?门开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来人?。 子冉走到了?姬蘅的床头?,她拿着一盏灯,一盏已经熄灭的灯。 “为什么还要来。”姬蘅撇过头?去,她似乎不敢再看子冉,“你应该要恨我才对。” “我来看看你。”子冉的声音很轻柔,就像过往的所有事都不复存在?,今夜,只有今夜。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姬蘅道。 “阿蘅,”子冉看着姬蘅的身影,“对不起?。” 听到子冉的话,姬蘅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却是相顾无言。 子冉伸出了?手,轻轻抚拭着她眼角即将落下的泪水。 “你后悔吗?”姬蘅感受着子冉掌心?的温度。 “遇你,”子冉轻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姬蘅还想说什么,却被子冉所止,“你的身体还病着,早些休息。”她起?身说道。 “你不休息吗?”姬蘅问道。 “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子冉回道。 姬蘅眼里一阵失落,“你是大王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就像一场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子冉回头?看着姬蘅,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好了?。” 就在?她动身的时候,姬蘅却拉住了?她的手,鬼使神差的。 是心?底一种强烈的欲望,在?驱使着她挽留,与阻止她的离去,“什么事那么重要,不能留下来吗。” “就今晚。”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般激烈的争执过后,今夜会变得如此平静,如此不舍。 子冉覆上她的手背,摩挲了?片刻后,仍是将她撇下,“抱歉。” 殿外,章平与青荷二?人?,似乎发生了?争执,正背对着谁也?不看谁。 直到殿门再次被打开,“主。”章平迎了?上去。 子冉走下殿阶,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无奈与悲伤。 章平撑着伞跟在?子冉的身后,忽然停了?脚步,“主儿?” 子冉看着从宫墙内探出的一枝梅花愣了?神,“章平,你先回吧。” 章平很是犹豫的将伞递给?了?子冉,他看着子冉,满眼的忧愁,担忧道:“主,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段时间,就没见您高兴过,就连战争胜利,你也?不是真的开心?,您这样,小人?实在?是…不放心?。” “风停了?,我只是想去后苑看看,你不用跟着。”子冉说道。 章平不敢忤逆子冉,但跟着她来到了?后苑的山脚,至山脚下,便止了?步,“小人?在?山下等您。” “你回去吧,山腰有殿宇。” “可是…”看着主人?的眼色,章平低下了?头?,“是。” 石阶上堆满了?积雪,子冉撑着伞,提着下裳,踩着皑皑白雪走上了?登山道。 这些年对于国家?的治理,以及平衡朝中,与权术,几?乎耗尽了?她的心?血,就连这并不算长的登山道,她都用了?比以往多?数倍的时间。 走到后面时,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一口气,疲惫充斥着她的全身。 登山之后,后殿那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可带给?她的,却是回不到从前的无尽悲伤。 山间风雪忽然大作,席卷而来的寒风,凌乱了?雪夜中站立的人?。 积雪滑落,堆积在?同一颗树上,枝干难以承受重量而断裂,倒塌的枝干划伤了?一旁的梅枝。 枝上的梅花也?被打落,但那颗梅树依旧挺立。 子冉缓缓挪动步伐,走到了?梅树下,弯腰拾起?了?那朵残花,两行泪水从眼角倾出,她抬起?头?,泪水滴落在?了?手中的梅花上,“我姑酌彼兕觥,维以永不伤。” 翌日 子冉走后,姬蘅彻夜未眠,内心?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所侵占着让她辗转反侧,于是便从榻上起?身,披了?一件先前子冉留下来的外袍,坐在?了?窗前。 靠北窗子,侧坐时,恰能看到同向的山头?一角,如今正被白雪所覆盖。 燕国的冬夜,是那样的寒冷,可一场寒风袭来,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不知为何?,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山头?时,她的心?,忽然被悲伤与痛苦占满,好像再也?驱不散了?。 直至天?快亮时,她差点靠着窗子睡着,殿外的动静声惊醒了?她。 “王后。”入殿侍奉的曹氏,看着从内殿赤脚走出的王后,衣衫单薄,仅披了?一件男子的狐裘。 第81章 “天?儿这么冷,王后的身体还病着呢,小心?受冻。”曹氏上前说道。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姬蘅的脸色不对劲,姬蘅抓着曹氏的手腕,“昨夜她来过了?,可最后还是走了?,夜里歇息的时候。” 曹氏扶着姬蘅入了?内殿,又安抚着她坐下,但姬蘅心?中的不安,却让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她再次拽住曹芷,“我想知道了?。” 曹芷为之一愣,她抬头?看着姬蘅,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燕王裕驾崩的那天?。” “她比我先到。” “她站在?寝殿外,没有选择入内。” “您在?内殿与她父亲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但她只是站在?那儿。”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姬蘅听后,眼神变得呆滞了?起?来,她瞪着曹芷,浑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还有昨夜。”曹芷看着姬蘅,将昨夜子冉的话复述,“她和您说了?同样的话。” 第075章 北国风雪(下) “那天,您问我,是否是她?的人,但那个时候您只是疑惑,但不想要知道答案。”曹芷继续说道。 “现在小人就?把答案告诉您。”曹芷看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姬蘅,“在您入燕之前,作为公子的她?,曾来找过我。” “她?知道我与先?王后的关系,也?知道我与燕王裕的关系,我效力于王,所以她?给了?我一个许诺,以她?长公子的身份作为担保,让我务必护您周全?。” “不管您想要做什么,都让我全?力支持您,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降罪。” 曹芷的眼里充满了?无奈,在这个深宫中,她?见过太?多的悲情与悲剧了?,“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她?是您的第一枚棋子,同时,也?是最后一枚。” 曹芷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同诛心的利刃,现在,她?的内心,已不仅仅是愧疚与自责。 一阵刺痛从心口?传来,那是心脏传递出来的感知,比昨夜还要更加剧烈,令她?痛不欲生,而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姬蘅猛的起身,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夜,昨日,子冉的态度与语气。 还有她?内心的那种不舍,夜晚的离别,就?好?像是…永别,尤其是子冉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的不安变成了?恐惧,没有任何缘由的。 也?许对于爱之深切的人而言,死别要比生离,更加折磨,与入骨之痛。 生不相见,生即是希望,而死,则再?无可能。 姬蘅冲出寝殿,曹芷还未替她?更换衣物,送来的靴袜也?摆放在原地未动。 但她?并?没有追上前劝阻,只是殿外的青荷见了?,心疼的说道:“公主,您怎么靴袜都没有…” 但姬蘅似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她?冲出宫殿,赤足踩在了?厚厚的积雪上。 冰雪是那样刺骨的冷,可她?好?似浑然不觉,她?恐惧,不安,对于那未知的结果,又或许是她?心中已知,但却不愿面对,不愿接受的。 中宫的侍女们,跟在她?的身后,想要追出去,但却被出殿来的曹芷所止。 “由王后去吧。”曹芷手?握一条发带,正被寒风吹起,徐徐飘浮。 她?垂下手?,闭眼叹息道,“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一个结尾了?。” 【十年前,廷尉狱 “我只想让世人知道,父亲的选择是错误的。”子由看着自己的长兄说道,如同在诅咒一般。 “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呢。”她?反问,“父亲那样的吗?他是为了?他自己。” “那么你现在做的,就?不是为了?自己吗?”子由反驳道。 “不重要了?。”她?摇头。 “当然不重要,”子由弯腰苦笑,“你连你自己都掌控不了?,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会后悔的。” “后悔?” “多年以后,你会有答案。”子由又道。 “你就?这么肯定吗?”她?问。 “阿兄,我和你一起长大?的,比起昭阳,我认识你的时间更久,我可以预见,”子由看着子冉,“你会走向和你母亲一样的结局。”】 在蓟城严寒的冬日,姬蘅衣衫单薄,赤脚奔跑在宫城的夹道间。 碰见的宫人,纷纷以为,内宫中又出现了?一个“疯子” 这条通往后苑山中的路,是她?走过的第二遍,可再?也?不会有那天夜里那样的心情了?。 紧张又好?奇,明明做着违背礼节的事,可那个晚上,她?的心底却是满怀憧憬与欣喜的,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带她?逃离这些规矩的人,总是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现在只剩她?一人了?,那些惊喜不仅仅是远离,也?许,将是永远失去。 所以此刻,来到后苑山脚下的姬蘅,心中充满了?害怕。 她?仰头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山林,看着那条登山道,脚印已被落下的雪所掩盖,她?的内心还抱着一丝侥幸,一丝希望。 一阵风袭来,吹散了?她?的青丝,她?停留在风中,整个人都凌乱不堪。 可当她?踏上登山的阶梯时,泪水却倾涌而出,再?也?无法忍住。 喘息了?片刻后,她?加快了?爬山的步伐,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要亲眼看到,亲眼求证。 至山腰的殿室前时,她?放缓了?脚步,一路狂奔过来,她?竟不觉得疲倦。 姬蘅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了?殿中,望着那道殿门,她心中的不安与害怕到达了极点。 她?犹豫的抬起了?双手?,片刻后,殿门在喘息中被推了?开来,殿外一束白光照进了黑暗中。 她?置身阴暗的殿室,照射入内的白光打在了?她?惨白的脸上。 她?望着前方,静站了?许久,门开的一瞬间,天地仿佛静止。 连同她?的身与心皆已麻木,感知不到任何的寒冷与疼痛。 去掉冠冕的人,就?坐在那颗梅树下,凭着栏干,寒风吹乱了?她?肩后的青丝,而她?的身上已被积雪覆满,就?连未束发的头顶都是,皑皑白雪,远处望着,就?如白头。 姬蘅跨出大?殿,却在走下阶梯时,因为腿软而栽倒在了?庭院的积雪当中。 跌倒的一瞬间,往昔的记忆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琴音萦绕在她?的耳畔,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的琴,她?的笑,与沾沾自得的邀功。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母后可还满意,”子冉放下抚琴的手?看着姬蘅问道,“燕国?的冬景。” 看着亭外风雪的人,在一朵飘入内的雪花前,伸出了?手?,“北国?的风雪,长公子的琴音,”而后回?首与之对视,“都是一绝。” 而那对视的眼里,满眼动容,可流露出的爱慕之情,只能在今夜过后埋藏于心。】 而今终于可以不用在隐藏所有的情感,可那琴音,却成为了?绝响。 姬蘅从雪地中缓缓爬起,石阶上的暗石划伤了?她?的脚,鲜血渗透进了?白雪当中,使得雪地里的脚印,如那梅花般鲜红耀眼。 十年过去,此处的景色依旧,北国?的风雪还是那样的迷人。 但这十年当中,她?再?不曾踏足此地,并?非是因为忘记,而是害怕。 因为心底的愧疚与自责,让她?不敢面对过往,她?害怕那些美好?,会动摇她?的决心与狠心。 直到昨夜,心口?的疼痛,将仇恨的底色彻底覆盖,她?的决心,也?被彻底动摇。 但似乎一切都晚了?,直至今日她?才清醒过来,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预料到了?结局,所有人的结局,但唯独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姬蘅踩踏着白雪,缓缓走到了?子冉的身侧,头顶的梅树,分支上,有一道折痕。 【几?年前 从睡梦中醒来的人,隐约听见了?窗外的风雪声,从榻上坐起,印入眼帘的,便是一支盛开的红梅,就?放在她?的妆台上。 这抹红色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暖意,她?掀开被褥走到妆台前跪坐下。 看着瓶中插着的梅枝,“谁进来了?吗?”她?问道。 “刚刚大?王进来了?。”入殿伺候梳洗的侍女回?道。 但这株带给她?暖意的梅花仅在妆台上摆放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她?砸碎。】 姬蘅看着折痕,枝干的旁侧已经生长出了?许多分支,本早已无从判断是何时折下的,可她?仅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缓缓蹲伏下,跪坐在子冉的身前,伸出颤抖的手?,在触碰的瞬间,痛苦在全?身蔓延开来,同时还有心中的恨意,那是对自己的恨。 第82章 她?触碰着早已冻僵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温度,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刺骨,并?深深刺痛着她?的手?掌。 她?颤抖着揪住了?子冉的衣襟,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充满恨意的哭道:“为什么我说的话,你就?是不肯听呢。” “你救不了?我的。” “一个心早已空了?的人,你还救她?干什么。” “可是…”她?的声音变得哽咽,随后彻底沉默,再?也?无声。 因为无论她?再?说什么,都已无法得到回?应。 姬蘅抬起头,鼓足了?勇气与她?对视,嘴角的血迹已被寒风冻干,她?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将她?脸上的霜冻擦拭干净,并?拂去了?她?身上的积雪。 因为迟迟没有等到下山,章平便带着人马寻了?上去。 当看到殿后这一幕时,章平也?傻了?眼,同时赶上山的还有听到宫中动静的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从人群中走上前,章平让至一旁,她?看着跪坐在雪中一动不动的人影,以及埋头痛哭的姬蘅。 差点晕厥了?过去,“公主。”陪同在她?身侧的昌国?君乐华将她?扶稳。 虽然早有预感,或是已经猜到,但她?仍然不相信,姐姐真的会和母亲一样抛下她?离去,直到她?真的看见,她?靠在昌国?君的怀中,无声的泪水将她?淹没。 国?君的死亡,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极重大?的变故,但子冉似乎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昌国?君的出现,便是宫中禁卫的调动,而此刻上将军剧昕也?等候在了?阳华殿外。 “你和我说过,至亲与至爱可以影响到的。”昭阳公主走到她?们身后,“可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局呢?” “抱歉。” 姬蘅的回?答,让昭阳公主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恨你。” “可是,我不能恨你。” 第076章 燕昭王 “你们都应该恨我。”姬蘅抱着子冉的尸体的说道。 “是?,可最该恨你的人,却对?你没有半点恨意。”昭阳公主看着姬蘅,既怨恨,却又不敢真?的恨上?。 “数月前,兄长找到我,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 【“我不接受。”昭阳公主将子冉的手拍开。 子冉手中的遗诏落地,并散了开来,昭阳公主清楚的看到了上?面的刻字。 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流出,“就像在?嘱咐身后事一样,叫我怎么?接受啊?”她?道。 子冉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她?俯身靠近妹妹,并伸手轻轻擦拭着妹妹眼角的泪水,“我的病情,你也?看到了。” “那又如何。”昭阳公主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她?握得很死,舍不得不肯松开丝毫,“一定会有办法的。” 眼角的泪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粘稠,“你不要?自己放弃自己好不好?” “我知道我的情况,我不能让燕国毁在?我的手中。”子冉没有回答妹妹的话,只是?向妹妹说道。 “为什?么?啊。”昭阳公主颤道,“一切不都正在?向好的发展吗,你也?已经迎娶了嫂嫂,没有人能够再束缚你了。” 听到妻子,子冉的眼底添了许多悲伤,“昭阳,姐姐已经没有办法了。” 昭阳公主理解,却又不理解,“为什?么?啊?”一向冷静的她?,因为无措与恐慌,只能一遍遍问?着。 “我的至亲要?杀我的至爱,而我却没有能力阻止,每一次,每一次,我看着他?们…”子冉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我痛恨年少时的天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知道她?是?无奈之举,我也?知道她?因我同样痛苦着。” “我想要?救她?。” “可我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自己。” “所以我只能拿我自己。” “当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 “我活不成了。” 这一句话,让昭阳公主几乎崩溃,她?难以接受的摇着头。 子冉继续替她?拭泪,“我像一只笼中鸟,他?们给了我一切,却又将我永远的困住。” “她?好像发现了,并将我的牢笼打开。” “可是?,牢笼是?我的一部分,我已无法飞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昭阳公主痛哭流涕道。】 听到昭阳公主的这些?话,姬蘅忽然大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悲哀。 她?抱起子冉,走出了人群,浑浑噩噩的说道:“你真?是?傻。” ——中宫—— 姬蘅将子冉的尸体带下了山,下山的时候,蓟城又开始飘起了漫天的大雪。 就好像是?上?天也?在?为她?送行,生前亲近的人,跟在?她?们身后,低着脑袋,哀伤之情,笼罩着整座王城。 姬蘅将子冉的尸身安置在?了中宫,并亲自为她?的沐浴梳洗,准备入殓的事宜。 殿内,姬蘅解开她?的衣物,一件一件褪下,直到褪去了所有的衣物。 她?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无法忍住的夺眶而出。 她?呆滞的看着眼前,身与心都在?颤抖,震惊与错愕,以至于许久,她?都不敢伸手去触碰。 望着眼前,那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一阵又一阵,让她?整个?人几乎麻木。 或许她?在?为她?治伤时,曾猜到过什?么?,但不敢去深想,直到今日见到,这样的触目惊心。 近乎一半的身体,都被烈火灼伤,伤势的严重,即使愈合也?留下了极为残忍的印记,她?有无数次想要?去触碰,却始终被子冉的心墙所阻隔,无法真?正窥探。 所有的猜测都不及亲眼所见,姬蘅半张着嘴,伸出了颤抖的手,轻抚过那些?痕迹时,她?的心脏,如同被烈火灼烧,疼痛过后是?无比的麻木。 片刻后,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子冉的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齐国·稷下学宫—— 离开齐国的前一个?夜晚,子冉翻过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阿蘅,你睡了吗?” “嗯?” 背影传来了声?音,她?瞪了瞪自己的眼睛,“你想我留在?齐国吗?”并问?道。 声?音很小,也?许是?没有底气与犹豫的缘故。 背影迟迟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准备入眠时,却听到了她?的话。 “你是?燕国的公子,终究要?回去的,况且你的母亲也召唤你回去。” 这样的话,就好像在?诉说,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回到燕国。 她?不想听到这些?回答,于是?又道:“我不管这些,不管我是?谁,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现在?只想问?你。” 但这一次,她没有等到答案。】 “你为什?么?要?爱上?一个怯懦之人。”姬蘅抬起头,看着已经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人,此刻她?才明白,她?当时的痛苦,无法得到心爱之人回应的痛苦,“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将你留在齐国。” “可一切都晚了。” “都晚了。” ——燕王宫—— 早已知道结果的昭阳公主强忍着悲痛,将姐姐留下的遗诏翻找出,并且着人将抱养在?内宫的侄儿子临带往前朝。 在?这期间,昌国君乐华一直陪同在?她?的身侧。 对?于今日的变故,并不知全貌的昌国君感到十分困惑,直到她?看到子冉留下的遗诏。 “公主,我很抱歉,对?你姐姐的误解。”乐华穿戴着甲胄,看着昭阳公主道,“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些?。” 【“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昭阳公主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以及姐姐的选择,可是?她?不敢阻止。 “如果把你留下,会使你更加痛苦,那么?,我不想你痛苦。” “可是?姐姐,”她?看着姐姐,紧紧攥着她?的手,扑在?她?的怀中颤哭,“我怎么?办呢。” 子冉满怀愧疚的看着妹妹,“我会把乐华调到你的身边来。” “让她?一直陪着你。”】 翻找的时候,昭阳公主发现了一些?儿时的旧物,以及姐姐所留下来的,她?抱着姐姐的遗物,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乐华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走上?前,“公主。” “你能抱抱我吗?”昭阳公主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说道。 这般模样,还是?第一次见,这让乐华顿时心生怜悯,于是?蹲下身子将昭阳公主搂进了怀中。 她?靠在?乐华的怀中失声?痛哭,“所有人都离开了,都离开了。” 乐华心疼的抱着昭阳公主,“公主还有我。” “姐姐也?会离开吗?”她?哽咽着问?道。 第83章 “我会一直陪着公主。”乐华回道,“一直。” 燕王冉继位第四年,十二月冬,崩于王宫,享年三十一岁,燕王崩后,群臣依照生前的功绩,上?庙号尊曰——昭,是?为燕昭王。 ——蓟城—— 咚!—— 沉长的钟声?打破了蓟城的宁静,快马于风雪中疾驰,从蓟城出发,向各郡县传递公文。 “大王崩了!” 正值壮年的君王,突然在?宫中崩逝,没有任何征兆的死讯,令朝野震惊不已。 九道丧钟响起,百姓们纷纷不敢相信自己所听,繁华的蓟城,一下陷入了哀伤之中。 燕王冉执政的十年,是?燕国发展最为迅速的十年,无论是?政绩还是?威望,都已超过了她?的父亲,尤其是?变法之后,民?心所向。 蓟城的百姓听闻消息,纷纷聚集在?燕王宫前哭悼。 而此时,因为君王的突然离世,朝堂上?一片哄乱。 但对?于权力的交接,子冉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四年前,先王第十子病故,生前所育的嫡长子子临,便被接进了宫中抚养,并由昭阳公主代为照看。 子冉选定了不满五岁的子临作为继承人,并以上?将军剧昕与昌国君乐华作为辅政大臣,并由王后与昭阳公主共同辅佐嗣君成人。 又因嗣君年幼,朝政便落入了王后及昭阳公主的手中,她?们成为了燕国的实?际决策者?。 当遗诏被念出来时,群臣议论纷纷,但入宫时,因为看到了殿内外执戈的禁军,便也?不敢公然反对?。 只不过遗诏宣读时,已尊为王太后的姬蘅却并未出现。 于是?便有宗室及外臣担忧道:“燕国前不久才重创了齐国,几乎灭齐,如今大王将辅政之权交给王后…” “王后是?燕国的王后,诸卿担心什?么?呢?”昭阳公主开口说道。 “可是?王后终究是?齐人。” “她?嫁到了燕国,便是?燕国的人。”她?代替姐姐反驳着这群参与过灭齐,害怕受到报复的臣子,以维护姐姐的妻子。 “宗法是?谁定的,又为了谁。” “你们只希望,在?对?你们有利的时候遵守。” “可得利时,便将妻子拼命的拉拢,当做不可分割的一家人,可一旦不利,或者?是?将要?受损,便又拼命的推开,说着,那才是?你的家啊。”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呢,妻子?” “还是?可以让你们踩着攀登的工具。” 昭阳公主的话,惹怒了一些?老?臣,“公主,燕国是?…” “燕国,是?我子姓一家的。”昭阳公主打断,她?冷下双眼,“我兄长之命,是?君王之命,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如有违者?,必杀之!” 殿中两侧守卫的士卒将手中的戈倒下,锋利的戈,直指群臣,令众人惊恐不已。 群臣从殿中退出,仍对?先王的做法所感到不解,“昭阳公主是?大王的胞妹,辅佐幼主并无不可,可是?王后…” “还有昌国君呢,不知道大王到底是?怎么?想。” “将燕国交给了三个?女人。” 第077章 哪堪回首 ——齐国?—— “公子好眼光,这?块琥珀,里面封印着一只?金蝶,乃世间罕见,是我从燕国?所购,为镇店之宝,本?是不卖之物。”店家看着年?轻公子站在一块晶莹剔透,颇有光泽度的琥珀前走不动道?了,于?是说道?。 “琥珀原为老?虎之泪,以精魄化石,带回家中可趋吉避凶,镇宅安神。”他继续夸赞着,想要抬高价格。 “开个价吧。”对于?琥珀,年?轻公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上的,是琥珀中间那只?断翅的金蝶。 翅膀残缺,被囚禁在玉石内,但依然无法掩饰它的美丽。 有了之前的铺垫,店家便伸出了手,比了一个数。 “琥珀虽然是珍物,但也用不着这?么多吧。”他的侍从不满店家的漫天要价。 “公主?,我们没带那么多钱。”随后他抵在年?轻公子的耳畔小声说道?。 就?在年?轻公子准备拿自己的玉石抵换时,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传进店中。 “我出两倍的价钱,这?块琥珀我要了。”走入内的,是两个和他们看着差不多大的少年?。 并十分?豪爽的拿出了两串沉重的刀币,用以支付购买店家手中的琥珀。 “凭什么,是我们先来的。”侍从与之理论?道?,“这?块琥珀是我们先看上的。” 少年?没有与他们争论?,只?是问向店家,“你们不是还没有买下吗,所以这?块琥珀的主?人,可不是你们,店家,卖不卖。” 店家打量着四个人,似乎后来者更加豪爽,并且直接拿出了货币。 对于?商人而言,自然是价高者得,于?是他便收了钱,将琥珀给?了后来人。 “您收好。” 知道?自家主?人喜欢,侍从便生气道?:“怎么这?样啊…” 年?轻公子不愿争执,于?是便拉着侍从离开了店铺,“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章平,我们也走。”买走琥珀的二人也离了店。 “公子,王宫里什么没有,比这?更晶莹剔透更大的都有,这?一块小小的琥珀,值这?么多钱吗?”跟在少年?身后的随从心疼刚刚给?出去的钱币。 少年?拿起琥珀,放在光下,“谁要买琥珀了。” 在日光的照耀下,琥珀内尘封的金蝶栩栩如生,“刚刚那人,定然也是看中了这?个吧。” “可是咱们刚到齐国?,钱币都快用光了。”随从皱眉道?,“您这?一路上…” “好了。”她毫不在意的将琥珀收了起来,跨上门外?的骏马,“还要去向先生报到呢。” “我的求学之路。” ——齐国?·稷下学宫—— “吁。”两匹马停在了一座建在城郊的学宫前。 望着这?座享誉天下,九州最负名气的顶尖学府,“这?里就?是齐国?的稷下学宫,也没有多气派嘛。”随从说道?,“还不如公子的府邸。” “庸俗,”她跳下马,“读书的地方,怎能同我那个笼子相比。” “从这?里出去的名臣,谋士,封侯拜相的,数不胜数,据说天下一半的智者,都云集在此。”她亦是慕名而来,想要求得学问,以解心中疑惑。 “比邹先生还厉害吗?”随从问道?,“邹先生可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 “那哪能一样呢。”她回道?,“先生是先生,学堂是学堂。” 就?在二人递交了名帖,拖着行李进入学宫大门,却遇到了适才争夺琥珀的人。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也是学宫的弟子,并且似乎很?受欢迎,因为身侧正围着几个穿同样服饰的学宫弟子。 “是你?”二人对视,“可真是巧了。”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几个学宫弟子的注意,“贤弟认识这?两人?”其中一人似乎颇为在意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并未回答他,但侍从却开了口,“就?是他,抢了我家的公子喜欢的东西,没有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连我们学宫弟子的东西都敢抢?”那人便卷起袖子,蛮横的伸出手,“拿出来,还能让你舒坦点。” 她的热情招呼,却换来了这?些人的野蛮,于?是便也冷下了脸,“凭什么,这?是我花钱买来的。” “明明是我们先看上的,有钱就?了不起吗?”侍从走上前理论?道?。 “价高者得,自古以来都是。”她挺直腰杆回道?,“你们出不起这?个钱,还不允许被别人买走吗,这?是何道?理?” “你…” “多少钱!”那人粗鲁的问道?。 “现在它是我的了,多少钱都不会给你们。”她强硬道。 那人听后,大怒的招呼了来了几个帮手,“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她似也不惧怕,对方越是强硬,她便越不爽快,越要争论?。 “在齐国?,还没有人敢招惹我们高家。”那人极为自信的说道?。 眼看着就?要发生打斗,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之终止,“够了!” 那人听到声音,便迅速回到了年?轻公子的身旁,献着殷勤道?:“那小子胆敢抢您的东西,回头我一定和堂兄说,好好教训他一番。” “我从来不会喜欢别人的东西。”年?轻公子冷冷的说道?,“哪怕曾经喜欢,但只?要有人碰过,就?算再喜欢,我都不会要了。” “是,是。” 一行人走后,她扭了扭胳膊,没有动手,似乎还有些遗憾,“没有想到不光齐国?仗势欺人,就?连学宫的弟子也这?样。” “公子,咱们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随从担忧道?,“出门前,大王吩咐了,说学宫里有不少各国?公子,隐藏身份求学。” 第84章 “怕什么。”她从随从的怀中将号牌抽走,上面刻着房号。 由于?身份不同,伴读与主?人的居所并不在一处,她便顺着号牌一路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见房门锁着,门口还挂着相同的牌子,但名字不一样,“季恒。”她将自己的号牌也挂在了一旁。 “有人吗?”她敲门问道?。 屋内正在更衣的人,迅速和上学宫弟子的着装,并将自己换下的贴身衣物藏了起来。 但在门开的一瞬间,二人望着对方都愣了神,一阵风拂过学宫,两块并挂的木牌碰撞在了一起,系绳开始交织,缠绕。 “你…”她背着行囊,抬起手惊讶道?。 很?快,刚打开的房门便又被合拢,她眼疾手快的伸手阻挡,“哎呀。” 于?是便被夹了胳膊,在她的强硬之下,房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 她捂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叫疼,一边看着年?轻公子,“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这?也是我的住处好吗。” 年?轻公子没有理会她,但是却在收拾自己行囊,似乎想要离开这?里。 她便放下包袱,提醒道?:“刚刚来的时候,助教可说了,只?剩这?一间房有空位,否则就?得去住下间,那里可是好多人一起呢。” 年?轻公子听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衣物,回头瞪了她一眼。 “我瞧你的模样,和刚刚那个学宫弟子对你如此殷勤的态度,你…”她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是女?子吧。”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了她的脖颈前,“你胆敢说出去,我定杀了你。” 她迅速抬起双手,“我又没说要说出去,这?么凶干什么,闹出人命,你这?学可真的上不了了。” 于?是匕首便被收回,并用被褥在床榻上划分?出了一条界限,说道?:“不许越界,否则,我剁了你。” 她被再次吓了一跳,因为她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像是在说假话,“还以为你会让我睡地上呢。” “你们齐国?人,还真是凶得狠。” 几个月后,齐国?,深秋。 屋内的灯火被点燃,一开始势如水火的二人,因为在学术与思想上一致的观点,关系逐渐变得融洽。 “白天为什么要帮我说那些话?”姬蘅看着子冉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想。”子冉走到她的身前,对坐了下来。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姬蘅又问道?。 “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齐国?公主?。”她对视着姬蘅说道?。 随后她将怀中的琥珀拿出,“一直找不到理由给?你,就?当做生辰的礼物吧。” 姬蘅看着子冉递来的琥珀,“这?块琥珀,并不值你当时给?出的那个价,我当时没有与你争夺,也是因为觉得不值。” “我不在乎它的价格,只?要喜欢就?够了,”子冉回道?,“只?要喜欢,无论?什么价格它都是值得的。” “什么意思?”姬蘅迟疑了片刻。 “这?世上,唯有真心喜欢,无法用价值衡量,一旦出现了衡量,那还能叫喜欢吗。”子冉回道?。 “在我眼里,”她看着姬蘅,将琥珀递到了她的手中,“真心无价。” 姬蘅拿起琥珀,在灯火的照耀下,琥珀中间的金蝶,似乎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一种力量仿佛注入了她的心脏,“你看它的翅膀,虽然断裂,但却依旧想要挣脱周身的束缚。” 她在光下看着琥珀,仔细讲解自己的看法,而子冉的目光却始终在她的身上,静静的注视着她。 “你不觉得,飞虫虽小,却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之力吗。”姬蘅见没有声音,于?是侧过头,却与子冉对上了双眼。 初冬的寒风从窗口卷进屋内,吹灭了木桌上的灯火。 汇聚的目光,眼里的彼此,分?辨不清的情丝开始缠绕。 但是害怕,却让她退却。 “但,”姬蘅躲闪开了子冉的目光,悲观印在了她的眼底,“终究逃不开死亡之网。” “若死亡是她的归宿,那么琥珀这?座牢笼虽使她失去自由,却也护住了她死后被蚕食的尊严。” 第078章 哪堪回首(下) “不?要害怕未知之事。”子冉伸出手?包裹住姬蘅手?中的琥珀,“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去思虑看不?见的将来,当你困惑与犹豫时,请多听?听?自己的心?声。” 姬蘅看着子冉,火光照耀下的子冉,她的眼?睛似乎总是闪烁的光芒,天真,烂漫,自由?,璀璨,令她向往。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们何尝不?懂呢。”尽管向往,但更多的只是羡慕,“可做起来,却又不?一样?。” “很多时候,选择的权力,并不?在自己手?中。”她哀叹道,“能够看见的规则与礼法,以及看不?见的规矩,都束缚着你,即使你想反抗,可是它与生存紧密相连。” 听?着姬蘅的话,子冉深思了片刻,她看着年岁与她相近的姬蘅,“你是齐国的公?主,也要受那些规矩的束缚吗?” 姬蘅看着她,“你从燕国而来,你适才问我,是否知道你的身?份。” “燕国的现任国君是一代雄主,据说他?有一位非常宠爱的夫人,并为他?生下了一对儿女,对于这位夫人所生的长子,燕王爱之甚笃。”姬蘅盯着子冉,“所以,传闻中燕国那位受宠的长公?子,是你吧。” “是我。”子冉回道。 “燕国的王后,也就是你的嫡母,是我一母同胞的长姊。”姬蘅又道,“我亲眼?看着她被送离齐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即使她不?愿意,母亲与兄长也只得装聋作哑,我去恳求父亲,却被处以禁闭。” “你很在意你的长姊。”从姬蘅的话语里,子冉听?出来了,她对于长姊的深厚情谊,就如同自己与妹妹昭阳公?主一样?。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相信的人。”姬蘅回道。 这句话,让子冉愣了神,并有些许的失落,“唯…一吗。” “我想知道,阿姊在齐国如何?”姬蘅看着子冉问道。 子冉回想了一下,对于这位嫡母,她并不?关注,也不?在意,“王后居住在中宫,我很少去,不?过她很好,前些年为父王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嫡子,取名为兴。” “我的印象里,王后是一个和善的人,很温柔很温柔,那种温柔和我母亲不?太一样?。”见姬蘅很是在意,于是她便回想了更多。 听?着子冉的描述,姬蘅的内心?十分触动,“她总是那样?,把一切好的都展示给别人,将痛苦揽下,独自承受。” “我想,王后应该很孤单。”子冉又道,“因为她几?乎很少离开中宫,宫中的宴会,除了一定要有王后出席的,也几?乎见不?到她。” 听?到这儿,姬蘅的眼?里一阵落寞,没有能力阻止,也成为了她自责的伤痛。 察觉到姬蘅眼?里的失落,子冉连忙说道:“不?过你放心?,现在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姐姐,所以之后我要是回到燕国,我一定会代替你照顾好她。” “又或者?,你想亲自见见她吗?”子冉又问道。 “见?”姬蘅不?理解。 “我带你回燕国,你就可以见到她了。”子冉回道。 一开始,姬蘅似乎很高兴,但很快就否定了下来,“你带不?走我,我也去不?了燕国,即便你是燕国的公?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子冉说道,“只要你想,我会愿意去尝试,虽然不?知道答案,但一定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姬蘅并未回答子冉,只是看着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明?日要是起晚了,又要挨罚了。” 忽然听?见门外水漏的声音,夜半已至,子冉看着姬蘅的背影,说道:“生辰快乐。” “阿蘅。” 姬蘅站在榻前忽然愣住,因为她已有许久不?曾过过生辰,自从长姊离开后,再无?人记得她的生辰。 “你怎么知道的?”她没有回头,只是攥着被褥问道。 子冉看着她的背影,“册简上看到的,你的身?份名字是假的,但是生辰,我想应该是真的吧。” 姬蘅再次看着手?中的琥珀,“为什么?” 子冉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后,“当时在学宫再次相遇时,我就想将它送给你,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心?里就是想。” “或许是觉得,你会喜欢。”她又道。 “你不?是也喜欢吗?”姬蘅又问道。 “是啊,但如果能够送给你,我想我会很乐意,也会很高兴,比我得到它还要高兴。”子冉回道。 “你是燕国最受宠的公?子,想要什么没有呢,如果你是因为听?了我的那些过往而怜悯,那么我想…” “不?是的,”子冉否定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有我的困惑与苦楚,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第85章 “我从未想过要怜悯谁,更不?敢去施舍,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你我之间,是平等的。”子冉又道,“至于这个琥珀,里面的金蝶很美,我想送给你,只是因为我想。” 姬蘅回过头,她并不太能够理解子冉的话,“你的困惑与苦楚?” “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当时为什么一眼就看穿了你的身份吗。”子冉问道。 “什么?”姬蘅疑惑的看着她。 子冉于是走进几?步,并拽起了她的一只手?,“我来告诉你答案。” 是年冬 “还不?进来,不?怕冷么?” “齐国的冬天没有燕国那般冷。”她褪去所有衣物踏入水中。 雾气缭绕的竹屋内,两个女子浑身?赤裸的泡在盛满热水的木桶中沐浴。 “我觉得齐国的冬天已经够冷了,燕国的冬天还要更冷吗?”姬蘅问道。 “冷,冬天都只能待在殿内。”子冉回道。 “我听?说燕国的冬雪,是其它六国不?能比的。”姬蘅说道。 子冉回想了一下燕国的冬天,“比起齐国的冬天,燕国的冬天是除了雪,就看不?到其它颜色的。” “漫天的白雪,千里冰封,天地?同为一色之景吗?”姬蘅问道。 “大概是如此。”子冉回道,“我说不?上来那种壮阔,只有你们亲自见了才能真正感?受到。” “阿冉说得,我都有些好奇了。”姬蘅道。 子冉看着姬蘅,随后挪动身?子贴在她的背后,“你跟我去燕国。” “好不?好?”姬蘅本想要逃,却被子冉伸手?搂住。 “那你告诉我,以我的身?份,要怎么跟你去?”姬蘅问道。 子冉思索了片刻,“既然你的姐姐可以嫁到燕国,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 “你要我嫁给谁?”她又问。 “当然是我了。”子冉回道,“只要我开口,父王一定会同意的。”她自信满满的说道。 姬蘅侧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她似乎并不?知晓齐燕两国的事,“你是燕国的王长子,你对燕国的国政,知道多少?” 子冉愣了愣,有些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问。” 姬蘅从她的错愕中发现了什么,以及对燕国的王室有了些许的推测,对于这位长公?子,或许是过度的保护,又或许是禁锢与提防,至于究竟是哪一个,她并不?知晓。 “没事。”她道。 次年,盛春,桃花的花瓣飘落在竹林。 “不?是说好的三年吗?”姬蘅问道。 子冉于齐国求学,原先定的是三年之期,“母亲突然来信,我得回去一趟,但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但强烈的预感?笼罩着姬蘅,也许这一次离别将会是永别,即便不?是永别,也是她们之间的缘尽,“夫人的来信,我看了。” “我阿母她…”子冉牵着缰绳,“总是看我看得很紧,时而温柔,时而…我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姬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缓缓道:“你走吧。” “阿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再回到齐国的。”子冉跨上马,不?舍的说道,“我保证。” 姬蘅却转过了身?,“再见了。” —————————— ——燕国·王宫—— “皋,上复位,上复位。”臣子拿着君王生前的衣物站在屋顶北侧进行着招魂仪式的扬衣三招。 “燕国国君的魂魄啊,请您归来吧。” 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谷。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今日是君王崩逝的小殓入棺之日,哀乐充斥在燕国的王宫之中,灵堂已经搭建好,就设在燕国最大的正殿,百官丧服入殿,等候着灵棺入椁,摆入堂内。 子冉的丧事,全程都是昭阳公?主与昌国君乐华及上将军剧昕在操办。 昭阳公?主亲自接下招魂的衣裳,并命人将空棺抬进了中宫,准备入棺,至于入殓,一直都是由?王后在处理子冉的尸身?。 可当她入殿后,却被眼?前的一幕所惊。 殿外下着漫天的大雪,随着房门被推开,寒风卷入殿中,吹拂着榻前的一袭白发。 昭阳公?主愣了很久,以至于迟迟没有缓过神,直到昌国君的入内。 她先是同样?惊愣了一下,而后扶住昭阳公?主,“看来要重?新更换一副棺椁。”并将她手?中的灵衣接过,轻轻盖到了已经更换好衣物的,王与后的尸身?上。 “皋,后复位。” “燕国王后的魂魄啊,请您归来吧。” 就在燕国昭王的灵位刚设立不?久,旁侧又新立了一块并立的灵牌——燕王冉之妻燕国先王后燕仲姬之灵位。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下卷)】 第079章 承诺与守护 ——齐燕交界—— 齐燕交界之处,正在举行着一场隆重的迎亲礼,燕国?的王即将要迎娶齐国?的公主。 齐国?派出了嫡长子姬如前来送亲,与此同?时还有齐国?的公主,作?为捧花的童女随在婚车上。 “不要哭。”即将要出嫁的齐国?公主,伸手?抚摸着趴在自己腿上颤哭的妹妹。 “父王为什么?一定要阿姊嫁到燕国?。”她抬起脑袋,泪流满面?的说道,“母亲与兄长为什么?都不愿意求情,这些天父王将我囚禁,我到今日才得以见到阿姊,可阿姊马上就?要离开齐国?了。” 妹妹的禁闭能够解除,是她恳求的父亲,以同?意出嫁为条件,要求见妹妹最后一面?,以及送亲最后一段路程。 因为她知道,一旦入燕,也许姊妹二人将永无再相见的可能。 “有些事情,母亲与兄长无法做主,你长大后会?明白的。”她安抚着妹妹说道,“阿蘅,不要埋怨母亲和兄长,除了阿姊外?,她们也是你可以倚靠的亲人。” 姬蘅摇头,她似乎不认可姐姐的说法,“可是在阿姊和我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却从未出现。” “兄长甚至帮着父亲关我的禁闭。”说罢,她侧头看了一眼车架前,骑在马背上的嫡亲兄长,“母亲也置若罔闻,我们不是最亲近的人吗,她们怎么?舍得如此。” “还有大王,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他为什么?要将你嫁去?燕国?。” “我听说燕国?是个贫苦的地方?。” 她抱紧了妹妹,眼里充满了心疼,这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思?考的事情,于是她十分担心自己离开后,妹妹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这并不利于她的成长,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燕国?和齐国?一样,都是一个国?家,我要去?的地方?也和齐国?一样,都是王室,所以阿蘅不用担心。”她进一步安抚着妹妹。 “我知道,阿姊是要成为燕国?的王后,就?和母亲一样。”姬蘅说道,“可是我看得出来,母亲并不快乐。” “她从来没有笑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压抑,我不想阿姊也变成这样的人。”她仍然担忧着姐姐将来的处境。 “那你和阿姊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她便问?道。 姬蘅毫不犹豫的点头,“和阿姊在一起最快乐了。” “所以阿姊不会?变的和母亲一样。”她温柔的说道,并用笑容掩饰着内心中的苦楚与悲伤,“据说燕国?这一任的君王,是历代国?君中,无论相貌还是能力都最为出众的。” “还有燕国?的冬天,也是最美丽的。”她又道。 “燕国?的冬天,和齐国?有什么?不同?吗?”姬蘅问?道。 “阿姊也没有去?过燕国?呢,书中说,北国?冬日的风光,是漫天白雪,千里冰封,天地同?为一色之景。”她回道,“如果阿姊见到了,便来信给你,好吗?”她擦着妹妹眼角处不断冒出的泪水。 “燕国?的迎亲队伍到了。”齐国?长公子姬如打马靠近车驾提醒道。 送亲之路短暂,无法永久相伴的人,终将离别?,姬蘅不舍的抱住了姐姐。 “阿蘅,”她抚摸妹妹的脑袋,“很抱歉不能一直陪伴着你,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姐姐希望你可以勇敢,请不要害怕,不要畏惧,阿姊会?一直在,一直拥护着你。” “她会?像阿姊一样吗?”姬蘅问?道。 “我无法保证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希望他可以像阿姊一样,”她回道,“阿姊也希望,你的将来是开心与快乐的,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扶持,一个可以理解你,真正爱你的人。” 第86章 “王后,请上婚车。”燕王裕从燕国?的婚车上走下,他的身侧还带着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他来到齐国?的队伍前,语气温和的说道。 姬蘅从婚车上望下,燕国?的国?君年岁并不大,身形十分魁梧,五官端正,颇有正人君子之风。 但引起她注意的,还是他身侧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孩子,相貌清秀,一双眼睛,干净透彻。 齐国?公主走下车架,姬蘅也跟随她下了车,并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不舍她离开。 燕王向自己的王后伸出了手?,齐国?公主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但这个举动却引起了姬蘅的不满,她紧紧攥着姐姐,不愿意松手?。 “这位是。”身后的小丫头引起了燕王的注意。 “回大王,她是妾的妹妹,叫姬蘅。”齐国公主低头回道。 姬如遂上前将幼妹强行带离,燕王便开口道:“无妨的。” “姬蘅…”燕王身侧的孩童念着名字。 齐国?公主便注意到了燕王身侧的孩子,“你就?是子冉吧?”她温柔的笑道。 子冉抬起头,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嫡母,她抓着父亲的手?,眼里充满了敌意。 “这孩子,说什么?都要跟着来。”燕王无奈道。 “是阿母让我来的。”子冉解释道。 燕王便红了脸,对她们母子充满了愧疚,“你这孩子。” 燕王的事,齐国?公主早有听闻,“小公子生的可真是俊俏,将来定然也会?和大王一样。” 燕王笑了笑,但这个笑却有些失真,“王后,我们该回去?了。” “是。”齐国?公主点头。 “阿姊。”姬蘅咬住了长兄的手?腕,旋即挣脱开来,跑向姐姐,紧紧抱住。 姬如追了上来,“姬蘅。” 齐国?公主替她擦干眼泪,“不要哭,阿姊虽然不在齐国?了,但会?一直想着阿蘅的。” “那阿蘅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阿姊?”姬蘅伤心难过的问?道。 齐国?公主替她整理着碎发,“等阿蘅长大了,就?能见到阿姊了。” 一直躲在父亲身侧的子冉,探出小小的脑袋盯着哭泣的姬蘅。 “没有想到几年后,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不过你穿着男装,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来。” “但总觉得眼熟,就?好像曾经见过。” “说起来,从那次看见你哭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你流泪了。” 竹林木屋内,少年躺在席垫上回忆着说道。 “我有哭吗?”姬蘅却只关注到了自己的哭相被身侧之人窥视。 “当然了,哭得可凶。”子冉说道,“不过很可爱,那个模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姬蘅却不愿意承认,“你肯定看错了,我怎么?会?哭呢。” “真的。”子冉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躲在父王的身后,你拉着王后,不愿意王后去?燕国?。” “你一定很难过吧,如果难过,哭也是正常的。”子冉又道。 “我才不难过。”她依旧否认。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呢,”子冉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就?像那个时候一样,难过了,就?哭出来。” “哭,有用么??”姬蘅不认同?的说道。 “我就?是这样,哭出来,就?好了。”子冉回道,“哭出来,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可是又能改变什么?呢?”姬蘅仍道。 “改变不了什么?。”子冉回道,“但可以让内心的压抑得到释放。” “阿冉…” —————————— “卿辞。”她再次念着她的名字,看着无比熟悉的脸庞。 “见过吗,或许吧。”沈卿辞回道,“不过你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广州人。” “我刚到广州不久,是从南京而来。”她回道,“跟随父亲一起来的。” “幼时倒是在南京居住过一段时间?,但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外?。”沈卿辞说道。 “我们家表小姐可是留洋归来的…” “闭上你的嘴。”沈清辞道。 听到海外?,瞬间?让她好奇了起来,并且对沈清辞也越来越感兴趣了,“我看过一些报纸,上面?报道着国?外?的趣事,朝廷也送过一匹学生留洋。” “你对这些海外?的事情感兴趣吗?”沈清辞问?道。 “没有见过的事情,当然感兴趣。”她回道。 沈清辞注视了她片刻,她便主动的说道:“家父姓张,我单名一个寰字。” 听着张寰的名字,她便向她伸出了手?,“张小姐。” 张寰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着她的举动与示意,似乎是想让自己将手?给她,于是便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掌心上,好奇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只见沈清辞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并低下头,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十分轻柔的吻。 这个举动惊呆了屋内众人,包括张寰,以及她的侍女,“无礼!”侍女斥道。 张寰本?该无所适从,但似乎她并不抗拒沈清辞的做法,她收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合握着,用另一只手?掩盖住了那个吻,“为什么?要这样?” “张小姐不是好奇海外?的那些趣事吗。”沈清辞回道。 “这个就?是?”张寰惊讶的看着她。 “亲吻手?背,这是一种礼节。”沈清辞解释道,“对于朋友而言,用以表示尊敬与友好。” “不同?身份还有不同?的意义吗?”在宅门中长大的张寰,对这种新奇的事物越发感到好奇。 “如果是爱人的关系,它代表着承诺与守护。”沈清辞抬眼道。 “承诺…吗。” 第080章 沈念 听到承诺与守护,张寰的内心,忽然一阵跳动,是从未有过的剧烈起?伏,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莫名的生出了好感与浓厚的兴趣。 “这样一个动作,就能代表承诺?”张寰又问了一句。 “这只是寓意?,”沈清辞摇了摇头,“张小姐可以理解为,无声的言语。” “但至于真正的承诺,是要靠做的,不是吗?”她又道。 “我?明白了。”张寰道,“所以,方才是朋友之间。” 沈清辞点了点头,“所以,”再?次将扇子拿出,“我?亲爱的友人,可以收下这把?扇子了吗?” 张寰笑了笑,于是伸手接过了扇子,并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取下,当做交换,“我?想,即使是西方,也应该讲究礼尚往来。” “当然。”沈清辞接下手镯,看?了看?铺子里的洋钟,“不过时?候不早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和掌柜说吧,他不会再?为难你?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旁侧的掌柜,掌柜便收起?了方才的奸相,“店中一切,小姐尽管看?便是,我?以最优惠的价格给您。” “失陪。”沈清辞便戴上礼帽,提起?皮箱从店铺内门离开?。 “沈小姐。”张寰突然将她的叫住。 沈清辞驻足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张寰突然心慌了起?来,原本想问的话,也没能问出口,“没…” “那个…”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她问道。 沈请辞对视着她的双眼,“会的。” 从店铺里离开?,丫鬟阿沁便说道:“小姐,那样轻浮的话和轻佻的举动,您怎么还能和她交谈下去。” “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如此吧,更何况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阿沁又道,“不光是穿着怪异,整个人都奇怪的很呢。” 张寰却并没有理会丫鬟的提醒,她抚摸着被亲吻过的手背,内心一阵悸动。 “小姐。”见主?人心不在焉,丫鬟便拖着声音喊道。 “沈姑娘是留学回来的,接触的都是新?的事物,怎么能说人家奇怪呢。”张寰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却好像并不排斥,甚至是觉得?新?奇有趣。 “小姐啊…” “好了,我?们再?去别地看?看?吧。”张寰打断了丫鬟的话,并将扇子收了起?来。 “寰儿。”就在逛街的时?候,张寰却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声音十分浑厚,中气十足。 “爹爹。”张寰停下脚步,扭捏着喊道。 “你?怎么在这儿?”声音是从马车内发出的,车帘被掀开?,里面坐着一个身穿清廷官袍的中年男人。 随后?她便被他喊上了马车,“我?不是和你?说过,最近广州不太平,不要出去吗。” “可是女儿好奇。”张寰道。 一匹快马停在了马车前,士卒从马背上跳下,气喘吁吁的递了一封信件,“总督大人,梧州出事了。” 珠江边的一幢别墅中,一名身穿旗袍的中年女子,正欣喜的打量着刚刚回国的人。 第87章 “清辞,你?怎么回来也不给信的,姑姑好去接你?呀。”沈清辞的姑姑沈虞端来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回来的有些匆忙,忘记寄信了。”沈清辞摸着脑袋道。 “是忘记寄信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姑姑呢?”沈虞像撒娇一般幽怨道。 “姑姑,我?真的是忘记了。”沈清辞哄道。 “好吧,就信你?一次。”沈虞抬头比对着沈清辞的身高,又拉着她转了一圈,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家清辞长大了呢,都比我?高这么多了。” “姑姑,念姐姐呢?”沈清辞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着江面,回头问道。 “哎呀!”沈虞似想起?了什么,“可不是巧了吗,你?今日回来,小念也是今日要回来的哦。” “回来?”沈清辞疑惑看?着姑姑。 “你?离开?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学医,这不,去年还去了英国进修,她没有写信给你?吗?”沈虞说道,“她知道你?的地址。” 沈清辞摇头,沈虞便道:“前阵子来信说会跟随一艘商船回到广东,我?打听过了,今日商船会停靠在梧州,我?本来是要接她的,这不,你?一回来,我?就高兴的差点忘了。” “我去接她吧。”沈清辞说道。 “会开?车吗?”沈虞问道,“前年在你?的信里,好像有听你?提起?哦。” “会。”她点头道。 沈虞便将车钥匙丢给了沈清辞,“商行运货的车,这段时?间行情寡淡,车才能够空出来,你?小心一点,广东的路可不像海外,有专门给汽车走的。” “好。”沈清辞接过钥匙。 “从咱家到梧州,差不多商船应该会靠岸,等把?小念接回来,就去给你爸妈扫墓。”沈虞向沈清辞说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抱住了沈虞,对于这一举动,沈虞先是感到错愕,但很快便回应着拥抱了她,“清辞,没事的,还有姑姑呢,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很累很累,现在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家里的事不用你?担心。” “嗯,”在姑姑的怀抱中,沈清辞变得?十分松弛,“姑姑,谢谢你?。” “你?这孩子,”沈虞抬起?头,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孩子,“跟姑姑说什么谢呀,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小念,都是我?最亲的人,是我?的命呢。”她收起?了撒娇的模样,温柔的安抚着自己的后?辈。 随后?她将沈清辞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广州的秋天,虽然不冷,但是风大,尤其是江边。” “你?还记得?小念长什么样子吗?”沈虞忽然问道,“你?这一走,可是走了不少?年,要不是你?喊我?,我?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这一问,也让沈清辞愣住了,“念姐姐她变化大吗?” “当然了。”沈虞笑眯眯的替她穿上外套,随后?递了一张照片给她,“喏,你?姐姐春天捎回来的。” 沈清辞看?着姑姑递来的照片,“确实不一样了,姑母不给我?照片,我?也要认不出来的。” “你?要是认不出来,她肯定是要说你?的。”沈虞笑道。 ——梧州—— 是日黄昏,商船的鸣笛声,响彻江边的港口,这艘来自英国的商船,载满了货物,以及从海外回来的国人及游客。 江面上倒映着晚霞,船只缓缓靠了岸,岸边早已候满了人,不同?阶级的人。 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踩在岸边的铁栏杆上,透过脏乱的头发,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船只,待船只靠岸后?,他将烟头掐灭。 沈清辞将车停在江边,刚下车便听到了鸣笛声,她看?了一眼怀表,时?间刚刚好。 “来,让一让,让一让。” 商船上陆陆续续走下来许多人,“麻烦让一让。” 沈清辞拿着姨母给的照片,等在岸边,由?于人实在太多,害怕错过,她便在港口的唯一出口等待着。 “啊!” “救命!” 忽然商船上引起?了骚乱,让原本就拥挤的局面,变得?混乱起?来,没过多久便出现了踩踏。 船上的人争先恐后?的逃下船,船上似乎发生了什么。 “船上有劫匪。”逃下船的人,与家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有惊无险的说道,“他劫持了一名医生。” 听到医生,沈清辞忽然想起?姑姑说的话,于是慌张的挤进了人群,好不容易才从逆流中蹬上商船。 却被阻拦着不许靠近,“船上发生了抢劫,所有人都不能靠近。”负责港口治安的卫兵,将船上的人全部驱赶下去。 “我?是来找人的,请问被劫持的是医生吗?”沈清辞慌张的问道。 还没有等到回话,商船的客舱中便发声了打斗,随后?还有枪声传出。 沈清辞推开?阻拦想要硬闯,但又被拦了回去,碰!—— 劫匪破窗而出,炸开?的玻璃的碎片划过沈清辞的脸,几个卫兵遂将她扑倒,“小心。” 随着一声枪响,劫匪被击毙在船上,沈清辞看?着满地的血,以及那蓬头垢面的劫匪,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是名医生,男医生,是英国人呢。”扑倒她的卫兵将她扶起?,继续说道。 沈清辞下了船,就在她看?着商船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小辞。”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沈清辞转过身,江边的落日,伴随着秋风徐徐吹过,耳畔慌乱的人群也在此刻静默。 风拂过眼前人,吹起?了披散在肩后?的长发,沈清辞看?愣了眼,她拿起?手中的照片。 “怎么,连姐姐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吗?”沈念走上前,轻拍了一下沈清辞的脑袋,“还需要拿照片。” 沈清辞忽然红了脸,说,“念姐姐现在,比照片上的好看?多了。” “你?呀,打小就会说话。”沈念将自己的围巾取下,并围在了沈清辞的脖子上,“广东的秋天,风真大。” “是,广东的秋天,尤其是江边风大。” “你?的脸怎么了?”沈念看?着她脸上的划痕。 “哦没事。”沈清辞擦了擦说道,“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还是这样笨手笨脚的。”沈念便拿出药贴,“不要动。” “好了。”她心满意?足的看?着沈清辞的脸。 “什么嘛。”沈清辞拿出怀表,对着怀表上的镜子,发现药贴上画着滑稽的表情。 “辞辞,我?饿了。”沈念拽着沈清辞手摇道。 并毫不客气的将行礼塞到了她的手中。 沈清辞提着箱子跟在身后?,“那先吃晚饭吧,刚好到饭点了。” “妈怎么会让你?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沈念问道。 “今天上午,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凑巧。”沈清辞回道。 “哈?”沈念转过身,面对面倒退着,“原来我?们是同?一天回来的呢。” 第081章 劫匪 “喏,这个给你。”沈念停下脚步,递给沈清辞一把扇子,上面插着羽毛,“这种扇子,十三行应该也没有。” 看到扇子,沈清辞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在今日清晨,回忆忽然再次涌现。 她拿着扇子,站在原地?愣了神?,沈念见她忽然发呆,于是近前一步夺过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沈清辞抬起手摸了摸头,沈念便踮起脚轻声问道:“难道我家辞辞在海外的这些年,遇到心?上人啦?” “姐姐,哪有什么心?上人。”沈清辞反驳道。 “那你怎么看着一把扇子都走不动?道了,难道不是想起了什么吗?”沈念尤为好奇的说道。 “今天是清晨到的广州,刚落地?就去?了一趟商铺,遇到了一个正在买扇子的姑娘。”沈清辞说道。 “是不是老?陈开了高价,你给说回去?了。”沈念笑眯眯的说道。 “姐姐怎么知道?”沈清辞看着沈念。 “因为,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呀。”沈念开玩笑的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还有老?陈。” 沈清辞带着沈念找了一家靠江边的饭馆坐下。 “爸爸建立商行时,便是靠的诚信一步步壮大的,没有了这个,今后还要?怎么立足。”沈清辞说道,“我听姑姑说,洋行那边快要?超过十三行了,广州的洋行才开设多久呢,就快要?压倒立足多年的地?方商行了。” “再这样下去?,十三行迟早会衰落彻底。”沈清辞继续道。 “你一直留洋读书,也关注着商行的事吗?”沈念问道。 “嗯,海外的贸易,十三行的名气依旧不小。”沈清辞回道,“但货品的质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你才提前回来的?”沈念说道。 第88章 “我提前回来,也不止是为了商行吧,但爸爸当年留下来的,我不想它就此垮掉。”沈清辞道,“这些年都是姑姑一个人在支撑,我长大了,也理应分担一些。” “我妈是不是也催你回家。”沈念又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姑姑的每次来信,都盼着我早点回家,不过,她虽然盼望,却又好像希望我留在那边。” “现在国内可不太平。”沈念说道,“尤其是广东这个通商口。” “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我的国,我的家,是生养我的地?方。”沈清辞回道,她看着沈念,又问道:“说起来,姐姐怎么改学医学了?” “因为学医可以救人啊。”沈念回道,“你看重国与家,有救世之心?,难道我就不可以有救人之心?吗,虽然没有你那么宏愿。” 沈清辞起身盛了一碗米饭递到沈念跟前,“什么救世之心?,我哪有那么大的宏图伟志啊。” 沈念闻着米饭的香味,“很久都没有吃过了,你离开了这么久,应该比我更怀念吧。” “当然怀念,”沈清辞回道,“尤其是姑姑和你亲手做的。” “这下好了,我们都回来了。”沈念回道,“你应该不会再走了吧?” “辞辞。”沈念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喊道。 “我的学业已经提前修完了。”沈清辞道,“不会再走了。” 沈念这才心?满意足的吃起了晚饭。 吃饱之后,沈念抬起手伸了伸懒腰,“还是国内好啊。”一阵秋风从二楼的窗口拂进,“连晚风都这样舒适。” 沈念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来往的人,以及江面上漂过的船只,“你既然是从广州来的,那广州的变化大吗?” 沈清辞起身走到沈念的身侧,“除了十三行没有变化外,其余的,我都快要?忘记原来的样子了。” “好也不好。”沈清辞看着楼下各式各样的人马,“比从前更加繁华,但繁华之下,隐藏的矛盾与苦难却更加的深不见底。” “辞辞。”沈念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捏住了沈清辞的脸,“除了长了个子,别?的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呢。” “念姐姐希望我有什么变化?”沈清辞问道。 “不要?那么忧愁和悲伤嘛。”沈念说道,“我们都在呢。” “我喜欢小时候的那个你。”沈念又道,“那个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你。” 沈清辞看着沈念,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道,“十三行的那场火,带走了我的一切,烧尽了我的灵魂。” “你需要?有一个人,将?那些支离破碎都替你缝补起来。”沈念说道,“我原先想做这个人,但发现好像并不能。” “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呢?”沈清辞问道。 “所以你一个人去了海外…”沈念看着沈清辞,她能感知到她的一些变化,但内心的底色似乎仍然,童年的阴影与创伤。 一辆马车从楼下经过,随后停在了离港口不远处的街角,马车上弓腰走下来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人。 而就在官员下车后,一名年轻女子也随着下了马车,“你在这里等我。” 而后便有一堆官员上前弓腰迎接,“总督大人。” “怎么回事,好好的商船上怎么会出现劫匪?”两广总督张仁君问责道,“我听说死的还是一个英国人?” “商船刚刚停靠,太混乱了,所以混进了劫匪。”负责港口的当地?官员低头说道,“死的…是一名英国医生。” 张仁君走到尸体?前,并命人掀开了白布,死者?是一名英国男子,四十岁左右。 “我不是一早就和你们说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外国人都在盯着我们出错呢。”张仁君道。 “大人,港口鱼龙混杂,而且境外的商船也不归我们管辖,实在是难以防范。”官员们束手无?策,便将?责任推到了一些关于通商的规则上。 就在张仁君下令彻查此案时,港口再次发生动?乱,因为对酬劳的不满,在口角争执中引发了命案,一名长工在愤怒之下将?雇主?杀害,并抢夺了他身上的金银。 因为两广总督兼南洋大臣的张仁君亲临港口,所以守备森严,并且有一众官员陪同。 长工逃进了人群,走投无?路,便看到了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 “别?过来!”长工挟持了马车附近的年轻女子,并将?她拖拽到了马车上,向一众追赶的人威胁道。 “不要?轻举妄动?,他劫持的是总督大人的女儿。”有亲从官员认出了年轻女子的身份。 长工将?年轻女子的双手捆绑在了身后,随后拽进车厢,“驾!” “辞辞,你看那边。”正在欣赏江边晚景的沈念,忽然看到楼下的慌乱。 沈清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恰好看到了长工劫持的那一幕,虽然隔着一条街,但马车附近的女子,其身影很是熟悉。 沈清辞一下就惊慌了起来,“念姐姐,你在这里等我。”她嘱咐完沈念便飞奔下楼。 “什么?”沈念转过身,看着沈清辞慌张匆忙的样子,“小辞,你要?去?哪儿?” 但等她下楼时,马车已经从街角驶离,于是她便上了姑故沈虞给她的汽车。 下楼时,沈清辞特?意观察了一遍楼下的地?形,但由于街道狭窄,加上拥挤,汽车的速度虽然快,但却阻碍重重。 几次将?要?追上马车时,都被路上的行人以及其他的车马所阻挡。 汽车虽然引进了有些年头,但是只在沿海城镇能够见到,所以在梧州,对于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便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 “让一让!”鸣笛声也无?法驱散人群,这让沈清辞焦急万分。 被劫持的女子身份特?殊,城中拉响了警报,在短时间?内,整个梧州的警备几乎全都出动?了。 “快停下来,看你的样子,你杀人也是有苦衷的吧。”车厢内的年轻女子抬起脑袋,看着正在驾车的人。 “闭嘴。” “你劫持了我,不可能安全离开的。”女子又道。 “该死的。”看到到处都是士兵,长工这才意识到自己劫持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工架着马车在城中横冲直撞,沈清辞沿着江面宽敞的路一直紧跟着,但由于地?形的原因,中间?跟丢了好几次,直到她发现马车往出城的方向驶去?。 只要?出城,城外的道路就变得宽阔,而长工似乎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正跟着一辆汽车。 “为什么要?抢劫,为什么要?杀人。” 被问的心?烦意燥的长安,掏出刚刚杀人的匕首,狠狠扎在了车厢的木板上,“我让你闭嘴!” “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懂什么啊!”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时,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马车都侧翻进了田地?当中。 出城之后,沈清辞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猛踩脚下的油门。 直到马车停下,她从车上下来,着急的想要?去?查看车厢内的人有没有受伤,却被从地?上爬起的长工所阻拦,并趁她不注意时用匕首划伤了她的胳膊。 二人在泥泞的田地?里打斗了起来,由于学过格斗,沈清辞很快就将?其制服。 就在长工想要?反抗时,沈清辞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枪,用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别?动?!” 常年在通商的港口搬运货物,他自然也认得洋枪。 “别?杀他。”年轻女子挣脱了手中的束缚,从车内爬出,但当她看到浑身是血与泥水的沈清辞时,眼里充满了惊讶,同时又有些悸动?。 “沈姑娘?” 第082章 两广总督 车厢内的喊话与声音,让正在制服劫匪的沈清辞分了心,并被这声呼喊所吸引。 “小心!” 长工见她分心,于?是想趁机去夺她手中的枪,但被沈清辞反应过来。 长工便拿着匕首划伤了她握枪的手背,想要趁机逃跑。 碰!——随着一声枪响,那长工应声倒地,泥地很快便被鲜血侵染。 就这样,劫持者被当场击毙,但并不是沈清辞的开的枪,而是身?后赶来的追兵。 车内逃出的女?子见到这一幕,只觉得一阵胸闷恶心,加上刚刚的颠簸与坠落,便使得她头晕目眩。 “张小姐。”沈清辞上前?将其扶住。 肢体触碰的瞬间,原本因她而扰乱的心,忽然剧烈起伏。 张寰无力的倒在了沈清辞的怀中,昏厥之前?还看?了她一眼,吃力的念道?:“沈…姑娘。” 于?是沈清辞将她横抱上了车,开车进了县城,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一支卫队骑马赶了过来,也是刚刚开枪的人。 “队长,他死了。”士兵上前?探着尸体的鼻息说道?。 “大人的千金呢。”卫队长扫视了一圈,只看?见了汽车的影子。 第89章 “会不会在车上?” “刚刚明明看?见了三个人。” 想要在总督前?面?献殷勤的卫队长调转马头,“追!” 沈清辞将车开进了城中,但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港口的饭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渐暗,沈念看?见车影,于?是下了楼。 “小辞,你?这是…”只见沈清辞打开车门?,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年轻女?人。 “这?”沈念抬起手,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沈清辞手上的伤,“你?受伤了。” “念姐姐,我没?事,帮我看?看?她吧。”沈清辞将人抱林饭馆中,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沈念仔细查看?张寰,“她没?事。”随后紧张起了沈清辞,“我看?你?的伤更严重才对。” 沈清辞松了一口气,沈念便从自?己的箱子里?翻找出了药品。 一边给她清理创伤,一边问道?:“你?刚刚出去,就是救她,她是谁啊?” “就是今日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姐,我送扇子的那个。”沈清辞的目光几乎未有离开她,全程一直盯着,很是紧张。 “那就是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瞧把你?紧张的,还为了人家受了这般重的伤。”沈念看?着手臂上被划开的口子,鲜血直流,“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口子也不算很深。” 沈清辞忍着消毒的剧痛,“也算是认识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清理完伤口,沈念看?着椅子上的张寰,“模样怪好看?的,看?这穿着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小辞。”她转头看?向?沈清辞。 “嗯?”沈清辞坐在凳子上抬起头。 “你?该不会喜欢她吧?”沈念问道?。 “什?么啊。”沈清辞惊道?,“念姐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和她…” “你?觉得这种事情很奇怪吗?”沈念看?着沈清辞问道?。 沈清辞愣住,因为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奇怪,“并不。” “过去我们束缚在传统的规矩里?,但我们不应该被如此限制,我想,我们是自?由的,思想是自?由,恋爱也是。”沈清辞又道?。 咳咳! 一阵咳嗽声将二人的谈话打断,沈清辞起身?走到了张寰的身?前?,并端了一杯水,“你?醒了。” 从晕厥中醒来的张寰,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沈姑娘?” “怎么样?”沈清辞将水杯递到张寰身?前?,并扶着她缓缓坐起,“感?觉好些了吗。” 张寰捂着仍然有些疼痛的脑袋,“我这是在哪儿?” “港口的饭店。”沈清辞回道?。 张寰随后便看?到了沈清辞的胳膊上绑着绷带,于?是想起了刚刚被绑架的事情,“你?受伤了。”她握着沈清辞的手担忧道?。 二人的双手再次交触,沈清辞忽然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我没?事,只是皮外伤,刚刚处理过了。” “我明明看?到了很多血,刚刚?”张寰扫视了一下四周,“那名工人呢。” “他…”沈清辞挑起眉头,“不知道?是谁开的枪,他死了。” 张寰缓缓低下头,“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因为思虑,她的脑袋再次一阵剧痛。 她伸手抚摸上额头,“我刚刚梦到了,漫天的大雪,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很冷很冷。” “现在是秋天,广东的秋天…”沈清辞看着窗外,“冷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寰说道?,“这样的雪景,我只在京师看?过,但那都是很多年前?了。” “顺天府在北方,深秋会下雪,倒是合常理。”沈念走近说道?,“你?刚刚撞到了脑袋,但还不算太重,或许是让你想起了一些过往,被你?封尘的记忆。” 看?到沈念,张寰满脸的疑惑,尤其是她的穿着,一身?长裙,头发?披散着,不过与沈清辞的着装,倒是十分登对,“你?是?” 沈念便拉着沈清辞,笑眯眯的说道:“张小姐是吧,我叫沈念,是清辞的姐姐。”随后她向沈清辞一样向张寰伸出了手。 张寰这才明白,原来她们是姐妹,“你?好。”于?是她伸出手。 沈念摘下手套,轻轻握住了张寰的手,“张小姐长得真漂亮,怪不得我家辞辞…” “姐姐!”沈清辞惊慌失措的打断了沈念的话,而后涨红着脸。 “真的很抱歉,让沈姑娘受伤了。”张寰表示歉意道?。 “唉,没?事,她一向?这样。”沈念说道?,“能救下你?,受一点点伤可?是很值得的,说不定她心里?高兴的很,只是闷着不说,装的。” 沈清辞站在一旁,听着沈念代替她的回答,只觉得头大,“姐姐,你?干脆把我卖了。” “卖你?,我嫌沉呢。”沈念回道?。 张寰听着姐妹二人虽然是斗嘴,却?极为温馨,于?是抬起手笑了笑。 沈清辞看?到她的笑容,眼神忽然呆滞,“你?应该多笑的。” “嗯?”张寰愣住,“为什?么。” “因为笑起来很好看?。”沈清辞回道?。 沈念看?着二人,于?是退到一边整理自?己的药箱。 “沈姑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张寰忽然撇下头,羞涩的说道?。 “真的。”沈清辞道?,“是能治愈人心的笑,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饭馆的大门?外便传来一阵声音,一支人马将饭馆包围。 不知情况的店老板迎了出去,“几位官爷,这是?” “小店可?从来没?有做过坑人的买卖,税钱也是按时缴纳。”作为商人,尤为怕官,店老板小心翼翼的招呼着。 “总督大人的千金呢?”闯入内的蓝马褂官员问道?。 “什?么?”店老板一脸震惊,“总督大人的千金?” 而后几个官员让开了道?,两广总督张仁君跨进店中,扫视了一圈便看?到了饭店角落里?的人。 “爹爹。”张寰起身?看?着走进店的父亲。 张仁君一脸焦急的走上前?,“那劫匪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张寰摇头,“女?儿没?事。” 张仁君确认女?儿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都怪我,不应该让你?也跟着来的。” “爹爹,是她们救了女?儿。”张寰连忙将沈清辞拉了过来。 起初看?见店外的阵仗,以及见张仁君的珊瑚顶戴与官袍上的锦鸡补子时,沈清辞与沈念都十分的震惊。 尤其是当张寰走上前?与父亲相认时,沈念便拉着沈清辞挽起的袖子,轻轻拽了拽,“小辞,你?的这个张小姐来头不小啊…” “我想起来了,妈妈之前?来信的时候说过,两广换了一位新的总督,姓张,看?来就是他了。”沈念说道?,“你?不是想要拯救商行,这可?是机会。” “沈姑娘。”张寰转身?将沈清辞拉到父亲跟前?,满心欢喜的介绍,“爹爹,就是这位沈姑娘救了女?儿。” 张仁君向?沈清辞拱手致谢,“这次多亏了沈姑娘,我家寰儿才能得以平安回到我的身?边。” “举手之劳,张大人客气了。”沈清辞回礼道?,这位新上任的总督,对于?百姓似乎很是亲和,并没?有那种高官的架子。 “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家住何方。”张仁君问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聊表谢意。”旋即又补充了一句。 “沈清辞,广州人。”沈清辞回道?,并将商行的位置说了出来。 张仁君捋着胡须,“沈姓,广州商行。” “你?的母亲是沈虞吗?”张仁君问道?。 “沈虞是我的姑母。”沈清辞回道?。 张仁君于?是注意起了沈清辞,“我知道?了,今天的事很感?激你?,日后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到总督府来找我。” “多谢大人。”沈清辞点头。 张仁君又看?了一眼沈清辞的着装,以及港口的位置,“刚从海外回来的吗?” “是。”沈清辞回道?。 “师夷长技以制夷。”张仁君道?,“是该要多出去走走才对。” “好了,我让人送你?回家。”张仁君向?女?儿说道?。 “爹爹今晚不回广州吗?”张寰问道?。 “这次的事有些棘手。”张仁君道?,“你?先回去。” “张小姐要回广州吗?”沈念走上前?,“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正好我们也要回广州。” 第083章 同乘 “你们?”张仁君看着沈念,“这里到广州数百里之遥,如何回去呢。” “清辞开车来的,沈记商行的车。”沈念回道,“一定保证给张小姐平安送到家。” 对于姐姐的话,沈清辞忽然变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救下张寰,完全是因?为看到了绑架的那一幕,且又有清晨的那番交谈,但姐姐似乎误会了什么。 第90章 “这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呢。”张仁君客气道。 “都是要回广州的,顺路。”沈念说道,随后她拉了拉沈清辞。 “姐姐说的没错,大人不必觉得会麻烦我们。”沈清辞也道,“能够和?张小姐同?行,我也很荣幸。” “可以?吗?寰儿。”张仁君问向女儿张寰。 张寰点头,“爹爹要留在梧州处理公务,我可以?自行跟随沈姑娘她们回广州的。” “那好。”张仁君点了头,并?向沈清辞拱手?,“那就有劳沈姑娘,再送小女一程。” “大人客气了。”沈清辞点头回道。 张仁君叮嘱了张寰几句,便带着人马离开了饭馆,店老板与一些食客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不是两广总督张仁君吗?” “广东最?大的地方官,怎么会在梧州。” “听说下午时分港口出了命案,死的还是个外国人,那些外国人不是正紧盯着咱大中国嘛,这件事,估计要闹腾一阵子了。” “沈姑娘,又要麻烦你了。”张寰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沈念替她说道,“她心里高兴着呢。” 张寰笑了笑,“说起来,今天?与沈姑娘还真?是有缘分,清晨在广州,日落时在梧州,眼下还要一同?回广州。” “张小姐也是我回到广州认识的第一个人。”沈清辞说道,她看着张寰,“看来回国的选择,是正确的。”随后走出了饭店,并?将车开到了门口。 “我们也走吧。”沈念提着药箱,拉起张寰的手?。 沈清辞走下车,将车门拉开,“时候不早了,得赶夜路,早些走。”她道。 至车前时,沈念将张寰拉到了副驾驶前,“你坐小辞旁边吧。” “沈念姐姐,我坐后面就好了。”张寰连忙拒绝道。 “不行,我还想?坐后面睡觉呢,今天?坐了一天?的船,可把我累坏了。”沈念说道,“就麻烦你陪陪司机,帮她解闷了。” 如此,张寰才没有拒绝,只不过犹豫道:“我可以?吗?”她看着沈清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沈清辞道,并?绕到车前,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请。” 张寰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沈清辞俯身贴近前,用手?挡着她的脑袋,以?免碰到头,并?护着将她送进车内。 “谢谢。”张寰坐进车内谢道。 沈清辞站在车门外朝着她一笑,随后便坐回了车内,“该回广州了。” “你的伤要紧吗?”张寰看着沈清辞手?腕上露出的绷带,“刚刚我看见那个劫匪在你的胳膊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不要紧的,”沈清辞回道,“念姐姐是医生,帮我处理过了,现已经?不疼了。” 汽车驶出了梧州城,灯光照射着城外的道路,逐渐消失在黑夜当中。 “沈念姐姐也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吗?”张寰忽然问道坐在后面的沈念。 “很巧呢,那艘出事的英国商船,就是我乘坐的船只,你竟然是总督大人的千金。”沈念回道,“我恰好今天?回来,恰好小辞今天?也回来了,还遇到了你,不光遇到了你,你们竟然还在梧州重逢,并?且是同?一天?的时间。” “这缘分可不得了。” “念姐姐。”沈清辞看着前边的路,忍不住的开口道。 “怎么了?”沈念看向沈清辞。 “你跟姑姑还真?是…”沈清辞皱眉道。 “我可不像我妈。”沈念连忙反驳,“她唠叨死了。” 张寰看着姐妹二人,眯眼笑了笑,沈清辞看着镜子里的笑,“张小姐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但也很羡慕。”张寰回道,“看得出来,沈姑娘和?姐姐的感情很好。” “张小姐没有兄弟姐妹吗?”沈清辞问道。 “有一个兄长,他在京师,不过因?为我和?他年?岁相差得有点大,所以?有时候,他会像父亲一样,给我的都是教导。”张寰回道。 张仁君官居二品,是清廷的高官,其长子在京师,自然也是为官,“如果张小姐一直在广州,要是不嫌弃,可以常来商行。” “好呀。”张寰回道,令她自己也很意外的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的应下,“不过我一直都呆在家中,这次也是第一次随父亲到赴任的地方来,上学也是请先?生到家中来,对于外事,只从报刊上了解过一二。” “所以?有很多东西我都不懂。”张寰又道,“如果?两位姑娘不嫌弃我的无知,我很荣幸。” “张小姐的谈吐,通过交谈便知道是知书达理之人,我们不过是去了一趟海外罢了,海外也无非是一些国家,有着更先?进的仪器与器械罢了。” “切莫妄自菲薄。”沈清辞又道,“白天?的话,还作?数的,毕竟,我收了你的镯子。” “好。”张寰点头。 “出梧州地界了。”灯光扫到了界碑,沈清辞看着车内悬挂的镜子,发现姐姐沈念已经?坐在车后睡着了。 梧州到广州,途中还有其他城镇,距离并?不算近,一直至半夜,才到广州的地界。 原本一直在和?沈清辞交谈的张寰,也渐渐靠在车上睡着了。 因?为下午的江边刚刚下了一场雨,道路变得泥泞,车子也颠簸了起来,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车轮似乎卡住了,车身不再向前,这阵响动也将张寰惊醒。 “怎么了?”张寰睁开眼问道。 由于是夜晚,车内很是阴暗,沈清辞尝试着踩了几下油门,却发现仍然不动。 “可能是陷进了泥地里,我下去看看。”沈清辞打?开车门。 “把这个穿上吧,广州的夜晚,尤其是江边,风很大的。”张寰拿着沈清辞的外套,伸手?递了过去。 沈清辞回头对视着张寰,笑道:“谢谢。” 面对沈清辞的笑容,张寰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何。 但很喜欢她的笑,尤其是在黑夜当中,朦胧的月色下,干净清爽的脸庞,梦幻而迷人。 沈清辞拿着手?电筒走下车,察视了一圈后,发现整个前车的左侧轮胎陷进了一个泥坑中。 于是走到车尾,尝试着用力推出来,但车身的重量,加上泥坑实?在太深,车子丝毫不动。 沈清辞直起腰身,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棘手?的问题,从怀里拿出了一盒香烟,靠在车头点了一根烟。 呼!——烟雾在月色下随着微风弥漫开来。 “怎么了?”张寰从车内走了出来,干净的绣花靴子差点踩进了泥地中。 “车轮陷进去了,刚刚下过雨,路上全是泥,你别下车了。”沈清辞朝张寰说道。 “我能做些什么吗?”听到沈清辞的语气有些急躁,并?且还在车外抽起了烟,“或许我也能出些力。” 沈清辞吸着香烟,思索了片刻,随后她咬着香烟,打?着手?电照向被卡住的车轮,蹲下去仔细查看泥坑的情况,“稍等。” 她将口中的香烟掐灭,随后在车厢后面翻找出了可以?使用的铁制工具。 张寰走到她的身侧,江边的晚风有些大,加上下过雨,遂十分清凉。 沈清辞见张寰下了车,衣衫单薄,于是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冷的。”张寰想?要推脱。 “我一会儿要刨坑,体力活很热的。”沈清辞却道。 “那我能做些什么?”张寰于是不再推脱,改问道。 “还真?需要张小姐帮忙,”沈清辞将手?电给了张寰,“麻烦替我拿一下,对着车轮下面就可以?了,让我能看到方向。” “好。”张寰点头。 “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推车。”沈清辞又道。 说罢便挽起衬衫的衣袖,卷起了裤腿蹲在车前刨起了泥坑。 “你的伤?”张寰很是担忧。 “没事。”受伤的胳膊不能用力,所以?她用的是另一只手?,挖了将近一刻钟后,终于在车轮下面挖出了一条陡坡,但害怕仍然会阻力的沈清辞,又再次将其再挖平了些。 “应该差不多了。”挖完泥坑,沈清辞的身上与脸色全都沾满了泥渍。 张寰看见她脸上的泥,于是拿出手?帕,又见她两只手?都拿着铁锹,于是便主动伸出手?替她将脸上的泥擦拭干净。 “你们在干什么呢?”忽然旁边传来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 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之际,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张寰被吓了一跳,连手?中的帕子也掉落了。 沈念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见车上没人,于是下了车,而后便看到了二人极为亲密的一幕,加上错位,“你们两个?”她惊愕的抬起手?。 “念姐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清辞连忙解释,“是我…” 第91章 “不用解释,姐姐都知道。”沈念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们真?够闲情逸致的,大半夜把车开到这种?地方。” 看着微风吹过的江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不过,倒也雅致。” “不愧是小年?轻,真?会呢。”沈念打?趣道。 第084章 信仰 “念姐姐。”沈清辞看着沈念。 “敢做又不敢承认呢?”沈念继续说?道,她看着披在张寰身上的衣服,更加笃定二人的不一般,“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清辞哦。” 沈清辞差点就扶上了额头,但因为手上沾满了泥巴而作罢。 “沈念姐姐,在说?什么?”但张寰似乎没有听懂,毕竟都是女子?,在她看来,她的这些行为都是合理的。 “没什么。”沈念笑?眯眯道,“就是想问问张小姐,觉得我家清辞怎么样。” 沈念的话,忽然让张寰羞涩了起来,“沈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也很热心。” “小辞,听见没有,夸你呢。”沈念看着沈清辞说?道。 “哪有这样问话的。”被夸后,沈清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啊,对了,”张寰看着沈清辞,“第一次看到沈姑娘时,很惊艳。”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干净,清爽的女子?。”张寰又道,“仅是一眼,身上的气质,就让我想到了京师的教书先生,沈姑娘一定是一个学识渊博,博观古今之?人。” “小的时候,她就一向话少,总爱拿着各种?书本跟在我的身后,还掉进?过江里呢。”沈念笑?说?道。 “好了,不要闲聊了嘛。”沈清辞走到江边将?手洗干净,“来帮我推一下车,一会?儿天要亮了。” “好。”张寰与沈念走到车后。 沈清辞回到车内重新启动了车子?,“来,推。”她踩下油门?。 陷入泥坑中的汽车缓缓攀升,为了防止后轮也陷下去,沈清辞拐了一下方向,将?车开出了泥地。 “好了。”她走下车,轻吐了一口气,并说?道:“我们到广州地界了。” 她又看了一眼怀表,“着急回去吗?”问道。 “都这个时辰了,还着急什么呀。”沈念伸了伸懒腰。 “我都可以的。”张寰道。 沈清辞便又从怀中拿出了香烟,坐在车头上抽起了烟。 这是来自海外的香烟,张寰看着她,犹豫了半天开口道:“沈姑娘喜欢抽烟?” “不,”沈清辞摇头,“只是偶尔在压力大的时候,会?静坐下来想一些事。” 沈念却不管沈清辞的压力,直接走上前将?她口中的香烟拿走,“我可不管你有什么压力,虎门?销烟都多?少年了,这东西对你没好处,想要宣泄与释放,你可以找别的。” 除了她刚刚点燃的,沈念还从她的口袋里将?一整盒烟都拿了出来,“没收了哦。” “小孩子?,不许抽烟,怎么出国读书还学坏了呢。”她又像小时候那样,以一个长?辈的口吻训斥着沈清辞。 沈清辞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从了姐姐,“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回到车中,“张小姐,对清辞不用那么客气的。”沈念提醒道,“她呀,就需要有一个人管着,太温柔了,她不长?记性的,你对她凶一点,反而能见效。” “啊?”张寰回头看着沈念,“今日的事,沈姑娘是我的恩公,这…不太好吧。” “也许你只是现在不习惯呢。”沈念没有明确回答张寰的疑惑,只是笑?道。 “念姐姐说?话一向都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沈清辞道,“张小姐不必在意。” 张寰靠在车上,看着正在开车的沈清辞,“不知道为什么,和你们在一块,能够感觉到很轻松,是因为你们都是从海外回来的吗,西方的思想和大清很不一样呢。” “父亲也一直在处理两广与洋人的事务。”张寰又道,“以前只是在报刊上了解,直到我来到广州,才发现东西方之?间的差距。” “什么样的差距呢。”沈清辞说?道,“东西方之?间,各有各的长?短吧。” “但国内似乎很崇尚洋人,又或者是说?,惧怕。”沈清辞说?道。 “是朝廷惧怕。”张寰回道,作为高官之?女,虽然一直在内宅,但也自幼耳濡目染。 “一开始是自信吧,但随着战争的节节失利,这种?自信便被逐渐击垮,朝廷的无能导致了民心的动摇。”沈清辞道。 “但我不认为朝廷的失败,会?让一个民族与国家彻底沦丧。”沈清辞又道。 “什么意思?”张寰听着沈清辞不一样的看法,好奇的追问道。 “东方虽然故步自封,但其传承与精神力量,那种?文?化?上的自信,民族的自信,远非西方可比,忍让是为了和平,但不意味着退缩。” “坚船利炮可以打开我们的国门,但绝对打不散我们的心,还有抵抗。” “纵使西方的科技与思想再先进?与开明,但却缺乏最核心的力量,一个国家的精神与信仰。” “这是几千年的沉淀,我想,这是难以超越的,一旦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个国家,一定会令世界震撼的。” “人是渺小的,但也可以是无比强大的,在这样凝结的传承下,无数个渺小的人汇聚起来,构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这个国家,不会?被任何挫折摧垮。” 听着沈清辞的话,张寰无比的认同,并且眼里带着些许的赞赏,“父亲说?,有很多?人留洋后就不回来了,但也有一些像沈姑娘一样的爱国之?士。”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一场浩劫,不光是朝廷在想办法自救,民间也有自发的组织。”自幼受父兄的熏陶,对于爱国上,张寰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又恰好与沈清辞的看法一致,甚至是得到了共鸣,“我常常能看到商人,工人,还有学生的游街。” “不管这个国家的过去与现在如?何,都不会?变成我们放弃的理由。”沈清辞道。 “父亲也在致力于挽救民族。”张寰说?道。 “英国商船的事情,之?所以会?惊动你的父亲,是因为死?了一个英国的医生是吗。”沈清辞问道。 “是的,在去梧州的路上,父亲一直愁眉苦脸,这件事很可能会?被闹到京师,驻京的英使馆,一定不会?罢休。”张寰回道,“英国人在广东有想要的东西,而前任两广总督对于英国一直是讨好与纵容的态度。” 一边开车的沈清辞,撇头看了一眼张寰,通过张寰,似乎能够了解到,新任的总督张仁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来广东有救了。” 汽车驶入城中,在张寰的指引下,来到了张仁君居住的总督府。 沈清辞提前下了车,替张寰打开车门?,“小心碰头。” 张寰低头走出车内,手中还拿着沈清辞的外套,“我刚刚不小心将?你的外套蹭脏了,我想拿回家洗干净再给你送回去,可以吗?” 沈清辞愣了愣,她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但片刻后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也许她也想和张寰有更多?的接触。 “应该是我要说?麻烦你了才对。”张寰站在石阶下,看着沈清辞道,“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应该请你入内歇息一晚才对。” “不用那么客气的,”沈清辞笑?道,“我们也算朋友了,不是吗。” 张寰听后,低头笑?了笑?,“当然。” “哦对了,”张寰拿着衣物,突然想到了什么,“衣服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好好闻。” “是香水。”沈清辞回道。 张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提醒道:“路上注意安全。” 沈清辞抬起手,作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张寰转过身,张府的大门?没过多?久便被打开,紧接着门?内传出了声音,“二小姐。” 张寰踏入府中,并回头看了一眼沈清辞,沈清辞站在车门?前朝她笑?了笑?,她便也以笑?回应。 张府的大门?关闭后,沈清辞回到了车内,“念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这不是看你们聊得投缘嘛。”沈念看着车窗外的广州城,“不忍心打扰呢。” “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沈清辞说?道,“我和她刚认识。” “是呢,刚认识就能豁出去从劫匪手中救下她,还把?自己?弄受伤,刚认识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人家身上,还靠得那么近。”沈念看着沈清辞,“你敢说?,你对人家一点心思都没有吗。” 沈清辞说?不出话来了,沈念便又道:“她的身份对你重振商行也有帮助的,你不是要建学校吗。” “对,女子?学校。”沈清辞回道。 “学校哪有那么容易建。”沈念道,“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呢。” “不过你要是结识了两广总督张仁君,可就好办多?了。”沈念又道。 第92章 “我救她不是为了要结识张仁君,而且我不知道她是张仁君的女儿。”沈清辞说?道。 “那你知道张仁君吗?”沈念问道,“他是南洋大臣,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清辞摇头,“我刚回国,怎会?知道,不过,他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想来家风是不错的。” “总之?,你结识张小姐,对你没有坏处。”沈念说?道,“而且,她对你也很感兴趣呢。” “什么?”沈清辞回头看着姐姐。 “你看不出来吗?”沈念道,“她的视线,可是从未离开你呢。” 第085章 宿命 “也许只是因?为我刚从国外回来?,她又对那些事比较感兴趣吧。”沈清辞回道。 “哦,是吗?”沈念却不这样觉得,“一个正二品大员的嫡女,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偏偏就对你那么感兴趣呢。” “还?有你看?她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一般的宅门内的大小姐哦。”沈念又道。 沈清辞看?着车上的镜子,沈念的表情,作为商人的女儿?,那天然的敏锐与直觉,异于常人,“念姐姐这样关注人家…” “我是在替你关注。”沈念打断道,“否则,以她这样的家世,求亲的人必然不少,我是怕你后悔啊,辞辞。” “刚认识就如此算计,”沈清辞摇了摇头,“我觉得念姐姐才?应该接手商行?才?是。” “我知道你有一些想法,也想做一些什么,但你不能空想啊,小辞,抓住机会,我不认为这是不好?的。”沈念又道,“张小姐的谈吐,一定是在那些高官子弟当中成长?起来?的,只是看?着单纯,但或许真正的她,未必是如此。” “你敢保证,她对你没有盘算吗?”沈念继续说道,“你父亲在广州商行?的名声,可不亚于一个总督。” “还?有你的心里。”沈念看?着正在驾驶的沈清辞,“真的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至少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你也是有了其他心思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虽然跟你分开了有些年头,但是你呀,休想逃过我的眼睛。”沈念眯着眼睛,很?是得意的说道。 “别?的心思吗。”沈清辞仔细想了想。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沈清辞忽然念道,“不知道为什么,走进商铺的第一眼。” “总感觉是相熟了很?久的故人。”沈清辞道,“是那种忍不住的靠近。” “你相信宿命吗?”沈念问道。 “什么?”沈清辞不解,汽车驶入了别?墅的庭院。 “我在英国时,曾看?到过一本著作,两个同时死去的人,后世再度相逢,彼此的初见,那一眼,”沈念从车内走下,看?着月色下的沈清辞,“即是永恒。” 沈清辞回望沈念,“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本故事书啦。”沈念笑眯眯的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不过也是你们?两个人的缘分让我突然想起来?的。” “故事的开头,也和你们?差不多哦。”沈念又道,“主人公一天之内,三?次相遇。” “哈?”沈清辞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这是拿我们?在当故事书撮合呢…”她皱了皱眉头。 沈念遂将她推入家门,“哎呀,这不重?要嘛,你不想听故事的结尾吗?” “我不想听。”沈清辞一脸不关心道,“你怎么可以因?为一本书这样做呢。” “怎么可能是因?为一本书呢,”沈念反驳道,“是感觉好?不好?。” “我把它称作,宿命相逢。”沈念又道。 “什么啊?”沈清辞被沈念推着向前走着,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念念?”听见动?静声的沈虞披着外套走了出?来?。 “妈妈。”沈念听见母亲的声音,便撒了手,飞奔向了沈虞。 母女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看?起来?感情十分的要好?,“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 “在国外受苦了。” 沈念在沈虞的跟前转了一圈,“妈妈你看?,我过得可好?了,都长?胖了不少呢。” “宝贝女儿?还?是这么漂亮。”沈虞夸赞道,随后她又拉着沈清辞,“清辞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沈念比对着沈清辞的身?高,“走的时候明明比我矮,现在都比我高出?半个脑袋了。” “快进来?吧,有什么话回家说。”沈虞将二人带回屋内,“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要不要先洗个澡?困不困。” “车上睡过了,辞辞困吗?”沈念问道。 沈清辞摇了摇头,“我还?好?。” 进屋之后,看?着屋内的钟表,沈虞又问道:“清辞上午出?的门,你们?怎么这个点才?回来?,这都要天亮了。” “梧州的港口出?了点意外。”沈清辞说道,“后面又跟着姐姐在梧州吃了晚饭,吃过才?…” “什么呀,”沈念忽然打断,“妈妈,我跟你说,小辞她可过分了。” “怎么了?清辞以前对你,不是言听计从吗。”沈虞知道沈清辞一向乖巧,“难道学坏啦。” “可不是嘛,”沈念猛地点头,“刚吃完晚饭呢,她就撇下我这个姐姐不管了,让我一个人留在饭馆中,苦苦等到了晚上。” “清辞?”沈虞将信将疑的看向沈清辞。 “姑姑,”沈清辞只得详细解释了一番,“是出?现了点意外,我没有想要丢下念姐姐的,只是我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沈虞听完全过程,紧张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她拉起沈清辞受伤的手,挽起袖子看?到了缠绕的绷带,“疼不疼?” 沈清辞摇头,“没事的姑姑,只是一些皮外伤,念姐姐替我处理好?了。” “我答应过你爸爸,要照顾好你的。”沈虞心疼的说道,“你也真是的,那么冒失,一个人就敢上前。” “我手里有枪的,这些年在国外学了格斗,所以才?敢追上前。”沈清辞宽慰着姑姑,“而且当时情况紧急。” 沈虞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有事,否则你让我怎么办。”她将沈清辞搂进怀中,眼里充满了后怕,“你和念念可都是我养大的孩子。” 靠在姑姑的怀中,就像母亲一样疼爱着她关心着她,这让沈清辞格外感动?,“姑姑,我今后会注意的,一定不会再这样冒失了。” “现在你们?都回来?了,这个家也就完整了。”沈虞红着眼眶说道。 沈念也挪动?着身?子,三?人抱在了一起,“妈,谢谢您。” 沈虞擦着泪眼,“说什么谢呀,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的。” “这次我和小辞回来?,就不准备走了。”沈念说道,“我想开诊所,小辞呢…” “先将商行?打理好?吧。”沈清辞说道,“这些年都是姑姑一个人在苦撑,我想,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听到商行?,沈虞便有些愁眉苦脸,“以沈氏为首的十三?家商行?,现在已经不能和你爸爸那个时候相比了。” “靠着出?口贸易,与从前的累积,勉强还?能维持与运作。”沈虞又道。“因?为前任总督亲外,所以一直在给洋人开办的商行?行?便利与特权,有官府的扶持,洋行?发展的非常迅速…” “唉。”沈虞长?叹了一口气。 “妈,你知道今天小辞救的人是谁吗?”沈念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谁?” “新任总督的千金。”沈念说道。 “总督的千金怎么会在梧州。”沈虞不相信道。 “真的。”沈念道,“不信你问小辞。” “是张仁君之女?”沈虞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点了点头,“很?凑巧。” 沈虞突然变了一副脸色,冷静了许多,也突然沉稳了起来?,“今天我也听说梧州出?事了,本来?还?担心你们?的。” “这个张仁君刚调任两广,还?不知道他的态度。”沈虞又道,“但他以往的政绩很?出?色,刚到任时,我们?以为他会和前任总督有所不同,所以其他几个商行?对他做出?了试探。” “但被他一一回绝了。”沈虞皱眉道。 “张仁君,应该是个清官吧。”沈清辞道,“商行?抛出?去的,他定然是不会接的。” “但历任总督,有哪个不与十三?行?的商人们?交好?啊,这么多年,早就是半官半商了。”沈虞说道,“他可以不接,但是如果他像前任总督那样,广州必然变天。” “我想应该不会的。”沈清辞笃定道。 “你如何肯定呢,现在可是连朝廷都在妥协洋人呢。”沈虞说道。 “朝廷是朝廷,朝廷无法代表个人,朝廷无能,不代表所有官员都失了志。”沈清辞回道,“梧州这件事,死的是英国人,等处理结果出?来?,就应该知晓了。” 第93章 “你们?这是要下赌注吗?”沈念从旁说道,“关于两广总督张仁君。” “不用赌。”沈虞眯眼道,“清辞能说出?这番话,肯定有答案了。” “而且不是还?有一个张小姐吗。”沈虞说道。 “对,这可是个大贵人。”沈念顺着母亲的话说道,“而且小辞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将小辞的外套拿走了呢。” 沈虞看?了一眼沈清辞,似乎毫不意外,并?眯着眼睛笑道:“看?来?我家清辞很?招人喜欢呢。” 沈清辞忽然脸红了起来?,于是起身?,“天快亮了,我去洗澡。” “你看?,她还?不好?意思了。”沈念捂嘴笑道。 “念念。”沈虞看?着女儿?。 “妈。”母女二人拉着手,交谈了起来?,“怎么样?” “那边岛上的海风可大了。” “我跟你说妈妈…” ——总督府—— “二小姐。” 张寰回到府中,“小姐。”丫鬟从睡梦中被惊醒,“还?以为您和老爷不回来?了呢。” “爹爹还?在梧州。”张寰说道。 “啊?”丫鬟惊道,“那您是怎么回来?的。”随后她看?到了张寰手中正要清洗的衣物,原本想上前搭把手,“这…”却忽然想起了白天清晨遇到的人,震惊道:“这不是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吗,我没有记错的话。” 张寰并?没有让丫鬟代劳,而是亲自将外套上的污渍清洗干净,“是,我在梧州又遇见她了。” 第086章 秋瑾 “不会吧?”丫鬟一脸不可思议,“她不是在广州吗,小姐上午是在广州遇见的她,怎么下午她就出?现在梧州了?。” “她不会是在跟踪您吧。”丫鬟深想道,忽然有些害怕,“突然的出?现,还那样献殷勤,又做出?那样轻浮的举动,这太可疑了?。” “她是去接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刚从英国回来,只是碰巧而已。”张寰清洗着衣物,随后将其?晾晒平整。 “那万一呢,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丫鬟继续说道,“她知道您是总督大人的女儿吗。” “原先应该不知道吧,”张寰道,“不过爹爹后来来寻我了?。” “而且,”张寰想起了?白天在马车内,听?到父亲说梧州的事,她便突然生了?想要?随父亲前往梧州的想法,并且是没有任何?缘由的,“是我提出?要?跟爹爹去梧州的。” 丫鬟看着张寰,因为她也不理解,张仁君当时是想将张寰送回府,但张寰却?执意要?随父亲去往梧州,“奴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非要?去梧州。” 张寰回过头,与?丫鬟对视着,“我也不明白。” “啊?”丫鬟疑惑的看着张寰,“小姐,您…” “我只是觉得,莫名的想亲近她。”张寰回到屋内,“就好像她的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我。” “不过,”张寰坐了?下来,“也许还有一些原因吧,她的父亲是沈记商行的创始人,父亲刚刚到任,正对广州的商行与?洋行犯愁,也许与?她结识,会对父亲有所帮助。” “好吧。”丫鬟道,“不过,小姐还是要?多留心才?好,以免她对小姐有所企图。” 翌日 ——沈宅—— 由于回来的太晚,沈念一直到睡到了?中午,直到房门被敲响。 “姐姐。” “进来吧。” 沈清辞打开房门,“该吃午饭了?。”沈念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揉着眼睛说道,“早呀,小辞。” “不早了?。”沈清辞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 刺眼的阳光照进房间,“中午了?吗。”沈念伸着懒腰。 “中午都快要?过了?。”沈清辞道。 “可是我好困哦。”沈念扒拉着沈清辞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昏昏欲睡。 “吃完午饭可以再睡一会儿,姑姑在等?呢,她一会儿还要?去商行。”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沈念便向她伸出?了?双手,“抱抱。”撒娇道。 沈清辞皱了?皱眉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但她没有去抱沈念,只是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好了?。” “什么嘛。”沈念插着腰,做着不满意的表情,“小气鬼,心里有别人了?,就不要?姐姐了?。” 沈清辞将她的衣架推了?过来,“快换衣服吧,我出?去等?。” “知道啦。” 没过多久,沈念从屋内走了?出?来,虽然换好了?衣物,洗漱了?一番,但仍然睡意十?足,“真的好困啊,辞辞,你不困吗。” 但是沈清辞似乎看不到她身上的疲惫,“昨天晚上洗完澡就睡了?,谁让你和姑姑后来还聊了?那么久。” “可我在车上睡了?,而且你开了?一天的车,竟然一点都不累吗?”沈念惊讶道。 “已经?习惯了?。”沈清辞道。 “啊?”沈念看着沈清辞,二人先后走下楼梯,“你在国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妈妈不是会定期汇钱给你吗,怎么感觉… 你吃了?不少苦呢。” “我只是觉得时间宝贵,不应该拿来睡觉,所以习惯了?这样的作息。”沈清辞解释道。 “要?不要?这么拼。”沈念搭上沈清辞的肩膀。 “稍等?哦,厨房还有两道菜。”沈虞与?沈宅的佣人一同将菜肴端上桌,“这可是我亲自下的厨,必须得给我吃干净了?。” “哇塞。”沈念走到餐桌前,看着一桌子?喜欢吃的菜,合起双手,笑眯眯道,“还是妈妈最?懂我。” “先坐一会儿,等?菜上齐。”沈虞说道,“马上了?。” 沈清辞便在单独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报刊,似乎是先前的。 沈清辞拿起报刊,“安庆起义。” 一九零七年,七月,光复会发动反对清廷的武装起义,七月六日于安庆起义,但最?终失败,并且事泄,遭到背叛。 七月十?日,浙江同盟会负责人秋瑾得知起义失败,拒绝离开绍兴。 七月十?四日,秋瑾于大通学堂被清廷捕获,拒不招供。 七月十?五日,清廷于绍兴轩亭口将其就地处决。 报刊上附带着灰色的照片,那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短发女子?,满脸的傲气,眼神充满了?坚毅,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照片的旁边赫然写着一行大字,“秋风秋雨愁煞人。” 沈念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报刊,看到了?战乱的字眼,“朝廷现在要?应付的,可是内忧外患。” “我们的国家,已经?到了?危机之?前了?,清廷救不了?国家,一直再向洋人妥协,所以到处都在革命。” “主宰整个国家命运的朝廷,在更强大的权力面前只会低下头恳求,下一次战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在看什么呢。”沈虞将最?后一道菜送上桌,“吃饭了?。” 沈清辞放下报纸,洗手之?后,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佳肴,“有很?多年没有吃过姑姑做的菜了?,好香啊。” 沈虞替她拉开椅子?,按着她坐下,“很?久没有下厨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还是妈妈做的菜最?好吃。”沈念尝过后,竖起拇指夸赞道。 “姑姑知道秋瑾吗?”沈清辞忽然在饭桌上开口问道。 “当然,”沈虞抬起头,看着沈清辞,“你离开之?后,国内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看到上个月的报刊了?。”沈清辞道。 沈虞长叹了?一口气,“如此奇女子?,可惜了?。” “可惜的不是死亡吧。”沈清辞说道,“而是遗愿无人继承。” “秋风秋雨愁煞人。”沈清辞又道,“朝廷不亡,国家就要?亡…” “清辞!”沈虞被吓了?一跳,但幸而她将佣人都提前支走了?,“广州现在可不太平,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 沈清辞点头,“我知道了?。” 几日后 英国商船被劫之?事,很?快就在广东传开,英国医生的死亡,让驻京英公使抓住了?机会,连连向朝廷的外务部控诉。 朝廷遂向广东下令,严厉抓捕凶犯,并且抚恤死亡的英国医生,但仅仅是如此,并未让贪婪的英国善罢甘休。 在驻京英公使的抗议下,清廷迫于压力,于是便将粤东及两江的缉捕权交给了?英国人管辖,英国的军舰出?现在了?惠州海面,并对海域进行测量。 朝廷的决定下达后,整个广东的百姓无不震惊。 “岂有此理!”两广总督张仁君最?先接到朝廷的文件,他?将其?重重拍在桌案上,“缉捕之?权,乃国家主权,岂能让与?他?国。” “京城朝堂上坐镇的那帮人马,我看是昏了?头了?。”张仁君越想越气,对于朝廷下的令,他?并未遵守,并且连夜上书,要?求收回此令。 第94章 “只要我还在广东,洋人的手,就休想伸过来。” 一开始,张仁君的上书并未受到理睬,但在多次力争之后,朝廷也开始动摇,并将此次处置之权全权交由张仁君处理。 随后张仁君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广州,并以书信的方式,照会英国领事,并采取措施,将惠州海面的英国军舰驱逐,最终迫使英国在缉捕权上做出了放弃。 英国军舰离开了惠州海面,此消息一出,张仁君的魄力令所有洋人刮目相看,同时也令张仁君威望骤增,朝廷也更加信任与倚仗,将两广所有事务,包括对接洋人之权都交给了张仁君。 总督府内,张仁君极难得归家一次。 “梧州的事情解决了吗?”张寰端来一碗茶,“爹爹。” 张仁君松了一口气,“这次的事还算顺利,但是朝廷的危机依旧,眼下我也只能先将两广的事务处理好。” “你在广州还习惯吗?”张仁君端起茶碗问道。 张寰点了点头。 “对了,”张仁君看着女儿,“上次救你的那个人。” “沈清辞。”张寰顺利的脱口而出。 “对。”张仁君放下茶碗,“她的姑姑是十三行中沈记商行的老板,但这个商行原来是她父亲创办的,是行首。” “我知道的,爹爹。”张寰道。 “半个月前,我刚到广州时,十三行便有四行向我送出了邀请。”张仁君又道,“但我没有应。” “关于十三行,女儿知道一些,自创办以来就一直与官府有关联,爹爹是拒绝了他们的拉拢吗?”张寰问道,“可女儿听说,洋行在与他们竞争。” “不管是洋行还是十三行,都是商人。”张仁君说道,“无商不奸,他们的盘算可不是为了朝廷呢,洋行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张仁君的心中,有想要挽救朝廷的颓势,重振国家,“英国商船的事件解决之后,沈记的老板,向我送出了帖子,赴宴的名单当中,还有英港总督,点名要拜访我呢。”他看着女儿说道。 “好精明的女人。”张寰道。 第087章 晚宴(上) “当年的几大商行,唯沈氏一家独大,总揽揽了十三个行当,遂有十三行之称,不过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变成了如今的十三家商行。”张仁君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但尽管如此,沈家的财富,仍非寻常人家可比。” “不过呢,”张仁君看着碗中即将见底的茶水,眼神突然变得冷峻,“商人都喜欢哭穷,诉说自己的不易,越是精明的人,越不喜欢显山露水,越要藏着。” “爹爹是有盘算吗?”张寰看着父亲,因为平日里的许多事,父亲几乎不会与她商议,而家中也一直是父兄做主,“关于沈氏。” “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钱了,地方也缺啊,广州这种地方,太复杂了。”张仁君再次放下茶碗说道,“你不是与沈虞的侄女交好吗。” “女儿和沈姑娘刚认识的。”张寰回道。 “可是那天晚上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啊。”张仁君又道,“还是说,她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故意那样做的。” “爹爹出现前,她不知道的。”张寰又道,“我们也只有一面之缘,她救我,也纯属恰巧。” “但不管怎么样,你们已经认识了。”张仁君道,“她看起来,很关怀你的样子,不管她是否有所图。” 张寰看着父亲,“女儿知道的。” “沈氏邀请的那个晚宴,你跟着爹爹一起去吧。”张仁君抬起头看向女儿,“以沈家的门庭,应该会有不少大人物出席 ,你也到了适婚之龄,你母亲来信,让我替你留意。” 作为官宦之女,婚嫁在所难免,张寰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就像哥哥那样,为了张家与仕途,挑选了一个条件匹配但是毫无感情的妻子,后也只是相敬如宾。 张寰应下了父亲的话,“那女儿能和那位沈姑娘多接触吗?”她问道父亲。 “当然。”张仁君对于沈氏有所盘算,而沈清辞又是沈氏原来家主的独女,“那位沈姑娘很不错,见识谈吐,都非寻常人可比,可惜了,是个女儿家。” “若要是个儿郎,”张仁君看着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也罢,你能与沈氏交好,对为父在广州行事也会有所助力。” “我知道了,爹爹。”张寰点头。 “号外号外!” 报社的小童拿着报纸四处吆喝,“先生,看报吗?” “小娃娃,来一份最新的报纸。” “好的先生。” “号外号外。” “今日头条,日轮大福丸号于镇江沉船,三百余人遇难。” ——沈宅——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了朝东的房间内,沈清辞穿着睡衣,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吱~ 随着房门被轻轻打开,尽管她听到了声音,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专心看报。 沈念蹑手蹑脚的走到她的身后,忽然伸手将她的眼睛蒙住,“怎么一大早就在看报纸,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比我醒的晚呢。” 随后沈念看见了烟灰缸里的烟头,于是揪住了沈清辞的耳朵,“你又抽烟,怎么现在姐姐管不住你了是吗。” “哎呀。”沈清辞半眯着眼,“念姐姐,疼。” 沈念松了手,于是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烟呢?” 沈清辞无奈,指了指书桌的抽屉,沈念便拉开抽屉,里面两盒画着骆驼的香烟外,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与一些散放的银元和外劵。 沈念收走了她的烟,随后拿起了她的手枪,好奇了起来,“这是什么枪,还挺趁手的。” 沈清辞放下手中报纸,走到沈念身侧,“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是一位美国朋友送的,他的父亲好像是一位研究这些的专家。” “看来你在国外认识了不少人呢,连枪都能送。”沈念道。 “请稍等。”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一辆马车停在了沈宅庭院的铁门前,看门的佣人了解完情况后回到别墅。 “吴妈妈,什么事?”沈念走到窗前问道。 佣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从二楼窗口探出脑袋的小姐,“大小姐,有人找二小姐。” “谁?”沈念问道。 “她说她姓张,说只要说出姓氏,二小姐会懂的。”佣人回道。 “姓张?”沈念回头看向沈清辞,“小辞,你的张小姐来了。” 原本在擦拭枪支的沈清辞,将其放了回去,急急忙忙的走到柜子前翻找起了要更换的衣物。 “念姐姐帮我看看穿什么比较好?” 沈念看着沈清辞,“还说你不在意张小姐呢,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什么呢。” “哎呀,你帮我看看嘛。”沈清辞道。 “那天晚上张小姐的话你忘了吗,她对你的评价。”沈念道,“干净,清爽。” “我知道了。”沈清辞于是将沈念推出了房门,“我要换衣服了。” “你这个小气鬼。”被推出门的沈念气鼓鼓的说道,“不给看就不给看嘛,小时候又不是没有看过,哼。” 在打闹之中,沈清辞关上了房门,没有了姐姐的吵闹,她轻呼了一口气。 对着镜子,她的身体上有几道不算浅的疤痕,烙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衣柜里有中西两种样式的衣服,骨节分明的手游走在衣架上,最终选择了一件灰色格子的长衫。 “小辞,你还不下楼吗?”楼下传来的回响,是沈念的声音。 沈念被她赶出门后,便先行下了楼,并招呼佣人将张寰请进了家中,沈虞去了商行,并不在家。 “张小姐请坐,辞辞她听见你要来,正在精心准备,更换衣服呢,刚刚还让我帮她挑,可重视了。”沈念向张寰说道。 “我本是来答谢的,会不会唐突了。”张寰听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 “怎么会唐突呢,自从那天晚上分别,回来后,辞辞可是一直挂念着张小姐呢。”趁着沈清辞不在,沈念连连说道。 佣人端来茶水与点心,“张小姐请用。”沈念说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沈念姐姐不用这么客气的。”张寰道。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客气,再说你和辞辞关系那么好,以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沈念道。 “念姐姐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了。”沈清辞从楼梯上走下。 听到声音,坐在沙发上的张寰侧身抬起头,便看到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沈清辞。 第95章 沈念靠在沙发上,抬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心里嘀咕了好一番。 “怎么都盯着我看?”面对二人的目光,沈清辞走上前疑惑道,“我身上有什么吗?” 沈念摇了摇头,张寰放下手中的茶碗,“沈姑娘今天,有些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沈清辞走近她说道。 “像学堂里的女学生,哦不,”张寰打量着她,“更像教书的女先生。” “啊对了,”张寰转身将装裹衣服的盒子拿了起来,并交给沈清辞,“我是来送还衣服的,你看看。” “不用那么客气的。”沈清辞说道,“一件衣服而已。” “还有关于沈虞女士的请帖,沈姑娘知道吗?”张寰问道。 “是江边的那场晚宴吗?”沈清辞问,“后天吧。” “是的。”张寰点头,“请帖送到了都督府,沈姑娘应该也会到场吧。” “到场。”沈念从旁说道,“这场晚宴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清辞的,毕竟她才是沈记的真正继承人,从前妈妈只是暂代而已。” “张小姐这样问,是也会赴宴吗?”沈念又道。 “是的,父亲想让我陪同。”张寰回道。 “那多好,还能跳舞呢。”沈念说道。 “可我…不太会。”张寰道,“也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 “没关系,让清辞陪着就好了。”沈念说道,“其他的张小姐不用担忧。” 张寰不敢确认的回头看着沈清辞,沈清辞便道:“我一直在国外,也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如若不嫌弃,我可以与张小姐做个伴。” “好。”张寰点头,“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或者,穿着。” “等一下。”沈念忽然起身,找来了测量的软尺,“沈记名下原先有十三行业,而最开始是以服装起家,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替张小姐测量身段,再定制几套礼服,送到您的府上,只收取友情价哦。” “好呀。”张寰笑着应道。 沈念并没有亲自上手,而是将软尺给了沈清辞,“这可是你从小学的,应该没有忘记吧,你来测量,我来记录。” 沈清辞看着姐姐强塞来的软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沈念拿着纸笔,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人家张小姐在等呢。” “咳咳。”沈清辞便走到张寰的背后,小声问道:“那我开始量了?” “好。”张寰端庄得体的站立在客厅中,温柔应道。 沈清辞看着张寰的肩背,犹豫了片刻后,抬起双手,将卷尺的头轻轻贴在了她的肩头,并缓缓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在她肩上比量。 第088章 晚宴(中) 手掌触碰的瞬间,张寰表面上看似平静如水,但内心之中却早已泛起了涟漪。 尤其是比量肩膀的时候,沈清辞的手指按压着软尺,在她的肩背上缓缓挪动。 而这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能清晰的听到,身后的耳畔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朝阳从客厅落地的大窗中照进,落在了她的半身,沈清辞站在她的影子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同她的肩一道在这光照之下,她们靠的那样近。 不过是裁缝制作衣服前对衣主人最普通的丈量而已,但却在她们身上,萌生出了不一样的气氛。 沈清辞的拘谨,张寰的不自在,种种表现,都不似初见相交的友人。 沈念看着这一幕,越发的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二人对视时的眼睛,还有那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念姐姐?”沈清辞报了一个数,但沈念似乎在走神,于是她喊道。 沈念拿起笔,在记录的册子上记录下了肩宽的数字,“还有三围呢,继续量。” 沈清辞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为情,或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初见时,并没有这种不自在的情感所产生,她的行为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但随着相处,她却越发感觉到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而张寰却恰恰与她相反,初见时的惊讶与诧异,逐渐变成了好奇与想要靠近,那似乎是出自本能,本能的,她想要靠近她。 不管用什么理由,又或许是没有任何理由,没有来源的。 张寰看出来了她的不好意思,于是张开双手,主动让她测量,“沈氏商行以制衣闻名,沈姑娘也会做制作衣裳吗?” 沈清辞看着张寰,现在,她们是面对面站立,“父亲原先是裁缝,所以我小的时候随父亲学过一些。” “张小姐是想让清辞帮你做衣服吗?”沈念听出来了什么,于是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的期望。”张寰道。 沈清辞抬起的手突然僵住,她拿着软尺,对视着张寰期待的目光,“做衣服的话,我可能不是很在行,但是我可以监制。” “那…关于样式那些,你肯定知道的,以及什么样的会适合我,这些我都不是很懂。”张寰又道,“所以还要麻烦沈姑娘费心。” “这个没问题。”沈清辞道,“关于张小姐要的礼服,我一定尽心,为您制作出最合适与让您满意的。” “那,现在可以继续测量了吗?”张寰眯着眼睛温柔笑道。 沈清辞忽然了红了脸,“抱歉,马上。”她近前一步,与张寰靠得更近了。 脚下几乎是挨着的,随后她伸出手绕到张寰的后背,用另一只手接过软尺,就好像环抱一样。 二人贴近的距离,能够听到彼此间的吐息,沈清辞的动作很轻柔,同时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靠近的小心翼翼,触碰的小心翼翼,肌肤相触的瞬间,时间与空间几乎在这一刻同时静止,能够听见的,只有怦怦的心跳声,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凑。 “不用那么紧张的。”而张寰却表现的越发自然了起来。 在眼神与言语的安抚下,沈清辞也逐渐大胆了起来,她拿着软尺的头尾,贴合着张寰的后背缓缓挪动到了胸前,待呼吸平稳,她看着软尺上的数字念道,“八十五。” 沈念遂提笔记下,“胸围八十五。” 沈清辞松开软尺,将手往张寰的腰身处挪动,张寰注视着正在认真与细心为她测量身体的人,她的手在她的腰身处游走,她的心,也随着一并起伏。 随着沈清辞俯下身去,窗外投射的日光,印在了她那半张绝美的脸上,那是极好看的侧颜,就像一幅画,精致的失真。 “六十二。”沈清辞看着软尺围绕得出的数字念道。 “腰围六十二。”沈念记录道。 沈清辞拿着软尺,屈膝,半蹲下了身子,如单膝跪地。 清晨江边的秋风拂过别墅,铁栏栅下悬挂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风与铃声一同入窗,吹拂着窗前那盆盛开的白色茉莉。 “风有约,花不误。”张寰看着随风浮动的茉莉花,感受着窗外吹来的柔风。 正在准备测量的沈清辞,听到她口中的诗词,忽然抬起了头。 恰好与回望的张寰对视上了,熟悉的诗词让她忍不住开了口,“岁岁年年…不相负。” 而张寰原本只是因为看到了茉莉花,而随口念出来的诗词,没有想到,沈清辞却能对上。 “你也喜欢她的词吗?”张寰问道。 “喜欢。”沈清辞没有说多余的言语。 她半蹲着,将手从张寰的腰上往下挪,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只是要测量的身体部位发生了更改。 隔着一层衣物,仍然能够感受到肌肤的炽热,这一次,沈清辞变得自然了许多,“八十六。” “臀围八十六。”沈念将所有的记录完,看着手中的数据,连连羡慕道,“张小姐的身材真好啊,让人羡慕不已。” “我才是要羡慕沈念姐姐呢。”张寰看着沈念说道,“穿什么都好看。” “既然你叫我姐姐,那我就叫你妹妹,”受到夸赞的沈念,满心欢喜的说道,她似乎越来越喜欢张寰,也越来越认可,“妹妹的身材才是不挑衣服的,不过你选我们家清辞给你挑选,她的眼光我是认可的,晚宴没剩几天了,我已经有些期待了呢。” “来得及吗?”听着时间,张寰问道。 “来得及。”沈清辞抬头道,“沈记有自己的工厂,以及原材料的供应,最花时间的,是设计与改制,交给我吧,不用担心。” “好。”张寰点头,“交给你,我很安心。” 嘟!—— 随着钟表发出声响,张寰看了一眼,略显失落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我会差人将定制礼服的钱送过来。” 第96章 “既然我认下了你这个妹妹,怎么可能还收你的钱呢。”沈念说道,随后她又连忙提醒着沈清辞。 “这次的礼服,就?当?是邀约的见面礼。”沈清辞说道。 “邀约?”张寰不?解,瞪着疑惑的眼?睛。 “沈氏邀请的是总督大人,而我以沈清辞的名义,邀请张寰女士。”沈清辞说道,像那天初见那样?,她的热情不?减,甚至多了期许,“真挚而诚恳的相邀,共赴晚宴。” 这是沈清辞向她递出的正式邀请,张寰愣站了片刻,就?连沈念都意外的,没?有想到妹妹会?如此主?动。 “我接受您的邀请。”张寰以点头与微笑示意。 沈清辞将她送出沈宅,总督府的下人与马车还等候在大门口。 临上车前,张寰回过?头,“几天后的晚宴,我也很期待。” “清辞。”说罢,她便进入了车厢当?中。 这一声呼喊,入了沈清辞的心,之所以表面依然平静,是因为?内心在按压那份窃喜与激动。 回到宅中,沈念便打?趣起了沈清辞,“女先生。”她盯着沈清辞着长衫的模样?,“现在你还敢说,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吗?” 沈清辞走到沙发前坐下,沈念便将装在盒子中的衣服拿了出来,“这可是用了心的。” 西?装的外套不?仅清洗干净了,还熨烫的十分平整,且衣服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并不?属于沈清辞。 沈清辞从姐姐手里接过?外套,皱了皱眉,“以她的身份,除了以友人相伴,还能求得更多吗?” “那就?要看?对方是怎么想的了。”沈念说道,“可现在答案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她看?着沈清辞手中的外套说道。 “几天后的晚宴,必然有很多大人物出席,张仁君为?什?么要带自己的女儿。”沈念说道,“必然也是想谋划与挑选。” “你在礼服上动些心思,让你的张小姐穿上独属于我们沈氏的衣服,也是在向外界传递讯息,她在给你机会?呢,小辞。” “她的那句期待,同?时也是暗示。”沈念又道,“你这么聪明,不?会?听不?懂的。” 沈清辞拿着外套躺在沙发上,比起沈念的大胆直接,她有更多的顾虑与考量,“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张扬了呢?” “什?么是张扬?”沈念反问,“无法拥有而又想要,想要的,是与自己并不?相配的,才叫张扬。” “我敢说,张小姐这么主?动,心里肯定也是有盘算的。”沈念又道,“沈家虽不?如从前,但这里可是广州,这已经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 “不?过?,先不?必管张小姐心里怎么想的,”沈念看?着沈清辞,“我现在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沈清辞被姐姐的话问得愣住了,“我没?有答案。”她回道,这是她的心里话,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所以她没?有准确的答案。 “那好,我换一种方式问你,凭借你的感觉做回答,倘若张小姐的父亲在晚宴上为?她挑选了一个钟意的郎君,你会?怎么样??” “你想看?着她出嫁吗?” “想,还是不?想。”沈念又道,“你只要回答这个。” “当?然不?想。”沈清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不?就?是答案吗。”沈念道,“不?要犹豫,不?要担忧,尽情的去做吧,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依托着沈家,你爸爸给你留下的东西?,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第089章 晚宴(下) 三?天后? ——总督府—— 门外一个?伙计敲响了张府的大门,开门的是府内的管家。 “找谁?”管家问道。 “我是沈记商行的跑堂,奉我家二小姐之意,前来给张二小姐送礼服的。”伙计小心翼翼的说道。 “稍等。”片刻后?,管家回到?门口将大门打开,“请进。” 伙计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头一次跨入总督府,好奇的左右瞧了瞧。 在府内转悠了一大圈,随后?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小姐就在里面。” 伙计跨入院子,接待他的是张寰的丫鬟,“把东西?放下吧。”说罢,她拿出一块银元当做赏赐给了伙计。 “多谢小姐。”伙计笑眯了眼,“我家二小姐说,衣裳已经全部清洗过了,如小姐需要再次清洗,就请送到?沈宅,由我家二小姐亲自。” 丫鬟将箱子提进屋内,使足了力气才将它?抬到?茶桌上,“怎的那?么沉。”并将伙计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了张寰,“小姐。”随后?递出一把钥匙,“怎么送个?衣服,还要这般神秘。” 张寰走到?桌前,从侍女手中接过钥匙,犹豫了片刻后?,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箱子里面还有三?个?梨花木雕刻成的盒子,大小不一,但摆放的十分?齐整。 张寰没有立即查看衣服,而是看到?了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好奇心驱使着她先打开了小盒子,发现里面是香水。 味道很熟悉,香味传来的瞬间,她便知道了,是那?天沈清辞身上的味道,但是却缺少了什么,因为?相似却并不相同?。 “小姐,这是什么呀。”丫鬟好奇的看着,闻到?香味后?忍不住问道,“这琉璃中装的…” “是香水。”张寰问道,“也就是蔷薇水。” “好香啊。”丫鬟道。 “但她不知道,我喜欢的,”张寰低头看着手中的香水,“并不是香水的味道本身。” 她将其放下,置于?茶桌中间,随后?打开了装衣服的盒子,一共有三?件,分?别不同?样式,一件淡紫色的礼服,两件常服。 礼服并非完全的西?式,而更像是融合了东西?,并进行了改进。 “这是沈记的衣服吗?”丫鬟瞪着眼睛,“奴婢听?说广州制衣最好的就是沈记。” “嗯。”张寰点头,拿起礼服走到?镜子前,“我还担心,她会做的太过显眼,不过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吧,她那?样细心周到?,怎么会想不到?呢。” “小姐是总督大人的千金,即便没有艳丽的服饰,也会受到?瞩目吧。”丫鬟说道。 “所以这件衣服刚刚好,不会太过张扬。”张寰心满意足的说道,“明天的晚宴,会是什么样的呢。”她甚至开始期待起来了。 “小姐不是最讨厌出席这种场合的吗?”丫鬟说道。 “不能称是讨厌,但谈不上喜欢。”张寰回道,“之所以期待,是因为?对人有期待吧,而非宴会。” 丫鬟惊讶的看着张寰,脸上浮现出的表情,与收到?衣裳时所按压内心的激动,都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春心萌动。 对于?美好的人和事,抱有期待与憧憬,那?样真情流露,可不像是朋友之间的,“小姐,该不会又是那?个?姓沈的吧?”但丫鬟似乎不太理解。 “是沈姑娘。”张寰道,“爹爹也让我与她走近些呢。” “因为?她是沈记的小姐?”丫鬟又问。 “是吧,也不全是。”张寰道。 “我怎么感觉,小姐好像喜欢上了她?”丫鬟猜疑道,“这几日?,小姐一直提到?她。” “可她也是女子,老爷肯定?不是这种意思。”丫鬟笃定?道,她自幼跟着张寰,二人一同?长大,便也是两小无猜。 “我可没有这样说。”但张寰似乎不愿意承认,“只是觉得她有趣,知道东西?又多,说不定?还可以做老师呢。” “小姐,真的吗?”丫鬟看着主人,“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小姐对谁这么上心过呢,还亲手洗衣服,怕是连老爷都没这个?待遇。” “好了。”张寰打断道,“帮我看看衣服吧。” 一天后? ——沈宅—— 傍晚时分?,夕阳映照着江面,折射出的光芒落在了窗前,秋风拂过庭院高墙下栽种的茉莉。 咚咚!—— 沈念敲响了沈清辞的房门,“请进。”随后?推门而入。 “怎么样?”沈念穿着白色的裙子,走进沈清辞的房间。 “好看。”沈清辞挑选着自己将要更换的衣服,回道。 “你给我看仔细了,”沈念走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连姐姐都敢敷衍。” 沈清辞捂着耳朵看向姐姐,“我没有说错啊,念姐姐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沈念松了手,走到?镜子前,压低了头顶的帽子,“会不会太显眼了?” “怎么会呢。”沈清辞走到?她的身后?,这场晚宴,本来就是沈氏的主场。 “那?你准备穿什么?”沈念回头问道,她想了想沈清辞给张寰送过去的礼服,其样式与颜色,于?是将沈清辞手中正要试穿的衣服一把夺走,“你都给她送了礼服,难道不成双成对吗?” 第97章 于?是便选了一套浅棕色的西?服,还不等沈清辞开口,就披到?了她身上,“穿上看看。” 随后?她又挑了一条红色的领带,并替沈清辞系上。 穿戴齐整后?,沈念后?退了两步,满意的夸赞道:“不错,不错。” “会不会太招摇了。”沈清辞看着姐姐挑选的衣服,觉得过于?明艳。 “你的长相还不够招摇吗?”沈念便说道,“今晚的舞会,那?些公?子哥,我敢说,肯定?都不如你。” “记得主动点。”沈念又提醒道,“你都下了邀约,可别忘了。” “我知道的。”沈清辞点头道。 “别光知道,”沈念又道,“你一直在国?外,这样的晚会,也就小时候见过一次吧,今晚妈妈一定?会将你介绍给所有人,到?时候你身边肯定?会有不少人围着,也免不了一些商人和官员的公?子及小姐来搭讪,以此拉拢我们沈氏。” “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你的张小姐。”沈念继续提醒道。 “怎么会忘呢,念姐姐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沈清辞道,“这样的晚会我本也不感兴趣。” “是是是,终于?承认啦,你的心里只有张小姐。”沈念笑眯眯的说道,“走吧,太阳下山了,妈妈还在楼下等呢。” “嗯。” 沈念挽着沈清辞的胳膊下了楼,沈虞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准备好了?” 她看着两个?女儿,眼里止不住的高?兴,“念念挽着清辞,我还以为?带了谁回家了呢。” 为?了适配西?装,沈清辞将齐耳的短发往后?梳理着,白皙的脸庞加上精致与立体的五官,还有高?挑的身材,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干净清爽,精神面貌俱佳。 沈虞越看越欢喜,同?时又有些伤感,因为?在沈清辞的身上,她看到?了兄长的影子。 “妈妈,小辞的衣服可是我挑选的呢,是不是很衬她。”沈念说道。 “咱们小辞要是个?男孩,可得迷倒多少…” “呸呸呸!”沈念打断了母亲的话,“就是要女孩子才好呢,辞辞要是个?男孩,肯定?就没这么好看了,而且要是个?男孩,我才懒得搭理。” 沈虞也没有反驳,“只要是小辞,都好。” “走吧。”沈虞带着二人上了车,司机将汽车开向江口。 在江边的租界旁,有一座大楼,楼中间是一家舞厅,而这栋楼,属于?沈氏。 沈虞带着沈念与沈清辞提前来到?了宴会上,但此时已经有人提前到?达。 那?是与沈氏合作的几大商行,张、陆、孙,赵等等。 见到?沈虞,商行老板们纷纷上前热情打招呼,“沈老板。” “陆老板,孙老板。”在一众中年男子当众,唯沈虞一个?女子,并且是领头之人。 “听?说您请到?了总督大人?”几个?商人低声询问道,“总督大人今夜会来?” “不光是总督大人,还有英香港的总督。”其中一名早就得知消息的商人说道,“沈老板可是好手段,我们花重金都没能请到?总督大人露面。” “那?还得是沈老板呀,与英港总督交好。”众人一阵吹捧。 “我听?说沈老板的女儿从英国?回来了。” “陆老板的消息真灵通。”沈虞多看了一眼姓陆的商人,“不光是我的女儿,还有我哥哥的女儿也回来了。” 几个?商人对视了一眼,提到?沈虞的哥哥,沈氏商行的原东家,整个?广州无人不知,也无人不敬佩,而他们也知道,其独女身上,持有沈记的原始股。 “念念,清辞。”沈虞招呼着姐妹二人。 商人们开始打量,同?时心里也在盘算,不管是沈念,还是沈清辞,都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但沈家这些年并没有消息传出。 于?是他们纷纷鼓动自己的儿子上前,尤其是也有留洋经验的,想借同?样的经历,争取到?这次机会,拉拢与靠近二人。 不过,因为?沈清辞的扮相,这群富商的儿子们,似乎更钟意沈念,“沈念小姐,请允许我做…” “老板,总督大人到?了。”跑腿的伙计一路小跑来到?舞厅,向沈虞提醒道。 第090章 权与利 总督张仁君的到来?,让场面一下变得安静,两广最大的地方官,这些商人自然都想?上赶着巴结。 沈虞于是带着他们走出大厅迎接,恰好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前,身后?还跟随着一队都督府的卫兵。 张仁君携幼女走下车,这是张仁君的女儿第?一次跟随父亲出席这种大的场合,出来?迎接的,与围观的众人都感到惊艳不已。 沈清辞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缓缓走下车来?的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格外衬她,也让她看?入了迷。 先前与沈念搭话的几个?富商公子,心思也很快就转到了张寰的身上。 “我阿爸说,总督大人的女儿尚未婚配,今天这个?场合,是有意挑选女婿的。” “没有想?到,总督大人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个?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儿。” “比起?沈家的财富,张家的权力,要更加有利于家族的前景与发展吧。” “那?当然,商人与商人互相逐利,只?有官商合作,各取所需,才是长久之计。” 沈虞亲自迎了上去,恭维道:“张都督大驾,光临寒舍,令沈记蓬荜生辉。” 张仁君回了礼,“在南方,百姓可?能不知道我张仁君,但是沈记,却是家喻户晓,沈老板客气了。” “都督以廉政闻名,治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哪里是我们这些满身铜臭之人可?比的。”沈虞奉承道。 随后?张仁君还不忘沈虞的两个?孩子,“哦,对了,沈老板,我听说您的兄长有一个?女儿。” 沈虞当即意会?,“清辞,快来?见过张都督。” 沈念便推着沈清辞走到了母亲身侧,“见过张都督。” 看?见沈清辞,张仁君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沈姑娘不用如此?客气,张某人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答谢,今日借这晚宴,我们又见面了。” “沈故娘的热情,张某人岂能忘,”张仁君又道,“不光救了小女,还不辞辛苦的将她从梧州送回广州,今还特地定?制了礼服送来?,这样的恩情,张某人实?难偿还。” 张仁君的一番话,就好像今日赴宴,是看?在了沈清辞的份上而非沈虞。 “张都督与令爱能够光临沈记,已经是沈记的荣幸。”沈清辞回道,“至于那?些,都督不必挂怀,清辞,乐意之至。” 沈清辞与张仁君的对话,引起?了众人的议论,一是沈清辞的身份令人琢磨,二是张仁君这么大的一个?官为何会?对一个?小辈如此?客气。 “张小姐身上穿的衣服,是出自沈记?”几个?富商震惊道,虽然沈氏是以服装为主,但十?三商行中,并不只?有沈氏一家。 很显然张仁君话里有话,他似乎在接近沈氏,但却并不是通过沈氏现在的当家人沈虞,而是以后?辈的交情,或者是恩情,以一种看?似巧合的合理手段拉近关系。 “张都督进去坐吧,江边的风大。”沈虞笑眯眯的说道,“怎么能让您和?令千金在门外吹风呢。” 张仁君便带着女儿随沈虞进入了宴会?厅,厅中有歌女正在台上的聚光灯下唱歌。 那?些一同出来?迎接的富商,便没有沈家这样好的运气能与两广总督走得如此?近。 他们看?着张仁君与沈虞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嫉妒,并且说起?了风凉话。 “沈虞还真是命好,有个?能干的哥哥,在商会?最繁荣的时候死在了火海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么大一个?家产。” “可?不是嘛,否则凭借她一个?女人,怎么坐得下咱们十?三商行的头把交椅。” 对于沈虞继承兄长的商会?,并成为行首,似乎有许多人都是不服气的。 “当年沈氏的火灾,好像差点让沈记断送,是沈虞沈老板抗起?来?的吧。”忽然有人说道,“她在继承兄长的家业前,就已经有一家自己的工厂,后?来?合并,才挽救了沈记。” “不过沈虞能请来?张仁君,还算有点本事。” “这个?张仁君,真是个?狡猾的狐狸,上次我们几大商行同时宴请,他连瞧都没瞧一眼,送去的东西也被退还了。” “现在面对沈氏,简直是两副面孔。” “谁让沈家才是老大哥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狐狸看?上的,恐怕是沈家的财富,咱们几个?商行加起?来?,恐怕也不如沈氏的一半。” “现在洋行如日中天,我们谁家不是一直在亏损呢,沈记又能支撑多久。” “所以才要想办法拉拢张仁君,咱们十?三行都是以出口贸易为主,港口一直把握在官府的手中,不搞好关系,哪天让你关门,你也只得关门不是。” 第98章 歌舞厅内,沈虞将张仁君请到了上座,没过多久,客人陆陆续续到场。 包括英港总督,受沈虞之邀,是专程来?拜见张仁君的,因为梧州英商船之事,张仁君的名声,震惊中外,也令洋人刮目相看?。 “张仁君先生,我是专程来?拜访您的,知道您一直很忙,所以我拜托沈虞女士替我邀约您。”英港总督说着并不太顺畅的语言,并摘下手套,想?要与张仁君握手。 但对于洋人的接见礼节,张仁君到现在也不习惯,但还是勉强的伸出了手。 “清国有您这样了不起?的人,真是幸运。”洋人似乎十?分欣赏张仁君的魄力。 “我只?是做了一个?国人该做的事情。”张仁君回道,“像我这样的人,大清还有很多,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是吗?”英港总督对张仁君的话感到十?分意外。 “当然。”张仁君回道,“大清国不止有当官的,还有百姓,他们比我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更有骨气与担当。” “你们可?以迫使朝廷屈服,那?是因为朝廷已在末路,但你们征服不了这个?国家与民族的心。” “任何时候,民族求生的信念都不会?消亡。” “你们不要妄想?用短短几十?年,几百年的历史?,就可?以吞没我们几千年从未断过的传承与积累。” 英港总督被张仁君的话震惊,清廷的无能与羸弱,是他们有目共睹,包括他现在管辖的土地,也都是清廷打了败仗,所签订的条约所割让出来?的。 张仁君的话一出来?,旁侧坐着的商人以及文人皆震惊不已。 “这个?新上任的总督,跟前任总督还真有点不一样。” “前任总督那?是什么,那?是朝廷和?洋人养的狗罢了。” “我十?分的欣赏张都督有这样的决心与魄力。”英港总督再次伸出手,似乎想?要结交这个?朋友。 张仁君也有些意外,因为自己的言语已是锋芒毕露,但这个?洋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的激动?。 “今天借沈虞女士的场地,有幸与您结交。” 舞厅内西装革履的服务生端来?了酒水,英港总督与张仁君各拿了一杯。 沈虞很是满意,于是便拍了拍手,舞厅内明亮的灯光逐一熄灭,只?剩下一些彩灯。 随后?最明亮的聚光灯落在了厅内的舞台上,张寰坐在父亲的身侧,首先是充满了好奇,而后?眼前一亮。 舞台上有一架钢琴,那?即将要演奏的人,竟能让她的心紧绷起?来?。 “这不是,沈姑娘吗。”张仁君看?了一眼女儿说道,“想?不到,她还会?西洋乐器。” “毕竟沈姑娘一直在西洋留学。”张寰道。 “沈记的老板,可?谓是用心良苦。”张仁君摸着胡须道,“今日这宴,恐有择婿之意。” “爹爹,沈老板看?上去并不是那?种想?要拿姻亲来?巩固商行的人。”张寰却有不同的看?法,“今日,怕是想?要让众人知道,沈氏商会?的原会?长之女还活着吧,毕竟我瞧着沈姑娘回来?这么久,除了沈家,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说得也有道理。”张仁君道,“南下之前,就曾有人嘱咐我这里水深,看?来?的确不简单。” 音符落下时,原本在揣测台上演奏者身份而嘈杂的大厅中,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张寰端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台上演奏的人,“爹爹,女儿也想?学琴。” “好啊。”没有想?到,平日里有些古板的张仁君竟一口应下,“我看?,就让这位沈姑娘做你的老师。” “念念呢?”沈虞发现台上只?有沈清辞,于是问道身侧之人。 “大小姐在后?台。”舞厅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道。 “她在后?台干什么?”沈虞皱眉道。 “演出开始前,大小姐让跑堂给?她买了两个?烤地瓜。”管事支支吾吾的回道。 “什么?” 舞台的后?方,是一个?巨大的化妆间,沈念坐在柜台上,旁边放着一把小提琴,但她的手里却拿着一个?滚烫的烤地瓜,“好香啊。” 一直到外场的演出结束,沈念都没有出去。 “沈念姐姐,舞厅这次,为您和?二小姐策划了很久,还有沈老板亲自督促。”舞厅内常驻的歌女,看?了一半演奏后?,回到化妆间向沈念提醒道。 “你吃地瓜吗?”但沈念根本不听她的说辞,只?是将一个?热乎乎的地瓜递上前。 “姐姐,我不吃晚饭的。”歌女连忙推辞。 “这怎么行啊,”沈念看?着歌女,十?几岁的年纪,虽然已是当红,但却瘦弱的很,“我看?你年纪不大,干嘛要这么对自己。” 歌女皱了皱眉,“这不一样的,对我们来?说,这是生存。” 沈念忽然愣住,随后?将烤熟的地瓜掰开,强行塞到歌女手中,“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赶你走的。” 外场传来?了一阵掌声,沈虞走到会?场中间,整个?人的气场,都跟在家中时完全不同。 “清辞。”她挽着沈清辞,就像介绍自己的女儿一样,满眼的欢喜。 “十?分荣幸,诸君的到场,在正式的歌舞会?开始前,请容我介绍一下,我的兄长沈隆的独女。” “沈会?长还有个?女儿?”众人惊道。 “好像是有个?女儿。” 多年前十?三行的那?场大火,这些在场的商人,没有一个?人忘记。 “我记得,不是一起?死在了火海里吗?” 第091章 共舞 沈清辞走到姑姑沈虞的身侧,其高挑的身材,以及一头短发,又?作?男子装扮,便引来了不少争议。 “既是?沈记的千金,怎这样一副打?扮,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千金还是?公子。”众人看?着?聚光灯下的姑侄二人,纷纷议论道,“莫不是?因为沈家阴盛阳衰,至今也没个当家人吧。” “沈虞也只有一个女儿,这么大一个沈记,竟然只能掌握在几个女人手中。” “姑姑。” 沈虞自然的挽过沈清辞的胳膊,“十余年前,十三行的一场大火蔓延两岸,那场火的惨痛,想必各位应该都没有忘记,也正是?因为那场大火,差点葬送了整个商会,也让十三行一蹶不振,我兄长与嫂嫂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只留下一个尚未成人的女儿。” “沈记立足商界数年,也树敌众多?,兄长就曾多?次遭人追杀,出于对兄长遗孤的保护,于是?我选择了没有公之于众,并将她送去了西洋。” “如今学成归来,又?有振兴实业之心,所以沈某人才设下此宴。” 于是?众人这才明?白?,沈虞今日在江边设宴的真正目的。 “这些年,涌入广东的洋商越来越多?,不光是?沈记,还有其他的商行,大家都过得很艰辛。”而?后沈虞又?打?起了感情牌。 适才还在为沈氏女争论的氛围,一下就变得伤感了起来。 “但不管洋人居心几何,只要沈记还屹立在广州一天,就必然会坚持下去,要与洋行竞争到底。” “沈老板,我们陆氏商行当年是?受会长之恩才有今日,广州的情况,我们也都了解了,洋人想取代十三行,也得看?我们中国的商会答不答应啊。” “对,那些洋人的算盘打?得太响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步。” “现在,两广有张总督坐镇,那些洋人肯定不敢继续猖狂了。” 除了给与沈氏支持外,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将话题引到了今日晚会的座上宾,两广总督张仁君身上。 港口?的对外贸易,其运输以及关税,都需要张仁君亲自点头,而?在张仁君之前的其他几个总督,几乎都用手中的权力压榨过这些商人,以牟取暴利。 但张仁君没有表态,他坐在座椅上,一边喝茶,一边与自己的女儿交谈着?什么,似乎毫不关心这些商人。 而?沈虞也并没有在介绍完沈清辞后,就将风引到到张仁君的身上,只是?拍了拍手,宣布晚会开始。 舞厅内紧张的气氛被?打?破,随着?歌女与舞女的登台,晚宴变得热闹了起来。 服务生推着?摆满酒的餐桌,沈虞拿一杯酒,走到张仁君的座前。 “张都督,请。”沈虞陪着?笑脸,“您别在意那些话。” 张仁君眯笑着?一张老脸,“看?不出来沈老板如此年轻有为,这样的魄力,怕是?我张某人也自愧不如。” “我只是?一介妇人,岂能同都督相比呢。”沈虞谦虚说道。 “沈老板谦虚了,在我看?来,今日这场上的男子,还没有能比得过沈老板的。”张仁君起身举杯,“张某敬沈老板一杯。” 舞厅响起了伴奏,便有不少人邀约上了舞伴来到舞厅中间起舞。 第99章 “辞辞。”沈念终于从后方走了出来,看?见母亲正在与张仁君交谈,便坐到了沈清辞的身侧。 “你刚刚去哪儿了?”沈清辞问?道,“姑姑找你呢。” “我知道。”沈念回道,“但是?我不喜欢嘛,这种场合,还要抛头露面。” “沈念小姐。”先前那几个富商子弟,见沈念出来,于是?便又?上前主动邀约,“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陆川,是?我先看?到沈小姐出来的,也应该我先邀约才是?。”同行的几人似乎发生了分歧。 除了向对沈念抛出橄榄枝外,沈清辞也成为了众多?人的目标,尤其是?在刚刚沈虞介绍完她,并如此的亲近,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作?为沈记目前的当家,她没有选择介绍自己的亲女儿,而?是?拉出了兄长的遗孤,其意思?明?显,沈氏的未来,很可能是?沈清辞,而?非沈念。 “清辞小…” “我没兴趣。”但还不等那几个纨绔子弟的话说出口?,沈清辞便直接回绝。 面对沈念姐妹的冷漠,几人脸上挂不住,自然也没有了什么好脸色,于是?在背后一阵暗骂,“神气什么呀,沈家都绝后了。” 沈念看着舞厅中央,问?道沈清辞,“怎么样,陪姐姐跳一支?” 沈清辞思索了片刻没有立马应下,沈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了,快去吧,等下晚了,你的张小姐姐要被挑走了。” 舞会环节,除了沈念姐妹二人受到了邀约外,舞厅内的年轻女性?几乎都受到了跳舞的邀请。 其中张仁君的女儿,更是被一众青年才俊所围绕。 但无论才貌有多?出众,以及多?好的出身,张寰都只是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张寰不懂舞乐,诸位公子的盛情之请,实在抱歉。”但与沈念姐妹二人毫不客气的拒绝不同,自幼受父兄教诲的张寰,表现得十分委婉与得体?。 而?对于总督大人的千金,他们自然是?毕恭毕敬,更不敢强求。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沈清辞从人群中走出,同样向张寰发出了邀请,在众目睽睽之下,“能邀请这位美丽的女士共舞。” 几乎所有青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二人身上,尤其是?张寰。 先前遭到沈清辞拒绝的几个纨绔子弟,更是?在等着?张寰的当众回绝,毕竟刚刚张寰谁也没有答应,并且还给出了拒绝的理由,如果她在此时答应沈清辞,无疑是?打?脸众人,以张氏的教养,断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让一众人难堪。 沈清辞邀约的言语与动作?同时下达,张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抬头对视了片刻,在众多?目光下,最?终搭上了自己的手。 张寰的这一选择与举动,再次引来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声,沈清辞将她从座上拉了起来,并再次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荣幸之至。” “张都督难道真的与沈氏达成了合作?吗。” “张二小姐拒绝了我们所有人,唯独接受了沈氏之女,这还用猜吗,都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 张寰跟随沈清辞来到舞厅中央,在聚光灯下,原本在跳舞的众人纷纷停下,给她们腾出了中间的空地,自然也就成为了焦点。 “我不会跳舞,只是?刚刚大概看?了一下。”突然被?很多?人瞩目,又?是?被?沈清辞牵着?,张寰脸红的说道。 沈清辞十分自然的牵上她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并轻轻搭上她的腰,“你跟着?我的节奏就好,不必紧张,相信自己。”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张寰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腰间传来的温度,她抬头注视着?沈清辞,“我不紧张,看?着?你,我很安心。” 为舞会伴奏的乐手,也都识趣的提前停下了音乐,静静注视着?二人的动作?。 随着?舞步的开启,伴奏的音符也跟着?一同被?拉响,与那舞步一致。 她没有跳过这样的舞,更没有与人共舞过,但在沈清辞的引导下,她仿佛天然就会一般,流畅,自然,那样和谐,那样般配,仿佛共生。 “我刚刚拒绝了他们,你也看?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怕我会驳你的颜面。”张寰一边跟随着?沈清辞的舞步,一边说道。 沈清辞趁贴近时,在她耳侧故意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她的嘴角,似乎还有很得意的勾笑,妩媚,诱人。 “就这么有自信?”张寰问?道。 沈清辞挑了挑眉,“答案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随着?舞步再次贴近,她在张寰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张小姐还满意吗?” 张寰搭着?她的肩膀,轻轻踮起脚尖,在她耳侧用着?同样细微的声音说道:“为什么我觉得,它?没有你身上的好闻呢?” 沈清辞与张寰对视着?,彼此意会,而?她们脚下的舞步,一刻也没有停。 嘈杂的会场也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张仁君自然也在看?着?,“沈老板的这位小侄女,可是?不得了。” “张大人的千金才是?。”沈虞陪笑道。 随着?伴奏的结束,二人的共舞也落下了尾声,欣赏完全程的沈念不忘鼓掌,随后舞厅内一片掌声响起。 除了明?面的称赞之外,也有暗中的不满,“这张小姐不是?说自己不会跳吗,怎么沈家的小姐一来就会了。” “就是?。” “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想和我们而?已。” “这个沈清辞,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勾搭上张都督的千金。” “说不定二人之前就认识呢。” 面对这些闲言碎语,张寰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沈清辞,说笑道:“沈姑娘的能耐可大着?呢。” 沈清辞觉得聒噪,于是?想要逃离,便招呼着?跑堂的服务生,端起两杯酒问?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张寰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顺着?她的话温柔道:“姑娘的邀约,是?不是?应该寻一个清静之地,才更显诚意呢。” “当然。”沈清辞便带着?张寰离开了舞厅的正堂,去往了大楼的后院天台。 第092章 我们的当下 沈清辞将张寰带离了舞厅,并且是在众多人的目光之下,二人携手离去,张寰的父亲张仁君,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被人带离了会场,但他却没?有说话。 对于沈家这样的巨商,作为政治家的张仁君有着自?己的盘算,而他清楚的知道沈清辞的身份,以及她是女子?,并不能够对自?己的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他自?然?是放心的。 不过总督的千金与沈记的小姐走得如此近,少不了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 舞厅坐落在江边,但大门是朝着街道开设的,所以后院能看到一整片江景。 沈清辞拉着张寰来到了临江的露台,江面上还能看到一些挂着霓虹灯的游船。 远离了嘈杂的人群后,张寰也变得不再拘谨,她走到围栏前,看着夜色下宽广的江面。 深秋的晚风,有些寒凉,沈清辞跟在她的身后,片刻后,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你不冷吗?”张寰侧头看着只?剩白衬衫的沈清辞。 沈清辞摇了摇头,刚刚脱下的西服外套,上面还留有温度,以及熟悉的香味。 “你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带走,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张寰问道,“这可和?跳舞不同?。” “什么闲话?”沈清辞似乎不以为然?。 “沈老板精心策划了今夜的晚宴,是为了你吧。”张寰道,“我刚刚看见,可是有不少人围在沈小姐的身侧呢,那些富商的公子?和?千金。” “我有我想?做的事情,其余的,那些人和?事,我没?有兴趣。”沈清辞道,“姑姑也不会强迫我们。” “真好啊。”张寰看着被秋风吹起涟漪的江面,“沈老板看起来,表面上雷厉风行,但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 沈清辞侧头看着撑在栏杆上的人,“张大人对你,应该也很是疼爱。” “当?然?。”张寰回道,“但生在官宦之家,所有疼爱都是有条件的。” “在我的家中,父亲是天,所以没?有人敢忤逆父亲。”张寰又道,“他虽然?仁慈,但很多事情都很固执。” “从上次梧州的事件,可以隐约感觉得到。”沈清辞说道,“洋人进?入大清有很多年了,而像你父亲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对于这种事情,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亲有他自?己的原则。”张寰道,“对于国家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家也是。” “这样看来。”沈清辞转过身,用手肘背靠在围栏上,“若是想?要?接近张小姐,怕是一件极难的事呢。” 第100章 “或许对别?人来说,的确是如此。”张寰侧过身回道,“但对你来说,不是的哦。” “嗯?”沈清辞侧抬头。 “父亲很看重沈记。”张寰回道,“至于原因,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 沈清辞靠在围栏上低头笑了笑,“能让一个二品大员惦记与看重,沈家除了财富,我想?不到别?的了。” “不过,这些事情,张小姐为什么要?和?我说。”沈清辞又道。 “你说的嘛,今天晚上的宴会,沈氏邀请的是两广总督,但你沈清辞,只?邀请自?己的朋友。”张寰解释道,“父亲的选择,是父亲的选择,我不能违抗父亲,但是私下里,我希望与你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沈清辞看着张寰,或许她知道对方的意思,但她有更想?知道的东西,并想?听她亲口说出,“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张寰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无?论哪种感情,一旦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失去了最原来的本?心,最纯粹的情,那么它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个人越走越远。” “你知道消除隔阂与猜疑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张寰问道。 沈清楚全神贯注的盯着张寰,“是什么?” “是从一开始,就让它没?有。”张寰回道,“想?要?保持长久的关系,彼此的坦诚与信任,我认为很重要?。” 于是,沈清辞明白了,张寰的用意。 “同?时,我相信你也不只?是仅仅想?与我认识吧,那样轻易就被满足。”张寰又道,“至少,我是很想?接近你的,能够有更深入的交流与了解。” 二人的相识,是始于沈清辞的主动,但现在似乎反过来了,张寰对她越来越感兴趣,同?时也越发的主动。 “如果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也就不会有今晚。”在张寰直白的言语下,沈清辞也做出了直白的回应。 她起身走到餐桌前,倒了两杯刚刚从舞厅内拿上来的葡萄酒,并递给了张寰一杯。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那天在沈记的商铺,”沈清辞端着酒,“我对张小姐之所以如此热情,是因为…我见张小姐,”她对视着张寰,“见如故。” 张寰对视着沈清辞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不可谓不动容。 “十?几年前,我经历了一场大火,就是烧毁十三行的那场大火,那场火烧毁我了一切,包括我所有的开心与快乐,可很奇怪的是,我在那场火灾中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我没?有任何的伤,但我记得,火海里有一个身影,她呼喊着让我活下去,但我看不清她,从那儿?之后,那个身影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听到大火,张寰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许变化?,除了悲悯沈清辞的遭遇,她好像还想?到了什么。 “那天我刚从港口下来,踏进?商铺的第一刻,我看到了你的背影。”沈清辞又道,“我记忆里的背影。” “只?是第一眼,便感到无?比的熟悉,即使我们从未见过。” 张寰拿着酒,对于沈清辞的话,她陷入了沉思中,因为她的内心,也有同?样强烈的感觉,“也许我们真的,曾经相识呢。” “自?从那天见过你之后,我便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张寰又道,“梦境里的场景,是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什么样的梦?”沈清辞问道。 “火,你记忆中那样的大火。”张寰看着沈清辞回道,“但我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大火,可这梦中的一切,真实的,就像发生过一样,就像我的亲身经历。” “我清楚的看见与听见,有人在火海里哭喊,挣扎,向我求救,但我却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她葬身火海,声音一点一点消失,直至变成我的后悔与痛苦。”说这些话时,张寰的内心无?比苦闷,她看着沈清辞,仿佛在看自?己的救赎。 “你想?救她?”沈清辞看着张寰的眼神问道。 “我当?然?想?救她。”张寰毫不犹豫的回道,“尽管那只?是一个梦。”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直到你方才的话。”张寰又道,“让我觉得很惊奇。” “难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时空?”张寰继续说道,“命运又将我们安排到了一起。” “我不相信什么神明与命运。”沈清辞回道,“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不管有没?有曾经与过往,都不会影响我现在的判断,因为我不在乎曾经的一切,发生过什么,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我只?在乎现在,以及将来。” “甚至是将来,我都觉得太过遥远了,所以我真正?在意的,只?有现在,此时此刻。”沈清辞看着张寰,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因而我珍惜眼前的人和?事,珍惜每一刻。” 听着沈清辞的话,张寰思索了片刻,“你一会儿?还需要?回到会场吗?”她问道。 “姑姑要?介绍的,已经介绍完了,而且此次我的目标,”沈清辞看着张寰,“此刻不就在我的眼前,我算是成功了?” 张寰的脸上忽然?泛了红,“那我把你带走了,应该没?事吧,就当?是借用一晚上。” “我倒是没?事,但是张大人会允许吗?”沈清辞道。 “父亲刚刚看见我和?你出来,已经默许了。”张寰回道,“而且只?要?我踏出这里,他的侍从就会禀报他,如果他不允许,那我应该是无?法离开这儿?的。” 沈清辞看着张寰,她虽然?从容的站在自?己眼前,但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套牢住了。 “所以,不带我走吗?”张寰又问。 沈清辞呆愣了片刻,在她期盼的眼神下,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走。”她应道,并带着她离开了舞厅大楼,“可我们要?去哪儿??”路上,她问道。 “照相馆。”张寰回道,“来的路上,我看见这条街有好多照相馆。” “这里再过去一些就是租界。”沈清辞道,“不过,为什么突然?要?去照相馆?” “当?然?是为了记录今晚了。”张寰回道,“不是你说要?珍惜当?下的吗?我想?一些实质上的东西,要?更有意义吧。” “还是说,沈小姐不愿意将我们今夜记录下来。” “不,”沈清辞略显慌张的立即否认,“今天晚上的舞,已经印在我的脑海里了,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靠近租界的一条街道,已经到了深夜,却依旧人来人往,张寰拉着沈清辞进?了一家照相馆。 老板正?在收拾,似乎快要?打烊了,“二位来得正?巧,再晚点,我可就关门了。”说罢,他仔细打量着二人,“二位是来拍合照的?还是只?拍个人。” “掌柜的觉得,我们是拍合照,还是单独?”张寰反问道。 老板看着二人,笑眯眯道:“我晓得了。” “少爷深夜带着少奶奶到相馆里来,当?然?是为了合照。” 第093章 我们的故事 听到老板的话,沈清辞本想解释什?么,却被张寰抢了先。 “就拍这?种吧。”张寰看着样片说?道,对于店老板误解的关系,她似乎默认了。 沈清辞于是不?好再开口,只是默默随在张寰的身?侧。 老板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幕布前,“先生,太?太?。” “只有一张凳子吗?”张寰问道。 老板走到相机前,一边摆弄一边回?道:“这?边的合照一般都是先生坐着,太?太?站在一旁。”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规矩,对张寰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因而也能接受。 但也因为这?个时代,开始出现新的事物与?思想,所?以沈清辞听后?,并没有按照老板说?的去做,而是按着张寰坐下,自己站在了她的身?侧,“没人规定谁应该站着,谁应该坐着,这?些旧规矩不?好,现在就算不?改,将来?也要改的。” 在旧制中长大的张寰并没有反驳沈清辞的话,并遵照了她的意愿坐下。 但店老板却犹豫了一下,不?过为了生计,也没有多说?什?么。 “来?,看这?里。”店老板比着手势,“先生还可以靠近点。” 沈清辞便向张寰挪近了些许步伐,直到二人不?再有距离的靠在了一起,店老板这?才满意镜头里呈现出的影像。 但这?样的贴近,与?共舞时完全不?同,沈清辞的心脏忽然颤动得?剧烈,周围的气氛也变得?不?一样了。 但还没等她多想,垂在腿侧的手,突然被张寰抬起的手轻轻牵住。 就像真的是来?合影的夫妻,这?些动作,张寰表现的都十分?自然。 沈清辞的思绪已经乱成麻,也许是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所?以她才没有那么多的顾及。 第101章 随着一声巨响,店老板直起腰身,“好了,不过照片要明天才能洗出来。” “是两份吗?”张寰问道。 “是的。”老板点头。 准备付钱时,张寰这才想起来今天身上穿的衣服,于是她便看向了沈清辞。 沈清辞便从西服的口袋里摸出了银元,店老板欣喜的接过,“明儿两位,是自己来取,还是送上府?” “我明天派人来取吧。”张寰说道。 “好嘞。” 即将出去时,沈清辞在店铺的墙上看到了一组盛装打扮的照片。 张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组照片,“老板,这是什么?” “这是西洋的婚礼。”还没等老板过来,沈清辞便说道。 “对。”老板走上前说道,“本店可以拍这种,并且提供西方的婚服租赁。” “看先生太太的年纪,应该是新婚不久吧,要不要补拍一套结婚照?”老板推销道。 “今天太晚了,”张寰回道,但她的眼里充满了兴趣,似乎也在憧憬什么,“如果到时候我们想拍了,一定会回来找老板你的。” “那我一定等着。”老板应道,并恭维道:“先生和太太郎才女貌,拍出来一定很好看。” “我也觉得。”张寰笑道。 走出照相馆,沈清辞一言不发的跟在张寰身后。 “在想什么呢?”张寰驻足,回头问道。 “老板的误会,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沈清辞问道。 “为什么要解释?”张寰反问,“他又不认识我们,就算被误会,也不会怎么样。” “我…”沈清辞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很疑惑。”张寰问道,“像我这样的女子,生长在高门大院里,思想应该很守旧才对。” “这个,我不清楚。”沈清辞道,“你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也不了解。” “不过,你今日确实让我很意外。”沈清辞又道,张寰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她的有着强烈的反差。 “你知道,越是生活在框架中,就越想冲破这些吗?”张寰说道,“事物的发展都是有两面性的,物极必反。” “我认可这个道理。”沈清辞回道。 “不过,我并不是对谁都这样。”张寰又解释道,“大多时候,外人见到的我,都像你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沈清辞想起了刚认识时,张寰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温婉贤淑,并没有现在这种主动与热情,“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可你知道吗,”张寰看着沈清辞,“是因为是你,我才变得如此。” 沈清辞本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她抬起头对视着张寰。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了几句话,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口,“我的喜欢也是。” “是你就好,无论什么样子。” “只要是你。” “这就够了。” 张寰听到沈清辞的这些话,只觉得一阵熟悉之感,就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一般。 “你?”张寰惊奇的看着沈清辞,“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回答。” 沈清辞呆滞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你的话,我就难以自抑。” “你去过京城吗?”张寰忽然问道。 沈清辞摇头,“为什么这样问?” “父亲一直在地方为官,呆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但那个地方…”张寰犹豫了片刻,“我不喜欢。” “为什么?”沈清辞问道。 “有一种既熟悉,又害怕的感觉。”张寰回道,“我梦中的火,所燃烧的地方,就在京城。” “母亲跟随兄长安顿在京城,我原本也是要去京城的,但是我却跟随父亲来到了广州。”张寰又道,“可梦中的京城,和现在看到的,却又并不相同,但我的意识告诉我,这是同一个地方。” “我能不能抽根烟?”听着张寰的话,沈清辞在思考的同时,向张寰询问道。 “你不用过问我的,因为我不会像沈念姐姐那样阻止你,”张寰回道,“这是属于你的自由,不必过问任何人。” “但我希望你可以戒掉它,为了你的身体健康。”张寰又道。 沈清辞拿出了香烟与火柴,而香烟也已经咬在了嘴里,只差点燃。 听到张寰后面一句话时,沈清辞将刚点燃的火苗掐灭。 “北京城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沈清辞将嘴里的香烟拿出,并说道,“也许你梦里那个京城,并不是现在的这个呢,从明迁都到北京,再到清军入关,也不过数百年,在这之前,它的名字就一改再改。” “而早在千年之前,这座城,就有了属于它的名字。”沈清辞又道。 “什么名字?”张寰问道。 “蓟。”沈清辞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张寰的内心忽然一阵颤动,“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却觉得很熟悉。” “而且这种熟悉…”张寰的眼里忽然闪烁着泪光,“就像是记忆里的,可我明明没有听过。” “蓟。”张寰念道。 “它是春秋战国时期,燕国的都城。”沈清辞道。 “燕国的都城。”张寰瞪着双眼,忽然变得好奇了起来。 “你想知道吗?”沈清辞道,“中外的历史我都有过研究。” 张寰点头,“沈先生愿意传授么?” “那请张小姐赏脸喝个茶。”于是沈清辞便带着她来到江边的一家茶馆坐下。 “燕国的结局是什么?”坐下来后,张寰主动问道。 沈清辞走到窗前,这一次,她没能忍住的点了一根香烟,“秦王扫六合,七国除了秦国外,其余诸侯国都是以亡国告终。” “你是说,燕国走向了灭亡?”张寰惊讶的问道,她似乎对这个结局感到意外与诧异。 沈清辞点头,“老实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我也和张小姐一样的反应,但由于年代久远,后世能够查询到的资料实在太少。” “荆轲刺秦失败,燕国也走向了灭亡。”沈清辞又道,“七国当中,燕国一直算不上是强国,不过燕昭王时期也曾变法图强,并创造出了以弱胜强的奇迹,差点灭了南边的强齐。” “燕昭王?”张寰抬头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靠在窗边,烟雾从她的嘴里缓缓吐出,“是一个很悲情的人物,他的结局也不太好。” 张寰的神情忽然落寞,“这个故事,我很感兴趣。” “我和父亲说了,想让你做我的老师。”张寰又道。 “老师?”沈清辞掐灭手中的香烟,错愕道。 “我听沈念姐姐说,你想创办学校是吗?”张寰问道。 “对,女子学校。”沈清辞回道。 “我可以帮你说服父亲,由官府为你提供帮助。”张寰道,“条件是你答应我的请求。” “成为你的老师吗?”沈清辞问道。 “对。”张寰道,“但你需要入府教学,因为我不能去到外面的学堂。” “好。”沈清辞应道。 是夜 沈清辞将张寰送回了都督府,“那个照片,我明天会派人去取,而后再送到沈家去。”张寰说道。 “好。”沈清辞点头。 最后,张寰入府前将沈清辞的外套脱下,重新披回了沈清辞的肩上。 一边替沈清辞整理衣服,一边提醒道:“夜深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沈清辞低头看着张寰,“你嘱咐过,我一定会的。” “好。”张寰这才依依不舍的登上了阶梯。 “拜师的帖,我会让父亲准备。”张寰站在阶梯上说道,“我在府中等你。” 沈清辞听后,低头笑了笑,“我会来的。” “我等着。”张寰道,“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我们的故事。” “也才刚开始。” 第094章 圆满 ——沈宅—— 沈清辞回到家中时,晚宴早已经结束,而沈虞与沈念也已经回到了家中,客厅的灯还亮着,这对母女似乎在等她回家。 “还以为你今晚不回家了呢。”沈念看着晚归的沈清辞,一脸幽怨道。 “怎么会呢。”沈清辞走到沙发前坐下,只见沈虞满脸通红的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姑姑怎么睡在这儿?”她问道。 “还说呢,想找你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妈妈喝醉了。”沈念回道,“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扶回来。” 第102章 “我不?在舞厅。”沈清辞道,“张小姐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所?以后?半场我们提前走?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和你的张小姐约会去了。”沈念丝毫不?意外,“而且你们两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怎么会看不?到。” 沈清辞摸了摸脑袋,“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 “是吗?”沈念凑近沈清辞,“你们跳那支舞的时候,台下?可是好多人都在议论,还有猜测的。” “猜测?”沈清辞看着姐姐。 “猜测你们是什么关系呀,那毕竟是总督大人的千金。”沈念说道,“那些想高攀张家的人,怕是在背后?嚼了不?少舌根,你们两个,胆子比我想的要大呢。” “不?就是跳个舞吗。”沈清辞不?以为意,“她和我都是女子。” “今天这个晚宴,是只跳个舞这么简单的吗?”沈念说道,“不?过我猜的也没有错,张仁君对沈家有所?贪图,所?以才?会纵容。” “朝廷割地赔款,到处都是亏空。”沈念又道,“这位张都督,可是狮子大开口呢,现在家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妈妈只能用酒,含糊过去。” 于是沈清辞明白了,在她与张寰离开的那段时间,总督张仁君与姑姑沈虞进行了交涉。 “朝廷的亏空,单靠一个商行怎么可能填补呢。”沈清辞道。 “能忽悠一个是一个呗。”沈念拿起果盘里?的一串葡萄,边吃边道,“不?说这些了,你和张小姐的约会怎么样?” “什么约会。”沈清辞忽然不?好意思道,“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 “真的没做什么吗?”沈念好奇道。 “能做什么啊?”沈清辞愣道。 “看来,我家辞辞的心已?经飞走?了,连姐姐都不?愿意告诉了呢。”沈念捂着脸,装作伤心的说道。 沈清辞有些无奈,于是说道:“我们去了照相馆。” “好呀,还说没做什么。”沈念插着腰说道,“大半夜跑去照相馆,这还不?是去约会吗。” “我猜照相馆的师傅肯定把你们认成两口子了。”沈念又道。 “你怎么知道。”沈清辞惊讶道。 “你两的穿着还有年龄,又是半夜跑去那种地方,让人误解不?是很正常吗。”沈念说道。 沈清辞便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我又不?是男人,我长得很像男人吗?” “倒不?是说长得像男人。”沈念说道,“而是大部分人的第一感官,只会从穿着上判断。” “我可要提醒你,陆张那两家的公子,好像看上了你的张小姐,这两家一直在和沈记争夺行首。”沈念提醒道,“张仁君那个老家伙,肯定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的。” “念念…”躺在沙发上的沈虞忽然转动身子喊道。 “妈。”沈念走?到母亲身侧。 “水…” 随后?拿起水杯扶着沈虞坐起,沈虞喝了一口水便又躺下?了。 “时候不?早了。”沈念放下?水杯说道,“帮我把妈扶回?房间,早点休息吧。” “好。”沈清辞点头?,“我来吧。” 沈念于是起身,沈清辞便走?上前将姑姑横抱起,“姑姑。” 沈虞迷迷糊糊的看着沈清辞,揽着她的脖子喃喃道:“小辞,你回?来了…” “姑姑,你喝多了。”沈清辞道。 沈虞靠在沈清辞的怀里?,挥舞着自己的手,“我没有喝多。” 沈清辞便将姑姑抱上了二楼的房间,沈念替母亲盖好被?褥,轻吐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怎么喝了这么多?”沈清辞问道。 “几个商行老板轮流敬酒呗。”沈念回?道,“都在张仁君面前争着表现,尤其是知道他有个尚未出嫁的女儿。” “不过好在你提前认识了张小姐。”沈念又道,“但你终究不?是男子,而张仁君也肯定会替你的张小姐在暗中挑选更适宜的人家。” “这一次,几家商行的酒,张仁君可一个都没有拒绝呢。”沈念继续说道,“你呀,好好把握吧,别等到真的失去了再来后?悔。”她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我去洗澡了。” 沈清辞从姑姑沈虞的房间走?出,独自走?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看着被?风吹拂的江面,沈清辞再次拿出了香烟,随着点火,吸入的烟雾被?缓缓吐出,随后?被?一阵风吹散。 她思考着沈念的话,还有今天晚上张寰和她说的那些话,忽然就变得心烦了起来。 “怎么又抽起烟了。”沈念见阳台的门开着,于是探出半个脑袋,便看到了靠在阳台上一脸惆怅的沈清辞。 但这次她没有收走?她的香烟,“为那些事心烦吗?” “嗯。”沈清辞点头?。 “你还是蛮在意张小姐的嘛。”沈念道。 “如果张大人真的要择婿,我是没有办法阻拦的。”沈清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即便我姓沈,可又有什么用呢,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靠近。”沈清辞道。 “你们之间的事,确实很难。”沈念说道,“这可不?光是家世这么简单。”冷静下?来后?,沈念也开始思考一些实际的问题,“但是张小姐的心在你这儿。” “而且我不?认为,关于婚事,她会真的听从她父亲的安排,不?做一点反抗。”沈念又道,“我知道你的担心。” “但是,你或许可以选择相信张小姐。”沈念道,她抬起手拍着沈清辞的肩,“你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对吧。” “我不?放弃就可以了吗。”沈清辞的心中仍然不?安与惶恐。 “你不?放弃就还有希望,可如果你真的放弃了,只剩下?张小姐一个人独自面对,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沈念道。 “辞辞,也许对张小姐来说,你就是她的希望。” ——总督府—— “爹爹。”张寰回?府后?,发现父亲正坐在中堂等她。 “你跟沈家的二小姐出去了?”张仁君问道。 “是。”张寰点头?,“舞厅里?的人有点多,所?以我让沈姑娘陪我出去走?了一圈。” “今天宴会上,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出现了不?少青年才?俊。”张仁君说道,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有钟意的人选吗?” 张寰听后?,摇了摇头?,“人太多了,女儿并没有记住他们。” “那么多人,你只看到了沈家的女儿。”张仁君道,“可惜了,沈家这么大的家业,竟没有一个儿郎。” “沈氏能有今天,足以说明当家人的能力出色,何须儿郎。”张寰道。 “你母亲来信,想接你回?北京。”张仁君道。 “母亲在北京照料兄长,父亲一个人在此地,女儿不?放心。”张寰说道,“再说,对于那些商行,父亲应该还没有拿定主意吧。” “押注不?能只在一家,但是多了,又会遭到不?满。”张仁君道。 “十三行难道不?是沈家一家独大?”见父亲在选择上有了犹豫,张寰便问道。 “早就不?是了。”张仁君道,“这些商行表面恭维沈氏,实际上都在争夺,都想要靠官府续命和翻身,拿到更多出口货运的资格。” “广州的港口,不?能完全?开放吗?”张寰问道,“让他们公平竞争。” “不?行,朝廷对于海关把控的很严。”张仁君道,“如果完全?放开,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这是在抑制他们的发展么,可对于洋人,朝廷又是那么的纵容,有求必应。”张寰道,“一个国?家,不?防备外人,而处处提防自己的国?人…” 张仁君长叹了一口气,“朝廷一直以来就是如此。” “今年冬天,皇太后?的生辰会大办,京中会热闹起来。”张仁君又道,“所?以你母亲想喊你回?北京,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不?过眼下?等我先处理?完这边的事吧。”张仁君继续说道。 “是。” 翌日 洗好的照片被?张寰分做了两份,并差人送去了沈宅。 “是你们昨天晚上拍的照片吗?”沈念走?下?扶梯问道。 “嗯。”沈清辞点头?。 “让我看看。”沈念来到了沈清辞的身侧,似乎比她还要迫切。 “我还没打?开呢。”沈清辞道,相片被?装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当中。 “看看嘛。”沈念越发的好奇。 沈清辞便将盒子打?开,似乎还拍了不?少,最里?面是一组合照,沈念拿起照片,虽然没有色彩,但人像还算还原,“说真的,你和张小姐,挺般配的,让人误会也很正常。” 沈清辞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里?,两个人靠得很近,而张寰的目光竟然在她的身上,正是那个抬手触碰的瞬间,被?照相的师傅所?捕捉到了。 第103章 看了一会儿后?,沈清辞拿出了自己的怀表,并将这张照片放进了怀表中。 沈念看到了,却没有说什么,因?为沈清辞手中的怀表,是一只很老旧,并且经过了大火灼烧的旧物,也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 “你跟张小姐。” “肯定能够圆满。” 第095章 拜师 沈清辞回到沈家之后,姑姑沈虞便开始让她熟悉商行的所有事务。 “最开始的沈记,因为港口?的开放而得利,在?你?父亲的带领下,掌握着十三个行当,除了对内行销,还有对外出口?,那时候,可谓盛极一时。” “但是随着战争和洋人的入侵,朝廷因为赔款,开始敲打富商,又随着洋商的进入,竞争也越来越大?,商行开始受阻,再就是那一场大?火,几乎将你?父亲半生的心血都烧毁了。” “所以各大?商行都想寻求与官府的合作,是因为朝廷对于?港口?的严格把控吗?”沈清辞跟着姑姑来到了沈氏名下的工厂,“朝廷在?限制国内的商人。” “看?上去?,朝廷好像在?打压国人,但其实是因为他们惧怕洋人,而这些通商的口?岸,都是洋人所要求的,朝廷被迫通商,自然也会担忧。”沈虞回道,“我们的钱财向外流失的太多了。” “而且朝廷内部的纷争也不小,历经了叛乱之后,清廷已?在?摇摇欲坠中,所以比起外患,他们更怕内忧,于?是便不断的打压。”沈虞又道。 “战乱过后,到处都是流民,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说购买的能力,因此大?商行想要存活下去?,就只能走?出口?。”沈虞带着沈清辞来到了仓库,“但是出口?货运只能走?官府的通道。” “你?看?,这是沈记目前堆积的货物,前任总督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他根本就不考虑我们商行的存活,因为船只是官府的,如果我们不答应,就无?法?将这些货物出售。” “能不能,将这一权力争取过来?”沈清辞问道,“现在?两广换了一位总督,张仁君虽然也有所图,但他是为了朝廷,而不是为了自己。” “朝廷不可能放开的,而且运输的船只,一部分为朝廷所有,但大?部分都是洋人的。”沈虞说道。 “原先有洋人与商行对接,所以并不愁货物无?法?售出,但是现在?洋人在?官府的纵容下,直接建起了工厂与商行,只会用最低的价格收购。” 沈清辞摩挲着下巴,“如果我们拥有自己的船只,拥有自己的运输呢?”她看?着姑姑问道,“没有属于?自己的运输,就等?于?被别人扼住喉咙。” “哪有那么?轻巧。”沈虞说道,“这些都由官府把控着呢,而且购买船只的费用,可不是小数目。” “现在?这种乱世,普通的货船太容易被截了。”沈虞又道。 “姑姑,我说的是船队。”沈清辞道。“我知道运输的风险。” “如果我争取到张仁君,让沈氏得到官府的支持,组建我们自己的运输团队,不用再依靠与洋人的合作。”沈清辞又道,“内陆那么?多商人,只要我们的价格更合理,那么?掌握经济命脉的,就是我们了。” 沈虞看?着沈清辞,“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且不说张仁君能否扶持,就光是购买船只,以我们现在?目前手?里可以使用的资金,很难,除非你?能把这个仓库里囤积的货物全部解决了,而且还不一定够的。” “张仁君想要钱,去?填补朝廷财政的亏空,但这个数字实在?太大?,他是一个聪明人,肯定明白?靠压榨总会有竭力的一天,想要经济,就需要扶持经济,用钱生钱。”沈清辞道。 “就算你?能够说动张仁君,那么?购买船只的费用呢?”沈虞道,“这可不比你?想办学?校少哦。” 沈清辞思考了片刻,“学?校的事可以往后延,等?沈记成功转型再办学?校。” 对于?沈清辞的话,沈虞并没有那么?快的接受与采纳,毕竟经商并不是儿戏,而且沈清辞刚刚回来,她虽然想要培养她,并让她接手?,但也不会任由与纵容她胡来。 “给我一个信服你?的理由。”沈虞变了一副语气,“以目前的行情以及经济,你?想让沈氏陪你?堵这一把吗。” “姑姑虽然说现在?很多人连温饱都没有办法?解决,但随着国门被打开,也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经商收敛财富,一直以来,出口?贸易都是洋人占据主导权,他们来收,我们才能出售,于?是遭受双重的限制,我们何不尝试主动走?出去?,比起制造业,当下的运输行业,才是维持长久运转的主要命脉吧。”沈清辞回道,“现在?就属沿海地区最繁荣,贸易最发达,于?是水运成为了最便捷也是最主要的,不光是可以出口?,内陆也同样需要水运。” 沈虞听着沈清辞的分析,便伸出了自己的手?,捏住沈清辞的脸,“你?还挺会分析局势的呢,和你?爸爸一样,都是精明之人。” “不过呢。”但沈虞仍旧有着担忧,“你?说的这个,十三行曾聚在?一起商议过,由我们共同出资组建一支运输商队,垄断两广的全部水运,但由于?资金问题,以及后续的风险,加上十三个商行,谁也不愿意服谁,最后不了了之了。” “十三个大商行合力,尚且害怕承担风险,你?现在?提出我们单干,可真够有胆量的。”沈虞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真要筹办,必然需要借款,如果一旦失败,你?父亲的心血加上我的,可能全要完蛋,沈记下面几百号人呢。” “富贵险中求嘛,”沈清辞回道,“往往就是因为合作,事情才没有办法?顺利进展,因为涉及利益与分配,大?家都只想用最小的成本赚取最大?的利益,谁都不愿意承担更多的风险。” “这样的合作,能成功嘛?”沈清辞继续道,“虽然本意是降低个人承担的风险,并且能笼络更多的资金,但是当大家都不诚心时,反而会成为拖累。” “你?的野心还不小呢,经济命脉。”沈虞看?着沈清辞说道。 “而且,我的意思并不是让姑姑放弃我们沈氏原有的制造业,而是扩展,在?各个行业,并用经济效益好的,去?维持差的,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形成一个相互支撑的经济循环。”沈清辞又道,“这样一来,即便某一个行业垮了,但还有其他作为支撑,如果可以发展起来,像数年前那场大?火,就不足以摧垮商行。” 沈清辞说的很认真,而沈虞也认真的听完了她的全部分析,“送你?留学?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等?你?学?成回来,我就把沈记交还到你?手?中。” “我不是要沈记。”沈清辞解释道。 “它本也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沈虞道。 “但那场火,几乎烧光了所有,沈记现在?拥有的,是姑姑和姑父打拼出来的。”沈清辞心里很清楚,那场火烧毁的是什么?,当时的沈虞为了挽救沈氏,选择了收购与合并,并保留了沈记的名号。 “傻丫头,声?望与人脉也是一种财富,而且积累到一定程度,也是可以继承的。”沈虞道,“我也算是借助你?的父亲,以一个女?人在?商行站住了脚。” “沈记经过那场大?火,还能有今天,全都是依靠姑姑。”沈清辞道。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沈虞忽然变得慈祥,她摸了摸沈清辞的脑袋,“姑姑相信你?。” 对于?沈念和沈清辞两姐妹,沈虞单独将她们拉扯大?,并给足了支持与理解。 “老板,张总督的管家登门拜访。”一名伙计进入仓库,走?到沈虞面前提醒道,“说要找二小姐。” 沈虞看?向沈清辞,“张府的管家,找你?的。” 沈清辞忽然想到了几天前的舞会,张寰告诉自己想要聘请她入府。 “我知道了。”沈清辞道,“张仁君那里,我会解决。” “张仁君是个老狐狸,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沈虞提醒道,“他现在?没有选择沈家,恰恰说明了,他是想要选择我们的,犹豫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筹码。” 沈虞拍了拍沈清辞,“你?和张小姐的事,姑姑不反对,但有一点,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你?和念念都是我的孩子。”沈虞又道,“就算没了商行,也不能委屈了你?们。” “我知道的,姑姑。”沈清辞很是感动的点头。 “去?吧。” ——沈宅—— 沈清辞从商行回到了沈宅,张府的管家到访,与沈清辞猜想的一样,是张仁君派来的,并送上了拜帖,以及拜师礼与茶钱。 “沈二小姐。”管家起身,将自己的瓜帽摘下,恭恭敬敬的作揖喊道,“鄙人姓邱,是张府的管事。” “邱管家。” “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聘请二小姐入府教授我家小姐。”管家将张仁君亲自写的帖子奉上。 第104章 “我也才刚刚结束学?业回国,没有当过老师。”沈清辞向管家谦虚的推辞道,“怕教不好你?们家小姐。” “我家老爷看?人,一向不会出错。”管家却十分肯定沈清辞,“我家老爷还说了,在?时间安排上,可以自行约定,并按照沈小姐的时间来。” “张家都这么?热情诚恳了,你?还不答应?”沈念坐在?一旁说道。 沈清辞便接下了管家送来的聘礼,“好。” “如果沈小姐有时间的话,今天就可以上门。”完成任务的管家,眯笑着老眼道。 “啊?”沈清辞一脸恐慌,“这么?快。” 第096章 师生 ——总督府—— 沈清辞受邀来到了总督张仁君的私宅,为?了聘师,张府特意腾出了一间院子作为?授课的学堂。 “沈姑娘,这边请。”张府的管家?将沈清辞请进宅中。 沈清辞第一次踏入张府,这里原先是一座官署的旧府邸,后来成为?了历任总督的私宅。 沈清辞环顾着?四周,将宅内的路线记下,“小姐,沈姑娘到了。” 管家?将她带进学堂,张寰笑盈盈的走出来迎接,“怎么不提前通报,我应该去门口?等候的。” “很抱歉,二?小姐,是小人考虑不周。”管家?低头道。 张寰便挥了挥手?,堂内收拾的众人随管家?一并退下。 张仁君虽是清官,但家?里的排场依然不小,而作为?旧官僚,府内有着?十?分森严的规矩与秩序。 今日?的沈清辞穿着?长?衫,并多?了一副眼镜,手?中还抱着?几本书,看起来颇为?像一个教书“先生?” 而张寰也穿着?沈清辞送她的常服,是一条杏色的裙子,因此她没有向往常那样盘起发髻,而是自然的垂下。 随着?堂中安静下来,张寰盯着?她看了许久,沈清辞也同样注视着?她,眼里充满了惊艳。 “那么现在,我可以称呼老师了吗?”张寰开口?打破了这分静谧,“沈老师。” “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张小姐。”沈清辞回道。 张寰看着?沈清辞,道:“那么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称呼我。” 沈清辞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因为?想不到一个很好的回复,所以气氛便冷了下来。 察觉到的张寰,于是主动说道:“在我的及笄礼上,我的启蒙老师给我取了小字,叫,蘅。” 当沈清辞听到张寰的字时?,内心一阵颤动,从未听过,却又感觉很是熟悉。 “所以你可不可以称呼我的字?”张寰再一次主动,并且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沈清辞注视着?张寰,旋即又开始眼神躲闪,十?分羞涩的喊道:“阿蘅。” 听到沈清辞的呼唤,张寰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尤为?熟悉的声音,她对视着?沈清辞,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同时?,也让她的内心躁动不安,但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那么今后,就?请老师多?多?关照了。”张寰眯笑着?双眼说道,并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清辞停滞了片刻,因为?眼里看到的笑容,在她的心中掀起了一阵波澜,于是她伸出手?,握住了张寰的手?,并回道:“也许我们?可以相互关照,还有学习,学生?可以是老师,老师也可以是学生?。” 双手?触碰,交握之时?,平静的湖水被一阵阵秋风打乱,泛起涟漪。 如?同她们?的内心,原本的安静因人而破,是一丝的惊慌,一丝的喜悦。 与亲吻手?背不同,交握之时?,彼此的掌心传递出来的温度,交融在了一起,她们?之间的距离被再一次拉近。 从友人到师生?,关系的递进,让她们?有了更紧密的连接,这份温暖,也预示着?,她们?以师生?的身份,从今往后便能够岁岁常相见。 张寰将沈清辞带进屋内,檀香萦绕的书屋,里面摆放着?中西不同的书籍,乐器,摆件。 “你想学西洋乐器吗?”沈清辞看着?边上一架钢琴问道。 “想。”张寰不假思索的回道,“关于老师的一切,关于老师所知道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她说了两个一切,而一切意思,沈清辞都?明白。 “不过今天是拜师礼,”张寰又道,“我之前听沈念姐姐说你想办学校,所以才萌生?了,想要你作为?我的老师,这种想法。” “教育兴国。”沈清辞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以国家?目前的现状,能走的路都?走过了,实业与教育,经济是支撑,而思想是魂,是骨。” “以你们?沈家?的财力,难道没有办法支撑你想做的事吗?”张寰问道。 沈清辞摇头,“外人只看到了沈家?辉煌的表面,但实际早已成为?空壳,不光是沈氏,其他的商行也相差无几,在异族的入侵下,朝廷不光不支持,反而变本加厉的打压与剥削,而洋行趁机猖獗,此消彼长?,商行维持不了多?久的。” 张寰看着?沈清辞,眼里有欣赏的同时?,更有担忧,忧她所忧,“我听出来了你的抱负,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救国,而不单单只是商行。” “以我目前的能力,谈救国实在是遥远,但如?果救下沈氏商行,通过沈氏,我或许还能够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都?说商人重利,但其实看重名利与爱国,并不相冲。”张寰说道。 “一家?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百家兴才能算是。”沈清辞又道。 “那现在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张寰问道,“或者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和你的父亲交谈,阿蘅。”沈清辞看着?张寰说道,“这也算是我的私心吧,接近你,答应你,我也有我的目的。” “我可以替你约见我的父亲,”张寰回道,“如?果能帮到你,我会感到很开心,至少我对你,是有价值的。” “但一开始…”沈清辞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的。”却被张寰抬头堵住了嘴,“你想要说的,我都?明白,因为?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我相信你。”张寰又道。 “老爷。”下人的呼喊打破了书屋内的安静。 书屋的门口?,张仁君穿着?官袍踏进屋内,“爹爹。”张寰走上前扶住父亲。 “张大人。”沈清辞向张仁君行了礼。 “沈姑娘不必多?礼,我就?是过来瞧瞧。”张仁君和蔼的说道。 “清辞不才,承蒙张大人抬爱。”沈清辞说着?客套话。 “沈姑娘愿意来,已是给足张某面子。”张仁君道,“能够学贯中西可不多?见,沈姑娘太过谦虚了。” “爹爹的公务处理完了?”张寰问道,“女儿?想将老师留下来用晚膳。” 张仁君侧头看了一眼张寰,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今天恐怕是要失陪,公堂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不妨事的,公务要紧。”沈清辞道。 “若是日?后有事,沈姑娘尽可向张某提出。”张仁君在离去时?,回头向沈清辞说道。 “多?谢大人。”沈清辞拱手?答谢。 父亲走后,张寰转身看向沈清辞,“那么学生?今天,能否邀请老师共进晚餐呢?” “荣幸之至。”沈清辞回道。 张寰于是上前拉起沈清辞的手?,二?人离开书屋,穿过张府的画廊。 进入庭院时?,黄昏的光照打在二?人的身上,沈清辞一路跟随着?她,踩踏着?时?而重叠的人影。 “小姐,晚膳已经备好了。”管家?走上前弓腰说道。 “今天我们?在院子里用膳吧。”张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 沈清辞被吓了一跳,差点因为?没有止住步伐而撞了一个满怀。 从江面吹来的晚风拂过院子,并吹起了她的衣裙,风是柔和的,眼前人也令她舒心至极,这似乎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愉悦与放松。 “听你的。”沈清辞回道。 于是她便又转身吩咐管家?,“挪到庭院里来吧。” “是。” 沈清辞留在张府用过晚膳,一直至入夜方才离开。 就?在张寰送她离开不久,父亲张仁君回到了宅邸。 “二?小姐,老爷唤您去书房。”张仁君的贴身侍从找到张寰,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 书房内亮着?灯火,回到家?中的张仁君并没有闲下来,他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将头凑得很低,似乎还在观看公文。 “爹。”张寰踏入书房唤道。 夜风随着?门缝卷入屋中,烛台上的火光扑腾了一下,张仁君合起书籍,摘下眼镜。 “你们?下午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他抬起头看着?女儿?,“这就?是你特意喊我回来的目的吗?” 第105章 “女儿?只是想替父亲分忧。”张寰回道。 “你是想替我分忧,还是想帮她呢?”张仁君继续问道。 “好事成双。”张寰回道,“选择沈氏,对朝廷来说也更加有利吧。” “但她们?的野心太大了,迟早会脱离官府的控制。”张仁君道。 “官府难道真的可以控制一切吗?”张寰问道父亲,“如?果是这样,那么洋人为?什么会出现,并且取代。” “父亲一生?效力朝廷,但朝廷的决策有多?少是正确的呢。”张寰又问,“如?今的大清,已是穷途末路,继续死守旧制,那结果,父亲是能够预见的吧。” 张仁君沉默了片刻,他侧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多?年前,这里的商会,影响力超过了官府,十?三行的那场火绝非偶然。” “今时?不同往日?,十?几年前的朝廷,与现在的朝廷,父亲是最?清楚的,也许父亲可以和她仔细谈谈。”张寰又道。 张仁君轻叹了一口?气,“我听出来了,是你很想帮她。” “是。”张寰回道,“女儿?想让父亲帮扶沈氏。” 第097章 往事 张寰泡了一碗茶送到父亲跟前,“对于爹爹来说,其实只是一个?选择,但是对于那些商行,却是关系到他们的存亡。” “这是女儿?的私心,女儿?从?来没有求过爹爹什?么?。”张寰看着父亲,“就当是女儿?恳求爹爹。” 张仁君端起茶碗,打开盖子的时?候,那扑鼻的香气,似乎能缓解疲劳,于是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这是什?么?茶,怎么?从?来没有喝过?”张仁君又多喝了几?口。 “这是沈姑娘送的。”张寰说道。 张仁君抬眼看着女儿?,随后将手中茶碗放下,沈记商行不单单只有服饰行业,其中还?有米、茶叶、丝织。 “沈家还?真是别出心裁。”张仁君说道,她知道女儿?的用意。 “皇太后的生辰,朝廷不是要进购一批茶叶,正在择选茶商。”张寰开门见山道。 “今天的晚膳,你们就说了这些?”张仁君又问,“她在利用你。” “不是她在利用我,爹。”张寰看着父亲回道,“是我知道沈家面?临了难题,所以我想帮她。” “理由呢?”张仁君问道。 “她救过我,”张寰回道,“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您也说过,知恩图报。” 这个?理由,张仁君无法?反驳,“关于这个?,我们的确是欠她一个?人情?。” 随后张仁君又品尝了几?口茶,最终下定了决心,“过两天我得空,你可以邀她来府上?吃饭。” 张寰听后,眼里终于露出了开心的光,“是。” ——沈宅—— 沈清辞到家时?,已是深夜,但沈宅大厅的灯还?亮着。 听见开门的声?音,沈念放下手中的书,仰头看着正在换鞋的沈清辞,于是趴在沙发上?问道:“沈老师,总督大人家的晚膳好吃吗?” 沈清辞被客厅突然传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于是换好鞋子从?玄关进入大厅,“还?没睡吗?”她看着正在看报的姑姑沈虞。 “这不是在等你。”沈念道,“还?以为你要在总督府过夜了呢。” 沈清辞走到姐姐沈念身侧坐了下来,“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夜不归宿的人吗?” “那谁知道呢,”沈虞放下手中的报纸,“会不会有了心上?人就不要我这个?娘了,哎呀呀。” “这怎么?可能。”沈清辞坐到姑姑身侧,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还?没说说,你和张小姐怎么?样了呢?”沈念看着沈清辞问道,“突然就变成了她的老师,应该能够经常见面?了吧。” “嗯,”沈清辞点头,“每周两天,我负责上?门给她授课。” “每周都能见,这可有够频繁的。”沈念道。 “是我定的。”沈清辞脸红道。 “哈?”沈念愣了愣,转变态度道:“那怎么?只有两天啊。” “我是说,难得张府开了这个?口,你反正最近又没什?么?事,商行有咱妈呢。”沈念又道,“还?不多争取点时?间,陪陪你的张小姐。” “一周两天还?不够吗?”沈清辞道,“难道要天天见面?。” “难道你不想见?”沈念反问。 “我…”沈清辞语塞,她看着沈念,难以作答并非是没有答案,而是难以启齿的羞涩。 “你想见呢。”沈念于是直言将她戳穿,“可是又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提,是不是?” “哎呀,反正日子已经固定下来了。”沈清辞道。 好了念念,你别逗她了,”沈虞开口道,“你看她,脸都红了。” 沈念便?捂嘴笑了笑,“妈让你带去的茶叶,你送给张仁君了吗?” “嗯,但被张小姐拿去了。”沈清辞道。 沈念遂明白了,“看来张小姐在帮你。” “啊不对,她一直都在帮你。”沈念又道,“那天我们从?梧州回来聊了那么?多,也没有顾虑,她大概应该清楚了沈氏的一些情?况。” “清辞,这个?张小姐,你好好把握吧。”沈念继续道,“年纪不大,但是却比你稳重。” “不过不用我提醒,你自己心里肯定明白要怎么?做。” 沈清辞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灯,忽然感到疲惫不堪。 “有些事,真的是我想就可以的吗?” 身侧的沈虞听后,转过身子,看着她的模样,“光靠想当然是不可以的。” “你得去做。”沈虞又道,“想,是没有结果的,结果如何,只有做了才知道。” “不要害怕结果。” “即使结果不好,至少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给自己留下遗憾。” “可如果你连尝试都不敢,不光得不到结果,还?会留下遗憾。” “不要让自己在遗憾中痛苦和后悔。” 沈清辞睁开眼看着姑姑,眼里闪烁着泪光,“姑姑。” “不要害怕。”沈虞坚定的看着自己拉扯长大的孩子,满眼心疼与慈爱,“无论你想做什?么?,姑姑都会支持你,无论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还?有姑姑和姐姐呢。” “是啊。”沈念也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呢。” “你明天还?用去张府吗?”沈虞问道。 “明天正式授课。”沈清辞回道。 “那去洗个?澡,早点歇息吧。”沈虞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了。” 沈清辞遂从?沙发上?坐起,准备去洗漱,“好。” 沈虞与女儿?沈念对视了一眼,沈念便?也随着起身,“清辞。” “嗯?”沈清辞转过身。 沈念便?张开手拥抱住了她,同时?也承接住了沈清辞的疲惫,“不要担心,放手去做,不管如何,我和妈妈,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姑姑与姐姐的话,以及这个?拥抱,给了沈清辞最大的安抚,她热泪盈眶的回应了姐姐的拥抱,“好。” “去洗澡吧。” “嗯。” 看着沈清辞上?了楼,沈念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母亲身边。 “还?以为清辞留洋,能改变一些。”沈念说道。 “那种事,哪能轻易抚平呢,不过她也想改变吧,否则不会提前回来。”沈虞道,“我也明白,她出海留洋,是在逃避,可商行毕竟是她爸妈一生的心血。” “希望张小姐能够打开她的心结。”沈念说道。 “这个?张小姐?”沈虞看着沈念,“一个?在旧宅门中长大的千金小姐,能够真正接纳吗?” “她从?小失去父母。”沈虞有些担心,“只是表面?看着坚强。” “我也刚接触这个?张小姐不久。”沈念回道,“但总有一种直觉,至少张小姐不会害她。” “而且清辞不能一直这样。”沈念又道,“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中。” 沈虞看着扶梯,“也怪我,当时?把她拦住就好了,明明知道她害怕,却还?是强行拉着她去面?对。” “妈,”沈念伸手抱住了母亲,“您也是,这些年您做的够多了,清辞心里也会明白的,您不需要自责。” 沈虞回抱着女儿?,“妈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不是打拼出了家业,而是拥有了你们两个?这么?贴心的宝贝。” “那我明天要吃妈做的大闸蟹。”沈念道。 “好。” “走水了!” 广州的江边忽然冒起了浓烟,大火延绵了数里,整个?江面?变成了火红的一片。 “夫人,十三行着火了。” “什?么??” “妈妈今天去了商行。”年轻女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手中牵着的孩子便?挣脱了她向火海奔去。 第106章 “清辞。”由于火势实在太大,她只得追上?前将她拦下,“太危险了。” “可是妈妈在里面?。”年幼的孩子死死拽着她的手。 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女子无奈的松开了手,并一路跟着,“你跑慢点,着火的地方不能去。” 大火吞噬了一切,所有商铺包括仓库都没能幸免,同时?还?有哭喊与哀嚎充斥在火海中。 “快快快。” 尽管官府在第一时?间就安排的巡防营的人救火,但由于火势实在太大,除了商品被烧毁,人员伤亡也十分惨重。 士卒们抬着烧伤的人员从?火海中出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夫人,这里的火…” “哥哥。”就在女子带着孩子四处寻找时?,却在抬出的伤员当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至亲。 这一刻,她也变得惊慌了起来,即便?被烧得血肉粘连,她仍旧能够认出来平日里呵护她的兄长。 “爸爸!” “停一下吧。”走在前面?抬担架的士卒听到呼喊,于是停了下来。 周围死寂的哀嚎,也让她们止不住的泪流了起来。 由于烧伤太严重,即便?救治,也无法?存活,所以他们停下来,让伤者?的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听到女儿?的呼声?,男子从?昏迷中勉强醒来,她看着已经被吓得只敢站在远处观望的女儿?。 “清辞?”女子想拉着她走进,可是她却说什?么?也不肯,眼里充满了惊恐。 女子无奈,只得强忍悲痛只身走进,“哥。”她走到担架前跪了下来。 男子的眼睛已被烧伤,只剩一只勉强能够看到,她盯着女子,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女子忍住泪水,“我会替你照顾好清辞,她也是我的女儿?。” 随后他又侧过头看向女儿?所在的地方,女子哽咽万分,难以忍受心中的悲伤,于是生气的转身走到女孩身前,“沈清辞!” 第098章 入画 女孩却因她的怒火而放声大哭了起来?,听到哭声,见她如此惧怕自己?的生父,她便更加生气,情绪失控的怒吼道:“你?给我过来?!” 面对已经烧得血肉模糊的父亲,女孩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并?十分抗拒与逃避,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明明白天?一家人还其乐融融,“我不要,这?不是我爸爸。” 失控的女人一把拽过女孩,强行将?她带到了她父亲的担架前,“给我好好看着。” 刺鼻的气味差点让她呕吐,眼前的惨像,让她害怕得躲到了女子身后。 然而女子当然不肯,她越是躲闪,她便越生气,“你?难道连你?父亲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了吗?”悲伤让她失去了判断的理智,此刻她所?想?到的是,她不想?孩子将?来?会后悔,于是逼迫她去面对。 听到女子的话,小女孩这?才大哭的走上前,无?法接受的真相,成为了她内心的恐惧,但看到父亲注视自己?的眼神,她瞬间崩溃大哭,“爸爸。”她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接受,在这?个本该无?忧的年纪。 男子的眼角流出?了血泪,他拼尽全力?伸出?手,这?一次女孩没有躲避,而是握住了父亲的手,并?从他手中接过了一只怀表,怀表有一半已被火烧得漆黑。 他说不出?话来?,但眼里充满了愧疚,弥留之际,他的最后一眼,看向了同样掩面哭泣的女子。 女子于是抱住女孩,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哽咽道:“哥,清辞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就在她的话音落地,担架上的人彻底没有了任何反应。 停下脚步的士卒对视了一眼,于是便将?尸首抬走。 这?一刻,女孩更加惊恐的想?追上前,“爸爸。”却被女子死死拦住,“对不起,清辞。” “姑娘。”沈家搜寻的下人匆匆找到女子,“沈夫人好像还在火海里。” 女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被抬出?来?的只有兄长,但是却没有看到嫂嫂的身影。 “清辞。” 怀中的小女孩再一次挣脱了她,冲向火海,“清辞。” 悲伤之余,她不得不上前追赶,大火焚烧尽了一切,不断倒塌的屋舍阻碍了她们的搜寻。 呛鼻的浓烟也让她睁不开,她伸出?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试图在大火中辨别女孩的身影,“清辞。” “姑娘不可,这?火实在太大了。” “你?没看到清辞冲进去了吗!” “她不能有闪失。” “王后。”正在救火的宫人连忙停了下来?,“火势太大,里面太危险了。” “好端端的,宫中怎么会着火?”她怒问道。 “好像是…大王在里面。”内臣战战兢兢回道,不敢抬头看她。 她的眼神忽然惊变,担忧随之而来?,“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说罢,她便推开众人冲进了火海中,救火的士卒想?要阻拦,“滚开!”却被她呵退。 “王后,没有找到大王。”搜寻的宫人从烟雾中跑出?。 然而她却凭借着对她的了解,穿过正在燃烧的火,来?到了宫殿一处偏僻的地方。 随着大火吞噬与焚毁了支撑的柱子,整座宫殿开始摇摇欲坠,并?有房梁倒塌下来?。 就像多年前云中君的府邸那场火,作为王后,她出?现在了王长子的府邸。 当年的王长子,已经继承了这?个国家的全部,成为了新的王,而她仍然是王后,只不过变成了她的王后。 她捂着口鼻,穿过火海,最终在一处角落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人。 然而等她靠近时,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得周围传来?了一声回响,“阿冉。” 吱~ “阿冉!” 门口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张寰也从噩梦中惊醒,并?大喊着坐了起来?。 “小姐。”丫鬟走上前,将?床帘掀起,提醒道:“沈姑娘来?了。” 惊魂未定的张寰,看向窗外,太阳才刚刚出?来?,“这?么早?” 于是掀开被褥,走下床准备梳洗,“我今天?醒得晚了,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 “小姐难得睡个好觉。”丫鬟走到张寰身后,弯腰拿起了梳子,“平日里都醒得好早。” 张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面容,似乎有些?憔悴,“哪有让老师等学?生的。”于是催促道。 “那只能怪沈姑娘来得太早了。”丫鬟又道,随后发现主人额头上的汗珠,“小姐做噩梦了吗?” “刚刚听见了您的叫喊。” 除了面容憔悴,张寰的眼里还充满了惊恐,心有余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梦到那些?奇怪的事。” “会不会是小姐思虑得太多了。”丫鬟说道。 张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反复梦到。” “这?些?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本该陌生,可是我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皱着眉头又道,“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 丫鬟摇着头,“奴也不明白。” “今天?也不盘发吗?”她将?主人的头发梳顺,随后问道。 披下来?的头发,似乎可以遮挡住一部分憔悴,“不梳了。” 丫鬟遂打?开衣柜,将?一排衣裙搬了出?来?,拿到张寰跟前问道:“小姐,今天?要穿什么?” 来?到广州之后,由于这?里是通商口岸,西化也极为严重,加上与沈清辞的相遇,张寰便开始尝试着改变以往的风格。 “不知?道她今天?要教什么。”随后她便在一众衣裳中挑选一条十分简约的白色裙子。 “已经深秋了,小姐。”丫鬟提醒道,“不过今天?太阳很大,只是白天?穿的话,应该还好。” “嗯。”张寰于是起身换上。 梳洗过后,她匆匆赶到授课的学?堂里,而沈清辞已经在庭院里等候多时。 “抱歉,我来?晚了。”进入院子时,她平复下心情,放慢了脚步。 沈清辞在庭院里摆好了画架,听到声音,从画板内探出?脑袋,说道:“时候还早。” 张寰看着沈清辞别样的着装,似乎很是独特,并?且手里还拿着画笔,“老师原来?还是画师,西方应该称为艺术家吗?”她走上前说道,随后便看到画板上所?画的庭院,“这?是油画吗?” “对,但称不上是画师,更谈不上是什么艺术家了。”沈清辞道,随后她指了指一旁石桌上的食盒,“路过连香糕酥馆的时候,闻到了香味,我就买了一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老师送的,当然喜欢。”张寰走到石桌前,迫不及待的打?开,酥饼的香味瞬间溢出?,尽管隔着油纸,“这?是酥饼么?” “对,你?尝尝看。”沈清辞看着她说道。 第107章 于是张寰尝了一口,细细咀嚼,“里面有莲子吗?” “这?是他们的招牌。”沈清辞道,“这?个店快二十年了呢,我从小就喜欢,在广州很有名。” 很快,张寰就已经吃了三块酥饼下肚,“是那种清甜,不会腻。” “你?喜欢就好。”沈清辞道。 “当然喜欢。”张寰笑?着再一次说道,“所?以,今天?老师是要教我画画吗?” “我想?带你?出?去采风,可以吗?”沈清辞问道。 “当然可以。”张寰点头回道,“授课期间,老师全权安排就可以。” “不管做什么。”她又道。 沈清辞便开始收拾画板,张寰将?糕点装好,走到她的身侧与她一同收拾。 “我们要去哪儿?”收拾的时候,张寰又问道。 沈清辞将?画板与框架背在了背后,“去江边。” “你?会骑马吗?”张寰又问。 “会。”沈清辞点头。 张寰便差人将?自己?的马牵到了门口,是一匹白色的骏马。 “我的穿着不太方便骑马。”张寰看着沈清辞说道。 听到她的话,沈清辞便将?画板挂好,随后踩着马镫跨上马背,并?将?外套脱下,垫在了马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弯下腰,向张寰伸出?了手,“来?。” 张寰抬头看了她一眼,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沈清辞握住她的手将?她拽上了马背,侧坐在了自己?的怀中。 “冷不冷?”沈清辞问道。 “还好。”张寰回道,“现在有太阳,不冷的。”早晨的太阳刚好打?在她们的身上。 沈清辞便牵起缰绳,将?她圈入怀中,“如果一会儿你?感觉到冷,就靠紧我。” “好。”张寰点头。 “驾。”沈清辞骑着马往广州城外史驶去。 由于独特的装束以及头顶的鸭舌帽,一路上便引来?了不少?目光,甚至还有议论。 尤其是路过商行那条街道时,那天?舞会上的富商及他们的公子恰好也在。 “爹,那个是不是沈家小姐啊?”陆氏公子问着父亲。 “穿的那么奇怪。” 陆父忙于查看货品,于是没有搭理儿子。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爹,爹,她怀里的,该不会是总督大人的女儿?” 这?句话引起了陆父的注意?,于是往街道撇了一眼,“总督大人的女儿…” “上回就觉得不对劲了。” “爹,总督大人该不会是背着其他商行,独选了沈家吧?” 沈清辞驾着马出?了城,沿着官道,来?到了江边分流一处长满芦苇的草地。 深秋时节,地上已经泛黄,沈清辞先行下马,再次向张寰伸出?了手。 江边的秋风有些?大,张寰压着自己?的裙摆,放心的将?手交给了沈清辞。 沈清辞将?她扶下马背,“小心。” 将?马拴好后,她将?画板架在了草坡之上,并?没有选择临水的岸边,站在坡上,从江面向北望去,恰好能望见整个广州城。 “这?里的秋景真美。”张寰从草坡走下,来?到了水边,看着眼前的江景说道,“美得像一幅画。” 沈清辞站在她身后的草坡上,手里拿着画笔,双眼注视着画中的人。 第099章 学画 深秋的风拂过芦苇,在江面上掀起涟漪,张寰站在江边,用手扶住帽檐,风也吹起了她的裙摆。 沈清辞拿起画笔与调色盘,将眼前的景象一笔一笔画了下来。 “老师。”风停后,她转过身看着草坡上正在专心画画的人,“你?要下来吗?” “这里的风好?舒服。”她又?道。 沈清辞抬起头,回应道:“等一下。” 张寰便走上草坡来到了沈清辞的身旁,她看着画纸上的景色,“这个画的,是我吗?”她指着其中的人问道。 画中的人,并没有占据画幅太多,但却?是整幅画的焦点,而景色,只是她的陪衬。 这是沈清辞笔下的她,如此的灵动,天真,“是你?。” “这看起来,像一个天真烂漫,追求自由的少女。”张寰道,“难以?想象,有一天我会?变得如此。” 稍加修饰了几笔后,沈清辞停下手,她看着张寰,画中的样?子,也许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模样?,“在我这里,你?可以?是任何?样?子。” 张寰对视着她,“谢谢你?。” 沈清辞换了一张画纸,“为什么要谢我。” “有的时候,规矩听得太多了,也就烦了,见识过不一样?的事?物?,便也想尝试不一样?的自己?,可又?正因为听了太多的规矩,就好?像有一道枷锁在困着自己?,原本没有勇气冲破,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你?。” “比这个更困难的枷锁,我都有勇气想要去冲破,又?还有什么理由,退缩不前呢。”张寰注视着沈清辞说道。 “也许,你?本就是一个勇敢之人。”沈清辞拿起画笔递上前说道,“也正因为你?的勇敢,所以?才?有勇气踏出?。” 张寰接过笔,“这个要怎么画?” 沈清辞让开半步,“和水墨画一样?,只是多了更多的色彩。” 她托举着调色盘,“我教你?色彩,你?试试看。” 张寰走近画板,看着眼前的景色,犹豫的说道:“我觉得,需要老师做个示范。” 沈清辞思考了片刻,于是走到她的身后,左手拿着调色盘悬在她的腰前,右手握住了她拿画笔的手。 随着沈清辞开始握着她动笔,两个人的身体有了摆动,便也有了更多的接触,“你?看眼前整体的颜色,可以?用青色铺底,景色又?以?蓝色的江为主,所以?在添一层蓝色,秋天草木枯黄,再从旁添一些黄色,前期不用那么细致,大概铺一个整体的形出?来就行。” 张寰在她的怀中,仔细的听着,趁着沈清辞调颜色时,忍不住的侧头观望她。 “怎么了?”沈清辞看着她的目光问道。 “要是能经常这样?就好?了。”张寰回道。 沈清辞忽然停顿住,片刻后,画笔再次在调色盘中搅动,“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经常出?来采风,又?或者,可以?在户外授课,这在西?洋非常常见。” “好?呀。”张寰开心的应下。 沈清辞将笔再次给了张寰,“我们继续。” 张寰时而看着眼前的作画,时而撇过头,观看着全神贯注的沈清辞。 “上课的时候,请专注一些。”察觉到的沈清辞,一边握着张寰的手作画,一边提醒道。 “你?的老师也是这样?教你?作画的吗?”张寰突然问道。 作画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当然不是,我的绘画老师有很多学生,所以?只会?作示范,但是我只有你?一个。” “看来,是我占了老师的便宜。”张寰道,“亲手带着作画。” “看画。”沈清辞道。 “是是是,”张寰遂将注意力挪到了画上,“沈老师。” 一个时辰后,空白的纸张上呈现出?了一幅画卷,但这次的画中,没有人影。 “好?了,这也算是我完成的课业吧。”张寰拿起画纸说道。 原本还想单独再布置课业的沈清辞摇了摇头,“这些画纸与颜料都留给你?,下周见面时,记得提交一副全新的画,内容不限。” “什么嘛。”张寰有些小幽怨道。 “一周的时间,一幅画。”沈清辞道,“不多吧。” “那,老师把这幅画送给我,当做参考吧。”张寰拿起沈清辞刚刚画的那副画说道。 沈清辞愣了一下,“原来你?在打这幅画的主意。” “才?第一天接触与学习,我总得有参考的吧。”张寰笑眯眯道。 “好?。”沈清辞点头应下。 “那我的这幅…”张寰看着两个人共同创作的画。 沈清辞知?道张寰的意思,于是说道,“我收下带回去。” “好。”张寰开心的再次点头。 “现在老师可以?跟我走下去了吗?”张寰走到草坡的半腰,转过身来问道。 沈清辞将画板收好?,跟着张寰走下了草坡,但就在下陡坡时,“啊!” 由于没有习惯脚下的鞋子,张寰在草坡上扭了脚,差点摔倒,幸好?沈清辞就跟在身后,将她拉住。 “怎么样??”沈清辞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扶稳。 “好?像扭到脚了。”张寰道。 “还能走吗?”沈清辞问道。 “我试试。”然而就在抬脚的瞬间,却?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的拽住了沈清辞,并靠在了她的怀中,“不行。” 沈清辞便走到她的身前,半蹲着身子,“上来,我背你?。” 第108章 张寰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趴到了沈清辞的背上。 沈清辞将她背到江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并蹲下身子,想要替她查看伤口。 但张寰却有所顾虑的伸手制止了,“那个…我的脚。” “我知道,”沈清辞回道,“这样的陋习本就不对,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吗?” “我的母亲是旗人贵族,所以就没有缠足,不过我在广州听到了很多言语,尤其是我出门的时候。”张寰道。 “我和我的姐姐也没有呢。”沈清辞回道。“而且我们就出生在这里。” 听到沈清辞的话,张寰这才收起阻拦她的手。 沈清辞慢慢抬起她的脚,看到脚踝处的扭伤,以及与鞋子的擦伤,于是轻轻取下鞋子,将她的脚搁在在自己的腿上,轻揉着问道:“很疼吗?” 张寰皱着眉头,“有一点。” 于是她便小心翼翼放下,起身回到草坡上取来了常备着的损伤药。 “疼的话就告诉我。”沈清辞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敷药,并用双手揉搓。 张寰看着跟前低头忙碌的人,心中生起一股暖意,“其实也没有那么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即使是小伤也不能忽视。”说完,沈清辞抬起了头,却看到了张寰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她正抱着她的脚,于是有些羞涩的再次低下头,“干嘛要那样看着我?” “不许看吗?”张寰问道,“沈老师。” “不是…”沈清辞变得更加不好意思,帽子下的耳朵早已通红。 张寰抬起手,捂嘴笑了笑,“沈老师羞涩起来,好可爱。” 沈清辞放下她的脚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去收拾一下。” 张寰没有制止,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脸红的沈清辞转身回到了草坡,并将画板收了起来。 半刻钟后,沈清辞回到张寰的身侧,“已经晌午了,我们该回去了。” 张寰看着自己的脚,“可我现在还不能动。”于是自然的伸出了手。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后弯腰捡起她的鞋子,但这一次她没有选择背她,而是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起。 张寰顺势勾住了她的脖子,“这里风景好,又安静,下次还能来吗?” “当然。”沈清辞回道,“只要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我说的是,你和我。”张寰更加明确的问道。 沈清辞对视了她一眼,“我说的就是,我和你。” “好。”张寰满意的点头道。 沈清辞将她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背,“抓稳了。”随后握着缰绳跨上马,缓缓驱动白马离开草坡,“驾。” 回城的路上,张寰侧靠在她的怀中,感受着江上吹来的柔风,“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她看着沈清辞道。 “什么事?”沈清辞低头问道。 “我爹爹要见你。”张寰回道。 “张总督?”沈清辞看着张寰,似乎有些惊讶。 “是的,”张寰点头,“明天你有空吗?” “有。”沈清辞应道。 “我知道商行都想拉拢官府。”张寰又道,“所以爹爹这次见你,是为了这些事,直接见沈老板又太过明显。” 沈清辞于是听懂了张寰的意思,“之前是陆氏见了张总督,张总督怎么突然要见我?” “父亲为官多年,深知商人奸诈,押注自然不会一家,所以这次很关键,我只是给你一个提醒。”张寰向沈清辞解释道,但却没有提及自己,“我想你这么聪明,定然知道怎么做的。” 沈清辞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好,不过还是要谢你。” “谢我什么?”张寰道。 “谢你的提醒。”沈清辞道,“还有…”她看着张寰,“选择。” 原本在笑的张寰渐渐止住了笑容,“原来,”她对视着沈清辞,“你什么都知道。” 第100章 午饭 沈清辞带着张寰骑马回到了广州城内,“饿不饿?”她问道坐在怀中的张寰。 “有一点。”张寰点头回道。 “想吃什么?”沈清辞又问道。 张寰思考了片刻,“我刚来广州不久,还没有认真吃过这里的美食呢。” “好。”沈清辞于是拉了拉缰绳。 很快她们便从主街穿过巷子,来到了一条酒楼饭店林立的大街,沈清辞跳下马,改牵缰绳,“这里人多。” 旁边的巷口还有小摊贩,推车上挂着许多烧鹅与烧鸭,看到有人路过时,小贩便放声吆喝,“烧鹅,新鲜出炉的烧鹅。” “这是广州的美食街吗?”张寰左顾右盼,“我闻到了,好香。” “是的。”沈清辞点头,“现在是中午,饭店里应该都挤满了人。” 于是她将马匹牵到了一家位于江边,规模看上去比较大的酒家,店里迎出来两个伙计,帮忙牵绳。 “来。”沈清辞走到马背旁边,向张寰伸出了手。 张寰将手递过去,并从马背上滑下,落到了沈清辞的怀中。 “脚还疼吗?”沈清辞问道。 “比之前好多了。”张寰回道。 沈清辞于是将她抱进了酒家,由于规格高档,消费昂贵,所以里面用餐的人并不多,但却都是有身份的人,又或者是富商。 因此沈清辞与张寰便被一些人认了出来,但他们并没有上前,只是在背后议论着二人。 “里面的房间还有吗?”沈清辞问道,“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有的客官。”伙计将沈清辞往包房里领,并选了一间靠江的供她们休息。 进入房间后,沈清辞将张寰小心翼翼放下,伙计于是拿出菜谱,“您看,需要点什么。” 沈清辞示意着伙计,伙计便将菜谱给了张寰,“想吃什么就点。”沈清辞道,“不用与我客气。” 所有的菜品都是明码标价,而这里的价格,几乎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不过张寰并未客气,“老师可是沈家的二小姐,我就不客气啦。” 伙计拿出纸笔,认真的将菜名记了下来。 “鹅掌。” “鸡茸鱼翅。” “翡翠蟹。” 随后张寰将菜谱递给了沈清辞,沈清辞便又添了两道菜,“就这些了。” “好嘞,客人请稍等,大概半刻钟后上菜。”伙计说完,便退出了包房。 张寰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视野极为开阔的江景,中午的光照,照射在江面上,轮船驶过,带起了波光粼粼的水花。 “你知道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张寰回头问道。 沈清辞走到她的身侧坐下,“通过梧州的事,大概可以了解一些。” “早些年,朝廷里有两大派系,一个是拥护皇太后,一个是拥护皇帝。” “父亲是受皇太后提拔上去的。”张寰又道,“算是一个守旧之人。” “父亲虽然忠贞,但他忠的不是君主,而是国家,和自己所认为的理。” “张大人有一颗爱国之心。”沈清辞道。 “想要说服父亲,除了靠忠于国家…”张寰看着沈清辞,“不能暴露出太大的野心。” “什么意思?”沈清辞问道。 “自从动乱过后,官府便越来越小心翼翼,甚至比从前更加封闭,所以就更不会允许某一家商行壮大到不受掌控的地步。”张寰解释道。 “那么对于洋行呢?”沈清辞有些不悦,甚至是对朝廷逐渐反感。 “洋行,并不受官府控制。”张寰说道,“也不在父亲的管辖范围内。” “十三行之所以会落寞,”沈清辞看着张寰,“看来朝廷功不可没。” “我只是如此提醒你,并不是让你因此而限制自己的抱负。”张寰又道,“争取到父亲,之后你要做任何事,官府都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控制了。” 对于官场以及朝廷,出身官宦之家的张寰十分的了解。 同时也验证了沈念的话,张寰一直在帮助沈清辞。 “好。”同样的,沈清辞没有拒绝张寰的好意,但她的内心却纠结于要给与怎么样的回馈。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你也可以把你想做的事情告诉我,我会尽可能的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张寰又说道,并且她害怕沈清辞不愿意接受,于是添道,“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也不想让我总欠着你一份人情吧。” 如此一来,沈清辞便再不好拒绝,“我想争取到运输权。”她向张寰说道。 张寰愣了片刻,问道:“江运和海运吗?” 沈清辞点头,“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依靠洋人。” 第109章 “可是海运的船只,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呢,即便不是军舰只是货运。”张寰说道,“朝廷向海外购过?一些船只,当时也很吃力,不过是军舰。” “这个钱,”她看着沈清辞,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如?果朝廷将沈家仓库中的所有茶叶都?收购,足够么?”她问道。 “很勉强。”沈清辞回道,“我回来之后?就曾计算过?,但?可以先购入一部分,再慢慢扩张。” “只是运输这个方面,”张寰轻轻皱起眉头,“我刚刚和你说的,不能有太大的野心,但?是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只有这样才能与洋行竞争。”沈清辞道。 “如?果是这样,说服父亲很难。”张寰道,“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父亲是一个谨慎保守的人。”张寰又道,“虽不图钱财,却极重名声。” “朝廷不是还在支付赔款。”沈清辞思索后?问道,“如?果你父亲在任时,两广的财政收入远超以往,并提供给朝廷呢。” “我正想说这个。”张寰道,“但?还缺一个保障,毕竟口头上的承诺很难让人相?信。” “这个时候你要是男子…又或者你们沈家还有其?他人。”张寰犹豫的看着沈清辞,“或许会有很好的解法?。”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做争取。”沈清辞道。 “我只是告诉你方法?,可没说我真的想做交易的牺牲品。”张寰道,“但?是…”她盯着沈清辞,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清辞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来想办法?。” “什么?”张寰愣道。 “你的事?。”沈清辞道。 “客官。”几个伙计将菜品一一呈上,“您要的菜来了。” “这是鸭掌。” “这是翡翠蟹。” “还有鸡茸鱼翅。” “虾饺。” “鱼滑。” “秋蟹。” “客官请慢用。” 酒家伙计的上菜,撞破了二人交谈的气氛。 张寰看着独特的菜品,眼里充满了期待,“沈老师,我就不客气了哦。” “吃吧。”沈清辞点头,“你点的菜有两道是药膳。”随后?她拿起旁边多准备的一双筷子,“尝尝。” 张寰也没有客气,“好鲜。” 沈清辞看着张寰,见她开心,于是便取了一只秋蟹,将里面的蟹肉剥下,装在了一只小碗里,随着一整只的蟹肉被慢慢剥下,她将碗送到?了张寰跟前,“深秋的螃蟹,马上要入冬了,你试试味道。” 张寰看着满满一碗的蟹肉与黄,于是调侃道:“沈老师请人吃饭,还负责帮忙剥壳吗?” “我很少跟别人出来吃饭。”沈清辞认真的回道。 张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有吃过?别人剥的蟹肉呢。”于是拿起勺子,一边吃一边夸赞,“果然,不用自己的动手的美食,吃起来会更加开心。” 张寰的开心早已?写在了脸上,尤其?是沈清辞将特意剥好的蟹送到?她跟前时。 “试试这个虾饺。” “好。” “还有这个也不错的。” “好好吃哦。” ——张府—— 一直至下午,沈清辞与张寰才从酒家离开骑马回到?了张府,并继续下午的授课。 傍晚时分,天气转凉,张寰便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堂中继续听?课。 “1840年,也就是道光二十年,列强打开了我们的国门,但?同时在西方的一个国家,发生了一场巨变,蒸汽带动的大机器生产取代了传统的工厂手工业,这样的转变,也使得这个国家迅速壮大,成为了霸主国,而这样的变革并没有停止,西方的各个国家都?开始了技术的革新,直至三十年后?,1866年,西方国家的一名学者发明了电…” 随着旁侧座钟发出报时的声响,屋外的天色也已?经暗淡了下来。 “至此,东西方的差距被彻底拉开。”沈清辞关上书,推了推眼镜。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听?得正入迷的张寰,撇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已?经入夜了吗。” “我该走了。”沈清辞收拾好画板与书籍。 张寰并未挽留,而是将沈清辞送到?了门口,江边吹来得风,似乎有些凉。 二人道别后?,沈清辞转过?身?朝着马车走去,就在她蹬车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清辞。” 听?见这声呼唤,沈清辞的心头一震,她回过?头看着张寰,“嗯?” 只见张寰走到?她的身?前,并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踮起脚围到?了她的肩上,“晚上冷。” 沈清辞看着张寰,迟疑了片刻,而后?道:“谢谢。” 张寰微笑?着摆了摆手,沈清辞遂上了马车,“驾。”车夫缓缓驶动。 沈清辞掀开车帘,却发现张寰也在注视着她,随着马车的驱动,二人交汇的目光逐渐拉长,直至消失。 她摸着脖子上缠绕的围巾,对?白天张寰的那番话,陷入了沉思。 第101章 梦与现实 张寰回到府中,并走向了父亲的书斋。 咚咚!—— “谁。”张仁君正?在查阅几封朝廷来的文?件,还?有一些卷宗,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遂回应了一句。 “爹爹,是我。” 张寰端着一碗羹汤走进书房,送到了父亲的桌前。 张仁君当然了解自己女儿的来意?,他看着手中的文?件,“是替沈氏来做说客的?” “不。”张寰却否认了父亲的猜想?,“女儿问出了沈氏目前的想?法。” “不是与朝廷合作?吗?”张仁君抬头道,“我已经向京师的户部去信,并将那些茶叶一并送过去了。” “除了这个,沈氏还?另有想?法的。”张寰道。 “另有想?法?”张仁君警惕的抬起头,并挑起白眉。 “这些商行主要依赖于水运出口,但洋人的商船并不是定期来往的,并且通商的口岸一直由官府严格把控着。”张寰看着父亲说道,“这样一来,就对商行的发展有了限制,但是洋行却不受限,这是他们在条约中的获利,可是国?行没有。” “此消彼长,财政只会迅速流失海外,父亲是这里的地?方官,应该很清楚两广的账本如?何。”张寰继续说道。 张仁君似乎听出来了张寰这些话,蕴含的背后的意?思,“所以沈家?” “沈姑娘希望可以建立属于商行自己的运输团队。”张寰回道,“这需要父亲的支持。” 听到这个,张仁君瞬间色变,“你知道光是这一个通商口岸,就有多少家商行来来往往吗?” “如?果沈氏掌握了这个,将来财力增长到可以撼动朝廷的地?步,那为父可就成了朝廷的罪人。”张仁君的小心翼翼,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官府也在靠这个获利,怎可能退让。” “但是官府的不作?为,无?力给商行提供足够的运输条件,这样就会一直在助长洋人,现在的官府,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利用好这些,可是父亲手里有权力,再?加上沈家的财力,这是双赢的局面?。”张寰解释道。 “什么是双赢的局面?。”张仁君道,“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上奏弹劾,这就是营私,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要受罪,你也要受牵连,还?有你的母亲。” “朝廷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张寰不紧不慢的问道,“是钱,因为还?有大量的赔款以及还?要供皇太后铺张浪费,这些都?需要钱,那么如?果两广的税收远远超过其他地?方,提供给朝廷更多的经济扶持,那么父亲还?会被问罪吗?” “这是冒险之举。”张仁君道,“你想?让你父亲,堵上自己的仕途吗?还?有全族人的性命。” “但希望很大,父亲也知道,不是吗?”张寰笃定道,“朝廷拨不下钱款来修缮港口,给与商行便利,同?时也不愿意?让权让利给商人,地?方的发展就会受限,停滞不前。” “如?果父亲可以破除这些旧制,那么带来的效益,一定远胜从前,这也是父亲一直在寻求的破局之法吧。”张寰道。 张仁君仔细思考了片刻,“沈家现在的财力…”他仍有疑惑。 “虽不如?从前,但也比地?方的官府以及其他的商行要强。”张寰回道。 “是她和你说的这些?”张仁君问道。 “是女儿问的。”张寰回道,“明天晚上,父亲可以亲自去问问她。” “到底怎么选择,等我见过她之后再?说吧。”张仁君终究是动摇了,但还?没有完全,他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并挥了挥手,“早些歇息。” “好。” 张寰从父亲的书斋离开后,将白天沈清辞画的画装裱了起来,并挂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第110章 丫鬟看着墙上新挂的油画,“这是沈姑娘画的小姐吗?” “嗯。”张寰散下自己的发髻,走到画前点头应道。 “原来白天沈姑娘是带小姐去了城外画画。”丫鬟仔细看着画,“真好看。” “看得出来,小姐今天很开心。” 张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脑海里浮现出白天的场景,还?有沈清辞背她的时候。 “对了,明天要在府中安排一场晚宴,晚宴开始前,你派人将沈姑娘接入府中,父亲要见她。”张寰提醒道。 “是。”丫鬟点头。 张寰又盯着画看了许久,也许她看的并不是画,而?是沈清辞的心,画这幅画时的心。 “奴还?没有见过,小姐这般开心的样子呢。”丫鬟说道。 画中的人,脸上洋溢着十分自然的笑容,似乎很享受当下的时光,轻松,恰意?。 “我应该要是什么样子的呢?”张寰突然变得愁眉苦脸,并没有像在沈清辞跟前那样的轻松自在。 丫鬟愣了愣,“大多时候,小姐都是不爱笑的。” “好像把一切都?看得很重要,可却又不在意。”丫鬟继续说道,“或许小姐真正?向往的,就像这幅画里的这样。” “我虽然不是突然才?有这种想?法的,但也的确是因为一些人与一些事,并且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张寰似自顾自的说着什么,“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丫鬟似懂非懂,“奴不知道小姐说的具体是什么,但是小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如?果做这些事情,能让小姐得到真正?的开心与快乐,奴也会很支持小姐。”丫鬟看着画,又看向张寰说道。 张寰又思索了片刻,“明天你早一些去将沈姑娘请过来吧。” “是。” 翌日 为了帮助沈氏,张寰特意?在府中安排了一场晚宴,希望父亲张仁君能够帮扶沈家,即使只是各取所需。 “沈姑娘,这边请。”丫鬟将沈清辞带进府中。 “你家小姐呢?”没有看到张寰的人影,沈清辞便问道。 “小姐为了今天的事,一直在忙碌,这会儿正?在午睡。”丫鬟回道,“不过小姐吩咐了,在沈姑娘见老爷之前,要先带去见小姐。” 于是丫鬟便将沈清辞带到了张寰的院中。 ———————————— “二娘,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简直是荒谬。” 面?对父亲与母亲的质问,张寰极力辩解,“这些事,与清辞无?关,是我受不了家族繁重的规矩,是我不想?再?受礼教的束缚,所以才?怂恿了她带我离开。” “两个女子,你们这样做,简直是有违人伦!”然而?父亲却气急败坏,始终无?法接受,“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与此同?时,张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充斥着讨伐声?,她们的行为与举动,似乎触怒了太多人,就连双亲都?无?法谅解。 “烧死她们!” “烧死她们!” “诸位乡亲,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是这个人,将我的女儿拐走。” “烧死她。” 最终,所有的指责与谩骂全都?指向了沈清辞,她被人捆绑在木柱上,周身堆满了柴火。 “点火。” “不,不!”张寰亲眼看着那些冷酷无?情的人,点燃了杀人的火把,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丝毫。 她的呐喊,似乎也不被人听见,于是她变得惊恐,直至绝望,就像跌入万丈深渊,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了任何的生机。 “小姐。”丫鬟轻轻推开房门。 “不要!”张寰便从躺椅上惊醒。 “小姐?”丫鬟看着她一脸惊恐的模样,“沈姑娘来了。” 沈清辞走进房间,为了见张仁君,并把合作?谈下来,沈清辞特意?穿了一身正?式的着装,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有精神。 惊魂未定的张寰看到沈清辞之后,连鞋也顾不上穿了,便从躺椅上赤脚下来,奔跑着扑进了沈清辞的怀里。 这让沈清辞很是错愕,但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惶恐与不安,于是伸出手回应,轻抚着她的肩背,“只是一个梦而?已。” 丫鬟看着主人的举动,心里明白什么,也清楚一些东西与隐忧,但是她没有说话,而?是默默退出了房间,并将房门锁上。 “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样的梦吗?”张寰躲在她的怀中,心里的不安这才?逐渐被压下。 “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梦,终究是梦。”沈清辞回道。 张寰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沈清辞,“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梦,可是那种害怕的感?觉,很真实,真实到,我的心里,永远都?是空落落的。” “即便是触碰到了你。”张寰又道,“也没有办法完全消除。” “或许我在担忧,那些未知的以后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一遇到你,我就控制不住去想?那些。” 听到张寰的话,沈清辞下意?识的将她搂紧,原本有更多顾虑的她,想?到姑姑的话后,于是说道:“如?果真的无?法找到可以很好解决的方法,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沈清辞的话,似乎应证了她的梦境,这让她更加的惶恐。 “我说的离开,不光是指广州。”沈清辞紧接着又道,她看出来了张寰的不安,“只要你愿意?。” “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沈清辞明白张寰的内心,“我不能如?此自私。” “所以,”沈清辞对视着张寰的眼睛,“请不要害怕。” “因为你不是一个人。” 第102章 心意 沈清辞的话,意外的打开了张寰的心弦,也许她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明确的向她表达出来。 那种惶恐与不踏实还有不安,在这样的言语安抚下,短暂的获得了稳定。 【“清辞,有的时候,你也需要适当的表达出来,让对方?知道你的态度,知道你的坚定,只要是?有心,她一定会明白,并更?加用心的对待。” “可是?言语真的有用吗?”沈清辞有所顾虑,“万一被认作是?欺骗呢。” “你觉得,张小姐是?那种分辨不出真心的人?吗?” “她所生长的环境,所见识过的人?,她的阅历,早已超过她相符的年龄。”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聪明,当然你并不笨,但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愚蠢。” “比起我们各自猜出来的答案,我想?,所有人?都更?加希望由对方?亲口说出来吧。” “只要你们彼此都有心,就算是?天塌下来又如何呢。”】 姑姑的话,在沈清辞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与提醒着她。 “不管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管会发生何种的事,是?幸事,还是?不幸,你都不会是?独自一个人?。” “哪怕真的走到了最坏处,那也有我陪着你。” 张寰听后,竟然潸然落泪,也许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但是?眼泪,就是?不受掌控的落下。 “我的内心有一种压抑,很多?年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尤其是?与你认识之后,这种压抑成为了痛苦,每次见到你时可以被缓解,被疗愈。”她看着沈清辞,“我总觉得,是?我亏欠你。” 看到张寰的眼泪,第一次的,沈清辞的心脏疼痛无比,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是?为自己无法抚平她的不安而感到愧疚,还是?为自己的不足够而自责。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泪眼。 “说不定,还真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呢。”张寰从她怀中脱离出来,擦了擦眼泪笑道。 沈清辞对视着张寰,当从她的坚强中,发现了她内心的脆弱时,她想?要靠近她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阿蘅。” “谢谢你的亏欠。” 沈清辞道,“我的心中从未感受过如此的踏实,能被选择,被坚定的选择。” “我很开心。” 沈清辞的话,让张寰很是?意外,强行挤出来的笑容被再次压回,她静静注视着,眼里泛着光。 “但是?我不清楚你是?否真的了解我,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要多?了解,才?算是?了解呢,回到你的过去,经历你的一切吗?”张寰打断道,“又要多?好,才?能算是?好呢,做到令人?最满意吗,完美的没有任何纰漏,可是?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不管我了解你多?少,难道你就不是?你了吗,你会随着我的了解而改变吗?”张寰继续问道。“我为什么选择你,你有想?过吗。” “不是?因为你的好,也不是?因为你的不好,而只因为,只是?你。” “贪图你的人?,只会看到你具有价值的一面,被你的价值吸引,从而利用你来得到一些什么,但看到你的缺陷时便会失去耐心,甚至心生厌恶与嫌弃,可爱你的人?,会看到你的全部,看到你的不好,看到你的弱,你不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你自己,我心疼你的全部,我想?帮你。” 第111章 “对我来说,我已经做出的选择,我认定的你,胜过一切。” “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并且认可我的选择。”张寰又道,“同样的,我也会尊重与认可你的选择。” “在我这里,选择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我一向觉得,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因为我可以用努力,去让选择变得正确。” “难道你会因为我的不好而离开吗?” “我们都是?一样的残缺,但这不妨碍我们相爱。” 沈清辞听着张寰的话,与姑姑沈虞说的有些相似,却又有本质的不同,但正如她那天晚上回应沈虞的话。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姑姑。”】 “是?我们一起努力。”沈清辞主动的上前将张寰拥入了怀中。 这一次,是?与以往所有触碰都不同的深拥,被打开的心,明确的爱意。 这样的拥抱,比过往所有触碰,都要更?加温暖与治愈。 “小姐。”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但这样的拥抱,也最让人?留恋与不舍,张寰依偎在沈清辞的怀中,迟迟不肯松开。 但她知道,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父亲那里,我昨天晚上和他说了你的想?法,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并且动摇了。” “对于我的做法,我希望你能欣然接受。”害怕给沈清辞带来压力,张寰先?一步顾虑道,“因为这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 “好。”沈清辞点头道。 随后张寰难舍难分的从沈清辞怀中抽离,沈清辞没有立马去见张仁君,而是?将张寰抱回了躺椅上,伸出手,用自己的衣物将她踩在地上的双足擦拭干净。 “很脏。”张寰轻轻皱眉道,但这次没有制止。 “冷不冷?”沈清辞却并不在意,只是?捂着她的脚,心疼的问道。 “在屋里还好。”张寰回道。 “马上要入冬,天气?转凉了。”沈清辞的语气?温和,她拿起被褥盖在了张寰的身上,“等我回来,很快。” 尽管张寰也清楚沈清辞只是?去见自己的父亲而非离开,但她起身的那一刻,她仍然不受控制的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沈清辞回头?的那一刻,许是?察觉了张寰眼里隐约透露出来的不安,于是?她便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放进了被褥中,“不会太?久。”说完便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等我。” “好。” 沈清辞起身打开房门,与张寰的丫鬟打了个照面。 “老爷在会客厅等您。”丫鬟提醒道。 “多?谢。”沈清辞走下台阶,向张府的中堂走去。 丫鬟并没有陪同,而是?在沈清辞离去后,快步踏入房间,“小姐。” 她皱着眉头?来到主人?的躺椅前,若说先?前只是?隐约察觉了什么,并猜到了一些,那么今天的亲眼所见,便让她震惊无比。 “您和沈姑娘…” “阿沁,这件事,请你帮我保密。”张寰看着丫鬟阿沁说道。 “我之前还以为…”丫鬟的眉头?紧蹙,“可是?小姐就不怕她是?在利用您吗?” “如果是?利用,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张寰平静的回道。 主人?的回答,让丫鬟再一次感到震惊,“她给您下了什么迷魂汤吗?”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丫鬟的警惕性都比张寰要高很多?,因为她无法理?解这种情愫,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两?个女子身上产生,“先?前,奴就觉得您不对劲,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沈姑娘很特?别,而小姐您没有朋友,所以把她当做朋友,可我没有想?到,你们的情感竟然是?…” “我不是?带你看过怜香伴吗,我记得当时你还很激动的羡慕她们。”张寰道。 “小姐,我不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好,也不是?要反对您,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反对您做任何事,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对您来说,会使您过得无比艰难。”丫鬟解释道,“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少爷,怎么会允许呢。” “难道要学崔曹?”丫鬟看着张寰,“可以小姐您的性子,怎么能够与崔曹一样忍受呢。” “崔曹之无奈,是?无力与无可奈何。”张寰笃定道,“尽管我们要面临的也是?如此,但只要路还没有走绝,我们就会一直走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 ——中堂—— 沈清辞整理?好仪容,不慌不忙的走了进去,“张大人?。” 张仁君屏退堂内众人?,并示意沈清辞入座,“坐吧。” “今天请你来,我也不绕弯子,有话就明说了。”张仁君道,“我刚上任两?广总督不久,前任留下的积弊,我大概已经清楚,也有心想?要做挽救。” “你是?沈氏原来的当家的女儿?,你的姑姑也向我说了,现在你能够代表整个沈家。” “是?。”沈清辞点头?,“姑姑已经把商行的将来,托于我手。” “你姑姑是?个聪明人?,既然她这样的放心你,那么想?必是?对你充满了信任。”张仁君道,“我想?听听,你的一些想?法,还有关于日后商行的发展,以及你能给官府做出什么样的承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沈清辞随后将自己带来的文件呈上,“关于我的想?法与谋划,还请大人?阅览。” 张仁君接过沈清辞递来的文件,并将之拆开,比起张寰提前说的那些,沈清辞呈上来的,要更?为清晰。 “如要强国?,经济必不可少。”沈清辞看着张仁君有所变化?的脸色,“可是?朝廷在变法失败之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大人?如果还遵循朝廷的那些旧制…” “我知道。”张仁君抬起头?,比起昨夜,他似乎有了更?多?的动摇。 “这个船行,我可以支持你创办,还有沈氏仓库里的茶叶,我也可以帮忙替你解决,这是?因为张家还欠你一个人?情。”张仁君道。 “但是?,你能给出什么条件?”张仁君狡猾的问道。 沈清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回道:“如果沈氏的船行能够顺利开办,那么我愿意将所获得的利润,其中一半都作为广州的税收,交给官府。” 听到这里,张仁君感到差异,“你知道一半意味着什么吗?”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沈清辞抬头?道。 “什么条件?”张仁君问。 “我需要张小姐作为我的助理?,协助我创建船行并共同经营,等船行稳定下来,我会对她进行一部分的股权转让,但是?您不可以让她进行婚嫁,否则这个条件作废。” 第103章 结果与爱人 张仁君对于沈清辞提出的条件大为意外,“你想要我的女儿?” “我想这个要求,对张大人来说,并?不难吧。”沈清辞回道。 然而张仁君却?并?不理解沈清辞的做法,最开始,他以为沈清辞接近自己的女儿,是为了拉拢他,但是现?在沈清辞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女儿如此?” “你们?沈家对于经商之?道,你的姑姑沈虞如此精明,难道不能协助你吗,至于我的女儿,她?对商业并?不懂,也从没有接触过,帮不上你任何。”同时,张仁君的疑心也很重。 “大人就?是如此评价自己的女儿的吗?” “张小姐很聪慧,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沈清辞给?与了张寰肯定,“对她?来说,接触与学习,都可?以很快,只要这个机会,而且这样一来,张大人也可?以更加放心吧。” 这对张仁君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能够作为监视,放在沈清辞的身侧。 “那?么?我想知道,婚嫁是为何?”张仁君又问。 “如果张小姐一旦婚嫁,是否就?要跟随夫家,那?么?还有时间留在商行吗,沈记不需要一个摆设。”沈清辞回道。 张仁君听后,思考了许久,“但她?已经成年,到了婚嫁之?时,如果再拖延…” “我只想问,张大人是不愿意吗?”沈清辞见张仁君犹豫,于是打断的问道。 “当然不是。”张仁君立马否决,这说明他的心已完全动摇,只因为沈清辞开出的价码足够吸引,“只是可?不以再商议,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我是她?的父亲。” “我只此一个条件。”沈清辞道,“不做任何商议。” 沈清辞的态度很坚决,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可?能,“但是张大人也可?以放心,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也就?是沈清辞的这个条件,并?不会公之?于众,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一场交易。 “好,如果船行可?以顺利成立,那?么?我可?以答应你。”张仁君回道。 第112章 “张大人今日的选择,一定会带来名利双收的。”沈清辞拱手?道。 老谋深算的张仁君笑眯眯的看着沈清辞,“沈家,真是一代比一代厉害。”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这顿晚饭,二娘准备了很久。”张仁君又道。 “清辞明白。”沈清辞点头道。 离开中堂后,沈清辞便一路小跑回到了张寰的庭院。 也许是给?出的筹码足够,所以她?与张仁君的交谈异常顺利。 走到石阶时,沈清辞听到了屋内的交谈,于是她?放慢脚步驻足了下来。 “沈姑娘应该比小姐大不少吧,她?都留洋这么?多年才回来,小姐现?在正是最好的韶华,真的要赌在这个人身上吗?” “这不是赌。”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变化?,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结果,尽管我很想要。” “但是感?情,难道不是你情我愿之?事,如果你要当做是一场赌注,那?么?你一定会一直处在担忧与不安中。” “这是一种选择,是你的心替你做出的选择,而不是一场博弈,无需去争输赢。” “当你无法做抉择的时候,问问自己的心,听听自己的心声,这会告诉你答案。” “我遵循我的内心,努力的争取,做好我该做的一切,尽我全部的力。” “如果最后的结果仍然不好,那?至少我努力过了,争取过了,也尽了我最大的力。” “伤痛在所难免,但我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与后悔。” “既然我没有办法控制我去爱上谁,那?就?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结果和爱人哪个更重要呢?” “怯懦的人在意结果,贪心的人则全部都想要,但是我…” “此刻只想要她?。” 站在门外的沈清辞,将这些话全部听进了心中,她?抬起?脚踏进了房中。 在她?笨拙的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后,张寰与丫鬟也停止了交谈。 并?且丫鬟见她?入内后,很是识趣的起?身从房中退离,“奴先去厨房瞧瞧。” 张寰从躺椅上坐起?,沈清辞缓缓走到她?的跟前,在她?身侧坐下。 就?在靠近的路程中,二人的目光始终在对方身上,对视着,也不躲闪。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她?的身侧,以一种最自然和最放松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不说话,就这样待在你的身边,这样静静坐着,看着你,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自在。” 张寰听着沈清辞的话,于是明白了她?的所需,“清辞。” 她?将沈清辞搂进怀中,轻轻的安抚着,“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身上肩负的,都太?过沉重。” “能获取你的信任,让你如此的表达,我很感?激,也很开心。” “不管我们?的将来会如何,不管你,不管我,各自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请答应我,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好吗?” “请你继续相信我,也请你继续相信你自己。” 听到这些话,沈清辞将头埋进她?的怀中痛哭了起?来,张寰的温柔,唤醒了她?心中的那?些渴望与缺失。 那?些苦苦挣扎,却?始终回不到过去,无法再弥补的遗憾。 都成为了她?眼前的最渴望,她?想要紧紧抓住的,她?的缺失。 “还好我提前回到了这里,并?在这里遇到了你,遇到你,我何其有幸。” “所以,我应该要恭喜沈小姐,同样也恭喜我自己。”张寰眯着眼睛,一边摸着沈清辞脑袋,一边尝试着缓解她?压抑的情绪,“遇到对方,我们?都很有幸,我是如此认为,并?希望你也是。” “我也是。”沈清辞抬起?头,看着张寰真挚的眼眸回道。 张寰伸出手?,替她?将泪水擦拭干净,“怎么?办,沈老师哭起?来的样子也好好看哦。” 沈清辞被张寰突然来的话逗笑,并?不好意思的埋了头。 但是那?个笑,却?被张寰细心的捕捉到了,看着她?涨红的耳朵,她?笑道:“可?是笑起?来,更好看耶。” “我喜欢看你笑。” “同样的,我也喜欢看你哭,尽管我会心疼。” “但,只要你不再压抑你自己,你可?以是任何样子,做任何的表情,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有的时候,我会感?觉,你更像个大人。”沈清辞躺在张寰的腿上,惭愧的说道,“尽管是我更年长。” “嗯…”张寰思考了片刻,“虽然你是年长我一些,可?是你我的生活环境不同,经历也不相同,年龄,性格,都不应该成为限制,我们?都可?以当小孩子,也可?以都当大人,只要是各自最舒适的样子,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可?以。” 说罢,张寰捏了捏沈清辞白净的脸颊,“你还没告诉我,和爹爹谈的怎么?样了。” “不过,我猜以你的聪慧,肯定能够说服爹爹吧。”张寰很是相信沈清辞的聪慧。 “他同意了。”沈清辞回道,“择选沈氏。” 张寰听后,心里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恭喜沈老板,即将迎来商行的新生。” “你就?不问问我,用什么?样的条件说服的吗?”沈清辞追问道。 “嗯?”张寰低头看着她?,“什么?条件。” “船行将来的盈利,我会拿出一半。”沈清辞道。 “这些盈利,你不是还要做其他的事情吗?”张寰挑眉道,“这个价码,会不会给?得太?高了,爹爹他其实…” “因为我也是有条件的。”沈清辞认真的说道。 “什么??”张寰不解。 “你。”沈清辞道。 张寰突然愣住,她?迟疑的看着沈清辞,“我?” “这个条件我没有事先和你商量,请你不要生气。”解释之?前,沈清辞先向张寰道了歉。 “现?在说也不晚,你肯定有你的想法。”张寰道。 “我向你的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希望由你担任我的助理留在我的身边,协助我创办船行,并?且在这期间内,你不能够婚嫁,等?船行正式经营,我会转让股权给?你。”沈清辞道。 张寰听后,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答应与沈清辞合作。 她?迟疑了片刻,随后说道:“我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拿出这些天价筹码买下我自由的人是你,可?出卖我自由的,却?是我的亲生父亲。” 听到张寰的话,沈清辞侧过身子搂住了她?,“抱歉。” 张寰抚摸着沈清辞的脑袋,“但我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我很清楚,在父亲那?里,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只要价值足够。” “还好是你,还好是你。”张寰反复的碎碎念道。 这仿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不是沈清辞,她?简直不敢去设想将来。 “如果你不提这个条件,父亲就?会将我带去京城,参加皇太?后的生辰宴。”张寰道,“之?后的一切,也许就?难以预料了。” 沈清辞听后,既为她?感?到心疼,又十分后怕,同时也万分的庆幸,“还好,不算太?晚,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我遇到了你,做出了选择。” “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了,我帮了你,也帮了自己。”张寰低头对视着沈清辞道。 沈清辞握着张寰的手?,刚要说话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晚膳好了,老爷在等?。”丫鬟轻声提醒道。 “好,我们?这就?过去。” 第104章 雪 “爹。” “张大人?。” 张仁君早已落座,他看着与?自己女儿同时出现?的沈清辞,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沈姑娘,请。” 沈清辞看了张寰一眼,便坐到了张仁君的身侧,张寰也跟随着一同入座。 “尝尝我张府的菜,这是从京师带来的厨子。”张仁君道。 “多谢大人?。”沈清辞表现?的很是客气。 张仁君笑眯眯的说道,“你本就是二娘的老师,往后来到张府,无须那么客气。” 沈清辞点了点头,“用膳吧。”张仁君拿起筷子道。 用膳的时候,张仁君朝左右亲信使了使眼色,将屋内的其他人?一一屏退。 “关于船行的事,在一切尚未落实前,我不希望这个?事情还会有别的人?知道。”张仁君提醒道。 沈清辞点头,“清辞明白,为了可以顺利创办,避免受到影响,保密工作我会做好,毕竟还有其他的商行。” “关于船只…”张仁君试探的看着沈清辞,“朝廷曾向?洋人?购买过,但?这个?渠道并不好。” “我曾在西洋留学,也认识一些洋商,这方面请大人?放心,我自由方法?,这个?船行,也必定能够起来。”沈清辞十分自信的说道。 第113章 看着沈清辞的保证与?自信,张仁君也放下心来了,“朝廷的回信应该快了,到时候户部会派人?过来查看你们的茶叶,这是与?皇家做生意,所以你要回去提醒你的姑姑,千万要谨慎。” “是,多谢大人?。”沈清辞点头,并答谢道。 张仁君看着沈清辞,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来人?。” “把我的酒拿来。” 听到酒,沈清辞本想拒绝,但?想到与?张仁君的合作,她便没有推辞。 “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酒,家里自己酿的。”张仁君命人?替沈清辞斟了满一大杯。 沈清辞并不太会喝酒,但?是对于张仁的盛情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作陪,“这酒闻起来就香。” “尝尝。”张仁君示意沈清辞尝酒。 沈清辞于是举杯,最开始只是浅尝了一小口?,因为顾及张仁君的颜面,于是强忍着不适,将一整杯酒都?饮下了肚。 “好酒。”沈清辞闭着眼眯了片刻,随后放下酒杯道称赞道。 张仁君见她如此痛快,摸着胡须大笑了起来,“还不快斟上。” 张寰听后,于是看向?父亲,“爹爹,酒喝多了伤身。” “还能喝吗?”张仁君于是问道沈清辞。 沈清辞举起杯子,又接了一杯,“没事,今晚清辞陪大人?尽兴。” “好。”张仁君也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并对沈清辞更改了称呼,“沈老板是个?痛快人?,生意人?就该如此,这样一来我也能够放心。” “清辞,敬大人?一杯。”沈清辞举杯道。 几杯酒下肚后,张寰盖住了沈清辞的酒杯,并向?斟酒的下人?挥了挥手,“不能再喝了。” “爹爹。” 张仁君便也不再勉强,晚膳过后,沈清辞开始有了醉意。 原本要送她回沈宅的,但?是酒的后劲太大,她已开始有些不清醒了,于是张寰便将她扶回了院中,并派人?前往沈家知会沈清辞的姑姑。 ——沈宅—— “什么,清辞今夜不回来了?”回到家中的沈虞,没有看到沈清辞的身影,于是问道女儿,却被告知沈清辞留在了张府,“她不是去张府赴宴,怎就不回来了。” “报信的人?说是清辞喝醉了酒,睡在了张府,等明儿酒醒再给送回。”沈念向?母亲解释道。 “醉了酒?”沈虞皱着眉头,“清辞这孩子一向?乖巧,怎么会把自己喝醉了,夜不归宿呢。” “哎呀,妈,我派人?确认过了,她就在张府,没事的,张小姐在呢。”沈念倒是一点也不担忧。 “我记得她走之前说的是张总督相邀,是谈合作的事。”沈虞道。 “所以这个?样子,看来是谈成了。”沈念说道,“而且都?住上了,妈妈就放一万个?心吧。” “清辞也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她敢在张府喝醉,肯定也是放心的。”沈念又道,“咱们就在家等她们的好消息吧。” “她们的?”沈虞惊奇的看着沈念。 “她和张小姐啊。”沈念道,“这次与?张仁君的合作,清辞有张小姐帮忙,应该是没有悬念了。” “其实我并不担心张仁君的选择。”沈虞坐下来说道,“尽管他此前见了陆张二家。” “但是陆与张两家商行开出的筹码,不一定能够让张仁君动心。” “而且张仁君一开始提出的条件就说明了,他要的并不只是眼前的利益,而是地方的长久发展,能够给他带来政绩的,他不图钱,但?图名,图仕途。”沈虞分析得十分透彻,“而清辞提出来的转行,不光可以救沈氏,还能带动整个?地区的经济。” “这一定是张仁君最想看到的,我之所以会答应,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要担忧的,并不是这些。”沈虞的眼里似乎有着隐忧,“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商行林立,表面上是合作关系,其实都在暗中争夺。” “如果经营不善,又或者是进?了圈套,受到联合打压,商场如战场,大鱼吃小鱼,一直是如此。” “妈妈是怕其他的商行得知后,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吗?”沈念听着母亲的话问道。 “不是怕,是一定会。”沈虞回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是女人?。” “因为利益关系而在明面上的短暂屈服,但?是他们心里是不甘的,也是想要取而代之的。” 沈念起身坐到了母亲的身侧,随后拥抱住了母亲,“这些年辛苦了,妈妈。” “我和清辞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留下。” “其实我也不担心清辞,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沈虞看着自己的女儿,“倒是你,你比清辞还大一些呢,也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妈,你该不会想催我嫁人?吧。”沈念瞪着眼睛道,并下意识的远离了母亲。 “我几时催过你了?”沈虞道,“但?你也应该找个?人?,至少能陪在你身边。” “有妈和清辞就够了。”沈念不以为然道,随后她又问,“不过,如果我真找到了,不管是什么人?,妈妈都?不会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沈虞回道,“你已经成年,又读了这么多书,见识与?阅历不一定不如我,那么对于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干预。” “你如果需要帮助,并向?我提出了,那么我会竭尽所能的提供。” “但?有一点,只要你不后悔,将来不会抱怨。”沈虞又道,“那么不管是谁,妈都?会支持的。” 沈念听后,高兴的再次抱住了母亲,“我爱你,老妈。” “对于清辞,我也是这样的。”沈虞拍了拍女儿的背,“我不了解张小姐,但?是你好像很喜欢,还有清辞,那么作为你们的母亲,我也就选择相信。” “您真的太好了。”沈念埋在母亲的怀里说道。 沈虞拨弄着女儿的头发,“人?生那么长,如果不能开心快乐,无法?自在,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希望你们能得良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意义。” 半个?时辰前 ——张府—— “爹,您今晚让她喝太多酒了。”张寰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沈清辞。 张仁君面红耳赤的依旧安座着,他摸了摸胡须,“那你就留宿她一夜,将她带去歇息吧。” 这虽然是张寰心中的想法?,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时,她仍然抬眼扫视了一下,“是。” 张寰将沈清辞扶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替她脱去外?衣与?鞋子,抱上了自己的床榻。 沈清辞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她攥着张寰的手,倒在了她的怀中,“阿蘅…” “阿蘅。” “阿蘅。”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张寰脑海里那个?声?音与?影子好像越来越清晰。 “雪…下雪了吗?”沈清辞看着眼前的模糊,似乎是白茫茫的一片,于是问道。 “雪?”张寰很是疑惑,“这里是广州,还未到冬天?,哪里有雪。” “广州吗?”她似乎还能回答,清醒又好像不清醒,“我以为在…” “燕国呢。” —— “什么?”张寰的心似被什么颤动了一下。 咚咚咚!—— 但?敲门声?扰乱了她的思绪与?心中的慌乱。 “小姐。”丫鬟站在门口?提醒道,“老爷喊您过去。” “知道了。”就在张寰将沈清辞扶着躺下时,却被她紧紧的抓住,“阿蘅。” “别走。” 张寰看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已经完全喝醉,陷入了睡梦中的人?,于是轻轻的掰开了她的手,像安抚孩子一样在被褥上拍了拍,“我不走。” “也不会走。” 听到这样的话,榻上的人?才渐渐安宁,张寰静静地注视着她,自己的心,已被眼前人?完全牵动,再也不受自己的掌控。 “我马上回来。”安抚了片刻后,张寰便起身去见了父亲。 第105章 梦中梦 “爹爹。”张寰来到父亲的?书房。 今夜张仁君也喝了不少酒,但比起沈清辞还算清醒,“沈小姐睡下了?” “睡下了。”张寰回道。 张仁君脱下外袍,走?到书桌前坐下,“我喊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张寰抬起头,父亲要说的?事,她或许已经知晓,但这是沈清辞告诉她的?,在父亲面前,她仍要装作毫不知情?。 但有一些?东西,她深知是瞒不过父亲的?。 “父亲要说什么?”张寰问道,“是与沈家的?合作吗,我瞧着今天她的?态度,还有父亲的?高兴,想来是达成?了都很满意的?结果。” “沈家的?野心不小,或者是说这位沈小姐的?野心与魄力,要比她的?姑姑沈虞更?甚。”张仁君道,“她想做的?是,掌控整个南方地区的?航运。” 第114章 “为了获得我的?支持,也就是地方官府的?放权,她竟然提出?要拿一半的?收益提供给?官府,修缮各地设施,作为建设之用。”张仁君又道。 尽管张寰已经提前知晓,但她还是故作惊讶的?说道:“一半?” “商行需要大量的?资金来运作,尤其是她们这种,拿出?一半来,意味着风险就会?增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是为了获取父亲的?支持。” 张仁君抬眼盯着自己的?女儿,“我也很疑惑。” “但更?让我疑惑的?是,她的?让利,竟是为了你。”张仁君摩挲着椅子?,因为这件事,他始终没有想明白。 而且沈清辞的?答复也并没有很清晰的?为他解惑,至少在他看来,那些?答复都不足够让他相信。 即使他的?女儿具备着价值,但显然在他的?眼里,这份价值并不足够拿来交换。 也就是在张仁君看来,自己的?女儿,远比不上,一个即将垄断地区经济的?商行,所带来的?一半收益,即使是他的?女儿,他亲手养大的?女儿。 因此,张仁君的?话,也让张寰有些?许的?失落,尽管她也认为,父亲的?看法?是正确,但她仍然心寒。 “为什么是我?”张寰装作不懂的?问道。 “她让我答应,将你留在她的?身?边,并且不允许你婚嫁。”张仁君道,“最让我不解的?是,她要将沈记的?股权转让一部分给?你。” “用这个条件,来让我答应。” 张仁君盯着自己的?女儿,“这并不像一个商人?的?做法?,至少不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但是她对于行情?,甚至是国情?,包括海外的?,几乎都了如指掌,所做的?计划也十?分缜密周全,这样的?人?,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想不通,也难以?理?解。”张仁君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而这分疑惑,也让他有些?不信任。 但沈清辞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甚至是难以?抵抗,所以?他愿意堵上这一把。 “所以?父亲是觉得,女儿会?知道原因是吗。”张寰道。 “如果连你也不知道,这难免太过让人?匪夷所思。”张仁君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吗?” “那么如果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她从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是女儿。”张寰回道,“父亲会?信吗?” 张仁君皱起了眉头,“只是你?”他的?思绪开始混乱,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的?。 “父亲觉得,一个人?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拥有足够的?价值呢?”张寰反问着父亲,“才拥有足够兑换利益的?价值。” “条件…”张仁君低下头思考。 “相貌,品行,性格,教养,家世,能?力,学识,”张寰将这些?一一列出?,“这些?世俗所公认的?条件。” “塑造出?来了,人?的?价值。” “可这些?东西所产生的?价值是有限的?,因为具备这些?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 “而作为人?,我们还拥有一个无法?被替代,无法?用世俗认可去衡量,对于外人?来说,它或许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对于看重的?人?来说,它可以?推翻世俗所认为的?一切功利与价值,成?为她眼里的?最宝贵,最值得。” “什么东西?”张仁君疑惑道。 “情?感。”张寰向父亲解释道,“仅作用在个人?身?上,单独对某一个人?所产生,且不可被替代的?情?感。” 张仁君听懂了女儿的?话,但脸色也阴沉了下去,“情?感?” “你是想告诉父亲,沈小姐对你…”但他似乎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情?感不止一种,”张寰又道,“例如我与父亲的?父女之情?,父亲隐忧,女儿也会?,女儿所做的?这一切,也是不愿看父亲日日愁苦。” 听着这些?话,张仁君忽然有些?惭愧了起来,父女之情?他自然也有,但比起他的?仕途与家族兴衰,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除了亲情?,还有友情?。”张寰又道,“女儿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更?何况生死之交,沈小姐算一个,同样,对沈小姐来说,我也是唯一一个。” “但她为什么要限制你的?婚嫁。”张仁君问道。 “我想这不是限制,”张寰回道,“而是想把自由?,还给?我。” 张仁君彻底愣住,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是觉得在张家,没有自由?了?” “这个家,有自由?吗?”张寰不再压抑自己的反问道父亲,“您在答应沈小姐的?时候,是否真的?替我考虑过呢。” 张仁君瞪着眼睛愣了许久,他听出?来了话语里的?怨念。 “您对我有生养之恩,所以?我也会?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寰又道。 “二娘。”张仁君想要解释,“沈氏提出?的?这个条件,并不会?损害我们什么,所以?我才答应了下来。” “你也说了,她是因为情?感。”张仁君又道。 “那如果我不和父亲说这些?呢。”张寰继续道。 张仁君哑口无言,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因为理?亏,他无法?张口。 “如果与父亲合作的?,不是沈氏,而是陆家呢,陆家提出?同样的?条件,但期望与父亲联姻。”张寰又道,“陆家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应该知道一些?吧。” “父亲是不是也会?同意呢。” “二娘。”张仁君开口,“这件事,确实是张家还有父亲对不起你。” “但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长?,都是如此过来的?。”但张仁君并非是诚心认错。“张家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这种牺牲。” “享受了锦衣玉食,总会?要有所失去的?。”张仁君又道。 “所以?女儿,并没有埋怨父亲。”张寰道,“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不管是到陆家,还是沈家。” 张仁君长?叹了一口气,“比起陆家,沈小姐救过你,又是你的?老师,你们的?情?谊也深一些?。” “故而我才能?够放心。” 【“大王。” “你是谁。”沈清辞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女子?,身?上还穿着奇异的?先秦服饰。 女子?将炭盆轻轻放下,随后跪伏回道:“小人?是燕王宫内的?宫人?。” “宫人??”她大惊失色,于是环顾四周,所有的?色彩都十?分单一,建筑也十?分厚重,并且低矮,就连床榻,也只是地板上增设的?一床席垫而已。 “燕王宫…”她掀开被褥光着脚跑到窗口,随后推开窗户,便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漫天的?大雪,被风吹乱,卷入殿的?寒风,比以?往更?加刺骨。 “王后。”只见侍女对冒着风雪踏入殿内的?年轻女子?拜道。 但她的?注意力却在窗前,沈清辞听到动静,于是回过头。 就在她惊异自己的?处境时,却看到了自己心里所想的?人?,于是她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阿蘅。” “大王。” 她那高兴的?脸色瞬间沉下,“阿蘅,你怎么了,怎么你也这么唤我?” 女子?注视着她那疑惑的?双眼,于是拉着她回到了床榻,“燕国下雪了,地上凉。”又细心的?替她将踩在地板上的?脚轻轻擦拭干净。 但这一幕她记忆犹新,于是一把拽住了姬蘅的?手,“阿蘅,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但她依然没有得到姬蘅的?回复,这让她更?加的?疑惑,“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连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了。” “大王,你累了。”然而她也只是轻轻的?道了一句。 “不,你不是她!”但似乎惹怒了榻上的?人?,并狠狠将她甩开,“你不是。” “王后。”年长?的?宫人?曹氏将她扶稳。 但是醒来的?人?,意识再度失控,并开始打砸东西。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而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失控。 直至精疲力尽,再度晕厥过去,她才上前将人?扶住,搂进了怀中。 安抚好之后,确认已经熟睡,她才敢走?出?宫殿,轻喘了一口气。 “王后,大王的?疯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曹氏担忧道,“这一次,他竟然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总觉得…”姬蘅回首看着宫殿,“不是她。”】 半个时辰后 张寰从父亲的?书房离开,并轻呼了一口气,适才陷入悲伤的?情?绪也瞬间消散。 很快她就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小姐。”丫鬟还守在门口,“您可回来了。” “沈姑娘在您走?后,发了一阵酒疯,还从床上滚下来了,说着要找什么…” 第115章 “嘴里还念着一些?奇怪的?话。” 张寰听后推门进入房内,果真发现沈清辞已经滚下了床榻,并胡言乱语的?说着一些?什么。 “燕国下雪了。” “燕国下雪了。” 第106章 我清楚地看见你 “清辞。”张寰将沈清辞从地?上扶起。 沈清辞却挣脱了她,往窗口跑去,但?窗户推开时,外面却是漆黑一片,并没有她梦中的雪景。 而窗外吹来的寒风,也似乎让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清辞?”张寰担忧的跟上前,“你?…” 沈清辞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身?,再?次看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时,激动的上前将张寰搂进了怀中。 屋内的丫鬟见状,于是便从房中撤离,并将房门合上。 “怎么了?”张寰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所惊,但?更多的是对沈清辞的担忧。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越抱越紧,张寰从她的力道上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惊恐。 于是努力回应着?她,并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我在这儿呢,我回来了,哪儿也不会去。” 沈清辞埋着?头,越埋越深,张寰便继续安抚着?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去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里的环境我从来没有见过。”沈清辞回道,“窗外下雪了,很大的雪,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样大的雪,飘满了整个天空,眼前的一切都被白色覆盖。” “我没有见过,可是又那么的真切,我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随后我看了你?,我很开心,可是你?好?像不记得我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清辞的眼里充满了急切与害怕。 就仿佛是,她想要拼命抓住,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抓不住自己的想要。 这是一种无力感带来的痛苦,除了急切,她再?也做不了任何。 “说着?很陌生的称呼,似乎也不太?想理我,我问?你?话?,你?总是沉默着?。” “这让我感觉非常的陌生,明?明?是你?的样子,可是却又好?像不像你?。” 沈清辞对视着?张寰,眼里的泪光被烛火照耀着?,她的视线,似一刻也不敢离开。 听着?沈清辞的话?,张寰只觉得无比熟悉,就好?像,她们做了同样的梦,连场景都那样熟悉,唯独不同的是人。 “清辞,我就在这儿,一直都在这儿,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张寰先是安抚着?沈清辞不安的情绪,“不管梦境如何,那终究都是梦,不是吗?” 她伸出手捧着?沈清辞的脸,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你?现在只要看着?我,看见我,现在,你?眼里的我,才是真实?的,是你?认识的,你?所喜欢的我。” 在张寰的安抚下,沈清辞的不安逐渐消失,张寰遂将她扶回榻上。 “我能询问?一下,你?的梦境,是身?处在什么样的地?方吗?”坐下后,她开始问?道。 沈清辞开始仔细回想,“好?像是,燕国?。” 从沈清辞嘴中听到燕国?二?字时,张寰心头一震,梦中封尘的记忆开始不断涌现。 她看着?沈清辞,那个原本模糊的人影,有了明?确的雏形。 “在燕王宫内,下了很大的雪。”沈清辞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那样称呼我,这让我觉得很陌生,我有些无法接受你?的疏离和冷漠,所以在梦境中,我控制不了我的情绪,它让我产生了我不想要做的行为,一切都失控了。” “我好?像有意识,却又好?像没有了意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好?像愤怒占据了我的一切。” “我被情绪所操控,做出了我本不想做的事,甚至差点?伤害到了你?。”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那明?明?不是我想要的。” 听到这句话?时,张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她停止了问?话?,因为比起想要探究真相,她更在意沈清辞的安稳与情绪。 “好?了,清辞。”她温柔的看着?她,“这只是梦,不是你?,也不是我。” “可我为什么醒来之后,”沈清辞忽然?流下了泪水,“会如此的痛苦,如此慌张,如此害怕。” “它真实?的,就好?像是我们的曾经,我的感知,我所看到的。” “那好?,”张寰看着?沈清辞,不再?一味的安抚,“我问?你?,即使那是我们的曾经,你?又当如何呢?” 沈清辞突然?哑口无言,她愣坐在榻上说不出话?来。 “你?无法接受是吗?”张寰问?道,“因为在你?内心,它的发?生,似乎是不对的。” “我无法想象,你?我会如此相对。”张寰回道,“也无法接受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你?看着?我,清辞,无论是你?做错了,还是我做错了,”张寰看着沈清辞,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它都已是曾经。” “错,并不可怕,我们都不是圣贤,谁不会犯错呢,我们要做的,不是一直追究,而是接受它的发?生,并且去改正它。” “难道你?要为了曾经,放弃掉现在的我们吗?” “我想你?并不会这样。”张寰道。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张寰也有同样的梦境与感受,同样,她也产生了对自己的痛恨,但?这些自责,并未让她退缩,而是转为了愧疚与亏欠,从而想要努力的弥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补偿。 “我也不想要你?这样。”张寰又道,“你?可以自责,这是属于你?的情感,还有你?的善意,但?同时,我也想请你?知道,若为曾经,你?所做之事,我从未有责怪。” “同样的,我对你?也是如此,你会责怪我吗?” 沈清辞摇着?头。 张寰便继续道:“很多事并非有意为之,只要彼此都不追究对方,过往就不会成为我们放弃彼此,与退缩的理由。” “我理解你?的无力与苦衷,你?也理解我,不是吗?” 听着?张寰这些话?,沈清辞再?次潸然?泪下,并与之紧紧相拥,“你?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因为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张寰抬头回道,“准确来说,是你?我。” 说罢,她拿出手帕,替沈清辞轻轻擦拭泪眼。 “我从来未有思考过这些。”沈清辞看着?张寰道,“更想不到会有人如此了解自己。” “我不清楚我是否足够了解你?,”张寰对视着?回道,“但?这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相似的人,但?是我们的情感与爱,是可以做到一致与相通的,因为我们都爱对方。” “我…” “我现在只想问?你?,你?看到了什么,现在,你?看到了什么?”张寰问?道沈清辞,“回答我这个问?题。” 沈清辞睁着?双眼,“我看到了你?。” “是啊,”张寰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我也看到了你?。” “我清楚地?看见你?。” “我们可以望见彼此,这已足够,不是吗。” 二?人靠得极近,张寰缓缓放下拿手帕的手,却在中途被沈清辞握住。 随着?话?音逐渐落下,她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鼻尖相触,跳动的心,在此刻静止。 双眼对视,那一声声吐息近在迟尺,以及逼近时,身?上的味道,无不在吸引着?彼此。 沈清辞再?也忍耐不住的抓住了她手,侧头吻上了张寰的双唇。 唇齿触碰的瞬间,两颗紧张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沈清辞小心翼翼的亲吻着?,柔软的唇如同即将在口中化开,让她不敢太?过用力,但?欲念让她疯狂的想要占有,已无法再?克制心中的冲动,她将张寰拉入怀中,侧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张寰抽回自己的手,顺着?沈清辞的肩膀,揽上了她的脖子。 那轻柔的吻,在身?体?贴近迅速升温后,也越来越激烈,沈清辞一手扶着?张寰的侧腿,并伸手搂上了她的后腰。 将人牢牢“锁住”之后,她开始用力,开始索取,并撬开了她的唇齿,愈加贪婪。 沈清辞的口中,还有一些残留的烈酒之味,但?并不苦涩。 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在此刻交缠在一起,比酒酿还要更加香甜,更加迷人。 还未入口,便已迷醉,让人忘我,忘却一切烦恼与愁苦,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广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内,坐落着?一座老旧的大宅,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石阶前。 ——陆宅—— “大少爷。”下人们并排站立在庭院,弓腰行礼。 “我爹呢?”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进入宅中问?道。 “老爷在中堂喝茶。”随上前的老管家回道。 第116章 “爹。”陆氏商行长子陆川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爹。” 陆父穿着?马褂,头戴瓜帽,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毛毛躁躁的,没个体?统。” “我看到沈清辞了。”陆川向父亲说道,“她去了总督大人的宅邸。” “什么?”陆父听后开始有些不淡定了,“今天又去了?” “平时都是清晨,今天却是下午,而且一个晚上没出来。” “爹,你?说张总督,该不会只想把好?处给沈氏一家吧?”陆川起疑道。 “前不久,张总督才与我们三家商行吃了饭。”陆父皱起眉头,“难道他?要反悔不成?” “可是那次,总督大人并没有答应。”陆川道,“只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说辞。” “现在又频繁接见沈家的人。”陆川又道,“我听说,因为沈虞的侄女是留洋回来的,所以被张总督聘入府中作为教书先生。” “我看,这请先生是假,谈合作才是真吧。” 陆父听后放下茶碗,朝亲信挥了挥手,“去打听一下消息,就是使银子也要买通了,绝不能让沈家,一家独大。” “是。” 第107章 十三行的火 翌日 轱辘轱辘—— “吁。”车夫将马车停稳。 沈清辞从车内弓腰走下,“阿蘅。”并?向身后的张寰伸出了手。 张寰走出车厢,刚把?手放上,便听见了沈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吱~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庭院内驶出,随后停在?了马车旁边的树下。 沈虞摇下车窗,便看?到了沈清辞牵着张寰走下马车的一幕。 “清辞。” “姑姑。”沈清辞转过身。 “沈老?板。”张寰行礼道。 “张小姐。”沈虞眯眼笑?了笑?。 “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沈清辞问道。 “去商行。”沈虞道。 “下午我来帮忙。”沈清辞说道。 “最近你好好陪着张小姐吧。”沈虞道,“商行的事不用担心?。” “我这边不用的,”张寰通情达理道,“商行的生意要紧。” “你们进去吧,念念在?家。”沈虞道,“我走了。” “好,姑姑慢点开,注意安全。”沈清辞点头。 随后沈虞关上车窗,驾驶着汽车离开了沈宅。 沈清辞将张寰带回?了沈宅,宅中只有几个打扫的佣人,沈念似乎还没有起?床。 “要喝点什么吗?”沈清辞问道。 张寰摇了摇头,“早上吃得太饱了。” “不过,你不带我去你的房间看?看?吗?”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替自己?换鞋的沈清辞问道。 沈清辞抬起?头,“我房间,可能有点乱,还没有整理。” “是吗。”张寰笑?了笑?,“那我更好奇了。” 沈清辞于是起?身,将张寰的鞋放入鞋柜,“来。”她走到扶梯前,转身对张寰道。 张寰于是起?身,跟随她上了扶梯,去到了二楼。 刚到楼上,便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哟,这不是小辞吗,怎么舍得回?来了呢。” 沈念看?着沈清辞,打趣的说道,“总督大人家的床,是不是更舒服?” “念姐姐,说什么呢。”沈清辞忽然脸红了起?来。 “沈念小姐。”张寰开口喊道。 沈念早就注意到了张寰就在?后面,但还是依旧打趣着沈清辞,“张小姐,早呀。” “早。” “我家清辞没有给?你添麻烦吧。”沈念问道。 “怎么会呢。”张寰回?道,“昨夜清辞因为作?陪父亲,便多喝了些酒,夜半时,有些不胜酒力,我这才自作?主张,将她留在?了府上,还望沈小姐勿怪。” “嗨呀,不怪不怪,只要张小姐喜欢,我可以让清辞天天来陪你。”沈念笑?眯眯的说道。 张寰听后,却是一笑?。 “好了,姐姐,你该去吃早饭了,姑姑去了商行。”沈清辞道。 “知道了,我走还不行,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沈念于是嚷嚷着下了楼。 “姐姐她就是这样。”沈清辞摸了摸脑袋说道。 张寰笑?了笑?,“沈姑娘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和她做朋友,应该会很快乐吧。” 沈清辞想了想,回?道:“的确,姐姐她一直是这样。” “不过,”张寰看?着楼下,“越是把?开心?快乐放在?脸上的人,就越是会把?内心?的悲伤掩藏起?来。” 沈清辞顺着张寰的目光,“我知道了。” 随后她将张寰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内,清晨的阳光洒在?桌角,微风吹动着轻柔的白帘。 房间内并?不像沈清辞说的那样凌乱,而是十分的干净整洁,只是有几本书,被?散放在?了书桌上。 张寰走进房间,“这是你一直居住的房间吗?” 这座宅子?是沈家的旧宅,“是,小时候跟着爸妈,后来姑姑为了照顾我和打理商行,就带着姐姐搬过来了。” 张寰伸手触摸着书柜,看?到柜子?里整齐堆放了许多书籍。 沈清辞将房门关上,脱下外套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 “这座宅子?有不少年头了,原来是一个洋商的。”沈清辞又道,“那些书,都是我从前看?过的,我应该有六七年没有回?来了。” 张寰走到书桌前,拿起?了桌上的书,翻阅着问道:“沈老?板很疼爱你,你在?海外,不想家吗?”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她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想。” “可我也害怕。”沈清辞又道,“所以也在?逃避。” 张寰听后,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了沈清辞的身前,并?与之紧紧相拥。 感受到了温暖之后,沈清辞也伸手努力的回应着,“我想我现在?,不怕了。” “很抱歉,”张寰道,“无法替你承受这些痛苦,你的过往,我没有参与,你内心?深处的伤痛,我也无法真正感知,但我明白,经历这些过后,你仍愿意相信我,靠近我,你已做的足够好。” “所以让我高兴的同时,又万分心?疼。”张寰又道,“你的内心?深处,有着常人无法拥有的坚韧。” “我才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沈清辞说道,“是你打开了我的心?,在?这之前,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存活在?这世间,对一切的感知都是麻木的。” “或许,我并?不会爱人。”沈清辞又道,“自双亲离世后,活着对我来说,似乎成为了折磨与苦难,姑姑与念姐姐对我很好,于是她们成为了我唯一的念想,和活下去的理由,但那是亲人间的,更像是寄托。” “什么是爱人呢?”张寰反问道,“答案是什么。” “就算有答案,那又是谁的答案呢。” “世人总喜欢拿标准去评判一些人和事,且是自己?的标准。” “那么就做不到统一。” “可是一定?要统一吗。” “不同的人,不同的方式。” “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不必去看?他们,也不必去比较。” “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获取的东西。”张寰道,“有牵挂的人。” “现在?,你有了更多。”张寰又道。“我们彼此牵挂,向往一致,坚定?不移的选择对方,这就已经很好。” 沈清辞紧紧抱住张寰,将头埋下,“阿蘅,你真的很好。” “我在?你眼里如此,”张寰抬起?头,“你在?我眼里如是。” “我们都是彼此眼里的最好。”她回?应着沈清辞,“所以我们都应该感到高兴。” “我已失去太多,不想再失去任何了。”沈清辞道。 “你不会失去我,”张寰轻抚着她的后背,“此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岁岁年年。” 1907年,广州,十月,冬。 商行,十五日,夜 “清辞,你不跟我回?去吗?”沈虞走进屋内,看?着旁边的摆钟提醒道,“已经很晚了。” 沈清辞正拿着账簿在?比对与计算,“我今晚不回?了,姑姑。” “这个账怎么算,都没办法改变的。” 沈虞再次提醒,“你不要太心?急了。” 沈清辞点头,“我知道的姑姑,我也只是想尽快落实下来,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沈虞明白沈清辞的心?思,“好,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晚,也别太累了。” 沈清辞点点头,“啊,对了,姑姑,请等一下,请帮我带上这个。”忽然想起?什么的沈清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上面的贴纸用的是洋文,“念姐姐要的,今天出门的时候答应给?她带,差点忘记了。” 沈虞接过点心?盒,“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第117章 “好。”沈清辞点头,关上抽屉时,里面还有一盒,也是未开封的。 沈虞乘车离开了商行,而在?不远处,便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沈记的大楼门口。 “少爷,只有沈虞出来了。”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楼上的灯还亮着,肯定?没有走。” 夜半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钢笔,伸了一个懒腰,从抽屉中拿出了一盒香烟。 但还没有来得及点,便听到了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走水了!” 沈清辞起?身走到窗前,刚一推开窗户,火浪涌出的热气扑面而来。 ——张府—— 咚咚! “谁呀?” 张府的门被?人敲响,门口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受我家二小姐的吩咐。” “你家?” “沈记商行。”伙计回?道。 片刻钟后,丫鬟将伙计带来的点心?与花送到了张寰的手中。 “小姐。” “是沈小姐差人送来的。” “送花的人说,最近商行的事多,所以她不能常来。” 张寰捧起?丫鬟拿来的鲜花,闻了闻花香,“我听说今天有洋人的商船停靠。” “好像是。”丫鬟回?道,看?着点心?盒子?又道:“这个铁盒子?上的字都是洋文。” “去拿一个花瓶来吧。”张寰说道。 “是。” 但就在?插花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则不好的消息。 “二小姐,江边的十三行着火了。” 张寰抬起?头,她放下手中的剪刀,“确定?是十三行?” “是,而且是从沈记开始烧的,现在?大火已经蔓延至沈氏商行的库区了。”报信的小厮回?道。 张寰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点心?,于是顾不得收拾就匆匆出了门,她的心?中隐约感到了惶恐与不安。 那剩下一半还未插入瓶中话花也被?搁置与遗忘,丫鬟也跟随着起?身,“小姐,您要去哪儿?” “马,我的马!” 第108章 浴火(上) “着火了。” “快来人,救火。” 由于是冬日,气候十分干燥,加上江边刮来的风,火势一下便起来了,并且越烧越大,到了人力难以干扰的程度。 短短片刻时间,江边挨着的商行几乎全部都被大火所吞噬,浓烟弥漫与充斥着整片区域。 由于火势蔓延的太快,许多人来不及逃跑而葬身?火海,更有人因为无法忍耐火浪的灼伤,而跳入了江中。 于是城中不但出动了巡防营的官兵,还派遣出了船只前来打捞,不少城民,还有商行的老板组织了人马前来救火。 但随着火势增大,救火的人员都被官兵驱赶了出去?,并建立起人墙。 除了救火的人员外,冲天?的火光还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群众,顿时,繁华的几条商业街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好端端的,商行怎么会着火?”作为地方?长官的张仁君,听闻消息后,勃然大怒。 “听闻是从沈记商行开始着的。”下属的官员小心翼翼回道?。 张仁君听后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就又皱起了眉头,“当务之急是安排人马救火,务必要保证百姓的安全,尽量减少损失。” “已经安排了整个巡防营,现在正在救援。”下属官员回道?。 哀嚎与哭声充斥在火海内外,官兵们?抬着伤员从火海里冲出。 火海外,有受困者?亲属的无助呐喊与哭叫,因为火势太大,他们?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还有的不顾阻拦冲进了火海。 十几年前,这里便曾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火灾,让原本繁华的街道?,变成了一片废墟,而江边的多数商行,也被迫倒闭,如今好不容易重建,竟又迎来了一场毁灭性的大火。 当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沈虞驾驶着车子冲入人群,但由于太乱,太多人,她不得?不放弃,不得?不下车步行。 她带着沈念一路狂奔,看?着江边的大火,便又想到了曾经,那样的崩溃与绝望。 沈家的所有佣人与工人几乎都已出动,但是仍然没有沈清辞的消息,这让沈虞感到无比崩溃。 尤其是得?知大火是从沈记的大楼开始往外蔓延的,她便开始痛恨起自?己,深深的自?责,“如果今天?晚上,我将她带走就好了。” “妈,也许已经清辞提前走了呢,她这么聪明。”沈念安慰着母亲,但她的心中同样慌乱。 “我知道?那孩子一向稳重,可是…”沈虞攥着胸前的衣物,眼里充满了自?责,“她最怕火了。” “当年,哥哥与嫂嫂双双葬身?火海,她亲眼所见。”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怎么会再次起火。” 沈念听着母亲的自?责,心中十分不安,于是她唤来了佣人,“照顾好我妈。”便只身?冲破了官兵拉起的警戒线,往大火的方?向跑去?。 “这位小姐。”但一路上都受到了阻碍,官兵们?将她拦住,并结成了一道?人墙,里面参与救援的百姓都被驱赶了出来,“前方?有火灾,太过危险,您不能过去?。” 沈念看?着被抬出来的伤员,那血肉模糊,差点让她没能忍住呕吐,可是火却没有丝毫减小,随着人员被救出,官兵们?似乎也在陆续撤离,并且还不允许百姓靠近,“你们?为什么不去?救火?” “火势太大了,只能做阻隔,先安排人员撤离。”官兵回道?,“避免更大的损失。” “可是里面的人怎么办?”沈念问道?,“火海里的人,你们?就这样放弃了吗?” 官兵们?陷入沉默,“里面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是难以生还,我们?不能为了这些死人,再添加损失。”随后有人回道?。 “那就放我进去?啊!”沈念怒吼道?,“我的家人在里面,我知道?你们?没有义务去?牺牲自?己救她们?,可那是我的亲人,你们?总该让我去?吧?” 官兵们?听后,也十分同情?,但依旧拦着,没有让行,“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 沈念听后,近乎崩溃,如果这些官兵不愿意让行,她是没有办法穿过人墙的,“难道?我连救自?己亲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负责。”沈念又道?,她试图说服他们?。 “抱歉,小姐,这是总督大人下的令。”一名军官走了过来,“今夜的火,已经丧生了太多人,不能再添加没有必要与无辜的伤亡了。” “你们?的总督大人,是不想承担更多的责任吧。”沈念斥责道?。 “这位小姐,请你马上离开。”军官冷下脸,严肃的说道?,“否则我们?将采取驱逐。” “驾!” 半个时辰前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玻璃因为无法承受住这阵热气而轰然碎裂。 楼下全部是逃亡的人员,但沈清辞在最高?层,她看?着楼下的大火,已经滚滚浓烟,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冲出了房间,楼上还未受到大火的殃及,但她似乎被困住了。 她走到阳台的位置,便看?到了冲天?的火光,风吹的方?向,正是大楼后面的仓库。 而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仓库,而非自?己的安危,她抱着书?,找到了书?桌上的水,将衣物打湿。 但由于四周都是大火,烧得?最严重的,便是大楼前的商铺。 继续呆在楼上,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她最终也无法逃离,而且身?体?感受到的温度也越来越滚烫。 随后她看?到了仓库区的平房,但是站在此处跳下去?,即便没有摔死,也会残废。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了三楼延伸的阳台,于是便转身?想要下楼。 她将账簿塞入怀中,用打湿的衣服捂住口鼻,弓腰穿过烟雾。 但是随着浓度越来越大,她从一开始被呛,到后来完全没有办法睁眼,并从楼梯上滚落。 大火已经蔓延到楼下,沈清辞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楼梯的转角,逐渐失去?意识。 但就在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身?体?也感到越来越沉重,想要入睡时,突然想起了张寰的话,还有那段惊恐的记忆。 恐惧让她醒了过来,于是她拼命睁开眼,随后爬到了一处烟雾稀薄的地方?,努力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打湿的衣物渐渐变干,她便用手捂住口鼻,随后摈住呼吸慢慢往下挪。 但楼道?中弥漫的烟雾,实在太过呛人,并且阻挡住了视线,又是在夜晚之中,整栋大楼都已经断电,她只得?避开有火光的地方?,摸着黑,跌跌撞撞的滚下了楼。 “嘶。”逃离大火弥漫的过程中,仍然无法避免烫伤,尤其是燃烧过后的一些铁制品,总是在不经意间能够触碰到。 第118章 但她已顾不上这些烫伤,翻过滚烫的栏杆,拖着血迹,爬上了阳台。 此时,她身?上的衣物,已被烧毁大半,但是阳台离仓库的平房还有不少距离,至少是那种?不能够保证可以安全跳过去?的距离。 除了烫伤,还有刚刚坠楼的撞伤,现在的沈清辞,是忍着各种?剧痛爬过来的。 她尽量往边上靠了靠,就在她想要后退助跑时,口袋里的怀表,因为口袋被烧毁而滑落,又随着她的起身?后撤,被踢下了阳台,等她反应过来时,怀表已经落地。 沈清辞趴在阳台上,看?着怀表掉落的位置万分着急,但这里的位置太高?了,所以她只能跳到对面,并且还要避开楼房的火。 她看?了一眼怀表的方?向,随后起身?,长呼了一口气。 “吁!” 一匹白马冲了进来,很快也被一众官兵所阻拦。 “前方?大火,闲人免进。” 张寰骑在马背上,心里着急万分,因为刚得?知沈清辞此刻并不在沈宅中。 “张小姐?”沈念看?着马背上的人。 “沈念姐姐。”张寰看?着沈念,并没有下马,而是着急的问道?,“清辞呢?” “清辞今天?没有回家,一直在沈记的大楼里算账,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沈念向张寰说道?。 张寰看?向着火的商铺与大楼,“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她的。” 但就像沈念一样,张寰的马也被人拦了下来,“小姐,这里禁止入内。” “让开!”张寰怒呵道?,因为沈念的话,加重了她心里的恐慌与担忧。 为了能够进去?,于是不再避讳的公然说道?:“我是两广总督张仁君之女,谁敢拦我?” 一众官兵听后纷纷愣住,“总督大人的女儿?” “总督大人的千金怎么会在这里呢。”但他们?似乎不愿意相?信。 “江边现在起了很大的火,不…” “如果耽误了我救人,你们?!”面对推诿与拖延,张寰心中的怒火,已忍无可忍,“谁也别想逃。” 听见动静声,那名军官也赶了过来,但他没有见过张寰,只是知道?现任总督有个女儿,并且就在广州。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问话,张寰便驾着马强行闯入,并持鞭伤了人,强行打开了一个口子,“滚开!” “我是沈虞的女儿,我可以担保,刚刚那个人就是张总督的千金。”沈念走了过来提醒道?,“张总督与沈家的交情?不用我多说了吧。” 军官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张寰驾马越过人墙,于是急忙清点了一队人马,“快快快。” “给?我跟上,绝不能出什么闪失。” 第109章 浴火(中) 张寰骑着白马冲进?了火海中,军官害怕她有?所闪失,于是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跟在身后?,一路上都在扑火,但是马匹跑得太快,没过多久他?们就跟丢了。 “快去找!”军官着急道,他?伸出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大汗,“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由于火中的?温度实在太高,仅仅只是路过,这一行人便已?是汗流浃背,浑身都湿透了。 “驾!” 于此同时,张寰骑着马,绕过已?经被火吞噬的?街道,丝毫不敢让自己停留下来,前方街道的?火之前被救火的?人扑灭了不少。 但道路上到处都是倒塌的?建筑残品,阻挡了去路,因此她不得不下马步行。 等军官追到时,只看见了废墟前的?白马,“人呢?”他?气喘吁吁的?环顾着周围。 随后?走上前牵住了白马,当他?看到马尾上的?烙印时,眼里变得更?加惊恐,“快散开去找,一定要找到总督大人的?女儿。” 经过一番折腾后?,张寰终于来到了沈记的?大楼前,但此时她身上裹着的?湿外袍已?经干透,并有?所烧毁。 “清辞!” 她大喊着,期盼着能有?所回应。 “清辞。” 她伸出双手,竭尽全力的?大喊着沈清辞的?名字。 “沈清辞。”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无论怎么呼喊,都始终没有?回应,身旁只有?烈火焚烧的?声音,还有?建筑物的?不断倒塌,碎石块划破了她的?肌肤,一路过来,整个人都变得尤为狼狈。 但比起这些,比起她当下的?安危,这般没有?回应的?宁静,让她越来越恐惧与担忧。 可是整座大楼都已?经被火所笼罩,楼底可以燃烧的?建筑几乎已?经烧尽,而火也?已?经蔓延到了楼上,整栋大楼都充满了浓烟,根本无法入内。 她着急的?在大楼附近徘徊呼喊,试图寻找一丝希望,但随着时间推移,看不到半个人影,她的?心中也?越来越绝望。 “清辞。”她不愿放弃寻找。 于是绕着大楼寻找烟雾薄弱的?入口?,她明白只有?先保证自己的?安危,才?能找到沈清辞并将她救出,不管是生是死,她都要见到她。 在寻找了一圈后?,张寰来到了后?楼,这里刚刚被焚烧完,火已?经蔓延到附近的?厂房。 似乎没有?一个入口?是安全的?,就在她捂住口?鼻,准备冲进?去时,却踩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 张寰低下头?,在火光的?照耀下,脚底的?东西似乎还在发着光。 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那天晚上在回广州的?路上,沈清辞下车查看车胎时,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银色的?怀表,怀表上有?灼烧的?痕迹,与她脚下的?这块十分相似。 张寰顿时心慌了起来,她没有?立马拾起,可心里又迫切,迫切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沈清辞的?怀表是父亲所留的?遗物,从来不离身,可如?今只见怀表不见人。 张寰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怀表,并将之打开,怀表的?指针还在转动,而里面镶嵌的?一张照片,让她顿时惊慌了起来。 “清辞!”她慌张的?环顾四周,想要寻找着那个担忧与期盼的?身影。 怀表里是一张合照,是晚宴那天晚上,她拉着沈清辞去拍的?合照,齐耳短发与一身西服,恭谦有?礼的?站在她的?身后?。 寻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人影,于是她便抬头?望去,看到了三楼的?延伸的?露天阳台。 她不确认这个怀表是如?何落地?的?,也?许沈清辞逃离了这栋大楼,也?许还在楼上。 但楼中的?烟雾实在太浓烈,如?果强行入内,随时都有?可能晕厥在里面而丧生性命。 但她不敢犹豫,冒着烟雾冲了进?去,由于是这栋大楼最先着的?火,所以张寰找到时,楼内的?明火基本只剩下顶层还有?。 楼内除了烟雾,还有?许多残骸,包括人的?尸体,还有?救火的?痕迹。 看到这些,原本捂着口?鼻的?张寰,差点呕吐了出来。 随着江边吹来的?夜风,底下楼层的?烟雾渐渐往上消散。 张寰找到上楼的?步梯,捂着嘴,加快了步伐,但残存的?烟雾仍然让她睁不开眼。 她摸着还有?些滚烫的?墙壁,登上了二楼,但随着一股浓烟的?突然笼罩,被她吸入喉中,短短片刻,便让她开始失去意识,甚至是力气。 她倒在扶手前,看着身侧还在燃烧的?火苗,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走来,“清辞。” 【“合卺之礼,请夫妇…” “启禀大王,”国君娶妻的合卺礼被突然中断,“长公子放火烧着了府邸,并打伤了侍从,留在火海中不愿出来。” 本就身体极差的燕国国君,在怒急攻心之下口?吐鲜血。 而他?身前对坐的?新任王后?,看起来要比他?年轻不少。 听到这样的?消息,年轻的王后却坐怀不乱,冷静的?擦拭着鲜血。 “没有?人阻止他吗?”国君被人搀扶着,眼里充满了怒火。 “长公子不愿听劝,前去劝阻的?内臣都被长公子所伤。” 听到这里,国君的?怒气已?经到达顶峰,“扶我起来。” 然而他?的?身体根本无力支撑他?离开此地?,就在此时,安坐的?王后?突然起身走上前,“大王。” “请让妾,前去安抚长公子。”她向?国君请求道。 “你?”国君对她的?意图起了疑心。 “妾是燕国的?王后?,长公子云中君的?嫡母,大王身体不便,如?今公子垂危,妾这个嫡母,责无旁贷。”她向?国君说?道,宛如?一个关爱子嗣与民的?王后?。 国君知晓一切,尽管心中并不情愿,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好。” “寡人要看看,你这个嫡母,会如?何做。” 在天官内臣的?带领下,王后?出了王宫,并看到了宫外一角的?滚滚浓烟与冲天的?火光。 第119章 “王后?。” “拜见王后?。” “云中君呢?”她问道。 “还在府内发疯,不让任何人近身。” 王驾的?出行,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今夜是国君的?大婚,而国君的?妻子,却出现在了长公子的?府邸内。 “带我过去。” “是。” 左右侍从将脚下的?火扑灭,她加快了步伐来到了一处还没有?被火完全蔓延的?庭院。 内臣与宫人几乎聚齐在此,但都缩在一旁不敢上前,“公子。” 她提着被火灼烧的?裙摆踏入庭院,此刻她的?身上还穿着大婚的?礼服。 随着靠近,她的?心也?变得紧张不安,刚一踏入,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身影。 她睁着双眼,注视着她,脚步开始慢下来,就在她要张口?呼唤时,旁边突然冒出大火,将她吞噬。】 ——大楼—— 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怀表的?位置,直起腰身后?撤了几步,看着四周冒来的?浓烟,她呼了一口?气,随后?在助跑下奋力一跳。 尽管借助了高低位,但由于距离过远,她并没有?安稳的?落在楼房的?平顶上,而是向?左侧偏移,并撞到了身体,幸而她用?手攀住了楼房的?侧缘,但在碰撞与摩擦之下,伤口?开裂,鲜血顺着腿流了下去。 她吊在楼房上,而楼房内正在着火,脚下是一条巷子,被高墙阻挡,如?果掉落,便只能从楼房内出去,那又将穿过一片火海。 于是她便想缓慢的?攀岩过去,顺着楼顶绕过那堵高强,但腿上传来的?剧痛,加速了她的?体力透支,加上刚刚吸入太多烟雾。 于是便从楼房上掉了下来,“嘶。” 沈清辞趴在地?上,忍着身体里的?各种剧痛抬起头?。 大火虽然没有?蔓延过来,但是这里形成了闭环,所以温度格外的?高,就像整个人都在被烘烤一般酷热难耐。 沈清辞强撑着翻了个身,并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扒开已?经撕烂并且烧毁与粘连的?裤腿,忍着强烈的?剧痛,看到腿上撕裂的?伤口?还有?烧伤。 因为刚刚的?摔碰,所以在看到这些伤口?的?时候,沈清辞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不要动。”她伸手抓住了她想要回缩的?脚。 “只是小伤,不碍事的?。”她慌张的?说?道,就像受惊的?小鹿,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 “云中君刚刚不是,挺大胆的?吗?”她抬头?问道,“怎么这会儿害羞起来了。” “不是,”她极力辩解,“只是这个伤…” “很快的?。”她打断道,随后?动作温柔的?脱去了她的?靴袜,脚踝处的?红肿与脚背上的?一块烧伤的?疤痕在整个白皙的?脚上都显得十分显眼。 “你的?烧伤…是怎么来的??”她忽然抬头?问道。 “烫的?。”她下意识的?缩回了自己的?脚,并说?道。 “可是看起来不像烫伤,更?像是烧伤。”她又道,“我记得你之前并没有?的?。” 她放下自己的?衣摆,想将脚背上的?伤口?隐藏起来,“是回燕国后?不小心弄的?。” “是吗?”她追问。 她看着自己脚背上的?烧伤,深深皱起了眉头?。 穿过被火海笼罩的?山头?,那血肉粘连的?疼痛,让她几番晕厥,却又靠着一股不知从何起的?毅力不断醒来。 她趴在地?上,听到了马蹄的?动静声,这已?是燕国的?地?界。 她从晕厥中醒来,顺着动静的?方向?,做了最后?的?挣扎。 “阿冉?”】 “阿冉!” 第110章 浴火(下) “阿冉!” 张寰从昏迷中被惊醒,江边吹来的风,驱散了楼中的烟雾,也给了她喘息之机。 她强撑着无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所有?的梦境与记忆在此时全部于脑海苏醒。 她以为的梦境,无法区分的虚实,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确认。 如此真实的梦,又怎会?只是梦呢,死去的记忆忽然复苏。 此刻她终于明白,心中对沈清辞的亏欠究竟是从何而来。 短时间内产生如此浓郁的情愫,相遇相知,就?好像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她们是命定一生之人。 原先无法确定的事,得到了确定,她的愧疚与亏欠便?加重了她心中的恐慌。 “清辞。”张寰重新站了起来。 这些记忆,就?像力量与希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的身?体。 片刻时间,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她调整着呼吸,向三楼攀登而去。 “清辞。”但楼内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回应。 她的心中,此时已?被不安全部占据,找不到人影,她便?看?到了三楼露天的阳台。 那是怀表落下的方向,张寰走?到阳台上,就?在环顾四?周时,她看?到了阳台侧前方的楼房。 楼房的侧缘上有?一抹血迹,顺着血迹往下,墙面?上与地上也有?着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虽然并不多,但是十分醒目。 而阳台上也有?一些人为的痕迹,加上地上那块怀表,张寰很快就?有?了断定。 此时的楼房里正燃烧着熊熊大火,那血迹一路延续到了楼房的侧门,门是开的。 于是她便?开始慌张的往回跑,下楼之后,她跑到正在着火的楼房前,一遍遍大喊着,“清辞!” 在高温缺水以及连续呼喊之下,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清辞。” 但是她的呼喊被尽数掩埋在了火海里,她爬进楼房的窗户,地上全部都是被烧黑的玻璃碎片。 大火还在持续燃烧,里面?堆积了很多货品,如今几乎都被烧尽,“清辞。” 两?刻钟前 “阿冉。” 沈清辞从这声呼唤中苏醒了过来,伤口的剧烈疼痛让她几番晕厥。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内,她的梦境里又出现了梦,和从前一样。 她睁开双眼,看?着身?上的伤口,看?着烧伤,内心的感受,真实的,就?好像是自己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走?完了她的一生。 她的心酸苦涩,她的喜乐,她的悲伤,她的泪水。 还有?,那镜子前的容颜,与自己一摸一样的容颜,真实的,不像是梦,就?仿佛是记忆与曾经。 生命的降临与终结,那真切的感受无法作?假,以及她所有?的情感,与痛苦的来源,都是那样的真实。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即使目光看?向了彼此,即使两?颗心都在遥望彼此,但却始终隔绝着一层无法跨越与突破的阻碍,无法做到真正相连。 无法两?全的人和事,折磨了她半生,她的精神被彻底摧垮,最后选择死亡来解脱,以怯懦告终。 她在冰天雪地里,却感受到了身?体的滚烫,而在这滚烫中,她逐渐失去了意识,失去了生命。 等再次醒来时,身?体依旧滚烫,但却是有?痛感的。 巷子里的温度似乎要将她烤化,身?体里的水分几乎要被烤干,即使没有?被火烧死,她也会?在这里被慢慢烤干,更何况一侧的大楼还在不断脱落一些建筑物。 仅仅只是片刻,巷子里便?多了许多玻璃的碎片。 现在,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她想要寻求答案,可是她被困在了这里,她要出去。 于是沈清辞强忍着剧痛,撑着楼房的墙面?爬了起来,身?上的血迹抹到了墙上,地上也留下了一小?摊的鲜血。 巷子的尽头有?一扇门,是楼房的门,已?经被火焚毁。 沈清辞撕开自己的衣物,将伤口裹了起来,强忍着剧痛走?到了门口。 门窗不断掉落,差点砸到了她,还被碎裂的玻璃划伤了好几道口子。 所以即使是楼房内有?烟雾,她也不得不入内躲避。 虽然只是一个平层,但里面?分为了好几个区域,在夜晚之下,如同?一个迷宫。 而火势太大的地方,她无法靠近,于是只能摸索着出路。 随着江边的风吹来,沈清辞脚下的烟雾突然变成了火。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躲避开来,但自己也置身?在了火海中。 直到烟雾驱散些许,她才看?到自己来到了堆积货品的地方,除了烧焦的味道,还有?茶叶的香味。 她的心,就?像遭受了打击,一下变得无措了起来。 仓库里的茶叶,将她从梦境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她是沈清辞,至少现在的身?份是。 与此同?时,幼时的记忆也频繁涌现,“怀表…”她这才记起来,自己是要去找掉落的怀表。 但眼前的火,阻挡了她的去路,她想要穿过这些火,奋力一搏。 第120章 然而那些记忆成为了她心底的恐惧,无论是谁,她似乎都逃不开,能够燃烧生命的火,是她内心痛苦的来源。 于是她开始后撤,随着火越来越大,她开始不敢上前。 混乱的记忆,让她的内心被恐惧支配,她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哪种经历才是真切,分不清她此刻她在哪儿,她要做什么,要去哪儿。 只是看?到了火,便?下意识的后撤,想要避开这会?对她造成伤害的火。 但火的后方十分空旷,只是被烟雾所阻挡,无法凭借肉眼看?到。 正因为看?不见路与对火海的恐惧,所以使得沈清辞失去了冒险的勇气,不敢越过。 她蜷缩在火势较小?的仓库一角,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那些混乱的记忆再次拼凑起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的涌出她的脑海,那些熟悉的声音一遍遍萦绕在她的耳畔。 “公子。” “长公子。” “云中君。” “大王。” “兄长。” “阿兄。” “昭阳。” “舅舅。” “阿蘅…” 一张张来自于记忆深处的面?孔在她脑海里回想,甚至是出现了幻影,直至最后一张,也是最为深刻的面?孔出现,她的内心,她的情感,开始产生强烈的变化。 “清辞。” 商铺街道外围,随着火灾现场的被封锁与切断,围观的人也逐渐散去,只剩一些伤者家属跪地痛哭。 “妈。”沈念回到了母亲身?边。 沈虞着急的握住她,“不能进去吗?”她想通过打点进入火灾地。 “是总督下的令。”沈念道,“但是张小?姐骑着马进去了。” “张小?姐?” “是的。”沈念回道,“她听?到这里着火,就?想到了清辞。” “就?她一个人怎么行?”沈虞依旧担心。 “巡捕知道她是张总督的千金,带着人马跟过去了。”沈念继续说道。 “里面?火这么大,也烧了这么久,却一点音讯都没有?,要是清辞不在里面?,应该会?有?消息的。”沈虞心里急得,已?经派人去各路打点,准备硬闯。 “妈,您别担心。”迟迟未见沈清辞,沈念的心中自然也充满了不安,并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她仍旧安抚着母亲,“清辞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姐,这边,官府设了救助站。” 就?在安抚母亲时,沈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茉莉?” “沈老板,念姐姐。”是舞厅的歌女,那天晚宴和沈念聊了很久,也因此相识。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念走?上前关心道,“你受伤了。” “我住在这附近。”她回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起火了。” “让我看?看?。”沈念看?着她捂着的胳膊。 茉莉下意识的后撤了几步,“不,很难看?的。” 胳膊上的衣服已?经被烧毁,沈念便?强制抓住了她的手,“我是医生,你不相信我吗?” 原本在遮掩的茉莉,在难为情中放开了手,沈念看?着她胳膊上的烧伤,“得马上处理。” “妈。”沈念回过头。 “你带着她去处理伤势吧,这里我会?盯着。”沈虞攥着自己的双手说道。 “跟我来。”沈念拉着茉莉上了停在江边路口的汽车,车上有?她囤放的药品,“不用怕。” “我不怕,姐姐。”茉莉看?着沈念回道。 “我相信你。” 张寰爬进楼房,衣裳被扯破了好些口子,胳膊还被窗口的玻璃碎片所划。 但她顾不上这些伤口,捂着嘴在楼内四?处奔走?寻找,“清辞。” 楼房里到处都是火,房间的过道里还充满了烟雾,她只得闭气入内挨个寻找,最后又回到了窗前,大口的呼吸着。 忽然一阵风刮来,将烟雾吹走?了些许,但同?时楼内的火更盛了。 在搜寻的过程中,她的身?上也多了不少烫伤,她看?着风向,似乎都往一个地方走?,那里的火最大。 看?着燃烧的火势,脑海里的记忆再一次浮现,记忆中的人影,好像在为她指路。 此刻,她内心的慌张与恐惧,都化作?了想要见到的迫切。 她擦了擦脸上的污渍,长吸了一口气便?向火海奔去。 “清辞。”张寰来到了仓库中,是被一种强烈的感觉吸引而来。 她想要见她,想确认她的安危,想要她平安。 “清辞。” 沈清辞在即将昏厥时突然听?见了呼唤,她抬起头,在火海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并,潸然泪下。 第111章 重逢 寒风在?殿外呼啸,夜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了人的肩头。 殿内的门忽然被打?开,惊扰了榻上还未入睡之人,“谁?” 守备森严的王宫中,能够摸黑进入她寝殿的人,她心里已有答案。 看着她手中的灯盏,还有肩头的雪,“下雪了吗?” “嗯。” 她坐到了她的床头,并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我只是来看看你。” “是看我,还是怜悯?”她对视着她,撇过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怜悯与施舍。”她回道,“对于你,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资格。” “那你来做什么?”她不解。 “阿蘅。”她突然唤道,声音无比的轻柔,“对不起。” 这两句话?,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突然颤动,她看着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种压抑与悲伤的情感从心中生来,也是一直夹杂在?她们之间的。 于是她便从榻上爬起,在?微弱的火光下,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与床头那火光交织。 她看到了,那闪烁的泪光,很是心疼的抬起手,替她轻轻擦拭着。 不管是言语,还是语气,还是动作,今夜她都感受到了无比的柔软,就好像是水,是再也掀不起波澜的水。 “你后悔吗?”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问道,她看着她问道。 “不后悔。” ———————————— 在?看到彼此,四目相对的瞬间,两行泪水便从眼?角流出。 尽管中间隔着烈火,但那火光中熟悉的身影与目光,都让张寰激动不已。 不管现在?她们身处何种险境,此刻,她找到了她,也确认了她的安危。 心如烈火般炽热,如死?灰于绝望中复燃,再烈的火,也无法烤尽眼?底的热泪。 而今再对视,她们的眼?里各自?都多了一份愧疚,仅仅是这一眼?,她们心中便有了确切的答案。 明明一直在?接触的人,此刻就像是久别重逢,那种喜悦与激动,让她们忘却了一切的伤痛。 张寰环顾了一下四周,找来了工具将眼?前的燃烧物?清除。 但就在?她扑火时,旁边一侧的货架轰然倒塌,虽然没有殃及到她,但却阻挡了来时的路,仓库内的火烧得?更大了。 沈清辞朝张寰缓缓走去,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同?时也多了许多心疼。 “所以,你早就想起来了?”沈清辞问道,“我是谁。” 张寰走到她的身前,她比沈清辞更早想起来,只是一直无法肯定与确认,“你就是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改变。”张寰回道,“因为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我是一直相爱的,不是吗?”她又问道。 无论过往如何,无论结局如何,她们的爱,都不曾变过。 沈清辞上前将张寰搂进怀中,二人在?火中紧紧相拥。 “或许你可以讨厌我…”可她内心深处,却还有一层害怕。 “不。”沈清辞打?断道,“过往之中不曾,现在?更不会,将来也是。” “你将这些话?说给?我听?,那么你自?己呢?”察觉到张寰眼?神变化的沈清辞开口问道,“是因为愧疚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张寰问道,“我会有愧疚这是必然,无论是我的言语还是行为,都对你的结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但那样的愧疚只会让我想要远离,我已没有资格再触碰你,可是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你。” “或许,有比退缩更好的办法。”张寰又道,“我所告知你的话?,都来源于你,是你教会了我这些。” 两世的记忆累积,以及张寰的言语,让沈清辞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之所以那样选择,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她回道,“我承认自?己的懦弱与逃避,那样的挣扎,让我痛不欲生,我无法面对一个那样的自?己,在?生与死?之间,在?病痛折磨之下,我好像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第121章 “好像只有死?亡才可以解脱我,我知道那样做很自?私,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那些牵挂我的人。” “也许是经历的还不够,我没有办法彻底控制自?己。” “我唯一的不舍,”她搂着张寰,“只有你。” “可是…”张寰在?她怀中抽泣了起来,离别前夕的场景,成为了她醒来后无法忘记的伤痛,“你离开得?那么绝决。” “我看着你的背影,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我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挽留,可我还是期盼你能够留下,可是你的言语,让我又一次退缩,我明明,是那样的想将你留下。” “你的不愿意回头,让我收回了伸出的手,那样的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留下,为我留下。” “可是我…” “真的有太多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这是她从前不会说出口的话?,也许她的改变并非是重活一世,而是再看到冰冷的尸体时,源自于内心的忏悔与醒悟。 两个犹豫又纠结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迎来了彻底的分别。 那些深埋在?心底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向上天祈求,如果?再有一次,一定要开口。” 沈清辞听?后,心疼的抱着张寰,“有一些话?,不用你开口,我已能感知。” “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我从不后悔,那样的结局,也是我的选择。” “在?世俗里,你我都有太多的无力。” “可即便是如此,也无法阻止两颗心的靠近。” “再多的理智,也无法控制与压抑那些思绪。” “好在?…”沈清辞的声音变得?哽咽,“我们还有机会。”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与爱人相拥,给?了她克服对于火的恐惧。 即使?浑身是伤,即使?一切都不那么如意?,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仍然会有人愿意?向自?己走来。 张寰抬起头,看着周围的火,两个人身上都已是汗流浃背,不管是来时路,还是后方的廊道,都已被堵塞,里面的烟雾也越来越浓,已经蔓延到了她们的身侧。 “可现在?…要怎么出去。” 沈清辞剧烈的咳嗽几声,脸色突然变得?极差,张寰瞬间紧张了起来,刚刚看到的血迹,以及唇色的苍白,于是她检查了一遍,发现沈清辞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清辞。” 她扶着沈清辞来到了一处烟雾较少的角落坐下,“你伤得?很重。” “你不应该来的。”沈清辞看着逐渐蔓延过来的浓烟说道,如果?无法出去,即使?没有被火烧死?,也会丧生在?这烟雾中。 “现在?你还要说这种话?吗?”张寰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已经来了。” “我已经有过一次遗憾,在?忏悔中度日如年,你还想让我经历第二次吗?” “那也太残忍了。”她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我没有找到你,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即使?是活下来了,对我来说,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张寰的话?越发哽咽,“你是怎么样能够认为,我在?失去你之后,还能够独活?” 沈清辞瞪着湿红的双眼?,泪水从眼?角不断冒出,同?时,她抬起手擦拭着张寰脸上的泪,“抱歉。” “你觉得?死?亡很可怕吗?”张寰问道。 “爱人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她继续道。 “这意?味着永远失去。” “看不到你,抱不到你,感受不到你。” “那么其他的一切。” “对我而言,都已经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清辞抚摸着她的脸,她这才知道,在?她离开后,她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煎熬。 “对不起。” 张寰摇着头,“这应该是我要对你说的。”她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于是她便摸索着仓库周围,寻找其他的出路。 “没用的。”沈清辞说道,“这个仓库是密闭,只有两扇门,一扇是我刚刚来的,那边已经倒塌了。” 砰!—— 被烧着的货架轰然倒塌,大火也迅速弥漫了开来,墙面上掉落的墙体,差点砸到了张寰。 沈清辞紧张她的安危,“阿蘅。” 仓库内的烟雾实在?太呛,已经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的张寰回到了沈清辞的身边坐下。 二人相互倚靠,看着慢慢逼近的烟雾,“这样也好。”张寰道,她将头靠在?了沈清辞的肩膀上。 沈清辞握着她的手,“连累的话?就不要说了。”又道。 “你害怕吗?”沈清辞搂着张寰说道,“也许这一次,我们仍然无法逃脱。” “要听?实话?吗。”张寰道,“现在?的我。” “嗯。”沈清辞点头。 “怕。”张寰回道,她靠在?沈清辞怀中,紧紧依偎,“可我更害怕再次错过你。” “所以进来的那一刻,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只要能再见到你。” 沈清辞搂得?越发紧了,“阿蘅,谢谢你。” “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她庆幸的说道。 “这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张寰抬起头看着她注视自?己的目光回道。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将我们分开。” 第112章 船行 三年后 1910年,广州,三月,春 距离港口不远的江边停靠着?一艘巨大的货轮,三年前?被?烧毁的商铺,如今已经?重建,而受损最严重的十?三行,因为这场火,彻底陨落。 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以运输船业为主的新商行,并且搬至香港,又于今日在广州成立分行,正式开?业。 ——沈宅—— 沈清辞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张寰坐在梳妆台,随后起身问道:“这样行吗?” 看着?她妆容与衣着?,沈清辞笑眯眯的回道:“好看。” “我问真的。”张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多人呢,总不能失仪吧,那天在香港就不好,你还敷衍我。” “哪有敷衍,我说的也是真的。”沈清辞认真的回道,随后走?上前?向张寰索取着?拥抱,“只要是你,怎样都好看。” 张寰回抱着?她,仰起头,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她怀里?蹭了蹭。 “需要注意一些什?么吗?”随后她仍然紧张的站在镜子前?整理衣着?。 “做生意而已,只要我们具备足够的价值,无?论你穿什?么都是一样的。”沈清辞回道,“那些真正的老狐狸,看的都是实际价值。” “你再好看,喝再多的酒,没有价值都是空谈。”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不重视吧。”张寰又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还有时间,不用着?急。” 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沈清辞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姑姑。” 沈虞站在门口,“方便?进来吧?”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进出沈清辞的房间。 沈清辞点了点头,沈虞走?进了进来,“姑姑。”张寰再次起身,也随沈清辞改了口。 “为今天下午的开?业做准备吗?”沈虞习以为然,随后到她的身前?问道。 “嗯。”张寰点了点头,“清辞她说什?么都要我陪着?一起去。” “看到你们越来越好,我也很放心。”沈虞说道。 “清辞。”她又唤了一声沈清辞。 沈清辞听懂了姑姑的意思,于是退离了房间,将门带上。 “广州这边的分行正式成立之后,你们就要回香港了吧。”沈虞拉着?张寰坐下。 “清辞说,会常回来的。”张寰回道,“姑姑放心。” “我知道。”沈虞点头,她拉着?张寰的手,“清辞是我带大的孩子,之前?也想过很多,关于她的以后,如今看到你们这么好,她能够遇到你,我也为她高兴,同?时也很感?激你。” “姑姑。”张寰看着?沈虞,在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舍,“您将清辞教养的很好,我生长在高门之中,如果不是清辞,我的命运或许也与父兄一样,要背负着?家门的责任,是她将我解救出来,我更应该感?激您才?是。” 沈虞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是。”张寰应道。 随后沈虞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寰。” 锦盒里?的是一些精致的首饰,看着?似乎年份有些陈旧,张寰看到后,连忙推辞,“姑姑,这太贵重了。” “这是清辞的母亲,在医院临终前?的嘱托。”沈虞说道,当初的火,沈清辞的母亲虽然被?救出,但是由于伤势过重,最终还是身亡,“本来是留给清辞成年后的,我便?寻思着?,等?她大婚再拿出来,那个时候也有了新的倚靠,以免睹物思人,伤心过重。” 第122章 张寰从沈虞的口中听出来了意思,于是再没有推辞,郑重的接过,并说道:“我会照顾好清辞的,替您和母亲。” ——江边—— 晌午,日照正盛,江面上泛着?波光,港口停泊着?许多船只,江边沙石堆满的路上挤满了人。 人流都朝着?江边一艘巨大的货轮上涌入,甲板上还拉起了喜庆的横幅。 汽车沿着?江边的道路,缓缓行驶着?,张寰趴在车窗上,看着?风拂过的江面,轮船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淡蓝的天色与江水相接壤。 “怎么了?”眼前?的景色突然静止,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张寰回头问道。 只见沈清辞推开?了车门走?下,张寰也与之一同?下了车,又问道:“难道车又坏了?” “你看车前。”沈清辞回道。 张寰便?顺着?她的目光,在车头前方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色小狗。 “好可爱的小狗。”张寰走上前?,随后看到了它腿上的血迹,并且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们,“它受伤了。” “我们把她带走吧?”张寰蹲在地上,抬起头问道。 沈清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你想养它吗?”问道。 “嗯嗯。”张寰眯着?眼睛点点头。 沈清辞于是从车里?拿出了一件外衣,走?到张寰身侧蹲下来,“来。”用外衣包裹着?小狗带回车内。 整个过程,小狗并没有叫唤,而是十?分乖巧的躺在了车中。 张寰回到车内,翻找着?车内放着?的点心,随后拿了一块肉脯放到小狗身前?。 起初小狗有些胆怯,在张望了片刻后才?伸出脖子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舔。 “等?剪彩之后,就带着?它去处理伤口。”沈清辞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好。”张寰高兴的点了点头。 车子开?到港口附近停下,货轮附近的人越来越多。 沈清辞走?下车,便?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赶上前?,“沈老板,恭喜呀,在广州又设立了分行。” “包老板,同?喜。”沈清辞也热情的回应着?。 随后人越来越多,沈清辞紧紧拉着?张寰,向众人一一感?激,“诸位老板,船上叙旧吧。” 张寰挽着?沈清辞的胳膊,两个女子在一堆商人中间走?向了江边的货轮。 为了安危,轮船上安排的人手将二人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除了合作商之外,还有银行的人,以及官府的人,只不过这几年间,朝廷已经?彻底落寞,影响力也大大降低。 “总督大人到。” 沈清辞听到声音,于是带着?张寰主动?走?上前?,“张大人。” “父亲。”张寰也唤道。 “恭喜。”张仁君笑眯眯的向沈清辞道贺。 沈清辞很是识趣,感?恩道:“当年那场火,十?三行尽数焚毁,如果没有您的帮扶,沈氏不可?能有今日。” “我也只是秉公处理而已。”张仁君道,“而且,我没有看错人。”他看着?沈清辞,又撇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 三年前? 烟雾弥漫到了她们的身侧,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也渐渐模糊,但她们仍然紧紧相拥。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不甘心呢。”张寰依偎着?沈清辞说道,“明明才?刚刚重逢,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再一次的,感?受你。” 沈清辞搂得越发紧,就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液中,在意识逐渐削薄前?,充满了不舍,“我也是。” 张寰抬头对视着?她,两个人的额头轻轻相触,烈火燃烧的声音中夹杂着?彼此的喘息。 就在二人越来越贴近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快,四处搜寻。” 这阵声音打破了寂静,张寰睁开?双眼,似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她便?再次拼尽了力气,在仓库中弄出一些声响。 外面救援的人员听到动?静声,于是开?始扑救大火,并将门口阻挡的障碍清除。 “大人,这里?面有人。” 巡捕带着?士兵闯了进去,随后提来了几大桶水,将火浇灭了些许。 进去后又被?倒塌的货架阻拦,“快,快,搬开?。” 浇灭的货架被?挪开?后,便?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您没事吧?”巡捕快步走?到张寰身前?,“张小姐。” “我没事。”张寰强撑着?身体将沈清辞从地上扶起。 “快。”巡捕挥了挥手,命人抬来担架。 “小姐,总督大人在寻您。”巡捕随后又说道,跟丢张寰之后,总督张仁君亲自抵达了十?三行,并且得知了自己的女儿进入了火海,于是增派了人手救火。 但此时张寰的注意力都在沈清辞身上,“她受了很重的伤,要立马救治。” “是。”巡捕见她着?急,于是不敢耽搁。 从火海中出去后,张寰一路陪在沈清辞的身侧,尽管她的体力也有所不支。 沈清辞被?送去了洋人开?设的医院,张寰随后又细心的派人去通知了沈虞与沈念。 沈虞带着?女儿赶到时,已经?是天亮。 “清辞怎么样了?”沈虞看着?床上还未醒来,满身伤痕,揪心你问道匍匐在榻前?的张寰。 “还没醒,但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张寰起身回道。 “医生怎么说?”沈念问道。 “是说烧伤有些严重。”张寰回道。 “你也受伤了。”沈念看着?她手上的包扎。 “我只是一些擦伤,不碍事的。”张寰道。 “真的非常感?激你。”沈虞忽然握住张寰的手说道,“事情的经?过我们都了解了,如果不是你,清辞她恐怕…” “您太客气了,这也不光是为了清辞。”张寰说道,随后她将目光看向床前?的沈清辞,“也是为了我自己吧,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出意外。” “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她好好的。” 第113章 鸢尾(一) “患者醒了。”洋人医生过来检查时,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 还在与沈虞母女?交谈的?张寰激动的?回到了沈清辞的?床前,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轻轻喊道:“清辞。” “谁是监护人。”医生忽然问道。 “我是。”沈虞说道,“我是她的?姑姑。” “麻烦请签个字。”医生拿来了一本记录册。 沈虞思考了片刻,没有立马签字,而是小声问了问沈念。 随后她将纸笔拿到了张寰跟前,“我想,应该由你来签,清辞的?性命是你救下的?。” 张寰愣了愣,显然有些惊讶,“我听说洋人的?医院,治病是需要家属签字,可我…” “你对清辞来说,难道还不算家属吗。”沈虞说道。 “内地?的?洋人医院,没有那么严苛,你放心签吧。”沈念又说道,“不过,你可以拒绝,毕竟这?也算是一份责任,作?为?监护的?责任。” “你是否愿意,你有选择的?权利。” 张寰听后,于是在沈清辞那一栏的?末端,毫不犹豫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吗?”张寰将纸笔还给沈念。 “可以了。”沈念将之递给医生。 “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又向?沈虞母女?以及张寰说道,“接下来静养观察即可。” “非常感谢您,医生。”沈念感激道。 医生点了点头,便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 “清辞。” 沈清辞从昏迷中醒来,身?体恢复机能后,对疼痛的?感知也变得清晰了起来,除了烧伤之外,身?上?还有好几处缝合。 她忍着剧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蘅。” “你醒了。”张寰热泪盈眶的?看着她。 “小辞。”沈虞与沈念也相继凑到了床边。 沈清辞环顾着周围,这?才发现她们已经脱离了火海得救,而自己也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姑姑,姐姐。”沈清辞虚弱的?喊道。 “你可把我和?妈吓死了。”沈念心有余悸的?说道,“要不是张小姐,我们恐怕就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小辞。”沈虞哭红着眼睛,心疼地?看着沈清辞。 “让你担忧了,姑姑。”沈清辞自责的?说道。 “你没事就好。”沈清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被褥,随后擦了擦泪眼,“没事就好。” “商行的?火…” “这?件事官府正在调查,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就安心养伤。”沈虞宽慰道。 “好。”沈清辞没有逞强,而是应下了姑姑的?话?。 关怀过后,沈虞又看了一眼张寰,“既然张小姐在这?里,那我和?你姐姐就先?回去处理事情了,有她照顾你,姑姑能放心。” 第123章 “好。”沈清辞点头。 “那就麻烦张小姐了。”沈虞走时又向?张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寰回道,“也是我想做的?。” 沈虞点了点头,便带着女?儿沈念离开了医院,昨夜的?火,让十三行一夜间化为?灰烬,各商行损失惨重。 沈虞母女?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张寰看着沈清辞缓缓坐下。 沈清辞躺在床上?,见她眼里的?泪水,心疼至极,于是吃力的?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擦拭着泪水。 张寰抬起手,握着沈清辞抚摸自己的?手,“疼吗?” 沈清辞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不疼。” “骗人。”张寰却不信的?说道。 “真的?。”沈清辞又道。 “当我不知道么。”张寰仍然不信,“那么大一个口子,缝了这?么多针。” 沈清辞抚摸着她的?脸,“可如果不是这?场火,我想我会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需要你想起来。”张寰说道,“我记得就行。” “不,”沈清辞道,“这?对你不公平。”史?册中,昭王后殉葬,而她也多次梦到这?个场景。 “什么样才是公平呢?”张寰问道。 “你不觉得这?样,才是对我不公平吗。”张寰又道,“只许你为?我,却不许我为?你。” “你把一切都做尽了,想尽了,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 “阿蘅。”沈清辞轻轻皱眉。 “我和?你之间,需要讲公平吗?”张寰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很伤人,至少对我来说。” “因为?这?意味着,你不愿意亏欠我。”张寰又道,“这?对我来说才是不公平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亏欠我。” “你让我感觉,我永远也走不进你的?内心。” 沈清辞思考了良久,她看着张寰,心疼说道:“不会再说了,这?样的?话?。” “很抱歉,”同时,她又与之道歉,“让你这样为我担忧,为?我涉险。” 张寰握着她的?手,紧握着,“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这?是现在我唯一的?期望。” “好。”沈清辞点头应道。 “也不要再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告诉我。”张寰继续说道,“我想,在我们的?过往之中,所有的?情与爱都只是深藏在心底,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所以才造成了那样的?结局。” “我很痛苦,也很自责,一切都太?晚。” “于是我思考着,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不可挽回时才肯开口呢。” “害怕与愧疚,不该成为?理由。” “我们并非彼此?,也无法完全知道彼此?真正的?想法,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可这?些都无法阻止我们向?彼此?靠近,我们的?心靠近。” “所以,我现在会想,我们把一切都说出来,无需遮掩的?,即使我无法彻底理解,但我想要努力的?去靠近你,去理解你。” “我不想要公平,不想要分彼此?,那些被自己束缚住的?折磨与痛苦,我受够了。” 张寰握着沈清辞的?手,埋着头在床间,眼角冒出的?泪水,打湿了沈清辞的?手背。 听到这?些话?,与手背感受到的?湿润,沈清辞吃力的?从病床上?撑着坐起,“我明白?了。” “阿蘅。”沈清辞同样红着泪眼,抬起手擦拭着张寰眼角的?泪,“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要忘记过去。” “而是为?了,”她注视着沈清辞,“走向?更好的?将来。” 三天后 十三行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附近一带的?商馆几乎被烧成灰烬,还波及了洋馆。 火灾平息后,两广总督张仁君当即下令彻查火灾的?原因,同时扩充消防署,于城内设立三个分署。 在大火平息后,张仁君亲自来到了沈清辞所在的?医院。 “爹爹。”张寰走到病房门口,“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儿吗?”张仁君问道。 “清辞受了很重的?伤,我不能离开。”张寰说道。 “清辞?”张仁君盯着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她醒了吗?” 张寰点头,“爹爹谓何事而来。” “十三行的?火是从沈家开始的?。”张仁君道。 “这?个火…”张寰抬起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怀疑沈家,也没有理由怀疑。”张仁君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我只能说,我是来帮她的?。” “那爹爹进去和?她说吧。”张寰让开说道。 张仁君走进病房,沈清辞半躺在病床上?,床头的?柜子上?有半个已经削好的?苹果。 “张大人?”沈清辞撑着身?体。 张仁君走上?前,“沈老板,好好休养。” “我这?次来只是询问一下你的?情况,顺便来看我的?女?儿。”张仁君道。 “十三行的?火…”沈清辞却担忧着那场火灾。 “这?场火并不简单,涉及了一些工人,还有洋人,但幕后之人,我心里已经有些猜许,也必定会主持公道。”张仁君说道,“只是,这?场变故…” “这?场变故给沈记带来了不小的?损失。”沈清辞皱着眉头。 “这?场火,只会让你的?计划难上?加难,但是官府也爱莫能助,朝廷要忙皇太?后的?生辰。”张仁君似乎已经有了要放弃的?想法。 “不,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您的?帮忙。”沈清辞说道。 “什么?” “银行。”沈清辞道,“汇丰银行。” “你要向?汇丰银行贷款吗?”张仁君问道,“朝廷已经欠下了巨额外债,为?了获取贷款,将关、盐两税的?收存权做了抵押。”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给出的?抵押。”张仁君又道,“即便你是富商,汇丰银行也未必会愿意给你,他们不会愿意承担风险的?。” “可以试一试。”沈清辞道。 “你不想听听我给你的?解决方法吗?”张仁君问道。 沈清辞愣了愣,这?次火灾之后,她原以为?张仁君会放弃,“清辞不解。” “我会将纵火贼揪出,并让他承担全部的?损失,你可以利用这?笔钱。”张仁君说道。 沈清辞听出来了张仁君的?意思,“看来张大人,知道这?火是谁放的?。” 张仁君摸了摸白?胡须,“纵火是我不曾想到的?,十三行的?火,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我上?任之前,就查阅过。” “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还是民间百姓,国人的?内斗总是无休,为?了眼中的?蝇头小利,而止步于前,于是才给了洋人的?有机可乘。” “这?样的?朝廷,您为?什么还要竭尽全力去维护?”沈清辞问道。 “这?是我的?国,我的?家,我有什么理由不维护?”张仁君反问。 第114章 鸢尾(二) 沈清辞沉思了片刻,两世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让她对这个国家与局势有?了全?新的?看法。 “而?今朝廷这般,若要重振,恐回天乏术。” “能救万民?于水火,振兴中国,唯有?革新。” 张仁君并没有?反驳沈清辞的?话,“沈老板于西洋留学回来,是见过世面之人,这番话,自然有?着道理。” “但新的?事?物与思想的?出现,意?味着将要打破陈规,撕开已有?的?秩序,我们的?国家用?同一种秩序延续了几千年,如今要打破他,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张仁君又道。 沈清辞想到了西方?的?革命,以及对于东方?经济入侵,于是预判了朝廷的?结局,“洋人都在觊觎东方?,他们正在一点一点的?掌控我们的?命脉。” “如今的?悬殊,比我们看到的?要更大,不?过数十年的?时间?而?已,一场革命,就?让天地发生了变化,局势被彻底改变。” “因为腐朽与陈旧,从内改变的?确是需要时间?。” “但异族的?爪牙已经入侵,他们的?贪婪只会来得更快。” “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足够重建新的?秩序,很快。” “你是说朝廷会亡故?”张仁君看着沈清辞问道。 “这个结局不?是可见的?么。”沈清辞回道,“但朝廷的?亡故,只能代表一个政权的?陨落,这无关民?族与国家,但它会影响到民?族与国家的?稳定。” “你说的?这个毁灭,是我们的?民?族?”张仁君惊道。 “各界的?学者,都在做预测,一些有?志之士,开始筹备风险的?应对,这不?是危言耸听。”沈清辞道,“接下来,我们的?民?族将会迎来最动荡的?时期。” 第124章 “朝廷已经无力应对这样的?局面了。”沈清辞又道。 张仁君听后,眼里止不?住的?落寞,作为朝廷重臣,他很清楚内部真正的?样子,“我做好?一个地方?官与臣子应尽的?责任,至于结局,已经不?是我能够撼动的?。” “对于你的?事?,我不?会食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张仁君又道,“你我都尽最后一份力,无愧于心就?好?。” “清辞明白。”沈清辞点头,她看得出来,张仁君是一个纯臣。 张仁君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但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病房。 见父亲离去,张寰坐回沈清辞的?床边,并将床头的?苹果拿起,削完剩下的?皮之后,将之切成小块。 沈清辞重新拿起了沈虞交给她的?账本,“要吃块苹果吗?”张寰问道。 “好?。”沈清辞伸出脖子张开了嘴。 张寰将切好?的?一块苹果喂进了她的?嘴中。 “十三行的?火,涉及了一些争斗,”张寰说道,“父亲应该要处理背后一些营私的?商人。” “这火会是谁放的??”沈清辞突然问道,“那天我开窗的?时候,看到了很熟悉的?身影,像是陆家的?儿子。” “看来和父亲猜的?不?错。”张寰说道,“陆家送了很多东西到总督府,是通过内眷,父亲没有?拒收,除了陆家,还?有?几家商行,但以陆家为首。” “他们想要什么?”沈清辞问道。 “他们想要垄断整个区域的?商业,并进行整治。”张寰回道,“合并其他商行,与洋行竞争,并且许诺进行城建。” “你父亲,是犹豫过的?。”沈清辞说道。 “是。”张寰回道,“但这很麻烦,陆家的?实力,父亲并不?相信。” “城建…”沈清辞摩挲着下巴,“这可是不?小的?野心。” “但显然,你给出的?筹码更令父亲动容,近期想来是我和你的?关系,让陆家有?所察觉了。”张寰说道,随后她又递了一块苹果到沈清辞的?嘴中。 “城建需要银两,直接给钱,可不?比给承诺要更可观吗,”沈清辞咬下苹果,思考着说道:“陆家…” 半个月后 ——陆宅—— 一群警察与士兵将陆宅团团围住,陆家父子匆匆走了出来,面对一队配有?枪支的?警察,大惊失色道:“这里是民?宅,你们要做什么?” “陆老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名警察走了出来说道。 “中队长,这是谁的?意?思,为什么?”陆老爷问道。 “自然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十三行的?火,已有?工人指控,是授了陆家大少爷之意?。”警察回道。 陆老爷看着自己的?长子陆川,皱眉道:“江边的火是你放的?” 陆川连忙矢口否认,“有?证据吗,你们就?这样抓人?”并且理直气壮的问道。 “巡捕房抓人,上头的命令就是证据。” 不?等陆氏父子反驳,便挥了挥手,“奉总督大人之命,陆氏行贿,纵火行凶,抄家。” 陆老爷听后,大怒道:“总督大人收了我这么多礼,若说行贿,总督大人收受贿赂,又该当?何罪。” “陆老爷,证据就?是你送的?礼,总督大人早已将其悉数充公。”警察回道。 “什么?”陆家父子这才察觉到什么。 “爹,这个张仁君收礼不?办事?,反而?利用?这个倒打一耙,也太阴险了。” “好?你个张仁君,敢算计我们?” “真是聒噪。”警察有?些不?耐烦,于是命人封了二人的?嘴,“带走。” 是年十二月,冬。 ——沈宅—— 修养半月后,张寰陪同沈清辞办理了出院,并随她回到了家中,照顾她的?起居。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关于十三行的?火灾,官府终于给出了确切的?答复。 沈虞拿着最新的?报纸回到了家中,这场火,沈家的?损失最为严重,但好?在仓库里的?货物早在之前就?与官府做了交接,并运往了京城。 沈清辞接过手中的?报纸,便看到了官府对于商行重新构建与大力整顿,经过这场变故后,十三行名存实亡。 “总督大人明察秋毫,察觉这场大火一定是蓄意?而?为,于是从发生矛盾的?工人开始盘问,一开始说的?是洋商在背后搞鬼。” “这火是陆家父子放的?吗?”沈清辞看着报纸上的?处决。 “听说是陆家的?长子,本来只是想烧沈氏的?仓库,却不?曾想火势太大,一下就?到了不?可控的?状态,连带着整个十三行。”沈虞说道,“但不?管到底是不?是陆家,官府都在借这个机会,对当?地的?商行进行整顿。” “整个十三行…”沈清辞挑起了眉头。 随后沈虞又拿出了一个新的?账本,“这是朝廷给货款,这笔钱,你看够吗?” 沈清辞接过账本,因为张仁君的?缘故,这笔交易异常顺利,也远超她的?预计,“按照最开始的?设想,确实不?太够,不?过,我可以另外想办法。” “找银行借贷吗?”沈虞问道。 “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目前来看这笔钱应该是够的?,还?可以留出一部分来维持沈氏的?运作,不?过我要亲自去一趟英国。”沈清辞回道,“新的?船只费用?太过昂贵,风险太大,所以先做积累,尝试一下。” “怎么,这场火把你的?胆子也烧没了么?”沈念在一旁说道,“听你当?时的?构想,可是要建一个商业帝国呢。” “没那么夸张。”沈清辞道,“我回来之前,西方?的?局势很紧张,所以我推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的?目光与重心将会转到自己的?国家与敌对势力身上。” “目前还?没有?商人敢去尝试航运业,但是这江上每天的?船只来往不?断,我想它必然是可行的?。” “你提前回来也是发现了局势不?对吗?”沈虞回道。 沈清辞点头,“这是中国商业的?机会,但接下来会是一个动荡的?时期。” “那你此时去西洋,安全?吗?”沈虞又问道。 “虽然有?一些小的?摩擦,但是短时间?内战争不?会彻底爆发的?。”沈清辞回道,“不?过为了避免发生变故,所以我决定明年开春就?去。” “如果你能保证是安全?的?,我没有?什么意?见。”沈虞回道。 “如果是去英国,你可以带上你的?姐姐,”沈虞忽然又道,“你姐姐也在英国呆了一年。” “我可不?和她去。”沈念躺在沙发上,从手中的?书籍中探出脑袋,“再说了,对于西方?,她比我熟吧,我就?只呆了一年。”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小辞肯定是要带着张小姐去的?。”沈念又将目光转到了沈清辞的?旁侧。 张寰本想说些什么,只见沈虞开口道:“也好?,有?张小姐陪同,我也能多放心些。” “姑姑,做决定之前,我就?和阿蘅商议好?了的?。”沈清辞说道,并握住了了张寰的?手,“大概会停留几个月,那边的?航运很发达,船只购买不?是小数目,需要做谈判,如果顺利的?话,会在夏天之前回来。” “好?。”沈虞点头,“不?过这个事?情?,张大人知道吗?”又问道。 “父亲知道的?,对于我的?事?,他并不?反对。”张寰回道。 沈虞与女儿沈念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那就?好?,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也不?会过多的?干涉,这是你们的?选择,也是你们的?自由。” 沈清辞和张寰对视着,随后十指紧紧相扣,向沈虞说道:“谢谢姑姑。” 第115章 鸢尾(三) 1907年,除夕,夜 与往常一样,被公务缠身的张仁君并没?有归家,而张寰也受到沈家的邀请,留在?了沈家庆贺新年。 “你慢一点。”张寰扶着?梯子,提醒沈清辞道。 沈清辞爬上?人字梯,随后伸出手,“给我吧。” 张寰没?有立马松开梯子,而是在?扶稳,确定安全?后才转身将身后的对联和?浆糊逐一递给沈清辞,“给。” 沈念则站在?门口指点,“再往右边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好?,就这个位置。”她道,“差不多了。” 沈清辞将横幅贴好?后,将楼梯搬到一侧,“怎么样?” “好?,可以。”沈念点头道,随后她又拿来了一些红色的灯笼,“今年趁你回家了,把这些也都?挂上?吧。” 张寰从沈念手中接过灯笼,递给沈清辞,“小心一点。” “好?。” 由于沈清辞的归来,再加上?张寰的到来,让沈家多了许多热闹。 第125章 沈宅的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喜庆的贴纸,沈虞满心欢喜的安排了一顿年夜饭。 入夜时分,庭院里响起了鞭炮的声音,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沈虞亲自为张寰盛了一碗鱼汤,“是刚从江里打捞出来的新鲜鲤鱼,你尝尝这个汤。” “年年有余。” 张寰双手接过,“多谢姑姑。”尝过之后,连连称赞。 沈虞又夹了一些菜到张寰的碗里,对于沈家的看重?,张寰心中很是感激。 “清辞。”沈虞看着?沈清辞,夹了一些菜到她的碗里。 “妈,还有我呢。”沈念撒着?娇说道,“您是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嘛。” “妈怎么会忘记呢,”沈虞笑眯眯的说道,“这块最大的,给我们?家念念。” 一家人其乐融融,今年的除夕,沈虞格外?开心,不光是两个女儿都?回到了身边,家里又多了一个女儿,“今年,是最开心的一年,有你们?几个孩子陪着?我。” “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以后咱们?还有好?多年要一起过。”沈虞看着?张寰说道。 沈家的温馨,让张寰很是触动,沈清辞将手拿下桌,轻轻握住了张寰紧攥的手,这一举动,缓解了她的心,她看着?沈虞,应道:“我会的,姑姑。” 吃过年夜饭后,看着?钟表的时辰还早,于是沈清辞拉着?张寰去了江边的老街,虽是除夕夜,但这里依旧热闹。 “这里离我们?上?次去的地方远吗?”张寰忽然问道。 “不远。”沈清辞回道,沿着?江边一直走,过了这条街就是了。 “我们?再去一次照一次相吧。”张寰提出道,“你怀表里的那张照片,该换了。” 沈清辞愣了愣,随后看着?街道,只有一些饭店酒楼还开着?门,“除夕夜应该都?回家团圆了吧,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守岁。” “万一呢,就像我父亲那样的,无论是公务,还是为了生计,总有些人无法归家。” “好?。”沈清辞握着?张寰的手,揣进了口袋中,“咱去看看。” 张寰满心欢喜的点着?头,穿过一座城楼,张寰脱离了沈清辞的手,跑到她的前面?,转过身面?对着?她说道:“我有预感。” “什么预感?” “上?次那个老板,今夜还在?。”张寰道。 “真的吗?”沈清辞看着?她问道。 “感觉的。”张寰背着?自己的手,一边后退,一边笑眯眯的说道。 沈清辞于是笑了笑,“他一定在?。” “你怎么知道?”张寰停下脚步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走到她的身前,用自己的手捂着?她的手,并不断的吹着?热气,“因为是你感觉的。” “什么啊,我就随口一说而已,这也信?”张寰道。 “信,当然信,”沈清辞回道,“你说的,我都?信。” 一刻钟后,她们?来到了曾经走过的那条街道,但是店铺几乎都?已经关闭。 “看来都?关门了,这里好?冷清。”张寰说道,“我的感觉要不准了呢。” “这不是还没?到吗。”沈清辞说道,并没?有要停留下来的意思,她拉着?张寰又走了半刻钟。 “看,灯还亮着?。”沈清辞道。 张寰突然变得很是开心,连脚下都?变得轻快了起来,她拉着?沈清辞跑进了照相馆。 但这次老板并没?有要打烊的意思。 “老板。” 店老板将一台新的相机架好?,“二位,需要拍什么样式的照片?”随后他看着?有些眼熟的两个人,“你们?之前是不是来过。” “秋天的时候,我们来拍过。”张寰说道,“也是大晚上?。” 老板仔细回想了一下,但并没?有立马想起来,只是觉得她们?眼熟,为了客套,于是假装记得,“二位,这次需要拍什么,还是合照吗?” “当然。” 因为是年夜,所?以二人穿得十分喜庆,并且是相同样式的衣物。 但这一次,二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距离,张寰很是自然的挽着沈清辞的胳膊,二人贴得极近。 店老板看着?二人,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但那天晚上二人的关系明显没有这么亲近,于是一下就明白了。 “好?,就这样,非常好?。”店老板走回相机下,“来,看这里。” 随着?声响结束,店老板直起腰身,“就拍这一张吗?” “今夜除夕。” “今天就先拍这一张吧。”张寰说道。 “您上?次说的结婚照…”店老板试探着?口风。 张寰于是看了一眼沈清辞,沈清辞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回道:“等?下次回来,一定拍。” “下次回来?”店老板不解。 “得出去一趟,预计明年秋天回来。”沈清辞道。 “明白了。”店老板道,“这照片还是按照上?次的地址吗?” “不,”张寰开口道,“这次送到檀园的沈宅去。” “好?嘞。”店老板将地址记下。 看着?店内的钟表,已是深夜,“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吗?”沈清辞问道。 “好?。” 二人回到沈宅守岁,临近子时,沈清辞将仓库里的烟火搬出,摆在?了庭院里。 大厅内的钟摆,正有序的摆动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随着?长针最后一刻的转动,铺天盖地的炮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清辞同时点燃了庭院里摆放的烟火——砰! 随着?一声巨响,如流星一般的烟火升入夜空,于黑暗中炸开,化成无数流光散落大地。 夜空如白昼,大地如同裹上?银霜,人的脸上?也是流光溢彩。 沈清辞来到二楼的阳台上?,缓缓走到了张寰的身侧。 听到脚步声的张寰,等?沈清辞走近之后,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在?炮仗声中,她道出了那声久违的祝贺。 “新年快乐,阿冉。” 亲切而温暖。 砰!—— 焰火的光芒映照着?二人重?合在?一起的影子,她们?在?新年的火光中,相拥,相吻。 1908年,春,清晨 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沈清辞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后,没?有立马起身。 她侧头看着?枕在?自己臂膀上?的人,手有些麻木,但她仍然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看着?,并忍不住的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轻轻撩拨着?她散在?额前的头发。 片刻钟后,怀中的人翻了一个身,她的胳膊也得以脱离开来。 她抬起已经麻木的胳膊,活动了一会儿,随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书桌上?压着?两张船票,沈清辞随手取了一件外?衣披上?,走到桌前,没?有去拿船票,只是打开了书桌的抽屉。 抽屉里仍然放着?香烟,还有一把手枪,她将枪取出,靠在?窗前轻轻擦拭着?。 尽管动静声很小,仍然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张寰,许是因为身侧变得空荡,于是便在?不安中醒来。 看着?空荡的床榻,她抬头扫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沈清辞靠在?窗前,洒落的阳光,映衬着?她的轮廓,遂又安心了下来。 在?擦拭枪支的沈清辞,看到榻上?的人爬起,于是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枪来到了床头。 张寰很是自然的向她张开了双臂,像一个孩子索求拥抱。 沈清辞俯下身搂着?张寰,“睡醒了?” 张寰靠在?她的怀里,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睡眼朦胧的回道:“嗯。” “咱们?该动身了。”沈清辞注视着?张寰说道。 张寰再次点头,沈清辞便将昨夜准备好?的衣物拿到了床上?。 “我还没?有坐过海船。”张寰站在?镜子前,一边更衣一边说道,“只在?书中看到过,也不知道真实的海上?是什么样的。” 沈清辞将枪支的弹药填满,随后放下枪,走到张寰的身后伸手将她环抱住,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相依偎的人说道:“就像天空一样,一眼望不到头,但是海上?风云莫测,此番行程,可能?会有些劳累,也不知道你能?否适应就匆匆下了决断。” 张寰抚摸着?沈清辞的手,柔声笑道:“是我提议要跟着?你去的,怎么变成了你下决断了。” “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儿,我都?乐意。”她又道,“也不怕艰辛。” “海上?虽然凶险,但景色却极为壮观,我们?预计要在?海上?漂泊三个月。”沈清辞说道。 “三个月?”张寰看着?沈清辞,“我在?地图上?看过,大不列颠岛,在?地球的另一端。” “之前念姐姐是坐货轮回来的,用了差不多半年呢。”沈清辞道,“不过西方的船只发展的很快,今后用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第126章 “我刚刚看你在?擦拭之前的枪。”张寰回头看着?桌子上?的手枪说道,“是为了预防危险吗?” 沈清辞点头,“东西方的时局都?不太稳定,之后很可能?会爆发战争,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启程。” 张寰看到沈清辞眼里的急切,于是握着?她手安抚道:“我相信你做的筹备,还有应变的能?力,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与克服。” 沈清辞紧紧拥住张寰,在?她耳畔轻声道:“好?。” 第116章 鸢尾(四) 换完衣服,张寰将房间整理了一下,便与?沈清辞带着行?李箱下了楼。 今日沈虞与?沈念都在,等着二人下楼一起用早膳,“起来了?” 沈清辞走下扶梯,回?道:“起来了。” “饿了吧。”沈虞便起身?走近了厨房,“吃完早饭再走,时?间还来得及。” “好。”沈清辞将行?李箱放在了门口,便与?张寰一同进?了餐厅坐下。 沈虞将早膳一一端上了桌,今日比以往都要更加丰盛,“这可是妈一大早亲自?做的呢。”沈念体念母亲的辛苦,于?是说道。 “姑姑辛苦了。”沈清辞感激道。 “姑姑的手艺真好。”张寰也开口说道,“好羡慕清辞,能经常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等你们从英国回?来,你也可以和清辞一样经常吃到的。”沈虞说道,“只是你们这一去,最少要半年吧?” 沈清辞点?头?,“游轮快一些,但是往返最少也要半年,我们还要去选购船只,要与?英国的商人谈判。” “我听念念说,你只选了三个人跟着你出海。”沈虞有些担忧道。 “有一个曾做过船员,负责帮我检验船只。”沈清辞道,“不过到时?候,我们还会雇佣其他人马将船只开回?来的。” “我是担忧你们的安危,”沈虞说道,“就两个人,在海外多危险啊。” “不用为我担心,这方面?,我知?道如何应对?的,姑姑。”沈清辞宽慰姑姑道。 “你做事一向周全,”沈虞点?了点?头?,“只不过寰儿跟着你长途跋涉,你要照看好人家才是。” “是。”沈清辞点?头?。 “我们可以相互照应的,姑姑。”张寰说道,“虽然我没有离开过大陆,但也想尽一份力?,可以帮到清辞。” “寰儿更加心细,你们结伴同行?,我是能放心一些的。”沈虞道,“快吃吧。” “吃完我送你们去港口。” “好。”沈清辞看着张寰,二人点?头?。 用过早膳后,沈念与?母亲替二人将行?李搬上了车。 汽车沿着江边的路行?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当地最大的港口。 车子无法行?驶入内,于?是停靠在一边,沈虞与?沈念将她们送到了港口的栅栏前,由于?没有船票,所以她们只能止步。 路上本?还有说有笑,到了港口,便充满了离别的不舍。 沈虞满含泪光的看着沈清辞,“离开了这么久,这才回?家不过半年,又要走了。” 沈清辞看了一眼张寰,放下手中的行?李,走上前拥抱着姑姑沈虞,“年秋一定回?来。” “当然会回?来。”沈虞抬头?看着沈清辞,随后将一条围巾围在了她脖子上,“海上风大,一定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沈清辞看着姑姑,“姑姑也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太操劳了。” 沈虞点?了点?头?,沈清辞看向沈念,“念姐姐,姑姑就托你照顾了。” “知?道啦。”正在与?张寰寒暄的沈念应道,她看着张寰,“海上的漂泊,你可能一开始会不适应,不过清辞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的,你们要当心安全。” “好。”张寰点?了点?头?。 “等你们回?家。”沈念拉着张寰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张寰再次点?头?,并给了沈念一个拥抱。 随着港口传来了鸣笛声,沈清辞重?新牵起张寰的手,提上了行?李箱,“走吧。” 上船之后,沈虞和沈念并未离去,沈清辞回?过头?,张寰挽着她的胳膊,二人相依偎的站在船上朝港口招手。 江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宽厚的大衣与?脖子上的围巾,还有披在肩头?的长发。 沈清辞紧紧握着张寰的手,十指相扣,看着目送她们离开的亲人。 “一路平安。”沈虞一边招手一边念道。 “不用担心的,妈。”沈念安慰着母亲。 “我不担心。”沈虞说道,“清辞这孩子,可比你稳重?。” “什么嘛,怎么又说到我了。”沈念听到母亲的话,于?是岔开道:“时?辰还早呢,港口的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嗯。” 看着岸边亲人身?影的离开,沈清辞带着张寰回?到了客舱内,并拿了一份正在门口售卖的报刊。 客舱单独分开的房间并不算大,但一应俱全,沈清辞放下行?李,站在镜子前解下围巾,张寰便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江景,“说实话,还有一些期待。” 沈清辞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马上要启程了。” “希望行?程可以顺利。”张寰转身?走到沈清辞的身?侧坐下。 沈清辞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一般是不会有事的,只是碰上了恶劣的天气,会中途停靠,不用担心。” “有你在,我不担心。”张寰伸出手,拨动着沈清辞额前零散的头?发。 沈清辞手里拿着报刊,报刊上写着镇南关起义,以清军反扑,失败告终。 张寰低头?看着沈清辞手中的报纸,“父亲这阵子几乎忙得不见人影,便是因为广西的叛乱。” “看来动乱,要比我们想的还要来得快。”沈清辞说道。 “现在,革命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张寰说道,“如果要你选择,你会选什么?”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报纸,她睁着双眼,“腐朽的清廷,救不了我们的国家。” 她拿起报纸,上面?还报导有朝廷兴起的立宪,“即使是立宪。” “但以当下的时?局,并没有一个完全适用的方法。”张寰说道,“国力?的强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变。” “推倒重?来。”沈清辞道,“但这是很惨烈的。” 张寰低头?看着她,于?是伸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着,“你会改变想法吗?” “我不会改变想法,既然答应的事,我就会履行?。”沈清辞回?道,“不过有些事情,或许会偏离原来的轨道,这是无法预计的。” “我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张寰说道,“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和我牵挂之人平安顺遂。” 沈清辞握住张寰的手,笑道:“我也是。”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是轮船发动的信号,没过多久,窗口的景色就动了起来。 张寰走到窗口,看着江面?上被日光洒照的水面?,随着游轮的驶动,平静的江面?荡起了波纹。 “要出去看看吗?”沈清辞问道。 “好啊。”张寰点?头?。 推开房门,门口守着两个壮硕的男人,“小姐。” 沈清辞拉着张寰离开了客舱,还未出海,船只运行?的十分平稳,但甲板上的风很大。 于?是她便将围巾给了张寰,又给她披了一件外衣。 船只在江上行?驶,游轮的速度很快,两岸的景色在不断变化,“这个世界,发展的真快啊,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沈清辞靠在游轮的栏杆上,“如果我没有之前在海外的经历,也许我也会为之惊奇。”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吧,总不能说,我们做了一个两千年的梦,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沈清辞又道。 张寰向沈清辞靠拢,自?然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江面?飞出一行?白鹭,“什么样的名字,什么样的身?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一直相伴,重?要的是,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在何处,我们的感情依旧未变。” 沈清辞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拨起了她耳畔的长发,“花不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 张寰抬起头?,与?之对?视着,应答道:“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 是夜,船只从江面?缓缓驶入了大海之中,城市的灯光越来越越远,海面?上只剩下漆黑一片,除了风声,就只有行?船的海浪。 客舱的大厅中正在举行?舞会,这艘外商的游船上,有半数的洋人。 “想吃什么?”沈清辞问道。 大厅与?厨房相连,旁边有个小酒馆,二人坐在酒馆的角落,看着被彩色霓虹灯笼罩的大厅,欣赏着歌舞。 第127章 “都行?,晚上没有很饿。”张寰回?道。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沈清辞在张寰耳畔说道。 “好。”张寰点?了点?头?。 随着沈清辞离去后不久,两个穿着奇特的洋人走到了张寰的桌前。 由于?语言不通,所以她们便用着手势,指了指张寰身?前的座位,似在询问她能否坐下。 因是公共场合,张寰便没有拒绝,洋人坐下后,要了三杯酒,其中一人指着大厅里正在跳舞的人。 并向张寰发出了共舞的邀请,就在她要拒绝时?,沈清辞端着食物回?到了酒馆。 “清辞。”张寰坐起,紧张的拽住了沈清辞的衣袖,“我听不懂她们的话。” “但她们好像想邀请我去跳舞。”张寰又道,“我拒绝了,但她们不愿意走。” 沈清辞听后,便与?洋人开始攀谈了起来,没过多久,两个洋人就从座位上离开了,临走前似乎还向二人送出了祝福。 张寰没有听懂她们的对?话,但是语气似乎并不激烈,两个洋人也没有继续为难。 “你们说了什么?”张寰问道。 “她们在夸赞你。”沈清辞回?道,“想邀请你跳一支舞,不过,我告诉她们。”沈清辞看着张寰,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you are my wife。” “你是我的妻子。” 第117章 鸢尾(五) 半月后 邮轮经?南海的航线,驶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还适应吗?”沈清辞坐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还有航海的地图,计算着当?前的位置。 张寰躺在她的身侧,依偎在她的身旁轻轻点了头,“嗯。”但是?双手却紧攥她的衣服。 沈清辞遂腾出一只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觉得船上的生活有些无聊?” 张寰摇了摇头,“跟你呆在一块儿就不会觉得无聊。” “我也是?。”沈清辞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撑着身体看着沈清辞,“要是?我没有跟着你一起来,你一个人在这船上,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沈清辞对视着张寰,“是?呢。”摸着她的头发,满眼的宠溺。 “那你去?年,是?怎么?过来的?”张寰趴在她的怀中,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回想了一下,“吃饭,睡觉。” “整整半年吗?”张寰睁着双眼道。 “大概,四个月吧。”沈清辞回道。 想象着海上漂泊的生活,张寰道:“连续几个月的时间,一个人过着同样的生活,循环往复,那也太枯燥了。” “所以这次,还好有你陪我。”沈清辞看着张寰,笑道。 她侧头看着桌子上的钟表,放下手中的书又道:“夜深了,该睡觉了。” 张寰靠在她的怀中,许是?因为不太适应,不觉困意。 沈清辞察觉到了她的神色,于是?问道:“睡不着吗?” 张寰没有说话,沈清辞便搂着她的腰,“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如果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强撑着。” “嗯。”张寰点头,“我只是?还不太习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突然就有些不适应了。” “毕竟海上与陆地不同。”沈清辞看了一眼窗外,只有一片漆黑,于是?扶着张寰坐起。 “来。”沈清辞起身走下床。 张寰撑在床上,不明白沈清辞想要做什么?,“去?哪儿?” 沈清辞扭过头,拿起旁边空床上放着的外衣,“去?看海上的夜景。” “这个点,甲板上的灯应该都灭了。”沈清辞拿起衣服,再?次朝张寰伸出了手,“可以看到一些不同的景色。” 张寰将手放上沈清辞的掌心,下床跟着沈清辞离开了房间,至深夜,客舱里也变得十分安静,只有那家酒馆还播放着唱片,坐着二三?客人。 沈清辞拉着张寰从?扶梯登上了甲板,刚到扶梯口,那海上的风便吹得她们睁不开眼。 即使是?深夜,海上的气温也不寒冷,但风很大,她们登上甲板时,刚好是?灯光熄灭的时候。 好心的船员过来提醒,用的是?洋文,“这里马上要熄灯了,请回到客舱中去?。”沈清辞与之交谈了一番,船员便离开了。 她带着张寰来到了船头,四周都是?汪洋大海,漆黑一片。 除了水面,看不见任何山,任何建筑,也无法辨别方向,茫然一片。 片刻后,甲板上的灯光逐渐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昏暗。 “看。”沈清辞指着天空。 张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旋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适才甲板上亮有灯光,所以她便没有发现这海上的夜空其与众不同。 直至灯光全部消失,她们置身在黑暗中,才看到了头顶那片璀璨的繁星。 星云密布,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银河,使得天空并不只有单一的颜色。 张寰愣看了许久,被眼前的星空所惊,那银河就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她走到船头,发出了惊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夜景与星空。” 沈清辞走到张寰的身后,将外衣披到了她的肩膀上,“之前无聊的时候,就会在深夜登上甲板。” 张寰靠向沈清辞,眼睛一直盯着天空,在布满繁星的银河中,一颗流星忽然划过。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流星的光芒,仍然闪烁着她的眼眸,她向前走了一步,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是?流星吗?” “原来真的有流星,只在书中见过。”她又回头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在星空之下,对视着张寰,海风不断袭来,船舱的最顶层忽然传来一阵乐声?,是?酒馆正在播放唱片,但风格比之前要柔软与温情许多。 海风吹着张寰披散的秀发,沈清辞在对视片刻,于是?忍不住的走上前,轻轻拨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并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了一个吻。 “现在这样,真好。”张寰抬头看着沈清辞,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沈清辞看出来她那喜悦之下的隐忧,尤其是?十三?行的那场火之后更甚。 她能感受到张寰的变化,连同她对她的眼神,那种最初的自?信,似乎在被某种力?量所吞噬与控制,这里面有着惶恐与不安。 如果是?从?前的沈清辞,或许无法察觉,也无法应对,“你知道命运共生吗?” “什么?”张寰愣了愣,“命运共生…” “我们会一直这样的。”沈清辞道,“既然轮回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张寰对视着沈清辞,她明白了她的话,主动的向她靠拢,二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共同披着一件外衣。 繁星在头顶,布满整个夜空,并与浪潮汹涌的海面相接,星河之中偶有流星划过。 “你的眼神和心声?告诉我,你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沈清辞攥着张寰的手,轻声?说道,“但不知什么?原因,你难以启齿。” “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说,也许我根本,无法消除那些害怕,那是?深埋在心底的。”张寰回道,“因为这一切,已?得来不易,我不想再?一次亲手摧毁。”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沈清辞问道,“我希望你是?真正的,坦然的,接受我们的一切,你不能只是?为了安慰我,我希望你也是?接纳的。” “不要忘记自?己的话。”沈清辞的目光坚定,并紧紧握住了张寰的手。 “过去?我们都曾被困,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无力?,让我们无法阻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张寰倾斜着身体,靠上了沈清辞的肩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说道。 “不可控之事太多,世?界太大,而我们能做的太少,这种无力?与无奈,才让我们之间处处充满了后悔与遗憾。” “是?我的懦弱,让我选择了逃避,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与直视你,我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接纳令我害怕的。” “于是?我放纵了一切的发生,允许一切在我眼前流逝。” “也许我的心里早有预见,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即使我害怕着那个结局,可仍然在压制,我的身体里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她们让我挣扎,可毫无疑问的,都被恐惧所占,最让我可悲与可笑的是?,直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出现时,我依然无法接受。” “那个时候我忽然才明白,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怎么?选,又或者是?逃离,最终我仍然会后悔。” “如果结局始终无法改变,为什么?我要从?一开始,就在不敢接受的痛苦之中折磨自?己呢。” “也许我接受了,结局也不会改变,但至少会留下一些,不让我遗憾的事。” “最大的痛苦,不是?无法重来,而是?不敢面对的一步错,步步错。” 第128章 “醒悟总是?在失去?之后。” “太迟,太晚。” “我不要陷在这样的循环中。” “所以当?我以张寰的身份,再?次降临世?间时,我既高兴又彷徨。” “我想找到你,可又有些许害怕,但当?我真的找到你时,我心里有一个声?音,是?后悔的声?音,它在告诉我,我不能害怕。” “因为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我不想,再?次失去?你。”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我是?自?私的,我想要不顾一切的,把你留下,留在我的身边。” 沈清辞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张寰眼角滴出的泪水,“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从?来。”她肯定的说道。 “我们都有着言不由衷与身不由己。” “在感情之中,执着于对错,这本身就是?对感情的一种摧毁。” “正因为有过去?的种种,我们才会各自?都更加珍惜现在与将来。” “如果足够相爱,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放手与离开的借口。” “如果你将占有,视作是?自?私,那么?我希望并且乐衷,你可以一直保持这样。” “我也是?。” 说罢,沈清辞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张寰侧头看着她,随后放上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在海浪与风啸的夜色中,忽然有一处亮光,那是?别于夜色星辰下的灯火之光,温暖而明亮,就像是?黑暗与迷途中的指引,是?方向也是?归途。 那灯光在闪烁,引人注目,“那是?什么??”张寰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仔细看后,回道:“好像是?灯塔。” “灯塔?” “用来指引船只方向的。”沈清辞解释道,“由火光点燃。” 张寰环顾了一下四周,为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孤零零的立在了海上,孤独却充满了希望。 它指引着漂泊万里的船只,找到归途。 “灯塔里的光,是?火光吗。”张寰说道,“就像黑暗中的希望,明亮,温暖。” “是?指引,也是?方向。” 沈清辞拉着张寰起身,遥望着灯塔的方向,算着时日说道:“我们现在应该渡过了南海,快要到马六甲海峡了。” 第118章 鸢尾(6) 翌日 清晨的阳光的从窗口照进了房间内,沈清辞从睡梦中醒来,撇头看着窝在自己身侧仍然睡睡的人。 她撑着脑袋,替她撵好被?褥,静静注视了许久,就在她伸手时,张寰也从梦中醒来。 一睁眼,便看到了注视自己的目光,于是?她睡眼惺忪的钻进了沈清辞的怀中,“早啊。” “早。”沈清辞回道,并吻上了张寰的额头,“看来昨夜,你睡得很好。” 张寰依偎在她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种不安消失了,而且昨夜,船行驶的好像特?别的稳。” 沈清辞撇头看了一眼窗户,窗外不再是?大?海,而是?出现了许多建筑。 “我?们进入海峡了。” “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张寰抬头问?道。 “嗯,穿过这个海峡,还要进入一片更?大?的海洋。”沈清辞回道。 张寰从她身上爬起,看着窗外别样的建筑,于是?下了床,趴在窗口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多船。” 船只进入海峡后,水流变得平缓,也没有海上那样大?的风浪席卷。 “出去看看吗?”沈清辞问?道。 “好。”张寰应道。 二人来到了甲板上,进入繁华的地段,甲板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四周都是?船只。 岛屿上落座着城镇,船只前行的过程中,还有一座古城,穿城而过的海峡,以此?城为命名。 蓝色的海,绿色的岛屿,而岛上的建筑丰富多彩,几乎汇聚了整个东西方的特?色,“这里比租界,好像还要繁华。” “这里目前,也属于英国。”沈清辞拿了一份早餐,递给张寰。 “就像香港那样吗?”张寰问?道。 “是?。”沈清辞点头。 甲板上忽然响起了小提琴的演奏声,一群海鸥从船头飞过。 其?中一些飞到了船上,船只上的妇人拿起手中的面包。 港口的海鸥似乎并不畏惧人,它们停在甲板上,吃着游客丢出的面包屑。 “这些鸟,不害怕人类吗?”张寰问?道。 “这些海鸥长期生?活在这片海港,早已习惯了与人类为伍。”沈清辞回道,随后举起手中的面包。 两只白色身体的海鸥,煽动着灰色的翅膀,啄食着沈清辞手中的面包。 张寰瞪着水灵灵的双眼,沈清辞便递过手中的面包,“给。” 就在她接过面包的瞬间,一只海鸥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但随着一群孩子的奔跑靠近,海鸥们受到惊吓,纷纷煽动着翅膀飞离。 直到甲板上重?新归于平静,它们才再次飞回,短短片刻时间,张寰手中一整块面包,便被?啄食干净。 看着头顶盘旋的鸟,张寰挽起了沈清辞的胳膊,甲板上,有人伴着小提琴的演奏挑起了舞。 很快,伴奏的人也变多了,除了琴声,还多了管弦乐,音乐家们开始了合奏,而更?多的人,则衬着伴奏在甲板上跳起了舞。 清晨的船头,变成了一场舞会,很快就吸引了附近船只上的目光。 张寰脱下了沈清辞替她披的外套,沈清辞察觉她的意图后,也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擦了擦手,向她发出了邀请。 张寰伸出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听着乐曲的节奏,感受着爱人的呼吸与心?跳,这次的海上行程,将难以忘怀。 清晨的阳光,撒照在海面上,船只平稳前行,船头上的人迎着朝阳翩翩起舞,海鸥从头顶飞过,落在了船头旗杆之上。 几个月后 邮轮经过运河,再穿地中海,用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此?次航行的终点。 中途因为恶劣的天气,曾几次停靠在海边国家的港口。 随着一声鸣笛,船只在正午时分?停靠在了港口,正值盛夏。 船舱内播报着抵达终点靠岸的通讯,沈清辞与张寰收拾好行囊,在三个随行的护送下走出了船舱。 张寰站在船上,对这周围不熟悉的环境,眼里充满了震惊,比起海峡经往的船只,这个规模巨大?的港口,所?停靠的船要多上数倍,船体也更?加庞大?。 “我?们到了吗?” 沈清辞提着行李,牵着张寰点头应道:“我?们到了英国的首都。” “这里是?伦敦港。” “好繁华。”张寰惊叹道,这里汇聚了世界各国的船只,她从未见过的船只,光是?船上的标语与文字,便出现了数种不同的,岸上还有许多轮船公司的立牌。 “走吧。”沈清辞牵着张寰走下了船只。 来到港口的出口时,负责的管理人员,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沈清辞手中拿出来的,由清廷颁发所?盖章的护照,便给与了放行,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对于外来人入镜,管理的并不严格。 随着船只逐渐西行,不管是?城市建筑,还是?人文风俗,变化都越来越大?,东方的色彩逐渐消失。 城市当中出现了电车的轨道,汽车也变得寻常可?见,就像是?租界之内的景象,但租界只是?一个缩影。 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方才能感知差距,就像是?时代?的跨越,对于拥有两段记忆的张寰来说,这样的跨越所?形成的对比,再清晰不过。 但不同的是?,这是?处在同一时空中所?出现的景象,在同一个世界里,却有着这样巨大?的差距。 离开港口,进入城市当中,一切事物再次变得新奇,曾经只在报刊上看到过的画面,如今就在眼前,张寰看着街道上,真正的车水马龙,应接不暇。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那样的担忧。”张寰说道。 “清廷筹备的立宪,至今未成。”沈清辞戴上帽子说道,“但这已不是?单单的制度落后。”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立在阳光下高耸入云的烟囱,“现在,是?工业的时代?。” 敲着响铃的电车,从轨道上缓缓行驶而过,沈清辞带着一行人马找到旅馆住下,并没有着急前往轮船公司。 “我?去办理入住,你等我?一下。”沈清辞将行李放在沙发旁,拉着张寰坐下说道。 “好。” 旅馆的大?厅内摆放着一个广告牌,上面是?关于一场话剧的宣传,旁边还摆放着印成册子的介绍,但几乎都是?洋文。 张寰只看得懂图片,片刻后沈清辞回到她的身边,“走吧。” “阿蘅。” 张寰顺手拿了一份介绍,便跟着沈清辞上了楼。 旅馆位于街边,有着一整栋大?楼,一侧可?以看到港口和海,另一侧能看到城市与街道。 第129章 由于在海上漂泊太久,沈清辞显得十分?疲惫,她躺在床上闭起了双眼。 张寰看出了她的疲惫,于是?说道:“刚刚落地,先休息几天吧。” “好。”沈清辞睁开眼回道,侧头时,看见张寰倚在窗口向外张望,似乎对于西方,以及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 注视了片刻后,沈清辞从床上爬起,走到张寰的身后,轻轻将她搂住,“在看什?么?” “看这个世界。”张寰回道,随后她转过身,“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对视片刻后,二人在窗前自然的拥吻了起来,片刻后,沈清辞靠在张寰身上坐了下来。 桌子上那份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张寰将之拿到她的跟前,“刚刚在大?厅里看到的,这是?不是?西方的话剧?” 沈清辞接过,看了一眼封面,“对。” “《奥赛罗》”沈清辞又道,“是?戏剧,也是?一场悲剧。” 她看着演出的时间与地点,就在今天的傍晚,刚好离这家酒馆不远。 “我?们去看吧。”沈清辞没有询问?张寰,而是?直接说道,“我?只是?听说过这个戏剧,还没有真正去看过。” “好呀。”张寰开心?的应道,但同时她又怕沈清辞过于劳累,“不累吗?” 沈清辞摇了摇头,“这个宣传是?放在旅馆的大?厅中,应该还有售票。” “不过天气太热了,刚刚出了很多汗,我?先去洗个澡。”说罢,她吻上了张寰的额头,便从椅子上坐起。 “好。” 傍晚时分?,沈清辞带着张寰来到了海港附近的剧院。 尽管并不是?新剧,但剧院门口还是?围着不少?观众。 沈清辞拉着张寰进入了剧院,坐下后看了看时间,“时间刚刚好,快要开演了。” 就在沈清辞的话音刚刚落下时,剧院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所?有的灯光都聚拢在了舞台上。 原本嘈杂的剧院,也在瞬间安静下来,灯光再次熄灭,在一段旁白的介绍中,序幕就此?拉开。 “我?可?能会听不懂。”张寰说道。 “戏剧的表现,并不只有台词,”沈清辞回道,并握紧了张寰的手,“我?想,你可?以看懂,我?也会翻译给你听。” 张寰点点头,“好。” 舞台的序幕被?缓缓拉开,灯光聚拢,两个男人站在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船上。 伊阿古:“凭良心?说,我?知道我?自己的价值,难道我?就做不得一个副将?” “上天是?我?的公正人,我?这样对他陪着小心?,既不是?为了感情,又不是?为了义?务,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戴上这一副假脸。” “要是?我?的表面的行动,果然出于内心?的自然流露,那么不久我?就要掬出我?的心?来,让乌鸦们乱啄了,世人所?知道的我?,并不是?实在的我?。” 奥瑟罗:“告诉你吧,伊阿古,倘若不是?我?真心?恋爱温柔的苔丝狄蒙娜,即使给我?大?海中所?有的珍宝,我?也不愿意放弃我?的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来俯就家室的羁缚的。” “不,我?要让他们看见我?,我?的地位和我?的清白的人格可?以替我?表明一切。” 张寰坐在舞台下,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因为语言的不通,并没有完全听懂台词,但是?场景的表现与人物的肢体语言,都在传达着信息。 沈清辞也俯身在她的耳侧,将一些重?要的台词逐一翻译。 第119章 《奥赛罗》 伊阿古:“夫人?,这是谁的手帕。” 艾米莉娅:“是我拾到的,苔丝狄蒙娜夫人?的手帕。” 伊阿古:“请把手帕给我吧。” 爱米利娅:“亲爱的伊阿古,我的丈夫,为?什么?” 伊阿古:“我必须要得到这一切,请把它给我。” 转场—— 主人?公奥赛罗受到旗官伊阿古的挑唆,对即将成婚的妻子起了不忠贞的疑心,怀疑妻子与副将凯西?奥有染,于是将其解职。 苔丝狄蒙娜:“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掉了那方手帕呢,爱米利娅?” 爱米利娅强装镇定的回?道:“我不知道,夫人?。” 苔丝狄蒙娜:“相信我,我宁愿失去我的一满袋金币,也不愿意丢掉那方手帕,倘若我的摩尔人?不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倘若他也像那些多疑善妒的卑鄙男人?一样,这是很可以引起他的疑心的。” 爱米利娅:“他不会?嫉妒吗?” 苔丝狄蒙娜:“谁,他?”满脸的信任与幸福,“我想在他生?长的地方,那约热的阳光已经把这种气质完全从他身上吸去了。” 爱米利娅回?过头,“瞧!他来?了。” 苔丝狄蒙娜满心欢喜的迎上前:“您好吗,我的主?” 已经对妻子起了疑心的奥赛罗假装笑脸:“好,我的好夫人?。” “请把手给我。”奥赛罗握住妻子的手,“这手很潮润呢,我的夫人?。” 苔丝狄蒙娜幸福的说道:“它还没有感到老年的侵袭,也没有受过忧伤的损害。” 奥赛罗:“这一只手表明它的主人?是胸襟宽大而心肠慷慨的,这么热,这么潮,奉劝夫人?努力克制邪心,常常斋戒祷告,反躬自责,礼拜神明,因为?这儿有一个年少风流的魔鬼,惯会?在人?们的血液里捣乱,这是一只好手,一只很慷慨的手。” 苔丝狄蒙娜:“您真的可以这样说,因为?就是这一只手把我的心献给您的。” 听到妻子的话?,奥赛罗的心底越来?越憎恶:“一只慷慨的手,从前的姑娘把手给人?,同时把心也一起给了他,可现在时世变了,能得到一位姑娘的手,不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心。” 苔丝狄蒙娜有些疑惑丈夫的话?,“这种话?我不会?说,您答应我的事?怎么样啦?” 奥赛罗:“我答应你什么?乖乖。” 苔丝狄蒙娜:“我已经叫人?去请凯西?奥来?跟您谈谈了。” 听到妻子提起凯西?奥,奥赛罗开始疑心,“我的眼睛有些胀痛,老是淌着眼泪,把你的手帕借给我一用?。” 苔丝狄蒙娜拿出一方新的手帕,“这儿,我的主。” 奥赛罗的疑心加重:“我给你的那块呢?” 苔丝狄蒙娜:“我没有带在身边。” 奥赛罗:“真没有带?” 苔丝狄蒙娜:“真的没有带,我的主。” 奥赛罗忍耐的说道:“那你可错了,那块手帕是一个埃及女人?送给我的母亲的,她是一个能够洞人?心的女巫,她对我的母亲说,当她保存着这块手帕的时候,它可以使她得到我的父亲的欢心,享受爱宠,可是她要是失去了它,或是把它送给旁人?,我的父亲就要对她发生?厌恶,他的心就要另觅新欢了,她在临死的时候把它传给我,叫我有了妻子以后,就把它交给新妇,我遵照她的吩咐给了你,所以你必须要格外小心,珍惜它像珍惜你自己宝贵的眼睛一样,万一失去了,或是送给别人?,那就难免遭到一场无比的灾祸。” 苔丝狄蒙娜惊讶且有些不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奥赛罗:“真的,这一块小小的手帕,却有神奇的魔力织在里面,它是一个二?百岁的神巫在一阵心血来?潮的时候缝的,它那的丝线,也不是世间的凡蚕。” 苔丝狄蒙娜再三?确认,充满惊恐,“当真!这是真的吗?” 奥赛罗看着妻子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绝对的真实,所以留心藏好它吧。” 苔丝狄蒙娜:“上帝啊,但愿我从来?没有见过它!” 奥赛罗的语气冷漠,甚至厌烦:“为?什么?” 感受到丈夫语气的变化,苔丝狄蒙娜有些不满与不悦:“您为?什么说的这样暴躁?” 奥赛罗越发的暴躁:“它已经失去了吗?不见了吗?说,它是不是已经失去了?” 苔丝狄蒙娜:“上天祝福我们!” 见妻子不愿意正?面回?答,奥赛罗逐渐失去耐心:“你说!” 苔丝狄蒙娜:“它没有失去,可是要是失去了,那可怎么办呢?” 奥赛罗:“什么?” 苔丝狄蒙娜:“我说它没有失去。” 奥赛罗:“去把它来?给我看。” 苔丝狄蒙娜:“我可以去把它拿来?,可是现在我不高兴,这是您的一个诡计,想要把我的要求赖了过去,请您把凯西?奥重新录用?了吧。” 奥赛罗愤怒道:“给我把那手帕拿来?,我在起疑心了。” 苔丝狄蒙娜:“得啦,得啦,您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能干的人?。” 奥赛罗:“手帕!” 苔丝狄蒙娜:“您还是跟我谈谈凯西?奥的事?吧。” 奥赛罗:“给我手帕!” 第130章 苔丝狄蒙娜:“他一向把自己的能寄托在您的眷爱上,又跟着您同甘共苦,历尽艰辛…” 奥赛罗愤怒的打断了妻子的话?,“我说给我手帕!” 苔丝狄蒙娜:“凭良心说,您不该如此。” 彻底失去耐心的奥赛罗,看着妻子,愤怒的转身离去。 目睹二?人?争执的爱米利娅走上前:“这个人?在嫉妒吗?” 苔丝狄蒙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这手帕一定有些不可思议的魔力,我真倒霉把它丢了。” 爱米利娅:“好的男人?一两年里头也难得碰见一个,男人?是一张胃,我们是一块肉,他们贪婪地把我们吞下去,吃饱了,就把我们吐出来?,瞧,我的丈夫伊阿古与凯西?奥来?了。” 转场—————————— ——城堡大厅—— 序幕被再次缓缓拉开,舞台上变成了城堡的大厅。 伊阿古:“怎么了,主帅,还在为?您的妻子发愁吗?” 奥赛罗:“你在讥笑我吗?” 伊阿古:“我在讥笑您?不,没有这样的事?,我愿您像大丈夫一样忍受命运的捉弄。” 奥赛罗:“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这还算男子汉吗?” 伊阿古:“在一座热闹的城市里,这种不算人?的人?多着呢。” 奥赛罗:“什么?” 伊阿古:“哪一座庄严的宫殿里,不会?有时被下贱的东西?闯入呢?哪一个人?的心胸能这样的纯洁,没有一丝污秽的念头和正?大的思想分庭抗礼呢?” 奥赛罗:“我在没有亲眼看见以前,绝不妄起猜疑。”他变得无比的沉重起来?,因为?疑心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底扎根,“当我感到怀疑的时候,我就要把它证实,如果?有了确实的证据,我就一了百了,让爱情和嫉妒同时毁灭。”他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伊阿古内心暗道:可是多疑的人?是不会?因此而满足的,他们往往不是因为?有了什么理由而嫉妒,只是为?了嫉妒而嫉妒,那是一个凭空而来?,自生?自长的怪物。 伊阿古走到舞台前端,眼神阴险,如小人?得志一般:“在相思里挨过的时辰,比时钟是要慢上八十倍的。” “虽然在太阳光底下,各种草木都欣欣向荣,可是最先开花的果?子总是最先成熟。 ” 奥赛罗离开后,凯西?奥走上舞台,同样一脸懊恼。 伊阿古收起阴险的笑容,友好的打招呼道:“您好,副将。” 凯西?奥:“我正?因为?丢掉了头衔而懊恼,你却还要这样称呼我。” 伊阿古:“只要你在苔丝狄蒙娜前多说几句央求的话?,你就会?重新受到启用?的。” 凯西?奥:“我要再去找统帅大人?,把我的事?情解决掉。”悄悄塞了一袋金币,“这些金币你先拿着,请务必帮我在统帅大人?面前解释一下,我真的不想离开,拜托了。” 凯西?奥下场后,奥赛罗再次登场,并愤怒的对着伊阿古说道:“我该怎么样杀死他,伊阿古。” “这种耻辱,我无法忍受,我快要发疯了。” 伊阿古:“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主帅。” 奥赛罗:“什么事??” 伊阿古:“凯西?奥让我替他保管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他来?说非常不利,所以他不能放在家里,可是对他又很重要,于是就让我暂时替他保管。” 奥赛罗抓住伊阿古逼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失去耐心而性?情变得暴躁的奥赛罗,伊阿古缓缓拿出了手帕。 奥赛罗:“啊!荡妇!” 伊阿古:“不,您必须忘掉那些,权当是我什么都没说过,您也什么都没见过吧。” 见到手帕后,奥赛罗彻底失去理智:“妄想!我要把她剁成一堆肉酱,伊阿古。” 伊阿古:“是啊,她太不知羞耻啦!” 奥赛罗变得彻底疯狂:“给我弄些毒药来?,伊阿古,就今天晚上,我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免得她的□□和美貌再打动了我的心,就在今天晚上,伊阿古。” 伊阿古:“不要用?毒药,在她床上掐死她,就在那被她玷污了的床上。” 奥赛罗:“好,那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处置,很好。” 伊阿古:“至于凯西?奥,让我去取他的命吧,您在午夜前后,一定可以听到消息。” 奥赛罗:“好极了,伊阿古,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我要让她先知道奸夫的死讯在杀了她。” 伊阿古独自走出城堡:“今夜是我的命运所寄,倘不能青云直上,就要一败涂地。” 转场——城堡中的卧室—— 沈清辞看着全神贯注的张寰,再次握紧了她的手,贴身在她耳畔,将这场剧最为?高潮的部?分,也是主人?公最挣扎最为?痛苦的内心独白逐一翻译了出来?。 听到城堡外的厮杀声后,奥赛罗来?到卧室中,美丽的妻子苔丝狄蒙娜正?熟睡在床上。 奥赛罗缓缓来?到床前,内心无比的挣扎与痛苦,他看着妻子,心底道出了许多种声音:“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我的灵魂!纯洁的星星啊,不要让我向你们说出它的名字!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 “可是我不愿溅她的血,也不愿毁伤她那比白雪更皎洁,比石膏更腻滑的肌肤。” “可是她不能不死,否则她将要陷害更多的男子,让我熄灭这一盏灯,然后我就熄灭你生?命的火焰,融融的灯光啊,我把你吹熄以后,要是我心生?后悔,仍旧可以把你重新点亮。” “可是你,造化最精美的形象啊,你的火焰一旦熄灭,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天上的神火,能够燃起你原来?的光彩!” “我摘下了蔷薇,就不能再给它已失的生?机,只好让它枯萎雕谢,当它还在枝头的时候,我要嗅一嗅它的芳香。” 奥赛罗吻上妻子,情不自禁道:“啊,甘美的气息!” “你几乎诱动公道的心,使她折断了她的利剑!” 充满嫉妒与自卑的爱让他疯狂,痛苦,不舍,不甘,“再一个吻,再一个吻,愿你到死都是这样,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再一个吻,这是最后的一吻了。” “这样销魂,却又是这样无比的惨痛!我必须哭泣,然而这些是无情的眼泪,这一阵阵悲伤是神圣的,因为?它要惩罚的正?是它最疼爱的。” 在他的犹豫与挣扎下,苔丝狄蒙娜从睡梦中醒来?:“谁?奥赛罗吗?” 奥赛罗的内心逐渐平静:“嗯,你今晚祈祷了吗,苔丝狄蒙娜,要是你现在想到在你的一生?之中,还有什么罪恶不曾为?上帝所宽宥的,就赶快恳求他的恩赦吧。” 苔丝狄蒙娜并不理解丈夫的话?,仍然温情的搂着丈夫说道:“嗳哟!我的主,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奥赛罗却已经变得不耐烦: “赶快祈祷吧,干脆点儿,我就在一旁等?着你,我不愿杀害你那没有准备的灵魂,不,上天禁止这种罪行,我不愿杀害你的灵魂。” 苔丝狄蒙娜惊道:“为?什么你在说杀人?的话?,啊,那么愿上天垂怜于我。” 奥赛罗向上帝祷告着:“阿门,但愿如此。” 开始有所察觉的苔丝狄蒙娜,逐渐产生?了恐惧,“要是您这样说,我希望您不至于把我杀死,我怕您,您的眼神在告诉我,您已经动了杀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可是我觉得害怕。” 奥赛罗:“想想你自己的罪恶吧。” 苔丝狄蒙娜:“除非我对您的爱是罪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恶。” 奥赛罗咬着唇齿,满眼杀戮,“你必须因此而死。” 苔丝狄蒙娜:“为?了爱而被杀,那样的死是违反人?情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咬着您的下唇呢?就好像一种饮血的欲念震撼您的全身,这便是它的征兆,可是我希望,我希望您此刻的怒气不是对我而发。” 奥赛罗:“闭嘴!你把我给你的那条我最心爱的手帕送给了凯西?奥。” 苔丝狄蒙娜这才恍然大悟:“不,凭着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您叫他来?问好了。” 奥赛罗:“好人?儿,留心不要发伪誓,你必须立刻死,所以赶快坦白招认你的罪恶吧,即使你发誓否认每一件事?实,也不能除去那使我痛心的坚强的确信,你必须死。” 苔丝狄蒙娜痛苦的哭泣道:“愿上帝垂怜于我,愿您也大发慈悲,我生?平从不曾得罪过您,也从不曾用?上天所不容的非分的爱情滥施在凯西?奥的身上,我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 奥赛罗:“苍天在上,我亲眼看见我的手帕从他那里来?到我忠实的仆人?那里,欺骗神明的妇人?!你使我的心变成坚硬,我本来?想把你作为?献祭的牺牲,现在却被你激起我屠夫的恶念来?了,我明明看见那手帕的,而且他已经承认和你发生?了非法的关?系。” 第131章 苔丝狄蒙娜:“他不会?这样说的。” 奥赛罗:“是的,他的嘴已经闭住,正?真的伊阿古已经把他解决了。” “即使他每一根头发里都有生?命,我的复仇的怒火也会?把它们一起吞下。” 苔丝狄蒙娜无奈叹气,并害怕的恳求道:“唉,他是被人?陷害的,我的一生?也要从此断送了,啊,我的主,把我放逐,可是不要杀我。” 奥赛罗:“已经决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的死是必然的,因为?你的关?貌,你的不忠。” 苔丝狄蒙娜哭泣道:“那么让我作最后一次祷告吧。” 奥赛罗一把掐住妻子的咽喉,面目狰狞,“太迟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艾米莉娅:“将军,将军!喂!将军,将军!” ———————————— 教命!救命啊!救命!摩尔人?杀死了夫人?啦!杀了人?啦!杀了人?啦! 苔丝狄蒙娜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得知苔丝狄蒙娜死讯的艾米莉娅悲痛万分,并对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顶,于是选择将一切真相告知奥赛罗。 艾米莉娅:“伊阿古,你还敢来??他说你告诉他,他的妻子不贞,我知道你不会?说这种话?,你还不会?是这样一个恶人?,说吧,我的心都要张破了。” 伊阿古:“我不过是把我自己的意思告诉他,我对他所说的话?,已经由他自己证实了。” 爱米利娅悲痛万分:“可你为?什么说她不忠呢?你说谎,一个可憎的,万恶不赦的谎,凭着我的灵魂起誓,一个谎,一个罪恶的谎,她跟凯西?奥私通!你说她跟凯西?奥私通吗?就因为?这个,夫人?在这儿床上给人?谋杀了。” 艾米莉娅:“都是你造的谣言,才引发了这起血案。” 艾米莉娅又指责奥赛罗:“你说她轻浮,你自己才像火一样粗暴,啊,她是圣洁而忠贞的。” “要是他果?然说了这样的话?,愿他恶毒的灵魂每天一分一寸的糜烂!他全然胡说,她对她的最卑鄙的男人?是太痴心了。” 奥赛罗:“她与凯西?奥通奸,她把手帕送给了他。” 面对奥赛罗与丈夫串通一气的不愿意相信妻子的忠贞,艾米莉娅将一切说出。 艾米莉娅:“说起的那方手帕,是我偶然拾到,把它给了我的丈夫的,虽然那只是一件小小的东西?,他却几次三?番求我替他拿出来?。” “你说是她送凯西?奥的,哦不,是我捡到了,把它交给我的丈夫的。” 伊阿古大怒道:“长舌□□,你说谎。” 艾米莉娅:“你这无耻之人?,我看透你了,苍天在上,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她看向奥赛罗,“杀人?的傻瓜啊,像你这样的蠢材,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呢。” “啊啊啊。”得知真相的奥赛罗恼羞成怒的奔向伊阿古,“好一个奸贼!” 伊阿古愤怒的拔剑刺向妻子随后逃离。 “请把我放在夫人?的身旁吧。”爱米利娅受伤死亡。 “收起你们明晃晃的剑,它们沾了露水会?生?锈的。” 落幕—— 案件接受调查,公爵来?到城堡,将奥赛罗的军队与权力收回?。 公爵:“你必果?离开这所屋子,跟我们出去,你的军队和兵权必规全部?交出。” 奥赛罗:“等?一下,在你们走以前,请再听我说一两句话?,我对于国家曾经立过相当的功劳,这是执政诸公所知道的,那些话?现在也不用?说了,当你们把这种不幸的事?实报告他们的时候,请你们在公文上老老实实照我本来?的样子叙述,不要徇情回?护,也不要恶意构陷。” “你们应当说我是一个在恋爱上不智而过于深情的人?,一个不容易发生?嫉妒,可是一旦被人?煽动以后,就会?感到极度烦恼的人?,一个像那愚蠢的印度人?一般,把一颗比他整个部?落所有的财产更贵重的珍珠随手抛弃的人?,一个虽然不惯于流妇人?之泪,可是当他被感情征服的时候,也会?像涌流着胶液的阿拉伯胶树一般两眼泛滥的人?。” “利剑啊,伴随我在战场上饮尽土耳其人?和异教徒的血,现在该用?基督徒的血来?封印这些杀气了。”说罢,奥赛罗在床边举剑自刎。 占满鲜血的剑落地,奥赛罗:“我在杀死你以前,曾经用?一吻和你诀别,现在我自己的生?命也在一吻里终结。”旋即倒在了苔丝狄蒙娜的身上死亡。 第120章 爱与被爱 这场以悲剧收尾的话剧,在凄凉的配乐中落下帷幕,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寂静的剧院变得轰动起来。 一部分观众是因为剧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演员的演技,大为赞叹,他们高声欢呼与?呐喊。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齐聚舞台,向所有观众行谢幕礼仪,尽管全程都是听?不懂的洋文,但?通过?丰富的肢体语言与?神?态的表达,加上沈清辞的从旁翻译,张寰看?懂了整部剧,并感受到?了剧中的悲伤与?虐心。 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哀伤色彩太过?浓厚,尤其是对于置身?于情感中的人来说。 走出剧院后,两滴泪水从张寰的眼角流下,沈清辞将她搂进怀里。 一同走出剧院的洋人,除了被这场剧所打动而同样潸然泪下的,还有一些妇人对于剧情以及主人公破口?大骂。 “就因为一个没有被证实?的猜疑,没有任何凭据,就将自己挚爱的妻子杀害,这也?太荒谬了。” “那根本不是爱,是屠夫的行为,是魔鬼,将妻子推向地狱的恶魔。”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女主人公已经为了丈夫,不顾父亲的反对,在世俗的谩骂中与?他结合,她的父亲也?因此而死,作为贵族的小姐,她抛弃一切选择了他,追寻自己的爱和灵魂与?之结合,忠诚且爱,可最?后却被自己心爱的人掐死在床上。” “上帝,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男人。” “哦,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就会丧失理智的。” “什么?叫做丧失理智,既使有疑心,即使再?愤怒,可面对心爱之人,如何能这样狠心,又?如何能够痛下杀手呢?” “除非他根本没有爱,他只是贪图她的美色,觊觎她高贵的血统,想把她占为己有,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伟大,面对一朵美丽的蔷薇,他选择的并不是浇灌与?滋养,而是将它从枝头上摘下,令它断送生机。” “这不是爱。” “他们根本就不匹配,卑劣的本性,永远无法更改,他配不上他妻子那样的干净与?纯粹。” “她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愤怒。”张寰抬头问道。 沈清辞听?着妇人们的对话,随后伸出手替她擦拭着眼泪,一点一点将之翻译给了张寰。 “你也?认为,他们不匹配吗?”张寰问道。 “感情的选择是双向的,除了当事人,其他人没有资格去评论他们感情,不过?这是商演的戏剧,作为观众,谈论是自由的。”沈清辞回道,“匹配是势均力敌的挑选与?衡量,过?分追究反而失去了那分纯粹。” “舞台上的情感,所演绎的,无非是爱与?被爱。”沈清辞又?道。 “被爱会让你变得大胆、肆意,而爱,会使你生怯,小心翼翼。”张寰说道,“你我都曾,深有体会。” 听?到?张寰的见解,沈清辞内心的情感也?被唤醒,她再?次拥抱住了她。 回家的路上,二人坐在汽车内,张寰靠在她的肩头,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 她的眼里仍然悲伤,城堡卧室那一场戏,主人公内心的独白,仍在她的脑海里重演,“如果能够多一些耐心,多一些理解,多一些信任,就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这样的结果,这样的悲剧。” “可是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复杂,蜿蜒曲折,没有如果,也?不会有重来。” “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戏外?之人永远清醒,可戏中之人,仍会无尽沉沦。” 沈清辞听?后,开口?道:“死于疑心之下的爱,早已经失去了那份纯粹。” “那不是爱,只是用尽一切,拼命的去证明被爱而已。” “通过?被爱,来获取所谓的心安,来获得自我的认可。” “这是将自身?的价值,交到?了她人的手中,他并没有自我接纳。” “一个不接纳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真的爱自己。”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爱人。” 沈清辞握紧张寰的手,吻上她的额头说道:“我们不必再?纠结这些,我不是奥赛罗,你也?不会成为苔丝狄蒙娜。” “我无法理解主人公奥赛罗为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那样去诋毁与?谩骂自己的妻子,甚至不愿意好好的认真的去沟通,在猜疑之下,痛下杀手,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我看?不到?他的爱,我只看?到?了卑劣的自私。” 第132章 自从经历火海之后,她察觉到?了张寰的变化,以及那份被愧疚笼罩的小心翼翼。 “我知?道这世间不可控之事太多,如果我们之间将来产生了什么误会让你产生了疑惑,请不要隐瞒与埋藏在心底。” “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告诉我。” 张寰抬头看着她,在她怀中点了点头,“好。” “请不要害怕,不要畏惧,”沈清辞伸手捧着她的脸,双眼含泪,柔软之中透着无尽的心疼,“你的小心与?谨慎,我真的,心疼的要命。”她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未曾变过?,我的心,从未变过?,自你来之始。” “我最?真挚深爱的人,又?怎能如那话剧般,舍得伤你一丝一毫呢。” “明明我是,就连看?见你落泪,都会心疼万分,又?怎舍得你受伤,怎舍得你受苦。” 几天后 在休息了几天后,沈清辞开始辗转各大游轮公司,但?大多都只以租赁的方式,而出售的新船只,大多价格昂贵。 由于那场火灾,所以能够周转的资金十?分紧张,一连半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船只。 是年五月下旬,沈清辞沿着海岸来到?了一处更加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出专门出售旧船只的轮船公司。 “海运所需的船体太大,制作成本也?高,出售的话,还要赚取利润,并且只支持一次性缴纳清,一般的商人,如果不是家底足够丰厚,是很难承受这样一大笔开销的。”跟随沈清辞来到?英国的技术人员说道,“您先前说,如果新的船只费用太大,可以考虑旧的。” “我是想将风险减少,但?是你也?看?了那些旧船只,全都那样残破不堪。”沈清辞说道。 “船只就是那样,常年在海水中,容易遭到?腐蚀,但?是只要内部运转的机械是完好的就没有问题,至于船身?嘛,小姐可以在回去之后,重新用漆刷一遍,反正是要租赁出去的船只,新船还是旧船,有什么?区别呢。”技术人员说道。 “那好。”沈清辞听?后,终于放弃了购买新船的打算,“就由你来挑选。” 经过?一整天的挑选,由于资金有限,最?终选中了一艘烧煤的旧货船,但?是这艘船已经使用了二十?年,船体并不是特别大,排水量还不到?一万吨。 整个船身?看?上去都已生锈,有些残破,但?在检查完之后,船体内部的主要设施都养护得极好,一些琐碎的零件可以进行更换。 然而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这样一艘船,价格也?并不便宜,轮船公司给出了超过?沈清辞预算的价格,并且不议价。 但?在一番交谈后,轮船公司终于松了口?,但?仍然差了一部分。 “请宽限我一些时日,我会带着足够的钱,前来交易船只。”沈清辞将更改了数额的购买合同推回。 出售船只的负责人明显有些不乐意,“明天日落之前,否则我们就要将它出售给其他人。” “好,” 回到?旅舍,沈清辞什么?也?没有说的躺在了窗前的沙发椅上。 海边的风透过?窗户吹内,即使是日落时分,天气依旧燥热。 张寰看?着沈清辞疲惫不堪的模样并没有多问,只是替她打开了电扇,“我去洗个澡。” “好。”沈清辞躺在椅子上,头朝天花板应道。 桌子上的电扇在电力驱使下飞快转动,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沈清辞侧头,看?着扇叶转动的重影。 半个小时后,张寰从房间的浴室走出,取下了包裹脑袋的头巾,将头发散下。 “你们刚刚在交谈什么??”张寰坐在镜子前,突然问道,“看?起来不是很顺利。” “没关系,能解决的。”沈清辞道,“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张寰看?着沈清辞,“你们用的洋文,我没有听?懂,但?我看?懂了你的眼神?和表情。”随后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打开放行李的壁柜。 “你在为这个发愁是吗?”张寰拖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箱子来到?了沈清辞的身?前。 沈清辞倚在沙发凳上,看?着张寰拿来的箱子,这个箱子她并没有印象,似乎是两个随从带来的,“什么??” 张寰随后将其打开,箱子里,竟然是一整箱银元,她又?将一张银行的存单拿出。 “我在汇丰银行问过?了,英国这边的米特兰银行可以进行外?汇,两家银行有代理关系。”张寰说道,“我不知?道你还缺多少,你看?看?数额。” 沈清辞没有立马去接,只是看?着张寰,“什么?时候?” “你提出要亲自来英国买船的时候。”张寰坐到?沈清辞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说道。 沈清辞看?着她,随后撇了一眼桌子上的单子,“这么?多钱,你…” “够吗?”张寰打断道,“我只想知?道这个。” “够。”沈清辞红着眼道。 “你看?看?你,怎么?还哭了呢。”张寰松开一只手替沈清辞擦着眼泪,随后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们之间,其他的话,不用多说,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会永远支持,无论什么?。” 第121章 尾声 是年六月 “很高兴能够达成此次合作,沈女士。”合同签订后,负责人热情的款待了沈清辞,握手又?道:“如?果之后您还需要?购买船只,依旧选择了我们,我们必将以最?优惠的价格给到?您。” 买下?船只后,沈清辞又?请人将船身重?新?刷了一遍漆,并?用不同颜色的油漆,为船只取了一个名字。 沈清辞将漆刷递给了张寰,张寰愣了愣,“要?我取吗?” “对。”沈清辞点头,“取什?么都可以。” 张寰思考了片刻,沾着红色油漆,走上梯子,在船的侧身写下?了两个大字。 “卷耳。”沈清辞抬头看着船身上的字,随后将张寰扶下?梯子。 “出海是远行,海上风险难测,家眷独守空房,必然有无?尽的担忧。”张寰解释道,“思念使人愁苦,牵挂也使人,更畏惧死亡。” “我们如?此努力?与勇敢,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 “带着牵挂远行,便能更加爱护自?己,因为面对家中盼望的人,有心之人,怎舍得她?失望与落空,怎舍得她?…”张寰抬头看着沈清辞,“独身一人。” 沈清辞听懂了张寰的意思,这首诗,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死亡前的悲伤与无?奈。 她?抬头看着船身上两个显眼的大字,“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随后侧头与张寰对视,“我明白了。” 几?个月后,船只顺利开回南海,但与此同时,朝廷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1908年11月14日,正值盛年,一向身体健朗的皇帝,在瀛台涵元殿忽然驾崩。 消息传出后,朝野震惊,然而作为帝国实际掌权者的皇太后,此时也已病入膏肓。 ——京城·西苑·福昌殿—— 在一座阴暗的宫殿内,黄昏的暮光随着殿门被打?开而照入。 铺满褥子的龙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老迈的女人,她?正是这个腐朽帝国的真正掌权人。 龙床周围围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在侍奉,御医跪候在一旁,随时等候救治。 随着殿门的打?开,皇太后抬起枯瘦如?柴,毫无?生机的手,侍奉的人被一一屏退,就连榻上的舶来猫也被抱走。 几?个军机大臣,与内务府大臣,慌张入殿,跪拜叩首道:“皇太后。” 她?睁开眼,看着亲信的臣子,开口道:“皇帝驾崩了。”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于?是请命道:“大行皇帝无?嗣,还请皇后裁定?嗣君人选。” 皇太后将目光瞥向群臣之首,位临自?己最?近的一个大臣身上,他的官袍绣着亲王的四爪龙,“醇亲王。” 大行皇帝的异母弟弟醇亲王,跪爬着上前,“臣在。” 皇太后指着醇亲王,“就按之前的决定?吧,由你的长子,继承嗣位,并?由你来…摄政。” “嗻。”群臣叩首,遵照执行。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前摆钟的声音,黄昏的光透过窗户入殿,殿内一片死寂。 而她?,也预感大限将至,于?是除了嘱咐大行皇帝的丧事完,也一同向这群军机大臣叮嘱了自?己的后事,“予预感不久于?人世,大行皇帝大事办妥,速为予料理后事。” 群臣惊愕,因为前不久,内务府刚刚替皇太后办了一场寿礼。 “太后洪福齐天,必定?万寿无?疆。”醇亲王开口道。 皇太后瞅了群臣一眼,于?是挥了挥手,只留下?了醇亲王。 “醇亲王。” 随着皇太后的叫唤,生性懦弱的醇亲王爬到?龙床前,抬起头哭道:“太后。” 第133章 “皇帝驾崩,按照祖制,应该由你来继承嗣位。”皇太后说道。 “臣生性愚钝,难以担当国君之责,还请太后继续摄政,以佑大清,国泰民安。”醇亲王叩首道。 听到?这里,皇太后眼角处的泪珠顺着脸上的皱纹缓缓落下?,一阵寒风略过,卷灭了福昌殿内点燃的长生灯。 生机迅速流失,就连行动都变得极为困难,尽管对权力?仍然贪恋,可当生命走到?尽头时,她?的贪婪也只能化作不甘与无?力?,死神降临,她?能做的,也只是听命于?天。 “已经做不到?了。”皇太后闭上眼睛,哀叹道。 与此同时,过继给大行皇帝的,醇亲王的长子也被乳母抱进了宫中,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福昌殿。 只有三岁的孩童,扎着小辫子,穿着玄色的马褂,跨进殿内,看到?父亲后,欣喜若狂的跑上前,“阿玛。” 而那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太后,看着年幼的孩童,生机盎然,羡慕不已。 “快,来拜见皇祖母。”醇亲王拉着儿子给皇太后叩首。 年幼的孩子,站在父亲身侧,呆呆的望向床头。 皇太后吃力?的伸出手,孩子看着床边伸向自?己的手,看着布满皱纹的手指上戴着漂亮的护甲,于?是伸出了自?己稚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了手指。 她?将之当做是权力?的交接,“多么年轻的生命,这个国家,从此,是你们的了。” 然而她?不会知道这场权力?的交接,也宣告了国家的彻底衰败,她?的离世,也宣告着专制政治的落幕,与民主政治的开启。 “皇太后。”醇亲王满含泪水,尽管眼神哀伤,但是心底却盼望着死亡的早些来临,“您一定?能好起来的。” 作为大行皇帝的亲弟弟,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却只是以摄政王的身份接管国家,而这个统治了大清帝国长达数十年的女人,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她?知道那泪水并?非出自?真心,但此刻她?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她?向醇亲王挥了挥手,“去准备吧。” “皇帝的丧事,新?帝的登基典礼。” “嗻。” 1908年冬,11月14日大清光绪皇帝驾崩,过继异母弟,醇亲王长子为嗣,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次日,11月15日,太皇太后驾崩于?西苑仪鸾殿。 ——广州—— 皇帝与皇太后相继驾崩,国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国,令原本就残败不堪的政府,更加动荡。 接到?密电的张仁君,黯然神伤,他明白,苦苦支撑的帝国,即将坍塌,江边的风极大,京城距此千里之遥,哭声满皇城,而这里,生活仍然如?旧。 忽然港口传来一声鸣笛声,外来的船只入镜,在审查过后驶入了江边的港口。 “大人,有一条新?的船入镜。”一名警察将一份手续递到?张仁君的桌前。 张仁君合起电报,看着下?属递来的手续,上面还盖着自?己的章,眼里却高兴不起来,“她?们回来了。” 沈宅 沈念打?开大门,替身侧的年轻女子将行李箱提入屋内。 女子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仰头张望,两只手紧攥着腹前的衣裙,“姐姐…” “不用这样拘谨。”沈念将她?拉了进来,并?拿出了一双新?的毛绒拖鞋,“来把鞋换上。” 来到?陌生的环境,并?且是原雇主的家中,平时舞台上自?然大方的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姐姐,我…” “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妈妈打?过招呼了,你就住我隔壁那个房间,早就给你收拾好了。”沈念说道,说罢,还亲自?替她?换鞋。 “我自?己来就好。”她?慌慌张张的阻止着。 沈念将她?带进客厅,将行李箱暂先放在了楼梯口。 “喝咖啡吗?”沈念转而又?问道。 她?本想拒绝,但看着沈念等待答案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 “你先坐一会儿?。”沈念拉着她?坐下?,她?看着沙发旁摆放的相框,里面是两个女子靠在一起,看起来极为亲密的照片,“这是二小姐吗?”她?问道。 “对,是清辞和张总督的千金。”沈念回道。 她?先是惊讶的瞪着双眼,舞厅那一幕的记忆浮现,于?是又?不觉意外,问道:“她?们在一起了?” 沈念听后一愣,她?转身看了一眼她?,随后将一杯咖啡端到?她?的跟前,“可以这么说吧。” “你怎么会知道?”沈念好奇的追问道。 “感觉到?的。”她?回道,“那天晚上十三行的火,我看到?了马背上的张小姐,她?的神色很慌张,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当时你们都在找二小姐,我想,她?也是吧。” “是。”沈念道,“清辞是她?救出来的。” “舍命相救,这样的情谊,即使是真正的夫妻,也不见得有。”她?道。 “不过,张总督竟然会愿意吗?还有您的母亲。”她?又?问道。 “母亲从来不干涉我们选择。”沈念回道,“至于?张总督,也不知道清辞那丫头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家同意的。” “像张总督那样的人,在广东只手遮天,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吧。”她?看着相册,眼里充满了羡慕。 站在餐台前的沈念回过头,她?看着在舞厅工作,曾一直周旋在权贵们之间的女子,年纪不大,却格外的成熟,“你说得不错。” 就在沈念的话音刚刚落下?,屋外便想起了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 “看来家里有人呢。”沈清辞牵着张寰,摘下?头顶的帽子说道。 女子听到?门口的动静,也从沙发上坐起,沈念放下?手中的杯子,激动的跑了出去。 “清辞。” 第122章 尾声(一) ◎沈清辞:“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到声音的沈清辞抬起头,便看见沈念从宅子里跑了出来。 “姐姐。”沈清辞拉着张寰的手喊道。 “真的是你。”沈念喜出望外道,“不是说十二月才能回来吗?” “这次行程很顺利,就提前了。”沈清辞回道。 沈念帮忙提着行李,很快她们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跟随沈念出来的年轻女孩。 对沈清辞而言,有些眼熟,见到目光投来,便走上前向二人打了招呼,“二小姐,张小姐。”声音有些腼腆,略微羞涩。 “这是茉莉,你们见过的,上次的舞会上。”沈念向二人解释道,“十三行那边的商业街焚毁得太严重,她没了去处,我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了。” 沈清辞点了点头,“十三行的话,我们也应该要这样做,而且家里也能热闹一些。” “外面风大,先回屋吧。”沈念与茉莉一同帮着二人将行李拿回了家中。 桌上还摆着一家人年夜的团圆照,“今天入镜下船的时候,看到街上全都挂着白绫,这是为何?”沈清辞坐下问道。 沈念便拿了一份报纸,“你自己看。” 沈清辞疑惑的接过,报纸上刊登着国丧的消息,她大为震惊道:“皇帝与太后怎么…几乎是同时驾崩的?” “是,消息传到广州时,民众也很震惊,皇帝如此年轻,且没有子嗣,先皇太后一步驾崩。”沈念道,“所以有人猜测,皇帝的死,或许与皇太后有关。” “这种话可不能胡说。”一直旁听的张寰提醒道,“即使心里明白,也不能说出口,朝廷再怎么衰败,官府依旧在的。” “是是是。”沈念连忙应道。 “那这样说,现在是醇亲王当政,一个三岁的稚子,执掌了残败衰微的朝廷吗。”沈清辞看着手中的报纸,火灾过后,对于政治有了一份天然的敏锐与十足的经验,“朝廷,延续不了多久了。” “不管朝廷如何,现在的时局可是越来越混乱了。”沈念说道。 “姑姑什么时候回来?”沈清辞问道。 “母亲今天去了香港,这阵子应该不会回来。”沈念回道,“不知道你今日会回来呢。” “无妨,一会儿我还要陪阿蘅回一趟张宅。”沈清辞说道。 沈念点了点头,她坐到张寰的身侧,亲切的问道:“怎么样,这次的旅程,虽然说大多时间都应该是在海上过的,不过晚上的景色很美,她应该有带你去看吧,就是船上的生活有些枯燥。” 张寰点了点头,“能跟清辞一起出去,本身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令我受益匪浅,也是第一次从书本以外了解到西方的各个国家,增长了不少见识。” “海上的夜景很美。”张寰又道,“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夜空,还是和爱人一起。” “哎呀呀,听起来,我都要羡慕了。”沈念说道,“那边有歌剧,你们去看了没?”她又问道。 第134章 “下船的那天晚上,刚好剧院有一场演出。”张寰点头。 “我先去放行李,你们聊。”沈清辞拍了拍张寰的手背,起身说道。 “去吧去吧。”沈念挥了挥手。 “我来帮您。”坐在沈念旁边插不上话的茉莉也起身道。 “没关系,东西不多,我可以的。”沈清辞道。 “我刚到沈家,也能做一些事情。”茉莉说道,随后便主动帮忙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沈清辞的房间,还和年初时离开一样,干净整洁,似乎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桌上摆着相框,是房间主人的合影,和楼下的略微不同,也许是因为放在房间里的缘故,所以看起来要更加的亲密,二人的关系,也毋庸置疑。 沈清辞将行李放下,茉莉看着桌上的黑白相片,眼睛里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沈清辞见她迟迟不走,于是问道。 “您和张小姐的关系,看起来非常要好。”茉莉回过头说道。 “当然,”沈清辞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她的意思表达已经很清晰了。 茉莉有些惊讶沈清辞的话,还有刚刚在楼下张寰对她直白的称呼,这个家中的氛围似乎不需要刻意去遮掩什么。 她看着沈清辞,眼里竟生出了一丝羡慕,“最重要的人。” 沈清辞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从那天舞会过后,沈念便经常跑到舞厅去,“你对姐姐来说,也非常的重要。”她说道。 “这不一样。”茉莉走出房门说道。 “怎么不一样。”沈清辞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姐姐只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 “但她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带回家。”沈清辞又道,“有些话,她也只是难以言表。” 茉莉转过身,“您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您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是我…”她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胆怯与退缩。 “这不属于是谁的特权。”沈清辞道,“不需要被赋予。” “姐姐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也很清楚,不是吗?”沈清辞道。 “这不是做出了选择就可以的。”茉莉回道。 “为什么不可以呢。”沈清辞反问,“如果你心里也有想,它就不应该存疑。” 茉莉抬起头,“您和她是姐妹的关系,是这家商行的主人,您的张小姐,是总督大人的千金,这样的关系,不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自然可以说出这些话来,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你们当然不用在意,因为你们本就处于高位,名利,金钱,地位都已拥有,又怎么知道我们这种人的所思所想呢。”她红着眼睛道。 沈清辞停顿着思考了片刻,“原来你在顾虑这个。” “你觉得这些东西很重要吗,重要到,胜过了你对她的喜欢。”她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用了一句问话。 茉莉听到后,眼神呆滞,她未曾想过,但显然当问出时,答案已存于心。 “我想你应该去和念姐姐好好谈一次话。”沈清辞又道,“这要比你一个人在内心唱独角戏要好,它会解开你很多疑惑,有时候,也许你认为的,只是你认为的。” “两个人相处,不光要听自己的心声,也应该要听一听对方的心声才是。” “你有权力,处置自己的选择,但是没有权力代替别人做选择。” 沈清辞看着茉莉,“我知道有些事和处境,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有一些话,我想我还是要说给你听。” “身外之物,是很多人可以获取的,唯有人,我们眼中的人,这世间只有一个,是不可被替代的,绝无仅有。” “抛开这一切,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我,你是你而已,除了自己,任何人的否定都不可作数。” 说罢,沈清辞便出门下了楼,走下楼梯时,张寰的视线在她身上盯了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沈清辞走到张寰跟前。 “车停在家里的院子里面。”沈念起身将桌上的钥匙给了沈清辞。 “我们从英国带了一点东西回来,我给你放在房间的书桌上了。”沈清辞走到门口,提醒姐姐道。 “行。” 张寰与沈念打了声招呼便跟着沈清辞离开了沈宅。 上车后,她看着沈清辞,“你们刚刚在楼上,是不是说话了?时间有点久呢。” 沈清辞点了点头,“她看着你和我的照片,停顿了很久,所以我才多问了几句。” “我看出来了。”张寰道,“那种无法言说的感情,是桌上的照片给了她希望吧。” “也许是。”沈清辞道,“身份地位差,很难让人不畏惧啊。” “尤其是在面临一些事情上,无能为力之时,因为情感而苦苦支撑的内心,真的会在一瞬间溃散。” “会让人变得,愈发的憎恨自己。” 张寰侧过头,她知道沈清辞在说什么,那样的无力之感,也曾在她身上出现过,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始终无法触碰,“如果是这样,我们每个人守好自己的界限,做好自己的事情,是否就可以少很多的烦恼。” “可是对于感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同时她又叹道,“一段紧密的关系,不就是要突破边界,如果无法心灵相通,融合在一起,那么不过只是一段时光的消磨而已。” “正因为艰难,才会越发的难能可贵。” 聊天的功夫,车子已经来到了张宅门口,沈清辞先行下了车,开门的时候,她拉着张寰的手,二人拥抱了一会儿,“好啦,我之所以多说了几句,是因为血浓于水,但是这种事情,应当由她们自己去解决才是。” “外力始终解决不了内因。”沈清辞又道,随后拉起张寰的手,“我们回家。” 张寰离家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宅中的下人见到后,眼里还透着惊讶。 “小姐。”听到消息的丫鬟,从内院赶了出来,并扑到张寰怀里抽泣道,“您终于回来了。” “您走了一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丫鬟摸着眼泪道。 “出了一趟远门,这不是回来了吗,瞧把你伤心的。”张寰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爹爹还没回吗?” 丫鬟摇了摇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老爷比从前更忙了,经常是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人,上次回来,头发都白了好多,人也憔悴了。” 张寰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箱子交给了一旁的管家,“这是清辞从西洋给爹爹带回来的,到时候还劳烦您转交给他。” “小姐不在家留宿吗?”管家接过箱子问道。 张寰摇了摇头,“既然父亲不在,就等改日,父亲回来的时候吧。” “是。” 第123章 尾声(二) ◎沈璐◎ 1910年,广州 暮春三月,广州江边,一艘巨大的货轮上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商人,他们都要依托于脚下这艘船的主人,将工厂中的货物销往海外。 公司成立的剪彩仪式上,站在中间的,并不是众人攀谈的沈氏当家人,而是与她相伴的另一位女性。 清廷已经彻底衰微,官府的威望也在不断下降,而两广总督张仁君,靠着在当地的政绩与威望,还算受百姓尊重。 但现在的时局已经完全不受他所掌控,沈清辞完成了对他的承诺,南方的土地上,多出了曾被朝廷拆除的铁路,但变故却接踵而至,新的执政者收受贿赂,对张仁君下达了新的调令,而将两广总督一职,授予了行贿者。 在一声声欢呼与喝彩中,红色的绸缎被剪开,商人们纷纷上前道贺。 货轮的船舱内,张仁君站在窗边,看着春风泛起的江面,眼里充满了不舍。 “你将公司设立在香港,是正确的选择。”张仁君叹道,“现在各地都在暴动,我治下的两广,也发生了几起规模不小的起义,除了武力镇压,朝廷已经拿不出任何办法来平息民愤,水师提督李淮一直在提醒我,这是叛乱,但当我亲手处决他们时,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也许我清楚,这些起义与暴乱,都是为了救国,只是我们的国,与我们的效忠,有所不同。” “前不久,朝廷的调令下来了,我即将前往江宁,而两广,会有新的总督接替我。” “新的总督?”沈清辞惊讶道,“您的政绩有目共睹。” “新的执政者…”张仁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清,已走到了穷途末路,要不了多久,就该宣告终结,但身为臣子,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新的革命将要在这片土地当中爆发,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终止,这是唯一的救国之道。”这一次,沈清辞的言语已经彻底有了偏向,也有了底气,“这是很多国家走向新生的必经之路,由腐朽走向光明的未来,将要不断的发生变革,是激进的,流血的,只有这样,才能与时代与世界顺利的接轨。” “我老了,这是属于你们年轻一代的时代,我不要求你继续效忠朝廷。”张仁君摸着白须回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第135章 “您说。”沈清辞走到他的身后,仍然的恭敬的说道。 “善待我的女儿。”张仁君抬头道。 “我答应您。”沈清辞应道,“即使您不提这个要求,这也是我要做的。” “我不太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张仁君道,“但我深知我的仕途也将走到终点,我无法庇佑她一生。” “当初同意你的要求,也有一些我个人的私心。”张仁君又道。 “我明白,您对朝廷的忠诚。”沈清辞回道,“牺牲个人利益,做最后的挽救,但是一个政权的衰亡,是长久以来积累形成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即使曾经不想承认,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张仁君的眼里出现了落寞,“不管怎么样,是朝廷给了我机遇,实现了我少时的抱负,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所有的一切都夹杂着私心而已。” 沈清辞搀扶着张仁君从货轮上下来,站在岸边,看着这艘船,记忆犹新。 “当年你拿着我的手令将这艘船从西洋开回来,如今都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了。”船身的油漆已经老旧,只有甲板重新刷过,“如知道今日的时局,官府就应该早日放开权限。” “故步自封,只能自取灭亡。”张仁君拄着拐杖转过了身。 “爹爹。”看到船上下来的父亲,张寰迎上前。 张仁君的眼里多了几分仁慈,“有空,多回家看看。” “好。”张寰应道,随后将父亲扶上了车。 等汽车离开后,沈清辞握住了张寰的手,夕阳落下,昏黄的光照耀在人的脸上,“我们也走吧。” 兴起于混乱中的商业,整条街道都十分繁华,对岸便是租界,汽车行驶出城,往东南的方向,却看到了与繁华相反的局面。 早已无力维持运转的清政府,面对爆乱,灾难,饥荒,只能任由发展。 各地的暴动,让商人们嗅到了商机,提前低价囤积粮食,再以高价售出。 战乱带来的,是饥荒与飞涨的物价,朝廷的威望已经遏制不住黑心的商人。 随之而来的,是民怨沸腾,往东行驶的路上,出现了无数的难民。 这样的局面,不仅仅只在南方,几乎是各地,但这一次,所有人都预见了,持续几百年的政权即将彻底陨落,正如背驰的夕阳,正在散尽最后一点徐辉。 即使心生怜悯,沈清辞也不敢让车子停留下来,这种时候,她太清楚饥贫会诱发怎样的人性。 行至人少的地段,在一个山路口,突然听见了孩童的哭泣声,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是断断续续。 “旺旺。”车内的小狗突然扒到车窗上大声狂吠了起来。 路上出现了尸体,哭声越来越近,张寰看着沈清辞,“你听见了吗?” “嗯。”沈清辞点头,她知道张寰的意思,于是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后面跟随的几辆车也都相继停下。 车上下来一些穿着西装的男人,身上配着枪支,警惕于四周,“老板,怎么了?”一个男人走上前询问道。 “你们听到哭声了吗?”沈清辞问道众人。 “刚刚好像是听到了。”男人回道,“这里到处都是死人,估计是弃婴。” “都别愣着了,给我找出来。”沈清辞道。 “是。” 众人分散进入山岗寻找,片刻后,男人又听见了哭声,于是顺着声音寻去。 “老板。” 哭声是从一个年轻妇人的怀中传出的,她的身侧还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但两个人都已经没有了气息,只剩怀中的婴儿,毫不知情的大哭着。 “老板,在这儿。”男人将婴儿抱起,却哭得更凶了。 沈清辞与张寰赶了过来,“应该是这对夫妇的。”男人说道,“不过这孩子出现在死人怀中,恐有不吉利。”他犹豫的看着二人。 “这也是一条生命。”张寰却不忌讳这些,从男人手中接过孩子,并擦去了她脸上的污渍,但随之而来的,是幼儿拽住了她的手指,停止哭泣,“既然遇到了,也算是缘分一场,她命不该绝。” “把她们葬了吧。”沈清辞吩咐道,“孩子我们带回去。” “是。” 翌日 ——普仁街·東华医院—— 忙完手中的事,沈清辞赶回了医院,“阿蘅。” “事情处理妥当了吗?”张寰起身问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说只是因为长期没有跟上营养,所以体质很虚弱,但没有什么大碍。”张寰回道。 “对了,这个孩子是个女婴,医生说,如果我们要进行抚养,就要尽早去办理手续。”张寰又道。 “你怎么想的?”沈清辞问道。 张寰看着吃饱睡熟的孩子,“我们把她捡回来,也算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再把她送走,我实在不忍。”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现在时局如混乱,又能将她送去哪儿呢。”沈清辞回道,“既然遇到了我们,也是她的命数。” “那给她取个名字吧。”张寰取下女婴手腕上的手环,上面写的大人的名字。 “就叫,”沈清辞蹲在床前,“璐。” “沈璐。” 几天后,二人为孩子办理了出院,将其带回了家中。 自此之后,为了抚养成人,张寰留在家中的时间开始增多。 1910年,冬 自1908年始,清廷内外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各地相继发生民乱, 一辆汽车行驶在香港新界临江的街道,副驾驶上的男人手中拿着几分报刊。 “四月十三日,因为米价上涨,长沙市城中发生了抢米事件,十五日,浙江嘉兴的肉商开始抗捐罢市,豆腐业罢工,并联合民众将警局捣毁。” “五月,湖北也发生了抢米事件。” “七月,因为捐税沉重,山东数万农民发生暴动。 “八月,浙江与安徽相继发生水灾。” “九月,安徽以北数州府,因为连年灾荒,爆发民乱。” “同月,苏北各州饥民抢夺粮食。” “怪不得您先前不愿意租赁剩下的船只出去,而是用来运粮,现在到处都缺粮食。”男人折上报纸,抬头看着后视镜里,坐在后座的女人。 正行驶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让正在苦思的沈清辞回过神。 “怎么了?”她问道。 “有个人挡住了去路。”司机回道。 “我下去看看,请您稍等一下。”副驾驶的男人下了车,没过多久后回到车边。 俯下身小声道:“有人要见您,说是同盟会的人。” “姓黄。” 是日夜 院中传来一阵声音,紧接着便有门开的声音,听见动静的小狗从大厅里跑了出去,并一路跟随在归来的主人脚下,活蹦乱跳。 “今天怎么这么晚。”张寰上前替她脱去外套。 “回家的路上见了一个人。”沈清辞疲惫的说道。 “什么人?”张寰挂好衣服,回到沈清辞的身侧。 沈清辞搂着张寰抱了片刻,随后拉着她坐下,“要变天了,很快。” 第124章 终章 ◎我们◎ 1910年十二月底,沈清辞将姑姑一家接入香港,除夕当夜,海湾附近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但在这场烟火之下,有与亲族团聚的喜悦,也有无法归家,与亲人分离的思念,更有望着北方满目疮痍的国家而发出的哀叹。 入夜时分,庭院的铁门外响起了汽车的鸣笛。 “除夕了,今天好晚。”张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问道。 沈清辞看了看空荡的院子,“姑姑呢?她们今天没到吗。” “今天下午就到了,在厨房忙呢。”张寰回道。 沈清辞于是牵着张寰回到家中,沈念正抱着孩子逗玩。 年夜饭上桌,一家人齐聚的时候,沈清辞发现少了一个人。 “茉莉呢,她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吗?”沈清辞看着姐姐问道。 “来了,但是刚到香港她就说这里有她的故人。”沈念回道,“她去见故人了,我说我陪她去,她也不同意,还说年夜饭不用等她。” “她不是没有亲故吗,怎么在香港突然就有了故人?”沈清辞疑惑道。 “谁知道呢,我问她,她也不肯说。”沈念回道,“没事,她说了不用等。” 沈念说得云淡风轻,但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门口,充满了担忧。 就在菜即将上齐,门外传来了声音,沈念听到后,三步并作两步。 “姐姐?”刚走到门口,就被跑出来的沈念差点扑倒,茉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说了吗,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沈念抽身出来,“吃饭了。” 茉莉跟随沈念来到饭桌上,沈清辞与姑姑沈虞都十分的热情,尤其是沈虞,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莉莉,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和我们客气。” 第136章 “好的,沈姨。” 坐在婴儿车上的孩子,见到茉莉后,更是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 茉莉俯下身逗弄,那孩子便笑着露出了乳牙,并向她伸出了手。 “她好像很喜欢你呢。”张寰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茉莉将她抱起。 “璐。”张寰回道,“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先吃饭吧。”沈虞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向众人说道。 “今年咱们家又多了人,真真是越来越好了。”沈虞满心欢喜的说道,“全家福也该重新拍了。” “好啊。”沈清辞回道,“一会儿吃完饭,趁着年夜咱们重新拍一张。” 饭后,沈清辞与张寰将客厅收拾干净,搬来了椅子让沈虞坐下。 随后在客厅中间架起了一台相机,屋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乎是与相机的声音同时。 摆钟滴答滴答的发着声响,直至整点时,便有一只报时的鸟儿弹出。 砰!—— 守岁的人纷纷走到庭院,“外头放烟花了。” 院中,在烟火璀璨的光芒下,印着一排倒影,沈清辞抱着孩子站在中间,张寰靠在她的身侧,挽着她的胳膊,将孩子抱在中间,二人贴得极近,一家人,场面很是温馨。 沈念一边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边牵着身边的人。 抬头望着夜空的沈清辞,在一道绚丽的烟火过后,低头看向张寰,“阿蘅,新年快乐。” 对视了片刻后,她挽着她的手,撇头靠在胳膊上,回道:“新年快乐。” 教堂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覆盖了整片海湾与民宅区。 “旧的钟声响起,新的开始来临。” “但不管怎么变,都会是。”沈清辞紧紧搂着张寰,二人相互依偎,相互扶持与支撑。 “我们。” (终) ———————————————— 1910年,中国同盟会于香港成立南方支部,1911年1月底设立统筹部,策动广州起义。 各界革命人士,于日本得知,纷纷回国,赶赴香港。 是年四月,一条从福建来的游船停靠在香港海岸,船上下来二十余人。 “部长。” “觉民。”迎接的负责人与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相拥而泣,“可算是盼到你们了。” 四月下旬,起义前夕 ——香港统筹部—— 参与起义的人员,在护送下陆续从香港抵达了广州,暗中筹备。 “情况有变,我必须要先行去往广州。”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内,临近起义的时间,气氛也越来越沉重。 “您是领导的关键指挥,提前去会不会有危险?” “因为叛徒告密,导致第一批军火丢失,战力大损,打乱了我们原来的部署,前不久的刺杀事件,又令广州的清吏提高了警惕,并且加强了城防与盘查,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困扰,我已决定提前过去设立指挥部,部署作战。” “这次的起义至关重要,关乎着我们的革命能否成功,诸位,务必谨慎行事。” “是。” 四月二十四日夜,香港滨江楼。 台灯下放着一张手绢,手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字体也越来越小,心中言语,牵挂与思念,还有不舍,非一封书信可以言尽。 搁笔之后,哀伤的情绪久久不能断绝,但看着楼下的洋人,眼里又充满了决然,他将两封书信装入了一个包裹中。 四月二十五日,起义军迎来了新的意外,新任两广总督听闻风声于是调集军队回防广州。 在一番商议下,革命志士陈词激烈,遂决定如期发动起义。 四月二十七日,广州发生武装起义,然而因为兵力悬殊,以及起义前的意外,最终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遭到清军回击,起义失败。 广州起义的失败,损失惨重,斗志出现消沉,但清廷的腐朽,让革命迎来了转机。 同年六月,因为无法返还欠款,清廷将由商人出资建设的川汉、粤汉铁路收归国有,并与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签订《湖广铁路借款合同》,公开出售筑路权。 一场保路运动在各川汉地区爆发,以四川省尤为激烈,并引发了“成都血案”激起民愤。 九月,清廷彻底失去了对川的掌控,四川省宣布独立。 清廷在慌乱之下,下令调鄂军入川镇压,以致武昌兵力空虚。 是年十月,十日,在一声枪响下,武昌爆发武装革命,起义成功,翌日,中华民国军政府成立。 1912年2月,清廷被迫下诏退位,清王朝就此覆灭。 1911年五月,福建福州光禄坊早题巷的一间破落民宅里,收到了一个从香港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两封书信,其中一封——《与妻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 吾爱汝至,所以为汝体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 第125章 后记 ◎代号——孤雁◎ 1927年秋,香港 沈宅 “吃饭了。”张寰走到沙发前提醒着沈清辞。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窗外,随后摘下眼镜,又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精密仪器,拿起来细细的端详了片刻,问道:“那丫头还没回来吗?” “刚从日本回来,这里的变化足够她好奇待上一阵子了,玩心大着呢。”张寰说道,“咱们吃咱们的,这么大了,饿不着她的。” “你还记得咱们收养她的时候,那对夫妇身上好像有些图纸,但当时太匆忙了。”沈清辞盯着手中的仪器说道,“她把我的表全拆了,做了个这小玩意,说什么是定时装置。” “这都多少年了。”张寰看着沈清辞拿起来的小玩意,“…” “先吃饭吧。”她又道。 就在二人落座时,屋外响起了动静声,沈璐一下车,便马不停蹄的跑回了家中。 “妈。” “诶,”但却只有张寰应了她,“跑哪儿去了。”随后又命人添了一副碗筷,“快去洗洗。” 片刻后,沈璐坐到了沈清辞的身侧,并拿出了一份宣传单,“妈妈,您看看这个。” 由国共合作的黄埔军校,放开了招生界限,公开向全国招收女兵,凡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中学学历,皆可以报名考试。 沈清辞一开始只是吃着饭没有理会,直到张寰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裤脚。 她粗略的看了一眼,说道:“你知道进入军校,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卷进纷争中,将再难脱身,你才刚从日本回来没多久,你了解现在的局势吗?” “现在不太了解,不代表我会一直不了解,而且在日本也有很多关心国家时局的同窗,我们也会经常在一起讨论,时常愤慨。”沈璐回道母亲。 “这个学校已经迁往了武汉,不在广州,你一个人…”沈清辞又道。 “我知道,可我不怕。”沈璐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不想一直在您的庇佑之下得不到成长,我也想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老师说我在计算学上很有天赋。” 沈清辞突然愣住,于是看了一眼妻子,由于经商,大多时间都是张寰在陪伴沈璐。 “这是你的女儿,你自己看着办。”张寰却不管道。 “您就帮我写一份介绍信嘛。”沈璐突然拉着沈清辞的手,扮可怜道,“反正就一年的时间。” “妈。”见行不通,沈璐开始求助张寰,蹲在她的身侧,可怜巴巴的拉着她的手,“您帮帮我嘛,妈妈只听您的话。” “她想去,你就让她去吧。”张寰抬起头,对着沈清辞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自然要支持。” 沈清辞于是也松了口,“先吃饭吧。” 是夜。 张寰穿着睡衣坐在镜台前将挽起的头发放下,片刻后回到床上,“夜深了。” 沈清辞合上手中的《中央日报》,等妻子回到床上后,将床头的灯轻轻拉下。 月光通过窗户爬入屋内,张寰向沈清辞挪了挪,依偎在她的怀中,开口问道:“白天璐璐那件事…你是真的同意吗?” “其实,我没有想过要拒绝她。”沈清辞搂着妻子回道,“我们确实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但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做主,以长辈的身份,用任何名义来干涉她的自由与选择,这对她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她已经成年了,我们也是时候放手,她有自己的人生与道路要走。” 第137章 “只要她自己不会后悔,她所做的决定与选择,我都不会反对。” 1937年,夏,南京 一间阴暗昏沉见不到阳光的屋子内,一名弓背老者提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坐下。 “沈璐同志,由于你的上级不幸牺牲,组织决定将由你来接替她的工作。” “我能问问,这位前辈同志的信息吗?” “你应该认识,她与广州的一位医生交好。” 1938,春,广州 “恭喜你在南京译电训练班成功毕业,上级密电,将你调往广州站情报科,负责破译信息。” 广州火车站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来。”情报科专用的汽车上,司机看着手腕上的钟表的时间。 “再等等吧。”副驾驶上一名穿着军装的女子说道。 随着火车进站的声音响起,她从车上走下,望着往外涌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便锁定了向自己走来的同龄女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确认无误于是上前,“是沈璐小姐吗?” “你好,我是沈璐,已从南京译电训练班成功毕业。”沈璐回道。 女子摘下手套,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情报科的章柠。” 沈璐于是放下行李,握手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敢当,沈小姐可是破译天才。”章柠派人接过了沈璐的行李,亲自为她引路,“站长十分重视。” 几天后 电报房内,从小窗照进的光束,打在了沈璐的身上,而她身侧的阴暗处,站着几名军官,似乎在等待什么。 “怎么样?”其中一人问道。 沈璐拿起手中的文件,看着上面的破译信息,“有一名xx潜伏进了广州站。” “代号——孤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