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 第1章 [gl百合] 《美人谋作者:于欢【完结+番外】 文案: 偏执腹黑公主女将军,he,权谋正剧,女性主义文,反派女主(疯,狠人,智、计天花板) 本文又叫《疯批公主与杀神将军之间的爱恨情仇史》《老婆杀人我埋尸,老婆提刀我磨剑》《老婆好疯我好爱》《将军身强体壮易推倒》 正经文案: 这是一个生来就有野心,手段狠毒,想要夺取天下的疯批公主与女将军相爱相杀的故事。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她们试图挣脱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枷锁,打破传统命运的不公,携手共进,最终问鼎天下,推翻男尊女卑。 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追逐权力的野心家公主,与一个替父从军,誓与男子争锋,想要扬名立万的女将军,在男尊时代,开辟了一片属于女子的新天地。 一个令朝野闻风丧胆的蛇蝎公主,腹黑美人。 另一个则是杀伐果断的战场杀神,全员恶人。 李瑾:只有足够心狠,才能得想要的,而我要的,是这天下。 萧怀玉:公主想要这天下,怀玉便将这天下赠与公主,哪怕被世人冠以人屠之名。 边关不断挑起战争,使得替父从军的萧怀玉一步步成长,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成为手握重兵的权臣,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野心。 李瑾:寡人要做这天下的王,没有人可以阻止。 萧怀玉:臣愿做王手中之剑,斩灭一切阻碍。 权谋正剧,本文架空,服化道为汉代至魏晋南北朝,三省六部制的过渡期,一个以崇尚柔与悲乐的时代,女二比较疯批,狠起来是真的狠。 内容标签: 强强 乔装改扮 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权谋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怀玉,李瑾 ┃ 配角:彭城王李康,临沂公主宋清瑶,顾白薇 ┃ 其它:权谋,百合 一句话简介:蛇蝎公主与女将军的相爱相杀 立意:我们所追求的平等,是本就属于我们的。 第1章 楔子·一梦浮生(上) 西楚太康十九年,西楚灭东齐,成为九州最强国,然西楚国平阳公主李瑾与彭城王李康争权,预谋储君位。 彭城王为太康帝第四子,自幼聪慧,文武兼备,又礼贤下士,朝中党羽众多,逐渐权重,太康帝为制衡朝中,遂将平阳公主李瑾下嫁彭城王心腹大将萧怀玉。 大婚之日,平阳欲拉拢驸马,为驸马所拒,于是怀恨在心,决计除之。 东齐灭后,西楚依托襄阳,直逼渭水,北燕无力抗衡,天下一统,只在朝夕。 西楚北境·渭水 西楚境内的深秋,透着冬日的寒意,山脚下,一名坤道盘坐于凉亭内抚琴,香炉旁放着一顶满是划痕的银盔。 坤道拨动着琴弦,从山间传出的歌声悲壮而凄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背阳的山脚,那在深秋盛开的红色彼岸花,妖艳而魅惑。 凉亭一角,迎风伫立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沧桑的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她看着南方,楚京的方向。 决定了吗?琴声渐渐停下,坤道看着她孤寂的背影。 她转过身,将桌上的头盔拿起,云淡清风的应了一句,嗯。 你明知道是死路一条。坤道皱着眉头。 我知道。她的回答依旧很平淡。 坤道自知无法阻止她,于是拿出一个酒壶,喝了它。 她看着坤道爽朗的笑了笑,纵横沙场数十年,所结仇家无数,她只有这一个朋友,于是接过酒壶,怎么,给我践行吗? 坤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喝下去后,才缓缓说道:或许它能保你一命。 对于坤道的话,她并不理解,但也没有追问,你说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为权,有人为名,有人为利。坤道回道。还有人为了心中的道。 她凝神想了一会儿,旋即戴上头盔走出了凉亭,她跨上骏马,看着眼前汇入江河的溪流,我生于尘埃,是这个世间最卑微的存在,所以我一生都在追逐名利,我渴望与他们获得平等的身份与地位,甚至,我能走得更高。 这个天下从来都没有平等可言,凭你一己之力,又怎可能改变。坤道说道,就算推倒重来,也依旧无法改变。 就算平阳公主对你有情,但她早已为权力所迷惑,又怎可能听从你的解释。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她握着缰绳,没有回答故友,而是仰天大笑着驾马离去,驾! 坤道被她的一意孤行气得差点砸琴,大老粗还学人摆弄诗文。随后她看着山间小路上已经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一簇血色中,消失于彼岸。 坤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命,你终究还是逃不掉。 ※ ※ ※ ※ ※ - 楚京 因为平阳公主的一封密信,让萧怀玉从千里之外的西楚边境赶回了楚京。 平阳公主向来孤傲,即便是嫁给了这位灭东齐,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也依旧如此。 下嫁之后,平阳公主便住在了驸马的宅邸,也是大将军宅,但自从平阳公主搬过来后,这座宅子的主人就不再是萧怀玉。 里面的所有东西,也都随着平阳公主的搬入而做了更改,一切都按照公主的喜好。 那个原先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大将军宅,如今种满了花花草草。 这里每日进出很多人,有平阳公主的线人,也有朝廷重臣,但唯独在军事上,平阳公主无法插手。 因为西楚之军,彭成王李康与大将军萧怀玉共占一半,剩余的都在皇帝手中。 公主,驸马回来了。侍女站在门口通禀道。 平阳公主李瑾坐在浴池内,睁开双眼道:让她进来。 萧怀玉跟着侍女来到院中,这里原本是书房所在的位置,她看着飘出雾气的房间,有所犹豫。 侍女推开了门,萧怀玉只得踏入,屋子里已经被水雾填满,浴池周围只围了一圈薄薄的帘帐。 萧怀玉看着池中若隐若现的身躯,视线不由的往它处挪开,公主。 军务繁忙的大将军,怎有空回来了。李瑾从浴池中站起。 这是第一次,公主主动召我入京。萧怀玉回道。 无数水珠从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流落,她踏着木质的地板走出浴池。 肌肤与水与木交汇在一处,令萧怀玉的心跳不断加快,这比她初次站在战场上时还要更加紧张。 驸马的回答让李瑾有些意外,可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怎么,驸马也会害羞?李瑾看着萧怀玉躲闪的眼神,你不是想要么? 萧怀玉抬头,她盯着平阳公主,盯着自己的妻,可是到嘴边的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瑾倒满一杯酒,你我本是夫妻。 萧怀玉没有当即去接,李瑾便又道:权当是补偿大婚那日,我丢掉的交杯酒。 那天,公主丢掉的,萧怀玉接过酒,一饮而尽,还有怀玉的心。 李瑾陷入了沉默,屋内烧着炭火,但萧怀玉还是解下了身上的裘衣替公主披上。 怀玉只想问一句,公主难道对怀玉不曾有半分情吗?烧喉的烈酒刚刚下肚,便起了作用,连酒量一向极好的萧怀玉都有些招架不住。 面对驸马的问话,李瑾闭眼道:你我本就是政敌,是陛下为了制衡,才将我嫁给你。 所以公主从来就看不上怀玉,从前是,现在依旧是。萧怀玉又道。 彭城王,必须死。李瑾眼里透着杀意道。 可她不是太子。萧怀玉红着眼眶逼近一步道。 那又如何。李瑾道,他有这个能力,注定会成为阻碍。 随着药物在身体中逐渐发挥,加上她靠近后,在平阳公主身上闻到了一股淡香,这股淡香,加快了药物的作用,一阵欲.火忽然涌上心头。 原本清醒的脑海,被难以克制的欲望填满,你在酒里放了什么?萧怀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李瑾不依不饶继续逼近,驸马以为是什么呢,毒药? 害怕控制不住的萧怀玉只得继续后退,最后被身后的胡椅绊倒坐下,面对驸马的远离,李瑾很不满意,她伸出手,如火焰般的指甲轻轻撩起萧怀玉的下颚,你不是想要么,我给你。 第2章 被激怒的人不再躲闪,强有力的胳膊将平阳公主瞬间揽入怀中,这是你逼我的。 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数十年,萧怀玉的力气与突然来的动作让李瑾心中一惊,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了。 无论在男子还是女子当中,萧怀玉的长相都十分平庸,李瑾作为西楚公主见过太多好看的人了,但她对萧怀玉却并不反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这些好看的皮囊之下,隐藏的几乎都是利用,封闭的大门,真心全无,只有萧怀玉的心,是敞开的。 斗了这么多年,今夜,她也想放纵一回,李瑾顺势跨到了萧怀玉的腿上,看着脸上那道醒目的疤,忍不住伸出手去,然而她并非心疼,而是眉头深陷的问道:驸马脸上这道伤,是如何来的呢? 指尖轻触疤痕,随后抵在了萧怀玉想要说话的唇上,哦,吾想起来了,是为了东齐那个余孽。 东齐公主,是陛下的旨意。萧怀玉躲开道。 听到驸马冠冕堂皇的解释,李瑾捂嘴笑了起来,这样的笑,让衣衫单薄的平阳公主添了几分妖艳,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这样看来,萧将军与那些贪图美色的男子,没有不同。 平阳公主的话好似激怒了萧怀玉,她忽然瞪着双眼翻身将平阳公主压到胡椅上,并一手掐住了她的玉颈,公主知道怀玉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吗? 公主体会过吗,那些底层女子的无奈与痛苦,她们被当做物品一样交易,在泥潭中苦苦挣扎。萧怀玉红着眼说道,意识到失控后,她急忙收回手,将视线从平阳公主的风光中挪开。 公主可以说怀玉的万般不是,但是请不要将怀玉比做那些虚伪的男人。 我是女子,纵使我身披战甲,但我从未忘记。萧怀玉再次抬头看向平阳公主,我想做的,和公主一样。 李瑾似乎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西楚大将军眼中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神情。 没有人知道,萧怀玉是如何从一个卑贱之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出生在这个时代,是她的不幸,但同样也是这个时代,造就了现在的她。 你是会生气的。李瑾似在捉弄一般继续笑道,她抵到萧怀玉耳侧,轻声说道:若是吾什么都不知道,驸马以为自己能踏入这扇门么。 见萧怀玉仍在克制,李瑾又道低喃道:畏手畏脚,这可不像大将军的作风。 平阳公主身上的淡香,与耳侧的气息,让萧怀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萧郎平阳公主抬起手在萧怀玉的胸口轻轻划过,今夜,应是良辰好景。 熊熊燃烧的欲.火勾起了躁动的心。 一夜翻云覆雨,萧怀玉卸下了所有防备,累倒在榻上。 然而第二日醒来时,平阳公主似乎忘却了昨夜的欢愉,并对萧怀玉下达了逐客令。 武将私自回京是重罪,你该走了。平阳公主冷冷道,连眼神都不曾落在萧怀玉身上。 萧怀玉站在堂上凝神了良久,最后只拱手道了四个字,公主,珍重。 驾! 随着一阵马蹄,独自归京的萧怀玉披上黑袍离开了楚京。 公主,您就这么让驸马走了吗?侍女站在一旁不解道,放虎归山。 她逃不开楚京的。平阳公主冷冷道。 就在萧怀玉奔往渭水边境的途中,一支禁军将她围在了山中。 桂阳王无诏入京,是想谋反吗?统领禁军的中领军从千骑身后驾马上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昂首质问道。 作者有话说: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注释:大千世界都在微尘里,我为什么要有喜爱和憎恨? 此诗出自于唐代李商隐的《北青萝》 平阳公主李瑾,字乐之 本文架空,如果要弄一个朝代做设想,大概是花木兰那个时代,魏晋南北朝。 不过这个时代的官制太混乱啦,尤其是军制,因为战争频繁嘛,所以会稍微简化哈~ 禁军由中领军与中护军共同统领,桂阳王是萧怀玉灭东齐后获得的封爵。 中侍中省是内侍省的前身,里面的官由宦官担任。 平阳公主虽然狠,但励志于想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抬高女性地位,所以夺权。 萧怀玉投军想要扬名立万也是觉得时代对女性不公平,这是两位女主共通之处,但她们一个出生在最顶端,一个在最底层。 所以本文女性主义会偏重。 第2章 楔子·一梦浮生(下) 面对禁军的重重围困,萧怀玉面不改色,临危不惧,多年征战杀敌,一身肃杀之气,其气场要远胜于禁军统领。 萧怀玉掀开裹在身上的黑袍,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寡人这把刀沾满了无数人的血,齐人,燕人,还有,萧怀玉抬头,目光寒冷,楚人。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仅凭几句话,一个眼神,就让禁军们吓得连握刀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他他可是人屠,人屠啊。 西楚大将军一贯霸道,禁军统领中领军的马都后退了几步,他深深挑眉,质问道:萧怀玉,皇命在此,你还想抵抗不成? 皇命?萧怀玉的眼中充满了蔑视,显然并没有将大楚皇帝放在眼里。 实话告诉你,你的行踪,是平阳公主上报于陛下的。中领军又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真正要你死的人,是你的妻。 ※ ※ ※ ※ ※ ※ ※ ※ 太康十九年秋,桂阳王、大将军萧怀玉私自归京事泄,皇帝震怒,以密谋叛乱之罪削爵入狱。 侍女将朝廷的消息带回府中,神情十分着急,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的背后竟是平阳公主一手策划。 侍女不明白,作为公主的心腹,她能看到驸马对公主的真心,这么多年来,平阳公主心安理得接受着驸马的好,不可能感受不到。 她原以为平阳公主千里迢迢传信驸马归京,并召入屋内侍寝,是为了冰释前嫌,劝说和好。 公主,以陛下的为人,就算您亲手将驸马绑起来交给陛下,恐怕陛下也不会侍女担忧的说道。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倚靠这些男人。平阳公主冷冷道,随后她将一块只有方寸大小的金印拿出。 当她看到金印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天夜里承欢的画面。 她召萧怀玉回来,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讨好皇帝,而是为了获得萧怀玉手中的八万亲兵名震天下的八万铁骑。 这块金印,就是信物,萧家军人人都识得。 皇帝在除去彭城王与萧怀玉之间,选择了萧怀玉,说到底,只是因为萧怀玉是外姓。平阳公主道,他连我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驸马。 驸马为了公主,已是得罪了满朝文武,这世间,还有谁会在乎驸马呢。侍女捏着端在腹前的双手,对于平阳公主的做法无法理解。 平阳公主听后,瞬间色变,侍女当即跪伏,并不停的扇自己巴掌,奴知错。 琦玉,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明,与其让一个有价值的人归顺自己,不如亲手拿到她身上的价值,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平阳公主道。 ※ ※ ※ ※ ※ ※ ※ ※ 一月后,大狱中的萧怀玉被定罪谋反,革除官职,褫夺爵位,并枭首示众。 彭城王得知后,不惜以主动上交兵权为条件,入朝为友求情,然而却引得皇帝震怒,不仅收归了彭城王的兵符,更将他软禁于皇城王府内。 萧怀玉在朝中树敌众多,尤其是文官,纵使有灭齐之功,也无人站出来为其喊冤求情,而边境军中的心腹,也都被阻拦在楚京城外无法面圣。 萧怀玉与外界彻底失联,平阳公主便派人拿着她的信物前往边境,欲拉拢武将为己用。 大将军的金印从不离身,以大将军的身手,没有人能从他的手里抢走金印。 大将军说过,若是他蒙难,必先毁印,所以这印,一定是大将军亲手给公主的。 凭借一块金印,平阳公主取得了八万萧家军的信任。 就在萧怀玉即将处斩的前一个夜晚,平阳公主突然晕倒在宅内。 恭喜公主。太医跪在榻前贺喜道。 什么?平阳公主大惊,怎么可能。随后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月事,已有两个月不曾有了。 但这个喜事对于平阳公主来说,却无法让她开怀,她一把将太医拽起,阴狠的威胁道:今日是你误诊,若敢说出去半个字,吾定要你满门陪葬! 第3章 太医吓得冷汗频出,连连磕头请罪,诊脉后光顾喜事,让他差点忘了平阳公主的驸马明日即将问斩,而公主的愤怒,更加能说明这个孩子的生父就是驸马。 滚! 太医拿着药箱一边擦汗一边退离了公主宅。 平阳公主坐在榻上久久无法平静,她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怎么可能,怎么会? 侍女并不知道驸马的身份,以为有了孩子,平阳公主或许会回心转意,出手救下驸马,公主,驸马那儿 我做的事,想必已经在她的心中有了结,这样的人救出来,必然会是隐患,只有死无对证,我才能继续瞒下去,拿到那八万人。平阳公主狠心道。 然而腹中的生命最终还是改变了平阳公主的态度,一番犹豫后,她来到了关押死刑犯的牢房中。 廷尉 孩子的另一个母亲,被脚镣与枷锁束缚者,披头散发,不成人样。 你不该投靠彭城王。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低着头,她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句话,让平阳公主原本动容的心一下沉入海底,正如她猜想的那般,自己的做法已在萧怀玉心中生出了芥蒂。 她不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好。 然而在走了几步后,平阳公主攥着手再次回过头,彭城王不惜舍弃权力也要保你性命,这样的人,纵然有情义,但又如何能够坐稳那张血淋淋的椅子呢。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忽然放声大笑,她终于抬起头,红着双眼与自己的妻子对视,所以,这就是公主所期的? 除掉萧怀玉,构陷彭城王,平阳公主便能一手遮天。 萧怀玉脸上的伤与眼神,让平阳公主不由得一惊。 还不等平阳公主说话,萧怀玉便向她行了一个重重的君臣之礼,罪臣萧怀玉在此提前恭贺,大楚皇帝陛下。 萧怀玉的举动,彻底让平阳公主狠下了心,她甩下长袖,吾,会如你所愿的。 说完,平阳公主便转身离开了死牢,然而她刚踏出,便碰到了中侍中省的宦官。 六公主。领头的宦官脸色一白,低下头慌张行礼道。 久居深宫,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平阳公主,自然看懂了宦官的心虚,于是问道:何处去? 奉陛下命,赐御酒。宦官回道,旋即便匆匆略过。 平阳公主看着身后的宦官端着一壶酒,猛地转过身。 拦住公主。领头的宦官道。 几个宦官遂上前将平阳的路拦住,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小人。 不。平阳公主深知那壶中的并非御酒,而是君王赐死臣子惯用的手段鸩酒。 ※ ※ ※ ※ ※ 太康十九年冬,大将军萧怀玉被赐死于狱中,半个月后,平阳公主派去招抚的人马回到了楚京。 心腹将萧怀玉副将的话,一字不错的转述给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伸出颤抖的手拿过金印,她这才知道,这贴身信物若非驸马甘愿,她又岂能拿得到。 萧怀玉的故友来到了楚京,但还是没能够阻止,她质问着平阳公主,质问着好友的妻,萧怀玉明知是死劫,却依然不顾阻拦只身前往楚京,仅仅是因为公主你的召唤,仅是因为你。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人死无法复生,平阳公主呆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面对道士的质问与辱骂,她的脸色异常平静,眼神也十分冷漠。 你们中间所隔阂的不过是彭城王。坤道继续言,现在彭城王被夺权软禁于京城,已然落入了你的手中,你应该明白了吧,萧怀玉为什么不愿背叛她。 你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你失去了她,之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偏,纵然你称帝称王,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以真心待你了。 然而不管坤道说什么,平阳公主都无动于衷,罢了,想她就算是长眠于地底,也不愿我如此说你吧。 待那坤道离开,剩独自一人时,她才露出哀伤的神情,然而这种神情,也仅仅只存在了片刻。 半年后平阳公主诞下一女,藏于佛寺中。 两年后,皇帝病重,平阳公主利用皇帝的疑心,命朝臣告发边将阴谋拥立彭城王为帝,皇帝大怒,彭城王坐罪废为庶人,未久,又派人将之赐死府中。 彭城王死后,平阳公主藏女之事泄露,皇帝欲暗中派人除之。 平阳公主便将其以萧怀玉之女的名义送至边军。 次年,趁皇帝病入膏肓之际,平阳公主倚靠八万边军发动政变,拥立皇帝幼子登基,以长公主的身份,执掌朝政,并为大将萧怀玉平反。 几年后,平阳公主废帝自立,同年灭北燕,天下一统,开始改革内政,将长女立为皇太女。 多年以后,大楚第一任女帝驾崩,然而葬入皇陵的却只有衣冠。 百姓们只知道,新君每年都会前往荆州一片名为云梦的地方祭祀。 因为那里葬着大楚最大的功臣,她的墓前,长满了盛开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作者有话说: 这个楔子是萧将军做的一个梦,并非真正结局(其实也可以当做是一个结结局 是he哈,萧将军带着这个梦开局,所以会下意识远离公主(坚决不再做舔狗)但最终又会沉沦,不断拉扯。 后面会从萧将军小兵视角开始,平民出身,看看她怎么爬吧。 第3章 梦起 咕噜噜噜的水泡声,将她的意识淹没水底,就像做了一个沉长的梦,一个,她永远也不想醒来的梦。 阿姊! 阿姊! 呼 岸上那一声声呼唤与湖边随风摇曳的红色彼岸花最终将她唤醒。 她从这场噩梦中睁开双眼,也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求生的希望让她奋力向上游去。 太康三年,东齐出兵伐楚,边境告急。 荆州·云梦泽 距离楚京几百里外,有一片湖泽,名为云梦,其范围之广,足有千里,最南边有一乡,云梦乡。 自汉室终结,诸胡南下,中原王朝更替频频,接连不断的战乱,让百姓苦不堪言。 咚咚咚! 乡间敲响了铜锣,朝廷的告示,引来了百姓的围观。 识字的书生看着告示逐字念道:东齐出兵进犯,朝廷征召,凡农户,每户有男丁,年满十四者须出一人应征,十日后于县署报道,凡入伍者,可免五成赋税。 朝廷刚刚涨了一半的税收,眼下又要征丁,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告示刚张贴出来,便惹得民怨四起。 自太康元年以来,朝廷就已经涨了三次赋税,面对征兵,原本就无法解决温饱的农户们自然是百般不愿。 我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丁,若是应征入伍,我的老母与妻儿可怎么活呀。 五成的税收也才一半!一个长脸老翁愤怒道,马上就要征粮了,朝廷不用一文钱,就想要抓走壮丁吗? 大泽的水患刚刚平息,朝廷的税不减反增,人都要饿死了,或许参军还能混口饭吃。 可我听说军营里也吃不饱啊。 过几日就要征粮了,还是想办法先凑齐粮食吧。 朝廷趁征粮时抓丁,可真是好盘算。 谁说不是呢。 老翁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妻子替他倒了一杯水,他愤怒的拍响桌子,这次,朝廷不但要征粮,还要抓丁。 什么?妻子手中的茶壶差点脱落。 慌什么慌!老翁见妻子这般,便开口训斥。 今年的税长了五成,除去租用,咱们的粮食刚刚够,可若是都给了朝廷,你我跟三个孩子,怎么活啊。妻子转过身委屈的哭道。 然而老翁在意的却并不是粮食,你没有听见我说朝廷要抓丁吗? 我只有三郎这一个儿子。老翁又道,如果真的与东齐交战,几乎不可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儿,妻子哭得更加伤心了,这让老翁心中的怒火更盛,哭哭哭,就知道哭! 萧翁。一声呼唤压去了老翁心中的怒气。 哎呀,刘郎君大驾光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老翁急忙起身迎接这位地主之子。 ※ ※ ※ ※ ※ ※ ※ ※ 第4章 湖泽 在背阳的山脚,有一片胡泽,太阳无法照及的地方,长满了血色彼岸花。 阿姊,阿姊!少女朝平静的湖面焦急的呼唤着。 随着一阵冒泡,一名瘦弱的女子从湖底游了上来,她将一条鱼高高举起,四娘,看,今晚有鱼吃了。 少女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姊,你吓死我了。 刚从死神手里挣脱的女子游回了岸上,看着快要哭鼻子的妹妹,强装镇定的捏了捏她的鼻头,宠溺的笑道:傻丫头,我的水性,你怕什么? 然而转头,她便惊魂未定的看着水面,以及对岸,那一簇盛开的彼岸花,火红的颜色,极为魅惑。 少女摇头,扑到女子的怀中,我就是担心阿姊嘛。 身上都是水呢。女子说道。 不管。 好啦好啦。她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走,回家。 好。 刚要转身,二人便瞧见了邻家前来洗衣的娘子秦氏,萧怀玉并不喜欢这个妇人,但出于礼貌,还是道了一声,秦娘子。 哟,是萧家的女郎啊。秦娘子看着头发散乱的女子以及她手里的鱼,调侃道,这是哪家的女郎,竟还会下河摸鱼,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个儿郎呢。 秦娘子一向嘴碎,萧怀玉未与之争论,便带着妹妹匆匆离开了湖泽。 阿爷,阿娘 然而刚一到家,只见父亲与母亲双双沉着脸色。 怀兰,你先出去,我有事要与你妹妹说。老翁一副凝重的样子说道。 萧怀兰皱眉,下意识将妹妹护在身后,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吗? 二娘母亲也想要劝说。 阿姊出嫁了,女儿就是家中的长姊。萧怀兰却不肯退让,是不是姓刘的又来了? 放肆!萧父拍桌而起。 萧母只得从旁调解,并向萧怀兰解释道:刘郎君是来了,并且带了聘礼,二娘,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重,与其让四娘跟着我们吃苦,还不如寻个好人家嫁了呢。 我呸!对于父母的做法,萧怀兰很是生气,姓刘的不过是贪图美色,否则我年长在先,他又为何点名要四娘,不就是因为我长得丑陋,像男子吗,况他已经娶了妻,四娘嫁过去会有好日子吗,他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竟答应卖自己的亲生女儿。 啪! 萧怀兰的话引起了萧父的不满,于是不由分说的挥下了长满老茧的手掌。 阿姊。少女见之,哭着挡在了姊姊面前,我嫁,我嫁。 愤怒的萧怀兰朝父母怒瞪,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萧父还想要动手,被萧母死死拉住,朝廷不但涨了税,还要抓壮丁,如果四娘肯入刘家,刘家就会替我们交上这笔赋税,并且你弟弟也不用去军营了。 萧父三女一子,长女已经出嫁,次女相貌平庸,只有最小的幼女生得貌美。 萧怀兰的弟弟恰好年满十四,并且拥有官府登记在册的户籍,听到母亲的话,萧怀兰更加愤怒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你们的宝贝儿子吗!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就算是穷人家,也依旧重男轻女,萧怀兰从小便要帮着父亲下地干活,在父亲腿脚不便后,脏活累活更是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这些年里,她受尽了苦难,而弟弟一出生便养尊处优,甚至萧父还想送他去学馆,就连母亲也会向着儿子。 在这样的家中,萧怀兰只觉得十分窒息以及恶心。 你!萧父再也忍不住了,他拿起拐杖,我打死你。 哐!家中唯一的儿子冲出房门,将父亲的拐杖挡下。 三郎? 我去参军。萧三郎红着眼睛说道,阿爷不是说参军可以减五成的税吗,这样四娘就不用嫁到刘家,你们也不用挨饿了。 不,不,不。萧父收回拐杖,连道了三个不字,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阿爷不能让你去送死,否则阿爷怎么面对祖宗。 阿爷,我不怕的。萧三郎落泪道。 让儿子应征入伍之事,萧母也不愿,三郎。 萧怀兰拉着妹妹,看着父母与弟弟三人抱哭成一团,此刻,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忍着心中的火,忽然想起了湖边秦娘子的话,是不是只要有人参军,这些问题就可以解决? 萧父萧母抬头看着萧怀兰,你想做什么? 我去。萧怀兰道,我代替三郎去。 女子岂能参军,你疯了?萧父皱眉道。 就你们成天宠着他,他那个样子,去了战场也只是送死。萧怀兰说道,我可以代替他去,军中混乱,只要上了战场就没人会注意,死了也一了百了。 萧父萧母陷入了沉默,只有妹妹拉着她不愿,不,阿姊。 萧怀兰目光坚定,但我要改名字。 怀兰怀男,当初萧父取名时,便为了想要一个儿子,故取此名。 你想清楚了?萧父抬头问道。 只要你们能答应,不将四娘嫁给姓刘的,否则断子绝孙。萧怀兰回道。 你!萧父极为不满的看着萧怀兰,心中埋怨她的毒誓,可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又瞬间心软。 好。 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应征当天,萧怀兰趁夜收拾行囊,然而全家人只有妹妹萧怀凝前来相送。 对不起,阿姊,都是因为我。萧怀疑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姊姊抽泣道。 萧怀兰摸了摸她的头,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还记得阿姊跟你说过的话吗? 萧怀凝点点头,萧怀兰弯下腰,伸手轻轻擦拭着妹妹眼角处的泪水,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都知道,身为女子,不输任何男儿。 ※ ※ ※ ※ ※ ※ ※ ※ ※ ※ 县廨 百姓们不愿应征,所以县廨征兵的营帐前只有几个正在打瞌睡的官吏。 来人了。 官吏打起精神,拿出十几本厚厚的名册,漫不经心的问道:哪个乡?姓甚名谁。 云梦,萧怀玉。萧怀玉回道。 官吏找到了云梦的名册,翻找了一圈后没有发现这个人名,姓萧的倒是有,可不对啊。 萧怀玉便将弟弟的姓名报了上去,改什么名啊!官吏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将萧家记录在了减税的红册中。 兵荒马乱之际,官吏们对于名册之事十分敷衍,萧怀玉也因此蒙混过关,很快便踏上了前往荆州军营的路上,云梦多湖泽,地广人稀,在这老少都有的队伍中,竟连同乡都没有见到。 不仅面孔生,就连语言也不太通顺,不过也因为没有人认识,所以省去了萧怀玉的麻烦,然而刚到荆州军营,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便被安排进了正规军所在的大营中。 既没有马也没有弓,那就只能去步兵营了。 这些,军中没有吗? 你脑子坏了?军官很不耐烦道,大楚世军制,朝廷派发马匹,由军户自行供养,战时作战。 我不是军户。萧怀玉挑眉道。 军官看了萧怀玉一眼,怪不得如此瘦弱,又是通过应征来的农户。 哎,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这仗怎么打呀。 萧怀玉没有想到,逃离了压抑的家中,这军中也尽是歧视。 未必军户上了战场就能奋勇杀敌,农户也有他们的忠勇,萧怀玉回头反驳道,保家卫国,是所有国人的责任,不应该有分别。 就在几个低级军官因为萧怀玉的反驳,想要出手教训时,营外传来一句赞赏,说得好。 保家卫国,是每个楚人的责任,不应有别。 几个军官大惊,连起身上前行礼,彭城王。又见萧怀玉无动于衷,便想将她一同拽下,然而这个看着瘦弱的人,力气却并不小。 军官只得小声提醒道:这是陛下的第四子,彭城王李康,见王驾还不跪? 萧怀玉看着马背上眉目清秀的少年竟直直发愣,在军官的拉扯提醒之下她才反应过来,于是慌张跪伏于地。 第5章 彭城王坐在马背上,认真打量了萧怀玉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萧怀玉趴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旁侧军官已是汗流满面,我的祖宗,彭城王问你话呢。 啊,问我?萧怀玉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李康。 她在云梦呆了十六年,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初次见面,她被彭城王的容貌所惊讶,这大抵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同时也是身份最高贵的。 若是抛开男子的身份,彭城王也算得上是美人,在这个以柔为美的风流时代。 不用拘谨,告诉予,你的名字。彭城王再一次温柔的问道。 萧怀玉。萧怀玉认真的回道。 怀玉,怀玉,怀玉。彭城王连道了三声,赞道:好名字。 说完,便驾马踏入了营中,驾。 作者有话说: 魏晋南北朝战争很频繁,所以官府的名册并不准确,萧父不担心暴露会受到牵连,因为他知道去了百分百是送死,因为兵力悬殊嘛,他压根就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另外古代军营的生活并不落后,而且战争频繁是会带甲睡觉的,我之后会写到。 萧将军从小就干体力活,所以有力气哈,也不矮。 温馨提示:这个时代是士家制,也就是农兵合一,但是士家比平民的身份更低,又当兵又种田,而且是世袭,无法更改,自己养马,自己备武器。(这里我把地位与平民对调,军户稍高点) 世袭制,并且若是死了,妻子只能改嫁士家,若是逃亡,妻子就要被处死或者为奴。 本文慢热,因为阶级跨越太大,所以双女主一开始不可能会有交集哈。 第4章 伍 彭城王走后,几个军官这才拖着麻木的双腿从地上爬起,继续给新兵们指派营地。 彭城王怎么会来军营?一名军官看着彭城王的身影,眼眸深邃道。 应该是陛下的意思吧,这次与齐国对战,彭城王请了旨,况且咱们的都督还是彭城王的挚友。 萧怀玉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那少年的容貌让她惊艳,但她明白他们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彭城王纵然因为她的话而停留,但却不会驻足。 看着军官们的态度,萧怀玉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你怎么还不走!录册的军官看着萧怀玉越发来气,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彭城王与你说几话就能看上你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德行。军官对于出身低微的萧怀玉充满了蔑视,言语里尽是讽刺与羞辱。 军中最大的官是什么?萧怀玉并没有生气,反而问道。 哎,我说你这厮军官撸起袖子,一旁的同僚赶忙阻止,并说道:军中最大的武职乃是柱国大将军,位在诸公之上,不过本朝还没有人获得此职,其次是大司马、大将军、太尉,此三职为武官公,虽是虚衔,但却位同公列,非无名望者不可得。 在大楚军中,将军比比皆是,就连我们这样的小官亦可称,故而大将军之职,是军中每个将士的向往。 跟一个种地的废什么话呀。 你该不会想做大将军吧?军官看着萧怀玉,一脸鄙夷,别痴人说梦了。 那军官还想嘲讽几句,被同僚阻拦,好了,拿上你的衣物去营中报道吧。 等萧怀玉走后,同僚只是瞪了军官一眼,等到新兵全部入营,他才冷下眼神提醒道:你要是说漏了嘴,扰乱了军心,看都督怎么罚你! 军帐 荆州都督帐内传出了争论声。 与东齐之战,关乎东境存亡,荆州有六万精锐,为何却派一些新募兵,东齐国力强悍,这不是送死吗?彭城王眉目紧锁,看着荆州都督刘武道。 刘武看着帐内的羊皮地图,荆州的兵马要留着拱卫襄阳,襄阳与北燕最南的城池接壤,我不可能弃襄阳而派精锐大军东出的,否则襄阳一旦有难,楚京则危矣。 如果西楚亡国,北燕又能支撑多久呢,唇亡齿寒的道理,北燕难道不知晓,要趁人之危吗。彭城王反驳道。 人心永远是猜不透的。刘武回道,在利益的驱使下,或许弱者,将不再甘愿做弱者,北燕也是如此,北燕的土地贫瘠,所以一直缺粮,如果它们南下,得到了西楚的土地,便有了与东齐对抗之力,要明白,北燕将士素有虎军之称。 我不明白,让这群新兵去送死。彭城王攥着手中的文书。 刘武转过身,轻叹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去找陛下。彭城王甩袖,要我带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去送死,我做不到。 王。刘武侧身唤道,您还看不明白吗? 您是陛下的儿子,可同时,您也是陛下的臣子,所以陛下对于他的儿子,并没有那么信任。刘武又道。 李康瘫坐下,他看着刘武,伯武兄,我 刘武将手搭在彭城王肩上,弯下腰小声道:末将会安排人马在您身侧保护您。 可那些新兵呢?彭城王想要起身,他们都是我大楚的子民。 刘武将其按住,新兵之所以是新兵,是因为未经战事。 此役过后,哪还有新兵呢?刘武又道。 东齐国力强盛,可此役后,还能剩多少人?彭城王抬头,若丢安州,东境如何,大楚如何。 刘武收回手,东境不会失陷,因为东齐还没有吞并两国的实力,想要成就霸业,王岂可妇人之仁。 彭城王听后更加不开心了,吴王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殊不知,这就是丈夫之仁,世人非要说成是妇人之仁,丈夫可以仁义,妇人也有果决,这只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刘武是军戎出身,不想与李康扯这些道理,于是哄道:王是仁德之君,可是这样的仁德,不仅救不了别人,反而会害了自己,九州苦于战争久矣,只有等王成就了功业,方能解救天下呀。 ※ ※ ※ ※ ※ ※ ※ ※ 步兵营 萧怀玉拿着破旧的盾牌,以及一把环首刀,按照军官的话术指示,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自己的军营以及营帐,癸字营第十二伍。 刚一进去,萧怀玉便被里面的汗臭味熏了出来,步兵营以五人为一伍,两名步槊兵与三名刀兵,作战时,步槊持槊掩护刀兵进行作战。 帐篷十分拥挤,只有五张草席,萧怀玉入内时,只只剩一个漏风的边位。 帐内两名槊兵长得十分高大,他们坐在草席上抱怨着营中的环境。 有新兵来了。几人同时向帐外看去。 萧怀玉长得并不算矮,但因为云梦经过饥荒,时常吃不饱,所以看起来十分的瘦弱。 在步军营之中,讲究团队作战,每一伍便是一个团队,这些新兵们,入营之前都会受训,明白如何作战后,自然希望自己的队伍中都是强悍之人,这样才能加大存活下来的几率。 萧怀玉的体格显然不受那两名步槊兵的待见,怎么又来一个,这上了战场,不是送死吗? 萧怀玉忍着汗臭准备去拿草席上剩下的那一副铁胄与筒袖铠甲。 步兵没有裙甲,虽然轻便,但失去了盔甲掩护的双腿,便成为了最容易受伤,最薄弱的地方。 萧怀玉想要套上铠甲,却被战友用步槊横挡住,新来的,这么没有规矩么? 叫声大兄就给你。 萧怀玉直起腰身,怎么?都是新兵,你还想欺人不成? 拦她的步槊兵大怒,于是握紧槊杆将萧怀玉的铁胄挑起,萧怀玉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槊杆。 萧怀玉的身板虽然不厚实,但是常年挑水种地与干粗活,力气还是有的。 然而这小小的帐篷哪儿能容得下二人的比斗,战友们纷纷上前劝阻。 大哥。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少年笑眯眯的凑上前,一会儿要是被小都统知道了,咱们又要挨训了。 另一个步槊兵则劝起了萧怀玉,兄弟,老陆他就这个脾气,莫要见怪。 萧怀玉松开手,转身出了帐,战友遂朝挑事的步槊兵指责道:陆平,你过分了,大家今后都是一个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得,这伍长你来当算了。陆平收回步槊耸了耸肩,带着这三个累赘,你愿意? 少年见萧怀玉生气离开,于是拿上她的甲胄追了上去。 第6章 他将甲胄递给萧怀玉,快穿上吧,军中有规矩,甲不离身。 多谢。 少年憨厚的摸了摸脑袋,我叫王大武,也是短刀手。 萧怀玉。萧怀玉道。 怀玉。王大武复念了一遍,没想到你看着瘦弱,却有这么大的力气,刚刚与你动手的,是都统点名的伍长,因为长得高大,所以成了步槊兵担任了伍长。 你来的很早吗?萧怀玉问道。 王大武点了点头,朝廷征兵的第一天我就来了,我是自愿的。 自愿?萧怀玉不解,看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王大武,可你看着,不像是十四的年纪。 嘘。王大武惊恐的作了个手势,随后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今年才满十三,阿爷与阿娘还有阿妹,都在去年的饥荒中饿死了,所以我才谎报年龄来到这里。 萧怀玉瞪着双眼,伸手拍了拍王大武,抱歉。 王大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是应征入伍的,肯定比我大,所以我就叫你怀玉哥吧。 萧怀玉没有拒绝,王大武便又道:还有三天才前往楚京阅兵,这段时间都要呆在荆州的营地里,我先带你熟悉一下这儿吧。 好。 咱们这癸字营只有一百余人,所以只有一个营厕与浴堂。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看不见营帐了,王大武才带着萧怀玉来到营厕。 这是营厕。王大武还想拉着萧怀玉进去。 萧怀玉连忙后退一步,我不用。神情也很是慌张,为了掩饰尴尬,她便问道:怎么离营帐这么远? 听他们说是军医为了防止瘟疫,所以营厕建在了远离水源和粮食以及营帐的地方。王大武回道,我刚来时不懂规矩,以为像在家中的地里那样,没有想到这军营里的讲究也这么多,而且那坑中还撒了防止瘟疫的药草,怪不得人人都不想种地,跑去当军户了。 生在这样的乱世中,谁都有难处吧。萧怀玉叹道,军中能保证温饱,却不能性命。 浴堂在营地的另外一端,离军帐不远。王大武又道,不过是好几个营共用的,咱们伍长嫌弃队伍太长,夜里会偷偷带着我们去湖边,小都统人善,这种事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都统?萧怀玉侧头。 就是你入荆州大营时,录名册的那个,叫吴胥。王大武回道。 根据王大武的话,萧怀玉大概知道了是哪一个,小都统,是多大的官? 伍长说小都统管五个百夫长,咱们癸字营,也归他管。王大武回道。 那不是五百人?萧怀玉有些震惊,因为在她看来,已经很大的云梦乡都没有五百人之多,怪不得他知道彭城王,可是这么大的官,怎么会去录名册? 伍长说小都统是为了熟悉他带的每个一个兵。王大武回道,吴小都统可是一位好将军呢,营中的兄弟,都愿意跟随他,伍长也是。 萧怀玉虽未上过学堂,入伍前也只学得了自己的名字,但却异常的聪慧,加上勤奋,王大武的话,被她记入了心中,作为以后驭下的手段。 然而从未上过战场的萧怀玉,还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凶险,面对战争的残酷,以及血腥的场面,第一次上战场的她,差一点做了逃兵。 作者有话说: 古代的正规军营,其实没有那么差,因为人群密集,所以会防疫,安营扎寨,吃住都是有讲究的。 南朝兵役制度,以临时征发或招募为主。 有时候习惯把对文章一些细节的注释发在围脖上,关于文章中出现的东西描述,所以有一些宝子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头就写到了彼岸花,并要用此名,以下我重新做个解释。 中国古代叫无义草,金灯花,只是翻译到了日本就成了彼岸花。(其实我更愿以佛家的意思来解释这个花,虽然不是很喜欢佛教) 花开叶落,所以花叶永不相见,也称作死亡之花,我曾在《女庶王》中也写到过,角色口中称呼的是无义草或者赤箭,因为最后也是阴阳相隔。 其实这本书开头的那个梦,也是结局之一,本文略带一丢丢玄幻,因为后面还会生子。 佛教对于彼岸这个词有一个注释,那就是超脱生死,可以理解为,萧其实死过一回了,到达彼岸,超脱生死。 另外还有一个无义,就是代表着苦情与虐恋。 毕竟萧将军的起家太低了,相貌也很普通,公主本来性格就比较凉薄。 但其实如果她没有萧怀玉,很难在这个时代废帝自立(不用多想,在权力这方面,有权力的男性只会支持男性。) 等萧将军成长起来,对手戏会很多。 关于时代背景,关于女扮男装,大约是作者菌自己非常喜欢历史,但同时厌恶制度以及虚伪的儒家,所以笔下的女主几乎都在做抗争,哪怕是借助身份(我相信那个时代一定会有这样的女子,但现实是很残酷的) 写女性主义的小说应该很少,也很冷门,但总要有人写,尤其是咱们这个频道。 作为女性,去深读历史,其实是非常痛心的,还有就是教科书上并不会告诉你那些所谓的圣人,骨子里都是想将女性踩在脚下永远都不能翻身的,比如孔子。 母亲们拼死生下来的好大儿 这里的公主虽然出身高贵,但她也依然没能摆脱制度对于女性的残忍,所以即使阶级不同,她与萧将军同为女性,最终命运都很相似,这就是最终能走到一起的原因。 结局是he哈,虽然过程比较曲折。 公主类似风起长安里的孝真公主,但萧将军不是李淑。 第5章 平阳公主 咚咚咚! 伙房传来一阵敲锣声,王大武从营厕中出来,兴奋的说道:怀玉哥,赶上饭点了。 萧怀玉看着天色,还未到正午,往常在家中只有一顿吃食,若是饿了,也只能靠饮水充饥,军中的饭点也太早了吧,晚上怎么办? 今天不算早呢。王大武回道,军营里每天吃两顿,比起在营外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这里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就算是立马去打仗,做个饱死鬼,我也愿意。 说完,王大武高兴的拉着萧怀玉回了营地,伙房前挤满了士兵,排好,排好。 伙房的士卒冲杂乱的人群一顿叫唤,见无人听从,于是将食物拿回不再派发,军中这才开始有了秩序。 萧怀玉拿着来荆州大营的第一顿粮食,是一张胡饼与一碗粟米。 虽然都是粗食,但比上闹饥荒挨饿,要好太多,最起码不用再担心吃的问题了。 然而萧怀玉手中的胡饼还没捂热,便被陆平抢了去。 陆平拿着萧怀玉的饼,洋洋得意道:新人第一顿,保护费我收下了。 想到今后还要相处,萧怀玉便没有计较,从前在家,吃不饱的时候多了,也就不在乎军中这一顿两顿。 还算识相。陆平见萧怀玉不抵抗,也没了刚入帐时的嚣张气焰,于是便拿着饼走了。 王大武见状,将自己的饼分出了一半,给。 不用。 王大武将饼塞到了她的碗里,下午小都统还会训话,教一些上阵搏杀的技巧,不吃怎么抗得住。 萧怀玉看着碗里的半张胡饼,大武,谢谢你。 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了,客气什么。王大武憨笑道。 怎么天天都是这些玩意儿! 就在萧怀玉吃完粟米送碗之时,听见有士兵正在与伙房争吵。 凭什么他们甲字营有酒有肉,而我们却要天天啃这些难啃的东西。 你也知道,那是荆州最大营,甲字营。 都是当兵的,朝廷把我们征来也是上阵杀敌,怎么还差别对待? 士兵的话,引起了军中的议论,纷纷指责军营的不公。 伙房无奈,只得叫来了百夫长,甲字营是荆州大营的老兵,都是军户出身,是荆州的精锐之师,东齐压境,甲字营必要当先,挡在你们前面,所以上面才下令改善了这几日的伙食。 百夫长的话,士兵们并不信任,动静越闹越大,很快就传到了其他营。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混乱,百夫长无奈,只得上报小都统吴胥。 都督帐 刘都督,辛、壬、癸字营都是荆州各地应征来的新兵。吴胥向荆州都督刘武汇报道。 第7章 一群刁民!刘武坐在帐内头疼道,陛下即将对东征军检阅,杀几头羊去吧。 喏。 不管是输是赢,彭城王的安危,都绝不容有失。刘武又道。 喏! 吴胥回到军中,将百夫长的话复述了一遍,并带来了几头羊当众宰杀,这是刘都督犒赏诸位将士的,等出征后,大家伙都能像甲字营里的老兵一样,顿顿有酒肉。 吴胥的话,让营中一阵欢呼,吴都统,吴都统。 是夜,假装前去浴堂洗漱的萧怀玉在营中晃悠了几圈后回到帐中,除了陆平与王大武,队伍中还有两个人,一个与王大武身高差不多的胖子,还有一个是今日白天劝架的步槊手。 怀玉哥,这个是郭鸿麟,和伍长一样,也是步槊兵。王大武向萧怀玉介绍起了队伍成员。 萧怀玉。萧怀玉向郭鸿麟伸出了手。 郭鸿麟低头一笑,抬手与之重重相握,怀玉,倒是个儒雅的名字。 我我我。胖子抬起了手,我叫王小宝。 虽然都姓王,但我与大武之前可不认识。王小宝又解释道。 既然入了同一个伍,我们就是个整体,大家今后要相互关照。郭鸿麟道,争取早日建功。 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陆平躺在草席上,翘着腿悠哉悠哉的说道。 郭鸿麟转过身,哎哟。陆平抱着被踢疼的腿,老郭,我说的是实话嘛,我们又不是你,军户出身,知道该怎么生存,你看,就咱们这歪瓜裂枣的队伍 我是军户不错,但我也没有上过战场,我的父兄都死在了东齐。郭鸿麟道,我这次去是杀敌建功的,不是去送死。 萧怀玉看着郭鸿麟,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谈吐不一样,父兄战死的荣誉,让郭鸿麟本不用来此,所以他与王大武一样,都是自愿来的。 好好好。见郭鸿麟生气了,陆平连忙认错,那么认真作甚。 ※ ※ ※ ※ ※ ※ ※ ※ 几日后,荆州大营的士卒整齐待发,都督刘武骑马至军前。 东齐攻楚,掠我百姓,身为西楚将士,焉能答应! 刘武话落,荆州精锐纷纷振臂高呼,杀!杀!杀! 正规军的整齐划一的气势让新兵们震惊不已,在正规军的带领下,也有一些新兵跟着队伍高喊。 为讨东齐,今日,陛下会亲临楚京城下检阅三军。说罢刘武骑马来到新兵营,对于军人而言,这是莫大的荣耀,你们很幸运,刚刚进入军营就能见到圣驾。 希望这份荣耀,能助你们早日凯旋。 楚京 经过半天的跋涉,士兵们终于抵达了京师,除了荆州的兵马,还有其他各州,密密麻麻的军队将整个郊外占满。 一阵鼓声伴随着号角传出,禁军开道,将街上的行人一一驱散。 百姓们在禁军组成的人墙外翘首以盼,他们不断拥挤上前,想要一睹皇帝真容。 御驾之后还有一辆奢华的马车,其规制如同亲王,车内坐着的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看,那就是平阳公主,今年刚刚及笄。百姓们议论纷纷。 好大的阵仗。 她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听说府中门客无数,其权力更是渗入了朝中,颇有权势。 就算再有权势,一个女子又能如何。士族子弟们满脸不屑,他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只有对美色的欲望,美丽的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女子一但嫁做人妇,管她是公主还是贵女,都得侍奉主君,成为那堂下之妻,哼。 而今的揽权夺势,怕也是为了日后的夫家做打算罢,这是女子的命,就算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也逃不掉。 几个士族子弟公然的议论,将周围的百姓都吓了一跳,他们纷纷躲远避开。 这几个少年郎,真是不知死活,竟敢议论平阳公主。 看装扮,应该是东境的士族吧,不清楚楚京的情况。 去年就有人不小心说错了话被割了舌头乱棍打死。 离他们远点,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平阳公主坐在宽敞的马车内闭目养神,一名侍女弓腰进入马车内。 公主。 每年都是如此聒噪。平阳公主道。 侍女俯下身在平阳公主耳侧嘀咕了一阵,只见她将视线挪向窗外,眼中瞬间被杀心笼罩。 堂下之妻?平阳公主冷笑一声,这天下的男人果真都一个样,仗着自己是男人,得意的,连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东西都忘了。 都已经派人盯着了。侍女道,为首的那个是东境的士族,父亲在京做官,但品阶不高,没有什么势力。 由于平阳公主行事狠毒,故而楚京城内多有议论,尤其是在出行之时,偶然间被撞到听见后,便开始派眼线蛰伏于百姓间,将议论之人揪出,以此恐吓百姓,虽然不能完全制止议论,但至少明面上,不会再听到这些刺耳的传言了。 留着性命吧。平阳公主倚在软靠上,既然身为男人让他如此自负,那就让他做不成男人,带到大长秋那儿,阉了吧。 喏。 至于那些妄议朝政的,将来就算入了仕也不会为我所用,反而是个麻烦,既然如此,就趁他还不是麻烦时,掐了吧。 喏。 西楚以荆州为都,故为上州,东征的三军方阵,以荆州兵马排在最前。 步兵本该在最前,由于天子检阅,新步兵便站在了荆州正规军的后方,但依然很靠前。 陛下至! 中侍中省的宦官将皇帝搀扶下御辇,旁侧一同下来的还有平阳公主。 皇帝检阅三军没有带任何皇子,却唯独带了第六女。 在满是男子的军营里,平阳公主的美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官员与将士们的注视下,李瑾缓缓走下车架,来到皇帝身侧,阿爷。 皇帝的宠爱,皆来自于平阳公主已故的生母,中宫无嗣,于是便将平阳公主抱至膝下,视如己出。 地方驻军不比禁军。皇帝慈祥的说道。 孩儿知道的。平阳公主回道。 皇帝看向禁军统领中领军韩修,韩卿,保护好公主。 喏。韩修负责皇帝的安危,不能离左右,于是便吩咐了自己的亲信,已故西楚功臣宜城亭侯之子,武卫中郎将林万晟陪同。 林万晟才至及冠之龄,因父亲有功于西楚,所以受到了皇帝的器重。 对于平阳公主,林万晟很是殷勤,公主。 平阳公主生得貌美,虽性格孤傲,且颇有手段,但因身份与这张脸,仍有不少倾慕者。 况且平阳公主生母之死,让皇帝十分愧疚,于是便将她抱养于皇后膝下,有了中宫皇后的疼爱,平阳公主身后便是整个庞大的西楚外戚势力,朝中子弟,趋之若鹜,都想通过尚公主来换取前程与仕途。 韩领军说,这些东征的将士里有一半是应征的新兵,出身低贱,不懂规矩,所以末将一定会护好公主。 不管林万晟如何讨好,李瑾都是一副冷漠之姿,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都是我西楚子民,上了战场,就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卑贱? 你我何等高尚,要卑贱之人相护呢?李瑾侧头冷眼嘲讽道,比起你父亲,林万晟,你差远了。 作者有话说: 平阳公主类似风起长安的孝真公主,有手段有智谋,而且孤傲,讨厌别人说她的坏话,超级记仇,而且疯起来有一点点病态。(她讨厌男人哦) 平民化一日三餐,是从宋代开始的哦。 对啦,本文双大女主文,兼一点群像,所以会有很多出色的女性。 第6章 蛇蝎美人 林万晟被训后呆愣在原地,他抬起头看着平阳公主的背影,眼里生出一丝不满,但却又不得不继续陪着笑脸追上前,公主训得极是。 新兵营阵,高矮参差不齐,或许是因为萧家是由北人南迁至荆州的,因此萧怀玉在人群中并不算矮,只是体格偏瘦了些。 陛下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王大武拿着刀盾昂首注视。 皇帝由一众禁军与宦官护卫着,直到登台后,将士们才看见龙颜。 楚皇的样貌与他们想象中的有所差异,你当陛下是神仙呢?陆平嘲讽道。 第8章 哎哎哎,陛下旁边那个小娘子,长得好漂亮。王小宝的视线却盯着皇帝身侧的平阳公主,简直就是仙子下凡。 瞧你这点出息,跟没见过女人一样。陆平继续说道。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平阳公主吧?王大武又道,平阳公主的美貌,早已传遍整个九州。 平阳起初并未在意的萧怀玉,听到王大武的话后,觉得此名十分耳熟,她看着台上的平阳公主,比起彭城王还要好看上三分。 这样的美貌,试问军中谁人不动心呢。 湖泽中关于那场恶梦的记忆萧怀玉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有时候又会浮现出脑海。 可以肯定的是,平阳二字,曾出现在她的梦中,并且让她感到十分恐惧,于是她的心中生出一丝抵触,紧接着脑袋一阵眩晕,她捂着头,强撑着身体,检阅大典上,她不敢让自己出差错。 驸马。 公主。 既是公主所求,怀玉,甘愿奉上一切。 怀玉哥,你怎么了。身侧的王大武看出了异样,于是小声问道。 在战友的叫唤下,萧怀玉终于回过神,没事。她摇了摇头。 看着年岁,应该是了。队伍中最有见识的郭鸿麟道,平阳公主今年刚刚及笄,她的成年礼比册太子还要壮观,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 百姓都要饿死了,他们这些权贵却拿着我们手里最后一粒粮食去举办贺典。想到曾经食不果腹的日子,萧怀玉挑眉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郭鸿麟提醒道,尤其是军中,一个不小心,轻则军杖,重则杀头啊。 几人交谈时,皇帝站在台上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三军将士纷纷举起武器响应。 战! 战! 战! 几万人的声响,地动山摇,皇帝情绪高涨,对今日的检阅也颇为满意。 彭城王。皇帝又唤道台下的儿子。 陛下,臣在。彭城王近前行礼。 中侍中省的宦官拿来了帅印,此战,系国家之千秋,绝不容有失。 臣一定不辱使命。彭城王跪接过帅印,叩首道。 平阳公主笑眯眯的看着兄长,阿兄文武兼备,又有大楚之精锐跟随,想来这第一次出征,一定能够一举击退东齐,扬我国威的。 彭城王抬起头,看着台上天子身侧的妹妹,忽然想到了那天在荆州大营听到的话,那是西楚百姓所说,至诚质朴,保卫国家,乃是每个楚人的职责,哪怕是抛出性命,也绝不退缩。 皇帝听到彭城王的话,满意的大笑,怪不得他们说你是赤子,接下来,就让朕看看,你的赤诚之心吧。 喏! 原来领兵出征的是彭城王。郭鸿麟看着台上的帅印交接,怪不得上次他会出现在荆州大营。 彭城王?萧怀玉抬眼,他不是皇子么,怎么会领兵出征。 他是陛下几个儿子当中最出色的皇子,或许是为了鼓舞士气,所以才让皇子为帅。郭鸿麟用着自己的见解说道,父母都希望子女有出息,因此都喜欢出色的儿子,两国交战,不是谁都可以领兵,陛下应当对彭城王寄予了厚望。 可是大楚的国力远不及东齐,这样的战争难道不是以弱敌强,谁会把自己疼爱的儿子往战场上送呢?萧怀玉反驳道,至少我的父亲不会。 我的父亲偏心弟弟,入营之前,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我。萧怀玉连忙补充了一句。 怪不得你长得这般瘦弱。王小宝道,没关系,以后在军中,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萧怀玉的话让郭鸿麟重新审视了一眼台上,怀玉。 啊?萧怀玉回过神。 或许真如你所言。郭鸿麟道,九州战争不断,而楚国朝中的局面也是暗潮涌动。 什么意思?萧怀玉不懂这些,也就无法理解郭鸿麟的话。 郭鸿麟看了一眼王小宝,小宝不是觉得平阳公主像仙子吗? 王小宝痴迷的点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不光是王小宝,这军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是这样觉得的,但他们自知身份卑微,便不敢肖想。 这位大楚皇帝最疼爱的六公主,可是个蛇蝎美人。郭鸿麟半眯着眼睛道。 老郭,你小心被公主听了去,人头不保啊。陆平从旁道。 彭城王李康骑上战马,拔出腰间的佩剑,震声喊道:出征! 就这样,几万将士跟随着彭城王以及其他几位主将离开了楚京,前往东境。 西楚缺少马匹,所以大多将士只能徒步,为了赶赴前线增援,行军的速度不断在加快。 这群未经训练的新兵到达东境之后才知道,前线的战况比战报上的还要糟糕。 且他们并不是作为后援,而是要直接进入前线。 赶了几日路程,士兵们的鞋早已磨破,而军中却没有补给,前线粮食紧缺,不似荆州还能保证每日温饱。 抵达东境安州战场后,彭城王李康另择了一块地方安营扎寨。 是夜 王小宝与王大武已经累得呼呼大睡,郭鸿麟回到帐中,轻轻拍了拍陆平,陆平。 陆平翻过身,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我发现这次东征的队伍中,荆州的精锐并没有来。郭鸿麟坐下道。 什么?陆平惊坐起,小都统不是说由老兵打头阵吗?难道我们都被骗了? 郭鸿麟沉默着不说话,陆平便爆了几句粗口大骂,这里的人有七成是农户,有几个是上过战场的,更别说什么搏杀之术了,光靠那几天口头上所教,他们能学会什么呢。 说罢,陆平恼火的看着几个同伴,让我们打头阵,就带着这几个累赘? 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嘘,小声点。郭鸿麟打着手势道,现在都已经到了安州,你难道还想做逃兵吗? 与正规军一同作战,或许还有生还的几率,但若全都是新募兵,他们未曾上过战场,免不了贪生怕死,不战而退。 行军途中那些试图逃走的新兵,其下场,你又不是没看见。郭鸿麟再次警告道。 上战场是必死,逃跑没准还有一线生机。陆平道,让我去送死?我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还没碰过呢。 你呀,总爱说些这种胡话。郭鸿麟道,说着怕死,可你比我们谁都想建功立业。 陆平收起了笑脸,谁不怕死呢,可是,我不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我是草寇出身,生活在最底层,是小都统给了我重生的希望,除了拿命博取的军功,别无他法。 睡吧。郭鸿麟叹道。 就在帐中接二连三响起鼾声时,睡在帐边的萧怀玉睁开了双眼,即便因为赶路而劳累,但这样的环境始终让她无法安心入睡。 郭鸿麟与陆平的对话也被她听进了耳中,就在她思考时,军营中突然出现了呼喊。 有人逃走了! 哨兵与巡逻的士卒向营中大声喊道,小都统吴胥从帐中走出。 吴都统,有十几个人打晕了哨兵,逃走了。 吴胥连夜带着人马追赶,并命左右看守好军营,追赶的动静惊醒了各个帐中睡觉的士兵。 他们穿着未曾脱下的盔甲走出帐篷观望,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癸字有两个伍当了逃兵,吴都督正亲自带人去抓呢。 人的脚力自然跑不过马,加上不熟悉地形,最终有九个人被抓了回来。 对于逃兵,吴胥的惩罚向来是从严,这次一共出逃了十几人。 吴胥将抓回来的人捆绑在一起,带回了军营,并命侍卫军叫醒了营中所有士卒。 因为连日赶路,士卒们被叫醒后,颇有怨言,一个个拖着身体走出帐篷。 知道逃兵的下场吗?吴胥问着逃走的几人,同时也是在问营中所有新兵,早在荆州,我就曾教过你们军规。 逃兵,斩。 吴都统饶命,吴都统饶命。被抓回来的逃兵惊恐的磕头求饶,我们再也不逃了。 军令如山,在军中,没有人可以违背军规,包括统领三军的将帅。吴胥又道。 第9章 几人见吴胥不肯宽恕,于是破罐子破摔,昂起头质问道:我们是新兵,入营还不到一个月,为什么让我们打头阵,大楚的精锐呢,为什么不用他们? 朝廷想让我们送死,想拿我们的血肉垒成城墙,我们都是父亲、丈夫、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朝廷就是这么欺骗我们的吗? 逃兵们的愤怒质问让吴胥大怒,然而有着领兵丰厚经验的他,并没有因此慌乱,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一个大楚男儿的责任,国家有难,还分新兵老兵吗? 若楚亡国,尔等父亲、丈夫、儿子,还能护得自己的父母妻儿吗?吴胥大声质问道众人,到那时,你们的家人便会沦为奴隶,这是你们想要的? 营中将士纷纷低下了头,逃兵还想反驳,只见吴胥鹰眼一定,扰乱军心,妖言惑众者,斩。 一声令下,当着全营将士的面,来不及说话的九人被同时斩首。 九颗人头滚落到了新兵跟前,有些人来不及反应,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竟当场昏了过去。 萧怀玉站在人群中,看着血淋淋的头颅滚到脚下,却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而王大武与王小宝连今夜的晚饭都吐了出来,除了郭鸿麟,就连陆平也皱起了眉头。 王大武惊奇的看着萧怀玉,怀玉哥,你不觉得恶心吗? 萧怀玉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仿佛早已沾满鲜血,我不知道。 或许是从小在家杀鱼习惯了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如果萧将军不带着那个类似于重生的梦开局,那么那个梦就是她今世的结局。 平阳公主这个性格不是天生的哦,而是她所处的环境,战争年代,男性大量战死,劳动力严重不足(男少女多)生育就成了头等大事。 所以历朝历代都会抓这个,也就是为什么要规定年龄强制结婚。 其实这样的背景下,女性会非常惨的,不是说什么越往前的朝代越好。 鼓励寡妇再嫁,并不是为了女性本身(而是生育能力) 第7章 习刀 然而萧怀玉的话音刚落,便在低头时,看到滚落的人头竟还在眨眼,为此瞬间泛起了恶心,与一阵恐慌。 因为在梦中,她似乎也曾看到过这个场面,人头落地,死不瞑目,但那颗头颅,仿佛是自己。 然而终究是梦,如今的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杀戮,尽管梦里的场景比这残忍千倍百倍,终不过是虚无一场。 吴胥的严惩很是奏效,除了杀头之外,逃兵们会被记录在册,等待他们家族的,将是更沉重的徭役与赋税,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军营中再没出现过逃兵。 萧怀玉不想死,所以在听到郭鸿麟的话时,她的心中也摇摆不定。 她想要建功,想要证明作为女子不输任何人,而不是被当做阵前卒白白送死。 但今夜的事也给了她提醒,军中对逃兵的态度,实行的乃是连坐之法,而萧怀玉唯一牵挂的便是自己尚未成年的幼妹。 我一定要活下来。萧怀玉坐在草席上擦拭着自己的刀,郭兄。 嗯?正在与陆平谈话的郭鸿麟转过身。 你会用刀吗?萧怀玉认真的问道。 当然。郭鸿麟回道,我是军户出身,军中常用的武器几乎都会。 请你教我。萧怀玉将自己的刀双手奉上,眼里充满了赤诚,我不想死。 郭鸿麟与陆平对视了一眼,陆平傲慢的挑起头,徒弟都找上门了,郭大将军还不教教? 什么将军,尽说胡话。郭鸿麟斥道。 陆平转过身倒在草席上,哎,睡了睡了,动静小点啊。 郭鸿麟看着其他入睡的两人,好,把这两个人也一起叫醒。 就这样,王大武与王小宝在睡梦中被拽出了帐,又有人逃了吗? 逃什么逃。郭鸿麟训斥道,我们是来上阵杀敌的,难道你们真的要这样上战场。 接下来,我要教你们环首刀与长盾的用法。郭鸿麟拿起一把刀。 作为步兵装备,环首刀与长盾是军中最常见的武器。 刀与剑的用法不同,基础刀法一共有十三式,骑兵与步兵持刀有所不同。 剑以两面开刃,剑身薄而易断,故以刺为主,而刀只开刃一面,且背脊厚重,不易折断,故而以劈砍为主。郭鸿麟向三人介绍着环首刀的构造。 所以在战场上用刀时,不要进行刺击,因为刀身厚重,刺击恐难以拔出,在战场上失去武器,是一件很危险也很愚蠢的事。 如果拥有足够的力气,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顾虑?萧怀玉提问道。 对。郭鸿麟点头,我教的,是你们作为新兵,无法熟练运用刀盾之用,日后在战场上经过磨炼,你们会自己领悟的。 随后郭鸿麟将握刀的手势交给三人,步兵以单手握刀,单手持盾,若是盾丢,以双手握刀进行劈、斩、推、扫。 记住,要攻击敌人的薄弱之处,步兵没有裙甲,这是弱点之一,攻击的同时也要注意防范,除此以外还有喉,眼睛,这两处地方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可以用刺、扎,至于盔甲处,不要用刺,因为一旦刺入,刀身很可能被厚重的甲卡住,这样的局面是十分危险的。 对于郭鸿麟的倾囊相授,萧怀玉听得很是认真。 最后一点,军中作战,向来是以团队为主,极少单兵作战,我们是一伍,所以在作战时要相互配合,槊兵进行远程进攻,掩护刀兵近战,而刀兵则是近战肉搏,抵御眼前的敌人,保护槊兵,利用各自武器的优点,扬长避短,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增加活下来的几率。 记住,如果你们因恐惧而退缩,那么你害的不光是自己,还有你的战友。 入了军营,就不再是百姓,而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我们为国而战,为家而战。 郭鸿麟的话慷慨激昂,让三个刀兵热血沸腾,我们是西楚的战士,我们为国而战! 随后郭鸿麟拿起刀简单的示范了几个动作后便将刀还给了萧怀玉,并重新拿起一副刀盾,怀玉,你来,按照我示范的,进攻我。 萧怀玉一手握着刀一手持盾走上前。 来。见她迟迟不动手,郭鸿麟便宽慰道:我学过战场搏杀之术,你伤不到我的。 听到郭鸿麟的话,萧怀玉轻吐了一口气,她紧握手中的环首刀抬起双眼。 来,把我当做敌人。郭鸿麟用刀拍了拍长盾。 杀!一声嘶吼,萧怀玉奋力一劈。 郭鸿麟用盾成功抵挡,萧怀玉连砍了几下,都被郭鸿麟挡了下来。 或许是不习惯刀盾并用,萧怀玉将手中的盾扔了,双手握刀朝郭鸿麟的各个要害重重砍去。 面对突然迅猛的攻势,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郭鸿麟不再只用盾抵挡,而是刀盾并用,用手中的刀挑开萧怀玉的挥砍。 最后通过反击,将萧怀玉手中的刀击落才让其停下,而郭鸿麟的盾也被萧怀玉打落。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不震惊,天爷诶,神仙打架? 什么神仙打架。郭鸿麟冷了二人一眼,东齐有位虎将,手持一把大刀,能将人马劈碎。 郭鸿麟的话让几人都吓了一跳。 力道和速度都不错,赶得上老兵了,只不过缺乏格斗技巧。郭鸿麟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盾剑,你 郭鸿麟抬起头,迟疑的看着萧怀玉,练过武? 萧怀玉当即摇头,没,我阿爷与翁翁都是农户。 你很有悟性,也很勤奋,假以时日,你能在战场上独当一面。郭鸿麟擦拭着刚刚因为砍击而留下的痕迹,我父亲说过,军营中有两种人,一种是靠勤奋与努力获得功勋成为将军的,还有一种,那就是他生来,就是将军。 生来就是将军?萧怀玉拿着刀愣在原地。 王大武与王小宝则纷纷夸赞郭鸿麟,像郭兄这样的人,一定是天生做将军的材料。 该你们了。郭鸿麟重新拿好刀盾,对着二人说道,上了战场,可不能只靠某一个人。 是! 王怎么亲自过来巡营了。小都统吴胥紧跟在彭城王身后。 寡人听说癸字营今夜有人做了逃兵,放心不下,所以来瞧瞧。彭城王说道。 第10章 如此深夜惊动了王,末将罪该万死。吴胥下马请罪道。 朝廷此次征兵是突然征召,逃兵这事不怪你。彭城王抬了抬手。 侧头间,彭城王瞧见了一处帐外有四个人正在火光下练刀,而萧怀玉挥砍的一幕,也恰好被彭城王看见。 这是新兵营吧?彭城王问道吴胥。辛、壬、癸三营都是荆州的新兵。 回彭城王,是。吴胥回道, 不赖呀。彭城王高兴道,吴都统的麾下有能人。 顺着彭城王的视线,吴胥转过身,于是也看见了四人,哦,那个高个叫郭鸿麟,是军户出身,所以有些本事。 寡人问的是另外一个。彭城王道。 另外一个?吴胥仔细瞧了瞧,他们都是平民,王说的是那个萧怀玉么?上次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寡人记得。彭城王很是开心道,上次的撞见,他还帮了寡人一个大忙呢。 啊?吴胥不理解。 彭城王也没有解释,而是轻轻夹了夹马肚便离开了军营,吴都统,既然有好苗子,就好好栽培吧,但不要区别对待,新人亦需磨炼。 喏。 楚京·楚皇宫 陛下刚登基不久,如此重用外戚,怕是会引起朝中的不安,况且平阳公主以公主的身份,逾越王礼,干涉内政,这有违祖制。廷尉卿张绍持笏跪地奏道。 张卿啊,你也知道,先帝在时六子夺嫡,朕是靠皇后母家的扶持才有今日,至于平阳,朕对她的生母有愧,况且她一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呢。皇帝不以为意道,眼下要紧的,是东齐的战事。 廷尉卿见无法说动皇帝,于是又谏道:平阳公主已经成年,该到婚配之龄了,请陛下为公主挑选驸马。 张卿倒是提醒了朕。皇帝摸了摸胡须。 长秋宫 平阳公主成年受封后仍居于宫内,但并不与皇后同住。 长秋宫侍奉皇后的近侍官首领大长秋卿成良轨步下石阶,叉手道:六公主。 成翁。平阳公主对其十分亲切。 成良轨笑眯着老眼,陛下与皇后殿下在殿内等着公主呢,是为了公主的喜事。 喜事?平阳公主挑眉。 成良轨便近一步,听闻今天陛下召见了廷尉卿张绍,没过多久就来了长秋宫,与皇后殿下商议您的婚事。 张绍那老东西!平阳公主暗暗骂道。 公主快些进去吧。 阿爷,阿娘。平阳公主踏入殿内,平阳见过陛下,皇后殿下,陛下万年,皇后殿下千秋。 六娘,你已经及笄,所以我与你阿娘商议了一番,为你挑选驸马。皇帝笑眯眯的说道,你阿娘说巴陵侯萧家的七郎文武兼备,你也见过的。 他的父亲是开国侯,辅佐先帝与高.祖,功勋卓著。郑皇后从旁附和道。 可是阿娘,现在西楚正与东齐开战,怎么能因为女儿的私事,让朝廷增添繁琐。平阳公主走到母亲身侧,而且,女儿还想多陪陪你们嘛。 这几十年来,战事就从未停过,你长大了,总归是要成家的,不能在这儿呆一辈子,也不能因为战事而耽搁你的终身大事。皇帝道,就算嫁了人,宫中也依旧是你的家,我与你阿娘都等着抱孙子呢。 可是平阳公主有些不愿。 你先不要过早拒绝,这婚事啊,自然会等到战事结束再办。郑皇后说道,先与巴陵侯的七郎相处相处如何? 帝后如此态度,平阳公主有些无奈,只得福身应道:喏。 作者有话说: 平阳和萧将军都是受父权压迫的,平阳是属于极端派,但也是有原因的。 本文服化道大概会偏向汉代,官制以三公九卿。 因为魏晋南北朝是属于三省六部制的过渡期,稍微有点复杂,不过这个时代喜悲乐。 关于样貌,因为写过蛮多好看的人,所以这才我想从一个普通人着手,不论是出身还是相貌,各方面都是普通人,所以不存在一眼看过去就出众(虽然时代偏阴柔美,但萧将军今后毕竟是混迹于沙场的,像彭城王以及公主那种长相,在军营里有点危险哈。) 第8章 首战 长秋宫 母亲,儿不想嫁给巴陵侯的七郎。待皇帝走后,平阳公主向郑皇后直言道。 刚刚不是还答应的好好的吗?见女儿反悔,郑皇后欲劝说。 刚刚不是父亲在吗。平阳公主道。眼下与东齐交战在即,巴陵侯御北燕,我看阿爷为女儿挑驸马是假,用联姻稳住将臣才是真。 六娘,不得放肆。郑皇后训斥道。 娘。平阳公主凑到郑皇后身侧坐下,您可认得巴陵侯那七郎,可熟悉? 郑皇后摇头,巴陵侯有七子,次子早夭,长子从军,其余的儿子,很少出现。 那巴陵侯都已经年逾古稀,想必儿子们也都已经成婚,只剩这幼子还未婚配。平阳公主道,女儿听说巴陵侯的原配早已仙逝,就算还在,这幼子也不会是原配所生,母亲难道要让女儿下嫁给继室所生? 况且品性如何也不知。平阳公主抱怨道。 这是你阿爷亲自挑的人。郑皇后说道,也不知怎么的,廷尉卿张绍忽然就提起了你的婚事。 他一外臣,怎敢僭越我皇家之事。平阳公主不满道。 你呀,不要老是这么任性胡闹。郑皇后拉着女儿的手劝道,听说前不久,你让成良轨阉了一个读书人,还是官宦子弟,那家人就一个儿子,都告到廷尉那儿去了。 原来如此平阳公主这才明白廷尉卿为何会向皇帝提及自己的婚事,大约男人都一个心思,以为女子出嫁便能恪守妇道,收敛娇纵之气。 那件事啊。平阳公主似不以为意,谁让那厮说女儿的坏话,敢瞧不起女人,我就要让他知道瞧不起女人的下场。 不管怎么样,因为边境的战事,你阿爷最近心情都不好,你先顺着你阿爷的意,见见那萧七郎,若实在不满意,再推也不迟。郑皇后继续劝道。 女儿知道了。 边疆不太平,你阿爷明白,若北燕不相助,对齐之战将胜算全无,朝廷不能在此时再生乱子了。郑皇后又道。 西楚与北燕唇亡齿寒,若东齐真要灭楚,北燕又岂能袖手旁观。平阳公主道,东齐虽强,然还未至能吞并两国的程度,所以东镜的战线才迟迟没有推进。 这些话你同我说说便罢,莫要去你阿爷哪里招摇,最近朝中对你的议论越来越多了。郑皇后提醒道。 平阳公主虽不乐意,但也点头答应了母亲。 萧家七郎的事,母亲替你安排。郑皇后又道,先瞧瞧人品如何。 平阳公主挑起眉头,萧家只剩这一个儿子未婚配,若战事不停,皇帝需要倚靠巴陵侯,又岂会在意这政治联姻的驸马人品。 ※ ※ ※ ※ ※ ※ ※ ※ 太康三年夏,东齐再次进攻安州,彭城王率援军与西楚大将军陈文泰共同抵御东齐进攻,两军对峙于江淮河畔。 是夜 萧怀玉正在反复练习郭鸿麟所教的刀法,伙房营这两日的柴也几乎都是她劈的。 驾!百夫长带着人马匆匆回到癸字营,宣达主营军令,大将军有令,即刻整装奔赴前线。 帐内休息的士兵们被挨个叫醒,短短片刻,营帐就被拆除完毕。 萧怀玉收起手中的刀回到帐篷,大武,小宝。 郭鸿麟与陆平相继起身,王大武与王小宝也被萧怀玉摇醒。 出什么事了?几人揉着眼睛问道。 要开战了。萧怀玉忐忑的回道。 自从来到安州,她便时刻都在想战争究竟是什么样的,荆州乃西楚国都,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好在还算太平。 如今战争的号角突然响起,萧怀玉心中很是紧张,眼神也有些惶恐不安。 战场上,是不是会死人啊?王大武慌张的问道。 废话。陆平拿起步槊,将帐篷拆除绑起,打仗哪有不死人。 第11章 那我们能打赢吗?王大武又问,我不想死 王大武的话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郭鸿麟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战场,你只要想一件事,那就是杀敌,只有杀敌,我们才能活下去。 报告小都统,癸字营集结完毕。列队后,百夫长跑到吴胥马下拱手汇报。 出发!吴胥拔出腰刀带领着麾下紧随大部队。 此次抵御东齐共有五万人马,各级将领无数,而吴胥只是一个低级军官。 抵达战场之后,这些从未作战过的新兵皆被战争的场面所惊。 东齐军队密密麻麻,各兵种组成了一块块整齐的方阵,烟尘滚滚,其人数比西楚,只多不少。 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满是血迹,这里曾躺过无数尸体,有些新兵因为对浓郁的血腥味不适而呕吐不止。 为什么脚下,会有这么多血王小宝害怕得直哆嗦,似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那是因为战场上的尸体,晚上都会有人来清理,但是血迹只能靠雨水冲刷。郭鸿麟解释道,这一战过后,这里的血迹会更多,其中也会有你们的。 怀玉哥,我怕。王大武的双腿已经发软,她拽着萧怀玉,连声音都有些微颤。 萧怀玉的心中又何尝不害怕,双亲将她当做苦力,自幼就像个男孩儿一样,常与人打斗,但她哪里真正见过这样的厮杀场面。 十几万人交战,马蹄践踏之处,尸横遍野。 别怕。尽管她的心中也很慌张,但还是尽力安抚战友,我们是个整体,若是遇到危险,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隔着一条极浅的河流,东齐大将骑马上前,陈文泰,先前一战教训还不够吗,你身为大将,怎能让西楚的子民跟着你白白流血? 让出安州,我东齐的大军即刻撤兵。 对于大将军的话,东齐皇帝最宠爱的幼子越王很是不满,敌弱我强,废什么话呀。 九大王,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上上策。大将军回道。 越王一向看不起大将,于是翻了白眼,你身为我东齐大将军,却畏手畏脚的,这军队还是交由寡人来统领吧。 东齐大将挑眉,他深知越王轻挑,于是侧头吩咐副将,保护好九大王。 喏! 就这样,想要迫切立功证明自己的越王宋璘,却被大将军命人强行带离了战场。 干什么!越王不从,面对大将军的无礼做法,他破口大骂道:我是陛下派来的,宋成远,你想要造反吗? 然而无论越王说什么,大将军宋成远都无动于衷,他只得连忙改口,四皇叔,四皇叔。 带下去。两军交战在即,作为齐国主帅,宋成远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即便面对的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子,态度也依旧强硬。 待军中安静后,宋成远再次看向对岸,陈文泰,此战我大齐必胜,安州也势在必得,如何? 抵御的正规军只有三万,加上彭城王带来的两万新兵,这些人马加起来,只有不到东齐的一半。 兵力悬殊,陈文泰心中也没有底,彭城王见他不搭话,于是骑马上前,齐国要了安州之后呢?是不是还会变本加厉的索要云州、淮州,美其名曰是为了我大楚子民,实际上是你们想不费吹灰之力掠我疆土。 宋成远看着马背上那意气风发的少郎,想必这位就是楚皇的四皇子,彭城王李康吧,果真是天下无双。 少废话!彭城王斥道,就算流尽楚人的血,祖宗江山,寸土不让! 西楚皇子的话,让宋成远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对比起齐帝宠溺的越王,这个彭城王显然出色太多。 宋成远侧过头,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杀西楚皇子彭城王者,赏爵十级。 既然西楚不愿退让,那么多说无益。宋成远看着河对岸,抬起手又道:西楚的将士们,听好了,是你们的王,不想让你们活 哈哈哈,进攻!宋成远将手挥下,东齐与西楚的战鼓同时敲响。 咚咚咚! 迎击!西楚大将陈文泰火速下令,并调整防御阵型,长盾掩护,步槊兵上前,不要让敌人的铁骑冲进来。 弓.弩手准备! 在一道道急凑的军令指挥下,正规军都能听从无误,而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见到敌军来势汹汹,顷刻间便忘了演练时所排。 这些未经训练的新兵,无论是服从指挥,还是力量与搏杀技巧,都要弱上太多。 盾兵组成的防御,因为有逃兵的出现而出现了缺口,被东齐铁骑轻易踏破。 杀! 阵型被冲乱,无法再进行防御,陈文泰只好下令让弓.弩手撤下,命持环首刀的步兵上前斩马,两军厮杀在了一起。 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被冲散,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唯一能区分的,便是敌我盔甲不同。 不要慌,不要乱。陆平作为伍长,让队伍牢牢靠在一起,老郭,指挥一下。 用长盾结成三角防御阵型,不要乱。郭鸿麟说道,看着眼前,相信你背后的战友,拿起手中的刀,不要让敌人近身。 活下来的唯一办法,那就是不断杀敌。 ※ ※ ※ ※ ※ ※ ※ ※ 楚京 楚京的安宁,并没有因为东境的战事而破坏,在郑皇后的撮合下,平阳公主最终答应了与萧家七郎萧睿诚一同游湖。 平阳公主的狠毒,令楚京百姓闻风丧胆,然而她的貌美与背景,也令世家子弟垂涎不已,萧睿诚如是,作为幼子,他无法袭爵,若能尚平阳公主为妻,那么对于将来的仕途,必然有极大的帮助,为了讨好平阳公主,他特地花重金在短时间内打造了一艘大船,只为了陪公主游湖赏荷,这湖中的荷花,是整个楚京开得最好的,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萧公子有心了,这景色,吾很喜欢。平阳公主看着满池盛开的荷花,一改往日的冷傲。 公主喜欢就好。萧睿诚看着公主笑了,于是更加殷勤,其实荆州有一个地方,名为云梦,那里的湖泽广阔无垠,虽没有楚京繁华,却也是人间仙境。 哦?平阳公主伸出手,轻轻抚过一朵荷花,萧公子这般言,有机会,吾定要去看看,究竟是何等仙境。 若公主想去,下官愿效犬马之劳。萧睿诚继续殷勤道。 作者有话说: 云梦是萧将军的老家啦。 战争会死人哦,所以请做好准备~ 对了,东齐也有个很厉害很漂亮的公主,哈哈哈。 楚皇是个老色胚,所以梦里才有萧将军与公主的那段对话。 公主的醋坛子在打翻的路上。 第9章 杀戮的开始 战鼓与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厮杀声夹杂在一起,同时还有因恐惧而发出的哀嚎。 面对实力强劲的齐军,头次上阵的新兵们恐慌得手足无措,在人数碾压下,他们因恐惧而逃,齐军戏谑的追赶着猎物,有的被砍断了双腿,有的失去了胳膊,还有的被刺瞎了眼睛。 这让第一次上战场的萧怀玉吓傻了眼,她听着耳畔不断传出的嘶吼,握刀的手心有汗珠不断流出,是紧张,也是恐慌。 真的上了战场后,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包括对于自己的心态。 绝大部分的新兵都和萧怀玉一样惊恐,有的甚至当起了逃兵,将己方阵型冲散。 郭鸿麟与陆平二人手持步槊,将靠近队伍的齐兵一一击退,不管是近身还是远处的。 王大武与王小宝被吓得发抖拿不动刀,郭鸿麟一把夺过环首刀,一阵拼杀下来,二人都有些力竭,带着三个累赘,郭鸿麟有些喘不过气。 我先前不是教过你们吗?郭鸿麟很是生气。 就在分心时,一把刀从长盾的缝隙里刺了进来,扎中了郭鸿麟的腿,也将队伍打散。 陆平见背后防御已破,慌忙两面御敌,不想死的话,就拿起你们的刀! 郭鸿麟提起刀将那齐兵斩杀,他愤怒的骂着,没用的东西! 怕死就滚回去。 王小宝被这场面吓得摊在了地上,连裤.裆都湿了,王大武颤颤巍巍的拿起刀,却不敢与敌人拼杀。 郭鸿麟失望透顶,伍长,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他看着为了队友也已经负伤,浑身是血的陆平。 第12章 那怎么办?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郭鸿麟道,你我联手。 那他们呢?陆平回头,震惊道,你想撇下他们? 你看看他们!郭鸿麟怒了,我原以为我细心教授,上了战场至少能有作用,可除了会拖累,还会做什么? 是你说的,我们一个伍!陆平反驳道,抛弃战友这叫什么事。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郭鸿麟斥道,好,既然你愿意陪他们送死,我不拦着。 说罢,郭鸿麟拿起步槊便离开了队伍,老郭。陆平大喊了一声。 我自愿参军,不是来送死的。郭鸿麟说完便杀进了敌军中。 陆平背后没了战友,很快便又受了伤,萧怀玉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的恐慌让她不断后退,甚至想要逃离这血腥之地。 陆平见萧怀玉想当逃兵,于是愤怒的说道:萧怀玉,你不是挺有傲骨的吗,怎么? 上了战场就怂了?陆平一边保护队友,一边朝萧怀玉问道。 郭鸿麟的离开,让王大武清醒了过来,他提起手中的刀,将胖子拉了起来,郭大哥不要我们了,我们要是还不振作,就真的要死了。 我不想死。王大武的眼神变得坚毅,一股热血从身体里蹦发,最困难的时候,天灾都没有把我饿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在陆平的鼓励下,三人终于从长盾的防御下抬起头正视敌人与战场。 郭鸿麟走了,你为什么不走?萧怀玉看着满身是血的陆平,她不理解。 小心!面对齐军的猛烈攻势,以及人数碾压,楚军兵败如山倒,前线被击垮后,一支队伍冲了上来。 ※ ※ ※ ※ ※ 楚京 游湖之后,萧睿诚骑马护送平阳公主返回宫城,一路上,隔着车窗,萧睿诚不断与平阳公主分享少时随父戍边的场景。 战场的凶险,变化莫测,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其中人心也是复杂的,有些人会因为恐惧而后退,甚至为了活命,将屠刀挥向战友。 在父亲的军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与逃兵。 第一次上战场,谁都会害怕。平阳公主回道,难道萧公子就不畏惧吗? 我是将军之子,怎能畏惧呢。萧睿诚拍了拍胸脯说道,同样,我也是西楚的臣子,西楚所有男儿都该为陛下与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事实上,萧睿诚从未上过战场,他所知道的,也都是从父兄口中听得。 今后,公主也是睿诚要保护的人。萧睿诚又道。 看不见的马车里,平阳公主满脸的嫌弃,但说话的语气却格外温柔,能得将军保护,也是平阳之幸。 萧睿诚听后心中不胜欢喜,仿佛看到了平步青云的仕途。 吁!就在他高兴时,一个中年男人从街边冲了出来,男人拿着棍棒一阵挥舞,牵引车厢的马受了惊,失去控制冲向了摊贩,整个马车都差点撞翻。 平阳公主也从车内摔了下来,萧睿诚大惊,慌张跳下马,公主。见公主受伤,萧睿诚紧张万分。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萧睿诚拔出腰间的佩刀。 中年男人很快就被萧睿诚的家奴控制住,他看着平阳公主,吐着唾沫骂道:毒妇,毒妇,毒妇! 平阳公主捂着受伤的手,听到这辱骂,于是红着双眼看向萧睿诚,萧公子 萧睿诚被平阳公主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去了魂魄,他扶起公主,公主别怕,竟敢如此无礼,待我好好教训那厮,替您出口气。 那中年男人还在辱骂,萧睿诚便上前给了他两拳,然而就算吃了痛,那男人也依旧不肯闭嘴。 毒妇!毒妇的走狗! 听到男人改口辱骂自己,萧睿诚越发暴躁,于是当街一刀了结了男人,鲜血从贯穿身体的刀尖流下,我让你骂,骂,继续骂啊! 杀人了! 杀人了! 整个街道瞬间乱做一团,百姓们恐慌的叫喊着。 ※ ※ ※ ※ ※ ※ ※ ※ 安州战场 小心! 鲜血从尖锐的武器上慢慢滴落,几个齐兵同时冲上前,陆平用步槊挑开一人,挡在了萧怀玉身后。 环首刀从甲胄的缝隙中划过脖颈,陆平忍着剧痛用头夹住刀身,旋即一脚将人踹开。 王小宝想要上前营救,然而因为行动迟缓,被一把长.矛贯穿了大腿。 他瞪着眼睛,嘴角流血,剧痛让他失声,可敌人的凶残不会让他喘息。 大刀拔出,王小宝倒在地上,慌张无措的手想要去抚摸伤口。 齐兵却将刀举过头顶,一声嘶吼,奋力扎下,一瞬间,王小宝张开嘴,啊 王大武丢了手中的长盾,大声嘶吼,杀向王小宝附近的敌人,杀!杀!杀! 在反击之下,齐军接连倒地,王小宝躺在地上鲜血不断往外涌出,疼疼疼 娘,我疼 敌军数量太多,王大武不敢停下手中的刀,王小宝虚弱的声音时刻都在提醒他。 梦幻中,王小宝吃力的抬起手,他仿佛看到了疼爱自己的祖母,最终在厮杀与践踏中,他垂下了手,再也没有了疼痛。 另一边,陆平用身体替萧怀玉抵挡住了致命的一击,这让萧怀玉彻底傻眼。 看着和善的郭鸿麟丢弃他们逃走,而一向不对付的陆平却以身相救,这让萧怀玉怎么也想不到,不,不,不! 萧怀玉愤怒的拿起刀,将冲上前的齐人劈开,鲜血从陆平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他跪在血土上,握紧步槊苦苦支撑。 老子是伍长,怎么可以辜负小都统的信任。说罢,陆平用最后的力气拔出尸体上的一把环首刀,将想要上前取他人头的齐兵砍倒。 为什么要救我?萧怀玉红着双眼道。 我陆平虽是山野草寇出身,但从不食言。 萧怀玉这才记起刚入军营时,陆平拿了自己一块饼,当时她并没有多在意。 最后,陆平将手中的槊交给了萧怀玉,替我活下去,杀敌! 萧怀玉接过步槊,愤怒的冲向齐军,杀! 杀! 在砍倒第一个敌人,鲜血溅满整张脸后,萧怀玉的心中不再恐惧杀人。 陆平死后,胖子倒在地上也没了生息,楚军已经开始败退,后方无人驰援,士兵们死前的痛苦惨叫,都化作了萧怀玉求生的欲念。 她不想死亡,不想被敌军围困,最后连全尸都没有,原有的恐惧变成了杀心,那是对活下来的渴望。 咚咚咚! 楚军敲响了撤军的鼓声,大武。置之死地而后生,萧怀玉带着王大武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杀红了眼的齐军,发了疯似的在寻找西楚皇子彭城王李康。 杀彭城王,赏万户侯! 面对败局,第一次出征的彭城王心有不甘,官渡之战以弱十倍之兵力取胜,今日方才两倍,战败,完全是因楚军自乱阵脚! 撤吧,王,军事上,楚国本就弱于齐燕两国。亲兵与护卫们纷纷劝道。 你知道安州丢了的后果吗?彭城王拽起亲卫,安州是我西楚东境的屏障,安州若是失守,齐军便可长驱直入! 可眼下的败局 彭城王放开亲卫,拔出腰间的配刀,身为楚人,要为国家与百姓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可退。 说罢,彭城王便带着一支人马冲入了阵中。 几个护卫纷纷挑眉,彭城王都去了 他当然要去。其中一个护卫道,朝中诸子夺权,他是皇子,可想而知战败的后果,我们难道也要跟着去送死吗? 有道理。 为鼓舞士气,彭城王亲自带人杀入齐军阵营当中,大楚的将士,安州绝不可丢,否则明日受苦难的,将是你们的至亲至爱。 在彭城王的鼓励下,原本溃散的西楚将士开始聚拢进行反击。 东齐主帅宋成远见之,对彭城王更加忌惮了,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杀了彭城王! 趁厮杀之时,宋成远举起了弓箭,正对彭城王的头颅。 啾! 一声箭响,彭城王李康被射下了马,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第13章 然而弯弓搭箭时忽逢妖风大作,利箭偏移,只射中了彭城王的左肩。 刚回转的气势,又逐渐消沉,楚军开始不听号令的往后退,齐军则乘胜追击。 护卫们也都抛弃彭城王而逃,杀彭城王,赏万户侯! 几个齐兵见彭城王坠马,眼里充满了对功名利禄的兴奋。 彭城王用刀撑着爬起,左右挥舞大声喊道:来,来啊! 几个齐兵在扑向他的瞬间忽然静止不动,紧接着便一一倒地。 三个齐步兵被一刀砍断了双腿,没有裙甲,这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 彭城王粗喘着气,齐兵倒下后,他才发现竟是那天的碰见的新兵。 砍断双足后,萧怀玉提起槊,用力插入了齐兵的心脏,直至他们彻底断气。 彭城王被这一场面所震惊,他不敢想象这是一个新兵可以做到的。 而萧怀玉只想活下来,仁慈,是不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提起步槊,萧怀玉这才注意到彭城王,她带着王大武一路拼杀撤退,恰好与坠马的彭城王相遇。 大武,你去保护彭城王。萧怀玉用刀割下一块布,将腿上没有裙甲保护的流血伤口系紧。 好。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本文的大女主作为武将,手上沾染的血只会越来越多,文中不分好人与坏人,有的只是立场不同的敌人。 忘了解释,槊其实就矛,分为骑兵用的和步兵用的。 另外本文的服化道大概在汉代,不管文人还是武将都会随身配剑,这个时代给臣子最高荣耀就是剑履上殿(意思是可以佩剑穿鞋入殿,这个荣耀整个楚国只有萧怀玉得到过,所以对于皇帝而言,她既是倚仗,也是威胁,然而就把她除掉了。) 第10章 巴陵侯 萧睿诚杀人之后,本以为还能像从前那般,用银钱与家族势力悄无声息的解决,谁知事情越闹越大,就像是有人刻意散播,最后弄得整个楚京人尽皆知。 被杀的男人家属,竟也全然不畏巴陵侯萧家的势力,前往廷尉状告。 萧睿诚在军中担任武职,虽品阶不高,但由于是勋贵之子,故而事情上报到了廷尉卿张绍手中。 张绍是朝中老臣,以公正严法而出名,在舆论的压力下,对于当街行凶一案,张绍不敢敷衍,很快就亲自接受了审理。 巴陵侯萧宅 当廷尉来拿人时,巴陵侯的继室夫人将小儿子死死护住。 奉廷尉大卿之命,前来捉拿疑犯萧睿诚。负责缉拿的廷尉属官,廷尉左监示出朝廷的缉拿令。 刘氏护在儿子身前,我儿是巴陵侯之子,我看谁敢? 夫人,朝廷的命令已下,拒捕,可是罪加一等。官差向刘氏提醒道。 阿娘,阿娘。张绍作为廷尉卿,其严法之名,不仅封驳过丞相与御史之议,就连皇帝的判决也曾驳回过,如今杀人之事,竟传到了廷尉耳中,萧睿诚惊恐万分。 刘氏仍在与官差周旋,因为早在廷尉请旨拿人时,她就已经派人传信主君,巴陵侯萧世隆。 廷尉卿还在公堂上等候,萧郎君,请吧。廷尉左监上前,欲强行拿人。 驾! 一阵马蹄忽然传入,萧宅外的街道上尘土飞扬,吁。 巴陵侯萧世隆身穿铠甲从马背上挑下,左右侍从接过缰绳将马匹牵走。 主君。 主君。 家奴纷纷低头避让,萧世隆踏入庭院,一双鹰眼死死盯住刘氏身后的萧睿诚。 见巴陵侯回京,廷尉左监也是脸色一僵,连忙行礼道:巴陵侯。 萧郎。刘氏急忙上前,而后行礼,妾,见过主君。 萧世隆挑着白眉,眼里充满了怒火,刚一入城就听见有人在传论,说我的儿子当街行凶,杀人之后还想灭口? 萧睿诚惧怕父亲,他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阿爷,儿子是无心之失,只怪那厮 你这败坏门风的畜生!不愿听解释的萧世隆一脚将儿子踢翻在地。 主君!刘氏看着儿子,无比心疼,不就是杀了一个贱民吗,用得着这样? 萧世隆听到妻子的话,更加生气,大楚的子民,谁的命不是命。 惯子如杀子,他能有今日,全拜你所赐。萧世隆指着妻子骂道,我萧世隆一世英名,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一向畏惧父亲威严的萧睿诚,听到父亲这样的说辞后,满眼通红的抬起头,是,是,在你眼里,我样样都比不过我的兄长,我什么都不是! 你还有脸提!萧世隆挑眉,你兄长为国戍边,为陛下战死,而你呢? 带他去廷尉署吧。说罢,萧世隆朝官差道,楚律该怎么就怎么判。 几个官差愣在原地,见他们呆住不动,萧世隆脸一沉,还要吾说第二遍吗? 喏! 不,不!刘氏将儿子护在身后阻拦官差,你们不能带走他。 在萧世隆眼神的示意下,几个侍女上前将刘氏拉走。 刘氏看着萧世隆,怨恨道:主君,七郎也是你的儿子,你怎能如此狠心? 萧世隆没有理会,任由廷尉的官差将儿子带走。 刘氏捶打着自己的丈夫,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搭救。 萧世隆一把拽住刘氏的手,不耐烦的推开,妇人短见! 刘氏瘫倒在地,嚎啕大哭,是,你是大丈夫,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儿子是我生的,你从来都不在乎,就连他出生,你都不曾回来看上一眼。 面对妻子的诉苦,萧世隆转身回了内院,换上了常朝的官袍,手握佩剑。 出来时,妻子还在哭诉,他便冷冷道:你以为,把他留在家就能救他了? ※ ※ ※ ※ ※ ※ ※ ※ 廷尉 作为勋贵之子,萧睿诚一案由廷尉卿张绍亲自审理。 为证公平,西楚的廷尉署开堂审理案件时有官员陪审,并允许百姓围观。 此次舆论声之大,官署外早就围满了百姓。 带人犯! 官差们将萧睿诚押上公堂,张绍指着堂上的尸体,萧睿诚,你可认得这具尸体? 官差揭开遮掩的草席,一股恶臭散出,百姓们议论纷纷。 萧睿诚大惊失色,因为在行凶之后,他就安排了人手料理后事,尸体也应该被焚毁了才对。 张廷尉萧睿诚回过头。 你只需回答。张绍将萧睿诚的话打断。 萧睿诚低下头,张绍又问:人是你杀的? 是。人证物证俱在,萧睿诚自知无法开脱。 一旁的书吏将对话一一录入,那好,你为何要杀人?张绍又问。 张廷尉,人证中,一名侍女站了出来,奴是平阳公主的侍女,此人当街辱骂公主,对公主不敬,所以萧郎君才动手的。 是这样吗?张绍听后,看着萧睿诚问道。 对于平阳公主的帮忙,萧睿诚很是感激,他跪在地上点头,是。 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持凶杀人的理由。张绍冷冷道,大楚律令,无论士庶,都没有私自用刑的权力,法是国家的公器,不能因人而异。 依大楚律,凡杀人之罪,以斗杀、戏杀、贼杀、过失,谋杀。 两讼相趣谓之斗,两和相害谓之戏,无变斩击谓之贼,不意误犯谓之过失,二人对议谓之谋。 其中以合谋杀人之罪,与贼杀罪最为重,乃是死罪。张绍将杀人罪一一阐述,你所行,乃贼杀,死罪也。 楚律死刑,为枭首、弃市二等,待我上奏陛下,再下判决。 萧睿诚听后,惊恐的抬起头,我是巴陵侯的儿子,是功勋之后。 张绍最厌恶这些仗着家族势力的纨绔,于是拿起惊堂木,想定下这杀人案的死罪。 等一等。 一名官员闯入官署,奉陛下命。 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这是张绍最为不喜的一刻,律法既定,而天子与权贵随意更改,必会引起民怨,更何况是杀人这样的大案。 张绍连忙起身,官员宣达口谕,巴陵侯萧世隆之子,乃勋贵国宾之后,当入八议,由群臣审议,天子裁决,廷尉不得擅自处置。 第14章 楚律还有规定,十恶之罪,不在八议论赎之限。张绍反驳道,杀人乃不道,廷尉有权处置。 张廷尉,巴陵侯是西楚的功臣,这是陛下的意思,你难道想抗旨吗?官员问道。 权贵犯了死罪可以赦免,那么他们以后岂不是想杀人就杀人,那这律法还有什么用? 廷外的百姓议论不断,纷纷指责朝廷的不公,这不公平。 不公平! 凭什么将军的儿子杀了人可以不获罪! 张廷尉,张廷尉,我伯父不能白死。死者的家属纷纷跪地哭诉道。 张绍无奈,只得亲自出面安抚家属与百姓,如果诸位还信得过张某人,就请耐心等候,廷尉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不法之人。 一向只认律法而不讲人情与过往的张绍,素来有张铁石之称。 巴陵侯萧世隆为了儿子从北境赶赴楚京,此时外乱不断,皇帝正需要倚靠这些武将,所以下旨以萧睿诚是勋贵为由,列入八议。 由三公九卿进行合议,最后将结果交由皇帝裁决。 其中最有权威的三公,丞相掌管朝廷政务,一向与掌管军务的太尉不合,故而在处置萧睿诚一案上也是针锋相对,御史大夫作为监察,直隶天子,便也帮着巴陵侯说话。 然而主管律法的张绍却认了死理,丞相的党羽也帮忙附和,而其他大卿不愿得罪巴陵侯与丞相,便都持中立的态度。 国家已在艰难之时,北有燕虎视眈眈,东有齐举兵犯我,民心,才是国之根本,如果这个时候朝廷徇私枉法,百姓会如何看待呢? 当律法不再有约束之效,那么天下会生乱,一旦大乱,其后果,诸位臣工可担得起? 巴陵侯乃是大楚的栋梁,若是杀了他的儿子 巴陵侯是大楚的臣子,作为臣下,忠君爱国是他的本分,朝廷对于有功之人,赏赐从不吝啬,他既已因功受赏,又岂可再居功而废法?陷朝廷于不义呢。 我想各地的暴.乱,没有比太尉更加清楚的人了。张绍看着武官首座的老臣。 张廷尉,你要想清楚了。太尉作为巴陵侯的挚友,冷冷提醒道。 我是大楚的最高法官,若连我都做不到公正,那么这个天下,还有公正可言? 有件事,恐怕诸位臣工还不知道吧,被凶手当街杀害之人,并非平民,而是我大楚的京官。 什么?众人挑眉,朝廷官员怎敢对公主不敬。 他之所以辱骂平阳公主,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在天子检阅三军时,被平阳公主送去了长秋寺,成为了寺人。 但这不该成为杀人的理由,杀害朝廷官员,罪加一等。张绍又道,至于平阳公主的作为,待此案了结,下官亦会上奏陛下。 另外,我还听说,巴陵侯这个幼子萧睿诚,所杀之人,并不只这一个,但是因为有人畏惧巴陵侯的势力而纵容。说罢,张绍呈上来诸多证据,这样多行不法之人,廷尉如何能够放过? 在律法之上,没有人能够争论过这位张铁石,最终在种种证据,以及楚京百姓的声讨中,萧睿诚被处以死刑弃市。 ※ ※ ※ ※ ※ ※ ※ ※ 楚宫城 吱呀~吱呀~ 平阳公主坐在秋千上,听着宫人的汇报,奸杀与其他不法的证据,已经交到廷尉手中了,想来以张铁石的能力,今日判决就会出来。 平阳公主撑着脑袋,冷笑一声,这就是皇帝陛下细心为我挑选的驸马人选。 肮脏至极! 公主。宦官匆匆踏入庭院,叉手道:巴陵侯幼子萧睿诚以杀人不道之罪,被判处弃市。 平阳公主睁开双眼,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虽是羞辱,可这样的死法,对他而言,也太过便宜了。 眼下正与东齐对战,巴陵侯负责镇守北境,他的儿子死了,这侍女担忧道。 一个废物儿子,你以为巴陵侯会有多在意?平阳公主道,他要的,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态度而已,小的不懂事,难道老的也不懂事么,巴陵侯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怎会因为一个儿子搭上全家呢。 作者有话说: 张绍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个好官,但是很迂腐,认死理,如果公主想要涉政,他必然会是最大的阻碍。 八议制度是针对于贵族的特殊保护法,类似于刑不上大夫,小罪可免,大罪必议。 第11章 东齐公主 萧睿诚被当街问斩后,巴陵侯与廷尉卿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此事也将平阳公主残害京官之子,使之成为阉人之事抖漏了出来。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在言论平阳公主的手段狠毒。 廷尉卿更是连连上奏弹劾,皇帝无奈,为了应付弹劾的大臣,只得关了平阳公主禁闭,短时间内也不再提招驸马之事了。 但巴陵侯却将儿子的死,全都算在了张绍的头上,朝中气氛紧张。 没过多久,廷尉卿张绍就受到御史的弹劾,被贬出京。 谁都知道,这是巴陵侯所为,但却没有人敢议论,也无人为之求情,就连皇帝也默许了。 战争频频的乱世中,一个法官,又如何比得上身经百战的名将呢。 长秋宫 平阳公主是郑皇后养大的,她最是清楚自己女儿的为人。 萧睿诚当街行凶杀人,张绍执法惹怒了萧家,因此被排挤出京,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因为游湖的那个开头。 乐之,你告诉我,萧家这件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郑皇后拉着女儿询问道。 女儿不知道阿娘在说什么。平阳公主当然不会就这样承认。 那天恰好是萧七郎陪你游湖之日,回来的路上怎会如此之巧,他因你杀人,又被人告发,弄得满城风雨,廷尉卿张绍一向严法,他处置了萧家七郎,必然引恨巴陵侯,所以被贬出京,既解决了萧家的郎君,又除去了张绍。郑皇后从中分析道,你是我的女儿,我难道还能不清楚? 阿娘,萧七郎为我杀人,这本就是不对的。平阳公主反驳道,我没有这个能力去操控他,是他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倘若女儿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还会如此吗? 他能当街这般做,就说明,这不是第一次。平阳公主又道,陛下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想将女儿嫁给他,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放肆。郑皇后轻斥道,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怎能如此说话。 生我的,是我的母亲,抚育我的,是阿娘您。平阳公主又道。 这样的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切莫拿出去说。郑皇后瞧了瞧左右,提醒女儿道。 平阳公主点头,女儿自是知道的,这种事怎会胡乱言语出去。 郑皇后随之又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愿嫁便不嫁,何苦要把自己的名声败坏来,往后要再想替你寻觅良人,怕是难了。 阿娘,女儿要嫁的人,自然是女儿喜欢,也喜欢女儿的。平阳公主安抚着母亲,而不是这中间纠葛着万千利益。 若是没有,那女儿就一直陪着阿娘。 郑皇后拉着平阳的手,女子本就在这世间生存不易,母亲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护你终身之人,健康喜乐。 女儿长大了,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平阳公主道。 我知道你一向要强。郑皇后又道,可人总是会累的,你不能一直一个人。 阿娘,你放心吧,若时机到了,良人自会来的。平阳公主回道。 ※ ※ ※ ※ ※ ※ ※ ※ 安州 西楚的东面正在与东齐开战,然而朝中的勾心斗角,却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停止。 朝官们在楚京争得头破血流,而西楚的将士为了保卫国家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生的欲念,让萧怀玉不断透支体力厮杀,陆平与王小宝的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想死,所以只能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与敌军的刀兵相碰撞,嘶吼与狂风在耳畔呼啸,风啸时,她仿佛听到了妹妹的呼唤。 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亲人,她想要改变这种苦难,实现自己的承诺,风风光光的将妹妹接到楚京生活,现在,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做到。 第15章 四大王。小都统吴胥带着人马赶到了彭城王身侧。 彭城王李康看了吴胥一眼,是刘武让你暗中保护的? 吴胥低头默认,楚军已经无力回天了,大王还是撤吧,齐军都在争抢您。 李康恨得咬牙切齿,他指着前面还在拼杀的萧怀玉,将他一起带回去。 喏。 最终,楚军以不敌东齐而大败,并丢弃了安州三座城池。 尝到了甜头的齐军却并没有乘胜追击。 城内,负伤的将士挤满了伤兵营,里面不断传出哀嚎,同时也不断有尸体被送出。 王大武与萧怀玉都受了伤,但比起失去生命,以及四肢的伤员,二人的伤还算是轻。 夜晚,萧怀玉一个人坐在营外,手中拿着一杆步槊。 这次的战争只持续了半天不到,但是五个人的队伍,却只回来了两个,且若不是遇到吴胥,萧怀玉恐怕也会力竭而亡,成为齐军的刀下亡魂。 怀玉哥。王大武拿了两张胡饼,一瘸一拐的找到了萧怀玉,给,一定饿坏了吧。 萧怀玉没有说话,情绪很是低落,王大武便在她的身侧坐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今天要不是怀玉哥,我恐怕也要死在那里。王大武继续说道,他看着萧怀玉,眼里满是敬慕,怀玉哥,你与齐军作战时,好厉害,就像是天生的战士,所向披靡。 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她身体里的潜能,那种挥舞长.矛的感觉,很是熟悉,仿佛与生俱来。 你将来一定可以做将军。王大武又道。 当她因为恐惧死亡与愤怒而砍下第一颗头颅时,她便不再畏惧鲜血,不再害怕疼痛。 萧怀玉抚摸着步槊沉默了许久,是啊,人人都想做将军,而我,萧怀玉握紧步槊将之立起,眼中寒芒与槊的锋芒交汇,要做大将军! 是夜,城门大开,有将领指挥着一队士卒,手举火把,推着车木轮车回到战场。 齐军也有一支人马,两个队伍相撞却没有兵刃相见。 他们将各自的战友抬到车上带回城中救治或安葬。 萧怀玉申请了出城,跟随队伍重新返回战场,当看到满地的尸体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恐惧。 这些孤零零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有的失去了头颅,有的没有了腿,就像在告诫萧怀玉,一但她松懈心软下来,也会成为地上那一具具尸体之一。 最终她找到了陆平与王小宝的尸体,但却始终没有郭鸿麟的音讯,是生还是死。 看着跪在地上却始终不肯倒下的陆平,萧怀玉伸出颤抖的手,伍长,我带你回家。 ※ ※ ※ ※ ※ ※ ※ ※ 东齐都城·建康 报,北燕集结大军屯于德州。边防急件传入了建康城内的皇宫中。 东齐皇帝扶着额头闭目养神,殿内只有重臣与几个皇子,以及临沂公主宋清瑶在。 安州那边刚传来捷报,四皇叔拿下了安州三城,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北燕的动作当真是快。东齐皇长子永嘉王宋瑞说道。 齐楚燕,以齐国最强,燕楚不相上下,但燕军实力强劲,只是燕国苦寒,岁计与国用无法支撑军队远行。临沂公主道,<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相邻,相互制约,若是楚国真的蒙难,北燕又岂会坐视不理。 如今大军已经西进,安州唾手可得,难道要白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吗?永嘉王宋瑞又道。 若燕楚联合伐齐,齐国有把握取胜吗?临沂公主问道,早先出兵时,我就已经劝告过了,现在的齐国,还没有强到可以同时灭掉两国的地步。 人在垂死挣扎时激发出的潜能,是永远无法预料的。临沂公主又道。 宋瑞低下了头,五皇子耒阳王宋珙遂躬身上前说道:阿姊说的对,现在出兵伐楚,时候过早,如今北燕已经屯兵边境,若持续打下去,恐怕时局将要不利。 燕楚之盟是因齐国攻楚而结,非真心也。宋珙又道,臣有一计,可离间楚燕两国之盟。 北燕出兵,定是西楚派人求援,若是我大齐在这个时候停止刀戈,并与西楚联姻,燕帝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定会大怒。宋珙道。 宋瑞神情凝重,一脸不悦,你怎么能够确定西楚一定会答应联姻呢? 以归还安州三城为条件,若不答应,则继续进兵。宋珙回道。 安州三城乃我大齐将士用热血所换,岂能说还就还。宋瑞指着弟弟耒阳王宋珙怒道。 五郎,说说你的想法。这时,皇帝忽然开口了。 是。宋珙再次躬身叉手,臣妻亡故已一年有余,听闻楚皇有个女儿,号为平阳,楚皇颇为疼爱,既要联姻便要拿出两国之诚意,臣愿为大齐,迎娶西楚公主。 老五,朝廷现在在打仗,你却要求娶西楚的公主,你安的什么心?永嘉王宋瑞与耒阳王宋珙素来不和,于是愤愤道。 三娘。皇帝又看向有着智囊之称的临沂公主。 臣以为,五郎所谏并无不可。临沂公主回道,燕帝为人豪爽,最痛恨不义之人,如今西楚蒙难,燕帝举兵相救,若在此时齐国与楚国突然联姻,并归还城池,燕帝心中必会记恨。 不过想要楚皇同意,还需要让西楚看到,东齐伐楚的决心。临沂公主道,陛下若应下联姻,瓦解燕楚联盟,便要火速调兵北上,抵御燕军。 大军已西出,剩余人马,恐怕难以与燕国精锐皇帝挑眉。 陛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齐国真正的实力,燕楚能窥探多少呢,这只是一个引子罢了。临沂公主道,楚皇胆小,绝不敢拿祖宗社稷做赌注的。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先与萧将军邂逅的是这个东齐临沂公主宋清瑶。 至于怎么邂逅,大家可能猜不到,哈哈哈。 对了,本文的疆域版图类似于魏蜀吴这样的格局。 第12章 齐楚联姻 在临沂公主的分析下,东齐皇帝最终决定实行议和之策,企图通过联姻来瓦解燕楚之间的联盟以及信任,以实现齐国兼并的野心。 楚京 东齐的动作极快,不到半月,使者便来到了楚宫,并向楚皇递交了和书。 大齐在安州大获全胜,夺城三座,然我朝皇帝陛下为万千百姓不愿生灵涂炭再起刀戈,愿以安州三城为聘礼,替我大齐五皇子耒阳王求娶楚国平阳公主。使者站在大殿之上,以城池为条件公然向楚皇提出联姻。 对于东齐给出的条件与聘礼,众臣议论纷纷。 东齐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还用还城来求和? 谁知道呢,那东齐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应该是北燕出手了,所以东齐才不敢继续压境,否则又怎会在大胜之后停手。 楚皇坐在御座上犯了难,丞相范离便站出来应对,平阳公主是我朝皇帝陛下的爱女,公主之婚事不能草率决断,使者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在楚京歇息一夜,待明日商议后,再做答复如何? 使者看着楚皇,我大齐乃是战胜国,以皇子求娶楚国公主,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我作为使臣,受大齐皇帝陛下命,并不是来与楚国讲条件的。使者又道,耒阳王是皇帝陛下的爱子,因倾慕平阳公主,所以力结两国之友好,止戈刀兵。 楚国若是不答应,我大齐便会大军压境,就算北燕屯兵于边境,齐国也不惧怕,若不相信,陛下尽可去查验,我大齐是否已调兵北上。 齐使勿要着急,楚国并没有拒绝。楚皇开口安抚道。 出使之前,吾皇曾有所交代,陛下,楚国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齐使提醒道。 送走齐使之后,楚国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朝臣们指责的指责,害怕的害怕。 齐国也太猖狂了吧,欲以一国之力对抗两国? 安州之战,楚军将士伤亡殆尽,仅半天时间就丢了三座城,若是东齐不肯罢休,江淮恐会尽失。 于是朝中出现了两个声音,一派答应议和,一派则是想要与燕联盟对抗到底,用武力夺回城池。 如今正是大灾之年,饥荒不断,边境若是继续这样打下去,恐怕不等齐军压境,我楚人就要饿死了。负责掌管国库收支谷物和货币的司农卿掏出了朝廷的账本说道。 第16章 那东齐皇子要娶的可是六公主平阳啊。 于我们来说,是幸事。 又有何不可? 朝廷财政的赤字,加上联姻公主是平阳,于是让朝臣们的态度逐渐转为一致。 平阳公主的任性与跋扈,让他们畏惧,若果能够嫁到东齐,那么楚国的朝堂,就能安宁不少。 ※ ※ ※ ※ ※ ※ ※ ※ 长秋宫 面对朝臣们的商议结果,皇帝没有当即拍下决策,而是回到长秋宫与平阳公主的嫡母郑皇后商议。 什么,东齐要乐之作为停战的条件?郑皇后很是吃惊,她也有些难以理解,两国交战,仅靠儿女之亲就能化解吗? 这是东齐的条件,并用安州三城作为聘礼。楚皇道。 陛下答应了?郑皇后问道。 皇帝虽还未答应,但还是向皇后点了头,如果不答应,东齐就会继续派兵进犯,现在的楚国,已经支撑不起持续的战事了。 东齐明明打了胜仗,却为什么要用归还城池,联姻来谈和呢?平阳公主怒气冲冲的踏入长秋宫内,阿爷与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六娘,不得放肆。郑皇后训道。 平阳公主虽然不开心,但还是朝父亲行了礼,陛下万年,皇后殿下千秋。 皇帝对于女儿的冲撞,颇为不高兴,东齐国力强劲,施压楚国,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大楚的子民,都受战火之苦吗。 东齐国力强劲,却在大胜之时突然止戈,并用夺下的城池做聘礼,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吗?平阳公主反问,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北燕出兵了,齐国现在并没有同时对抗两国的能力。 太尉那边收到细作的消息,东齐已经调兵北上,抵御燕国了。皇帝说道,如果惹怒了齐国,出兵压境,那么对我楚国而言,乃是灭顶之灾。 哦?平阳公主冷笑一声,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还城求和呢? 齐国有吞并楚国,抵御北燕的能力,怎么还会派人来求和?平阳公主一针见血,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瓦解燕楚联盟,让陛下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今日陛下若答应联姻,必遭燕帝记恨,将来齐国伐楚,燕国还会像今日这样,出兵解围吗? 楚皇陷入了沉默,一方面他畏惧强大的齐国,另一方面又不愿与燕国结仇。 答应与齐联姻,便就是背弃了燕国,可若是不答应,齐国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军压境。 西楚的情况,没有人比楚皇更清楚了,况且太尉上报的军情也让他紧张不已。 阿爷知道,你极力劝阻,是不想嫁到东齐。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爷也明白,这样会委屈了你。 父亲的话,让平阳公主冷了脸,她清楚的明白,帝王的疼爱,永远都在权力之下,所以她从来都不相信,也不奢望。 阿爷以为女儿是不想嫁到他国,所以才说出这些话的吗?平阳公主看着父亲质问道。 好了好了。郑皇后起身拉扯着女儿,并用眼神不断示意。 平阳公主只好不再说话,皇帝假惺惺的安抚了几句便带着宦官离开了长秋宫。 你呀,就是一向强硬惯了,明知你阿爷吃软不吃硬,还要如此顶撞。郑皇后无奈道。 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权力,就算女儿说尽了好话,又能改变什么呢。平阳公主道,先前是巴陵侯之子,现在又是东齐皇子。 母亲知道东齐皇子是什么人吗?平阳公主抬头。 你阿爷说是齐帝的第五子,阿娘记得几年前,齐国曾有皇子入楚,好像就是这个五皇子吧,你见过的。郑皇后说道,兴许是那时,他记住了你,否则你阿爷这么多女儿,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他是个鳏夫。平阳公主说道,结发之妻亡故还不到一年。 听说东齐也没有立太子,他这般做,不过是为了夺嫡之争。平阳公主又道,一个亡了妻的庶子,只有倚靠外力才有机会成功,这样的人,心机一定十分重,想必他在提此条件之时,就已经打听好了女儿吧。 母亲是中宫皇后,且膝下只有女儿一人,这才是东齐皇子点名要女儿的真正原因。 齐楚交战数十年,仇恨早已无法化解,就算将东齐皇子扶上帝王,楚国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东齐的储君,也不会是流着楚人之血的。 听到女儿的分析,郑皇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作为大家的女儿,她有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苦楚,女人的命,就像江河上的船随波逐流,你欲停泊,可风和水却不会让你歇下,水承载着你,风推动着你,就像丈夫与儿子,你从生来,就不是自己的。 女儿不愿这样。平阳公主道,我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绝不会为他人而活。 ※ ※ ※ ※ ※ ※ ※ ※ 安州 朝廷得知战败的消息,很快就降下了惩罚的旨意,彭城王李康被召回了楚京,陈文泰则继续留守安州。 散乱的队伍被重新收拢,萧怀玉与王大武二人被编入了其他伍,但仍在小都统吴胥的营下。 然而辛、壬、癸新步兵三营最终只剩下了半个辛字营,这次战败,死亡人数过半,楚军士气跌落谷底。 百夫长进入辛字营,将重新整编的队伍清点,并任命更低一级的军官。 帐篷里除了萧怀玉与王大武,新编进来了三人,他们来自不同的营,其中有两个是来自壬字营同一个什的。 这次新编的队伍里,不分刀手手和槊手,只有萧怀玉手中有一杆步槊。 这把槊也吸引了其他几人,你是步槊手?看着身量也不像。 萧怀玉没有理会,那人说罢便想要伸手触摸,却被萧怀玉抽刀抵在了脖子上。 辛字营第三伍,第四伍出列。帐外有士兵喊道。 那人轻佻了一眼,一把破矛,谁稀罕似的。 第三伍第四伍为一什,什长,萧怀玉。备战之时,军中的任命十分简单,只有一句话。 怀玉哥,你做什长了。王大武崇拜道。 凭什么?两个伍中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不服,都是在战场上拼了命才活下来的,凭什么伍长是他?反对声最大的,便是刚刚在帐中与萧怀玉不对付的人。 百夫长听见议论声,骑马上前,就凭他在战场上杀了十七个齐兵,获爵一级,现在是公士的身份。 众人依旧不服气,那是他杀的吗? 你们只需服从命令,否则按军法处置。百夫长冷漠道。 众人遂不敢再多言,然而等百夫长走后,他们便又开始不服气。 小子,想做什长,就得拿出本事来,否则你别想离开。 萧怀玉撇了一眼,你们想怎么做? 打赢了我,我们自然服气。那人说道,否则你就要将什长让出来。 是吧。他向其余几人问道。 对,对。同什的战友纷纷附和。 好。萧怀玉一口应下。 怀玉哥,你手上还有伤。王大武担忧道。 我用一只手跟你打。萧怀玉道。 狂妄!她的话,将挑战她的人激怒。 作者有话说: 咱们先提醒一下哈,现在的平阳公主才十五岁(刚及笄)虽然有手段也有点小聪明,但是也还是会有小孩子的心性的(病娇,多变的性格,越到后面越腹黑) 这里的军功爵制与秦国的不一样(比较难拿) 大家猜一下,这门婚事会怎么破解(绝对是意想不到的,嘻嘻) 第13章 平阳的疯狂 说罢,萧怀玉便将长盾舍弃,仅凭单手拿着一把环首刀。 战场上的厮杀,萧怀玉记忆犹新,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有足够的狠心,仁慈,是注定无法这乱世中生存下来的。 虽是女子,可从出生以来,她骨子里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她从不觉得自己比男子差。 父亲也是如此要求她,将她当做牲口一样差遣,任劳任怨。 她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永远的摆脱,但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也是唯一的改命之道。 萧怀玉的这股不服输,与这些败退下来不服气她做什长的士卒不同。 第17章 他们永远也无法体会这个悲哀的时代,压迫在女子身上的那种束缚与枷锁。 出手吧。萧怀玉眉头一皱,双眼瞬间被杀心所笼罩。 此刻在她眼里,不管是齐军还是楚军,只要刀剑相向,那就是敌人。 郭鸿麟的抛弃,让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战友,如今的她,身边唯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真心对她的大武了。 被激怒的士兵双手握刀奋力向前砍去,萧怀玉另一只手受了伤,害怕伤口再次撕裂所以才用单手。 男人的力气并不小,这是体格上的差异,所以萧怀玉明白,自己需要数倍的努力,才能超越他们。 不过比起与郭鸿麟的比试,这些人差得太远了,萧怀玉抬刀抵挡,钢刀碰撞,她被震退了几步。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那人一边嘲讽,一边加大力气砍杀。 由于单手,萧怀玉被震得连连后退,王大武在一旁很是焦急,因为萧怀玉的伤,不仅只在手上。 听说你们癸字营全是逃兵,谁知道你杀的那些齐兵,是不是踩着自己人拿的功勋。 就凭你,也想做什长。 对手的话惹怒了萧怀玉,的确,她在上战场时曾有一瞬间是想要当逃兵的。 因为厮杀的凶残程度,让她发抖、恐惧,然而癸字还有许多奋力杀敌的勇士,其中就有她曾经的伍长陆平。 萧怀玉不接受这样的羞辱,她愤怒的挥刀反击,不顾腿上的疼痛。 你们既然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在这种地方,她深知只能靠拳头说话。 吴胥营下,军规很严,所以士兵再不服气,也不敢以命相博。 可似乎这个新任什长已经红了双眼,这种眼神,就像要杀人,让他不由的一惊。 大刀挥下,士兵握刀的手被震得麻木,于是心里嘀咕,不要命的打法? 然而他也不愿就此退缩,让萧怀玉真的当上什长统管他们。 老子怕你不成。 未经训练新兵,用刀只会胡乱砍刺,毫无章法,这一点萧怀玉有着明显的优势。 她虽不知郭鸿麟究竟是什么出身,但凭他的身份可以断定,远不是军户那么简单,因为郭鸿麟懂的,似乎比普通军人要多太多,这是普通百姓所没有的见识与眼光。 萧怀玉对武有着极高的悟性,短短几日,便能熟记刀法,仅一战,便掌握了运用。 面对一个成年男子,也许力气上是不对等的,但萧怀玉的气势,明显要更胜。 勇,可以克服恐惧,缩小差距,那人的气势逐渐衰落,渐渐的,也不再敢浪费气力嘲讽了。 几轮下来,他已经力竭,可萧怀玉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明明腿上伤口已经蹦开,鲜血染红了腿裤,可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疯子吗?交手的士兵开始慌了。 看出对手心慌后,萧怀玉顺势将他的刀挑落,丝毫不给喘息之机,一刀劈砍在了他的脖颈前,只要她稍一用力,这颗项上人头便会在顷刻间落地。 这样的比斗看呆了众人,也让他们纷纷咽了一口唾沫。 萧怀玉收起环首刀,低沉着脸色横看了众人一眼,还有谁不服,来战! 众人纷纷退却,其中一个胆小的人站了出来,但他并不是要挑战什长,我们都是拼命逃回来的,都见过了战场的可怕,萧什长今后能带着我们从战场上活下来吗? 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并不是在我。萧怀玉说道,作为一个战士,上了战场,你能靠的永远只有自己,拿起你们手里的刀,握紧它,只有向前冲刺才能活命。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也曾被人看不起,被人践踏,所以不仅是要活下来,我们脚下这条由血铺成的路,是能改变命运的一条路。 众人被萧怀玉的话深深震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愿追随什长。原先反对与不服气的人一致改口。 萧怀玉松了一口气,想要回到帐内重新包扎小腿上的伤。 萧什长。 萧怀玉回过头,发现是刚刚与自己比试的士卒。 我叫袁应回。他向萧怀玉行了礼。 萧怀玉愣了愣,而后笑道:应回,我记住了。 什长突然的笑,让袁应回忽然一阵无措,并脸红了起来,这转变,与适才那杀戮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大武将萧怀玉扶回帐中,并连声夸赞,我终于明白了那姓郭的所说,有些人生下来注定是要做将军的。 萧什长刚刚那气势,颇有将军的风范,就是那天吴小都统训话也不过如此。王大武又道。 有些东西压抑的久了,就会忍不住爆发。萧怀玉说道,或许那是心里话吧,谁都不想一直活在最底层。 我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今后萧什长要是做了将军,就让我当个护卫吧。王大武笑眯眯的扶着萧怀玉坐下。 萧怀玉笑了笑,让你做护卫长。 王大武很是开心,那大武可记下了,萧什长可不能食言哦。 当然。 ※ ※ ※ ※ ※ 三日后 楚京 齐使在楚京的三日,不断派人向楚皇索要答复,并以出兵为要挟。 若与齐国联姻,燕君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掌管外交的鸿胪卿很是为难的提醒道,齐国伐楚,鸿胪寺奉命出使燕国,如今燕国出兵,齐国方才止战,若是此时齐楚忽然结亲,燕楚两国,恐生嫌隙。 那燕君素来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楚国此时答应齐国联姻,燕君必会报复。 九州三国,为燕国最弱,难道燕君还敢派兵南下不成? 再者,与齐联姻,燕君纵是不满,又敢如何? 齐楚若能止戈,楚国就有喘息之机,等缓过这几年大灾,楚国便不再会畏惧东齐。 楚国坐拥千里沃土,本是最强国,只因这些年的大江水患肆虐,才导致积贫积弱。 东齐纵使有目的所在,纵使再无耻,也不可能在联姻的几年内伐楚。 三国之间,各怀鬼胎,齐国有别的心思,楚国同样。 面对东齐的威胁,群臣们恐慌,太府寺早已经亏空,无力支持再战。 于是楚国朝堂便商议出了结果,同意东齐的议和,将平阳公主嫁入齐国。 请齐使回去转告齐帝,楚国愿与齐国修好,同意联姻之事,但是平阳公主,乃朕之爱女,迎亲当日,需耒阳王亲自入京,他是我楚国的驸马,当然,平阳公主也是齐国的王妃。 齐使听到楚皇的答复,很是满意,吾皇若是知道陛下如此诚心,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待臣下返回齐国上禀,也请陛下放心,齐国乃是真诚联姻,皇子纳妃之礼,六礼皆备,定不会委屈了齐国未来的王妃。 好,楚皇摸着长须,我楚国也是诚心嫁女,望使传达。 请陛下静候佳音。齐使回道。 恭贺陛下,大楚万年。 大殿之内响起百官的恭贺。 恭贺陛下,大楚万年。 ※ ※ ※ ※ ※ 楚宫·内廷 得知外朝的商议结果,皇帝最终选择出嫁女儿来维持和平后,平阳公主在内宫大闹了一番。 皇帝安抚无果,便让中侍中省的宦官将平阳公主软禁了起来。 被软禁的几天里,平阳公主异常的安静,直到一天夜半。 朝露殿走水了! 中侍中省与长秋寺的宦官以及宫人们提着盛满水的木桶,一个接一个往平阳公主居住的朝露殿救火。 正直南风,气候干燥,宫室又多为木构,因此不到半刻钟,整个宫殿都烧了起来。 奔跑,喊叫,就算是在宫外,亦能看见那漫天飞舞的火光。 朝露殿着火,最担心的是长秋宫的郑皇后。 公主呢,公主呢?郑皇后不顾危险来到朝露殿外院,朝一众宦官质问,孤问你们话! 回禀皇后殿下,没有看到六公主,恐怕恐怕几个小黄门战战兢兢的跪趴下,恐怕还在殿内,火势太大,人根本无法靠近。 郑皇后心一沉,差点晕了过去,找,进去找,公主要是出事了,你们所有人都给孤下去陪葬! 喏。 承恩殿 楚皇内宫除了皇后,还有昭仪、婕妤、经娥、容华、美人、八子等后妃。 第18章 承恩殿便住着皇帝新纳的婕妤王氏,因年轻貌美,颇得皇帝宠爱。 醉生梦死于温柔乡的皇帝,还不知朝露殿着火之事,宫外熙熙攘攘的救火声也未能将之唤醒。 直到漆黑的宫殿里忽然出现一抹微光,才让皇帝从沉睡中惊醒。 推门而入的女子手持灯盏,火光摇曳,照着一袭白衣。 哒哒哒地板发出了踩踏的声音,她赤脚穿过飘拂的垂帘,来到皇帝卧榻的殿室,屋外卷入的狂风将她披散的青丝吹乱,白衣吹动,犹如梦中鬼魂,复仇索命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白色的身影也越来越近,狂风将木窗的支架吹落,窗户失去了支撑,合拢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啪! 皇帝看着越来越越近的模糊身影,心脏极速跳动,他拽起王婕妤挡在身前,这身影似曾相识,而他的恐惧,源于内心深处的愧疚与害怕,什么人!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父亲,是我呀,平阳。平阳公主将油灯举起,白皙的脸庞被瞬间照亮。 作者有话说: 称呼才用汉代 皇后和皇太后可自称孤(有的太后自称老身) 诸侯王也可自称孤或者寡人。 公主自称吾、予 朕这个自称,皇后也可以用的,另外皇帝只在正式场合称朕,大多时候都是我,吾(这一点每个朝代都通用) 楚皇好色,所以文章一开头提到东齐公主的时候,公主有点吃醋,因为萧将军为了保护东齐公主受伤破了相,萧将军解释说都是陛下的旨意。 第14章 破局 平阳?皇帝皱起了眉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父亲以为是谁呢?平阳公主瞪着冷漠的双眸,在漆黑的大殿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火光支撑着,大殿外卷入的寒风在她身后肆虐,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她那半张绝世的脸,母亲?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与语气,皇帝的眉头陷得更深了,你怎么会来这儿?从语气中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悦。 贾舟人呢?贾舟!贾舟是中侍中省的中侍中,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宦官。 父亲难道不知道吗,朝露殿着火了,贾中侍在调遣人手救火。平阳公主回道。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听到朝露殿着火,皇帝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女儿的安危。 朝露殿烧了,平阳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去处了。平阳公主道,这偌大的楚京城,也将再没有平阳的容身之处。 皇帝拉下脸色,他这才明白平阳公主为何而来,与齐国的联姻,是朝中三公九卿所定,楚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此之外,阿爷别无他法。 哼。平阳公主冷笑一声,她睁着深邃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就像那索命的鬼魂,所以就要让我成为齐楚联姻的棋子,嫁给一个鳏夫? 你此番入齐,是为了楚国万千百姓。皇帝又道,是为了李家的宗庙社稷。 我也是楚国的百姓。平阳公主走近一步,指着自己说道,可陛下何曾为我考虑过? 就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要承受这些吗? 还是因为,我是女人。平阳公主的情绪越发的激动,生来,注定要为政治牺牲,就像阿姊们一样,权臣、武将,将她们折磨得痛不欲生,却还要强颜欢笑。 她们贵为公主,却比那普通妇人都不如,什么皇家,什么规矩,什么礼仪,通通都是枷锁。 皇帝板着一张脸,你所享受的锦衣玉食,都是楚国百姓的供养,是阿爷给你的,天下没有白来的食物。 在这个地方每一个李家人,谁不是锦衣玉食?平阳公主反问,她拿着灯盏一步步走向她的父亲,陛下?长兄?还是父亲的三郎呢,为何他们可以不用承受,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 皇帝偏爱第三子南阳王李隆,去年南阳王嫡长子诞生,皇帝不但大赦天下,还亲自为其赐名。 面对平阳的靠近,皇帝有些害怕,你疯了吗? 听到父亲的话,平阳公主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啊,陛下,臣疯了。 平阳公主笑止,她走到皇帝榻前弯下腰,眼神变得锋利,陛下就不怕,我到了齐国之后,扶持齐国皇子灭了楚国吗? 皇帝瞪大了双眼,伸出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放肆! 平阳公主重重栽倒在地,手中的灯盏也随之掉落。 灯油洒在了地板上,被灯芯上的火所点燃,皇帝穿上靴子将刚刚萌生的火苗一脚踩灭,一旁的王婕妤早已被父女两的对峙吓得不敢动弹。 朝露殿的火,是你放的吧。从平阳的举动中,皇帝猜测的质问道。 平阳公主捂着滚烫的脸没有回话,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充满了冷漠,你是楚国公主,这是你的命,你只能接受。 命?平阳公主似发疯一般颤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让皇帝愤怒不已,你简直和你母亲一样不可理喻! 听到母亲,平阳公主抬起头,双目已被血丝占满,陛下终于说出来了,关于我的母亲。 皇帝深皱着眉头,你的母亲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却也是最可怕的。 不要步你母亲的后尘。皇帝又道,女人,就应该恪守本分,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话间,皇帝特意扭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王婕妤。 王婕妤吓得裹着被褥缩在了床角,一动也不敢动。 说罢,皇帝便转身离开了寝殿,待没了声响后,王婕妤才从榻上爬起,她没有穿靴子,光着脚就来到了平阳公主身侧,公主。 王婕妤入宫不到一年便从八子封为了婕妤,只因貌美,地上凉。 面对王氏的关心,平阳公主冷漠的推开,别碰我!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怒火,一时间忘了力道,王氏柔弱,加上似乎碰到了伤口,竟失了重心倒向床头,忍痛让她忍不住嘶喊了一声。 平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伴随着月光,她看到了王氏薄衣之下裸露出的淤青。 王氏连忙和衣卷缩在一旁,眼神慌张怯懦。 你?平阳公主挑眉,王氏的柔弱与楚楚可怜让她心生怜悯,抱歉。 王氏只是摇头,平阳公主起身将她扶回床榻,并将殿内的灯火点燃。 在火光下,胜雪的肌肤上,青红伤痕清晰可见,不愿被人看见的王氏将自己裹紧,眼神里充满了止不住的慌张。 看到王氏的伤,平阳公主心中的气愤更盛,在这个不公的世界里,女子的命运,悲哀如尘。 能被选入宫中,必是良家子,像王氏这般,能获得宠幸快速攀升至婕妤的,自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 生来的命,真是半点不由人。平阳公主说道,天下的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王氏自然听得懂平阳公主所指,但她却不敢言语,即使适才摔痛了也不敢说出来。 公主。王氏抬起眼,看着平阳公主脸上的灰,小心翼翼的找出帕子递去,您真好看,我从第一次入宫,就注意到了。 平阳公主愣了愣,她挑眉道:在这个世上,女子的美貌,只会是噩梦。 王氏想到了自己,于是黯下了脸色,母亲说过,女子总要有倚靠,才能生存下去,丈夫就是倚靠,是妻子的天。 我不想依赖任何人,也绝不服从命运。平阳公主说道,逆来顺受,只会让所有痛苦都只能往下咽。 王氏看着平阳公主,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公主这样力争,父亲把我送进宫,是为了仕途,我不想入宫,母亲劝我,说是为了兄长,族人也劝我,说是为了家族。 我若能更改自己的命,便也能救你出去,乃至,救更多女子。平阳公主起身道,不是谁都甘愿屈服于束缚之下。 因为抗争不过,便不敢抗争。 可不抗争,便只能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平阳公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承恩殿,王氏坐在榻上,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这似乎与宫人们传闻的那个平阳公主有所不同,她的孤傲,是身为女子不服命运的孤傲。 心肠也并不像她们所说的那般歹毒,至少王氏看到了一丝善意,只是被她冷冷的性子藏起来了。 皇帝离开后,亲自去看了朝露殿的火,随后便派中侍中省的宦官将平阳公主关了禁闭。 第19章 但也仅仅只是禁闭,对于这个女儿,皇帝纵然又气又恨,但依旧舍不得严厉责罚,更何况即将要与东齐联姻。 在承恩殿内受到惊吓后,皇帝便冷落了王氏,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再去过。 拂晓 见过王婕妤。一名宫人踏入承恩殿,并带来许多伤药,六公主吩咐小人将这个给您带来。 王婕妤拿着药瓶,关心问道:公主呢? 陛下知道是公主放火烧了朝露殿,所以将公主关了禁闭,现在在养心居。宫人回道,不过有皇后殿下在,公主不会有事的。 替我谢谢公主。王婕妤道。 平阳公主被关禁闭后,楚国开始着手与齐国联姻之事,并命九卿之首的太常举行占卜,准备礼仪,以及命御府制作公主出嫁的礼服衣冠。 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时,安州却传来了一则消息,让皇帝雷霆大怒。 陛下,边关急报! 东齐九皇子越王误入安州营寨,被被我们的士卒杀了。太尉解下剑履,慌慌张张踏入殿中奏道。 什么?皇帝拍桌而起,随后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瘫坐下。 怎会如此啊。 ※ ※ ※ ※ ※ ※ ※ ※ --- 齐楚交界·齐营 我军明明大获全胜,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安州。军营中,越王宋璘怒气冲冲跑到帅帐质问,明明有大好的机会,叔父为何停滞不前?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宋成远回道,胜而不进,自有原因,九郎,你不懂军政,有些事情 什么我不懂!越王挥袖道,父亲觉得我没用,就连叔父也这样觉得。 越是被人否定,便越想急于证明自己,宋成远对于越王的心急感到无奈,没有人否定九大王。 你们不就是害怕北燕会突然攻齐吗。越王又道,等拿下了安州,再北上伐燕又有何难。 我知道这是朝廷的意思,可是叔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越王试图说服宋成远,那日交战,叔父也看见了,楚国的将军与士卒不堪一击,还有那个主帅。 宋成远挑眉,轻敌是军中最大的忌讳,齐国百年功业,不能毁在急于求成。 越王听后很是不悦,他们都说您是东齐最勇猛的将军,是虎将,侄儿自小崇拜您,所以才请求父亲让我跟着您,可现在您却和我父亲一样,一遇大事便畏手畏脚,还要听从一个妇人之言。 宋成远没有为自己辩驳,他只当越王还是个孩子,九郎 罢了。失去了耐心的越王转身离开了帅帐。 无法说动主帅,越王宋璘便假借回京,利用自己的皇子身份鼓动了一支军队跟随自己趁夜偷袭楚营。 然而不熟悉地形的齐兵误入沼泽,并与楚军巡逻士卒相撞,两军厮杀,齐军全军覆没,越王宋璘在侍卫的护送下逃了出来,却在楚国的山林中迷失了方向。 漆黑的山中,宋璘带着伤从山坡滚落,在月光的指引下,终于爬出了山林,在看到一片湖泽后,他冲上前大口大口的喝着湖中的水。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逃了一路,在这个偏僻的山脚,竟又遇到了楚国的士卒。 楚步兵的甲胄让他吓得连连往后缩,然而等他看清湖中人影时,却惊讶的瞪起了双眼,女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最后一段,相信大家都看懂了破局之法。 我提一点,齐国也没立太子(所以暗中斗争很激烈) 其实不要说古人为什么会有当代人的这种思想 什么叫当代人的思想,作者菌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子非古人,焉知古人之想。 每个时代,都会有觉醒者,就像现代,不依旧还有那么多愚昧吗。否则在父权封建社会中,怎么会出现一个武则天。 另外,咱们写百合文,自然是以女性为主。 第15章 萧怀玉的秘密 萧怀玉偷偷离开营帐,一直走到了另一座山头,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卸甲洗漱。 她已经有半月不曾洗漱身体,身上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军中的浴堂她不敢进去,于是只得冒险出营来到这种荒僻之地。 然而一阵风吹草动,让她当即防备了起来,换洗的衣裳就在挂在身侧,她眼疾手快的裹上衣物。 谁?萧怀玉挑起眉头警惕道。 宋璘吓往后一缩,并摸到了萧怀玉的刀将之举起,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你。刚刚的厮杀,让他恐惧不已。 萧怀玉看着宋璘身上的盔甲,并非楚甲,而与齐兵交战过的她,一眼就看穿了,齐人? 齐楚要联姻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前线,所以安州士兵们每日都在巡逻与防备。 宋璘身上的铠甲比一般甲胄要精致,但萧怀玉却不识得,如今身在军中的她,被敌营中的将士撞破了身份,于是便起了杀心。 宋璘看了看左右,荒无人烟,于是握着刀警告道: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萧怀玉从湖中拔出挂衣服的槊,宋璘大惊失色,似乎这个女人真的是楚国的士卒,你是个女人,你怎么会 我是女人怎么了?萧怀玉眉头一皱,只见那长槊直逼齐人咽喉。 宋璘挥刀抵挡,然而因为身上本有伤,加上翻山越岭的逃命,身体已经透支,才不过两个回合,手中的刀就被打落。 不,不,不,已经力竭的宋璘试图爬走,你不能杀我。 我是就在他的话还未说完时,锋利的槊便贯穿了他的胸口。 晚了。 宋璘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贯穿的红刃,鲜血不断涌出,疼痛,死亡,我是齐国的王。 萧怀玉并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将槊从齐人的身体里拔出,随后便将血迹清洗干净。 不管你是谁,我只能杀了你,因为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萧怀玉看着地上的尸体犯了难,因为她不知该将其带回去领功,还是掩埋。 对于自己身上的秘密,她很是心虚,除了不想就这样死去,更害怕牵连到家人。 在这深夜之中,齐人为何会闯入呢,萧怀玉不得而知,但一个人头所换取的功勋实在太少了,她杀了十七人方才到什长,为了避免麻烦,萧怀玉选择了将尸体沉湖。 然而她杀人与抛尸的举动,却被她所在营中同一什的一个士卒瞧见了。 那齐兵的盔甲很是显目,萧怀玉抛尸的做法让他无法理解,作为军人,当以杀敌赚取功勋为荣。 而他们的什长似乎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想要毁尸灭迹。 待萧怀玉离开后,士卒将沉湖的尸体打捞,抗回了军营,并声称自己在营外遇敌,斩首军官一名,想以此获得功勋。 士卒将尸体抗回来的事情,引来了营中的围观,作为什长,听到是自己什中的士卒,萧怀玉引起了警惕,于是问了另一伍,得知昨夜的确有一名士卒不在帐内,萧怀玉匆匆出帐,奔向百夫长营帐。 果然如萧怀玉所料,这就是她昨夜杀的那个齐兵。 士卒见什长来了,心中有些胆颤,什什长。想到萧怀玉的厉害,他突然不敢冒领军功了,于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卖惨哭诉道:我家中七口人,赋税沉重,若没有军功,母亲与妹妹们就都要饿死了。 大楚的功勋可以减免赋税,萧怀玉也知情,她赶来此,并不是斥责士卒冒领自己的功勋,她弯下腰一把抓住士卒的手腕,低声道:昨晚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看到了您在沉尸,我赶过去的时候,这人就死了。士卒小声回道,被抓得疼了,他不敢含糊。 听到士卒回答,萧怀玉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是你杀的,功勋也是你的。 士卒听后,激动的连连叩首,谢什长,谢什长。 对于宋璘身上的盔甲,军中议论纷纷,这盔甲,比咱们小都统身上的还要好,恐怕是个将军。 将军?众人大惊。 那岂不是能连升三级勋爵? 我滴乖乖,走大运了,竟能碰到将军,还抗回了尸体。 百夫长在看过尸体后,撇了一眼心虚的士卒,便将他与宋璘的尸体带到了吴胥帐中。 吴胥看到尸体后,只觉得眼熟,看着全是伤痕的盔甲,明光铠,这可不是一般的将军。 第20章 吴胥不敢私自决断,于是又将他们带去了安州主帅,陈文泰的帐中。 士卒一连跑了两个营地,最后来到了从未到过的主营,便越发的心虚了,他没有想到一个齐兵的尸体,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最后竟还惊动了主帅。 大将军,这就是末将营中那名步兵在营外击杀的细作。 尸体被抬入帐,陈文泰离开沙盘,看到宋璘身上的盔甲后眉头一皱。 可是有不妥?吴胥看着陈文泰的神情,挑眉问道。 这不是普通的明光铠。陈文泰说道,他蹲下来查看尸体,最后在盔甲内看到了东齐皇族的信物,果然。 将军?吴胥也蹲下。 陈文泰将搜到的玉龙拿出,我听说此次东齐出兵,齐帝派了他的第九子随同,这块玉龙,是东齐皇族之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吴胥听后一惊,东齐皇子? 昨天晚上有一支齐军绕山路进入楚地,欲偷袭我营,被巡逻的士卒撞见。陈文泰说道,我想他应该就是交战时逃出来的,至于身份,我还不能够确定。 陈文泰又检查了伤口,发现并不是刀刃所伤,而是被槊一击贯穿,那名士兵呢? 在帐外。吴胥说道。 叫什么?陈文泰问道。 孙鸣,吴胥回道,末将把他叫进来。 不用了。陈文泰挥手,杀敌有功,当赏。 士卒被遣送回营后,被营中一众战友围了起来询问。 那个齐兵是何身份? 大将军给你赏爵了吗? 士卒只是摇头,吴都统让我先回来。 驾!几匹马踏入步兵军营,还带着军中的封赏。 谁是孙鸣?军官拿着一封竹简。 被众人围着问话的孙鸣就这样被推了出去,将军,他是。 辛字步兵营第二什步兵孙鸣,斩敌有功,获爵四级,不更,赏田四顷,俸二百石。 连升四级。同营将士纷纷红了眼,孙鸣,你这运气,可不一般呐。 孙鸣听到封赏愣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不更,那岂不是不用就在安州戍边了。有士卒说道。 大将军有令,如今正是战时,虽赏爵,但依旧要留在营中,待战事停息军中自会安排你回京。 袁应回听得孙鸣之事于是跑到了训练的校场,萧怀玉正在与人比试。 在一众拍手叫好声中,袁应回走到台下,什长,孙鸣封爵了。 萧怀玉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杀敌有功,封爵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才斩敌首一人,竟连封四级。袁应回又道,您杀了十七人,都才是一级爵。 楚国设爵二十等,但想要获得却十分艰难,而第八级便是普通士卒的爵位顶点,想要再往上升,几乎没有可能,因此每一级攀升都极其不易。 听到袁应回的话,萧怀玉停止了比斗,她轻呼了一口气跳下台,四级爵? 袁应回点头,他现在是不更了,等战事结束就能调回京城,再也不用戍边。 战事有那么快结束么。萧怀玉说道,以楚国的形势,我们能否活着离开还不知道呢。 我就是不理解,那小子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偏偏就遇上了齐军的将领呢,他一个逃兵,我看,那齐将是他捡的还差不多。袁应回气道。 因为孙鸣长得瘦小,背上还有逃跑时被齐军砍的刀伤,所以在军中一直受人嘲笑,便也不敢去军营的浴堂,也正是如此,昨夜他才能撞见萧怀玉杀人。 也因为众人的嘲笑,他迫切想要立功,让瞧不起他的人改变看法。 这才是孙鸣捞尸领功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像他所说家中有母亲与妹妹需要军功的赏赐过活。 昨晚什长你也出去了。袁应回又道。 萧怀玉笑了笑,我可没他那么好运。 咱们什长自然是要靠实力获取功勋的。王大武从旁说道,运气这种事,不是次次都有,但是实力,却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有道理。袁应回认可道。 ※ ※ ※ ※ ※ ※ ※ ※ 齐营 齐国大将军宋成远得知越王宋璘并未返回建康,而是煽动士卒绕道攻楚,遂连夜派兵搜寻。 你们都是废物吗,让你们送人,你们倒好,送到楚军军营去了?帅帐内,宋成远对着副将大骂。 将军,他是越王,又是陛下所派,我们副将们一个个涨红着脸挨训。 宋成远叹了一口气,然而眼里却并没有丢失皇子的悲伤,齐国眼下正与在楚国和谈,此事一出,战事,恐怕将无法消停了。 将军,陛下那儿?副将抬头。 如实上奏。宋成远沉下阴寒的脸色。 安州的另一端,楚军大将陈文泰不敢耽搁事宜,于是找来了军中曾出使过齐国的官员,最终得到了答案。 预感大事不妙的陈文泰当即写了一封奏报送往楚京,并将消息封锁。 奏报尚未至京,齐帝便因幼子失踪一事派人入楚质问,边关急报入京后,紧接着齐使也赶到了楚京。 陛下,我齐国九皇子越王,于五日前失踪在楚国军中,越王乃吾皇之爱子,如今忽然失踪,还望陛下给个交代。大殿上,齐使面见楚皇而不跪,当着群臣的面质问道。 作者有话说: 齐国也有内斗哈,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温馨提示,双女主与女二会有三个人的对手戏。 平阳有时候会有小孩子心性,争强好胜,尤其是对于比自己还好看的女人,毕竟她才十五岁啦~ 第16章 攻心为上 齐国的皇子,怎会出现在我楚国的军营?一道声音传入大殿。 群臣将目光纷纷挪向殿外,使臣也随之转过身,却见入殿来打断他的竟是个女子,遂轻挑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皇帝见到本该在养心居禁闭的平阳公主,脸色很是难堪,平阳 楚国的大殿上,怎么会有女子?使臣回身看向楚皇。 齐使,吾在问你话!平阳公主厉呵一声,其气势俨然盖过了坐在御座上的皇帝。 就连齐国使臣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想不到回答的齐使涨红了脸,越王为何会出现在楚营,这不是要问楚国吗? 哦?平阳公主走近,那齐使可知,你们的皇子是带兵入境的。 随着平阳公主的靠近,齐国使臣越发的慌张,越王不见踪影,全凭你一妇人信口雌黄。 齐使出访楚国,难道不曾听闻五日前,安州北山齐楚发生了夜战?平阳公主又问,在我楚国的境内,却出现了齐国的士兵,难道那些齐兵,是我楚人穿着齐甲假扮的不成? 齐国使臣躯身一震,他抬起手指着平阳公主,仿佛看到了齐国的临沂公主,你,你 两国已经止戈,齐楚联姻之际,齐国的皇子却带兵闯入楚国镜内,是何道理?平阳公主继续问道。 齐使见说不过平阳公主,于是回头看向楚皇,吾乃齐使,楚皇陛下就是这样纵容臣民的吗? 平阳,还不快退下。皇帝呵声道。 平阳?齐使听到名号后大惊失色,他再次转身,惊讶的打量着平阳公主。 吾是你们齐国钦定的王妃,齐臣见吾,怎敢无礼。平阳公主不但不退却,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吾皇说了,若楚国不肯将越王安全送回齐国,这场婚事便就此作罢。齐使挥袖道,今日平阳公主在这大殿上所论之事,我也会如实上报君王。 听到齐使因平阳的出现而悔婚,楚皇勃然大怒,平阳,还不快滚下去! 女子不得涉政,更何况进入朝堂,来人。皇帝冷下脸唤来禁军,将平阳公主带回养心居。 关于越王在楚国失踪一事,朕会派人即刻搜寻。皇帝向齐使说道,如若找到,一定将之护送回国。 见楚皇松口,齐使也没有再刁难,陛下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们也愿意楚京等候消息。 越王是我皇最疼爱的皇子,可以说,是齐国未来的储君人选,希望陛下可以明白。 第21章 听到齐使的话,皇帝脸色都青了,他只得强颜欢笑,朕知道,请齐使放心。 ※ ※ ※ ※ ※ ※ ※ ※ -- 散朝之后,皇帝便密召三公及心腹重臣入殿商议对策。 皇帝侧倚在御座上,一筹莫展,等人到齐,他便让贾舟说出了陈文泰的奏报。 御史大夫听到陈文泰上奏的消息后惊得挺直了腰身,什么,齐国九皇子为我楚军士卒所杀? 就在齐楚联姻之际,忽然有一支齐军人马闯入安州,联姻之事初定,尚未传至前线,两军遂厮杀,而带领那支齐军对伍的,正是齐国的越王宋璘,交战时,宋璘负伤逃走,被一个新兵碰见死在了新兵的刀口之下。 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太尉曹寅怒道,联姻是齐国所提,却又在联姻之时派兵入境偷袭。 眼下要紧的是如何与齐国交代。皇帝按着脑袋道,齐使还在等呢。 陈将军是密奏入京,军中识得齐国皇子的并没有几人,只要我们将消息封锁,瞒天过海,齐帝找不到尸首,也不敢如何。丞相范离开口说道。 齐帝没有找到儿子,那与楚国的联姻之事皇帝担忧道。 陛下以为今日平阳公主入殿一闹,齐国还会接纳一位这样轻视规矩的王妃吗?丞相提醒道,臣听闻齐国有一位公主,颇为聪慧,且能影响政局,故至今未曾出嫁成家,有这样的女子影响齐国,齐国又怎么会 丞相忽然停顿下,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众人也都明白。 皇帝感到一阵头疼,外朝的麻烦接踵而至,今日确实是朕疏忽了内宫。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军中,不要再出什么纰漏了,那个士兵最好是灭口。丞相道,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 那是我大楚的功臣!对于丞相的提议,掌管军事的太尉曹寅当即跳出来反对,对于功臣不赏反而秘密杀之,这样的法度,怎能服人。 如果不这样做,齐国怪下来,当如何?丞相问道。 要战便战。太尉一脸不服气道。 曹太尉,楚国已经丢了三座城了。丞相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如今还有燕国助阵,我就不信东齐那厮真敢举兵进犯。太尉反驳道。 三国鼎立多年,结盟从未有过真诚,北燕此次出兵丞相欲反驳。 够了!心烦意乱的皇帝开口打断道。 众臣遂于席座上持笏弓腰,陛下息怒。 就按丞相所言,陈文泰是聪明之人,他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皇帝道。 喏。 ※ ※ ※ ※ ※ ※ ※ ※ --- 就在群臣想杀人灭口,埋藏事情的真相时,藏在安州军营的细作却将越王死在安州的消息传回了齐国。 齐帝听闻后,雷霆震怒,加上派遣出使的臣子将平阳公主闯殿咄咄逼人之事奏禀回国,齐帝遂当即撤销了这门婚事,并欲继续伐楚。 即将到手的婚事因越王之死而作罢,这让皇五子耒阳王宋珙十分不甘。 陛下,九郎已经死在了楚国,就算伐楚也无济于事,两国婚约已定,若是此时再悔婚,齐国的计划将功亏一篑。宋珙跪在君前恳求道,为齐国大业,请陛下节哀 节哀?耒阳王的话,让齐帝瞬间暴怒,你的弟弟死了,你却还想着娶仇家的女儿? 陛下,臣只是为了齐国的千秋大业 齐国的千秋大业?齐帝起身走到儿子身前,朕看你是为了自己吧。 陛下,臣惶恐。宋珙趴在地上道。 齐帝蹲下一把拽起宋珙,五郎,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几兄弟在背后做什么。 齐帝的眼神冷漠至极,他将儿子重重甩下,九郎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宋珙瞪着眼睛连连叩首,陛下,臣冤枉,臣纵然与九郎不和,却也不敢做出残害手足之事。 你敢发誓吗?齐帝起身,负手凝视道,你弟弟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毒誓。 宋珙心中一震,他抬起手,臣宋珙对天起誓,如果有违背祖宗之制,做出残害手足之事,天地不容,人神共诛之。 阿爷,九郎之死乃他自己之过,何须兄弟承担过错呢。临沂公主宋清瑶踏入殿内。 宋珙像看到救星一样连忙道了一声,阿姊。 你不用替这厮说好话。齐帝转过身说道。 女儿在陈述事实,没有替任何人说话。临沂公主道,与楚和谈联姻之事早已传至前线,想必九郎也知道,可他却仍然不顾军法,煽动士卒闯入楚国镜内,楚人又岂识得我齐国皇子,九郎的死,他自己也有一半责任,怨不得别人。 再怎么说,九郎也是你的弟弟。齐帝回过身,面对女儿,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不少,人死不能复生,怎能与一个死人谈论对错呢。 是啊,阿爷也清楚,人死不能复生,九郎死在了楚军中,女儿也很悲痛,但是齐国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放弃一统的功业吗?临沂公主问道父亲。 齐帝陷入沉默,因为越王是他亲自培养的孩子,十几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他焉能不伤心。 此时与楚决裂,无疑是将燕楚推向结盟的诚心之中。临沂公主又道,一但燕楚达成同盟,转而攻齐,那么对于齐国而言,便是一场危机。 这场婚事,朕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答应了。齐帝态度坚决,礼部出使楚国后,送回来的消息你应该听说了。 临沂公主点头,女儿知道,这个平阳公主并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女子绝不能入我齐国。齐帝说罢,又看了一眼耒阳王,否则我齐国,迟早有一天要亡于妇人手中。 齐使所传回来的消息,不单单是平阳公主的嚣张跋扈,还有她的野心,以及狠辣的手段。 齐国已经有一个奇女子,并被允许触碰朝政,但那是齐帝自己的女儿。 既已得安州三城,婚事可以取消,但是伐楚还请阿爷三思。临沂公主道。 不能伐楚,你弟弟岂不是死不瞑目?齐帝挑眉,将来到了地底,他会怪罪的。 女儿听说杀九郎的,是楚军营中一个刚入伍的新兵。临沂公主又道,杀人偿命,阿爷只需让楚国交出罪魁祸首,祭与九郎便是。 一个贱民,怎能同吾儿相比,这也太过便宜楚国了。齐帝不悦道。 九郎是陛下亲自派到前线的先锋大将,穿着齐国的铠甲,有着齐国的军衔,对于楚国而言,两军交战,阵前斩杀敌将,这是军人莫大的荣耀,齐楚燕向来以功勋赐爵,若是此时楚皇将这楚军视为荣耀的功勋之臣送到齐国,临沂公主眼色一变,那么楚军上下,必生惶恐,日后作战,谁还敢为楚皇拼命呢? 两国博弈,博的是人心。临沂公主又道,此乃上上长远之策。 作者有话说: 称呼大致采用汉代,其实诸侯王的正妻应该称呼王后,东汉为了加强集权改称王妃,再到后来,例如宋代王爵的妻子就称夫人。 这种称呼也是皇帝逐渐集权的体现。 第17章 萧怀玉的危机 西楚太康三年七月,齐帝得知幼子死于楚国,勃然大怒,于是逼迫楚皇交出真凶,并派遣皇三女临沂公主出使楚国。 原本处于担忧的楚皇,得知齐国只要残害齐国皇子的凶手后,当即命廷尉前往安州将要犯缉拿归案。 安州 安州边境距京遥远,刚获得功勋的孙鸣还沉浸在受人追捧的喜悦当中。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战友,在他获得封爵后纷纷巴结与讨好。 孙鸣得了赏,也没有忘记萧怀玉,便将自己得来的粮食和酒肉都拿了出来。 萧怀玉没有拒绝,而是将之分给了什下的士卒们,酒肉在军粮匮乏的边境是奢侈之物,只有军官才能享用,面对什长的慷慨,众人便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随于她。 然而军中的安宁并没持续多久,就在众人吃着酒肉说着大话时,廷尉的突然到来,却打破了军中的安静。 京城来的官差与士卒拿出了廷尉署出示的公文。 原来是廷尉右监。守卫看到公文以及马背上的文官,毕恭毕敬道:我这就去通报大将军。 第22章 陈文泰亲自走出大帐迎接,廷尉右监很是识趣的下马行礼,下官见过大将军。 陈文泰看着架势,一脸疑惑道:吴右监,这是何故? 奉陛下之命,前来缉拿杀害齐国皇子的凶手。廷尉右监道。 凶手?陈文泰挑眉,老夫明白了。 来人。陈文泰旋即唤道,将步兵辛字营第二什不更孙鸣唤来。 喏! 有劳大将军。廷尉右监道,这次事情泄露,陛下很是震怒,好在齐国没有发怒于楚国,只是点名要凶手。 齐国这般好说话?陈文泰将廷尉右监请入帐中。 谁知道呢。廷尉右监摇头,听说齐帝还要派一位公主出使楚国,我还从未听闻有公主代国出使,成为太常呢。 是临沂公主吧。陈文泰道。早就听闻齐国有齐女,擅谋略,号称天机,深受齐帝宠爱。 没过多久孙鸣就被带到了帐中,大将军。 拿下!廷尉右监一声令下。 原本就紧张的孙鸣一下慌了神,大将军,大将军,这是为何? 你杀的人是齐国九皇子。廷尉右监道,为了楚国的安危,你应该要有所觉悟才是,你死后,朝廷不会亏待你们家的。 孙鸣大惊,看着官差的衣裳,他连忙挣脱跪地,大将军冤枉! 孙鸣不断磕头,想为自己辩解,齐国皇子不是我杀的。 陈文泰挑眉,从伤口上判断,他当然知道不会是这个在战场上当过逃兵的刀手所杀,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既已因功受爵,享受了好处,便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孙鸣听后,万念俱灰,此时的他,悔不该贪功,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为了功勋,才将越国皇子的尸体从湖中打捞上岸。 你适才说不是你杀的。廷尉右监作为廷尉的属官,乃是前廷尉卿张绍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出了名的刚正,他不愿错抓,于是问道:那么凶手究竟是何人,你可知道? 是辛字营第二什什长,萧怀玉。孙鸣见廷尉官员问话,面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毫不犹豫的就将真凶供了出来,我亲眼看见他杀人后沉尸,似乎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尊贵,否则又怎会将到手的功劳扔弃呢。 萧怀玉这个名字,陈文泰听过,因为彭城王便是这个新兵所救。 而今因为兵败,彭城王被召回楚京问责,陈文泰想保下这人,可在廷尉的逼问下,只能被迫交出。 ※ ※ ※ ※ ※ ※ ※ ※ --- 楚国边境 距离安州战场不远的官道上,齐国临沂公主提前踏上了出使之路。 楚国位于九州西南之地,拥有千里沃土与山林,但这些年却因为天灾与人祸,导致饥荒,饿殍遍野。 走投无路的百姓,便拿起屠刀当了匪寇,四处劫掠,尤其是边境地带,他们脱离了朝廷的管控,暴乱不断。 临沂公主之所以想要出使,便是想亲眼看看楚国的内部,以为将来齐国一统做打算。 当看到楚国的惨境后,虽心生怜悯,却也知道了现在的楚国,已远没有太宗时的昌盛了。 尤其是东境,因为频繁的战争以及安州败战,使得边境百姓流离失所。 齐国的护卫们小心翼翼的护在马车旁,道路上都是乞讨的百姓,山间荒地里躺着许多尸体,有的已经变成了白骨,这些逃荒的,大多都是妇孺,她们看见马车便蜂拥而上。 纷纷伸出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对于伸手乞讨的百姓,士兵们抽出环首刀驱赶,滚开! 对于兵器的恐惧,让她们不敢上前,临沂公主掀开车帘看着那些渴望的眼神。 停车。 临沂公主戴着帷帽从车内弓腰出来,将粮食都拿出来,分给他们吧。 喏。 但很快就有人从言语与穿着中发现了,这支队伍并非楚人,他们是齐人,是齐人! 齐楚交战,楚国大败,楚人因此畏惧齐人,于是抢了粮食惊恐逃走。 齐人害我们至此,竟还敢入楚。山下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远处的一个山头中。 他们是由流民与逃兵组成的山匪,因为战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对齐人也恨之入骨。 朝廷忙于边境防线,无暇顾及这些暴徒与匪寇。 一阵烟尘从竹林中穿出来到山脚的官道上,山匪来了!争抢粮食的百姓听到动乱,在片刻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临沂公主挑眉,看来楚国的内政,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公主,小心。护卫长收拢队伍。 你们要当心,这些草寇令百姓闻风丧胆,说明他们劫掠的,不止是富人与权贵。临沂公主道。 只见围上来的山匪越来越多,已是临沂公主所带护卫三倍之多。 他们拦住了车队的路,一个个面露凶光,脸上与身上都是刀疤。 齐人还敢入境?领头的骑着一匹黑马从人群中来到车队前,但他似乎只有一只眼睛。 我乃齐使,奉命出使楚国,围攻我们的后果,你应该清楚。临沂公主镇定的站在马车上提醒道。 那又如何?山匪冷笑一声,朝廷派兵围剿了我三次,三次都未能成功,我会惧怕吗? 临沂公主听后眉头微皱,你若是杀了我,楚国必亡。 哈哈哈,楚国又不是老子的,楚皇那老儿害得我家破人亡,即使亡国又与我何干!山匪大笑道。 临沂公主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难怪父亲不同意她出使,掌管外交的礼部官员也让她在前往楚京的路上不要停留。 这样的楚国,岂能不败呢。临沂公主道。 ※ ※ ※ ※ ※ ※ ※ ※ ----- 安州楚军营 正在训练的萧怀玉,此刻还不知道军营中来了不速之客。 廷尉右监亲自带着人马来到了辛字营,谁是萧怀玉? 正在与王大武进行角抵的萧怀玉伸手将摔倒的王大武拉了起来。 怀玉哥,你最近真拼命。王大武摸着摔疼的屁股说道,我之前还能在你手里过几招的,现在三招就趴下了。 不拼命怎么能活下来。萧怀玉拍了拍衣服上的黄土,有些人天生力大,身体强壮,而我们这种人,只能通过数倍的努力才能赶上。 什长,什长!袁应回气喘吁吁的跑到角抵场,楚京,楚京 怎么了?萧怀玉穿回盔甲,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就是萧怀玉?跟随袁应回一同过来的廷尉右监打量了一眼萧怀玉。 是萧怀玉愣站着回道。 拿下!廷尉挥手。 一群官差上前将萧怀玉控制住,袁应回与王大武以及同什的其他人将官差们拦住,尊驾这是要做什么? 不由分说就入营拿人。王大武拿起了自己的刀,还有没有王法了。 奉,天子令。廷尉右监向楚京的方向拱手,前来缉拿杀害齐国皇子的真凶。 什么?众人大惊。 角抵场的动静引来了整个营的围观,怎么回事? 是廷尉的人。 楚京的廷尉怎么跑到军营里来了。 我大哥怎么会是杀害皇子的凶手,你们弄错人了吧?王大武说道。 廷尉见军中都在维护萧怀玉,于是命人将孙鸣带了过来。 孙鸣为了洗脱嫌疑,撇开关系,便将自己所见全都说了出来。 楚军将士们这才知道,真正斩杀敌军大将的,是第二什什长萧怀玉。 我就说不可能是孙鸣这个逃兵!众人开始声讨孙鸣。 够了!廷尉右监呵道,萧什长,随我走一趟吧。 萧怀玉挑眉,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杀的竟是齐国皇子,谁又能想到,堂堂一国皇子,竟会跑到她的跟前,撞破了她的秘密呢。 是齐国,要我吗?萧怀玉问道。 廷尉右监叹了一口气,按道理,你杀敌有功,是我楚国的勋爵,可是死的人是齐帝最疼爱的皇子,为了楚国,别无他法。 萧怀玉听后仰天大笑,我立志杀敌,所以投入军中,我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萧怀玉语塞。 第23章 她的话引起了将士们的共鸣,这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有一些是退逃,还有一些则与萧怀玉一样,有着血性,是从杀敌中活下来的,楚国难道要把杀敌的功臣交出去献给齐国吗? 上了战场,就只有战士与敌我。又有将士说道,就因为是皇子,所以我们不能挥刀而向,在生死一瞬的战场上,难道要我们等死吗? 在士兵们的阻拦下,廷尉右监只得请来了大将军陈文泰。 诸位放心,廷尉只是将人带往楚京。陈文泰解释道,之后吾会上疏陛下力争此事。 将军,一但到了楚京,那么他的生死,就不是军中可以掌控的了。将士们力争道。 陈文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眼见无法说动营中将士,他只得将目光转向萧怀玉。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将军可曾知道,我为了来到这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吗,我不想这样憋屈的死去,可若是国家需要我的死来维持表面的和平,那么我愿意。 我从最底层而来,我知道真实的楚国是什么样的。 我有一个妹妹还在云梦,我只希望将军能答应我,日后保她衣食无忧,不要告诉她这一切。 陈文泰与廷尉右监听后都陷入了沉默,将士们更是湿红了眼眶。 好。陈文泰应道。 什长。将士们将她拦下。 什长。一个个都盼望着事情能有转机。 萧怀玉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似已坦然接受,生前未能达成的成就,能够在死后实现,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算是如愿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猜到怎么相遇了吗? 小兵开始要与大人物们接触了。 第18章 初遇东齐公主 就这样,萧怀玉在全军将士的眼前被套上了罪犯的枷锁,跟随廷尉前往楚京对峙。 离开军营,赶了半天路后,在金州与安州交界的分叉官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声音是从另一条路上传来的,距离应该不远,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山。 廷尉于是派人前去打探,半刻钟后,探子慌慌张张跑回,神色凝重道:是一群山匪,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拦截了齐国公主的车架,护卫带着齐国公主应该逃远了,但是他们人多,齐国公主恐怕 什么?廷尉右监骑在马背上大惊,齐国公主乃奉命出使,这群匪寇的老巢离此有百里之远,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应该是专程为齐国的车队而来。旁边的官员说道,边境的楚人,没有不恨齐国的。 这群匪寇十分难缠,朝廷派兵剿了三次都无功而返,眼下我们也无能为力,只得去通报陈将军了。廷尉右监叹道。 咱们已经走了半日路程,若是等陈将军来,恐怕这位齐国公主生死难料了。官员又道。 那也没有办法,我正有差事。廷尉右监道,护卫已带着齐国公主逃远,我们就算追赶,恐怕也来不及。 跟在后面的萧怀玉也听得了廷尉的交谈,她似抓到了生的希望,于是抬头喊道:齐国公主,对齐国很重要吧? 官员们回头,萧怀玉继续说道:她能以公主的身份,以女子之身出使,一定不简单。 那当然,这个临沂公主,和越王一样,都是齐帝最疼爱的孩子。官员回道。 如果齐国公主在楚国出了事,那么你们就算把我带回去交给齐国,齐楚两国也不可能再和好了。萧怀玉急中生智道。 官员们仔细一听,觉得十分有理,萧怀玉便又道:折返让陈将军率军队来一定是赶不及的,帮我解开,给我一些人马,我可以试一试。 你?廷尉右监发出了质疑,那可是盘旋在东境地带多年的山匪,就凭你一个新兵?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萧怀玉反驳道,我是新兵,可我却在齐楚之战中杀了十七人全身而退。 听到萧怀玉的话,廷尉右监有些震惊,他再次打量着萧怀玉,这才明白为什么军中会有这么多将士阻拦着不让他将她带走。 我们人少,很难。廷尉右监好心提醒道。 不瞒尊驾,我想用死,博生的希望。萧怀玉说道,我不愿死在两国交战,因楚国的柔弱之中。 战死,总好过悲愤而死。萧怀玉又道,齐国要凶手,我免不了一死,所以尸体也是可以的吧。 萧怀玉的话再次震撼了廷尉右监,他看着马下这个十四岁从军,才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你有很多楚人没有的勇气,如果所有楚人都像你这样,也许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面对朝廷的腐败,廷尉右监只是廷尉署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对于时局有心无力,他最终答应了萧怀玉的请求,给他解开枷锁。 随后廷尉下马,将自己的马给了萧怀玉,会骑马吗? 会。从战场上活下来后,萧怀玉便得到了小都统吴胥的赏识,同时也获得了别于其他普通士卒的学习机会,包括马术与弓箭。 陈文泰之所以想保下她,也是因为萧怀玉那份异于常人的刻苦,以及悟性。 所以在廷尉带走萧怀玉后,陈文泰就写了一封书信送往楚京,希望同僚以及彭城王能劝说楚皇。 只有二十人。廷尉右监道,本是廷尉从禁军中挑选出来押送你的。 好。萧怀玉踩着马镫跨上马背,多谢信任。 驾! 萧怀玉带着人马离去后,几个廷尉官员很是不解,右监,此番带他回去是要交给齐国治罪的,他杀了齐国皇子,难逃一死,您就不怕他跑了么? 二十个禁军跟着,怎么跑?廷尉右监回头说道。 可要是他途中投降了草寇 他不会的。廷尉右监笃信道,且不说她的父母族人在籍,就凭他能够说出那番话,也绝不是一个会背叛国家的人。 ※ ※ ※ ※ ※ ※ ※ ※ -- 保护公主。 将这个齐女留下,其他人都杀了。山匪头子半眯着一只眼睛,视线始终停留在临沂公主宋清瑶身上不断打量。 看着身段倒是不错,兄弟们,今夜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 在头领的激励下,山匪们举起手中的刀一阵欢呼。 杀了他们! 短短片刻,齐人与楚人的血便流满了山间,纵然齐兵护卫强悍,却也无法抵挡匪寇前仆后继,车轮战的消耗。 半个时辰后,齐兵损失殆尽,临沂公主也摔下了马车。 护卫将一个个带着邪念试图靠近公主的山匪击退斩杀。 随着厮杀越来越激烈,山匪们的损失也逐渐增加,看着地上弟兄们的尸体,头领有些怒了,这些齐人比想象的还要难缠。于是不再强求要活人,拿不下就都杀了,女人有的是。 其中一个坐在马背上,长着络腮胡子的独臂中年男人起了心思,他笑眯眯的说道:大哥,别呀,死了多没意思,待我去将她生擒来献给您。 说罢,他便抡起了一把大刀,抗在肩上,驾。 剩余的齐兵护卫将临沂公主扶起,并将其护在了身后,山野草寇,也敢肖想我齐国公主。 齐国公主怎么了?独臂男人瞪着充满了兽欲的双眼,只要她是女人,就离不开男人,一会儿,老子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临沂公主听后只觉得一阵恶心,她拔出插在尸体上的一把环首刀,纵是死,也不愿落在这群人手中。 保护公主。已经受伤的护卫长大喊道。 剩下的齐兵在围攻之下也相继倒下,护卫长战至最后一滴血,用长刀支撑着身体不愿倒下,公主 末将无能。 随行带来的宫人、护卫全都变成了尸体,作为使臣入境,临沂公主无法带过多的人马,而楚国接应的队伍还在赶来的路上。 齐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山间,然而地上的尸体,更多的是没有甲胄护身的山匪。 这么多弟兄死了,为了你这个齐国公主,啧啧啧。 从前你们是天上的凤凰,像我们这些人,连抬头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今日兄弟们何其有幸,能够享受天子的女儿。 独臂男人跳下马,提着手中沉重的大刀一步步逼近。 第24章 别过来!刚烈的临沂公主用刀抵着自己的脖颈,想要了结自己。 一支弓箭却对准了临沂公主手中的环首刀。 嗖! 只听得一声箭响,临沂公主手中的刀被击落。 多谢大哥。独臂男人可不愿她就这样死了,毕竟尸体太过无趣,弟兄们用鲜血换来的美人,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老三,还磨蹭什么!头领有些不耐烦,并时刻注意着周围,虽然已经远离了官道,但他们依旧害怕朝廷听到动静后会派兵过来,远离了山头便等于失去了屏障,他们无法与正规军正面对抗,于是开始吩咐手下将粮食与金银一一搜刮。 独臂男人被这么一催,有些急不可耐,美人 驾! 一阵马蹄从山后传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临沂公主见状,转身向山中逃离。 反应过来的独臂男人便将手中沉重的大刀扔了上前追赶,别跑啊,美人。 萧怀玉驾着一匹黑色的马从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飞出,没有裙甲遮掩的裤腿,以及胳膊都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小道崎岖难走,但却极大的缩短了路程,东齐的护卫皆已阵亡,只剩临沂公主正在遭受追赶戏谑,若走官道,必定是无法及时赶到的。 冲破荆棘后,萧怀玉只看到了一个正在被男人追赶而逃命的女子。 就在女子差点被追上的危机时刻,萧怀玉当即拔出廷尉右监悬挂在马背上的宝剑,向那独臂男人用力掷去。 满眼心思都在女人身上的独臂男人,未曾察觉索命的飞剑。 老三!山匪们都在忙着搜刮财物,只有头领抬头看了一眼,大惊的喊道。 萧怀玉只在楚京检阅大典上见过公主平阳,虽然齐楚的穿着有所不同,但根据平阳公主的衣着来判断,眼前这个女子穿得实在太过朴素。 但不管是不是东齐公主,她都正在被一群心怀不轨的男子追赶调戏,就像玩物,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上马。萧怀玉飞快驾着马来到她的身侧,弯下腰伸出手道。 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身上的楚军盔甲,没有犹豫。 当她伸出手被人用力拽上马背时,头上一直戴着的帷帽忽然掉落。 独臂男人倒在血泊中,那双不甘心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怀玉,盯着宋清瑶。 其他跟随的山匪见男人被一刀毙命,纷纷吓得不敢再追。 遮挡容颜的帷帽掉落后,一张绝世容颜暴露在众人眼前,临沂公主的美貌并不亚于楚国的平阳公主,不仅山匪们看呆了,就连赶来的禁军们也为之惊艳。 驾!萧怀玉再看到临沂公主的容颜,以及追来的一群山匪后,当即断定了她的身份,于是拉住缰绳掉头,驾。 欲继续追赶的山匪头领,在看见别于边军的禁军盔甲后,当即停止了追击。 头儿,我们不追了吗,那公主 没看到是禁军吗?头领皱起眉头,因为今天死的人够多了,齐兵的忠诚与强悍,是他们没有预料的,这种时候,他不愿再多生事端,拿上钱财、兵器,走! 临沂公主坐在萧怀玉的怀中,察觉到后方没有追兵后提醒道:那些人没有追来。 听到临沂公主提醒的话,萧怀玉额头上的汗珠从脸颊流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 你的心跳很快,你很紧张。隔着甲胄,临沂公主看出了她的心慌,来营救的,只有不到三十人,明明害怕,为什么还要搭救。 萧怀玉不敢放慢速度,你不害怕吗?萧怀玉反问。 害怕。临沂公主回道,人性是最可怕的东西,一直都是,不管是齐人还是楚人。 临沂公主的谈吐,让萧怀玉有了底,在我眼里,只有男人和女人,我讨厌男人欺负女人。 也不想看到,任何女子受欺凌。萧怀玉又道,这是她心里话。 厌恶恃强凌弱么,倒是个君子。临沂公主道。 纵马奔驰了许久,直到确定没有追兵后,萧怀玉这才放慢速度,稍稍喘息了一会儿。 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身上的甲胄,还有正在流血的胳膊,于是将挂在双袖中的披帛撕下一块,系在了萧怀玉的伤口处。 这身装束,你是楚国的步兵,怎能带动这些禁军?临沂公主疑心道。 萧怀玉回到了廷尉等候的队伍当中,她跳下马,向临沂公主伸出了手,并道:公主,我叫萧怀玉。 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 临沂公主愣住,她看着眼前的楚国廷尉队伍,法官袍服别于其他官员,于是很快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下官廷尉右监,见过临沂公主。廷尉右监趋步上前行礼。 临沂公主坐在马背上呆滞了片刻,她没有去接萧怀玉伸出的手,而是自行踩着马镫下来。 你救了我,可你同时也杀了我的弟弟。临沂公主冷下了脸,我是齐使,这一点,不会因为你救我而改变。 萧怀玉低头一笑,一开始,我的确想要救的是东齐公主,不惜以命相搏,只为了活命。 可是我连东齐公主什么长相都不知道,我只听到了无辜女子的呼喊,所以拼命冲破荆棘。 我并不后悔,不管你是不是公主。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就差说出我是女子,我为万千女子了。 本文女性主义色彩偏重,会有许多出色的女性,虽然是剧情流,但是情感部分也会比较多,女主们相互拉扯。 虽然大家都喜欢临沂,但是作者菌超爱平阳的,因为她太苦了,有点类似风起长安的孝真公主,虽然上一世刀了老婆,但是萧的成就离不开她,她们之间的羁绊非常深,后文里将会提到。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一路支持,今年算是写作的第六个年头了,起初是因为心里压力而执笔,加上热爱历史,以及作者菌本身是个纯弯,写不来其他感情,人都是虚荣的吧,为了名为了利,即使是爱好,也终有被击溃之时,中途我也曾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但是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我很感激自己的坚持,同样也感激一直支持我的宝子们,所有评论我都有看哦,这是我每天醒来更文前最喜欢做的事,因为都是我写作的动力。 第19章 平阳公主的好奇 秋天的楚京,被一阵阴霾笼罩,没过多久天空中便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瓦流到了沟槽中。 楚京·皇宫·平阳公主新居 在郑皇后的溺爱与劝说下,楚皇最终平息了怒火,只关了平阳公主不到半个月的禁足。 这段时间,虽被禁足在殿中,可对于宫内外各地的消息,平阳公主依旧了如指掌。 廷尉前往安州缉拿的那个凶手,只是刚入军营不到三个月的新兵,名,萧怀玉。宫人将一封密报弓腰呈到了平阳公主手中。 怀玉?初次听到这个名字,平阳公主很是震惊。 你说那个凶手叫萧怀玉?平阳公主挑眉追问道。 是。宫人点头。 平阳公主眉头深陷,她拿起禁步上的一块玉佩,上面也刻着怀玉二字。 很快平阳公主就平静了下来,或许是我多心了,这两个字,并非是少见的。她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除了与玉佩上的字重叠外,竟还觉得有一分熟悉之感,可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 公主。宫人弯下腰提醒,彭城王进宫了,好像是为了这个萧怀玉。 听到这儿,平阳公主暂将名字之事揭过,对于彭城王的做法,她心中起了疑,他一个皇子,怎会为了军中一个新兵而不顾禁足之令闯入宫中求情呢。 宫人摇头,并说着自己心中的看法,或许是彭城王在军中时,这个新兵与他有交情,说不定还是救命之恩。 平阳公主半眯起双眼,旋即起身,给我更衣。 公主才解除禁足宫人担忧道。 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事,他肯冒着被治罪的风险也要去请求的人,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平阳公主猜测道,凡是李康所求的东西,吾通通都要毁掉,包括那个位子。 ※ ※ ※ ※ ※ ※ ※ ※ ----- 楚宫 彭城王在得知齐国索要的凶手,就是曾经在战场上救下自己的那个步兵时,便从看守的宅中闯了出来。 中侍中贾舟走下台阶,看着跪在雨中的彭城王,彭城王,陛下不会见您的,趁陛下尚未怪罪禁足之事,回去吧。 第25章 我不能回去。彭城王道,随后他重重磕在宫殿前的青石板上,陛下若要治罪,臣无怨言,然事关齐国皇子,楚之大业,恳请陛下召见。 贾舟叹了一口气,只得入殿通报,阴雨连绵的楚京,就连大殿内的地板上都冒出了水珠。 才至秋日,殿中就已生起了炭盆取暖,贾舟看着正在与六皇子对弈的皇帝,陛下,彭城王 皇帝的眼里只有棋局,六皇子竟陵王李宣,今年才不过十四岁,因容貌俊美,聪慧过人,故颇得宠爱。 李宣侧头看了一眼殿内的水漏,阿爷,兄长都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秋雨寒凉,兄长又在战场上负了伤,这样下去,恐伤身体。 皇帝抬眼,守城不利,吾没有治他重罪,只将其关于府内已是仁慈了,今日竟不顾禁制强闯入宫。 兄长也是为了楚国。李宣道,这些年,兄长为了阿爷为了楚国四处奔走,甚至不顾危险,亲临边境战场。 在李宣的劝说下,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成年的诸子当中,彭城王是最出色,最有才干的一个。 罢了在李宣的劝说下,皇帝终于松口,打算召见还在淋雨的彭城王。 陛下。宦官踏入殿内,平阳公主求见。 平阳公主撑着一把油伞走到彭城王李康的身侧,这不是彭城王吗,怎么,父亲解了你的禁足? 彭城王跪在地上,全身都已湿透,一同禁足的,还有平阳你吧。 所以彭城王也是来谢恩与请安的?平阳公主又道。 彭城王抬起头,看着视自己为死敌的妹妹,平阳 得了。平阳公主打断,我不想听那些大道理,因为它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虚伪。 我现在已经不是幼时了。平阳公主又道,我的东西,你再也抢不走。 彭城王听后脸色大变,他从平阳公主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心思,我来此求见父亲是为了楚国,你不能因为与我的私人恩怨,而置国家于不顾。 又来了。平阳公主紧皱着远山黛,兄长还真是,张口闭口都是国家大义。 我现在很好奇,平阳公主弯下腰,压低声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兄长紧张至此呢。 耳畔传来的挑衅,让彭城王瞪大了双眼,平阳,你! 平阳公主直起腰身,一脸妩媚的笑道:看来,兄长还真是在意啊,等廷尉将人带入京了,我定要去看看。 咳咳。从殿内出来的竟陵王李宣,看着斗嘴的兄长与阿姊,于是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 阿姊,阿兄。 这不是六郎么?平阳公主转过身扫了一眼满身书卷气的李宣。 阿姊,阿爷唤你进去。李宣提醒道。 平阳公主脱去靴子,小心翼翼的踏入大殿,福身道:平阳见过阿爷。 皇帝倚在适才对弈的坐踏上,手中拿着一份竹简,怎么,今日忽然想起阿爷来了? 平阳公主起身来到御前,这不是今日才解开禁足,想念阿爷,所以就来请安了。 想念,请安?平阳公主装神弄鬼,并火烧宫殿之事,皇帝心中仍心有余悸,阿爷的殿小,可不经你放火烧。 阿爷。平阳公主遂凑到父亲膝下撒起了娇。 东齐退婚,如你意了?皇帝收起竹书问道。 平阳公主压着心中的不快,东齐退婚,可不是女儿的意思,谁让那齐国皇子要跑到楚国军营中呢,普通将士哪儿能知道皇子的长相。 心爱的儿子死在敌国,又怎会容忍其他儿子再娶敌国的女儿呢。平阳公主又道。 楚皇听着女儿的话,便也认为齐国退婚的原因,都是因为齐国皇子的死,于是便将罪都推到了那个杀害齐国皇子的士卒身上,进而面对彭城王的请求,就再难听进去了。 好在齐国现在只是要人。楚皇说道,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过,你可知道,齐国这次派出使的,是一位公主。 只光顾着楚国内事的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公主? 听闻她早已过双十,聪慧温婉,说这话时,楚皇刻意瞄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但却至今未曾婚配,齐帝爱她,甚至超过了儿子。楚皇摸着胡须继续道,能让她以女子之身代替齐国出使,想来不简单。 就在楚皇话音刚落时,贾舟带着一则地方来的消息匆匆入殿,陛下,陛下。 东齐公主在东境金州,遇刺了。贾舟叉手奏道。 什么?楚皇瞪着眼睛,朕前日才收到齐国公主要出使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 好像是提前启程了,接应的人马尚未赶到。贾舟回道,而金州又一向是最混乱的。 东齐公主人呢?比起慌张的皇帝,平阳公主要显得镇定太多,只要人没事,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东齐公主在路上遇到了前去捉拿要犯的廷尉,消息正是廷尉传回来的。贾舟回道。 皇帝听后松了一口气,他提起腿踢了贾舟一脚,老东西,下次说清楚点。 贾舟连忙跪趴下,小人该死。 阿爷,兄长还在殿外淋雨呢。平阳公主提醒道。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旋即负手走出殿外,彭城王见父亲出来,连忙爬上前,陛下,不能将人交到齐国。 不将人交给齐国,齐国明日就会派大军踏破东境防线,直逼楚京,齐国的大军你怎么应对,你能应对吗?楚皇不悦道。 将人交出,齐国同样不会放过楚国,可到那时候,楚国就真的再无还手之力了。彭城王回道,齐国此举,意在瓦解 够了!皇帝对于东边传来的消息已是心烦意乱,便不想再听彭城王的求情,朕还没有说过要解你的禁足,四郎,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那败军之罪,你早该死了,不要太得寸进尺。 阿爷,阿爷,彭城王爬上前,一把拽住转身的皇帝,齐国死的是皇子,是齐帝的爱子,为何他们只要一个不起眼的士卒呢,上位者眼中,庶民岂能同贵胄 四郎。皇帝回过头,沉着一张不悦的脸,听陈文泰说,那个士卒在战场上救了你,你心存感激,朕明白,但你要顾全大局。 陛下!彭城王大喊,陈将军是密信回京,此事军中本应无人知晓才对,可是廷尉去拿人时,却惊动了整个营,这显然是有细作在煽动,若此时将人交出,整个大楚的军心都会动摇。 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那么,被软禁于楚京的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呢? 彭城王愣住,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劝谏最终会变成天子的猜忌,阿爷。 够了!皇帝抽回衣袖,狠心的将彭城王踢开,将彭城王送回府。 喏。 平阳。彭城王将怒火转到了从殿内出来的平阳公主身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又想说我会害了楚国是吗?平阳公主淡漠道,她冷冷的看着彭城王,你以为光靠一个人,就能改变楚国吗? 人心就在那儿,能够被动摇,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原因。平阳公主又道。 ※ ※ ※ ※ ※ ※ ※ ※ -- 金州 萧怀玉的一番话,令临沂公主对她产生了好奇,看着容貌乖张,像个山野村夫,然说出来的话,却别有一番见解。 但临沂公主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那就是将这个人当着整个楚国朝堂与军营的面,带回齐国。 楚皇虽无大智,但楚国人才汇聚,必会有人阻拦,这也是临沂公主为何要冒险亲自出使的原因之一。 前往楚京的路上,廷尉的队伍遇到了前来接应齐使的人马,临沂公主归还了廷尉的马,也向萧怀玉道了谢。 两支队伍同时抵达楚京,但最终分道扬镳,短暂的邂逅与救命之恩,拉近了临沂公主与萧怀玉之间原本相隔万里的距离。 虽不能改变什么,但还是要谢谢你。蹬车时,临沂公主看着套上枷锁的萧怀玉说道。 公主不必谢我,我并不是为了公主,而是为了我自己。萧怀玉坦诚道。 第26章 楚国朝堂,我不会放弃你。临沂公主又道,哪怕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萧怀玉低头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进京之后,楚皇得知临沂公主在楚国的边境地带遇刺,带来的护卫也全数阵亡,于是大宴齐使,准备亲自向齐国公主赔罪。 而萧怀玉在入京后便被关进了廷尉冷冰冰的牢狱之中,等候审判。 作者有话说: 其实怀玉已经救了自己,哈哈哈,因为临沂对她改观了,就算带回了齐国也不会杀掉。 平阳前期助攻老婆和临沂,后期爱上了就会疯掉。 第20章 初相见 几天前 在得知临沂公主即将代替齐国出使,楚国太尉曹寅与御史大夫裴长之同时面见了楚皇。 太尉曹寅劝谏的说辞几乎与彭城王一致,这引起了楚皇的极度不满。 然而心腹大臣,御史大夫裴行之的话,却让楚皇重新思考起了齐国的目的。 临沂公主身为女儿身,乃齐帝爱女,一国之公主,怎会为了一个庶民,一个人犯而跑到楚国来呢。御史大夫裴长之十分了解皇帝,于是从侧面说道,这个临沂公主在齐国有智囊之称,据说出生时曾有星命预测,乃天机星转世,齐帝爱之甚笃,除了不能与男子同朝之外,齐帝准许其参与齐国政务,听闻这些年齐国之所以能日益强大,便与这位临沂公主脱不开关系。 楚皇挑眉,齐国的强大,确是在近十年间崛起的。 可是朕已经答应了齐国交人。楚皇为难的说道,齐国如今派公主出使,朕又如何拒绝? 陛下可借临沂公主遇刺之事设宴款待。御史大夫说道,届时若是临沂公主在宴上提出要人,臣等愿与之争辩。 我楚国在三国,乃教化为之首,朝中人才济济,难道还争辩不过一妇人?裴长之又道。 跪坐在御史大夫对侧的太尉曹寅摸着白须,恐怕,这才是齐国让临沂公主出使的真正原因吧,舌战群儒。 裴长之大笑,纵使智慧超群,可她单枪匹马,又怎敌得过我楚国万千学子。 楚皇拿不定主意,心中很是忧虑,他皱眉问道:齐国若是没能要到人,必然大怒,届时举兵伐楚,楚国又当如何? 齐国若要强行伐楚,臣虽一把老骨头,愿为陛下战,愿为楚国战。曹寅表态道。 但曹寅的决心,并没有让楚皇心安,御史大夫看出皇帝的忧虑,于是提醒道:陛下,不要忘了,齐国的北面,还有燕国。 三国制衡下,任何一国的野心彻底暴露,都会促成其他两国的联盟。御史大夫直起腰身拱手,陛下若是不放心燕楚的联盟,可答应燕君的联姻。 联姻?楚皇摸着胡须。 先前太常出使燕国,燕君就有意想要将公主嫁入楚国,以固联盟。御史大夫道。 朕想起来了,楚皇忽然想起来道,但很快他就沉下了脸色,可燕君想要的女婿 陛下,眼下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御史大夫道。 楚皇只得叹道:那就试试吧。 ※ ※ ※ ※ ※ ※ ※ ※ 内宫·平阳公主新居 临沂公主与廷尉同时抵达楚京的消息传到了平阳公主耳中。 启禀公主,前往边境迎接东齐临沂公主的人马回京了,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前往边境军营拿人的廷尉。宫人踏入殿内,叉手说道。 听说这个临沂公主是东齐如蜀汉诸葛一般的智囊。平阳公主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兔毛笔尖沾染了些许艳红的口脂,随后轻点在了双唇的中间。 陛下已派太常卿出宫迎接,在宫中设下了大宴。宫人又道。 平阳公主听后,提起裙摆坐起,比起她,现在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兄长在意的那个人呢。 宫人不解,廷尉带回来的那个人犯吗,可他不过一介平民 正因为是平民,所以吾才好奇,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将我那兄长迷得神魂颠倒。平阳公主道。 迷宫人呆住,与朝臣一样,她也认为彭城王求情不过是为了楚国,而非那个人。 或许平阳公主也清楚,但心中却不肯承认,备一辆普通的马车,就说出宫采买,不要告诉皇后殿下。 喏。 廷尉狱 很快平阳公主就换了一身素衣,乘车来到了廷尉关押人犯的牢狱之中。 廷尉的属官中有郑皇后本家的郑氏外戚,恰好担任掌平诏狱的廷尉左平。 见到平阳公主,廷尉左平十分的殷勤,并亲自为之带路。 几乎不见光的大狱里,就连道路都十分肮脏,平阳公主从来没有来过,只是被心中的好奇所驱使,又或许是因为那个她觉得耳熟的名字,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他是齐国要犯,为防有人劫狱,便被关在最隐蔽,最深处。走了许久仍然未至,廷尉左平便解释道。 一只老鼠听到声音后惊慌逃窜,虽没有吓到平阳公主,却也让她嫌弃至极。 公主,到了。 进入牢狱,萧怀玉的甲胄便被卸了下来,她靠在土墙上,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后撇头望了一眼。 正是这回头一撇,让她对上了平阳公主的凤眼,远山黛,点绛唇。 萧怀玉瞪着眼睛,靠在墙上呆坐了半响,与东齐公主同样貌美,但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公主。 平阳公主看到萧怀玉的容貌后,轻轻挑眉,怎是一个如此貌丑之人,彭城王还真是,来者不拒,口味独特啊。 官员听着尖酸刻薄的说辞,只得强行陪笑,作为郑氏族人,这位小公主也算是他的表妹,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平阳公主的这种作风。 萧怀玉听到官员对她的称呼,公主?平阳公主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大楚的平阳公主,可是个蛇蝎美人,最好不要招惹。这句话在萧怀玉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见一个罪犯似乎对自己有所防备,甚至是敌意,就像彭城王一样,平阳公主心中很是不悦,躲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萧怀玉不知所措,廷尉左平见她不回答,于是呵道:公主问你话呢。 萧怀玉抬眼,随后转过身走到干草堆坐下,马上就要死的人,不想说话。 草堆的矮桌上有一壶酒,是廷尉右监送她入内时所赠。 岂有此理。官员指着萧怀玉怒道。 萧怀玉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我现在是东齐的要犯,她回过头,用别样的眼神盯着平阳公主,公主难道敢动我? 你廷尉左平瞪眼。 平阳公主抬手,她走到萧怀玉的牢前,你的眼神告诉吾,你在惧怕,你不想去齐国,你想用激将法激怒于吾。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大笑了起来,公主也太以为是了,小人可什么话都没有说。 平阳公主低着眉头凝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吾说话。 没有人?萧怀玉抬眼,公主靠我们保护,方有今日的锦衣玉食。 大言不惭!平阳公主反驳道,尔不过一个刚入伍的小卒,何来这种大话。 朝廷用我们这些新入伍小卒的尸体垒成城墙,来阻挡东齐进攻的步伐。楚国的酒不算烈,但萧怀玉的脸上已经有些泛红,否则,又如何拖延到燕国来救。 平阳公主半眯起双眼重新打量着萧怀玉,从她针锋相对的言语,加上背后的彭城王,平阳公主对她越发的不喜。 那又怎样呢,彭城王不惜忤逆君命也要为你求情,可在君王眼里,弃卒就是弃卒。平阳公主道,战场上可以弃你一次,朝堂上也依旧。 现在,只有吾能救你。平阳公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丢出话去,企图让萧怀玉放低姿态恳求自己,说起来,吾与齐国的婚事能够作罢,也多亏了你呢。 然而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半梦半醒的萧怀玉彻底呆滞住。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景在她梦中出现过,也是这样的问话,一向孤傲的人,用自己的方式给了狱中人台阶。 烈酒在萧怀玉腹中作祟,她开始喃喃自语,而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取她性命的上位者,竟也没有了畏惧。 面对平阳公主的搭救,萧怀玉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要睡觉了。 第27章 廷尉左平与宫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廷尉左平害怕平阳公主会在狱中下手,于是连忙开口提醒,公主,此人入狱时,陛下曾有所交代,他要是出事了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楚国,我就不叫平阳。平阳公主没有理会官员,而是对着萧怀玉放狠话道。 我的生死已经在齐国手中,可不是公主说了算。 听到这番话,平阳公主彻底怒了,打开! 公主,不可。官员大惊,不顾地上的泥泞与肮脏,当即屈膝跪了下去,此人若是在狱中出了差池,恐整个廷尉都要受责。 宫人也开口劝说,公主,此子杀了东齐的皇子,难逃一死,用不着脏了您的手。 平阳公主并无杀心,只是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让她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 最后在左右的劝说之下,平阳公主最终离开了牢狱。 待脚步声远离,至狱中彻底安静,萧怀玉才从草堆中睁开双眼。 她看着平阳公主离去的方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这样拒绝。 明知平阳公主的可怕,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不甘的力量在提醒与驱使着她。 好像在说,远离平阳公主,绝不可信任,绝不可交易。 ※ ※ ※ ※ ※ ※ 从廷尉狱出来后,平阳公主越想越气,贵为公主,还从未有人敢这般与她说话,一个田舍奴,也敢如此无礼,等他出了楚京,吾定要杀了她。 就在平阳公主乘车返宫,途径一家糕点铺子,宫人下车为其买糕点时,忽然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东齐的公主。 那东齐公主真是貌若天仙,又亲切和善。 谁说不是呢,东齐公主温婉贤淑,不像咱们楚国的公主。 嘘,不要命了。 依我看呐,咱们楚国的公主虽然不如齐国,但是还有皇子啊,以彭城王之才,配这东齐公主,可称绝妙。 这么一说,还真是,陛下的四皇子彭城王,可是楚京第一美男子,二人年岁也相当。 众人不知的是,平阳公主就坐在马车内,宫人将糕点奉上,公主。 平阳公主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原本想要吃甜食解气,现在却索然无味,回宫。 公主不是要去章华台看 我改主意了。平阳公主打断道,她将车帘掀开,撇了人群一眼,去会会这个她们所说的,东齐仙子。 东齐公主只是为了那个人犯而来。宫人道。 你去一趟太常寺,找到燕使。平阳公主吩咐道,按吾的话转告。 喏。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老婆说我丑 哈哈哈,萧将军也不是丑啦,就是相貌平平,肤色还有点点黝黑,因为常年干农活嘛,如果没入军营,她应该会平庸一生。 因为我定的大致时代是魏晋南北朝(不过参考的是汉至隋唐)魏晋风流崇尚阴柔为美嘛,所以萧将军一开始在老婆眼里就看不上眼哈哈哈。 其实,阴柔为美大多是贵公子吧,战争频繁的年代,军营里不大可能的,相貌普通便于隐藏身份哈。 第21章 临沂公主的锋芒 彭城王在京府邸 彭城王不顾守卫阻拦逃出王府后,守门的小黄门便受到了牵连,被中侍中省的宦官带走,再也没了音讯。 王府的看管也因此变得更加严了,彭城王躺在榻上,终日以发覆面。 屋子里充满了酒味儿,宫人看着主人憔悴的模样,劝道:大王这是何苦呢。 你哪里会明白啊。彭城王一脸丧气道,这不是我个人之事。 宫人默默收拾着凌乱的屋子,奴是不明白,可大王想改变这些,光靠自己又如何能行。 彭城王拨开凌乱的头发,刚想说什么,房门便被敲响了。 四大王,中常侍求见。 与贾舟一样,中常侍也是中侍中省的宦官,位中侍中之下,是皇帝的亲信之一。 彭城王李康只得洗了把脸,换上衣物前去迎见。 四大王。中常侍见彭城王出来,叉手唤道。 陛下让你来的?彭城王问道。 是。中常侍点头,齐国的临沂公主已经到达楚京。 听到齐国,彭城王异常激动,陛下还是要将人交出去吗? 大王稍安勿躁。中常侍道,陛下说了,太常出使燕国时,燕君钟意于彭城王,并有意结为姻亲。 听到中常侍的话,彭城王后退了几步,陛下是想让我迎娶燕国公主? 是。中常侍点头,陛下正是此意,只有这样,楚国才能不惧齐国,才能平息燕君的怒火。 只要齐国不收兵,楚国与燕国的同盟就不会瓦解,何须联姻来稳固呢?彭城王似乎有些不愿意。 彭城王是陛下之子,应当比小人明白。中常侍道,楚皇胆小,且不信任燕国的同盟,联姻,不过是给陛下的一颗定心丸,同时,也是给齐国的警告。 只要四大王同意,那么今日三公便会在朝堂上与齐使力争。中常侍又道。 彭城王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中常侍,陛下派你来,并不是问话的吧。 ※ ※ ※ ※ ※ ※ ※ ※ ---- 楚宫 来到楚京的临沂公主,只换了一身极朴素的衣裳,脸上也是淡妆,便跟随太常的官员前往楚宫进见楚皇。 临沂的美,自天成,不需华服衬托,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与仪态,纵是衣着朴素,也能一眼认出。 楚皇与百官站在宫殿的台阶上,临沂公主代齐国出使,所代表的身份是齐帝,故而楚皇了给了她最高礼遇。 当临沂公主来到殿前时,皇帝瞪大了双眼,满朝文武也都被临沂公主的容貌所惊艳。 据齐国之闻,临沂公主降生时,花开满城。有官员议论道。 当真是个美人。 不仅百官赞叹临沂公主的美貌,就连楚皇也被迷入了神,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就在楚皇出神时,临沂公主已经来到殿阶下,临沂,见过陛下。 贾舟轻轻咳嗽提醒,楚皇眯着眼睛笑道:齐皇果真是好福气。 面对男人们的眼神,临沂公主似乎早已习惯,她直起腰身回道:临沂听闻陛下也有个貌若天仙的公主,并且还有一位举世无双的郎君,有儿女如此,又何尝不是福气呢。 楚皇听后大笑,临沂公主一路奔波,朕在殿中设了宴,为公主接风洗尘。 临沂谢过陛下。 中侍中省的宦官带着临沂公主登阶,而楚皇的眼神全程未离临沂公主。 陛下,入殿了。贾舟小声提醒道。 皇帝只好转身入殿,并在路上连连感叹,如此美丽的女子,怎偏就是齐女,偏就是齐国公主呢。 贾舟知道皇帝动了别样的心思,奈何临沂公主是齐帝之女,且齐强楚弱,楚皇虽为一国之主,却也求之不得。 临沂公主自然看穿了楚皇的眼神,早在入楚之前,她就曾了解过楚皇好色,并在登基后重铸章华台,将楚国最好的景色搬入台中。 进入宴殿,临沂公主坐在使臣的位置上,与楚皇挨得极近。 靠近后,才发现临沂的容颜,是有一种超脱世俗,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美,甚至让楚皇觉得,后宫三千佳丽与之相比都已无法入眼。 皇帝落座后,便吩咐御厨将菜肴呈上,不知公主可吃得习惯楚国的菜与酒。 荆楚的佳肴与琼浆名传天下。临沂公主道,临沂在齐国时,也曾在民间尝过,在酒食上,齐楚燕三国各有特色。 临沂公主说话十分谦和,不像先前的齐使那般仗着大国而傲慢,楚皇很是开心,对临沂公主的印象也越发的好。 鱼糕。宦官将菜品呈上,并详细的为临沂公主介绍着。 第一道菜,便是荆楚特色鱼糕,不见鱼而有鱼香,入口鲜美无比。 金齑玉脍。 第二道菜依旧是鱼,只不过是鱼脍,从湖泽中打捞出鲜活的鲤鱼,将鱼肉切成薄片,粘上酱料便可生食。 而所用蘸酱,名为八和齑,乃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种料所制成。 第28章 楚国多山川与湖泽,盛产水产与飞禽走兽。 龟鹤延年汤。 楚皇看着临沂公主,热情道:此汤又名万寿羹。 所谓龟鹤,是以鸡代鹤与龟一同炖煮而成,《楚辞·大招》有曰:鲜蠵甘鸡,和楚酪只。临沂公主说道。 临沂公主见多识广。楚皇笑道。 继龟鹤延年汤之后的一道菜,既非糕点,也不似肉食,临沂公主遂问道:这是何物? 回公主,此菜名为苞。宦官恭敬的回道。 是用牛头、鹿头、猪蹄,加上鸭蛋、姜、花椒、橘皮,撒盐蒸上两个时辰,直至肉熟烂,将其捣碎和成肉团再切块,放入瓦罐,置于深井,静待一夜,肉遇寒气而凝固,遂成此形。 听到用材与繁琐的制作过程后,临沂公主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送入嘴中。 入口即化,细腻柔软,味道的确不错。面对主人家特意准备的佳肴,临沂公主称赞道。 接下来所上菜肴皆为珍馐,熊掌、猴脑,但几乎都没有吃几口就被撤下,接着再上新的菜品。 除了美酒与佳肴外,还有楚乐为伴,临沂公主也曾出使过燕国,燕乐与楚乐截然不同。 燕乐势凶,充满着杀伐,而楚乐则要柔和太多,同时也略带伤感。 但不管是燕乐还是楚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战争之下的悲壮。 楚王宫的奢侈,与临沂公主在民间所见的场景天差地别。 看着歌舞升平的大殿,皇帝与群臣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群腰身纤细的舞女。 待酒过三巡,给足了楚皇面子之后,临沂公主终于开口说出了来意,陛下。 大殿内的嘈杂也因为临沂公主的这声呼唤而安静了下来,楚皇挥了挥手,舞乐皆停。 陛下的款待,临沂非常感激。临沂公主起身说道。 楚国不似东齐,朕还怕怠慢了公主。楚皇说道,之前听闻公主在金州遇刺,朕深感愧疚。 是临沂未曾告知就自作主张提前入楚。临沂公主回道,不怨旁人。 今日临沂是以齐使的身份,奉命出使。临沂公主又道,还望陛下兑现允诺,将残害临沂九弟的凶手交予临沂,此事就此作罢,齐国有了交代,也不会再为难楚国。 楚皇听后,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尉曹寅与御史大夫裴长之。 裴长之遂直起腰身向齐国公主抱袖行礼,公主舟车劳顿,此番入楚又受了惊吓,凶手之事,不如待公主在楚京休养好之后,再做谈论如何? 楚国朝堂又用同样的推辞说法,临沂公主遂回头朝御史大夫道:吾既入京赴宴,便说明身体并不疲惫,至于惊吓,不过是山野草寇,又何惧之有。 谈论两国事时,临沂公主如同换了一个人,态度强硬且坚决。 御史大夫擦了一把汗,楚国已经将凶手找出,公主何必急于一时。 楚国的剑,将杀人之时,难道还会犹豫推迟下手吗?临沂公主反问道。 这 不过是一杀人凶手罢了,楚国难道还要维护?临沂公主又转身看向楚皇,齐国死的,可是未来的储君,齐国只要凶手,并未大动干戈,已是仁慈。 对于交出一人,还是举国作战,哪个更容易,想必陛下心中应该清楚。临沂公主继续道。 在临沂公主先声夺人的一番话中,几个大臣忽然变得语塞。 就连楚皇也被临沂公主的话带进去了,认为交一卒,总好过发动战争。 荒唐!太尉曹寅看不下去了,两国交战,只有敌我将士之分,哪来的皇子与储君。 若我楚国的皇子死在齐营,齐国会交人吗?曹寅又问道。 齐国不交人。临沂公主不假思索道。 齐国都不交人,怎要楚国交。曹寅又道。 因为齐国,临沂公主忽然冷下柔和的脸,不惧楚国! 楚国若不满,尽可举兵来攻。 临沂公主的一句话让曹寅瞬间成了哑巴,这是国家强大带来的底气。 楚国的弱,注定要成为被动,从而被人牵着走,尽管都明白这个道理,却无力改变与反抗。 这就是齐国所谓的诚意吗?丞相范离道。 君侯说的诚意,临沂公主侧过头,凶手如今就在楚京的廷尉,而楚国的朝堂却屡屡推辞,这就是楚国的诚意? 临沂不喜欢等待,楚国今日若不交人,那便再无和谈的可能。 楚国凭何要交人?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传入殿内。 作者有话说: 君侯是对丞相与诸侯王的尊称 第22章 二女之争 楚京·彭城王宅 宫中的宦官走后,浑浊厚重的埙声从彭城王的府邸传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陶埙的孔洞上,美妙的旋律由此而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宫人伴着这奏乐,缓缓唱出了动听的歌声,王。一名内侍的出现,打断了她们的演奏。 彭城王放下手中的陶埙,内侍遂在他身后弓下腰,小声道:已按照王的吩咐,在平阳公主前往章华台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人马,如今平阳公主已经进宫去了。 彭城王盘坐在草席上再次拿起陶埙,继续。 喏。宫人点头。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 ※ ※ ※ ---- 楚宫大殿 传入内的声音,让嘈杂的大殿瞬间变得安静,群臣们看着踏入殿中的平阳公主,于是议论纷纷,是平阳公主。 这下,有热闹瞧了。 临沂公主被声音与气势吸引,待她回过头时,平阳公主已来到她的身侧。 两个女子对上了眼,明明有着敌意,却又被对方的容貌相互吸引。 平阳公主的眼睛是深邃冷艳的,而临沂公主则多了些许沉稳与坚毅。 皇帝深知女儿的疯,也知其聪慧,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将平阳公主当即驱赶出殿。 陛下。中侍中省的宦官走到皇帝身侧小声提醒道,彭城王已应下婚事。 楚国为何不交人?临沂公主反问,杀人偿命,楚国难道想要包庇罪犯吗? 罪犯?平阳公主冷笑一声,两国交战只有输赢,何来罪犯,如果在战场上杀人都能被定义成罪犯,那么我想,齐国才是那个最大的罪犯吧? 两军对垒,死的是战士。临沂公主道,但是我齐国,死的是皇子。 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何来皇子权贵之分。平阳公主反驳道,莫说是皇子,就是女子披上铠甲,也只是一个战士罢了。 齐国宝贝皇子,为何要往战场上送呢?平阳公主又道。 越王是齐国培养的储君,此番前往前线亦不过是历练。临沂公主回道,齐楚两国已经议和,楚国却还要大动干戈,看来,是楚皇陛下不愿止战。 与人争抢,抢不过还要怪别人,平阳公主再次冷笑,这样的无能之辈,齐国当真是好眼光。 面对平阳公主的嘲讽,临沂公主挑眉,还不等她说话,平阳又道:楚国虽弱,可是平阳听闻安州之战,齐军以我楚国皇子彭城王为首要目标,并降下封赏,取彭城王人头者,封万户侯,齐国,好生厉害啊。 欲杀我之皇子,平阳公主侧头,却不愿损己分毫,这样的强盗做法,齐国也敢说自己是以礼治国? 齐楚联姻,止战安州,而齐国皇子又为何会出现在楚国呢?平阳公主又问道,明明已经议和,齐国的皇子却带着将士偷入楚国境内,齐国不追究这因,却只抓着果不放,又是何礼? 公主对齐国的治国之道是否有什么误解?临沂公主不慌不忙的反问道,齐国朝堂以德服人,臣侍君以礼,君御臣以德,至于邦交对外,自是以强者为尊,以强者为礼。 对内王道对外霸道,这就是临沂公主想要表达的意思。 君御臣以德,平阳公主再次冷笑,虚伪。 面对齐国的公主,齐国的使臣,平阳公主依然狂傲,似乎忘记了楚国是战败国。 第29章 群臣面面相觑,楚皇沉着脸色轻斥了一句,平阳,不得无礼。 的确虚伪,临沂公主顺势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谁人不虚伪,朝堂之上,又有谁是以真面目示人。 又有谁,揭下皮相后,没有第二张面孔呢。临沂公主又道,只要利国与民,便皆是上策。 临沂公主说着说着,便冷下了脸,无能狂吠,只是病中挣扎,作无用之功罢了。 论咄咄逼人的尖酸话与凌厉,似乎临沂公主要更胜一筹,连一向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的平阳公主都吃了瘪,无能狂吠?我 够了,平阳。皇帝再次开口道。 看来楚国,是不愿交人。临沂公主强硬道,临沂今日奉命出使,不是来同楚国说礼的。 陛下只需回答,临沂能否带走杀害越王的凶手?临沂公主看着楚皇道,又或者,是你们楚国的功勋。 临沂公主直接将话挑明,让皇帝与群臣都陷入了沉默。 楚国不会交人。平阳公主转过身打量着临沂公主,听闻公主是齐国的智囊,天命转世,足智多谋,号为天机。 平阳很是佩服,临沂公主只身赴楚的勇气,公主以霸道相威胁,可若是齐国没有了你这个天机,又会如何呢?平阳公主眼中渐露狠意。 一国之强大,靠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临沂公主镇定的回道,纵我身死楚国,这天下格局也不会改变。 同为皇女,想必这一点,平阳公主很是清楚吧。临沂公主看着平阳公主又道,假你为齐国质子,楚国又当如何? 哈哈哈。平阳公主抬起手捂嘴笑了起来,那双目光流转的丹凤眼扫视着楚国朝堂,看呐。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我嫁离楚国,我只会令楚人畏惧,而你不同。 同与不同,不在虚无的表面,而在此处。临沂公主指着自己的心口道。 陛下,齐国愿归还安州三城,只要将凶手交出,齐国的军队便会立马撤出安州。临沂公主旋即看向楚皇说道。 在齐国的文书当中,索要凶手时并未提及归还城池,而联姻早已解除。 这是齐帝的意思吗?楚皇问道,显然,城池的诱惑让他动摇了心思。 并不是。临沂公主道,但此事临沂可以允诺陛下,临沂在齐国,从不食言。 一个公主,如何允诺疆土之事?丞相范离不信任道。 就凭我身为公主,却能涉政。临沂公主回道。 平阳公主不解,东齐公主索要人的决心,竟然会愿意用疆土来换取。 那个所谓的凶手,不过就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庶民罢了。 为什么能让一国皇子,一国公主如此,除了政治上的原因,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任何私情。 那又如何,平阳公主沉着脸道,那个人,你带不走。 陛下,燕国使臣求见。宦官踏入大殿通禀道。 楚国正在接待齐使,想与燕国联姻的楚皇并不想将关系搞僵,于是便道:请燕使等候。 宦官离去片刻又踏入了大殿,燕使说,若楚国将有功的将士送到齐国求和,那么燕国便取消这门婚事。 楚皇愣在了御座上,齐国的野心昭然若揭,所以他不愿与燕国决裂。 面对还城止戈的诱惑,楚皇最终定下了心,回道:楚国虽弱,却也不愿做蝇营狗苟之辈。 齐国若想战,那便来战。楚皇又道。 面对楚皇的决心,临沂公主将目光转向了平阳公主。 似乎,齐国不该取消婚事。临沂公主道。 平阳公主低头冷笑一声,就算没有这件事,这门婚事难道就能顺利进行? 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是如何带兵闯入楚国的?平阳公主看着临沂公主又道,难道,这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吗,你们齐国,亦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吧。 平阳公主当真聪慧。临沂公主道,只可惜生在了楚国。 楚国虽乱,却是表面。平阳公主回道,比看得见的更危险的,是看不见的。 或许今日,临沂公主对这位素有蛇蝎心肠之称的楚国公主有了改观。 女子的敏锐,加上聪慧,亦将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这样的人继续留在敌国是患,可若真的入了齐国,必然也是祸。 而耒阳王宋珙对此毫不知情,他看中的是平阳公主的美貌与身后的势力。 齐国蛰伏十年,趁楚国天灾之时出兵讨伐,彻底暴露了野心,也打破了三国对峙的短暂平衡。 临沂公主虽然能够参与朝政,可却并没有实际的权力,她所献之策,只有皇帝采纳方可施行。 她所能够为自己争取的,便是不被当做联姻的工具罢了。 没能劝住齐国出兵,此次出使也以失败告终,但在临沂公主心中,她并不觉得失败。 越王的死,并非巧合,此番回去,齐国的内政,也将开启明争暗斗。 ※ ※ ※ ※ ※ ※ ※ ※ --- 廷尉 虽未能得到凶手,但在最后离开楚国前,临沂公主向楚国求得了廷尉狱的探视。 萧怀玉在狱中呆了一天一夜,这里阴森得让人睡不着觉。 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萧怀玉从草堆上睁开了眼。 看到是临沂公主后,萧怀玉起身做好了跟随她离开的准备。 公主的动作可真快。萧怀玉说道。 我是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的。临沂公主道。 答谢?萧怀玉不解,公主这就要下杀手了。 萧什长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临沂公主道,我拿出了三座城池,与楚国交换你。 听到这儿,萧怀玉瞪大了双眼,三座城池? 可惜呀,楚国没有答应,我竟还输给了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临沂公主心里其实很明白,她输给的,是齐国的内斗。 齐国的出兵,与越王的死,促成了燕楚之盟,如今越王死了,齐国的夺嫡只会越来越激烈。 刚及笄的娘子萧怀玉低眉,心中不由的一惊,是,平阳公主吗? 临沂公主看了萧怀玉一眼,一个楚国最普通的士卒,知道的,倒是不少。 不过也是,她可是平阳公主,楚国上下,谁人不知呢。临沂公主又道。 所以我不用入齐了?萧怀玉心中的石头似乎已经落下,眼里还透露着一丝开心。 毕竟入齐的凶险是不可预料,而自己的前途,也将终止于此,在战场上拼了命活下来,她不愿就这样失去一切。 是。临沂公主回道,下次见萧什长,应该是会在战场上吧。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临沂公主,或许是因为年长的缘故,临沂公主的眼睛里多了许多温柔,那是不分国界的。 或许下次,萧什长,就要改称萧将军了。临沂公主又道。 萧怀玉眨了眨眼,将军,哪有这般好做。 我从幼时入道,齐国崇道,擅推演,你知道齐国的百姓称我为什么吗?临沂公主问道。 什么? 天机。临沂公主回道,我看人,还从未错过。 天机?萧怀玉有些不相信,能够窥探世间的天机星,只存在于流传下来的神话当中而已,又能看到什么呢。 临沂公主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肆意窥探与推演,是要折寿的。 作者有话说: 两个公主在殿内争夺萧,哈哈哈。 咱就是说,既是重生,又不定义为重生,是因为没有带记忆,虽然那个梦也算是记忆啦,但在萧的脑海里,概念是模糊的,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内心深处对平阳的执念与怨恨,但其实临到死,她是不后悔的,只不过她不会再想要重来一次了。 怎么说呢,上一世萧的性格也有缺陷的,一方面爱着平阳,另一方面又不想辜负彭城王,才导致她最终害了自己,害了身边的人。 第23章 彭城王与临沂公主 就在临沂公主离开不久,萧怀玉也从廷尉的牢狱中被无罪释放。 从狱中出来后,萧怀玉便发现了狱前停了一驾马车,车架旁还有一支禁军。 第30章 而东齐的临沂公主就在这队伍之中,这是楚皇派来护送她归国的人马,却出现在了廷尉狱前。 整装待发的禁军队伍并没有立即启程,似乎在等人。 廷尉将萧怀玉来时所穿的甲胄归还,朝廷差你护送临沂公主到东境。 萧怀玉接过甲胄,一脸不可思议道:让我护送? 反正萧什长是要回安州军营的,行程顺路,萧什长难道不愿意?临沂公主站在马车旁说道。 所以公主是在等我?宋清瑶是一国之公主,而萧怀玉只不过是楚国最底层的士卒而已,因此,她对于临沂公主越发的感到不解。 不然呢。临沂公主道,我可是亲自去求了你们的曹太尉。 萧怀玉拿着甲胄愣在原地,她看着临沂公主,眼里似乎拿不定主意。 临沂公主看出了她的犹豫,临沂在楚国只认识萧什长,这些人,临沂可一个都不认识呢,又如何放心得下。 萧什长可愿送吾?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眼里满是期待的再次问道。 萧怀玉穿上甲胄,拱手道:公主都这样说了,又怎好拒绝,怀玉,愿往。 护送东齐公主回国的队伍缓缓驶出楚京城,楚国太尉曹寅原是想派出楚国几位将军护送,却被临沂公主所拒,并点名要求只要杀害东齐皇子的萧怀玉。 起初曹寅很是不理解,让杀害弟弟的凶手护送,临沂公主便向其解释了在金州获救之事。 齐国公主虽是齐帝爱女,有着智囊之称,但作为使臣,三国互有盟约,即便交战,也不可斩杀来使。 楚京的城墙上,有一双凤眼正在盯着这支出城的队伍。 平阳公主看着马背上的身影,更加坚定了眼里的杀心,真是天助我也,这两个人竟走到了一起。 公主,萧怀玉现在被廷尉无罪释放,是安州的边军,若是出了事,恐怕军中 怕什么!平阳公主冷下脸,军中若是因为他死了而闹起来,便推到齐国身上去,身为齐国公主,怎会要一个杀手护送呢,显然是齐国要人不成,便暗派杀手。 此番临沂公主回去,齐楚之战不可避免,这个小卒的死,说不定还能凝聚楚人的心。平阳公主又道,至于齐国,都要开战了,哪有什么说法可言呢。 侍女听后幡然醒悟,连连赞道:公主英明。 ※ ※ ※ ※ ※ ※ ※ ※ ---- 汉江·东荆河 护送的队伍抵达东荆河时,石桥之上有个人影,身穿直裾,腰系佩绶,头戴鹊尾冠,手握佩剑骑在马背上。 护送队伍中的军官很快就认出了桥上的人,末将见过彭城王。 一阵秋风拂过荆水,卷起了车厢旁的垂帘,楚国山水秀丽,马背上的身影与石桥与荆水以及身后的青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彭城王李康面容清秀,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让人雌雄莫辨。 临沂看着这道风景竟愣了神,她微微瞪着双眼,不禁说道:楚国多佳人,果真是。 听得楚人对其称呼,临沂公主这才想起来,在宋成远的上奏中,提到过这位楚皇的第四子。 然而彭城王却并非为拦东齐公主车架而来,他打马靠近对伍,将视线落在了萧怀玉身上。 见萧怀玉一动不动,于是便有军官提醒,你能出狱,还要多亏彭城王的劝谏以及与燕国公主的联姻。 彭城王萧怀玉瞪着双眼,算起来,这才是她第三次见到李康,然而她的心中却有一种熟悉感,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见如故。 萧怀玉走到彭城王马前,单膝跪下,小人萧怀玉,见过彭城王。 李康跳下马,松开握剑的手,亲自将萧怀玉扶起,这几日,委屈你了。 彭城王的亲切与礼贤下士,让萧怀玉好感倍增,多谢大王搭救。 李康却摇头,你是楚国的功臣,不该被国家辜负。 或许,小人最幸运的,就是生在了楚国。萧怀玉抬头,大王为了我这样的人 我只知道你是楚国的子民,是楚国的将士。李康将萧怀玉轻贱自己的话打断,在我眼里,所有楚人都一样。 彭城王李康以贤德仁爱深受楚人爱戴,比起昨日在狱中问话的平阳公主,兄妹二人的性格简直有天壤之别。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临沂公主从车内躬身走出,她看着彭城王缓缓说道,王爵绶印,想来足下就是楚国的四皇子,彭城王了。 李康抬起眼,随后便被车上女子的容貌所惊,但也仅仅只有片刻,身处敌对国家,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敌意,而不敢有非分之想。 早就听闻东齐的临沂公主有着东齐智囊之称。彭城王李康道,昨日楚国朝堂上的争夺,公主面对满堂楚人,却丝毫不落下风,舌战群儒,也叫李康佩服。 可我终究还是输了。临沂公主道。 公主以一人之力,差将扭转时局。李康又道,已是了不起。 论人心之术,看来彭城王还要更高一筹。临沂公主撇了一眼萧怀玉,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士卒,身为王爵能屈尊至此,整个九州怕也只有彭城王一人了吧。 若能看透齐国之心思,我想,许多楚人也会这般做吧。李康回道。 与齐争论,力保于他,是为楚国,那么如今已然保下他,贵为皇子的彭城王,驾马来此,又是为何呢?临沂公主继续问道。 荆州的新兵是我带去东境的,他也算是我麾下的士卒,又曾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这个理由还不够我出城相送吗?李康反问。 救命之恩,的确。临沂公主道。 那么,身为齐国公主的娘子,又为何会要一个杀害自己亲弟弟的凶手护送呢?李康问道。 临沂的答案,与彭城王一样呢。临沂公主笑着回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李康道。 谁说不是呢,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萧什长先后救下的人,可都不是小人物。 彭城王与临沂公主的对话,身在最底层的萧怀玉只听懂了些许明面上的。 至于救人之事,彭城王是同处战场上恰好遇见的,而临沂公主,则是自己为了活命而绕道前往的一个赌注。 萧怀玉始终觉得自己赌赢了,因为从临沂公主与她的对话以及眼神当中,她看不出丝毫的杀心与仇恨。 明明临沂公主的弟弟,是死于她之手,可是对她却没有任何的恨意,说话也永远是那般温和,或许入齐之后,等待她的,并不是死亡。 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卒,却能惊动皇子与皇女。 而那想教训自己的平阳公主,竟会与临沂公主力争将自己保下。 现在的她,无法理解这些大人物的想法与朝中的明争暗斗,就连这些人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 在这样猜来猜去的复杂心思中,萧怀玉觉得很累。她宁愿回到那个充满了汗臭味的军营,至少他们的心思是一样的,虽说人心复杂,但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在军中就能不惧这些。 此番公主回齐,齐楚之战,怕是已无可避免。李康说道。 这是你们楚国自己选的。临沂公主道。 楚国有的选吗,若非齐国相逼。李康回道,放弃挣扎后的等待亡国,与血战到底的一线生机,楚国还是分得清的。 看来下次见面,不光是能在战场上见到萧什长,也能见到彭城王了。临沂公主道。 李康低头陷入了沉默,因为即将等待他的并不是领兵出征,而是与燕国的联姻,他即将踏上前往燕国迎娶燕国公主的和亲之路。 临沂公主似洞穿了李康的心思,于是笑道:燕使入朝,楚皇一锤定音,当是燕楚联盟已定,彭城王眼里有哀伤,想来是这联盟中的棋子了。 对于临沂公主的聪慧,李康震惊的抬起头,因为燕楚的婚事,昨日才真正敲定,可又想到临沂公主的称号时,李康收回了惊讶的眼神。 真不愧是齐国的天机星。李康道。 我听闻燕君只有一子二女,其长女性格似男子,能领兵打仗,但早已出嫁,而幼女生得貌美,端庄贤淑,也是一位可人佳丽。临沂公主又道,不过看彭城王的样子,置身于乱世之中,并不像是可以思儿女情长之人。 公主又何尝不是呢。李康道。 第31章 我早已入道,不问红尘中事,惟有齐国是我一生所求。临沂公主道,惟愿齐国,国祚永昌。 李康看着临沂公主,公主的道心,在国在民,李康亦是佩服。 彭城王出京来此拦路,总不至于只是为了答谢与道别。临沂公主又道。 李康于是将萧怀玉拉到河畔单独问话,我听闻昨日平阳公主去了廷尉大狱? 是。萧怀玉抬头,按道理,平阳公主是大王的亲妹妹,可为何 李康叹了一口气,她是因为我,才去的狱中,平阳公主自小就争强好胜,我与她的过节,已经积怨颇深。 萧怀玉挑眉,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王,都是身份尊重的人,为何要争我一个卑贱之人呢? 平阳一向孤傲,前往牢狱,确实是我未能预料的。李康道,不过,对于我而言,你我一同浴血,早已是好友,所以我今日来是来提醒你的。 好友萧怀玉呆愣在原地,在乡野长大的她,似乎还没有过真正的朋友,自弟、妹出生,她既要下地干活,同时还要帮忙照看。 以彭城王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难以相信。 军中的将士都说彭城王是楚国最有才华最为出众的皇子,亦有可能成为楚国的下一任君王,怀玉虽是粗鄙之人,但也懂尊卑与君臣。萧怀玉拒绝了彭城王的好意,怀玉是楚国的臣子,也是楚国的将士,今后大王若是需要,怀玉愿为王而战。 听到萧怀玉的话,李康也没有强求交友,他朝跟随自己一同而来的侍从招了招手,过来。 大王。侍从端着一副略微沉重的铁制盔甲。 铁甲在当朝乃贵重之物,也是官府禁物,寻常百姓不可着,且不可私制,更不可藏甲,李康将其相赠,皮甲易破,换这铁甲吧,能防刀剑。 昨日还在冰冷的狱中煎熬,而今日的遭遇,却让萧怀玉受宠若惊,于是推辞道:这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 李康于是解释道:算是上次你救我的报答,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防护不可不重视,这副甲虽算不上精品,却也能防刀剑,你要活下来,寡人的幕府,还等着你入内呢。 萧怀玉听懂了彭城王之意,看着崭新的铁甲,想到自己身上的甲经过战争后已经有破损,于是便接下,多谢大王。 这个临沂公主并非等闲之辈。李康小声提醒道,你跟着她,需加倍当心。 作者有话说: 鹊尾冠又称长冠、刘氏冠,是汉高祖刘邦所创,属于贵族衣冠,爵位不够是不能戴的。 某些时代太散了,所以服冠基本采用汉制,看到一些比较符合的会在围脖分享出来,方便参考~ 萧怀玉出身农家,只会点简单的心计,比如知道齐国公主会路过那里,通过救公主拿到一个人情来保命这种,真要玩心机,她不太行(她要是有临沂这种军师,哈哈哈,就很无敌了) 第24章 临沂公主的拉拢 驾! 答谢过后,萧怀玉重新跨上马背,楚国护送的队伍再次启程向前。 马车内,临沂公主将车帘卷起,你家大王是让你来提防我的,并且,你们楚国,有人想要杀我。 怀玉不明白,公主说的意思。萧怀玉侧头道。 君子总喜欢用仁德来获取人心,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临沂公主道,就像君王所用王道,亦是此。 但实际上,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不管是王道还是霸道,都是为己,而非真正为人,可世人就是如此,先谈己,再谈人。 临沂公主的话,萧怀玉连半句都没有听懂,什么是王道,什么又是霸道?她问道。 仁民而爱物,谓之王道,以武制人,谓之霸道,这是孟子提出的。临沂公主回道。 孟子又是谁?萧怀玉不知孟子,于是又问道,很厉害的人吗。 临沂公主默然不语,但最后还是开口回答了萧怀玉,是一个早已作古的学者。 噢。萧怀玉表现的很是无所谓,不就是个死人吗。 本想与之讲道理的临沂公主,在一番对话下来便放弃了,对于这种大字不识的粗人,或许用更直观与更实际的东西要更好。 ※ ※ ※ ※ ※ ※ ※ ※ - 是夜 离开楚京后,原要前往驿置歇脚的队伍,却被临沂公主所拒,最终选择了一处视野开阔有水源的地方,生火歇息。 秋天的夜晚格外凉爽,温差让值守的士卒们裹紧了身上衣物。 临沂公主坐在火堆旁取暖,今夜的吃食,只有从楚京城内带出来的粗粮。 队伍外,值守站岗的士卒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不断抱怨道:我就不明白了,这齐国公主放着好好的驿置的不住,偏要选在这种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地方过夜。 谁知道呢。士兵们耸着肩膀,不断地通过搓手和哈气来取暖,兴许是嫌弃楚国的驿置简陋吧。 那也总好过在这破地方吹风受冻。士卒们很是不解,驿中还有官吏伺候,以齐国公主这个级别,好酒好菜定然是少不了的。 楚国这些年的饥荒,我们这些人,有的吃就不错了。 萧怀玉与几个士卒拾来了一些枯枝,护送队伍里的军官看着独自坐在火堆旁的临沂公主,于是将一件新披风拿出,怀玉。 张将军。萧怀玉止步。 军官命左右接过她手中的柴火,去,楚国的夜里风大,把这个给临沂公主披上。 将军为什么自己不去,要让我去呢?萧怀玉不解的看着军官。 军官将披风塞到萧怀玉手中,你这小子,怎不开窍呢,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什么?萧怀玉挠了挠头。 军官差点忘了,萧怀玉是应征入伍的新军,自边关而来,新征军中,多出身农家,皆是目不识丁之辈,让你去你就去,这里不就是属你能跟东齐公主说上几句话吗。 哦。萧怀玉拍了拍手,将灰尘拍尽后接过披风。 去吧,去吧。军官满意的挥了挥手。 萧怀玉拿着披风走到临沂公主身前,随后便将披风直接塞到了宋清瑶怀中,张将军让我把这个给公主,说楚国夜里风大。 临沂公主先是愣了会儿,随后朝不远处的军官微笑示谢。 萧什长的心思还真是单纯。临沂公主看着正在认真添柴生火的萧怀玉,在齐国,十四岁便能谈婚论嫁了。 是啊,十四岁。萧怀玉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阿姊,刚满十四岁,就被父亲逼迫嫁人,只为了那丁点聘礼。 而之所以留下萧怀玉,是因为弟弟和妹妹需要人帮忙照看,以及她有力气,能够帮助父亲耕种。 萧什长似有什么伤心的过往。临沂公主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像我们这种人的过往,有什么好说的呢。萧怀玉似乎不愿与临沂公主提起自己的事,内心深处的门也紧紧关闭着。 谁都有伤心不如意之事,没有贵贱尊卑之分,也许你觉得生在皇家,受万民供养,锦衣玉食,这是是天降的福分,可是她连普通人的自由都无法奢望。临沂公主道,当你得到什么,就是会失去相应的,这世上是没有两全的。 得到失去萧怀玉皱起眉头。 萧什长进入军营,如此拼命,应该不是只为了活下来这么简单吧。临沂公主问道。 当然,进入军营的士卒,有谁不想建功立业呢。萧怀玉回道。 那么楚国军营,能够实现萧什长心中所想么?临沂公主又问,萧什长应该是从安州之战活下来的吧。 这两句话,萧怀玉终于听明白了意思,她抬头看了一眼临沂公主,忽然想起了白天彭城王提醒她的话。 公主贵为齐国公主,是齐国最尊贵的女子,为何会想要拉拢我这种人呢?萧怀玉将树枝折断扔进火堆之中。 我不是说过吗,我看人从未出过差错。临沂公主回道,齐国可以给你一切,你所向往的,包括尊重,我能在楚国大殿上,用城池为条件,便绝无虚言。 在楚宫大殿中与群臣力争,并用城池作为条件,以及向太尉点名护送,都不过是为了拉拢萧怀玉而做的铺垫罢了。 第32章 我想不明白。萧怀玉起身,我只是楚国底层一个最普通的士兵,所得的功勋也微不足道,至于你们的皇子,是因为他受了伤恰好被我撞见,做了倒霉鬼罢了。 你知道上位者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临沂公主抬头问道。 萧怀玉撇头,她并不明白临沂公主所说,只得摇了摇头。 是目光,是远见。临沂公主道,目光、实力、运气,这是成为王者缺一不可的东西。 就比如,你们都不明白我为何舍弃官家的传舍不住,而要在这个荒凉的河边过夜。 临沂公主看着空旷的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暴露于野,楚国不肯交人,齐楚必有一战,虽三国互有盟约,不杀来使,但是暗杀,却不在盟约之内。 萧怀玉震惊的看着临沂公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并没有公主所说的王者目光与远见。她道,我所想的,就只是出人头地而已。 出人头地,这是天下人都想的。临沂公主道,你知道你自己所想无非是所求,但我却看得更多。 什么?萧怀玉不解。 拼命。临沂公主道,我从你的你身上看到了常人没有的刻苦,可以拿性命相拼,虽不知为了什么,但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萧怀玉回想到这几个月进入军营的日子,为了拥有与男子一样的力量,为了在战场上活下来,她所付出的,远比正常的训练要多,手中的茧子剥了一层又一层。 我只是,不想死而已。萧怀玉回道,在面对残酷的战争时,依然会害怕。 有时候,恐惧会迫使自己握刀。临沂公主道,这是普通人的生存之道,只有畏惧,才能够保全,一味斗勇,结局只有死亡。 这世间任何东西,都是相互的,包括人。临沂公主道。 相互的萧怀玉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就像你救我,一开始是为了你自己,因为我是东齐公主,你认定我可以救你。临沂公主解释道,后来你并不确定我的身份,但仍选择出手,是因为我是女子,你想救女子,你应该 有阿姊或者妹妹吧?临沂公主问道。 临沂公主的话让萧怀玉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像能洞穿人的心思一般,此时的她,仿佛如一张白纸,彻底暴露于她的眼前,你 你不用太过惊讶。临沂公主道,等你见识到了足够多的人,遇到了足够多的事,你自然也会有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之能。 萧什长,楚国力弱,君王怯懦。临沂公主继续劝道,你留在这儿,只会被埋没。 我记得,齐国并不缺将吧。萧怀玉说道,我入军营也有不少时日了,也曾听闻齐国军中的流言。 没有哪个想要一统的国家,会嫌弃名将多。临沂公主大胆直言道。 可我是楚人。萧怀玉道,我不懂那些争斗,但明白做人要守诚信,我是楚人,这一点,是刻在骨血里永远不会忘记的。 萧这个姓,乃是九州大姓,出自东海琅琊,东海为齐与燕共有,而琅琊在我齐国境内,你祖上留的,并非楚人的血。临沂公主道。 祖上?萧怀玉笑了笑,我连祖父都未见过,我只知我在楚国长大,我是楚人。 只要你答应入齐,条件可以随你开。临沂公主又道,纵然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但我与齐国都有耐心等你,我等得起,齐国也等得起,你还可借齐国扬名天下。 倘若今日我因齐国的丰厚条件而背叛自己的国家,来日又是否可以因其他而背齐?萧怀玉问道,这样的人,是公主想要的吗。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临沂公主道,只有无法驾驭,才会有此顾虑。 那可要让公主失望了。萧怀玉拒绝道。 是因为彭城王么?临沂公主道,见萧怀玉沉默不语,他的手段的确高明,论攻心,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 不管如何,我杀了齐国皇子,只有彭城王愿意搭救,这份恩情,我不能忘记。萧怀玉说道。 楚国的政治一团乱,百姓因为饥荒易子而食,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饱受饥寒的百姓只有辱骂与仇恨,但楚国却有一个心系国家与万民的皇子。 要说搭救,真正救下你的,是平阳公主李瑾才对。临沂公主道。 平阳公主?萧怀玉愣住,怎么可能,她分明是想杀了我才对。 可若不是她,我以安州三城为条件时楚皇已然心动,但突然闯入的燕使却改变了结局,她入殿与我对峙不可能没有准备,想那燕使就是她提前喊来的吧,否则又怎会如此巧合呢。临沂公主道,我虽败了,却不是败给了楚国。 是齐国的出兵,促使了燕楚的同盟。临沂公主继续道,你们楚国的平阳公主,也是一个既有手段,又貌美的女子。 萧怀玉听着临沂公主的话,在火堆旁呆坐了半响,我不明白。 萧什长现在不需要明白,临沂公主笑了笑,越是漂亮的女子,便越危险。 萧怀玉抬头,她看着火光照耀下的临沂公主,危险的女子,是公主?还是平阳公主呢? 萧什长觉得呢?临沂公主反问。 萧怀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都是吧。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都想套路我? 聆音察理,鉴貌辨色。出自南朝梁·周兴嗣《千字文》: 翻译,听到声音就能明察事理,指善于分析,根据对方的脸色、表情行事。 第25章 遇伏 翌日 昨夜至夜深,临沂公主返回了马车内歇息,而萧怀玉则在秋风中守了她一夜。 临沂公主醒来后,天色已经微亮,她从车内掀帘,便看见了倚坐在马车旁的萧怀玉。 因常年劳作,所以皮肤晒得黝黑,临沂公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仿佛出神,不知在思索什么。 只见她微微皱眉,听见脚步声后,便将车帘放下。 萧怀玉还在睡梦中,至佛晓才被军官摇醒,怀玉,该赶路了。 萧怀玉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是昨夜从长官手中接过来交给临沂公主的,不知何时披在了自己身上,十六年来,她似乎从未被人如此细心对待过,就连双亲都是冷漠的。 此时的天色才已经完全亮起,临沂公主再次掀开车帘,温柔问道:萧什长可休息好了。 萧怀玉愣了愣,她看着手中的披风,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将之折叠好送还,公主。 我在车内用不着这个。临沂公主道。 想到昨夜临沂公主所说的话,萧怀玉便道:我一定会将公主安全送回齐国的。 只不过顺手的关怀,便能换来忠诚与决心,临沂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朝萧怀玉笑了笑。 经过一天的跋涉,临沂公主归齐的队伍终于离开了郢都。 仍与先前一样,只走人多的官道,不入城,也不住驿置。 离开荆楚之地后,萧怀玉变得异常警惕,因为越往东边走便越混乱,触目可及的是由繁华逐渐变为荒凉。 这一路上他们也遇见了许多西迁的流民,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萧怀玉隐约感觉到不安,就好像这一路都有人在暗中跟着,让她浑身不自在。 接临沂公主归国的齐军还在路上,再赶半日路,便能汇合。 夜晚,萧怀玉爬上了一颗树,她向四周张望,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与防备。 她坐在树上,拔出腰间的挎刀擦拭,准备就这样守上一夜。 临沂公主坐在篝火旁,倾泻的月光与火光同时交织在了她的脸上。 萧怀玉扭头间竟愣了会儿,她看得出神,心中又在想,这样美丽又充满智慧的女子,又有谁配得上,与之并肩站在一起。 也许是注意到了旁侧树上的目光,临沂公主侧头对视了一眼,萧什长在看什么? 萧怀玉回过神,心虚的撇开视线,临沂见她如此,便又笑了笑,随后她拿出从楚京带出来的一只梨形陶埙。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圆润浑厚的埙声从篝火旁响起,所有将士都寻着乐声将目光挪向了临沂公主。 第33章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许是因为临沂公主所奏哀乐的缘故,让将士们着迷的同时也都生出了一丝伤感。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怀玉看着临沂公主认真吹奏的模样,虽然听不懂,却也听出了曲中的凄凉之意。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萧怀玉盯着临沂公主一动不动,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的眼里好似有了动容的光芒。 这是什么乐器?曲终后,萧怀玉从树上跳下。 埙。临沂公主回道,天之诱民,如埙如篪。 萧怀玉并不理解,于是追问曲子,为何刚刚的乐曲,我听着很是悲伤。 是。临沂公主点头,这是汉代才女卓文君所作,名为,《白头吟》 相传卓文君为嫁司马相如不惜与之私奔离家,然而司马相如却在仕途正盛时产生了纳妾抛妻之意,卓文君得知后悲痛欲绝,遂写下此诗,最后挽回了丈夫的心意。 人的心意,是能够因为一首诗而挽回的吗?萧怀玉问道。 临沂公主只是为之一笑,你相信吗? 不。萧怀玉摇头。 卓文君才女之名,天下尽之,此诗一出,天下文人当如何看待司马相如?临沂公主说着自己的见解,他以家徒四壁,仅凭一首凤求凰便求得佳人与之私奔,苦尽甘来终得仕途,却有了轻妻之意,这样的人,有才无德。 你可知,汉以察举制选官,名声也会影响士人的仕途。 所谓回心转意,不过是施舍与权衡罢了。 萧怀玉听不懂这些官腔话,只从中听出了丈夫抛弃妻子之意,临沂公主的解释,让她想起了在云梦泽中的那个噩梦,放弃原有的一切跟随,心甘情愿付出一切,最后却被抛弃,就算对方有所悔意,也已经无法回到最初了吧? 萧什长,似乎颇有感悟?临沂公主惊讶的看着萧怀玉。 没什么。萧怀玉回道,只是时常做一些无法理解的噩梦而已。 就算破镜能够重圆,可是中间的裂痕却再也不可能修复如初了。临沂公主又道。 所以人要为了自己而活。萧怀玉突然说道,这首诗歌的主人所遭遇的悲惨,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来到军营,其实并不是为了家人,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做出了选择,是生还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怨任何人。 的确,不计后果的冲动选择,并不需要人同情。临沂公主道,人们往往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从而踏入深渊,直到身处黑暗才会醒悟,但那时,已经为时已晚,虽能侥幸逃脱,可那时的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了。 就在萧怀玉被临沂公主手中独特的埙所吸引而跳下树来的这段时间,一伙人影在黑暗中慢慢逼近了营地。 值守的士卒因为赶路劳累而犯困,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打起了盹。 萧怀玉用环首刀劈断树枝,将其丢入火堆之中,使其保持不灭。 临沂公主拾起她所劈的枝干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认识吗?临沂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我不识字。 这是你的名字,萧怀玉。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盯着地上三个整齐有力的大字,瞪大了双眼。 你可知,怀玉是何意?临沂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再次摇头,昔日她想改名,却并未想到要唤做什么,然而应征时,却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两个字,我只知道,玉是很珍贵的东西。 是,怀玉,谓怀抱仁德。临沂公主解释道,《老子》曰: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替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很珍视你吧。临沂公主又道。 萧怀玉忽然哽咽住,名字分明是自己取的,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何要取此名,只是当时在脑海中突然闪过,便就此定下了。 萧怀玉照着字比划了一番,但实在太丑,等她抬头时却发现了草地里的风吹草动。 萧怀玉拿起刀,下意识的将临沂公主护了起来,不对劲。 都快起来,别睡了。萧怀玉叫唤道。 什么?不但其他士卒没察觉,就连临沂公主也没有发现异常。 我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萧怀玉看着平静的周围,异常警惕道,这不是秋天泥土中该有的气息,人的气味,太明显了。 被吵醒的将士一开始还拿起武器警惕四周,但察觉没人后便纷纷嘲笑与埋怨萧怀玉,大半夜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哪儿有刺客啊? 就是,咋咋呼呼的,怪吓人。 莫不是安州之战,让你们这些边军打怕了? 自己不睡,还不让我们睡。虚惊一场的士兵们又将武器放下准备继续休息。 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的眼神,于是自觉的躲到了她的身后,似乎十分相信她的判断。 然而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的,只有眼前的篝火与将士们的影子。 萧怀玉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禁卫军们,挑眉道:我从幼时就帮助父亲下地耕种,楚国的土地,我最是清楚,我能分辨人的气味。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引起重视,临沂公主挑眉,随后她走到火堆前拿起一块正在燃烧的柴火,将之扔到了河畔的芦苇丛中。 秋日的芦苇已经干枯,火迅速蔓延,周围漆黑的环境也被瞬间照亮,而燃烧的芦苇,也产生了大量的烟雾,被风送上了月稍。 几支箭矢从黑暗中飞来,将队伍外的几个士卒悄无声息杀害。 有刺客,刺客!燃烧芦苇所照耀的河面出现了动静,将士们瞬间惊慌了起来。 军官拔出腰刀,将所有人唤醒,迅速组织人马架起盾墙。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外围传来一道肃杀之声。 杀! 慢慢靠近的刺客,从蛰伏的泥地里一跃而起,杀。 因为全身都包裹着黑衣,他们与夜色融为她一体,故而靠近时让人无法察觉。 由于提前有所警惕,所以那些朝临沂公主而来的箭矢都被萧怀玉斩断拦了下来。 公主,抓紧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萧怀玉说道。 杀了东齐公主,赏百金。 在金钱的诱惑下,刺客们纷纷挥刀向前,军官当即下令撤除防御反击。 在篝火的火光照耀下,荒凉的草地里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刀光剑影,血染河床,一批刺客牵制住了禁军,其余人则冲向了临沂公主。 锋利的环首刀从头顶劈下,溅射出的鲜血洒在了篝火中,刺客就此倒下,但尚未气绝,火,点燃了他的黑衣,然而他却无力起身灭火,同伴践踏着他的身体,此刻,没有一个人在意地上,救救我。最终他在灼烧的痛苦之中而亡。 厮杀中,一名刺客的一只手被萧怀玉斩断,一声刺耳的惊叫划破了天际。 萧怀玉一边护着临沂公主,一边将人踹进了火堆中,丝毫没有心软。 公主,上马。 见她们想要上马逃走,刺客中的头领于是挥刀将营地里的马,全部砍杀。 在保护临沂公主的过程中,萧怀的身上也负了好几道伤。 临沂公主看着伤口处的血流,萧什长,你受伤了。 面对数量众多的刺客,萧怀玉握紧了手中的刀,她并非不知道伤口的疼痛。 梦中死亡前的那种痛苦,就像身临其境,那是一场她永远也不愿意回忆的噩梦,如此真实,如此令人害怕。 比疼痛让人更畏惧的,是死亡。 半刻钟后,萧怀玉手中的刀已经沾满了鲜血,她的脸上与盔甲上都是血染。 在接连失去七个同伴之后,剩下三个人竟害怕得向后退了几步,不是说禁军都是饭桶吗 她不是禁军,她身上的甲胄,是王府的侍卫军? 不,齐国公主身侧的,安州的边军,是从齐人手中活下来的边军。 从齐人手中活下来的边军,这句话镇住了众人。 他就一个人怕什么,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解决完一批禁军后,几个刺客一同来到了马车前将她们围住。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前文有写过,平阳公主的玉上刻着怀玉两个字,其实就是在暗示,这个名字是上一世,平阳公主给她取的(因为她的原名不太好啦,平阳公主就给她改了。) 平阳和萧怀玉的羁绊,其实不是临沂公主可以插足的,虽然前期接触比较多哈,但是临沂只是想拉拢她而已。 另外,不光是萧重生了哦。 还有还有,萧怀玉相貌平平是因为长得黑哈(不是天生黑,只是种地干粗活晒黑的)这个时代喜阴柔,黑的话,基本上就不搭边了,所以也跟好看不搭边。 第26章 脱困 去拦住她。 在一番激烈的厮杀过后,刺客们逐渐看清了形势,头领旋即命一批人缠住禁军,随后将刀指向了刺杀临沂公主的最后阻碍萧怀玉。 这些人的口音,是楚人。临沂公主在萧怀玉身后提醒道,你可以放开我的,他们要杀的,只是我。 我说过。萧怀玉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会送你安全归齐。 对于你们楚国而言,杀了我,对日后的战事,只会是有利的。临沂公主继续提醒道。 那又如何。萧怀玉却不管这些,两国交战,当要堂堂正正的比拼,暗中刺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两个刺客举刀杀来,其中一人逼迫着萧怀玉与临沂公主分开。 二人分头对付,一个杀向临沂公主,另一个则将萧怀玉拦住,哪里去。 滚开!萧怀玉怒吼一声,只见没有甲胄护身的刺客,在交手几招后便被砍断了一只胳膊,倒在地上叫苦不堪。 她将阻拦之人解决后,几个欲合力抓捕临沂公主的刺客只好再次回过身来联合对付她。 先一起解决那个步兵,东齐公主力弱,自然无法逃脱。 面对几人的围攻,萧怀玉逐渐力竭,一名刺客挥刀砍去,在她抵挡与防御时,其他几人便伺机寻找机会出手。 萧怀玉只得拼尽全身力气解围,躲开了刺客的致命一击后,锋利的刀还是刺进了她的腿中。 肉体所感知的剧痛让她瞬间爆发,她挥起手中的刀,将两名刺客斩杀。 杀了他。其余刺客见有机会,于是上前将之压制住。 萧怀玉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一名刺客用刀狠狠朝她的眉心扎去。 她瞪着双眼,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了压在双手上的束缚,旋即合握住了扎向头顶的利刃。 刺客握着刀柄拼命往下压,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萧怀玉的手掌,鲜血顺着刀尖滴在了她的脸上。 就在她将要坚持不住时,刺客的胸膛却突然从后背被贯穿,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刀刃,生命的迅速流失,让他无力再握剑,还没来得及往身后看便倒在了尸堆中。 临沂公主松开握刀的双手,后退了几步,血液的味道十分浓腥,她也感到十分不适。 篝火被适才的打斗踢乱,火越来越小,直至被鲜血湮灭,今夜的月光有些黯淡,众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不堪,这给了萧怀玉喘息之机,她推开尸体,拾起地上的刀,将阻拦的刺客杀退,旋即一把拉过临沂公主。 走。 萧怀玉听到了马的鼻息声,于是带着临沂公主来到了车架前,刺客听着脚步声一路追赶而来,她用刀将车厢与马分离,将缰绳塞到了临沂公主手中。 上马。 临沂公主没有丝毫犹豫,握着缰绳便跨上了马,你先走。 一定要等我!临沂公主没有犹豫,亦没有多询问什么。 萧怀玉也没有过多解释,她不敢让马儿停留,于是用刀背狠狠拍打马背,随后转身拦下了追上来的刺客,企图用肉身阻挡这些人。 你是楚国的将士,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敌国女人如此?刺客们愤怒的问道。 我奉命护送,她死了,你们能得到主人的赏赐,可我能活命吗?萧怀玉反问,到时候找不到凶手,是不是又要拿我去偿命。 你果然是杀齐国皇子的那个人。刺客们挑眉。 那真是有趣了,你杀了她的弟弟,齐国想要你偿命,而她出使,便是为了索你的命而来,如今你却要保护她,保护一个要杀了你为弟弟报仇的女人。 我杀人是因战争,保护她,是责任。萧怀玉说道。 蠢货!刺客骂道。 跟这种人废什么话,没准他是看上了东齐公主的美色,想英雄救美呢。 临沂公主跑了,但应该没跑多远,杀了这个人,你们趁机去追。 喏。 面对刺客人数众多的优势,已经精疲力尽的萧怀玉无法拦住他们的分兵行动,但好在临沂公主是骑马离开的。 萧怀玉腿上的血在不停的往下流,这些伤也让她的体力迅速流失。 腿上有伤,逃是不可能成功的,她只能忍着掌中伤口的疼痛,握紧大刀,背水一战。 两个刺客将她束缚住,一名刺客便趁机挥刀向她砍去。 萧怀玉瞪着双眼苦苦挣扎,却没能躲过这一击,然而当刀砍下来时,却未能穿透她身上的盔甲。 死亡的恐惧,让萧怀玉再也忍受不住,在这一瞬间,她爆发了惊人的潜力,杀! 经过两刻钟的缠斗,地上多出了两具尸体,而萧怀玉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全都是伤口,比在战场上所受的还要多。 官兵来了。在树上望风的刺客大喊道。 该死!刺客们虽恨,却也害怕暴露身份,不敢再继续耗下去,他们只求追赶的同伙能够得手,因为临沂公主才是他们的目标。 待刺客们退去后,缠斗的禁军死伤过半,军官也为此丢了一只眼睛。 而带来楚国官兵的,正是临沂公主,她跳下马将快要倒下的萧怀玉扶住。 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萧怀玉,萧怀玉! 萧怀玉跪在地上,用刀强撑着自己,在临沂公主的呼唤下她才睁开疲惫的双眼,怎么回来了? 已经没事了。临沂公主道,她将人搀扶起,用薄弱的肩膀撑着。 赶到的官兵逮到了几个刺客,却没能拦住他们自尽。 西阳郡太守见过临沂公主。西阳郡守跳下马,惊慌失措的赔礼道,这些刺客当真狡诈,若非是士卒在角楼看见此地烟雾缭绕向我汇报,今夜之事,楚国恐难以担待。 西阳郡守早就接到消息,归国的齐国公主会途径西阳郡,作为保一方平安的太守,他自然不会想要齐国公主在他的治地出事。 吾不想听这些废话。临沂公主似乎有些生气,因为她所选的地方,离西阳郡治城并不算远。 芦苇是她故意烧给城中角楼,瞭望的士卒看的,而并非是为了看清刺客。 西阳郡守当即意会,于是帮临沂公主将萧怀玉扶上了马,并派人为其带路返回治城,受伤的禁军也得到了西阳郡的救治。 临沂公主跨上马,让萧怀玉靠在了自己的背上,通过这一次入楚,让她对楚人没有了任何好印象,除了萧怀玉,驾。 长史提着灯笼来到太守身后,都死了,没有活口,但应该都是楚人。 死了好啊。西阳郡守道,这样就死无对证了,今夜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朝廷里那些大人物做的。 可这样的话,我们出手救了临沂公主,会不会长史担忧道。 见不得台面的事,找我的麻烦,不就是找自己麻烦么。西阳郡守阴笑道,可临沂公主要是死在了西阳郡,那么我才是真的麻烦。 使君英明。长史恭维道。 不过这个临沂公主倒是个美人。火光之下,脸上沾有血迹的西阳郡守眼神变得迷离,那小子,当真是命好啊。 好一个,英雄救美。西阳郡守负手说道。 使君,那是齐国的公主,且不论齐楚两国即将开战,就是二人的身份,也相差太大了,就算有救命之恩长史从旁道。 这些皇家女子都自视清高,她身为公主,对于士卒的拼死保护,自是当做理所当然,这么多楚兵,为何偏偏只着急一人?郡守说道。 有道理。长史忽然明白了什么,可是,毕竟是两国敌对。 儿女情长这种事情,只看人,哪儿有国家之分呢,各国宫中,难道没有其他国家的妃嫔吗。郡守又道,当今四皇子,彭城王的生母,也非楚人呢。 禀报使君,发现一个活口。一名官差匆匆来报。 第35章 西阳郡守挑眉,他并不想招惹幕后之人,所以也不想听见有活的人,怎么还有活口。 无奈人多眼杂,只得硬着头皮前去查探。 是什么人派你来的?西阳郡守蹲下问道。 刺客躺在血泊中,双手被士卒牢牢制住。是是阳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刺客便咽了气。 西阳太守于是起身,负手道:南阳王。 报,使君,发现了箭矢。清理的官差将几支带血的箭矢呈上。 西阳太守虽然嫌弃上面的血渍,但还是用衣袖包裹着拿起,在火光下,仔细端详了一番。 交至楚京吧,还有这些刺客的尸首。西阳郡守放下箭矢说道。 喏。 使君,这箭。长史看着样式独特的羽箭。 楚国的皇子,成年后都会开府置属,并拥有自己的府兵,这箭,是京城里的东西。西阳郡守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楚国今后,无论内外,都要不得安生了。 驾! 鲜血染红了整条裤腿,萧怀玉靠在临沂公主的背上,已经力竭的手从腰间垂了下来,胳膊上的鲜血顺着手臂流至指尖。 临沂公主跟随士兵穿过一座山林,指尖上的血因为颠簸而滴下,落在了一朵白色的龙爪花上。 属于女子独有的香味萦绕在萧怀玉鼻间,似有一些熟悉感。 齐国已灭,临沂身为齐国公主,当以身殉国。 齐亡于已,非公主之过,楚皇下旨要你入宫,但我可以保全公主。 将军亲手灭了我的国,又何谈保全? 清瑶,我 马背上的颠簸,使得伤口撕裂,一阵剧痛让萧怀玉从沉睡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身前的清瘦女子,公主? 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临沂公主道。 这一次,萧怀玉强撑着意志,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是敌国的公主,她不能在她的跟前暴露身份,此时若是睡去,未知的后果,恐比她身上所受的伤还要更加致命。 进入已是宵禁的西阳城,士卒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药堂,上工! 砰砰砰! 上工! 没过多久,屋内的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这是我们西阳郡最有名气的坐堂医。士卒道。 老者见萧怀玉浑身是伤,不敢耽搁,快扶进来。 临沂公主将萧怀玉扶进屋内的榻上,并欲替其卸甲。 就在临沂公主刚要伸手触碰时,却被萧怀玉一把握住,她的手掌还在流着血,鲜血从指缝滴落。 虽没有说话,但临沂公主却从萧怀玉掌中的力道感受到了拒绝。 我出去等。临沂公主于是将染红的手收回道。 作者有话说: 古代称医者为工,医术高明者为上工。 上一世与临沂是如师如友的存在哈。 萧怀玉:天天想拉我垫背! 临沂入楚,接近萧,都有她的目的。 第27章 楚皇的疑心 楚宫 临沂公主在西阳郡遇刺的消息传到了楚皇耳中,西阳郡守在奏疏中,虽未明确提及幕后之人,但与之一同呈上的两支箭矢,一支断箭,另一支则完好,上面都沾染了血迹,说明是从尸体上拔出来的,箭矢铸造精巧,非军中大批量制造之物。 而除了军营,能单独铸造少量武器,并配备工匠的,就只有将军府与王府。 这些拥有特权的权贵府邸,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府卫。 岂有此理!楚皇拍着桌案,双目拢紧,心里的火,已经写到了脸上。 陛下息怒。贾舟从旁劝道。 你叫我怎么息怒!楚皇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一个公主,接连在我楚国遇刺,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话,说楚君治国无道。 陛下,传闻这临沂公主是星命转世,前些日子在楚国宫殿上的对峙,锋芒毕露,这样的人若是归齐,必是楚国大患。贾舟提醒道,派遣刺客刺杀之人,想必也是为了楚国。 为了楚国就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楚皇说道,如今不光没有刺杀成功,还被人揭露了这丑闻,这不是在丢吾的脸面吗。 哼,什么星命,楚皇似乎并不信这个,一个女人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随后,楚皇命人召来了工匠辨认箭矢,经过核对,西阳郡所呈凶器,竟出自楚国的王府。 于是成年开府的皇子便都被叫入了宫中对质。 除次子早夭,五子病故,楚国已成年开府的有四位皇子,皇长子湘东王李符,皇三子南阳王李隆,皇四子彭城王李康,皇六子竟陵王李宣。 四位皇子并排跪于御座前,臣李符、李隆、李康、李宣,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若非家宴,这些皇子在平时根本不会聚到一起,楚国尚未立太子,这些皇子也就没有前往封地,而是在楚京另修府邸居住。 太子未立,诸成年皇子无不觊觎东宫之位,对于他们的明争暗斗,楚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今日的事,涉及到了他国,以及幕后之人所藏的野心。 出使楚国的齐国公主在西阳郡遇刺,可有人知道?楚皇看着四个儿子,忍着心中的气问道。 遇刺?首先开口的是长子湘东王李符,东齐公主入楚遭山匪袭击,朝廷便在其归国时派了禁军护送,怎么会遇刺。 东齐公主遇刺,彭城王李康脑海中忽然闪过平阳公主那张记仇的脸。 四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楚皇从御座上起身,他走下台阶,最先问道李康。 此举便说明,在此事之上,楚皇最不信任的就是第四子李康。 李康叩首,臣听闻临沂公主在楚国大殿内,以一己之力,舌战群臣,且不落下风,齐国内政,也有所涉及,这样的女子,日后定会成为楚国的大祸。 哦,原来那刺客,是你派出去的。南阳王李隆指着彭城王说道。 闭嘴。楚皇瞪了一眼南阳王,似乎心中有所不满。 阿爷,四郎这番话,不就是 朕让你说话了吗?南阳王的话再次被楚皇打断。 李隆只好低下头去,楚皇又看着彭城王,继续敲打道:西阳郡守在上奏中提及了刺客,都是楚人,且是死士,而所用兵器,出自楚国贵族。 四郎,你如实告诉朕,是否你所为?楚皇挑眉问道。 面对楚皇的不信任,李康俯首,臣的确认为临沂公主不该留,但她作为使臣,楚国便不能动她,暗杀,非君子所为,臣,不屑于此。 楚皇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将视线挪到了其他两个儿子身上,长子李符当即表态,陛下,臣近日身体不适,一直居府未出,并不知道临沂公主之事。 楚皇最后看向了李隆,至于竟陵王李宣,虽已开府,但仍受学宫中,一直有宦官与宫人看管跟随,皇帝便未曾疑心于他。 你们都回去吧,三郎留下。楚皇道。 喏。 南阳王看着其他几个兄弟离去,于是爬向前向父亲说道:阿爷,不是儿,不是儿。 楚皇偏爱三子,故而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将他留下,然而他的表现,似乎令楚皇极为不满,吾又没说是你,你慌张什么? 李隆深知父亲疑心重,即便自己是众兄弟中被偏爱的那个,但一一旦涉及到权力,这位君父便会翻脸无情。 虽然那些刺客是楚人,但西阳郡守并未提及是何人所为。楚皇又道。 然,西阳郡递交了一件东西。说罢,皇帝走回御座,将盛有一支断箭的漆盒拿起,扔到了李隆跟前,看看吧,究竟是谁做的蠢事。 李隆惊恐的看着漆盒内的箭,箭簇做了些许修改,为南阳王府独有。 你知不知道,豢养死士,是谋反之罪。东齐公主遇刺一事,楚皇真正关心的,是皇子们的异心。 不,不,李隆当即摇头否认,这箭是南阳王府的,可暗杀,并非儿所为。 儿没有理由要杀东齐公主。李隆意识清晰的回道,如若真的是儿,又怎会用府中的弓箭,给自己留下把柄呢。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楚皇负手说道。 第36章 阿爷,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李隆放下箭矢,跪爬到父亲膝前,是老四,是彭城王。他一口咬定道。 彭城王在齐国皇子之死上,为那士卒力争,与齐国公主乃是敌对,且儿听闻他与那士卒有私交,齐国公主归齐之前还找到曹太尉,并让那士卒跟随护卫,为此,彭城王还亲自屈尊出城相送,他送的,不是东齐公主,而是 南阳王的话,让楚王心思一沉,关于彭城王之事,三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你了解得,比朕还多。 李隆将头埋下,他与湘东王都有夺位之心,湘东王是长子,而他则是楚皇最疼爱的儿子,但楚国最得臣子拥戴与民心的,却是彭城王。 朝中有很多眼睛都在盯着四郎,并非儿一人。李隆解释道。 臣可以对天起誓,此事并非臣所为,李隆抬头伸出手说道,臣有府兵,足够护卫,何须死士卖命,臣也不屑用那些肮脏的东西。 但是彭城王却喜欢结交一些卑贱的人。李隆又提醒道,不惜自降身份,连流浪乞儿都能成为彭城王府的座上宾。 知道为何朝臣们都喜欢四郎吗?楚皇看着儿子说道,这就是你与他之间的差别。 但是帝王啊,楚皇走回御座,需要的是有价值的棋子。 燕楚即将联姻,此时就暂先压下,这箭矢,就留在朕这儿。楚皇又道,一味仁慈,并不能掌控这天下。 是。李隆叩首道。 三郎,楚皇看着南阳王,吾希望,吾的信任是对的。 李隆听后心中一惊,仅凭南阳王府的一支箭矢,就让皇帝起了猜忌,而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似乎都无法消除皇帝的疑心。 他虽将火引到了彭城王李康的身上,楚皇对彭城王也起了猜忌,但彭城王本就不得父亲喜爱,如此一来,吃亏的仍是自己。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什么,阿爷 好了。皇帝揉了揉额头,朕乏了,退下吧。 李隆无奈,只得退出大殿,湘东王李符还在大殿外,似乎刚与彭城王道完喜。 李符!李隆大喊,西阳郡的事,是你做的吧,让我和老四死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原本他是想在殿内告知父亲,但无奈被撵出来了。 湘东王李符看着三弟李隆,三郎,可莫要胡说,阿爷偏爱你,但不见得会纵容你污蔑长兄。 上次我与你比试箭法,靶心上的箭,可是都进了你的府内。李隆说道。 什么箭?湘东王一脸茫然,似听不懂李隆的话。 少在这儿装了。李隆继续骂道。 湘东王与南阳王的对骂,全都被中侍中贾舟听到,继而转奏给了皇帝。 皇帝看着被贾舟拾起来的断箭,一脸深沉道:大郎? 南阳王是这么说的。贾舟回道。 贾舟。皇帝皱起眉头,显然心中已经起了猜疑。 小人在。贾舟叉手弓腰。 你觉得,会是大郎吗?皇帝问道,还是三郎,四郎? 面对这种说错话便就要被杀头的难题,贾舟自有应付之道,他知道皇帝的疑心重,于是圆滑的回道:不管是哪一位大王,其目的,都是为了楚国,为了陛下。 然而皇帝关心,却不是这个,吾问的,是养死士。诸王脱离视线,豢养死士,如此野心,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陛下,世上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可以伪装,物事,也可以伪造,兵器如是,今日成年皇子受到陛下问责,手足之间相互推诿,这于国于朝,并非幸事,恐是有小人从中作梗,要离间陛下君臣父子,扰乱朝纲。贾舟提醒道。 听着心腹宦官的话,皇帝长叹了一口气,但疑心却未减丝毫,都是吾的儿子,吾也不想疑心他们,但权力的诱惑,父子成仇,手足相残,弑父夺位,并不在少数,生在天家,朕,不得不提防。 ※ ※ ※ ※ ※ ---- 内宫 一群没用的东西。得知事情失败,平阳公主朝宦官怒骂道,派去了这么多人,难道还敌不过那些酒囊饭袋吗,这都能让她跑了。 宦官俯首贴地,跪在殿内,护送的禁军皆是怕死之辈,因此并未造成多大的阻碍,然谁知东齐公主身侧还有个不要命的楚国士卒,就是因为他,东齐公主才跑了。 那个士卒,正是杀害东齐皇子的安州边军,好像是叫宦官又道,萧怀玉。 萧怀玉?听到宦官的转述,平阳公主气得坐起。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敌不过一个新兵?平阳公主挑眉道。 宦官冒着冷汗,他他就像是个疯子,就连被刀扎进腿中,也未曾吭喊一声。 听说他是在安州战场上,立了军功活下来的。宦官又道,他一直拼命护着临沂公主,我们的人根本无法得手。 拼命护着?平阳公主紧锁着眉头,在殿内踱步徘徊,想起之前在狱中的无礼,她便更加生气了,早知道如此难缠,上次就应该在狱中杀了他。 本是看在他替我解了婚事的份上,留他一命,却不曾想会因此坏了我的计划。 就不应该手软。平阳甩袖道,心中又气又恨,东齐公主呢? 已进入西阳城。宦官回道,齐国接应的人马也已经抵达西阳郡。 西阳郡守的动作倒是快得很。平阳公主冷下脸说道,萧怀玉 都是因为这个萧怀玉,不知那齐国公主给他吃了什么迷魂汤,他身为楚人,却甘愿舍命相救。宦官借机将责推到了楚卒萧怀玉的身上。 真是愚蠢至极,身为楚国的士卒,却要拼死去救一个敌国的女人,他难道不知道宋清瑶是什么人吗,今日放走了她,明日齐国的大军便能踏平整个安州,作为边军,他也难逃一死。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蠢的人!平阳公主恼怒道。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嘤,老婆说我蠢。 第28章 燕楚联姻 燕国 北燕的深秋,奇寒无比,秋风被阻挡于高山之下,席卷了整个王城,王女出嫁,整个燕国都在喜色当中,唯有王城上空,乌云密布,好似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燕国公主慕容菀身穿嫁衣坐在马车内,燕君慕容恒站在宫城上,目送着送亲军队离开燕国都城。 燕国前往楚国的路上坐落着山脉,道路蜿蜒崎岖,队伍行至一处僻静的山谷时,忽然从岔口跳出了一匹马。 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身穿铠甲,横在了道路中间。 吁。 周郎将。护送的将领勒马停下,旋即朝眼前拦路的年轻人行礼。 我来送送永宁公主。年轻男子道。 众人陷入沉默,但还是让开了一条路,他夹了夹马肚,来到永宁公主的车架旁。 永宁公主迫切的掀开车帘,此时,她的双目早已被泪水填满,周郎,你带我走吧。 他瞪着双眼,似乎有些犹豫,永宁公主便抽泣道:我不做公主,你也不要做将军,我们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吗? ※ ※ ※ ※ ※ ※ ※ ※ -- 西阳郡 西阳太守处理完尸体后,还给临沂公主送来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 怎么样了?等候了一夜,临沂公主踏入屋内问道。 萧怀玉身上的伤大多都集中在没有甲胄保护的胳膊与腿上,伤虽多,却未至要害。 多亏了这副铠甲,所受之伤都是一些皮外伤,并未伤至要害,除了腿上的伤口有些严重,缝合之后需要静养些时日,其他的都不打紧。为萧怀玉处理伤口的老者,仔细的向临沂公主说道。 他明明浑身是血,怎能不严重。临沂公主担忧道,他是将士,不能留下隐患。 娘子不用太过担心。老者再次宽慰道,小将军的身体底子好,并非柔弱之人,这些伤都未及根骨,日后不会有问题的,至于这身上的血,应该不只是同一个人的。 公主,这样的皮肉伤在军中,不算什么的。萧怀玉也道,比起失去手脚或者是生命,这种只在身体上留下痕迹的伤,实在是太轻,况且能在追杀中侥幸逃生,这已是幸运。 第37章 老者随后开了一副帮助恢复伤势的方子,将之递给了自己的孙女,按照上面的抓。 说罢,老者便将油灯吹灭,收起了针线,又将屋内的血布收拾干净,天已经亮了,老朽要出堂问诊,若是有所不适,可让这丫头来寻,她是我的孙女。 多谢上工。临沂公主谢道。 门被关上后,临沂公主看着手掌与胳膊都被缠上了白布的萧怀玉,昨夜,多谢你。 萧怀玉摇头,我救公主也是救自己,但对公主而言,我是楚国的士兵,公主既然不能拉拢我,为何还要回头? 你是说我不该带着人回来救你么?临沂公主反问。 你我是敌对,理应如此。萧怀玉回道。 你是楚人,可你也从楚人手中救下了齐国公主。临沂公主说道,这趟出使,虽未能达成目的,但却不虚此行。 权力的中心多是尔虞我诈,人人都有两张面孔,人前一副,人后一副,萧什长让我见到了,这世间仅剩的赤诚,你救我,是因为你的承诺,是因为你心中想救我。临沂公主又道,而我回头,也只是因为我想回头,我不想你死。 公主,齐国接应的人马已到西阳郡。门外有人提醒道。 临沂公主将带来的早膳放到萧怀玉的身侧,你应该饿坏了吧,先将这些都吃了,若是不够再说,我去见一下他们。 一直以来都是萧怀玉照顾弟弟与妹妹,这十几年中,她还从未被谁如此关怀过。 临沂公主的温柔,让萧怀玉有所动容,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她想起了离开军营时,战友们的袒护,想起了荆水桥头,彭城王的嘱托,这些,都让她动摇的心坚定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与兄弟。 临沂公主走到院中,改用了齐国的雅言唤道:宁远将军。 将领连忙上前行礼,末将来迟,望公主责罚。 是大司马让你来的?临沂公主问道。 是。将领回道,末将听闻公主在楚国 吾很好。临沂公主打断道,你不是看见了吗。 公主,陛下与大司马,都担忧您的安危,齐楚关系已破,希望您即刻归齐。将领抬头道。 消息传得可真够快。临沂公主道,给我备一辆马车。 喏。 然而当临沂公主扶着一个穿着楚国甲胄的士卒出来时,齐国将领瞪着双目惊讶不已。 临沂公主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人扶上了马车。 起初萧怀玉是有些不情愿的,一是二人身份悬殊不符合规矩,二也是不想与之同乘独处一室。 但拗不过临沂公主的坚持,也根本说不过她,更无法反驳她的话。 看着楚国士卒上了临沂公主的车架,将领挑眉,公主,这恐怕不好吧,以他的身份,不合规矩。 什么是规矩,临沂公主瞬间冷下了脸,她看着将领,在生死之际,谁会与你谈论规矩呢? 将领愣了会儿,旋即便明白了什么,拱手道:末将知罪。 走吧。临沂公主道,走安州道。 喏。 ※ ※ ※ ※ ※ --- 楚京·彭城王宅 得知楚国拒绝与齐国和谈,燕君大喜,遂派使臣将燕国公主送往楚国,而楚国也命彭城王亲自前往燕国亲迎。 少府送来了诸侯王娶亲时穿戴的冕服,七旒冠冕,冠上系青玉珠。 李康并未着急更衣,他看着铜镜前,身不由己的自己。 【不过看彭城王的样子,乱世之中,当不像是可以思儿女长情之人。 公主又何尝不是呢。 我早已入道,不问红尘中事,唯有齐国是我一生所求。】 一生所求吗?李康伸手抚过冕冠,眼里充满了落寞。 大王,该更衣启程了。侍女走到他的身后提醒道。 李康叹了一口气,随后拽起冕服穿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侍女于是上前将漆盒中的腰带拿起,小心翼翼的替彭城王系上,燕国公主能嫁得王这样的郎君,应是欢喜的。 齐国的临沂公主说燕君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性烈已经婚配,至于次女李康皱眉。 侍女将蔽膝与佩绶系于彭城王腰间的大带上,她若见了王,必然也会像楚京城里的那些女公子一般为之着迷。 最后,侍女将冕冠奉上,李康接过戴于头顶,但愿吧。 侍女伸出手,将与绶同色,系冠的组缨轻轻系于彭城王微微凸起的喉间,最后又将黄绵所制的小球黈纩,悬于冠冕之上,垂于耳旁。 随后取下将象征诸侯王权柄的佩剑奉上,俯首跪道:奴,恭送大王。 彭城王握着悬于腰间的剑柄,站在屋内凝滞了许久,透着青玉珠,他的眼睛不知在神思什么,只听得轻叹一声后,便阔步踏出了王府。 ※ ※ ※ ※ ※ ※ ※ ※ 一天后 燕国 君上,君上。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跑入大殿,永宁公主在入楚途中,逃了。 什么!燕君慕容恒惊坐而起,对于女儿的忤逆,他降下雷霆之怒,找,就是把整个燕国翻出来,也要给寡人找到。 喏。 经过一天搜寻,燕国最终在建州找到了不愿和亲而私奔逃离的永宁公主,燕君慕容恒得知,于是亲自骑马赶往建州。 建州 慕容恒身穿铠甲,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怒气冲冲地闯入永宁公主歇息的帐内。 阿爷 永宁公主慕容菀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被闯进来的父亲怒扇了一巴掌,为什么要忤逆寡人? 慕容恒性格暴躁,永宁公主捂着滚烫的脸,越是被如此对待,她便越讨厌越抗拒,君上与群臣商议联姻,却不曾问过永宁的意思,便私自决定将永宁嫁入楚国,难道永宁连反抗都不能吗? 你是燕国的公主,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慕容恒说道。 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我不要嫁给楚国皇子。永宁公主扭头道。 愚蠢!慕容恒骂道,你是寡人的女儿,是天上的凤凰,自然要配君子。 君上怎知那楚国的彭城王就是君子呢?永宁公主问道。 寡人自然是见过李康的,他的画像,你也见了。慕容恒道,他是楚国最有机会继任的皇子,只要楚皇不糊涂的话,燕国也能助他一臂之力,让你成为楚国日后的皇后。 慕容家非汉人,永宁又岂能成为皇后,被汉人接纳。永宁公主道。 这个,你无须担心,这是男人们的事。慕容恒道。 就算他是君子,永宁也不会嫁的。永宁公主坚持道。 慕容恒挑着剑眉,大吼一声,带进来! 两名禁军将一名遍体鳞伤的男子拖入帐内,永宁公主发疯似的扑向他,却被父亲强有力的胳膊拦了下来,身为公主,为了一个下贱人,你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 为什么?永宁公主怒瞪着父亲,为什么! 慕容恒冷眼,没有为什么,你是寡人的女儿,此子又怎配得上你。 可他不是君上亲自挑选的吗?永宁公主泪流满面的质问道。 寡人选他做你的侍卫,只不过是看中了他的忠诚。慕容恒道,可他竟敢勾引寡人的女儿,燕国的公主。 我不是燕国的公主,也不是你的女儿。永宁公主扯下发髻上的凤钗,伤心欲绝道,燕国将我抛弃,在我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哪儿? 面对女儿的质问,慕容恒没有丝毫愧疚,燕国有很多孩子都没有父亲,他们朝不保夕,而你却能锦衣玉食,我是你的父亲,同时我也是整个燕国的王。 随后慕容恒拔出腰间的剑,如果你胆敢再逃,寡人就杀了他。 永宁公主瘫坐下,她瞪着仇恨的双眼,我恨你。 见女儿似乎已经妥协,慕容恒这才收回佩剑,等将来你就会明白的,寡人的苦心。 寡人替你选的,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慕容恒又道。 启禀君上,楚国四皇子彭城王李康已到达燕国境内。官员至帐口通报道。 第38章 来人,慕容恒唤来侍奉的宫人,扶公主入城中梳洗。 喏。 几个宫人入内,而永宁公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慕容恒瞪了她一眼。 永宁公主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倾泻。 男人睁开沾满了鲜血的双眼,他似乎已经无法开口,只是朝永宁公主吃力的摇着头。 我可以嫁入楚国,永宁公主心疼的看着他,做出了妥协,但是你不能伤害他。 你没有资格跟寡人谈条件。慕容恒冷冷说道。 那就请君上将我们一同赐死。永宁公主决绝道。 你慕容恒挑眉,最终答应了永宁公主的条件,好。 出帐时,她失魂落魄的回过头,看着遍体鳞伤的爱人,与冷漠的父亲,心如死灰的踏出了大帐。 作者有话说: 齐楚燕三国的官制会略有不同,齐国已经开始出现三省六部的雏形,削弱丞相,置尚书令,又分置五曹尚书(保留了三公九卿的制度,只是把权力分化了哈) 燕国此慕容氏非历史上那个慕容氏,请勿混淆,也无据可考哦。 咱们题材是百合,如要写cp,必定只会是百合,就算是群像,至于其他,如非剧情需要,不会着墨太多。 燕君比齐楚两国的皇帝,更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父权。 第29章 分别 燕国 彭城王李康本是入燕亲迎,却在燕国的建州突然受到燕君召见,并在建州听到了燕国百姓们对永宁公主的流言蜚语。 迎亲队伍驶入建州城,燕国百姓们夹道观望,并对这位燕国的新婿议论纷纷。 这就是永宁公主将要嫁的夫婿吗? 倒是个绝美的男子。 听说这位彭城王乃是贤德之君,在楚国深受百姓欢迎。 有这样的郎君,永宁公主为何要逃婚呢?百姓们议论道。 听说是与宫中禁卫军郎将私奔,今日才找回来,君上大怒,所以亲自来到了建州。 大婚之日竟与侍卫私奔? 在重视礼法的时代,公主与将领未婚而私逃,可谓惊世骇俗。 永宁公主逃婚之事在建州城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彭城王李康的耳中。 扈从骑马上前,在彭城王身后小声嘀咕了一阵,然而李康听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低头长叹了一口气,选择所爱,是人之长情,女子出嫁离家,本就处境不易,更何况是要前往异国他乡,若非时势所逼,我亦不会来此的。 可是她毕竟是大王未来的王妃,这种事情若传出去,恐有损您的名声。彭城王府的长史提醒道。 我不在意这些。李康道,娶她的,是楚国,而非我。 街道的一侧,一家邸舍的二楼,有二人正在对饮,恂恂公子,美色无比。她们望着街道上的队伍,望着马背上身穿冕服的彭城王李康。 早就听闻楚国多娇娥,就连男子也是美艳无比。 公主若是喜欢,不如与永宁调换,反正永宁公主不愿嫁入楚国。对坐的人说道。 我也不愿入楚呀,她连忙回道,再者,我已经成亲了,没有这个福分。 建州城·郡府 李康穿着亲迎礼的冕服,前往郡府进见燕君慕容恒。 这并非是李康第一次见燕君,如从前一般,燕君依旧喜欢穿甲,不管是见来使还是大臣。 李康解去腰间佩剑,脱去赤舄絇履,踏入正堂拜道:楚彭城王李康拜见燕君。 因为永宁公主的逃婚以及与臣下的私相授受,所以燕君倍感愧疚,于是便起身上前亲自将李康扶起,这里不是燕王宫,没有外人,贤婿无须多礼。 慕容恒的话,强烈的表达自己对于女婿的满意,以及这次联盟的期许。 谢燕君。李康直起腰身。 慕容恒看着自己的女婿,眼中越发的欢喜,他伸出手拍了拍李康,几年不见,贤婿越发俊郎了,真是一表人才。 燕君好武,李康被拍的这几下,差点没能站稳,燕君也是越发神采,威武更胜当年。 哈哈哈。这样的称赞对于慕容恒很是受用,他再次拍了拍李康,当年寡人就说过,寡人择婿,一定要选彭城王这般的。 多谢燕君厚爱,将公主下嫁于康。李康谢道。 小女顽劣,往后还需贤婿多多担待。慕容恒看着李康,似话中有话。 公主嫁给康,便是康的妻子,夫妻一体,今后,凡是康所有,亦是妻子所有。李康回道。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慕容恒仰头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永宁,你都听到了,出来吧。慕容恒朝偏室侧头道。 永宁公主身穿衣锦所制的曲裾深衣与襦裙走出,父亲。她虽向父亲行了礼,可是脸色却依然淡漠。 在燕君眼中李康所有的好,都成了永宁公主的厌恶。 小女,就托付给贤婿了。慕容恒道。 康,一定不负所托。李康合袖弓腰道。 慕容恒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宦官拿来赤巾,李康牵起一头,宦官将另一头呈于永宁公主身前。 永宁公主心中有怨,自然是不想接的,可又因为父亲眼里的寒光,让她极不情愿的将之拿起。 就这样,李康将永宁公主带出了郡府,马车前,李康松开牵引的赤巾,公主,请。 不要以为父亲喜欢你,我就会答应。永宁公主在上车前撂下了狠话。 李康并没有因为永宁公主的厌恶而生气,娶公主的是楚国,公主入楚后,康不会干涉公主的私事,但为了燕楚两国,还请公主委屈些时日。 李康的回复并没有让永宁公主的态度好转,虚仁假义,你们楚人最会骗人了。 李康没有回话,而是转身上了马,左右属官骑马跟随在彭城王身侧,大王,这个永宁公主怎是个这般性子。 燕君既是燕国之主,同时也是燕国的将军,或许是父亲常年不在身边吧。李康说道,才养成了这般性子。 ※ ※ ※ ※ ※ ※ ※ ※ 楚国·西阳郡官道 颠簸的马车内静坐着二人,静谧的气氛,让萧怀玉十分不适。 临沂公主坐在窗边,手中还拿着一本翻开的,许是在目光之余察觉到了萧怀玉的不自在,为了缓解气氛,临沂公主便开口与之聊起了天,若要做将军,光靠勇武是不够的,有勇无谋,谓之莽。 临沂公主旋即将手中的书递给了萧怀玉,萧怀玉并不识字,于是连忙摆手,公主,我不识字的。 萧什长不识字,那便从认字开始。临沂公主说道,此书名为《司马兵法》由夏、商、周三朝司马相继编纂而成,为历代兵家与帝王必读之书。 《司马兵法》萧怀玉盯着已经有所破损的书,是兵书吗? 是,萧将军喜欢的话,可以拿去。临沂公主十分慷慨的说道。 在战火纷飞的时代,书籍弥足珍贵,更何况还是用轻便纸张所订的兵书,民间就算是花重金,也极难买到,这太贵重了。萧怀玉道。 此书于我而言,已是无用之物。临沂公主道,赠予萧什长,或许有大用。 公主赠我兵书,就不怕我用这上面所学,攻打齐国吗?萧怀玉问道。 既是我赠予你的,便说明我已经读透,又何惧之有?临沂公主反问,况且,战场之势是瞬息万变的,并非光靠一本兵书就能扭转,天时地利人和,都比书重要。 临沂公主就像一个学者,萧怀玉与之呆在一起时,总能学到许多以往不曾接触过的东西,也许,跟在她这样的人身侧,能够使她受益终身。 初入军营的萧怀玉如一张白纸,她的确是需要这样的引路人,但她却没有办法答应临沂公主入齐。 我承了公主的情,但现在的我,身上并没有公主所需之物,萧怀玉拿着兵书说道,如果有将来,我是说将来,如果我还活着,我可以允公主一个条件。 这种话,不可以随便抛出。临沂公主并没有当即接受,人的将来都是不可知的,现在的你,如果替将来做出了决定,真正等到将来时,再无法回到过去,也没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了,那时,你又是否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呢,我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第39章 我送你书,只是因为想送你罢了,临沂公主又道,就像萧什长说的,你救我,仅仅只是因为你想救我,而并不是央求报答。 怀玉懂了。萧怀玉道。 ※ ※ ※ ※ ※ ※ ※ ※ 安州 抵达安州后,临沂公主便在楚国边防营的附近与萧怀玉分道扬镳。 还是要谢谢你,临沂公主站在马车旁,十分感激的说道,不但救了我两次,还陪了我一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很开心,能遇到萧什长这样有着一腔热血的忠勇之士,也很遗憾,我与你之间,只能缘尽于此。 今日东境的风,似乎因这位公主的到来,而变得柔和了许多。 萧怀玉捧着临沂公主送的兵书,就像宝贝一样护着,保护公主,是怀玉的职责所在,这些时日能跟在公主身边,怀玉受益良多,这段回忆,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希望下次与萧什长见面,还能这般友善的说话。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没有回答,只是朝临沂公主拱手,公主,就此别过。 临沂公主登上马车,临入内时,她忽然转过身,萧什长,我叫宋清瑶。 临沂公主入楚,楚国百姓们只知道她是东齐的公主,楚臣们也只知道她的封号,没有人知道的她的名字,包括萧怀玉。 就像萧怀玉第一次与临沂公主见面那般自报姓名,只是这一次,是分别。 驾! 萧怀玉心头一震,看着缓缓离去的马车,她呆愣了片刻,宋清瑶。 不知为何,临沂公主的名字竟能让她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又觉得是那么的耳熟。 但没有多想,萧怀玉将书藏入胸甲内,只身走回了军营。 得知萧怀玉回营,小都统吴胥亲自来到辛字营慰问。 营中将士也都纷纷凑拢将之围了起来,楚国和陛下,都没有抛弃我们。对于萧怀玉的归来,他们欢呼与雀跃,我们边防将士的血,没有白流。 对,齐国要开战,那便战,他们可不会因为我们的妥协而放弃吞并与奴役,只有血战到底,才能真正守护我们的国家与我们所珍视的人。 对,血战到底。 比起对战争厮杀的恐惧,这些将士更害怕的是被自己的国家与君王抛弃。 萧怀玉看着高涨的士气,与昂扬的斗志,忽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身为一个底层士兵,却能引发两个国家,甚至是三个国家的决策者争相抢夺。 因为她们抢夺的,并不是萧怀玉,而是她身后的士气与民心,是一个国家对抗外敌的凝聚力。 临沂公主想拉萧怀玉入齐,也并不是为了萧怀玉的前程,而只是为了齐国。 没有那天晚上的事,她便什么也不是,更无法引起这些上位者的注意。 她清楚的明白,今日回到这里,她只是萧怀玉,步兵辛字营第二什什长萧怀玉。 齐国公主空手归国,接下来,要好好备战了。吴胥向萧怀玉提醒道,你身上的伤?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萧怀玉回道。 吴胥看着她身上的盔甲,并没有多问,也并没有询问这些伤的来由,好,你现在就是辛字营的人心,我已经与百夫长说了,他会对你关照的。 多谢小都统。萧怀玉谢道。 回到第二什,麾下士卒激动得热泪盈眶,但萧怀玉却发现少了一人,孙鸣呢?她问道。 众人低头默不作声,王大武与袁应回对视了一眼,小声道:什长,孙鸣触犯了军规,当着全营的面,被杖杀了。 萧怀玉瞪着双目,震惊道:什么? 大将军说,冒领军功是死罪。王大武又道。 作者有话说: 萧萧跟临沂公主暂时就到这儿啦,亦师亦友,临沂前期对她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有一说一,她保护临沂的确是因为责任,责任心强,后期跟平阳对上,那种保护是出自于心,到时候为你们揭晓哈~ 第30章 临沂归齐 齐国·建康城 临沂公主在齐国将士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京都建康。 对于此次出使结果,齐帝颇为不满,临沂公主归来面君,大殿之上还有皇长子永嘉王宋瑞,以及大司马侯毅与尚书令欧阳靖。 临沂出使不利,请陛下责罚。临沂公主跪在殿中,向齐帝请罪道。 齐帝虽爱女,然也比不过权力与江山社稷,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很是生气。 是你说要人以瓦解楚国军心,齐国这才止戈,如今不但没要到人替你弟弟报仇,反而使得燕楚结盟联姻。齐帝沉着一张不悦的脸问责道。 三娘,这些计策可都是你献与陛下的,陛下如此信任你,还让你代替太常出使,齐国是大国,你却连个杀害九郎的凶手都要不回来。由于临沂公主先前帮助耒阳王宋珙,永嘉王宋瑞便趁临沂公主出使失败而落井下石,你让齐国今后还怎么在九州立足? 临沂公主已经猜到结果与局面,她并没有为自己做过多的解释,而是俯首拜道:临沂,甘愿受罚。 陛下。大司马侯毅拿着笏板,起身站了出来,此番公主出使两次遇刺,显然是楚国所为,既派人刺杀,则说明楚国已无和谈之意,不管公主入不入楚,齐楚都不可能再止战,况且楚国还与燕国定了姻亲,这便是在告诫我齐国,燕楚抗齐之决心。 大司马侯毅乃是齐帝母族嫡长,也是家中独子,出身显赫,又有平乱的战功,而立之年便已居三公大司马之职。 不管如何,九郎这事都是临沂在出谋划策。宋瑞继续道,九郎是我齐国皇子,就算那个士卒有十条命都不够砍的,我齐国明明是战胜国,却要一味的隐忍与退让,如今不但未能报仇,反而让齐国陷入了僵局,大司马为之求情,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侯毅皱眉,永嘉王,我身为齐国的大司马,所说自然是为齐国考虑,事已至此,齐国若还要内斗,那么只会让燕楚得利罢了。 燕楚已经同盟,就因为她,齐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宋瑞又道,若赏罚都不能做到公允,今后还有什么能让百姓信服的呢? 侯毅还想反驳什么,齐帝不耐烦的开口道:够了。 陛下。众人弓腰面向齐帝。 齐帝坐在御座上扶着额头,楚国欺人太甚,朕绝不容许。 但此事的确是临沂所主张的。齐帝又道。 陛下。侯毅再次开口,公主在出使前,曾说过燕国之事 大司马。齐帝开口打断了侯毅的话。 齐燕之间,两国君主曾为太子时有过嫌隙,故而对于燕国,齐帝一向是不屑的,所以临沂公主当初所奏与燕楚共同结盟,齐帝只答应了其一。 而导致出使失败的原因,便就有齐国未能阻止燕楚的同盟。 朕的容忍是有限的。齐帝说道,齐国兵强马壮,就算燕楚同盟又如何。 你不是说楚国现在危如累卵吗?齐帝看着临沂公主又问道。 是。临沂公主回道,临沂出使楚国时遇到了一群匪寇,他们都是楚国流亡的百姓、逃兵,因为饥荒,楚国已经民不聊生。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样的楚国,又何惧之有。齐帝说道。 陛下见父亲轻敌,临沂公主想要抬头提醒。 好了。齐帝起身道,你今日之失不可不罚,接下来的战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好好闭门思过吧。 仅是一次之失,一夕之间,齐帝好像对临沂公主失去了信任。 作为女子,无论多聪慧,所作出的决策都会遭人质疑,百次之功抵不过一次之失。 是。临沂公主早在楚国殿堂失利时,便猜到了归齐的结果,为此,她没有做任何的辩解与反驳。 大司马侯毅却无法忍受临沂公主受委屈,陛下,公主为齐国殚精竭虑,冒险出使,何错之有? 对于失败,齐帝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头看向大司马。 陛下。就在齐帝欲发怒时,临沂公主却开口了,临沂认罪,错便是错,也请大司马,不要再为临沂辩解了。 如此才平息了齐帝的怒火,而临沂公主也被暂时剥夺了参政的权力。 她从殿内走出,大司马侯毅紧跟上前,公主。 第40章 临沂公主止步转身,大司马何事? 侯毅慌慌张张站住了脚跟,听说公主在楚国受了伤? 我没有受伤。临沂公主回道。 侯毅低下头,此次失败在齐国,不在公主,只可惜我未能替公主做些什么。 侯毅虽为齐国大司马,与大司空、大司徒列位三公,有宰相之称,然而权力都已被逐渐划入了尚书台中,由六曹瓜分。 大司马派人来接应,临沂已是感激不尽。临沂公主回道。 清瑶 大司马。临沂公主开口将之打断,大司马已位列宰相,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面对临沂公主的拒绝,侯毅并没有死心,我会一直等你的,十年,二十年。 临沂公主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离开了建康宫。 建康·方山 临沂公主少时因星命之故而被送往方山洞玄观修习,成年后获封临沂,但仍居方山。 是夜,临沂公主站在可以俯瞰整个建康城的崖岸之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宿。 师兄,你说真正的星命在楚国,可我却无法确定是谁。临沂公主望着西边楚国疆域之上,那颗最明亮的星宿说道。 真正的天命,是不可推演与窥探的。临沂公主身后的女冠回道。 女冠身着黄巾衣褐,团坐于崖柏之下的巨石上,变数也是无法预料的。她又道。 会是楚国的彭城王李康吗?他的确是个仁主,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平阳公主李瑾,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杀伐二字,那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战争与杀戮。临沂公主道,或许,这是三国的宿命,逐渐增长的野心与欲望,永远不可能维持和平。 清瑶,你的杂念太多了。女冠提醒道。 或许吧,临沂公主没有否认,我是齐国的公主,我受臣民供养,我不像师兄一样孑然一身,可以心无旁骛的一心求道,齐国是我的国,也是我的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国家走向万劫不复,看着供养我的臣民,深受苦难。 国、家?女冠为之一笑,谁的国不是国,谁的家又不是家,而今齐欲灭楚,若楚亡,楚人又何以为家? 临沂公主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我无法阻止人心的私欲,因为我也有私心,我没有办法顾及天下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自己的国与子民。 可她们却不会记得你的功劳。女冠又道,甚至在史书上也只只会留下临沂二字,连名字都不会被人知晓。 我不需要谁记得。临沂公主回道,这是我甘愿做的事,无愧于国,无愧于民,无愧于己,无愧于心,这就是我所求之道。 好人都让你做了。女冠叹道。 对了。临沂公主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身看着女冠道:师兄送我的那本兵书,我送给了一个楚人。 兵书,哪本兵书?女冠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旋即惊道:该不会是那本以王道用兵的《司马兵法》吧? 嗯。临沂公主十分平淡的点了点头。 原本事事都不在意的女冠却有些坐不住了,此书完本已缺失多年,留于世的都是由残卷拼凑,为历代皇帝所重,那可是孤本,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 你怎么会送给一个楚人?女冠很是不解。 我也不知为何,临沂公主摇头道,总觉得那人很熟悉,就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不过,她的前程却是一片黑暗。临沂公主又道,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叫什么?女冠问道。 萧怀玉。临沂公主回道。 ※ ※ ※ ※ ※ ※ ※ ※ 楚国 萧怀玉回到军营后,一边养伤,一边向军医求学认字,每到夜里都会将临沂公主送的书拿出来端详,虽不识得内容,却如兵器一般爱不释手。 从前的她,从未想过能有触碰书本的机会,于是变得格外小心与珍惜。 月色之下,萧怀玉躺在帐边拿出了书本,王大武起来小解时看到了她的书,于是问道:什长这是书吗? 萧怀玉点头,王大武很是惊奇,我从来没见过纸书,就连小都统帐中的,也都只是竹书,什长怎么会有,是京城里那些大人物给的吗? 萧怀玉点头,是一个故友相赠。她看着帐外的月色,心中还在猜想,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临沂公主会不会怪罪。 翌日 由于齐楚的和谈失败,楚国安州边境便开始了调兵,驻扎的大营也改换了地方。 今日辛字营的训练内容是挑水。百夫长握着腰间悬挂的环首刀向麾下士卒说道,三天之内,将大营中的蓄水池挑满,每个什都有相应的数,谁也不能偷懒。 三天? 若有不满,那就两天。百夫长又道。 将士们再不敢埋怨,纷纷提上两个木桶前往数里之外的江中取水。 记住,每一个什,都是一个团体,你们是战友,是可以托付后背,同生共死的人。百夫长又训斥道。 什长,你身上有伤,我们帮你。第二什中的士卒们争抢过萧怀玉手中的木桶,尤其是袁应回,事事都十分热心。 没事的,我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萧怀玉拒绝了伙伴们的好意,若再养下去,日后上了战场,恐要拖你们的后腿。 听到萧怀玉如此说,众人也就不再坚持,从日出到日暮,将士们汗如雨下,军营里响起了动听的楚歌。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 ※ ※ ※ ※ ※ ※ ※ 楚京 启禀公主,燕国的永宁公主逃婚了。宫人将从商贩手中买到的燕国消息呈上。 逃婚?平阳公主惊讶的抬起头,两国联姻,公主逃婚,可是惊天之事。 据说这位永宁公主与她的护卫郎将有私情。宫人回道,二人在入楚的途中私奔,但没过多久便被燕君慕容恒擒回,这位郎将姓周,是燕君在柔然战场上捡回来的。 柔然?平阳公主思索着什么。 怪不得,亲迎队伍至今还未归。平阳公主道,随后她又笑了笑,彭城王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燕国公主,平阳公主看着竹片上的刻字,似在思索如何应付,周郎将 这可是皇室丑闻。平阳公主将刻有消息竹片扔入炭盆之中,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燕君一向暴戾,如今被当做联姻的棋子,想来这个燕国公主应是恨透了燕国,恨透了燕君,对于这婚事嘛 平阳公主又想到了自己曾被联姻时的心境,十几岁的人儿,心中总是藏着一些叛逆与不甘的。 吾想她,当也是恨透了自己的丈夫,彭城王吧。 公主。宫人意会,走上前弓腰倾听。 不着急,等大婚之日吧。平阳公主道,去查查燕国建州城的消息,还有那位周郎将。 喏。宫人叉手应道。 作者有话说: 等怀玉立点功,受到军中的重用了,就开启与老婆的感情线。 临沂公主:我又不是圣母。哈哈哈哈。 第31章 燕国的私心 几日后,彭城王李康带着亲迎队伍返回楚京,并在燕国使臣与楚国君臣的共同见证下完成了大婚。 就这样,燕国的永宁公主,在燕楚两国臣民的祝贺下成为了彭城王李康之妻,彭城王妃。 当日,彭城王府内宾客云集,除了宗室、外戚,文臣武将之外,还有许多幕僚赶来恭贺。 昏礼过后,彭城王妃慕容菀静坐在婚房内,等候夜幕降临,完成最后的周公之礼。 是夜,在燕国使臣的恭贺与催促下,李康最终推开了那道门。 众人也都在此时知趣的退离,可当李康踏入时,忽然一道光影向他刺来。 由于是在王府内,又是在婚房中,李康始料未及,于是伸手拦截,但还是被金簪刺中了肩膀,好在他的反应迅速,将身体偏移了些许,才没有被刺到致命的喉咙。 我要你偿命! 【一个时辰前 第41章 所有仪式结束后,李康便出去招待宾客了,屋内只剩几个收拾仪器用具的宫人。 待宫人们纷纷离去,只剩最后一个时,她却故意放慢了动作。 公主,君上在您走后,为了让楚国的彭城王安心,便将周郎将杀了。】 李康抓着永宁公主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鲜血从肩头流出,渗满了婚服,你疯了吗?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值守的宦官,大王。 几个宦官连忙上前将永宁公主按住,刺王杀驾,好大的胆子。 快去少府请太医来。宦官焦急的吩咐道。 喏。 站住。李康吃力的叫住宦官,不要惊动少府,去将赵上工请来。 喏。 永宁公主慕容菀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你杀了我,杀了我。 大王,此事要不要上奏 不,李康粗喘着气,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不可以。 此事关系两国,绝不能出任何差池。李康又道。 为什么?李康看着永宁公主,你是燕国的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你的国与家。 那是他的国,他的家。永宁公主冷冷道,与我何干。 此刻的永宁公主,对作为父亲的燕君慕容恒恨之入骨,入楚之后,这份恨便转移到了口口声声说着为国的彭城王身上。 他将我丢在宫中不闻不问十几年,如今我成人了,他为了权力,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便将我当做礼物送给你。 你们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永宁公主恶狠狠道。 听着永宁公主的话,李康并没有反驳什么,无奈的,不止是不愿入楚的永宁公主,或许在李康眼里,她只是个可怜之人。 很快,一名医者挎着药箱来到了彭城王府。 大王,赵上工到了。宦官入内提醒道。 你们先出去等。李康吩咐道。 大王,这几个宦官有些担忧。 无妨,她现在伤不了我了。李康说道。 喏。 左右退下,永宁公主还想动手,却被李康忍痛一招制住。 我从少时就在军中历练,公主不要挣扎了。李康提醒道。 永宁公主随后瘫坐在地上疯笑了起来,或许是在笑李康,又或许是在自己。 我说过,你我的婚事是政治所需。李康的脸色十分严肃,我可与你许下君子之约,我不会碰你,更不会为难你,待时局明朗,我会放你回燕国,此约,天地为证,康,决不食言。 对于李康的话,永宁公主呆愣住,为了国家隐忍至此,连终身之事都可以这般拿来利用。 这是永宁公主无法理解的,她自小便深居简出,与之相伴的,只有宫中的宦官与宫人,还有父亲派来保护他的那位周郎将。 她从不接触政治,也不曾接触底层的百姓,不知群臣与万民,对于燕国,她没有李康这样的爱国之心,对于父亲,她是憎恨的。 好。永宁公主一口应下,不要忘了,你的约定。 李康点头,随后吃力的从屋内走出,大王。左右担忧的上前将他扶住。 李康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半个字出去。 喏。 ※ ※ ※ ※ ※ ※ ※ ※ -- 燕国 楚国察觉齐国兵马有所调动之后,当即派出使臣前往燕国求助,燕国东南与齐接壤之地,有高山为屏,故而楚国便希望燕国能够派兵入楚,共同抵御齐国。 燕君慕容恒与群臣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屯兵于东南,欲趁齐国出兵攻楚时,攻打齐国。 阿爷,这次攻齐,您就带女儿去吧。燕国皇长女高都公主慕容岚向父亲恳求道。 然而慕容恒却只想让太子昱前往边境历练,打仗是男人的事。 慕容岚挑眉,那阿爷先前对柔然之战为何带我,又为何又要教我习武。 教你习武只是为了让你防身之用,柔然人野蛮,所有燕人都不该忘记。慕容恒回道,战场,不是女人能去的。 听到父亲如此偏颇的话,慕容岚很是生气,就因为是女子,所以要被君上否定,燕国是以武立国,可若没有身后的万千女子做支撑,国,还能是国吗? 高都,不要任性。慕容恒斥责道,战争不是儿戏,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太子是燕国的储君,是燕国士气所在。 你弟弟,也需要战场上的磨砺。慕容恒道,他是燕国未来的希望,你应该帮助他。 是,他是燕国的储君,是燕国未来的希望,即便自幼他事事都不如高都,君上也从未放弃过。高都公主心怀怨念道,在君上眼里,女儿从来都是可以舍弃的,就像永宁一样。 放肆!慕容恒抬头。 君上息怒。一旁的宦官连忙劝道。 你嫁给田桓已有不少年了,宫外的传闻,寡人不希望是真的。慕容恒看着长女冷冷说道。 高都公主的驸马田桓,乃太宰、录尚书事田漳之子,当初慕容恒为体恤其功高劳苦,遂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了田家。 陛下,田太宰求见。宦官入内奏道。 慕容岚的这次的请奏就这样被父亲拒绝了,因为太宰田漳的到来,这对父女最终没有发生争吵。 驸马都尉宅 慕容岚生气的离开了燕王宫,却在家门口看到了更加讨厌的人。 驸马都尉田桓见公主回来,冷着一张脸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心不甘情不愿的奉上,田桓见过公主。 田桓是太宰田漳的幼子,是诸子当中才华最为出众的,然而却无心于官场仕途,这么多年过去,身上只有一个尚公主所得的虚衔,慕容恒几次欲委职重用,都被他所拒。 慕容岚与父亲脾性相似,好武喜争斗,故而从来都看不上这位燕京才子。 而田桓对于高都公主也是如此,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并不喜欢舞刀弄枪,尤其还是自己的妻子。 二人相看两相厌,慕容岚居住在皇家所赐的驸马都尉宅内,而田桓则依旧住在田家,二人分居两地,极少来往。 慕容岚撇了他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回他的话。 田桓看着她的背影,也尤为不满的甩袖直起了腰身,并道:今日是公主的诞辰,父亲特让我过来。 谢过太宰的好意,不过这诞辰,并没有什么好庆贺的。慕容岚道,我从来不过。 田桓并不在意高都公主的话,不是田某想来,是父亲与母亲催促,说这是礼节。 二人冷漠的对话,在慕容岚入宅后停止,田桓没有跟入内,将礼给了宅中侍从便乘车离开了。 公主,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宅内的宫人将食物放入食盒中,都是昭仪爱吃的。 成年之后,慕容岚便不再庆贺自己的生辰,而是改为祭奠已经病逝的母亲。 ※ ※ ※ ※ ※ --- 楚国 得到燕君的回信后,楚王如坐针毡,他看着大殿内盘坐的三公,燕国不肯派兵入楚协助我们退敌,但是却提出了一个围魏救赵的法子。 如今齐国攻打的是楚国,而不是燕国。楚皇又道,燕国在此时不救楚国而派兵攻齐,这就是燕国的诚意吗? 他将女儿送到楚国,难道就只是为了稳住我,为了瓦解齐楚的和谈吗? 楚皇对于燕国欲出兵攻齐的做法很是不满,为了联合对抗,朕可是将齐国皇室彻底得罪。 太尉曹寅,丞相范离,御史大夫裴长之三人坐在席间沉默不语。 陛下,齐燕之仇,乃是疆土之仇,齐国强大后,趁燕国国难,吞并了燕国东南六郡,燕国怀恨在心,尤其是这一任君主慕容恒,燕国的同盟之心,也不过是为了从中牟取利益罢了。丞相范离说道。 燕国如此做法,眼下楚国该如何是好?楚皇忧心道。 陛下,燕国如今既然与楚国结下了姻亲,那么对于燕国的边防,是否可以缩减,燕国如今欲攻齐,北境兵马可调往安州抵御齐国。太尉曹寅奏道。 所以联盟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御史大夫裴长之道,至少燕国不会在短时间内与楚国开战,如此一来,楚国只需将战事的重心放在东边。 第42章 毕竟北境诸州乃是楚国北边的屏障,为防燕国使诈,以及西域诸胡,不能将兵马全部调走。丞相范离提醒道,应要留下一些,作防守之用。 丞相的建议,得到了群臣一致认可,楚皇一向拿不定主意,对于战事又不敢拖沓安排,于是便应道:便按相国所言,调兵前往东境,留下一些继续镇守北方。 陛下圣明。 第32章 三国之战 齐国 对于楚国拒绝齐国的和谈,齐国是极其恼怒的,并且齐国皇子死在了楚国,而出使的临沂公主也在楚国几番遇刺,这几件事加在一起,楚国都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在戏耍齐国,齐国将此视为耻辱。 朝野上下响起了一片伐楚之声,齐国的边境,大将军宋成远也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据探子来报,楚国为抗衡我大齐,将北境兵马调往了安州,而燕国也再次集结大军欲攻我大齐西北边境。 楚国历经灾荒,其军力并不为惧,但是燕国,慕容恒素有虎君之称,燕军也强悍无比,齐国若同时对付两国,分兵作战,恐胜算难料。 况且如今将要入冬,我齐国将士畏寒而耐热,与燕国恰恰相反。 燕国虽强横,但却无国用支撑,漠北又有柔然,因而每次出征,必会速战速决。 只要北边能够拖延住,将楚国东境夺下,那么荆楚之地迟早都是齐国的。 说得那么容易。齐国大司徒插话道,大军两路开拔,齐国的度支也要成倍增长,况且先前对楚之战,齐国已有损耗,这些年所累积的岁计几乎全都用在了军事之上,已无法支撑长久的战争了。 这一仗,朕是一定要打的。齐帝放出话道,齐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而楚国却几次欺齐,若连这都可以忍让,那么我齐国今后还如何在九州立威,如何一统? 朕今日召集你们,是来商讨出兵策略的,不是来出难题的。齐帝又冷冷道。 攻打楚国之事,交给大将军,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这燕国。大司马侯毅说道,燕国素来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燕人的血性不容小觑,大齐能取燕国六郡,还是在前燕君晚年昏聩之时。 此次楚国与燕国同盟,楚国放弃北境防守而调兵增援东境,势必拼死抵抗,而燕国趁机南下,必然是想夺回六郡。 如今要想的是,既要守住燕国的进攻,同时又能拿下楚国在东境的屏障,为西出做筹备。 燕国虽然强悍,但对其只需防守。 可是这次燕国攻齐,是燕军慕容恒亲自领兵,君王亲征,燕军士气必定大涨,不得不防。 诸位臣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决策。 这么多人,还想不出一个好的对策?齐帝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大司马侯毅趁机向齐帝奏道:陛下,临沂公主曾代齐出使过燕国,对燕国有所了解,在军政之上,公主曾求学于东海学宫。 齐帝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挥手道:此事,大司马你去办吧。 喏。 ※ ※ ※ ※ ※ ---- 建康城·方山 大司马侯毅带着护卫来到了方山,上山的路上,香客们,尤其是女子,无不对其评头论足。 如此年轻,就已是王侯了。 人也长得俊郎,不知是婚配否。 贵族与百姓服冠有异,所以百姓们能从穿着来辨认身份与尊卑。 侯毅出身显贵,身长七尺,少时便立下功勋,受到不少勋贵之女的青睐,然而至而立之年,都未曾娶妻,齐帝也曾询问过,并想要为之赐婚,但都被他拒绝了。 侯施主,师兄已在后山等待多时。出门来迎接侯毅的是个小道童。 公主她知道我要来?侯毅诧异道。 小道童没有回话,只是将他引入山门,施主请跟我来。 后山之路,曲径通幽,山间沟谷有潺潺流水,菖蒲破石而生,竹柏交错。 师兄。小道童轻轻唤道。 好了,辛苦你了。临沂公主道。 小道童走后,侯毅上前行礼,侯毅,见过公主。 大司马不必多礼。临沂公主抬手道。 侯毅看着周围的环境,深吸了一口气,难怪公主不愿下山,原来这方山之上,竟有如此仙境。 大司马来,是为齐国与燕楚之战事吧。临沂公主道。 是。侯毅点头,陛下正为燕君慕容恒亲征而犯难。 兵不厌诈,慕容氏本非汉人。临沂公主提点道,不一定要用汉人的方式。 汉人的方式?侯毅愣看着临沂公主,侯毅不明白。 齐楚燕三国所争,无非都是这中原九州,而齐国在最东,背靠无边之海,所忧虑,也不过燕楚二国。临沂公主解释道,需知,在遥远的漠北,燕国的背后,还有戎狄柔然。 经过临沂公主的一番解释与提点,侯毅幡然醒悟,公主是说,利用柔然? 可是柔然非汉人,他们觊觎中州,若引柔然南下,齐国可是要遭世人唾弃的。侯毅又有些为难的说道,齐国乃鲁之故地,孔圣人之乡,如此做法,朝中那些文臣,怕是要反对的。 既然要顾及礼仪和规矩,又何必去争霸一统呢?临沂公主冷眼道,夺取天下与治理天下,不可用同一种道理,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 仁慈与狠决,都是帝王之道。 柔然居漠北已久,可曾有过放弃中原的念想,他们是否南下,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而是利益,有利可乘,即便无人提醒,他们也会趋之如骛。临沂公主又道。 柔然常年侵袭燕国边境,燕国对于柔然,早已是恨之入骨。 侯毅听后,合袖躬身,侯毅明白了。 山间一阵寒风吹来,侯毅看着临沂公主单薄的身影,于是脱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公主 临沂说过,临沂与大司马只谈政事。临沂公主冷眼道,我的话既已说完,大司马请回吧。 被拒绝的侯毅只好又失落的重新穿上,公主多多保重,侯毅告辞。 待人离去后,一只茶杯忽然破空而出,临沂公主锋芒一转,便轻易的躲开了,那茶杯刚刚好落在了石桌之上,并未破碎。 你怎么又把他赶走了。女冠穿着一身轻飘飘的道袍从竹林内走出,寒风打在她的身上,似也不觉得冷。 我不赶他走,难道给他留念想?临沂公主道。 人家可是等你了十年。女冠又道。 与我何干。临沂公主坐下,将那只空杯斟满,道心不坚,小心走火入魔哦。 哈哈哈,女冠坐下大笑,你放心,我的道心,可比你坚定,你是公主,系国家与万民,其实能有人陪伴,也未尝不可。 陪伴?临沂公主看着女冠,师兄要走么? 我要去楚国游历。女冠回道,顺便帮你物色一下良人。 师兄又在说笑了。临沂公主挑眉,清瑶的良人,怎会在楚国。 楚国多佳人,说不定呢。女冠笑道。 佳人临沂公主回忆起了楚国朝堂上的平阳公主,以及离开楚国时,荆水桥上那副山水绘卷。 这都要开战了,哪有心思想这些。临沂公主摇了摇头道。 阿瑶。女冠看着她,有些事情乃是天命所定,非人力能撼动,所谓星命,只不过是世人的期盼与寄托,你不要陷得太深,将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临沂公主点头,我知道的。 ※ ※ ※ ※ ※ ※ ※ ※ --- 楚国 齐楚开战在即,楚国对于将士的训练越来越重,无论风雨,尤其是新兵,除了学习搏杀技巧,夜里还要熟悉阵法、鼓声、口号、旗帜的变动。 萧怀玉身上的伤逐渐愈合,手上的白布也都被拆下,军中药物有限,因此两个手掌各留下了一道疤痕。 最严重的,是腿上的伤,但里面的肉已经愈合,伤口也在结痂,萧怀玉每天夜里都会到军医营帐中换药,并向军医讨教文字,有时候也会将书中不解的内容刻在竹片上前去请教。 第43章 由于是小都统吴胥看中的人,军医对萧怀玉也是格外厚待,不但耐心的教她识字,还会为其讲解她带来的抄录。 这句话,其实还有一种解法,军医细心的说道,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夺其魁萧怀玉思索着军医的话,若是在有秩序的作战中,想要靠近敌首是很困难的吧? 见龙在野。军医回道。 萧怀玉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此法只适用于混战之时。 军医点头,并提醒道:这是兵书上的记载吧,我曾为将军们治伤,只是耳熟目染一些,真正的战场如何运用,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将我听到的,与我所知的告诉什长,什长可莫要听了我的话而胡来。 我知道,局势是不可预料的。萧怀玉的悟性很高,识字多了之后,便也能阅读临沂公主送给她的兵书了,只是对于书中一些深奥的东西,她无法理解,于是常常来请教军医。 以什长的悟性,若是能在幼时受学,或许也能有一番成就。军医说道。 只有萧怀玉知道,自己作为底层女子,就算是家中富足,也不可能受学的,家中贫寒,父祖靠着耕几亩薄田养活一家人,像读书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敢想的,现如今成年,又进了军营,即将面临不知何时才结束的战事,再去读书,恐怕已经晚了。 读书这种事,在人为,不在年龄,等萧什长日后立了功,升了将军,这些便不是难事了。军医说道,昔日东吴将领吕蒙也是一介粗人,为孙权劝学,自此发奋读书,鲁肃过寻阳时惊叹其才,遂有名言流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听着军医的阐述,萧怀玉忽然想起了临沂公主让自己读书识字的话,我明白了。 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铜锣声,刚刚训练完歇息没有多久的将士便又被叫出了帐。 萧怀玉换完最后一次药,答谢完军医就匆匆跟着号令回到了营中。 怎么了?萧怀玉回到营帐,王大武已经将她的槊和刀都带了出来。 好像是要在东城修筑防御工事。袁应回解释道。 防御?萧怀玉不解,不是说燕国增援,直接与齐国开战吗。 不,小都统刚刚说燕国已经集结大军攻齐了。袁应回说道。 所以这次抵御齐国,只能靠楚国自己,不会有外援?萧怀玉道。 应该是。袁应回道,我们是新兵,这种苦力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我们干。 萧怀玉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提醒着麾下八个士卒,在作战上,我们这些新人不如老兵,所以备战时不可以懈怠,出城取材时,要勘察四周的地形,到时候,敌人如何进攻,我们如何防守,进攻还是后退,心中都能有个底。 喏。 作者有话说: 临沂公主不是君子哈,她有私心,只为了齐国。 第33章 燕国女将 燕楚边界 燕君慕容恒与燕太子慕容昱带着燕国大军驻扎于楚国广阳郡以北的桑邱城下,欲夺回齐国从燕国手中拿走的六郡。 此时的齐国,为报杀子之仇,精锐皆已调往楚国边境,北方边城中虽有增防,但与燕国数十万之众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 上令,一匹快马进入桑邱城,马背上的士卒举着一简竹书,朝原有的城防部队与增防士卒大喊,所有人,只要守住城池,便都有赏赐,守一日,所有活下来的人赏爵三级,守城三日,赏爵九级,守城七日,赏爵十二级,战死者,其抚恤送归其家,其爵,由子孙而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宣达完朝廷给予边防将士的赏赐后,原本那些想要退缩的齐兵,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桑邱守官身穿铠甲来到城中央,为了齐国,为了我们的族人,我们必须要拼死一战。 为了齐国。 战! 战! 战! 城北,慕容恒骑着骏马来到三军阵前,燕国的将士们。 将你们从遥远的燕京带来,所踏上的,正是燕国的故土,齐国,趁我燕国抵御柔然之时,掠我疆土,奴役我们的子民,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不能!数万将士的声音,地动山摇。 齐人拿走了我们疆土,今日,我们就要拿回来,说罢,慕容恒拔出腰间的佩剑,嘶吼一声,杀! 杀! 杀! 杀! 随着一阵鼓响,整齐划一的燕军向桑邱城攻去。 城池低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让守城士兵恐慌不已,燕军攻城了! 齐国拉响了警钟,一只利箭从城底射出,将防守的齐兵射下了城楼。 守城官与将军虽也心慌,但还是有条不紊的调遣着城防队伍,不要慌乱,弓箭手准备。 待攻城的燕军进入射程,将军一声令下,放箭! 慕容恒站在指挥台上,见城墙上的弓箭手,迅速命旗官变动旗帜,击鼓的士卒见到旗帜摆动,迅速变更军鼓。 原本向前冲锋的燕军在听到鼓声之后便结成防御阵型,他们举起手中的长盾聚拢到一起围城了盾阵。 如雨一般的箭矢打在了长盾上,但盾阵并非严丝合缝,因此也有燕兵因为盾之间的缝隙而中箭受伤。 倚靠阵盾,燕军缓慢前行,投石手准备。齐国守将又道。 待盾阵靠拢,将领挥手,放! 高空坠下的石头,重力要大得多,弓箭没有办法穿透铁盾,但巨石却可以将他们砸死。 盾阵很快就出现了窟窿,放箭! 然而此时燕国的云梯已经驾起,攻城器械也已经运送到了城门前。 齐国忽然从城楼上砸下许多罐子,将领点燃一把火扔了下去。 啊!火势瞬间蔓延了整个城下,燕军士卒的惨叫充斥在大火当中。 灼烧的痛苦让他们拼命奔跑,同时也点燃他处的火,城下变为了火海,一具具燃烧的尸体冒出了浓烈的黑烟。 刺鼻的烟雾冲上城楼,让守城的齐军将士直作呕。 燕君慕容恒站在指挥台上,眼里却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怜悯,继续强攻,今日,寡人要入桑邱城。 喏! 军鼓再次变动,这一次,鼓声格外急凑,一批又一批燕军将士将攻城的缺口补上。 燕军的人数实在太多,而桑邱只是一个小城,兵备有限,守城官也明白,孤城难以坚守。 援军何时赶到?他问道朝廷派来增援的将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齐国早已放弃这座小城,而将所有防守的兵力都放在了广阳郡,桑邱的坚守,只是为了拖延燕军进攻的步伐。 三日,三日后燕军之围必解。将军回道。 三日?守城官大惊,将军所带兵马加上桑邱原有,还不足一万人,你让我带着这些人马,与燕国的王师,对抗三日? 这是上令。将军叹道,眼下齐国正在伐楚。 陛下为了伐楚,难道要舍弃齐国以北的疆土吗?守城官问道。 燕国,是拿不走六郡的。将军道,桑邱令只管眼下的守城,待事情结束,你便是齐国的功臣。 听到功臣二字,守城官眼里有些动容,可看着城楼上接二连三死在自己眼前的士卒,这些可都是齐国的孩子 齐国的大业,注定要有人牺牲。将军打断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希望桑邱令能明白。 ※ ※ ※ ※ ※ ※ ※ ※ ----- 柔然·可汗王廷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在确认燕国慕容恒亲率大军伐齐后,仰天大笑,正愁孩子们如何过冬,真是天助柔然,天助柔然。 草原上的冬天,物资匮乏,郁久闾·赦仑一直在犹豫是否南下掠夺,而燕国伐齐,恰好给了柔然机会。 大汗,那齐国人最是狡诈,万一燕国只是洋装出兵,诱骗您南下柔然可汗的心腹大将提醒道,今年的冬天,奇寒无比,这些孩子和女人若是没了丈夫与父亲,恐怕都要饿死啊。 所以我才要带着他们南下。郁久闾·赦仑说道,这天下的好东西,都在中原,天上的雄鹰,不该只在北方飞翔。 第44章 西楚太康三年冬,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趁北燕攻齐时,亲自帅军南下。 北燕边境·夏州 燕国的北境被积雪所覆盖,冬日的夜晚,四周都是冰雾,什么也看不见。 柔然潜入城中的细作,悄无声息的将守城士卒杀害,当城门正要打开时,却被巡逻的燕军发现,有细作! 城中各处照明的火把被迅速点燃,发现细作后,守城的将领意识到了什么,旋即连忙走到城楼上,拿起一支火把向城外仍去。 偷偷摸爬到城墙边的柔然士兵被瞬间照亮,燕军大惊,敌袭! 敌袭! 城中的警钟被敲响,正在打瞌睡的士兵纷纷被震醒。 然而身后敏捷的柔然人已经爬上了城楼,他们一边与燕兵厮杀,一边用着柔然语说道:快去开城门。 城门被破开后,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带着一大群骑兵杀入城中,对城内百姓开始了屠戮。 野蛮的柔然人入城后,几乎不放过一个壮年男子,他们将食物与财宝一一搜刮,然而郁久闾·赦仑看着满地的财宝、食物以及女人,却仍不满足。 他将目光看向了燕国的都城燕京,慕容家把我们赶到漠北,这种耻辱,我不能忍受,现在燕国防守空虚,正是我们的机会。 燕国的烽火从边境一路传回了燕京,此时留守于燕京主持大局的,是太宰田漳,得知边境消息,田漳震惊,只得调遣剩余的城防人马,派往北边抵御柔然。 然而在燕国抢掠尝到甜头的柔然人,变得越发贪心与凶狠,在得知燕君慕容恒不在燕京,柔然的士气更是大增,似没有了畏惧一般,一夜之间连破数城。 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站在城楼上,看着北边山头上的烽烟迟迟未灭,战火即将烧到王都,于是便入宫找到了太宰。 此时的宫殿内,一群文官正在商议对策,慕容燕国以武治国,而这武,便是慕容家本身。 所有重要的军职,几乎都被王族占领,直到慕容恒登基,才将权力从宗室中慢慢收回。 高都公主。众人惊道。 见过公主。坐朝论道的几个高官纷纷起身行礼。 给我兵马。慕容岚开门见山道。 几个大臣听后脸色骤变,虽姓慕容,但因为高都公主的女子身份,所以他们并不相信她。 柔然立国已有数十年,已非当年的小部族,现在燕国的兵马大多都被君上带走伐齐,王城内的兵马,已不足三万,就算全部都给公主,又如何抵御?太宰田漳说道。 几位丞相不懂军事,吾的解释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慕容岚道。 这?几个大臣脸色僵硬,公主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我自小跟随君父前往漠北抵御柔然,燕国的将领中没有比君父更厉害更懂柔然的了。慕容岚道,如果不信,诸位丞相可同我一道前往北边御敌。 听到高都公主最后一句话,大臣们都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公主,这些人马是王城最后的屏障。田漳担忧道,一但失去,燕京危矣。 燕京本就不是坚城,死守燕京,不出一日,必被柔然铁骑踏破。慕容岚提醒道。 田漳作为高都公主的君舅,自然是知道她的本事,况且高都公主的丈夫,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于是问道:公主想如何做? 我要出城,依山建关而守。慕容岚道。 诸臣听闻高都公主要将燕京的兵马带走,于是纷纷阻拦。 田太宰,燕京乃是王城,若兵马全部调走,又未能守住,那么燕国 是啊,太宰,战争非儿戏,容不得半点差池。 听到群臣的质疑,慕容岚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田公,我姓慕容,断不会拿自己的国家开玩笑,君上伐齐,就算现在收到消息派兵赶回,也需两日,到那时,燕京早已被柔然掠夺,柔然人的野蛮,您难道不清楚吗? 田漳瞪着眼睛一惊,慕容岚又道:现在多犹豫一刻,危险便多一刻,燕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公主。田漳抬头。 给我一万人马。慕容岚咬着牙退后了一步,我能坚守住,等阿爷回来。 好。田漳最终点头答应,调拨了王城中的一万禁卫军交给新都公主慕容岚统领。 面对凶悍的柔然铁骑,慕容岚没有丝毫犹豫与害怕,她拿起长枪,披上铠甲,带着一万人马在全城百姓的目送下出了城。 作者有话说: 高都公主是可以做那种崇尚武力的女帝的存在,哈哈哈,跟她父亲很像。 前期有点群像,后期就是以萧萧为主 第34章 萧怀玉的机敏 一天后,由于桑邱城寡不敌众,最终城破,守城官与增援的将领带着残兵出逃。 就在慕容恒重新整顿三军准备拿下广阳郡时,忽然于夜里收到了来自燕京的八百里加急。 启禀君上,柔然南下连破数城,燕京告急。 桑邱城一破,慕容恒准备一鼓作气拿回六郡,然而柔然的南下,却让他暴跳如雷。 一群蠕蠕,也妄想染指我燕国!眼看胜利在望,柔然人却在背后偷袭,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行为,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 太宰说有十万之众。传消息的士卒回道。 君上,此次柔然挥师南下,恐怕不止是劫掠那般简单。燕国大将军钟茂提醒道。 都快打到燕京了,寡人当然知道。慕容恒按着头道,看来前几次的教训,赦仑还没有吃够。 君上,柔然的铁骑并不弱,只是那赦仑被您打怕了,如今您带兵伐齐,我想那赦仑正是因为此,才敢南下。钟茂又道。 可若是寡人走了,那么河东六郡慕容恒很是苦恼。 急于表现自己的太子慕容昱,因为父亲的亲征,而让他始终没有机会,于是他便趁此机会自荐道:阿爷,儿可以代您留下来继续伐齐,今日一战,齐国已经技穷,且无增援,拿下六郡,是迟早的事。 慕容恒看了看太子,似乎有些不放心,以往你都是跟着田太宰学习处理政务,寡人今日带你来,正是要学我慕容家的立国之道,但是战争并非儿戏,也不是你试炼之地。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慕容昱不甘心道,死了那么多将士才攻下一个桑邱。 君上,燕京乃是燕国都城,立国之本,纵然拿回了六郡,可若是丢了都城,恐怕燕国的士气与民心也会就此散去。钟茂拱手提醒道。 慕容恒当然知道国都的重要,可也如太子所说,眼下齐军正在攻楚,正是燕国夺回六郡的大好时机,若错过,恐将再难有机会,他看着忠心耿耿的钟茂,于是道:寡人带一支轻骑回援燕京,这里就叫给钟卿,太子也留下。 慕容昱听后连忙谢恩,谢君上。 钟茂似不愿,但在太子昱的示意下,他也只得拱手,喏。 燕君慕恒于是清点出一支轻骑回援燕京,而将东南战事交给了麾下得力大将钟茂。 ※ ※ ※ ※ ※ ※ ※ ※ - 燕国 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以女子之身披甲上阵,离开王城之时,她穿着铠甲骑在马背上,身后万民翘首以盼。 对于这位由燕君亲自带大的公主,燕国百姓们,有信任的,也有不信任的,他们信任慕容氏,却对公主女子的身份存疑。 高都公主也明白,自己作为女子,想要真正获取信任,就需要一场独自带领且赢得胜利的仗,她打马上前,看着目送她的群臣与万民。 燕国的臣民们,柔然觊觎中原多年,现在已经到了燕国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我慕容岚此去败了,我请求你们,拿起手中的武器,捍卫自己的国家与故土,坚守至最后一刻,君上不会抛弃他的子民,也不会放弃王都,现在,你们就是我慕容岚最后的屏障,也是慕容家,要守护的人。 慕容岚的一番话,让城中百姓与臣民热泪盈眶,公主。 公主。 我们跟你去守关。并且还有许多百姓自发的愿意跟随,但都被慕容岚拒绝了。 因为燕国目前还没有这么多武器配备,没有兵器,没有铠甲,在柔然铁骑前,便只能任由其宰割,慕容岚不愿带着他们送死。 王城内更需要你们。慕容岚高喊道,慕容家,愿为燕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45章 出征!慕容岚拔出佩剑,朝北方的大山喊道。 她要在燕京以北必经的山道中间设关防守,趁柔然铁骑尚未来之前设下埋伏。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慕容岚选择了一处最高地当做指挥台。 就在防御工事刚刚完成不久,柔然的铁骑就已经来到了关外。 此处离燕京仅有百里之远,为入京最凶险狭隘之地,所以慕容岚才要在此地设关。 看着远处的烟尘与惊飞的鸟儿,慕容岚忽然紧张了起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确是柔然骑兵。 公主,他们到了。探子匆忙入帐报道。 不要着急。慕容岚沉住气道,我们人少,只能依托地形创造最有利的局面来改变形势。 然而柔然人似乎知道燕国在这山中设置了关卡,所以他们抓来了燕国的百姓当做阵前卒。 柔然进入山中便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从燕国北边州郡掳掠而来的妇孺,他们被捆绑着双手,遭受柔然人的鞭挞。 走,快走! 本要下令伏击的慕容岚,震惊的的看着山下,卑鄙! 公主,这怎么办?几个将领着急道。 慕容岚眉头一皱,握紧拳头道:绝不能让他们过去。 可是那些孩子和女人将领挑眉。 你以为我想吗?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拦下柔然人,明天就会死更多的人。慕容岚瞪着副将说道,杀! 慕容岚的决心与狠心让将领心中一惊,旋即又佩服起了她的果决与杀伐,喏! ※ ※ ※ ※ ※ ※ ※ ※ 楚国·安州 楚国安州战场上,为抵御齐军的进攻,大将军陈文泰下令在安州必争之地的陵县修筑防御,并将最终防守地点定在了东城。 河滩上能搬走的石头几乎都被搬走了,萧怀玉则带着什下士卒前往就近的山中砍伐圆木,以制成防守器械。 一名樵夫路过了此地,背着柴火,用楚语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几个士卒停下手中的斧子,擦了擦汗水,与樵夫聊起了天。 老伯这么冷的天也来山上打柴吗? 可不是吗。樵夫回道,靠山吃山,你们这些娃子,怎砍如此多树,还都是大树,要把我这山都砍秃了。 老伯住在这附近?齐楚要开战了。有士卒提醒道,若是住在这附近,尽早搬离的好。 齐楚开战,砍这么多木头作甚?樵夫又问道。 这木头不光能柴火烧,造房子,在军中,可有大用呢 本在专心砍伐的萧怀玉似乎从对话中察觉出了异常,大武。 王大武伸出手拍向那名士卒,就你话多。 士卒们便又继续埋头苦干,樵夫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萧怀玉身上。 但只是呵呵一笑,罢了,罢了,还得入城将这些家伙什卖了糊口。 正是这句话,让萧怀玉变了脸色,小声道:大武,应回。 二人意会,老伯。袁应回叫住樵夫,我们兄弟几个被将军派来伐木,却手脚笨拙,半天了都才这么点,回去交差定要受罚,什长让我请教请教你,怎么砍比较快,事后,这些分枝下来的细柴,就当做谢礼,赠给您。 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赶晚了,城门恐怕要关的。樵夫难为情的拒绝道。 应回,动手。萧怀玉大喊。 靠近樵夫的袁应回便伸出了手想制服,而那樵夫反应迅速的躲开了。 果然有猫腻。萧怀玉道,抓住这个樵夫。 除了王大武与袁应回事先知道些什么,其余六人皆是一头雾水。 樵夫身手并不弱,袁应回很快就败下阵来,王大武举起斧头向其劈去,樵夫躲闪,欲逃。 萧怀玉也拿起一把斧头,拦住了他的后路,三人将他围在了半山上。 樵夫挑眉,看着萧怀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州早就下了令让百姓往西迁移,就算你真的是樵夫,可楚国的冬天湿冷,这样的天气所打的柴根本卖不出去。 冬日的山中十分湿冷,从小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对于四季雨水很是了解。 齐国与楚国城门关闭的时间并不一样。萧怀玉看着天色,你所说的,是齐国的宵禁时间,而非我楚国。 你一个楚国底层士卒,怎知晓这些?樵夫挑眉道。 是啊,什长,你怎么会知道齐国关城门的时间? 废什么话,拿下他!萧怀玉并没有上樵夫故意拖延时间的当,于是大呵一声道。 然而九人合力,仍旧没能抓住樵夫,因为在山坡上,无法展开身手。 快去通知其他人。萧怀玉朝王大武道,很可能我们的城防已经被齐国知晓了,绝不能放走他! 好。王大武应下,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八人追赶至一处山谷时,樵夫又遇到了另外一支搬运城防石头的楚军。 见到战友,他们大喊,抓住那人,是齐国派来的细作。 声音回荡在山谷,而那樵夫也被顺利擒获,就在楚兵们带着樵夫准备靠近时,萧怀玉拦下了伙伴们。 这些楚兵,不对劲。萧怀玉道。 什么不对劲,他们身上穿的,不正是楚甲吗?袁应回道,而且还帮忙抓住了贼人。 这山中,都是领了任务出来的,萧怀玉说道,你看看我们,全都分散在各地,他们这般整齐划一,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丢了手中的累赘,拔刀作战,就像是 萧怀玉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接应临沂公主的齐国队伍,那也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是齐兵!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怪不得一个个面孔如此之生。 不能放他们入城。萧怀玉道。 可我们就八个人。几个士卒惊吓道。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功勋。袁应回第一个站出来道。 大武去叫人了,我们先周旋,不要提前暴露。萧怀玉道,到时候立了功,咱们什平分。 听到这儿,众人都听命于萧怀玉,我们都听什长的。 什长你会周旋吗?袁应回抛出了一个难题。 不会。萧怀玉耿直的回道,但可以试试。 说罢,她将斧头别进腰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走向那支伪军,跑呀,再跑呀? 呸!樵夫吐了口唾沫,算我倒霉。 这个细作定是偷了城防,差点让他跑了。萧怀玉又道,幸好遇到了你们。 举手之劳而已。领头的伪军说道,没有想到城中竟混入了细作。 是啊。萧怀玉与之一唱一和,把这人抓回去交给大将军,定能讨不少赏呢,这赏 伪军们意会,笑眯眯道:人虽是我们抓到的,可毕竟是你们发现的,所以这功,我们就不贪了,不过这赏嘛,好歹咱们弟兄也是出了力的,你看,手磨破了。 萧怀玉点头,知道知道。这群人不贪功,便让她更加肯定是齐兵的伪装。 功勋都要记录在册,而伪军定然是没有名册的,又怎敢领功呢,至于赏赐,那都是可共享的身外之物。 作者有话说: 那啥,本文全架空哈,无任何历史凭据,疆域的话大概就是,楚国拥有的是湖南湖北荆楚一带,东边是齐国,安徽一人一半这样子。 而燕国则是北边,外族几乎都在西北,也就是燕国一直在抗打(这也是定性为他弱的原因之一) 临沂公主前期对萧怀玉的影响蛮大的,像这种察言观色,包括送了她兵书(不过那本兵书对玉玉作用不是很大,因为整体是讲用仁义治国,不止有兵法,所以不完全是一本兵书,临沂送给她,是有目的,因为她从萧怀玉的身上也看到了杀伐) 第35章 萧怀玉的功勋 燕国 由于关口狭隘,柔然铁骑被彻底阻挡在关外,并且死伤了一部分前锋。 一同遇伏而死的,还有被当做阵前卒的无辜燕民。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大怒,看着折损的兵马,他便拿燕国的女人出气,并大骂道:你们的国家抛弃了你们。 大汗,燕国在此地设伏,且毫不顾这些女人和孩子的安危,足已说明王城的防守空虚。郁久闾·赦仑的谋臣提醒道,这里的伏兵,应该也不会太多。 第46章 谋臣的话让郁久闾·赦仑下定了决心,我们已经来到了燕都脚下,不能前功尽弃。 郁久闾·赦仑拔出弯刀,来到了铁骑最前,柔然的勇士们,燕国的都城就在前方,只要我们踏过去,就有无穷无尽的财宝与女人。 它可以使我们的部族强大,为我们繁衍生息,熬过这个寒冬。 在可汗的激励下,柔然铁骑强行入关,他们的野蛮与强横,很快就冲垮了慕容岚所设的第一道防线。 充满机关的沟壑,都被尸体填满,有的燕军,因为畏惧而从防线上退逃,柔然铁骑踩踏着尸体入关。 慕容岚跨上马,拿起一把沉重的马槊,清点出一支最强劲的骑兵,准备从柔然铁骑的中间突然杀出,扰乱他们的军心,此去,可能九死一生,但若不去,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死。 公主,您要亲自去吗?副将们担忧道。 我姓慕容,慕容家的子孙,从我慕容岚披甲那一刻起,此生便已许国。慕容岚道,一声令下,她带着骑兵进入了山间的小道。 趁燕军将士阻拦柔然铁骑,与之厮杀时,慕容岚带着骑兵从山上忽然杀出。 将柔然的先遣部队拦腰截断,杀! 最前头的柔然士兵被左右夹击,惊慌之下发生了踩踏,有的则掉进了陷阱之中。 而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就在这队伍之中,他火速整顿兵马,利用人数优势反击,不要惊慌,我们兵众。 然而慕容岚却并没有与他们僵持,在冲散柔然铁骑后,便带着人马火速撤离。 由于柔然人对地形的不熟悉,郁久闾·赦仑下令追赶,却遭到了伏击,损失惨重。 柔然铁骑被阻拦在了第三道防线上,骑兵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中,本就不占优势,在燕军几番突袭后,柔然的军心开始涣散。 燕骑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要杀上数十人,并且没有任何规律。 柔然士卒恐慌的看着四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们吓破胆。 就这样,双方缠斗持续了整整一天,慕容岚带着一万人马,将柔然十万铁骑挡在了关外。 然而燕军的死伤也十分惨重,她带去的骑兵,只回来了不到一半,防线上死去的人足有数千,而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公主,明日让末将去吧。留下来指挥最后一道关卡的副将劝道,您都伤成这样了。 越是这种时候,慕容家便越不能退缩。慕容氏是整个燕国的军心,慕容岚重新穿上盔甲,态度坚决道,明日太阳升起,又将是一场恶战,我一定要守住此地,等父亲回来。 然而还未等太阳升起,山中便传来了兵乱的声音,在谋臣的提醒下,郁久闾·赦仑放弃了强攻,而是利用人数的优势,将铁骑分成数批轮番入关。 柔然想用这样的方式将燕国的守军耗尽,杀! 慕容岚不得已再次拿起武器,带伤作战,然而还未等她出帐,便被一把环首刀逼得退回。 你?慕容岚惊恐的看着持刀的男子,周崇,你竟敢背叛燕国。 这是你们逼我的。周崇恶狠狠的说道。 副将欲大喊,旋即被几个伪装成燕军的柔然士兵擒住。 燕国有哪里对不起你?慕容岚挑眉道。 这就要问你的父亲了。周崇冷漠道。 慕容岚欲拔出手中的刀,却被周崇提前发现,他怒嚎一声,将还有伤的高都公主一脚踢至胡床上。 ※ ※ ※ ※ ※ ※ ※ ※ ---- 楚国 许是心虚的缘故,伪军们对于萧怀玉十分热情,并希望借这支队伍,能够顺利混入城中。 萧怀玉打量着他们,铠甲未附着的地方,似乎有不少伤口,那是被山中荆棘划破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并非走正路而来,这也进一步证明了萧怀玉的猜疑。 除了搭话,萧怀玉还主动让士卒们帮忙搬运石头。 这怎么好意思呢。伪军们拒绝道。 都是弟兄,有什么不好意思。萧怀玉道,况且这可是守城的宝贝,多拿一些,就多一些保障,齐人狼子野心,到时候这些都能派上大用场。 萧怀玉边说边注意伪军们的神色,这是她从临沂公主身上学来的,察言观色。 这些大石头,要是从数丈高的城楼上砸下,那些齐人肯定会成肉酱。萧怀玉又说道。 只见那些伪军听后,心中明明害怕,却依旧还要强颜欢笑的附和。 没走多久,王大武便带着其他什的兄弟赶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武器。 听到脚步声后,萧怀玉朝袁应回撇了一眼,动手。 八个人举起手中的石头砸向身侧的伪军,凹凸不平且重达数十斤的石头足够破甲,将头颅震碎。 在一瞬间,二十余人的伪军队伍,便折损了六七人,萧怀玉身侧的领头齐兵反应迅速。 躲开砸击后,他将萧怀玉一脚踹开,随后拔刀拼杀了起来。 他们是齐军伪装的!萧怀玉什下的士卒朝援兵们喊道。 很快,这小股人马便被赶来的楚军围了起来,萧怀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腰间摸出斧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樵夫走到前头,那领头的齐军对其似乎很是恭敬。 我猜,是由你查探地形,刺探情报,然后安插这些人混入城中,好在交战时里应外合。萧怀玉说道,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你们不必知道。 樵夫皱起眉头,随后往后退了一步,拦住他们。 他想逃!萧怀玉大惊道。 两军厮杀在一起,萧怀玉抽开身,捡起一把环首刀,向那逃离的樵夫追去。 她不知道樵夫刺探了多少情报,只知道若放他回去,一定会影响到局势。 从小就野惯了的萧怀玉,无论是在水中,还是田地里,以及山间,都十分的灵活。 她拿起斧头向樵夫重重扔去,但被她躲开了,然而正是这躲闪让他脚下一滑。 眼看着被追上,樵夫拔出手中的刀便与萧怀玉在林中对拼了起来。 在他刺探的情报中,被派去做苦力的都是一些刚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但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出手的狠毒,还是观察能力,都不似一个只打了一场仗的小卒。 就好像经历了无数生死搏斗,让她掌握了最快的杀人技巧,每一刀所攻击的都是致命的要害。 樵夫因为没有穿甲,所以在刚刚与众人的搏斗中受了伤,加上逃跑时所摔,所以在与萧怀玉打斗时逐渐落了下风。 他拼死砍下一刀,却被萧怀玉持刀挡住,但同时萧怀玉也被震退了好几步,就连手都在颤抖,这是她们之间原有的差距。 但萧怀玉胜在年轻,还有成长的空间,樵夫看着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我就是死,也绝不能让你活下来! 二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处,樵夫带着萧怀玉滚到山下,即便满嘴鲜血,体力透支,可眼里的杀心却依旧不减。 他拼尽全身力气刺向萧怀玉,萧怀玉从地上爬起,锋利的刀划开了她的胳膊,她拿着刀将樵夫刺来的刀挡开。 却又在瞬间被他挥来的刀压下,樵夫嘴里冒着鲜血,用尽力气将萧怀玉压得跪了下来。 去死 嗖! 一声箭响,羽箭穿过樵夫的头颅,他大瞪着充血的双眼,应声倒下。 萧怀玉将尸体推开,撑着刀从地上爬起,王大武找来的是巡逻的士卒,里面恰好有一个射士。 什长,什长。 你受伤了。王大武看着她流血的胳膊说道。 皮肉伤不碍事。萧怀玉。 这次作战,因为齐军的临死反扑,所以楚军也有伤亡,萧怀玉的麾下又少了一人,袁应回也受了伤。 萧怀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木头与藤条做了一个担架,先把兄弟们抬回去。 是。 城外不能久留了。萧怀玉又向众人道。 城内 城外的事惊动了大将军陈文泰,看着身穿楚甲的齐军尸体,高层将领们都震怒了。 掌管城防的,是另外一名与陈文泰共同掌兵的大将,陈文泰侧头瞪了他一眼。 由于是权重的郑氏外戚,他便不惧陈文泰的恐吓,齐人狡诈,看着我作甚。 陈文泰命人拔开了他们的甲胄,并在那樵夫的衣服内衬上发现了城防的布局,虽不是很详细,却也将兵种,城防器械都记录了下来。 将领们看着地上的尸体,与木炭所画的图衣,细思极恐,若是让逃了,再让这群人混进城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47章 这是东境最重要的一座城,那一战,东齐连下三城,却止步于此,若是丢了此城,我们还怎么与陛下交代。 都说齐人最是老奸巨猾,日日将仁义礼智挂在嘴边,行的却是伪君子之事。 兵不厌诈,只要能行,又何管用什么计谋呢。 为稳妥起见,要改一改,我们的作战方案了。陈文泰说道。 大将军说的是。众人应道。 处理完齐军后,陈文泰又亲自前往营地接见了萧怀玉,发现伪军并围捕,记一功,你拦截了细作,让情报没有外泄,又是一功,爵升三级,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只有我一个人得到了功勋吗?萧怀玉首先说的并不是索要赏赐。 不,他们都有,但你是首功。陈文泰道。 经过上次孙鸣之事后,军中便再不敢有人偷领功勋,据为己有了。 我不要赏赐。萧怀玉又道,若是大将军要赏,就请厚葬与抚恤阵亡的那几个将士吧,他们因我而丢了性命。 死亡,在军中并不算什么,陈文泰道,他们今日的牺牲,能够保住千千万万的楚国子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你带来的。 陈文泰的话,让军中将士对萧怀玉纷纷投以敬佩的目光,尤其是她拒绝赏赐,为麾下阵亡的士卒请求抚恤。 原本按照功勋,萧怀玉能够从什长升至队长,从带领十人一什,变成五十人一队。 你的功勋,军中已经全部记下,等足够多了,吾便升你做屯长,若再立奇功,军侯乃至校尉,亦不是不可能。陈文泰又道。 大将军的话让一旁的百夫长很是震惊,作为辛字百人营之长,即屯长,从一个普通士卒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几乎拼了大半辈子。 只有小都统吴胥脸色平常,他并非出自边军,而是拱卫楚京的荆州都督所派来增援东境的,但也只带了一些新兵,如今都被编入了边军之中。 陈文泰再次看向小都统吴胥,这一次,荆州送来的新兵,给了吾一个很大的惊喜。 都是大将军治军有方。吴胥拱手道。 等陈文泰走后,营中将士将她高高捧起,第一次受到如此拥戴的萧怀玉有些惊慌失措,不要这样。她生涩又尴尬的结巴道。 萧什长,你可给我们新兵营争了一口气。 楚国边军,以十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一队,设队长,百人一屯,设屯长,二百人一曲,设军侯,千人一部,设校尉,将军领五部,以长史和司马佐之。 作为应征而来的卫卒,能至队长乃至屯长,便已是不易,更何况军侯与校尉,陈文泰之言,无疑也是给了军中底层士卒们一个信心。 他们这些人,也可以通过功勋来改变命运。 作者有话说: 军职不是立功后随便可以升的哈,要记住一个补缺问题。 因为不可能在没有纳新,以及军职没有空缺的情况下,把一个人挤下去换一个人,不过当战争频繁起来,补缺也就会很快了,后面开战,萧萧会往上慢慢爬,等有了一定军职,才有机会接触上层,也就是老婆啦。 爵位有二十多等,下面的几乎很低,但是会给田地,宅子,俸禄,普通人到了一定等级就是极限了。 军功是可以获取,主要是死亡率太高了,所以真正能拿到上面那些功勋,那真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了。 第36章 齐军的暴行 燕国 这一脚让慕容岚的伤再次加重,而周崇的武力是慕容恒所教,本就不弱。 一番打斗下来,慕容岚落了下风,周崇将人狠狠踩在脚下。 为什么?慕容岚趴在地上,满眼不甘的看着周崇,她苦守了关隘整整一日,只要熬过今夜,再死守一日,父亲就能带兵回援王城。 对,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眼神。几近疯狂的周崇,双眼布满了血丝,仇恨,不甘,杀戮。 慕容家给了你现有的一切,燕国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慕容岚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如此? 慕容家?永宁不是慕容家的吗,为什么要被你们嫁去楚国,周崇说道,你们慕容家的人,都是冷血无情,慕容恒亲自把女儿送走,而你这个做阿姊的,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送去和亲,却无动于衷。 不慕容岚想要挣扎。 可是周崇却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举起手中带血的刀,狠狠刺下,你们都该死,燕国也该亡了。 锋利的刀刺破的铠甲,脚下的人也没了动静,周崇拔出刀,向左右冷漠道:高都公主已死,城关必破。 ※ ※ ※ ※ ※ ※ ※ ※ --- 这个冬天,是九州最寒冷的冬天,齐楚燕三国同时发生战乱,柔然南下。 从北方刮来的寒风,席卷着整个中原大地,上位者用一具具尸体来填满自己无止境的野心与欲望。 武将们踩踏着堆成山的骷髅,站在了功勋的最顶点,这是用鲜血铸成的荣耀。 年迈的母亲站在汉水之东,忍受着狂风暴雪,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朝廷经过层层克扣仅剩不多的抚恤,有的,甚至只是一声死讯,还有的,什么也没有。 无声的哭泣,无助的呐喊,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在意,她们淹没在了汉水之中,被风雪吞噬。 楚国 齐国发动战争,而燕国看到了其中的利,楚国不愿再隐忍,这个冬天,汉水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就在陈文泰将东城的防御工事全部准备妥当,等待齐军进攻时,意外却发生了。 齐军忽然放弃攻打安州,转向了金州,金州地形复杂,对于生活在平原上的齐军来说,无疑是取短。 然而正因为出其不意,才让楚国措手不及,金州虽然也有防守,但兵力并不多,因为离安州近,可以调援。 眼下金州遭围,陈文泰不得不下令调兵前往金州解围,但却在兵力调遣上,却与另外一位将军发生了分歧。 楚国与齐国决裂,楚皇便从北边调了一支人马增援东境,其领兵者,正是郑皇后的胞弟,骠骑将军郑珩。 楚国在东边的大军,名义上虽由陈文泰一人调遣,但由于之前的安州之败,让楚皇有所顾虑,碍于陈文泰是老将,在军中威望极高,所以才没有降下实际的惩罚。 然而功高的老将一但打了败仗,能力就会受到君主的质疑。 如果这是齐国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将这里的兵马大量调往金州增援,他们再转攻东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郑珩指着沙盘提醒道,此城一破,后方将无险可守,到时候与齐国正面抗衡,我们有胜算吗? 再者,大将军擅防守,舍弃自己的长处,这并非上上之策。郑珩又道。 安州不可松懈,但金州也不可不援。陈文泰坚决道。 齐军在金州只会寸步难行。郑珩道,他们踏不过汉水的,因为荆楚的精锐会将他们挡在河对岸。 那金州的百姓呢?陈文泰问道。 金州的百姓,郑珩冷下嘴脸,眼里充满了冷漠,我只知道金州山匪横行,哪里早就不受楚国掌控了。 金州也是楚国的疆土,陈文泰大惊,这样做,无异于抛弃一州数城之百姓,这有失人道。 如果不这样做,就会上齐国的当,兵败的罪责,大将军担得起吗?郑珩问道。 兵败之罪,我的确担不起,但要我眼睁睁看着数城百姓被无辜践踏,我做不到。陈文泰道。 郑珩挑眉,大将军终究是老了,做事没有以前那么狠绝,这样瞻前顾后,如何带兵打仗呢? 我参军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功勋,而弃无辜百姓于不顾。陈文泰反驳道,如果一个军人,失去了他原有的心,用蛮力,用霸道,用无情征服一切,那么最终他也会被这些东西所击败,当他深陷泥沼的时候,他用这些东西得到的荣耀,并没有办法救他。 只有人心,才是永恒的胜利。 郑珩深深皱眉,安州东城的防守,你不能调动,死守安州,这是陛下的皇命。 但是你可以调动五千人马,你亲自。郑珩又道,东城,有我来守,但是功劳 这城是你守的,功劳自然也全归你。听出了郑珩的意思,陈文泰便顺着道。 好。听到陈文泰的答应,郑珩便拿出了自己那一半虎符,陈将军啊,何苦为了一群贱民,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呢。 第48章 陈文泰瞪着郑珩,眼里充满了不屑,这个,就不劳郑将军费心。 他将虎符拿上,清点人马时,郑珩又突然返回,最终陈文泰只得从新兵营中调拨,而将精锐留下来守城。 萧怀玉所在的屯辛字营,便也在调拨的军队之中。 为了虚张声势,解救金州之围,陈文泰特意在夜间拔营,并在马尾上绑上树枝造出更大的动静。 郑珩站在城楼上,手里还拿着一杯酒,很是悠闲的盯着出征队伍,这个陈文泰,是真蠢呢,还是装蠢。 来人。郑珩唤来将军府的司马,眯着眼睛道:写一道奏疏,送至楚京。 喏。 ※ ※ ※ ※ ※ -- 齐军大费周章绕狭道进攻金州,金州各城县令闻讯,纷纷弃城而逃,守城军官们更是将城中洗劫一空逃去。 只有一部分忠勇的边军将士与忠良之臣在据城苦守。 郑珩此举,明明是想让大将军当做诱饵,齐军若知楚军出城,必然会出击,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独吞功劳。陈文泰的副将打抱不平道。 您身为楚国的大将军,位在郑珩之上,却要受他节制,这 陈文泰叹了一口气,陛下宠爱中宫,又是靠外戚辅佐登位,郑氏一族的地位,不可用官职高低来衡量。 齐军军营 潜入楚国城内的细作虽然暴露,但是却也将一些消息传回了齐国,齐国宗室兼大将的宋成远得知楚国东城守备之坚,而楚国大将陈文泰又极善防守,于是利用齐国兵众的优势,分两路进攻。 报,斥候来报,楚军有大批人马正往金州方向移动。士卒飞奔入帐,将一支竹签密信奉上。 宋成远看着帐外漆黑的天色,能看清吗,有什么兵种,有多少人马? 只看到步骑兵,夜色太黑,具体人数无法看清,不过烟尘滚滚,地动山摇,应当不少。士兵回道。 虚张声势而已,宋成远道,领军的人,可看清楚了? 是楚国大将陈文泰亲自领的兵。士卒回道。 好。宋成远拍案大喜,金州的攻势不要停,等陈文泰的大军靠近,就算不能一举歼灭,也要拖住。 喏。 宋成远将木架上的兜鍪取下,随后拿起一杆马槊,调集所有人马,随吾,攻城! 喏。 金州 金州与安州相邻,陈文泰带着大军很快就抵达了金州,山中弥漫着腐臭味,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在崎岖的山路中,甚至有士兵被尸体拌倒而惊慌大叫。 当陈文泰马不停蹄的赶到时,金州已有四座城沦陷,齐军在城内烧杀掳掠,如漠北柔然一样,军官放纵着下属,他们争抢与虐待女性,军旅生活苦闷,压抑已久的兽性,让他们在夺下城池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城池变成了火海,村庄也被尽数烧毁,年迈的老父抱着死去的女儿投身入了火海。 浑身是血的孩童跪在母亲身旁哇哇大哭,这就是战争之下,百姓们最惨烈的哭声,即使是上位者听到,却仍旧忽视的哭声。 一阵号角声响起,作乐的齐军纷纷出城迎敌,蛰伏在山腰的伏军向下俯冲。 有着多年领兵经验的陈文泰并没有因此慌乱,即便这五千人马里,有半数是新兵,不要惊慌。 在鼓声变动之下,楚军很快就结成了防御之阵,并且在山林中作战,他们比齐人要更有优势。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陈文泰下令熄了火把,凭借脚下的声音与气息来判断敌人的远近。 齐国派往金州战场的将领,是宋成远的心腹偏将梁逸,他站在半山腰,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齐军的暴虐行径,正是他所下的令,他用这样的方法来激励将士夺城,也成功用此法在短时间内,克服了齐军的短板,而顺利拿下数城。 取楚国大将人头者,赏爵千户。梁逸一声令下。 齐军便向山下杀去,山脚很快就陷入了两军厮杀之中,楚国地形复杂,这些从各地征来的士卒,许多都是习惯了山路,因此在山中作战上,楚军要占据优势。 通过混战之后,齐军逐渐摸清了楚国援兵的人数,站在高处的梁逸哈哈大笑,区区几千人马,也妄想夺回安州? 然而尽管齐军在人数上碾压,但在漆黑的山中,并没有占上风,楚国大将陈文泰手持一把大刀,仅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冲下来的数十个齐军拦住,并用刀将之挑起,摔死在了树桩上。 齐国小儿,胆敢犯境。陈文泰怒吼一声,吓得齐军们纷纷往后缩。 梁逸看着山脚,大怒道:杀了陈文泰,大将军有重赏。 在功勋的诱惑下,齐军们前仆后继,局面陷入了僵持。 萧怀玉听着鼓声迅速指挥第二什结成防御,虽然在夜中,但她能透过那丝弯月洞察敌人的方向。 不要惊慌,也不要害怕,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所牵挂的人,求生的欲望,就是你们克服恐惧的方法。在萧怀玉的指挥与激励下,第二什的士卒奋勇杀敌。 刀手近战搏杀,并且防御,由于只有萧怀玉一人手中有槊,所以她变成了主要的进攻人员。 尽管如此,队伍中还是出现了伤亡,来不及多想,萧怀玉只能握紧手中的槊,将看得见的敌人一一击退。 大武,小心身后,八个人,在一番苦战之后,最终只剩下五人,若不是萧怀玉反应迅速,王大武今夜恐怕也要长眠于此,什长,太黑了,根本就看不见。 大将军为什么要熄了火把。众人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们兵力太少,如果暴露于野,将会彻底被围。萧怀玉说道,那边有光。 厮杀时,他们被齐军逼到了一处山脚,然而当萧怀玉看到火光时,却彻底傻了眼。 这火,是吃人的火,几乎一整个村庄,都被大火吞噬着,萧怀玉闻到了浓烈的人肉之味,听到了百姓们撕心裂肺的哭嚎。 底层百姓的哭喊,并没有让这些人放下手中的屠刀,这样的暴行,让从底层而来的萧怀玉,彻底怒了。 如果不是参军,她将与这些人一样,卑贱如蝼蚁,任人宰割,甚至不会有人在意,该死的,是你们! 但仅仅只是握抢厮杀并不能改变什么,纵然她有以一敌百之勇,也无法扭转局势,解救无辜百姓。 她从山间回响的齐军鼓声中分辨,最后找到了敌军指挥所在的大概位置,于是从一名死去的射士手中,掰开了他紧握的弓箭,她将目标看向了另外一座陡峭的高山。 大武、应回,掩护我上山!萧怀玉道。 作者有话说: 大将军,骠骑将军都是荣誉称号,散阶 战争是残酷的哈,每个时代,只要是爆发战争,人口都是急剧减少的。 第37章 队长萧怀玉 金州地形复杂,山体陡峭,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对于险象环生的山路,萧怀玉没有丝毫犹豫。 云梦虽以湖泽为主,可在南方也有不少高山,母亲怀妹妹时因为饥荒,导致妹妹出生后,便一直体弱多病,家中没有钱为其抓药治病,只得靠她上山采药,经常攀爬云梦之南的悬崖峭壁,故而身手比常人敏捷,这也是她敢爬山的原因之一。 在军营里的磨炼,战场上的厮杀,她的手上已经不知脱了多少层厚厚的茧子,萧怀玉背好弓箭,从尸体上拔出几只箭矢。 什长。兄弟们担忧的看着她。 不要怕,萧怀玉宽慰道,掩护我到那座山脚。 于是几人便随着她一路杀到了一座山下,陡峭的崖璧根本无路上去。 第一步就被长满了青苔的石壁所拦,这时,什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了出来,什长,踩着我上去。 我们替你掩护。王大武紧握着刀,与其他两个兄弟掩护着二人。 然而这个峭壁的高度实在太高,萧怀玉抬头看了一眼。 男人忽然说道,什长踩着我的手,我托您上去。 萧怀玉看着距离,随后将丢在地上的步槊重新拾起,好。 男人放下手中的刀,稳稳的扎着马步,合起双手,然而齐军实在众多,王大武与另外二人根本无法防守过来。 一名齐军紧握手中长刀,向男人刺去,锋利的刀刺穿他的甲胄。 汉山!众人大惊,袁应回愤怒的举刀,将那齐军的胳膊砍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分心转身搭救时,倒地的齐军忽然双手握刀,向他的大腿狠狠扎去。 第49章 啊!一声嘶吼。 应回哥。王大武转身怒吼,将那齐军的头颅砍下。 萧怀玉本想先去退敌,只听见扎马步的男人大吼一声,快,快! 萧怀玉心中一震,她紧握手中的长枪,抬腿踩上了他的手掌。 男人不顾伤口的剧痛,拼尽全身力气将萧怀玉一把托起,呀! 他的的双目已经充血,嘴中也全都是血水,嘶吼,足够震慑周围所有人。 在他的托举之下,萧怀玉腾空而起,她抓紧手中的槊一把扎入峭壁之上的黄土里,随后握着槊杆,用手臂的力量支撑起自己跳了上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耗尽全身力气倒在血泊中的士兵,刀光剑影之下,二人对视了一眼,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信任。 萧怀玉绑好缠在腰间的弓和箭,旋即朝更高的山顶爬去。 金州的冬天格外湿冷,山上刚下过雪,峭壁十分湿滑,加上漆黑的夜色,根本看不见路,在她攀爬的路上,她已经摔了好几次。 冻僵的四肢,都已经磨出了血痕,这段并不长的路,萧怀玉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终于,离山头只剩几丈,然而又被一面陡峭的岩壁拦住,好在并不是很高,她试着攀爬,却都栽了下来,最后伸手抓住了峭壁上的荆棘,疼痛并没有让她松手,这是弟兄们用鲜血,用性命换来的希望,她不敢松手,也不敢放弃。 随着她的用力,手掌被荆棘刺破,最终她拽着荆棘爬了上去。 一路跌跌撞撞,萧怀玉终于来到了山顶,而齐军的指挥,就在对立的山头,她分辨着齐军的军鼓,最后朝鼓声的方向慢慢靠近,终于找到了一个射程最近的地点。 听着山下响彻山谷的厮杀之声,以及齐军在楚国境内的暴行,烧毁的村庄,被凌辱至死的无辜妇女,无辜孩童的哭喊,都化做了萧怀玉的手中的力量。 她瞪着山腰,并没有着急拉弓,因为她寻到了声音,却无法辨别哪个是主将,一旦打草惊蛇,便会功亏一篑,萧怀玉在等天色,因为,天将拂晓。 东海之上一道白光划破了黑暗,金州只有群山,所以天亮要晚一些,随着太阳渐渐从山脚爬上。 萧怀玉终于看清山腰上的人,果然,指挥与军鼓在同一处,她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手中的弓。 这是她,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希望,活下去的机会,萧怀玉屏住呼吸,想起了小都统吴胥亲自教她的骑射。 啾! 随着一声箭响,山腰中响起一阵惨叫,梁逸摔下马,被射中了一支眼睛。 左右惊慌不已,将军。他痛苦的呻吟着,救我,救我。 虽没有一击毙命,但这样的伤,若得不到及时医治,便也会血流而亡。 众人遂将梁逸抬回城中医治,群龙无首,齐军也因此鸣金收兵。 天色逐渐明亮,陈文泰将身上中的箭斩断,听着齐军的鼓声,于是抬头向山腰看去,便见得敌军大将梁逸中箭倒地,顺着出箭的方向,他看到了对侧峭壁上的小兵,身影很是熟悉,大为震惊。 敌军大将梁逸负伤,并敲响了退兵的号鼓,于是陈文泰便想准备率军追击。 就在陈文泰即将发号施令时,安州城中却传来了紧急军,报,齐军主帅宋成远率齐军主力部队进攻东城,东城,危在旦夕。 怎么会?陈文泰大惊失色,我只带走了五千人马,东城防守坚固 来不及多想,陈文泰当即帅兵赶回,副将的祖籍便是在金州,他看着家乡百姓正在遭受战火吞噬,于心不忍道:大将军,金州怎么办,我们若是离去,齐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军已夺金州四城,若是再往西去,便到了荆楚。副将提醒道。 齐军要想全部拿下金州,便要经洪城再到治地,派一队人马留下来守城吧。陈文泰道。 大将军,一队人马五十人副将有些着急。 东城要紧。陈文泰挑眉,五十人只是做拖延之用,入城后,立马派信渡江,前往西阳郡求援。 喏。 孤城难守,谁愿留下?陈文泰问道将士们。 血战过后的楚军将士皆沉默不言,我。从山上下来的萧怀玉自告奋勇的上了前,百姓是无辜的,身为将士不能守护百姓,这是耻辱。 随后整个辛字营的将士都站了出来,恰好还剩四十七人,而百夫长与两个队长都已战死, 陈文泰看到了她手中的弓,于是问道:是你上的山? 是。萧怀玉点头。 好,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吾先升你做队长,带领辛字营剩下的兵马前往洪城,一定要守住它。陈文泰道,我会派人渡江前往西阳郡求援。 萧怀玉本还想替汉山说些什么,但军情紧急,陈文泰不敢多停留一刻,随后便安排了一名金州士卒为之带路,自己则带着大军向南折返。 萧怀玉什下的士卒,加上自己只剩四人,经过提拔后,忽然变成了四十八人。 山头的那一箭,让她升任了队长,但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她想找到汉山的尸体,却因为不敢耽搁而只能带兵离去。 将武器、弓箭、盔甲全部捡起来,带到洪城。萧怀玉道吩咐道。 辛字营的将士们,面对这位临时新任命的队长,没有一人不服从,萧怀玉这个名字,在辛字营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屯长。 萧怀玉没有打过防守战,也没有守过城,但她却将陈文泰防守东城前的准备记了下来。 齐军的将领已被她射伤,所以她还有时间准备,在出生于金州的士卒带领下,众人抄小道来到了洪城。 却发现作为关城的洪城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只有一些年迈无法走动老者还留在城门,而其他官民早已逃之夭夭。 此城乃是深入金州的必经之道,除此之外,这座城池身后的群山,被金州最大的山匪占据着。 进攻金州的齐军足足有上万人,就算经过昨夜损耗,也不是五十人能够抗衡的。 或许陈文泰是知道了齐国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东城,所以才将全部兵马调回。 东城有数万人防守,陈文泰调走五千,且是新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纰漏,所以他才放心出城,然而他却忽略了守城的郑珩,年轻气盛。 萧怀玉进入洪州后,便命人勘察地形,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关城,易守难攻。 城中的伙房营还煮着粥,但粥已经凉了,显然城中的官民在听到前方城池失守后,连锅中正在煮的粥都不顾了,纷纷弃城而逃。 经过一夜厮杀,将士们早已经被疲惫与饥饿缠身,队长。 萧怀玉看着锅里用粟熬成的粥,于是舀起来亲自试了一口,发现无毒后才让将士们享用,吃吧。 众人如饿虎扑食一般,很快就将几锅粥瓜分干净了,袁应回受了伤,与其他伤员一同蹲坐在城头上,萧怀玉替其包扎伤口,王大武端来了两碗冷粥。 队长,你们肯定都饿了。王大武说道。 萧怀玉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一定将会是更加艰苦的战斗。 吃饱喝足后,她旋即下达第一道命令,搜集城内所有粮食,为守城做准备。 又将城门锁死,并搬来巨物堵住,挑选出十余会弓·箭的士卒作为射士,搬运石头,圆木,以及可以点燃的火油作为守城器械。 ※ ※ ※ ※ ※ ※ ※ ※ --- 西阳郡 陈文泰派去的人很快就抵达了西阳郡,此时的西阳郡守,正在梅园中听琴,附庸风雅,怡然自得。 使君,大将军派人求见。 西阳郡守睁开眼,大将军?他伸出藏在袖子的手放在炭盆上烤了烤,难道东城失守了? 下官不知。 西阳郡守盯着梅园思索了一番,随后起身接见了陈文泰的人。 金州?他似错愕的看着士卒,东边正在开战,而西阳郡是备战郡,总共就那么点兵马,若是渡江去了金州,那西阳郡如何? 大将军说,只要有他在,齐国就破不了东境。士卒回道。 西阳郡守仍有所犹豫,我只是一个郡守,这种事情,当上报陛下裁决,怎么能够私自做主呢。 使君,士卒跪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若犹豫,那金州百姓便要惨遭齐国毒手。 州郡地方官,私自调兵离开治地,这可是谋逆之举呀。西阳郡守道。 大将军说,一切罪责,都由大将军来承担。 第50章 作者有话说: 萧的军功,都是拿血换来的,不过因为她是主角啦,光环也是有的,不然怎么做主角。 第38章 空城假象 金州·齐军营 主将营帐内传来一阵阵哀嚎,齐军大将梁逸咬着一把匕首,将箭拔了出来,随后便昏死了过去,副将们紧张的等在帐外。 最终,在军医的救治下,梁逸脱离了危险,但丢了一只眼睛。 将军洪福齐天。副将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梁逸脸色惨白,他看着那支箭,回想起了中箭前之时,那箭是从对面山头突然射来的,那时他正低着头观看山下局势,对面山体陡峭,并无登山之路,别让我找到,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我昏迷了多久?他虚弱的问道。 副将伸出手,并道:陈文泰已经回援了,不过大将军应该攻下了东城,上头有令,命咱们拿下整个金州。 穷乡僻壤,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搜不出来。梁逸躺在榻上说道。 将军,还按之前的路线吗?副将小心翼翼问道,金州混乱,陈文泰一走,估计也就没人守城了。 没看见老子受伤吗?梁逸恼火道,因为重伤,让他连下地都没有力气。 将军且在营中养伤,末将愿为先锋,为将军拿下金州。属下连忙又道。 梁逸受了重伤,无法亲自上阵,于是便派麾下校尉领两千人马,继续向西进攻。 此时,金州已陷三城,下一城,是通向金西的必经之地,洪城。 齐军拔营向西时,已距离萧怀玉入城过去了整整两日,她将所有可收集来物资以及装备分发下去。 城楼上堆满了防守城池的石头与圆木,兵器库里的弓箭也都被搬了出来。 萧怀玉将从战场尸体上脱下来的铠甲拿出,并让将士们换上。 又带着人收集稻草扎成人样,并套上他们换下的破损甲胄。 城楼的瞭望塔上也安排了士卒轮流值守,十二个时辰不曾间断想,为的就是防止齐军突袭。 正直深冬,金州忽然下起了雪,为抵御严寒,萧怀玉命人在废弃的铁锅中生起了一堆火。 队长。几个出山狩猎的士卒带回来了几只兔子。 这让许久都没开过荤腥的将士们眼馋了起来,萧怀玉正在组织士卒布置城防,陷阱差不多已经埋好。 队长。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兔子,你们自己处置吧。 好嘞。 几只兔子很快就被架到了火上,将士们闻着肉香,口水直流,狩猎到兔子的主人,将他们伸来的手一一打开,旋即拿起一支烤好的兔子找到了萧怀玉。 队长,您比我们都辛苦,您先吃。士卒将兔子递到萧怀玉眼前。 从战场上退回城中,萧怀玉一直没有休息,高强度的劳作,不眼馋这兔子是不可能的,她伸出手只掰了一支兔腿,并说道:其余的,分给他们吧。 队长,还有呢,不止是兔子。士卒想将整只兔子都给萧怀玉。 已经够了。萧怀玉说道,并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队长,我是第八什的什长薛奎。薛奎回道。 萧怀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守城之战会异常坚辛,射士必然是主力,你能狩猎到冬日的走兽,箭法一定不差,去教教他们吧,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活下来。 听到萧怀玉的话,薛奎热泪盈眶,喏。 萧怀玉拿着兔腿,就在忍不住咬下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后她将被风雪吹凉的肉塞入怀中,拿起插在地上的步槊便往伤兵营赶。 在战争期间,军营对于伤兵的处置尤为残忍,一但失去作战价值,便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洪城内有不少伤兵,是萧怀玉命士卒们收捡兵器时因为于心不忍而救下的。 袁应回受了腿伤,是王大武将他背回来的,这些短时间内无法伤愈的病员,在这种紧要的时候,便失去了与其他士卒同等的供给。 萧怀玉找到袁应回,偷偷将怀中的兔腿塞给他,应回。 这两日只靠冷粥果腹的袁应回,看到肉食后,着急的狼吞虎咽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队长? 他把兔肉塞回了萧怀玉,他知道,这是属于萧怀玉的补给,齐军即将来犯,此时身为队长的萧怀玉,更需要补充体力的食物。 你吃吧,还有呢。萧怀玉解释道,我已经吃过了。 给您拖后腿了。袁应回愧疚的说道。 怎么会。萧怀玉也很是自责,如果不是你们,我又如何能爬上那座山,可是好处,却全被我拿了。 萧怀玉因功升任队长,如果此次她活下来了,那么相应的爵位也会提升。 这功,本来就是队长的。袁应回道,要不是队长在保护我们,我们早被齐军杀了。 轰隆隆 忽然地面一震抖动,萧怀玉拿上武器连忙出帐。 是齐军。瞭望台上,士兵敲响了悬挂在梁上的铜钟。 全军戒备! 楚军将士全都在这一刻进入了作战状态,城门也被堵死。 萧怀玉拿上弓与槊登上城楼,看着齐军马蹄卷起的风雪与烟尘。 这样的烟尘,其人数不会少于千人,而他们,只有五十人,敌军以数十倍之多的兵力攻城,萧怀玉心中很是忐忑。 随后她想到了兵书上的话,兵不厌诈,以奇兵制胜。 于是当即命人偃旗息鼓,所有人都藏于城头之下,以伪造出无人防守的空城之像。 队长,这能骗过齐军吗? 我们只有五十人,且走的是山路,齐军应该不知道我们到了洪城。萧怀玉的心里其实没有底,只是作为现在守城的指挥,她只能通过这样的说辞稳住军心。 可是我们的城门是关着的。有士卒道。 我们来到洪城时,城门也是关的。萧怀玉又道,若城门开着,反倒让人觉得刻意。 城门紧闭,是因为守城的人数实在太少,敌众我寡,若失去了这座关城做倚靠,那么结果一定是惨烈的。 萧怀玉深知,他们承担不了齐军入城之后的结果。 齐军两名校尉各帅一千人马直奔洪城,两个将领一边赛马,一边打赌,齐军入金州,半天之内便破四城,楚人一向没有骨气,我想这西边诸城听到东边的惨状,估计都已经渡江而逃,拿下洪城,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就与吴兄打个赌,谁先入洪城,那城中的女人就归谁所有。 好。 两个将领便在山间的隘道赛起了马,良驹腿力足,身后的步骑兵根本无法追上,尤其是步兵。 吴校尉与林校尉又开始了。士卒们叫苦道。 谁让楚女多娇,引得人欲罢不能呢。 我听说楚国有一位公主,国色天香,比咱们的三公主还要貌美。 是不是平阳公主,她本来是要嫁入齐国的,可后来又因为九皇子死在了楚国,陛下大怒,才解除了这门婚事。 说起来,这次伐楚,就是因为九皇子的死,可惜了,没能见到楚国那位公主。 等灭了楚,自然就能见到了。 骑兵们快马加鞭,紧跟上两名将领,果然无人防守。 两个校尉大喜,就像白白捡到了军功一般,看样子像座空城啊 就在二人迟疑时,其中一人忽然陷进地底,厚厚的积雪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这些提前挖好的陷阱,经过积雪的覆盖后,与地面融为一体,让人察觉不出有丝毫异样。 吴校尉!同僚勒马大惊,与此同时赶上来的齐军骑兵也纷纷掉入了陷阱。 原本只有二人穿过时,脚下一切正常,直到骑兵们追上,重量随之增加,超过了承重之后,陷阱便开始塌陷。 如此一来,便有大批的齐军掉入了陷阱中,其中还包括一名校尉与几个军侯。 尖锐的竹阵刺穿了士兵们的身体,雪地里充斥着一阵惨叫。 听着城下的哀嚎,众将士不禁夸赞起了萧怀玉的足智多谋,队长特意将泥土加厚,原来是为了可以诱骗更多的敌军。 萧怀玉伸出手,嘘。 反应过来的校尉,抬头看着安静得只有风雪声的关城,怎么回事,难道城内有人? 先前梁将军带兵夺下金州东四城时,就已收到洪城守官已逃的消息,陈文泰已经帅军折回,城中应该无人防守才对。校尉身侧的军官说道。 第51章 赶到的齐国步兵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不敢上前,完全看不见泥土的雪地上,校尉也不敢贸然上前。 他旋即叫来几人探路,你,你,走到前面去。随后他又扔了一杆枪,并提醒道:插到地上。 于是几个士卒小心翼翼的踏着积雪,用长枪插入地面,来探路是否有危险。 萧怀玉带的兵力有限,光是这一个大坑便足足挖了两天。 许久,城中都没有任何动静,若是有大规模的部队驻扎防守,不可能如此安静的。 确认没有危险后,校尉并没有管掉入陷阱中的士卒,而是一声令下,破开城门者,重赏。 后面的大军绕开陷阱蜂拥而上,萧怀玉透过墙缝,见齐军已到射程,当即抬起手,射士准备。 十几名临时组成的弓箭手张弓起身,冲向前的齐兵军接连倒地。 萧怀玉拉弓,将准心对着射程之内的一名齐军屯长嗖! 只见那军官应声倒地,箭头正中眉心,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城楼上有人。校尉勒马大惊。 萧怀玉旋即命人将草人立起,营造出守城部队之众的假象。 在冰雾环绕的山城中,齐军看不清城楼上的人影,只是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守城队伍。 撤,快撤!校尉见阵势,一阵心慌,连忙拉住缰绳掉头逃离。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是个学习能力,悟性以及各方面都很聪慧的人,要不然她怎么能够灭齐呢。(又怎么吸引平阳,哈哈哈) 第39章 二守城池 因为突然遇到守城部队而惊慌失措的齐军,抛下了受伤的将士从洪城迅速逃离。 营地帐内养伤的梁逸知晓后,朝活着回来的属下大怒,差点牵动了伤口。 张柏舟!梁逸指着独自回来的校尉。 将军。张柏舟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将军,勿要动怒。军医提醒道。 梁逸躺着,缓和了一口气,对面有多少人马? 由于损兵折将,害怕会受到责罚,于是校尉夸大的说道:足足有上千人。 上千人?梁逸大惊,对于这个数字,他似乎并不信任,先前斥候说洪城守将早已弃城而逃,陈文泰的援兵也全数调走了,这些人马是哪来的? 张柏舟摇头,委屈的说道:他们挖了陷阱,并躲藏起来,伪造成空城的假象,因为事先得到消息,又因为大雪,城下并无异样,将军因为楚人而丢了一只眼睛,末将与吴校尉攻城心切,才误入了陷阱之中,致使我们的人马折损过半。 请将军责罚。张柏舟叩首道。 梁逸知道,自己这伤一时半会难以痊愈,而上面又下了令要拿下金州,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他便忍着心中的愤怒,起来吧,此事是斥候侦查之过,非你之失。 张柏舟激动得热泪盈眶,谢将军。 但兵败之罪不可免,梁逸又道,张柏舟,吾再给你五千人马,让你暂摄副将之职,拿下此城,戴罪立功。 张柏舟听后心中大喜,连忙叩首谢恩,谢将军。 他从帐中走出,从校尉跨越至将军,虽也只是低级军官,但中间的鸿沟犹如天堑,然而他却因祸得福,一直与他争夺功勋的校尉死在了洪城,自己也因此得到了提升,虽是暂摄,但只要拿下城池,他便能当上这裨将。 多亏那一箭,不然我怎会有机会呢。张柏舟心中笑道。 ※ ※ ※ ※ ※ ---- 洪城 齐军撤退后,城中将士对萧怀玉便更加信任与崇敬。 队长,您太厉害了,那齐军少说也有两千人,竟真的被我们唬住了。薛奎向萧怀玉投去了崇拜的目光,并坚信道,您一定能带我们守住这座城。 我们从今往后,就跟定萧队长了。 对。 将士们的呼声与夸赞并没有冲昏萧怀玉,她看着城楼下仓皇而逃的齐军,又看了一眼众将士,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临沂公主所说的肩负。 一城之安危,身后的百姓,身侧的战友,这都成为了萧怀玉身上的重担,现在,她不仅要自己活下去,也要带着他们一起活下去,守住这座城,守住金西百姓,守住他们生的希望。 等齐军彻底离开后,萧怀玉便带着几个人用绳索吊下城池,将陷阱里的齐军武器与盔甲找出,同时还缴获了八匹只受了轻伤或者完好的军马。 马匹贵重,即便是在军中,除了骑兵之外,几乎只有将领才能拥有。 对于伤员,想到被屠戮的村庄以及遭受欺凌的妇人,萧怀玉的眼中便没有了任何仁慈,杀。 覆盖在齐军身上的积雪再一次被染红,弓箭、武器、盔甲,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通过城楼上吊下来的篮子拉回城内。 好可惜,这几匹马都受伤了,看样子是没有办法站起来了。薛奎看着陷阱中被竹刺贯穿了肢体的马说道。 萧怀玉随后拔出刀,把这些马分成块,与武器一起运回城内。 啊?薛奎不解,只见萧怀玉手起刀落,身前的马便被肢解了。 你傻呀,兔肉是肉,马肉也是肉呀。王大武说道。 对哦。薛奎大悟,还是队长聪明。 现在是冬日,这些肉都可以存储,山城食物匮乏,可以吃的东西都要留意。萧怀玉提醒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纵有千般力气,也无法使出,所以我们要保证供给,才能守住这座城。 喏。众人回道。 队长,那这几匹马怎么办?士卒们将八匹马从坑内合力拉出,其中还有校尉的马,身体呈黑色,品相为最佳,前肢受了些划伤。 或许是因为主人的死亡,又或许是楚军们肢解伤马的残忍,马被拉上来时,性子烈得不愿屈从,差点将士卒拖倒。 萧怀玉便上前一把拽住缰绳,双手用力将其拉回,随后跨上马背,摸着它的鬃毛安抚道:不要惊慌,我们不会杀你。 就这样,黑马渐渐安静了下来,萧怀玉很是高兴,她先前骑的马都是官府的,而现在他们缴获了几匹可以自用的马。 你就当我的坐骑吧。萧怀玉说道,恰好缴获的兵器中,有属于骑兵的武器,这几匹马或许能有大用。 于是萧怀玉便为这几匹马打开了城门,回到城内后,萧怀玉当即让人煮了一锅马肉分给将士们,剩余的,为防止腐败,便埋进了雪地里。 吃饱喝足后,萧怀玉一刻也没有休息,因为她知道这座城是前往金州西的要道,齐军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她命人搜来一些草料喂养马匹,开始与众人商议下一次防守。 陷阱已经用过一次了,况且她们也没有时间再准备这样周全的伏击了。 我们人数有限,此城虽然坚固,易守难攻,但是光靠我们这几十人,总会有力竭的时候,一直防守也不行。萧怀玉道,况且我们不但人手紧缺,守城的武器也并不多,所以要趁敌人没有摸清城中情况是,出其不备。 众人围着篝火,听得很是仔细,萧怀玉说的,都是兵书上的策论,她没有实际运用过,但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她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守过城,萧怀玉和他们一样,但他们却无比信任萧怀玉。 眼下我们得到了八匹齐军的马,我要挑选出会骑马的七人,作为骑兵,这七匹马归你们照料,等到时机合适,随我出城作战。萧怀玉又道,出城的危险,是伴随着死亡,所以这七人必须要不惧死亡。 将士们听后沉默不言,但快,就有人响应了萧怀玉,队长,我的伤好了,我会骑马,算我一个。袁应回举手说道,缩在城中只是等死而已,这样憋屈的活着,我可不想。 很快就有不少人也跟着一起自荐,队长,我也会骑马。 队长,还有我。 好。萧怀玉很是激动,于是便挑选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士卒作为骑兵,并将自己在安州军营从小都统吴胥身上学到的骑兵作战方法教授给了众人。接下来,你们要练习马上作战,我会教你们。 喏。 队长好厉害。将士们又是一阵夸赞,什么都会。 以队长的才能,就是做将军也足够了。 是啊,等守城结束,队长的功勋,肯定能升任将军,最起码也得是校尉。袁应回说道,到时候,我就做萧将军的侍卫,替将军守帐。 第52章 萧怀玉牵着马走在前头,随后转过身说道:应回,你就这么点志气,可不像你啊? 应回跟了您这么久,也算看明白了,以您的能力,在这步兵营实在是屈才了,您待我们如此如手足兄弟,还愿意将功劳平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亏待了兄弟们,能跟着您,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袁应回憨笑道。 是啊队长,我们都愿跟着您。其余几人也附和说道。 来到城中一片开阔地,萧怀玉跨上马,你们跟着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活下去。 出城偷袭的危险,是九死一生。萧怀玉又道,时间有限,一刻都不能懈怠。 众人齐上马,喏。 ※ ※ ※ ※ ※ ※ ※ ※ 半日后,齐军卷土重来。 齐军来了。瞭望塔上,楚军士卒摇响铜钟,全城进入警戒。 萧怀玉换上从金州山脚下搜寻到的军官盔甲,命将士们躲在城墙下,由她独自一人手持长枪站在城楼之上。 齐军将领张柏舟并没有着急进攻,害怕有陷阱的他,不敢再让装备优良的骑兵上前,于是便让步兵先行。 确认没有了陷阱之后,张柏舟骑马来到城下劝降,然而他只在城楼上却只看到了一个人。 孤城难守,汝若识相,便开门献城,以免受战火之苦,枉送性命。张柏舟提醒道。 枉送性命的,是你们吧。萧怀玉看着城下的大坑说道,那里面躺着的,可都是你们的人。 陷阱里的尸体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还有不少是穿着盔甲的骑兵。 这让来到洪城的齐军惊恐不已,先前只是山路难走,但攻城略地似乎很是轻易,并且每夺下一座城池,便能尽情享受一番,他们以为来到洪城,也是如此。 若当真是孤城难守,你又怎会在这城下说这么多废话呢。萧怀玉又道。 因为你心中并没有底气,所以才想要劝降。萧怀玉又道,而我,知道此城你破不了,所以愿意与你多费口舌,早一刻晚一刻,对我来说,结局都是一样的。 口出狂言。张柏舟挑眉道。 你若不相信,尽管来试试。萧怀玉手握长抢,对着城下霸气的说道,其气势俨然盖过了张柏舟这个真校尉。 第40章 坚守城池 燕国 高都公主慕容岚已死!愤怒的周崇命人将消息扩散至全军。 慕容岚的死讯,致使燕国军心大乱,群龙无首,副将也被叛徒所斩杀,不到半日,柔然铁骑最终冲破了最后一道关隘。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率领大军继续南下,挥师王城。 此时的燕王都内仅有两万禁军,城门已经完全封锁,百姓们也都纷纷拿起了刀剑。 十万大军围城,其气势让群臣胆寒,就说行不通吧,高都公主这才守了不到两日,两万人马,如何抵御这十万铁骑。 王城并非坚城,如何守得住啊。早在柔然冲破高都公主所设关隘之前,便有许多臣民拖家带口南逃。 如今城门封锁,柔然兵临城下,有踏破王都之势,众人皆懊悔没有提前逃离。 就在柔然人学着中原的攻城方式,驾来战车攻城之时,一阵山摇地动,打破了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入主中原的美梦。 燕君慕容恒帅骑兵赶回了都城,燕骑之骁勇,尤其是燕君慕容恒所帅亲部,九州之上无人不知,铁骑所到之处,皆闻风丧胆。 柔然铁骑被阻挡在关外整整一天一夜,刚破关便马不停蹄南下,持续的作战,早已经让军中将士疲惫不堪。 面对燕君慕容恒的亲部铁骑,郁久闾·赦仑大惊,他与慕容恒交战数次,却从未胜过,柔然将士们也害怕得不敢再向前,这是从心底发出的恐惧,来自慕容氏。 该死!郁久闾·赦仑大吼一声。 若是早一日,燕都必破,慕容恒就算再厉害,也有他的短处。谋臣说道。 好东西都在王城内。郁久闾·赦仑觊觎都城里的财宝、粮食、女人,那才是燕国的最大储备。 大汗,已经够了。谋臣提醒道,这里是燕国境内,咱们的人马疲于奔波,若继续纠缠,久战对于我部,百害而无一利。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正面与慕容恒交锋,于是只得放弃掠夺王城,帅军北归。 燕国百姓们见柔然撤兵,于是便对燕君慕容恒山呼万岁,他们尊崇自己的君主,并拥戴于他。 除了对君主的崇敬外,百姓们并没有忘记,慕容皇族还有一人正在关外守城,正是她的拖延,才让燕君慕容恒及时赶到。 此刻关城已破,百姓们对于前方将士的安危不禁起了担忧。 如果不是高都公主将柔然铁骑拖住,恐怕王城已遭践踏与劫掠。 在太宰田漳的奏报下,慕容恒得知了长女守关之事,于是当即帅亲兵前往。 将柔然人赶跑后,慕容恒下令搜寻关城内的伤员,并对其进行救治。 慕容恒看着关城触目惊心的惨状,鲜血淌满了整座山谷,尸体累成了高山。 君上,高都公主用一万人阻挡了柔然十万铁骑,整整一天一夜。留守王城的心腹大臣陪在慕容恒身侧,而这一万人,有半数是未曾上过战场的老弱,大臣们,对公主并不信任,所以才 作为霸主,慕容恒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竟泛了红,他朝左右怒吼,找到我的女儿! 喏。 在全军将士的搜寻之下,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腰找到了身负重伤的慕容岚,以及一名副将。 君上,找到公主了。士卒大喊,还有气。 士卒找到高都公主时,她与一名副将都躺在血泊中,副将用已经僵硬的手,死死按住了高都公主流血的伤口。 正因为如此,才减缓了血流的速度,才让慕容岚一息尚存,而那副将早已被风雪冻僵。 岚儿!慕容恒没有多想,当即命人替高都公主救治,救不活她,寡人要你们全都陪葬。 ※ ※ ※ ※ ※ ※ ※ ※ 楚国 城楼上的楚人临危不乱,似乎根本不害怕他们攻城,劝降失败,加上不知道城内兵力如何,这让张柏舟心中恐慌了起来。 他骑在马背上,看着身后五千将士,一但退缩,那么他不但会失去梁逸的信任,很有可能还会受到责罚,丢了现有的一切。 面对军功的诱惑,张柏舟于是决定堵上一把,咬牙下令道:攻城! 步兵们搬来云梯,以及破门的冲车,萧怀玉站在城楼上,在敌军进入射程范围之前,命人用水浇下城墙。 早在之前,城墙就已经用水浇过而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因为天气严寒之故,被水淋过后墙面上的冰变得无比光滑。 待进入射程,萧怀玉再次下令,瞄准那些守卫攻城器具的齐兵,不要让冲车与云梯靠近城墙。 只要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破不开此城。萧怀玉又道。 从始至终,萧怀玉都没有彻底暴露守城兵马到底有多少。 洪城的城墙有数丈之高,极其坚固,两侧依山,如果不借助云梯,齐军根本无法破城。 萧怀玉张开手中的弓,朝抬着云梯的齐军射去,云梯队伍缺了一角,梯子往一侧倾斜,但很快空缺就被人补上,张柏舟下令步兵持盾挡在前。 城中会弓箭之人本就没多少,而弓箭的数量也有限,面对齐军的百倍之多的人马,萧怀玉也感到十分棘手。 很快齐军就来到了城楼下,但由于城墙光滑,云梯刚被架上便从墙体滑落。 张柏舟便下令一队士卒扶梯,萧怀玉见状,连忙道:钩锁! 城墙的小孔洞伸出了钩子,钩子将云梯扣住,随后一拽,又有其他孔洞中伸出了圆木,将洞前的梯子往外推倒。 云梯上的齐军就这样被活活摔死,然而齐军的鼓声却越发激烈,倒下之后,齐军将士们又迅速扶起。 萧怀玉收起手中的弓,搬起尖锐的石头,并嘱咐道:等他们快爬上城楼,再砸石头。 齐军们前仆后继的爬上云梯,城墙上的楚军搬起石头向下扔去。 被砸中的齐军头破血流,并将身后的战友全都带了下去。 城楼低下很快就堆满了尸体,但守城的楚军也因为暴露而被城下弓箭射下城楼。 只是齐军的伤亡要更大,由于山城泼水结冰,山中再一次飘起大雾,使得整个城池都被雾包裹。 第53章 齐军看不见城墙上的防守,面对数倍多的敌人,萧怀玉便借着大雾拿起了步槊,带着十余死士套上绳索先后跳下城楼。 不要全都下去,等我下去之后,你们再一个接一个的下来,让敌军误以为我们的人马很多。她提醒之后,拿起长枪纵身一跃。 城楼上也响起了激烈的军鼓,张柏舟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了急凑的军鼓,与楚军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张将军,楚军反击了。一名血迹斑斑的士卒跑回来奏道。 有多少人马?张柏舟大惊。 雾太大了,根本无法看清。士卒回道,但是城楼上一直有楚军下来,看样子不少。 啊! 还没等张柏舟反应过来,白雾中就响起了阵阵惨叫,几个齐军士卒惊慌逃出。 张柏舟被这些声音所惊,本就心中没底的人,不由得再次慌张了起来,他看着迷雾,于是下令撤兵,时不待我,先撤。 就这样,萧怀玉挡住了齐军的第二轮进攻,但楚军的伤亡人数也已过半,其中六人受伤严重,十七人受轻伤,九人阵亡,而她带下去的十三个死士,只回来了四人。 好在城门加固后并未被撞破,来不及悲痛,等齐军撤离后,萧怀玉便再下城楼收捡兵器。 将士们一个个疲惫的瘫倒在城墙上,没有军医,受了伤只能由自己或者战友帮忙简单包扎一下。 齐军的数量实在太多,若不是这场大雾,以及萧怀玉的应变,光靠他们这点人马,早就已经全部阵亡了。 不是说西阳郡会派人来增援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萧怀玉坐在墙砖上,撕扯下一块布,将自己腿上的伤包扎好。 洪城之西是哪儿?她看着带路来到洪城的一个士卒问道。 是金西,有几座城,但是守兵不多,恐怕不会来增援。士卒回道,不过洪城身后有五座大山,山上是金州最大的土匪窝,里面有不少山匪。 山匪?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城楼上叫苦不堪的伤兵,深知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且对于援兵,她已苦守多日,却不曾见任何踪影,便知,援军大概是不会来了。 在哪儿?萧怀玉像抓住了希望一样。 这些山匪经常劫掠周遭,无论士庶,并恨极了官府,肯定不愿意下山帮助我们。士卒提醒道,有可能队长去了,还会被他们扣留,他们都是不讲理的强盗,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愿不愿意都是你的猜测,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萧怀玉道,眼下她已到了技穷之时,所以只能冒险一试。 队长。士卒看着萧怀玉,我就是金州人,我知道这群人 我也知道。萧怀玉打断道,他们更恨齐人。 士卒愣住,萧怀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我过去,告诉我地点,我一个人上山。 什长,这怎么行?在一旁听着的袁应回与王大武起身道。 萧怀玉看着袁应回,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 可是洪城若没了你袁应回仍有所犹豫。 萧怀玉便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缺的,不是将。 袁应回瞪起双眼,他看着满地伤兵,似乎明白了萧怀玉的想法,于是没有再做阻拦。 第41章 绝境逢生 燕国·王城 燕国北地惨遭柔然掠夺,尸横遍野,燕君慕容恒只得留下处理。 高都公主为护燕国与王都百姓,与柔然铁骑血战,性命垂危。 王城内的百姓,纷纷跪地祈祷上苍,庇佑公主平安苏醒。 高都的公主英勇,也将慕容家的威望推到了顶点,百姓的虔诚与拥戴,就连燕君慕容恒也感到极为震惊,但对于女儿的能力,他并不意外。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慕容恒十分自责,但同时,王城内聚集的民心,也让慕容恒有一丝骄傲。 寡人时常感叹,若高都是男子,那该有多好。慕容恒倚在凭几上,与对坐的太宰田漳诉苦道。 公主之英勇,已不输任何儿郎。田漳说道。 寡人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恒道,若她是儿郎,寡人必立为太子,我燕国后继有人。 田漳从慕容恒的话语里听出了对太子昱的不满,但奈何是独子,君上,太子仁孝,对燕国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我们的北方,是柔然人。慕容恒道,燕国,不需要仁慈的君主,高都有狠心,也有决心,以及我慕容家的骁勇,只可惜,是个女郎。 慕容恒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寡人是怕,太子撑不起这个国家。 田漳看着君主的担忧,于是说道:君上,齐国也有一位公主,号称星命转世,能窥天机,故而齐帝,特许她以女子之身,入朝参政,在这乱世当中,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择贤,择优,未尝不可。 况且高都公主与太子是亲手足。田漳又道,如此一来,君上之忧,可免矣。 启禀君上,御医说高都公主醒了。一名谒者入内奏道。 慕容恒当即起身赶往内宫,连鞋都顾不上穿,宦官只得提着靴子紧跟在身后。 经过一众御医一晚上的救治,终于将高都公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们也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君上。慕容恒入殿,御医们纷纷转头跪拜。 怎么样了?他张望着内殿,问道出来的御医。 幸而林将军为公主止住了伤口,才让公主捡回了一条性命。御医回道,公主洪福齐天,性命已经保住了。 慕容恒听到此,终于舒缓了一口气,皇天不负。 厚葬武卫将军林业,追封为镇护将军。慕容恒朝谒者吩咐道。 喏。 他挥了挥手,便向内殿走去,一向粗俗不拘小节的慕容恒,在此时却变得格外小心了起来,连走路都是无声的。 御医们纷纷退去,慕容恒只身来到了长女的榻前,看着憔悴不堪的人,眼里满是自责,不要动。 慕容岚想起身,却被父亲阻止,阿爷。 慕容恒轻轻按着她,让她躺好,慕容岚遭到燕国将领背叛,导致关城失守,性命垂危,这些在他入城后通通都知晓了,于是愧疚道:是阿爷对不起你。 慕容岚摇头,女儿也没有料到,周崇的恨意竟如此之深。 慕容恒侧身坐在榻上,我早该明白,狼,是养不熟的,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将他从柔然战场上捡回来。 阿爷,周崇之所以如此 寡人知道,慕容恒打断了女儿的话,他是因为永宁,你是不是觉得阿爷棒打鸳鸯,十分冷血? 慕容岚没有回话,慕容恒便叹了一口气,我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你们三个。 父亲是燕国的君主。慕容岚道,女儿知道的。 等你康复之后,父亲便不再阻拦你从戎。慕容恒说道,从前是我太过执着,从而忽略了你,你也是慕容家的女儿。 慕容恒的话,让慕容岚呆滞了片刻,她没有因为父亲的答应而表现得高兴,而是躺在榻上痛哭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并不是父亲做出了改变,而她的付出与能力,终于被看见,被认可,她终于摆脱了世人对女子的偏见以及枷锁,这是她靠自己争取而来的,乃至差点付出了生命。 不要哭。慕容恒道,慕容家的人,流血不流泪。 君上,君上。一名宦官匆匆入内,东南急报。 慕容恒遂从榻上起身啊,匆匆走到外殿。 宦官屈膝跪地,将竹书双手举过头顶,前线大败,齐军已夺回桑邱。 怎么回事?慕容恒一把拿起竹书展开,紧接着便是暴怒。 齐军散布谣言说广阳郡防守空虚,太子慕容昱轻信,不听大将钟茂之劝,亲率大军出动,于途中遭遇伏击,交战失利,钟将军带兵救援,我军大败。 太子!慕容恒将竹书直接握碎,旋即带着怒火踏出了大殿。 ※ ※ ※ ※ ※ ※ ※ ※ ---- 楚国·金州 张柏舟带着人马从城下撤走,并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梁逸得知他再一次攻城失利,于是派人将他召回城中。 第54章 张柏舟刚入帐,便被几个陌刀手擒住,将军,请听末将解释。 扑通一声,张柏舟跪倒在地,整个人因害怕而颤抖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梁逸躺在榻上,对于张柏舟的两次失利很是不满,五千人马,难道还攻不下一座城池? 城内的守军,怕是有上千人。张柏舟跪地解释道。 上千人?梁逸大惊,陈文泰支援时,总共才带了几千人马,若是一千人赶往洪城镇守,那为何我没有听见动静,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张柏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抬头道:末将亲眼看着他们的守城将领,穿着楚军校尉的铠甲,洪城本就是坚城,易守难攻,加上有上千人镇守 校尉?梁逸挑眉,你可看仔细了。 是,张柏舟点头,他跳下了城楼,身先士卒,其骁勇,不是普通士卒能比的。 梁逸按着额头思索了一番,一座小小的关城,两次失利。 请将军责罚。张柏舟叩首。 吾再给你增三千人马。梁逸挑眉道,让曹伯庸协助你,两天,两天内一定要给我拿下洪城。 喏。张柏舟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协助之人时,脸色忽然大变,无奈自己攻城不利,只得重重叩首,谢将军不罪之恩。 ※ ※ ※ ※ ※ ※ ※ ※ ---- 洪城·金照山 关城身后有五座大山为屏障,由于每次日出都会最先照耀山顶,于是便唤作金照山,金州的山势陡峭,金照山也是,山中匪寇猖獗,朝廷却拿其毫无办法。 士卒将萧怀玉送到山腰,便被萧怀玉催返,原先麾下士卒想要送她入山,也被她以城防要紧而拒绝。 萧怀玉轻轻吐了一口气,举着双手踏入了山中。 很快她就被几个躲藏在树上望风的山匪发现,并被团团围住。 在萧怀玉的一番解释下,以及确认她未带武器,于是便将她的眼睛蒙住,带进了山寨。 山寨的头领,依旧是那个独眼,当萧怀玉扯下蒙眼时,并不意外。 只不过这些山匪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包括独眼,因为她身上的盔甲又换上了彭城王当初所赠的,加上当时自己忽然骑马跃出距离过远。 这也让萧怀玉松了一口气,正当她要开口时,独眼眯着一只眼睛,官府的人? 不,我是边军。萧怀玉解释道,现在奉命驻守洪城。 哦。独眼听着,却不以为然,军爷驻守关城,不知闯我这山头作甚? 洪城身后,是金西万千百姓,一但关城失守,这些无辜的百姓,就会像金东一般,惨遭齐军屠戮。萧怀玉说道。 所以呢?独眼又问。 金州若丢,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萧怀玉反问。 哦,独眼似乎听懂了萧怀玉的意思,所以军爷是来求援的。 旋即听得堂内一众山匪哈哈大笑,我没听错吧,这些当兵的,竟然要寻求我们帮忙? 齐军的暴行,我相信您一定听说了。萧怀玉说道。 这是官府的事,与我们何干。独眼冷冷道,楚国朝廷不作为,才导致我们变成今日这幅样子。 朝廷固然有失,但边境战争,并非楚国挑起的。萧怀玉说道,我知道你们来到此,都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从底层而来,我吃过苦,挨过饿,受尽了一切不公平的对待,被人奴役,鞭打,只因为我是个卑贱的人。 萧怀玉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一个人嘲笑她,因为他们大多人与萧怀玉都有着同样的遭遇。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楚国,是为了金州的百姓,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无辜百姓。萧怀玉又道。 你太低估人性了。独眼看着萧怀玉,那些百姓,也并不都是善良淳朴之辈,我们痛恨官府,但同样也不会同情任何人,我们来到此,都是为了生存。 谁不是为了生存。萧怀玉道,齐国的暴行,难道在城破之后,他们会容忍你们吗。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国亡的代价,将是成为奴隶,你们可以痛恨朝廷,痛恨官府,可你们不能忘记,你们是楚人。萧怀玉又道。 洪城有多少人马在守关?独眼忽然抬头问道。 萧怀玉低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她才道出了一个数字,五十人。 众匪大惊,什么,五十人守城? 齐军十五万大军攻楚,而在金州的,便不下万人,我们整座金照山,也不过二百人,拿什么守?独眼质问道。 可以守住的。萧怀玉保证道,我以五十奇兵,击退他们的进攻两次,所以才有时间来求援。 山匪们再次被萧怀玉的话惊住,但独眼却显得异常平静,你现在来求援,是因为你知道,下一次,你守不住了。 是。萧怀玉如实回道。 你走吧。独眼道,我不会拿兄弟们的命,陪你去送死的。 只有倚关而守才有希望,若是城破 够了!独眼拍桌,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欣赏你身上的勇气。 官府的人,从来都踏不出我这山城。独眼说道,来之前,我想你应该知道。 是。萧怀玉道,我想试一试。 为什么?独眼不解。 为了那些信任我的人。萧怀玉回道,他们都觉得,我能守住。 独眼听后,长叹了一口气,金照山地形复杂,我们足可自保,所以你无需再试,请回吧。 第42章 背水一战 楚京·彭城王府 彭城王李康焦急的等在屋外徘徊不定,因为远嫁而来的永宁公主今日忽然昏厥,眼下燕楚合力抗齐,楚国更是不敢怠慢这位燕国公主。 随着房门的推开,李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御医,公主怎么样了? 恭喜大王,王妃她有孕了。御医拱手贺喜道。 什么?李康瞪着双目大惊。 御医便以为是自己说的太过突然,彭城王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于是安抚道:大王不必太过慌张,初为人父,都是如此的。 王妃现在最是需要关心之时,如此才能顺利诞下小皇孙。御医又提醒道。 多谢御医。彭城王拱手。 御医离去后,李康屏退左右只身入了内,永宁公主慕容菀躺在榻上。 她看着入内的李康,眼里有一丝慌张,同时也在闪躲李康的目光,尽管这是政治联姻,但她深知在这个封建礼教束缚之地,这种事情看的极为重要,尤其是在皇家。 但奇怪的是,李康并没有发怒,她看着慕容菀,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你好好歇息,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你慕容菀有些惊讶,她看着李康,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李康反问,你我的婚姻,是燕楚两国之姻。 慕容菀好似明白了什么,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所以也不好奇。 我的心里只有楚国,已再装不下其他。李康说道,你的前尘过往我也不想追究与过问,彭城王府会养下这个孩子。 大王!一名宦官跑至门口大喊,边境急报。 李康匆匆出来,便听到了安州东城失守的消息,什么? ※ ※ ※ ※ ※ - 楚皇宫 东城失守,楚皇震怒,他将竹书砸向奏报消息的士卒。 陛下息怒。 骠骑将军在奏疏上说,是陈文泰不顾阻拦,不顾东城安危,以及楚国安危,强行带兵出城,这才导致齐国大将帅主力攻城,最后城陷。皇帝将郑珩的上疏转述给三公,早在之前,朕就曾下过令,东城的重要性,关乎楚国的安危,这个陈文泰 太尉曹寅听后,当即起身为自己曾经的战友辩解,陛下,陈将军与臣同窗共事数十年,臣很了解他,若非金州事态紧急,我想他也不会做出如此错误的决断。 这不只是错误。楚皇冷冷道,这是违抗皇命。 显然,他将此次守城不利的罪责,全部推脱到了陈文泰身上。 第55章 陛下。曹寅抬头,陈将军一生都在为国征战,他所求的,是楚国的安宁,金州也有楚国百姓 金州险要,况且荆楚陈兵备战,齐人是无法渡江的。一向与曹寅不和的丞相范离说道,陈文泰罪不可免。 抗齐将军一共有二,难道过错全是陈文泰一人吗?同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武将,曹寅对君王的偏颇很是生气。 郑将军守城不利,虽也有罪,但归根结底,是陈文泰擅离职守。范离说道。 你不懂军事,不要随意插口!曹寅直接怼道。 你范离直起腰身指着曹寅。 陛下,彭城王求见。一名宦官入殿奏道。 楚皇倚靠在凭几上,忧心忡忡的抬起手,宣。 彭城王解剑脱履入殿,跪拜道:臣李康,叩见陛下。 见过彭城王。三公同时拱手行礼。 起来吧。楚皇道。 谢陛下。李康起身,随后直言道,陛下,东城失守,楚国危矣,请让臣前往东境。 听到李康的请奏,楚皇并没有当即表示,太尉曹寅旋即奏道:眼下东城失守,边境将士还在浴血奋战,若此时能派皇子前往,必增士气,或许能够扭转战局。 对于彭城王,丞相范离也是支持的,他与曹寅虽不和,但都是一心为了楚国,只是政见上,二人主张有所不同。 陛下,臣附议。范离也奏道。 皇帝看着彭城王,你才刚大婚三月,新婚燕尔,新妇又是燕国公主 陛下,李康抬头,新妇她,有孕了。 听到彭城王妃有孕,皇帝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倒是几个重臣贺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彭城王。 臣已有子嗣,再无遗憾。李康又道,请陛下准允。 彭城王妃是何意思?楚皇问道。 李康想到慕容菀那仇视自己的双眼,于是跪道:彭城王妃让臣不要顾虑。 燕女多识大体,不输儿郎,朕听闻燕国的大公主高都,凭一己之力,阻挡柔然十万铁骑于关外。楚皇说道,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四郎,你可莫要让朕失望,输给女儿郎。 是。李康俯首,孩儿一定不负阿爷重望。 ※ ※ ※ ※ ※ --- 楚京·章华宫 由于楚宫朝露殿被烧毁,皇后郑氏便想在宫外为平阳公主建造一座府邸,为平阳公主所拒绝,并在入冬之时向皇帝请奏入住章华宫。 因郑氏一族在外征战,这原本属于皇家的景秀园林,便被楚皇赐给了爱女。 燕国攻齐,已下桑邱,然突逢柔然南下,势如破竹,燕君慕容恒不得不率军回援,在此之前,燕国公主慕容岚带领王城禁军,阻十万铁骑于燕京北山关城之外。宫人将打探来的各国军报一一呈上。 以女子之身,阻十万儿郎。平阳公主看着竹签上的名字,慕容岚。 眼里有敬意与钦佩,这样的女子,我喜欢。 公主,因为柔然的突然南下与燕君慕容恒的离开,燕国在东南的局势被扭转,攻下的桑邱也再次沦陷。宫人又道。 平阳公主看着殿外的风雪,书上曾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北方的冬天,一夜积雪可达数尺,这样的天气,适合长途奔袭? 奴未曾去过漠北,故不知。宫人低头回道。 这绝非偶然。平阳公主道,北方的冬天,奇寒无比,风雪奔袭,是极其危险的,我猜,她想起了皇宫大殿上那个心思缜密的临沂公主,这是齐国那个所谓的智囊公主所出的主意吧。 这样的齐国,也配讲仁义?她又讽刺道。 公主,还有东境的消息。宫人又拿出一支密签。 齐国分两路进攻安州与金州,并在金州进行掠夺,齐国趁大将军陈文泰领兵救援金州时,攻夺安州要塞东城,不到两日,东城陷落。 不到两日陷落?平阳公主瞪着眼睛。 是,领兵镇守的,正是骠骑将军。宫人回道。 舅舅想贪这个功,也得要有本事才行。平阳公主挑眉道。 骠骑将军还有话传回给公主。宫人又道,陈文泰是彭城王的人,公主不喜欢彭城王,只要陛下对陈文泰起了猜忌,彭城王就绝无继位的可能。 现在是内斗之时吗?平阳公主怒道。 宫人旋即跪下,骠骑将军也是为了公主。 他才不是为了我。平阳公主冷道,他是为了独吞功劳,现在败了,想让我救他罢了。 东境还有什么消息。平阳公主又问道。 东城遭到围困,陈文泰便放弃金州回援,仅派了五十人前往金州中部的关隘,洪城镇守。宫人回道。 五十人?平阳公主惊道,齐国在金州有多少人马? 不下万人。宫人回道。 听到这个数字,平阳公主愣住了,五十人,这与抛弃何异。 金州身后有大江,是天险。宫人又道,不过公主,她抬起头,那五十人竟阻挡了齐军整整七日。 什么?平阳公主被再次震惊,是何人所指挥? 宫人摇头,叉手道:奴这就着人去查。 ※ ※ ※ ※ ※ --- 金州·洪城 没能说动山匪的萧怀玉,只能回到洪城带着麾下士卒死守。 为了拖延时间,以及扰乱敌人,萧怀玉终于下定决心开启那个最冒险的计划,主动出击,夜袭。 由于有士卒守城时负伤,原定的七个骑兵,临时换了两个人。 还有人愿意随我前往吗?原定的人马,有两人负伤,替补一人,还差一人,萧怀玉遂问道。 我!很快就有人举起了手,队长,我弓法好,可以掩护你们作战。 萧怀玉看着,正是那日负责外出打猎的薛奎。 这一去,可能无法回来。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也不愿带着他们去送死,但是她别无他法,光靠这点人马死守,不出一日便会城破。 我知道。薛奎拍了拍胸脯,参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我。 我。 很快又有几人自荐,这些历经了生死战斗的士卒,早已不是当初进入军营时的稚嫩模样。 萧怀玉看着薛奎,城中需要射士,薛奎你留下。 队长,其实我可以的薛奎还想跟从。 洪城就交给你和大武了。萧怀玉嘱托道。 王大武拍了拍薛奎,队长如此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是跟着去,也只是拖后腿。 薛这才作罢,他看着萧怀玉以及其他七人,担忧的喊道:队长。 萧怀玉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即将蔽月,而山中也弥漫着大雾,将视线完全阻挡,此刻正是夜袭的绝佳机会,不要担心。 萧怀玉走下城楼,拿起长枪跨上马背,弟兄们,随我战! 作者有话说: 李康:喜当爹? 第43章 夜袭敌营 齐军营 梁逸派遣的曹伯庸,与张柏舟的关系一向不好,此举,也是意在监视。 曹伯庸想要尽快攻城,而连吃了两次亏的张柏舟却不愿意再贸然进攻。 张校尉如此畏手畏脚,难不成是被楚人打怕了?曹伯庸看着张柏舟一脸轻视的说道。 曹校尉不怕,那曹校尉去吧。张柏舟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怂恿曹伯庸,并嘲讽道:吴校尉的尸体还在那坑里呢,曹校尉与之交好,顺便一起带回来吧。 听到张柏舟的话,曹伯庸瞬间怂了下来,将军让我协助张校尉,我怎敢抢占这头功呢,张校尉吃肉,我曹某人喝口汤就行。 将军一同任命你我,怎么能曹校尉喝汤呢。张柏舟假装客气道,这肉,要一起吃才有意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曹伯庸也假意附和。 但他们都知道,连续两次失利,洪城必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事不过三,谁都不愿当先遣,吃那败阵的亏。 第56章 二人便在洪城就近的山脚驻扎了下来,但却不合营,由于关城易守,又逢狂风暴雪,谁也没有料到城内的楚军竟会发动夜袭。 是夜,风雪大作,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齐国的士卒们只得缩在帐内抵御风寒而夜巡的士卒,也因为寒冷而懈怠。 风雪之声掩盖了马蹄声,雪夜的寒冷,让萧怀玉几人的身体几乎冻僵,就连眉毛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看着山中不远处的火光,萧怀玉断定是敌营所在,她将火油浇到箭上,伺机找到敌军的粮草辎重,放火烧毁。 喏。 几支绑着火油竹筒的箭射入齐军大营,紧接着,萧怀玉便将浇过油的箭头点燃,一并射入营内。 不惧严寒的火油被瞬间点燃,齐军大营顿时乱做一团。 敌袭! 敌袭! 萧怀玉带着麾下骑马冲入齐国军营,并用手中长枪将巡逻的几个齐兵刺死。 在寒冷的夜里,本就毫无斗志的齐军,加上慌乱与心中的恐惧,于是纷纷逃窜。 你们去找粮草。萧怀玉一边杀敌,一边向左右说道,我去找敌军将领。 喏。 闯入齐军营地的几人,开始在营中纵火,数千人的大营,很快就被几人搅得天翻地覆。 反应过来的军官当即出帐组织秩序,但由于风雪实在太大,军官们的声音被恐慌的喊叫完全遮掩。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 就在军官想要组织队伍清剿偷袭的楚军时,萧怀玉骑着马从他的头顶跃过,锋利的长枪瞬间刺破了他的喉咙。 他瞪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其余将士吓得四处逃窜,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领兵将领的营地中。 张柏舟慌忙出帐,却看见前方已是火光冲天,想到前两次的失利,以及梁逸的怒火,他赶忙吩咐左右组织人马御敌。 而另外一位将领曹伯庸,因为不曾合营,又选择在了隐蔽之处扎营,故而他所在的地方未受波及。 曹伯庸眼看着不远处被焚毁的大营,却并没有出兵援救之意。 校尉,好像是楚军袭营,咱们不出兵援救么?亲卫站在他的身侧提醒道。 事不过三,同一个地方连栽三次,你觉得梁将军会如何看他?曹伯庸眯着眼睛问道,看来这个洪城,的确是块难啃的骨头。 在这风雪之夜夜袭。曹伯庸紧握着腰间的佩刀,也是真胆量。 不过呢,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真胆量,假声势,如果真的是守备充足,何须冒险夜袭,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我们在金州的人马才多少呢,他们只需固守,便能让我们无功而返,自行退去,城中的守将,有小慧而不足。曹伯庸点评道。 亲卫听着,连连夸赞,校尉深谋远虑,可同时又担忧,可是张校尉在洪城两次失利。 张柏舟的两次失利,只能说明他的愚蠢罢了。曹伯庸说道,等他被将军责罚,这洪城的功劳他冷笑了一声,还想与我同吃一块肉,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柏舟营 敌军袭击,有多少人马?张柏舟问道查探情况的士卒。 校尉,风雪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士卒回道。 杀光不就知道了吗?张柏舟一把拽过士卒怒道,传令下去杀一人,赏十金。 喏! 在重赏的诱惑下,齐国士兵们开始拿起武器反击。 张柏舟也亲自来到了纵火的地方,在火光中,他看到了楚国的骑兵,于是吼道:拿我弓来。 随着一声箭响,一名楚兵被射下了马,他又大喊,斩马! 很快,两匹闯入营中的马,便因断足而倒下,马背上的士卒也被围上来的齐兵所扑杀。 萧怀玉正要找领兵的将领时,张柏舟却主动现身在了军营,身上区别于普通士卒的铠甲十分醒目。 她将身侧围上前的齐兵逐一冲倒,随后勒马,迅速张弓。 嗖! 一声箭响划破了雪夜,队长,小心! 张柏舟的头盔被射了下来,震惊了左右,然而刚刚那一声响,却在同一时刻,射出了两支利箭。 就在萧怀玉对准张柏舟时,另外一名赶来的将领,也张弓对准了她。 在她身侧的袁应回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手中的箭矢已经射尽,于是驱马上前想提刀拦下。 然而这一箭的力道与速度,直接穿透了他的胸甲。 在齐军的围困下,萧怀玉的马被砍断了前肢,袁应回伸出手,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萧怀玉拉上了自己的马。 撤!萧怀玉连忙吹响一声口哨。 听到撤退的号令,几人聚拢,然而齐军已经围了过来,萧怀玉麾下的士卒对视了一眼,眼里充满了决然,保护队长撤退。 袁应回替她挡的这一箭,足够致命,萧怀玉怒了,她握紧手中的枪,嘶吼着将拦路的齐兵一一挑杀。 在这样的气势下,本就慌乱的齐军,纷纷吓得不敢上前。 萧怀玉冲出了军营,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并被箭射中了腿,而跟着她活着出来的,除了她身后的袁应回,就只有一人活着逃出,并且受了极重的伤。 而赶来张营的曹伯庸却没有追赶逃离的楚兵,而是对自己的同僚落井下石,他看着披头散发的张柏舟,张校尉,你若是听了我建议攻城,今夜又怎会有此祸? 曹伯庸,你不要太得意!张柏舟怒道,等我拿下洪城 没有机会了。曹伯庸冷下脸,将军让你入城请罪。 什么?张柏舟大惊,楚军刚刚夜袭了,将军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曹伯庸旋即拿出一块铜符,将军派我来,就是来监视你的,你三次失利,已失去了带兵的资格,来人,捆住他。 不,不!张柏舟大惊。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打头阵。 曹伯庸冷着一张阴险的脸,我说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自己去向将军请罪吧。说罢,他挥了挥手。 曹伯庸,你是故意的,张柏舟这才反应过来,旋即怒瞪,你这个小人,想独吞功劳,你是拿不下洪城的。 哼,张柏舟,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曹伯庸冷哼道。 逃回城中的路上,袁应回从马背上摔下,萧怀玉勒马停住,见身后没有追兵,于是跳下马,应回。 跌倒时,触碰到了那支被斩断的箭,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流出,萧怀玉将之扶起,你忍住 天气的寒冷,让流出的血液瞬间凝固,袁应回颤抖着身躯,寒冷让他失去了痛觉,生命也在迅速流失。 他蠕动着嘴唇,吃力的说道:队队 不要说话了。萧怀玉流着泪,声嘶力竭,我带你回去。 袁应回用力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想让萧怀玉听完他的话,好,你说。萧怀玉忍着泪水哽咽道。 兔兔肉,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最好吃的寒冷的夜里,萧怀玉的耳畔只剩下了风雪之声,狂风已停歇,而袁应回的话,却再也无法说完。 她跪在雪中,抱着袁应回一声不发,身侧唯一活下来的楚军士卒,也沉默无声,就连马儿似乎都感受到了悲哀。 她不敢大哭,害怕引来追兵,只是干流着泪,失去战友的滋味,比血肉之苦还要疼痛千百倍,队长。士卒望着身后,终于开口提醒。 萧怀玉擦干泪水,忍着伤痛将袁应回抱起,回城。 ※ ※ ※ ※ ※ ※ ※ ※ 洪城 萧怀玉的归来,让城中将士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到袁应回的尸体,以及只有两个人入城,城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悲伤。 萧怀玉在骑马入城时,差点累晕了过去,但她深知自己不能在军营中睡去,于是凭借着一股信念,苦苦支撑着。 不要灰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经历过多场生死战之后,王大武也成长了,他扶住疲倦的萧怀玉,队长。 城防不能松懈,萧怀玉提醒道,敌军今夜虽乱,但休整过后必会强攻。 王大武点头,她又道:将应回埋入山中吧,与这洪城一起,他是楚国的英雄。 好。王大武应道,随后将萧怀玉扶进了营帐,又拿来一些城中仅剩的伤药。 第57章 萧怀玉摇了摇头,因为另外一人的伤势比她重,她让王大武烧了一盆火,将一把匕首放入火中烘烤,随后撕开一块布塞入嘴中。 队长,你王大武看着她的动作,瞪着惊恐的眼神。 只见萧怀玉忍着痛将大腿上的箭瞬间拔出,锋利的倒刺所勾住的血肉,也被瞬间拉了出来。 剧痛的紧绷,让她整个人身上的脉络都变得尤为的清晰,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的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 歇息片刻之后,她拿起了盆中烧红的匕首,王大武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得往后一缩,他撇开目光,不忍去看,可又不敢离开,生怕萧怀玉独自处理伤口时会出现意外。 萧怀玉在握刀时,手是颤抖的,她当然害怕,也知道痛苦。 但眼下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治好腿上的箭伤而不被感染。 她一咬牙,向伤口压了下去,灼烧血肉的剧痛,让她没能忍住的吼了出来,这样的痛楚,已非常人能够忍受。 很快,一股烧焦的肉味飘散在帐内,王大武闻着,差点吐了出来,这是人肉的味道,血腥,痛苦。 血被止住后,萧怀玉倒在草席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薛奎拿着烤好的马肉捂在怀里,他听见队长帐中的动静时紧张的闯了进去,队长。 旋即便看到了帐内这惊人的一幕,震惊的同时,也不由的钦佩了起来,他将马肉送上,队长,您真了不起,这样的痛苦,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了。 萧怀玉的狠,不但是对敌人,就连对自己也能下得去手,这样的血性,让薛奎很是敬佩,我薛奎,今后就跟定您了,等您做了将军,我给您牵马护卫。 作者有话说: 曹伯庸说小慧,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萧怀玉手里只有不到五十人,没有办法才选择这种九死一生的方法,用人命拖延时间。 因为军营一但乱起来,除了军心下降,修整也是需要时间的。 第44章 最后的坚守 楚京·章华宫 寒冬将散,楚宫的积雪也已开始消融,经过风雪之后,那园中红梅更加傲骨。 章华宫的梅园中响起了琴声,先秦之时周南的民歌兔罝,慷慨激昂。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消融的冰雪从梅花上滴落,水珠落到了地面的积雪上,风依旧在咆哮,滚滚流淌的汉水越发汹涌。 而逃亡的百姓,不顾江水之急,纷纷乘船渡江,承受不住风浪的小船被尽数淹没在了洪流之中。 江中的呼喊,成为了岸边的急切,可是面对汹涌的江水,她们无法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挣扎的人儿被江水吞噬,在岸边无助哭喊。 ※ ※ ※ ※ ※ ---- 楚东·洪城 咚咚咚! 一天后,整顿过后的齐军再一次击响了进攻的鼓声,而这一次,齐军领兵的将领似乎更换了人选。 曹伯庸骑在马背上,他并不像张柏舟那般身先士卒,而是在后方指挥的位置观看局势。 强攻!他下令道,眼里透着一股狠绝,指挥作战,没有一句废话。 齐军的号角被吹响,冲车与云梯再次被投入使用。 数千人马冲至城下,萧怀玉只得下令拼死守城,面对上万的齐军,她带着不到五十人的队伍,在这儿已经坚守了整整七日。 安州的战事,因为东城的丢失,还在僵持,所以不可能有救援。 七日,似乎已是极限,如今能做的,只有用血肉之躯死守,也许城破,就在下一刻,但金州的百姓还在渡江逃难,所以她们不能退缩,哪怕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为百姓争取更多逃离的时间。 不能让他们登上城楼。萧怀玉下了一道命令,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 ※ ※ ※ ※ ---- 楚京·章华宫 章华宫内住着的人,并非只有平阳公主,那些被选进宫的良家女,都要先在章华宫验明证身后,才送往楚皇宫。 只不过平阳公主单独居住在一座殿阁之中,有专人护卫。 这些女子多是官宦人家,她们自然听得懂这琴音,也被这琴音所吸引。 你们听,好像是梅园传来的。 是何人在抚琴?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这琴声,是在隐忧前线的战事么?女子们纷纷揣测道。 楚国正在与齐人开战,应当是的吧。 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前线战事究竟如何了。 ※ ※ ※ ※ ※ ---- 洪城 咚咚咚! 杀! 城门由于被多次加固,故而冲车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无法冲破。 萧怀玉在城楼上,所开弓箭对准的,几乎都是推冲车的齐军将士,与此同时,还有善射的薛奎。 王大武则组织其他人马防守架梯爬城的士卒。 随着狂风袭来,山城之雾最终散去,城下的曹伯庸也终于看清了防守,并挑眉道:怎么就这么点人。 不是说有上千人么?他问道先前张柏舟的麾下。 麾下低着头,因为他们并没有摸清实际人数,张柏舟所奏,也只是为了推脱兵败的责任而故意夸大其词,之前山雾太浓,未能看清。 曹伯庸看着魏然横耸的城墙,冷下脸色道:弓箭手。 一队齐国弓箭手来到了城下,趁楚国士卒因守城将自己暴露时,曹伯庸一声令下。 放! 啊!中箭的士卒从城楼上摔下。 楚国城防士卒因此不敢再轻易露头,这给爬梯的齐国步兵有了喘息之机。 由于守城的士卒人数实在太少,城下的弓箭停止后,萧怀玉握起一杆槊,将爬到城墙上的齐兵击退。 城腰的士卒将云梯勾倒,但很快就被齐国士卒重新扶起,人数碾压的优势,已非城池坚固可抵御了。 渐渐的,爬上城的齐兵越来越多,而萧怀玉的身侧更是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队长,人越来越多了。眼见已经无法抵御,王大武退到萧怀玉的身旁。 萧怀玉紧握着手中的槊,将爬上来的齐兵一个个刺退,撤回城内。 齐军登上城楼,开始了屠戮,守不住了,守不住了!仅剩的几个楚军惊恐大喊。 薛奎丢掉弓箭,拔出了腰间的刀与齐军血战。 一番厮杀下来,本就重伤未愈的萧怀玉有些力竭,就在她与王大武想要撤退时,一名倒地但未气绝的齐兵忽然临死反扑,用刀划伤了萧怀玉的小腿。 旧伤再添新伤,剧痛传遍全身,让她半跪了下去,身手敏捷的王大武握着刀向那齐军喉间刺去,一击毙命。 队长。薛奎赶了过来将萧怀玉扶起。 你们快走。萧怀玉推了一把薛奎,用槊撑着自己站立。 我知道,我们身后没有援兵。薛奎道,但我说过,我跟定您了,我要做您的护卫,而一个忠诚的护卫,是不会抛弃他的将军的,即便知道是死。 你疯了吗!萧怀玉生气的吼道,我不是什么将军,你也不是护卫,你能跑的,不要无谓赴死。 要不是队长,我们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王大武也说道,这一次,我也不会走。 ※ ※ ※ ※ ※ ---- 楚京·章华宫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前线战事,犹如此歌所颂一般紧张激烈,平阳公主抚着琴,作为女子无法上到前线,亦没有办法参与朝政来改变这时局,她只能呆在这座四方城之中,用琴声来抒发心中所想。 渴望平等,渴望自由,渴望与男儿一样,俯仰天地,做一番丰功伟业,她停下手,看着饱受风霜的梅花,几经摧残,却依旧不减风骨。 公主。宫人听着琴声不忍心打扰,于是便等停下后才上前,洪城,有消息了。 何人?平阳脸色平淡的问道。 是宫人低下头,先前齐国要的那个边军营士卒,萧怀玉。 听到这个名字,平阳公主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波澜,她觉得熟悉,并不是因为见过的熟悉,而是对这个名字,似乎在梦中出现过,又似乎是记忆深处,但她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怎么可能?她转过头,匪夷所思的看着宫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从荆州大营调去边境的新兵。 第58章 但很快她就陷入了沉默,因为不光彭城王自降身份但保于他,就连未能得逞的齐国临沂公主也在临走之前将他要做了护卫。 对于这样的结果,平阳公主深感意外,并对此人有了新的看法,据说临沂公主能够推测星命,她这般看重这个萧怀玉,身为公主竟许他同乘一车,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当初大殿上,临沂公主与群臣争辩,若不是公主想到了燕使,恐怕此人就已经落入齐国之手了。宫人后怕道。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能指挥五十人守孤城数日而不摧,的确是个人才,怪不得齐国愿拿城池交换。平阳公主又道,只可惜他是彭城王的人,不能为我所用。 公主,只要是人,就有软肋,有软肋,便能拉拢,此人还只是一个小卒,公主若是想要拉拢,只需奴去一查查他的家室。宫人提醒道。 人的软肋?平阳公主挑眉。 人心最脆弱之处,莫过于情爱。宫人回道,他就算没有妻室,总该有亲族,就算这些都没有,那么牵挂之人呢,就算是大恶之人,也总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这个人,先放一放吧。平阳公主道,眼下战事紧要。 公主,洪城很快就要守不住了,毕竟只有五十人。宫人再次提醒道。 西阳郡呢?平阳公主问道,金州背靠西阳郡,一水之隔。 西阳郡虽然派出了兵马,却行动迟缓,且迟迟未有渡江。宫人回道。 国难当头,这些士族却只想自保,楚国的男人,连燕国的女子都不如,平阳公主眉头深陷,彭城王去了东城,安州的战事不知要僵持到何时,去给西阳郡守施压,让他立刻发兵,金州若陷,整个东境的局势都会陷入被动,楚国的疆土,一寸也不能丢。 喏。宫人应道。 ※ ※ ※ ※ ※ ---- 楚京·洪城 薛奎! 面对齐军重重围困,三人血战至力竭,一名齐国军官用长矛刺穿了挡在萧怀玉身前的薛奎。 薛奎死死握住长矛将军官困住,萧怀玉忍痛起身,拼尽全身力气,掷出手中的槊,将那军官击杀。 队队长,薛奎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使得他的咬字很不清晰,我我我好困 王大武杀了身侧两名齐军,随后挡在二人身前。 萧怀玉看着遍体鳞伤,死不瞑目的薛奎,眼中充满了自责,整个辛字营的人,在这一战过后,几乎死伤殆尽。 城下的进攻的鼓声渐渐停下,城楼上一名齐国军官从人群中走出,我们校尉欣赏你的智谋与勇气,如果你愿意投靠齐国,那么他可以为你引荐,以你今日在洪城这一战,若能活下来,必定震惊天下,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何必无谓挣扎呢。 她抱着薛奎的尸体轻轻放下,随后拿起一把环首刀强撑着自己站起。 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周围的齐军都吓得往身后缩了几步。 萧怀玉抬起头,双目被血丝填满,头可断,血可流,楚人的骨气,不可丢。 何苦呢?军官叹息道,你死了,今日所做这一切,可就都成了灰烬。 齐人妄想践踏楚国,奴役百姓,身为楚国的士卒,怎能答应,就算我今日死了,你们也不会如愿以偿。萧怀玉紧紧握着手中带血的环首刀,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就在军官准备下令围剿二人时,城内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 杀光所有入城的齐人!只听得一声浑厚的命令从城中传出。 杀!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知道平阳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她的目光不止是楚国,而是她想要整个天下,但楚国是她的根基,根基要是垮了,她就没有机会了,狠归狠,她还是有国家大义的。 第45章 军侯萧怀玉 齐军听到声音,往城下望去,却被一阵箭雨射下了城楼。 而那即将被破开的城门,也在此时被堵了回去。 这群人,好像不是楚卒。久战过后,已经满是疲惫的齐军大惊道,是金州的山匪,是山匪! 独眼骑马领着数百人冲上城楼,将楼上的齐军一一击杀,并将尸首扔下城楼。 这些平日里杀人如麻的土匪,面对入侵者,他们恨之入骨,尤其是这些齐人在金州的暴行,他们恨不得扒皮吃肉。 杀光齐人! 杀光齐人! 一场虐杀在堆满了尸体的城楼上开展。 关城上的动静,也让城下的齐军吓得不敢再登梯,曹校尉,是金照山的匪寇,他们下山了。 曹伯庸挑眉,心中又气又恨,听说这群匪寇极其狠毒,刀下所屠,无论官民,临沂公主当时便是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听着城楼上的惨叫,血肉横飞,曹伯庸更加确定了,这群人原是楚国逃兵,对齐国恨之入骨。 经过一天的攻城之战,齐国士卒早已精疲力尽,面对刚刚下山,状态全盛的匪寇,曹伯庸表现得十分谨慎,如今山匪占据了城池,再想强攻,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收兵。 校尉,不过是一群山匪而已,这城眼看就要攻下了。左右不解道。 我军久战,已是力竭,匪寇人数虽少,但却是体力充沛。曹伯庸解释道,撤兵,待休整之后,一举拿下此城。 喏! 城楼上局势被瞬间扭转,而剩余未登城的齐军也敲响了撤退的鼓声,已经力竭的萧怀玉瘫坐在地上,周围堆满了齐人与楚人的尸体。 她看着赶上城楼的独眼,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独眼命人将齐军杀光后,重新安排起了防守,金照山的匪,有一半是曾经当过兵,驻守城池,他们并不缺少经验。 你下山之后,我就派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独眼拿着带血的刀来到了萧怀玉跟前,我敬佩你,也敬佩这些死去的将士,你们让我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我不是为了楚国,因为它不值得,楚国朝堂的水之深,是你难以想象的,我只能告诉你,当你真正涉足时,你会发现,你拼死所保护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当你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时,没有人会感恩过往,你亦不过只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独眼的话似在告诫萧怀玉,又好像是在说自己,说罢,他摘掉遮眼的假面,露出了一整张脸。 萧怀玉看着他没有了眼球而凹陷下去的眼窝,惊得呆住了眼。 这只眼睛,就是被楚人,亲手挖下来的。独眼说道,你说你是从最底层而来,你想靠军功,你觉得,你能走到哪里呢?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她复抬起头,那你为何要救我。 独眼重新戴上那半张假面,他擦拭着手中的刀,或许,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一直渴求,却无法触及的东西,又或许,你真的可以打破这世间,由权贵们所定的规则,可以走得更高。 你之前?萧怀玉看着他,犹豫的问道。 我只是一个被楚国朝廷抛弃过的弃子而已。独眼回道,你也被抛弃过,但你却没有怨言。 你知道我?萧怀玉大惊,我杀了你的人 死于贪欲者,我从不可惜。独眼说道,我也曾像你一样,在刚踏入军营时,憧憬着一切,最后却只剩下了恨。 或许,我只是比你更加幸运。萧怀玉想到了自己所遇到的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刚入军营时,碰到的彭城王李康。 齐国有上万人在金州,今日你救下了我,必然会惹怒齐国,这座城一但失守,金照山萧怀玉抬头,犹豫的看着他。 我从来不做不利己之事。独眼说着,只见身侧的匪寇们,在杀完人之后就开始收捡起了兵器与盔甲,他走到萧怀玉跟前,西阳郡的兵马,渡江了,熬过今晚,你便有了新生,这一战,是你的扬名之战,官场比战场要更加凶险,你踏进了哪里,便犹如进了炼狱,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 听着独眼的话,萧怀玉大为震惊,这个满脸沧桑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中年男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 小子,记住,你欠我的这个情,我日后是要拿回来的。独眼又道。 ※ ※ ※ ※ ※ ※ ※ ※ - 山匪们搜集完武器装备并没有立即撤离洪城,而是等到西阳郡的援兵即将抵达时才离开。 第59章 西阳郡司马领三千精锐渡江,当他抵达洪城时,也为洪城的防守感到震惊,以几乎弱百倍的兵力,御关七日,并成功唬退齐军两次,这样的成绩,放眼整个楚国也是极为惊人的,更何况萧怀玉还是今年刚刚应征入伍的底层步兵。 对于援军的到来,萧怀玉并没有任何感激之意,正是因为他们的拖延,才导致辛字营的将士只剩下了她与王大武。 自我们守城之日开始,大将军便已去信西阳郡,为何拖延到现在才来?萧怀玉将麾下士卒的尸体一同埋进了一个大坑里。 整个荆州辛字营一百余人来到东境,如今就只剩下两人,且都受伤不轻。 西阳郡司马愧疚的拿来了伤药,西阳郡乃东境之后援,东境之战,举国调兵前往,西阳郡所留守备并不多,大将军突然求援西阳郡,西阳郡也是一筹莫展,这三千人马凑了足足四日。 萧怀玉并不清楚西阳郡的情况,但却觉得司马的话并不可信,东境若失守了,西阳郡还能坚持多久?她反问道。 司马低下头,无奈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司马,调兵差遣,全凭上意。 上意?萧怀玉挑眉,她忽然想到了独眼提醒她的话,你们迟迟不肯发兵,也是上意? 那今日又为何要来驰援?萧怀玉又问。 西阳郡司马看着独守孤城的萧怀玉,作为一名步兵,以一己之力守城数日,便觉得此人将来定有造诣,于是开始讨好,并对其透露道:朝廷水之深,非萧队长现在能窥探的,阻碍西阳郡发兵的,是朝廷的争斗,而促使西阳郡来援的,则是因为有人给使君施压。 司马的话,萧怀玉有些没有听明白,但她关心的,是最后一句话,什么人? 皇后殿下之嫡女,平阳公主。司马回道。 萧怀玉惊住,平阳公主? 世人都说平阳公主心如蛇蝎,司马又道,然而又有几人能明白,这位公主,也是国之大义者,只是她与彭城王所行之道相反。 对于平阳公主,萧怀玉只见过一面,内心的抵触,让她并无好感,然而司马的话,她听后竟不觉得意外,那份抵触也逐渐转为了好奇。 这样一位性格怪异,且手段狠辣的公主,心中装着的也是家国大义。 萧队长之大才,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司马看着萧怀玉,将伤药递给她夸赞道。 萧怀玉也没有客气,接过了西阳司马的伤药,洪城坚固,既然你们带来了兵马,那么洪城就交给你们了。 司马惊呼,因为此时的安州,两军对峙,陷入了僵持当中,东城丢失,大将军陈文泰组织人马反击,欲重新夺回东城,而萧怀玉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援,取得了功勋,还未等到朝廷的封赏,却突然要离开,这是他所不理解的,萧队长要走? 我要回到安州,楚人如果都贪生怕死,那么楚国必定会被灭亡,萧怀玉冷冷说道,我是楚国的士卒,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 ※ ※ ※ ※ - 安州 东城失守后,郑珩为逃脱罪责,便主动将虎符交给了陈文泰,陈文泰遂在东城之西的河畔筑起防线。 太康三年冬末,彭城王李康领兵增援安州,陈文泰全权接管兵权,加上彭城王的到来,使得楚军低落的士气再次高涨。 太康四年春,萧怀玉带着王大武回到了安州军营,并带来了洪城的喜讯。 金州洪城以五十人阻挡齐军万人,陈文泰听后震惊不已,此战,也让萧怀玉在军中名声大噪。 萧怀玉得到了彭城王李康与大将军陈文泰的亲自接见,而捷报也被扩散至全军,洪城的胜利,让处在低谷的楚军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与希望,军心大增。 末将萧怀玉、王大武,拜见大将军,彭城王。彭城王李康与陈文泰亲自上前扶起二人。 你们在洪城的事,寡人都听说了。李康惊喜道。 末将无能。萧怀玉低下头,眼里满是哀伤,整个辛字营都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陈文泰宽慰道,你以五十人守关数日不败,创造了整个楚军的奇迹。 大将军,那些阵亡的将士萧怀玉看着陈文泰。 他们都是为国牺牲的勇士,吾不会忘记。陈文泰说道,眼下战事吃紧,只能先顾活人,你还能作战否?他看着萧怀玉身上的伤问道。 都是皮肉伤。萧怀玉拱手,愿听大将军差遣。 好。听到萧怀玉的回答,陈文泰当即下令差遣,即刻起,你吾升任你做军侯,自东城退出,营中队伍重整,尚有重新收编的部曲未曾有军官,就由你去吧。 军侯?萧怀玉大惊,军侯掌管一曲,两个屯,有时可达五个屯,如小都统吴胥那般,麾下五百人。 从一个队长,越过屯长,直接晋升军侯,对一个入伍不到一年,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士卒来说,就像一场梦,但这是萧怀玉用性命与鲜血所换来的。 你不愿?陈文泰问道。 不,萧怀玉拱手肃拜,末将谢大将军信任。 陈文泰又看向王大武,王大武连忙道:大将军,末将只想跟着队长。 萧军侯所率曲下,有左右二屯,你便担任左屯屯长,辅佐萧军侯吧。陈文泰便顺着人情说道。 多谢大将军。王大武大喜道。 陈文泰再次看向萧怀玉,接下来的战争十分关键,它关乎着楚国的生死存亡,吾希望,能再次看到奇迹。 末将一定不负大将军厚望。萧怀玉拜道。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其实光靠萧怀玉自己,是成就不了上一世那么大成就的,朝堂水深,根本就是她无法应付的(所以是平阳在身后推波助澜,我前面才会说她们两个人的羁绊,不是临沂可以插足的。) 因为萧怀玉没有心眼子(平阳一千个心眼子,萧怀玉负二百,哈哈哈哈) 仗快打完了,然后就会得到重视,就能见老婆了~ 第46章 校尉萧怀玉 齐国军营 齐国占领东城之后,大将军宋成远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屯兵东城。 燕国因柔然突然南下而陷入僵局,使得齐国重新夺回桑邱,然而柔然已经退兵,齐帝害怕燕国卷土重来,于是催促西边前线出兵。 宋成远以时机未到拒绝出兵,让齐帝对这位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感到恐慌,于是在文臣的怂恿下,安排了一名宦官作为监军前往东城。 东城既已陷,大将军为何还不出兵扫平楚国东境?监军以天子使的身份质问着宋成远。 冬已尽,汉水高涨,楚国多山,不利我齐军,此时出兵,并无十足的胜算。宋成远回道,这些,我已经在奏疏中解释过了。 楚国羸弱,楚兵不堪一击,大将军应该趁攻城略地士气高涨之时出兵追击。监军说道。 我军已陷金州 大将军,监军打断了宋成远的话,齐国出兵真正的隐患是燕国,现在燕国为了抵御柔然而无暇顾及其他,正是我齐国出兵的时机啊,若等燕国回过头来,岂不错失良机? 宋成远皱眉,此事,我自然知道。 大将军拒不出兵,此事朝廷对您已颇有微词,您也知道陛下的疑心重。监军近前一步,提醒着这位手握重兵的权臣。 他是齐帝派来监视宋成远的,但他并不想得罪这位大将军。 功高盖主,历来都是君王的忌惮,这一点宋成远很是清楚,更何况自己还是宗王。 我一生都在为齐国征战,兄长是我辅佐上位的,君王的猜忌,我无法消除,可是出兵之后的败果,我又如何承担呢?宋成远反问,齐国好不容易有了一统的机会,如果葬送在我的手中,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监军听后,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陛下知道大将军有所顾虑,所以特让小人暗中转告,若是大将军出兵扫平了楚国,陛下便会立皇长子永嘉王为太子。 并且,陛下将不会再追究九皇子的死因。 宋成远听后大惊失色,作为齐帝的亲手足,他所支持的继位人选,乃是皇长子永嘉王宋瑞。 奉陛下令,命大将军宋成远即刻出兵,拿下整个安州。 宋成远呆站在营帐内,旋即抬头道:陛下忌惮我,却又希望我拿下楚国,陛下心中,究竟想要什么呢? 第60章 监军陷入沉默,明知君王多疑且矛盾,却没有人敢直言指出,宋成远不禁大笑了起来,恐怕唯有我战死,陛下才能安心吧。 ※ ※ ※ ※ ※ --- 楚国太康四年春,齐国继续出兵伐楚,楚国大将陈文泰亲自帅军迎敌。 两军交战于安水,鲜血将河床染红,悲鸣之声充斥着整个安州。 齐强楚弱,久战之后,楚国渐落下风,在后方观望的彭城王李康深知此战若败,那么楚国将彻底丢失东境,最坏的结果,便是亡国。 眼下单了最危及的时刻,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楚国的将士们,我们的身后是汉水,是万千楚人,是我们的亲族,如果今天,齐国帅军踏破了东境,那么楚国将再无险可守,齐军在金州的暴行,我想你们一定听说了,齐国欲踏破楚都,奴役楚人,欺凌我们的妻女,身为楚国的儿郎,你们能答应吗?彭城王骑在马背上,向三军慷慨激昂的说道。 不答应! 不答应! 三军将士的肯定回答,让李康信心大增,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声喊道:为了楚国,为了万千百姓,请诸君,随我战! 战! 战! 战! 声音响彻云霄,这是楚人最后的决心。 彭城王深知他们已无退路,于是决定破釜沉舟堵上一把,他当即下令将辎重全部丢弃,不带任何供给,不留任何退路,领兵渡江。 我将与你们一同死战,为了楚国,为了我们心中的信念与我们所爱之人。增援的路上,李康不断激励着将士。 作为楚国的皇族,君王之子,他的话与身先士卒的行动,让楚国士气大增。 齐军的急于进攻,彻底暴露了他们灭楚的野心,让楚人感到了亡国之危,楚国虽历经饥荒,导致积贫积弱,然而临死前的反扑与挣扎,却是齐军所没有料到的。 弱者在面临死亡时所做的反抗,将会丢弃怯懦,拼死一搏。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手持长枪,率领着一曲二百余将士冲入齐军阵营奋勇杀敌,作为一曲之长的军侯,每次陷阵,萧怀玉几乎都在最前。 她拿起手中的马槊将围上来的齐兵一一刺倒,周围掀起一阵尘土,血溅三尺,让敌人恐惧得不敢再上前。 这是什么人?就连齐国的将领都为之震惊,他们似乎许久不曾见到这样有血性的楚人了。 楚国这一战,难道又有名将要出世吗?指挥台上,预感不好的宋成远挑眉道。 长枪与盔甲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所沾满,萧怀玉对上了一名齐国的校尉,麾下一千人,而她只有两百人,却丝毫没有恐惧。 统领之间的决斗,关乎着士气,历经几次死亡的萧怀玉,早已不知何为恐惧,进入战场,她便只有一个念头,杀敌。 齐军将领见这先锋部队欲冲散他们的阵营,于是慌张道:拦下这队人马! 齐军派出了一部兵力,足有千人,然而统领的对决,齐军校尉却败给了楚国的军侯。 两匹马在尸体堆满的战场上穿梭,不过两三回合,那齐国校尉便因伤坠马,倒在了血泊中。 将敌将斩落马下后,萧怀玉怒吼一声,齐人欲踏破我们的故土,身为楚人,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主将的勇武带动了麾下士卒的血性,血战到底,不死不休!他们紧跟其后,跟随萧怀玉重创敌军,热血之下的伤口,疼痛都化为了战斗的力量,齐军见之纷纷吓得后撤。 东城丢失后,楚人被逼至东境边缘,整个安州,几乎都落入了齐国手中,再进一步,便能拿下整个东境,荆楚将会彻底暴露在齐国眼前。 到那时,楚皇只能被迫迁都,数百年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齐军在金州的暴行,由陈文泰所帅领的五千人马传回,使得楚人大为震惊,也正是这一点,让所有楚人都坚定了抗齐之心。 后方增援的楚军,因为失去了退路,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朝前。 彭城王李康作为皇子,深受臣民爱戴,却能身先士卒,这也极大的鼓舞了楚军士气。 这场苦战,因为李康的增援,使得原本落下风的楚军,逐渐逆转了局势。 整整两天两夜,齐国从安水败退,然而楚国的伤亡,并不比齐国少,甚至是超过了齐国,但是士气却远胜,最终,楚国惨胜,并重新夺回了东城,以及陷落的其他三城。 当消息传回楚京时,全城百姓无不欢庆,当楚国朝堂得知后,君臣无不掩面而泣。 没有倚靠城池防守,而获得了胜利,在国力悬殊之下的楚国,这无疑是奇迹。 就连楚皇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敢置信,并连问了信使三遍。 楚国胜了,并夺回了东城,齐国已经撤兵,安州数城,重新回到了楚国手中。 楚皇听到后,在御座上呆坐了半响,通红的双目不断泪流。 因为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因为东城的丢失而感到焦虑与恐慌,并且与群臣商议起了迁都之事。 若不是因为太尉曹寅的阻拦,恐怕楚皇此时已经逃离了楚京。 群臣纷纷试泪,跪拜道:恭贺陛下,天佑大楚。 恭贺陛下,天佑大楚。 ※ ※ ※ ※ ※ --- 齐国伐楚失利,而燕国在击退柔然后,燕君慕容恒再次抵达西南前线,齐国想要速战速决,吞并楚国东境的计划就此被打破,只得退出楚国回援北方。 三国之战,也就此停歇,齐国想要向西扩张的野心,以失败告终,燕国因为柔然的侵略,也未能拿回六郡。 此一战,各国皆有损耗,百姓的负担也急剧加重,齐国境内激起了民变,因此不得不退兵镇压。 齐国退兵后,楚国在东境重新筑起防线,九州大陆在历经了一个混战的冬天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对于这一战,楚皇很是高兴,不但将之前兵败的罪全部抵消,还亲自下诏褒奖陈文泰,并进封为柱国大将军。 彭城王李康也因此获得了参政的权利,并顺利进入了军营,封为护国将军。 此战过后,陈文泰为麾下将士请功,其中萧怀玉所带领的曲在安水之战中杀敌众多,战功显赫,进爵者数十人。 军侯萧怀玉,安水、东城、安城等战中,功勋卓著,升任安州边军营校尉,统领一部。 校尉?萧怀玉听到军中的封赏,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校尉,校尉,王大武听到后似乎比萧怀玉还要高兴,怀玉哥,你当上校尉了。 萧校尉,进入军营不到一年,便从一个普通步兵升任至校尉,咱们整个边军营,你是第二人。前来传达升迁消息的军官说道。 第二人?萧怀玉愣住。 怀玉哥的校尉,可是拿性命拼出来的。一直陪在萧怀玉身侧的王大武说道,当初进军营,跟随大将军守城时是怀玉哥发现了细作,前往金州增援时又立奇功,并以五十人成功守住金州洪城,这些功劳,哪个不是拿性命所得,如今升任校尉,也是怀玉哥应得的。 军官听后便也连连称赞萧怀玉,不单单是她的功劳,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大将军与彭城王的器重,萧校尉,大将军还有另外的重赏,请您前往中军大帐一趟。 好。 然而等萧怀玉更换好校尉的衣裳与盔甲来到大帐时,却被营中另外一人所震惊。 原来这第二人,竟是你啊。营帐内,另外一名校尉看着入帐的萧怀玉说道。 郭鸿麟。萧怀玉挑眉。 怎么,你们认识?陈文泰收起竹简抬头道。 回大将军,末将初入军营时,与这位萧校尉同在一伍。郭鸿麟拱手回道。 哈哈哈。陈文泰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荆楚多英才,果真是。 虽然对郭鸿麟抛弃战友在做法所不耻,但是萧怀玉明白,人在生死之际都会做出于自己有利的选择,郭鸿麟能走到今天,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只是萧怀玉的出现却让郭鸿麟感到十分意外,虽然之前就在大营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但现在二人同处一级,就说明萧怀玉所立的功勋并不会比他低。 以五十人坚守孤城数日,的确了不起。郭鸿麟称赞道。 我能走到今天,与当初你的教导离不开。萧怀玉虚心的说道,并拱手谢道:这一拜,是对你的感激。 好了,叙旧的话就留在以后说吧。陈文泰道,这次吾喊你们二人来,是为入京受赏一事。 吾将你们的功勋上呈陛下,你们的赏赐都是由朝廷下达的,这次进京,就由你们二人随吾一同吧。陈文泰又道。 第61章 边军入京受赏,这样的荣耀,几乎是不敢想象的,郭鸿麟听后,很快就谢起了恩典,多谢大将军抬爱,末将今后一定为陛下,为大楚,为大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有萧怀玉还在犹豫,因为入京受赏,便意味着要进入权力中心的视线当中。 大将军,末将农户出身,不懂规矩,恐怕会给您丢脸。萧怀玉道。 规矩是人定的,你是楚国的勇士,这是陛下的旨意。陈文泰又道,是陛下亲自点名,想要见你。 陈文泰生性耿直,且一心为楚,面对有才的麾下士卒,几乎都会力荐朝中,希望得到朝廷与军中的重用,为大楚筛选新鲜的血液。 陛下想要见我?萧怀玉不解,因为军中立有功勋的人实在太多了,自己并不特殊。 因为齐国皇子之事。陈文泰解释道,楚国朝廷力保下了你,而你创造了楚军中的奇迹,你让陛下让整个楚国,都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这场战争,你的成就与结果,也让世人清醒的知道,楚国拒绝齐国,留下了你,是多么明智之举,天子决策的圣明,在你的身上,所以现在楚京的大人物,都想见一见你。 作者有话说: 齐国忙了半天,啥好处都没捞到。 楚皇虽然又色又胆小,且疑心重,但是他比较听高层的话,也就是重臣的话,又因为胆小,在这种军事上没有主见,所以不会像齐帝这样矛盾,又需要倚靠,又猜忌权臣,像楚皇的话,只是对陈文泰的兵败不满,对他的能力与信任程度减低,有时候听话比刚愎自用好一点。 第47章 皇帝的奖赏 楚京 安州的胜利,楚国上下举国欢庆,楚皇带领宗室前往禁苑狩猎,大宴群臣,并召柱国大将军陈文泰归京,当众进行封赏。 骠骑将军郑珩丢失东城之过,也因为此战之胜不但未受到责罚,反而晋升为了大将军。 此番胜利,让楚人重拾信心,也让楚皇龙颜大悦,于是便打开了禁苑,带领宗室、外戚、文武百官春猎,犒赏三军。 有功的武将皆得到了封赏,对于阵亡的将士,朝廷也降下了抚恤。 萧怀玉与郭鸿麟跟随大将军陈文泰、彭城王李康凯旋,抵达繁华的楚京城时,百姓们夹道相迎。 二人仅只是校尉之职,却位于陈文泰左右,让百姓们误认为是偏将。 那两位小郎君好面生。 必是战功显赫,才能位于大将军左右。 如此年轻,前途无量。 然百姓们议论得最多的,依旧还是彭城王,尤其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她们挤在人群中翘首以盼。 彭城王李康出身高贵,为人又谦逊可亲,并为楚国以及百姓出生入死,此战的胜利,也让李康民心大增。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到百姓夹道欢呼的场面,竟有些不自然。 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幼年见过,那是因为州县来了大官,但没有如此热闹与隆重。 而现在她,她竟也成了百姓们口中所欢呼迎接之人,像梦一样不真实的画面,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功勋带来的虚荣,让她逐渐适应,沉浸在赞赏与崇拜中的人,还幻想起了将来,她似乎觉得,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很快她就能把小妹接到这繁华的京城中来居住了。 但是这样的梦,在她进入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宫廷时,便被彻底打碎了。 一行人没有当即入宫谢恩,而是在入京后住进了安州边军营在京的邸舍之中。 面见君王,可不是谁都可以的。与她一同进入邸舍的郭鸿麟,见她什么都不懂,便嘲笑道,面君之前,需更换衣裳,卸掉盔甲,才可入宫。 说罢,郭鸿麟便踏进了邸舍的浴堂中,萧怀玉看着门内飘出的雾气犯了难。 她是女子,怎能与男子同堂沐浴,眼下即将进宫受赏,她不敢在此时出岔子。 于是便用自己的身份,找了借口,独要了一间房用来更衣。 邸舍的官差得知萧怀玉的名讳时,不仅开了特例,还差人打了热水入内。 校尉身上有伤不愿示人,下官都懂。官差笑眯眯的将她引进一间屋子。 多谢。 萧校尉,您的衣裳。杂役将一件全新的男子袍服与冠帽送入房内。 这是与您武职相匹配的服冠,我等都是邸内的下人,校尉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招呼。 好,多谢。萧怀玉将门锁上,她看着邸舍准备的衣裳,武冠、直裾、带钩、袜履。 尚未进入宫廷,作为最底层的百姓,光是这些繁琐的礼仪与服制便已让她十分的头疼。 她检查好门窗后才卸下盔甲与衣物,衣所服包裹着的肌肤,与常年裸露在外受太阳照射的地方,其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萧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旋即将铜镜盖了下去,她深知如果没有这些,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边军营校尉萧怀玉。 这短短半年,她所经历的人和事以及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她在云梦泽的十六年。 沐浴过后,萧怀玉穿上了新的衣袍,戴上了武冠,楚国的盛春仍有些寒意,衣袍抵御住了寒风,十几年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暖和过。 丝绸做的内衬贴在肌肤上,柔软舒适,这一刻她仿佛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迷恋权力与富贵。 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一但踏上,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直至死亡,与走向巅峰。 萧怀玉想起了独眼的话与他丢失的眼睛,她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随后将柜子上盖下的铜镜重新立起,沐浴洗漱过后,在衣冠的衬托之下,萧怀玉显得无比精神。 沙场上的磨砺,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些棱角,与之前在家中劳作,以及在初入军营时判若两人。 高挑的身材与挺立的五官,使得原本秀气的人多了几分俊郎,加上日晒的肤色,颇有大将之风。 就算前路凶险,我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萧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如炬。 萧校尉,大将军来传话,该启程了。门口有人提醒道。 好。萧怀玉戴正武冠,旋即踏出了邸舍。 与之一同的还有郭鸿麟,他看着更换完衣裳的萧怀玉,犹如改头换面了一般,于是笑了笑,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 萧怀玉没有理会郭鸿麟,拉住缰绳便上了马,大将军。 陈文泰点了点头,一会儿去了禁苑,面见陛下不必紧张,陛下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一些注意的事情我会告知你。 喏。萧怀玉应道。 ※ ※ ※ ※ ※ --- 楚京·禁苑 此次春猎,不仅有宗室与朝臣,就连后妃与外戚也都一同来了。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以及宗室的面,厚赏了陈文泰与郑珩以及他们各自的麾下。 就连对彭城王,似乎都多了几分慈爱,四郎忠君体国,宗室子弟,皆应如此。 陛下万年。群臣贺道。 说罢,皇帝抬起手,中侍中贾舟遂上前,陛下赐,玉带钩一条。 束腰之用的带钩,有着诸多材质,其中以玉最为珍贵,非寻常百姓可佩戴。 皇帝的赏赐,让南阳王李隆红了眼,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四郎有这等运气,也是因为有一颗忠君爱国,不畏死之心。湘东王李符嘲笑道,我记得齐国攻占东城后,三郎也是同意迁都的吧? 三哥不是说要代替四哥上战场吗?一旁的竟陵王李宣忽然开口道,怎又变成迁都派了。 闭嘴。李隆涨红着脸。 李符于是大笑,这下,老四得了父亲的恩宠,又有护国安民之功,三郎,你拿什么争呢? 可别忘了西阳郡之事,父亲尚未原谅你呢。李符又阴险的笑道。 李隆怒得差点拍向桌子,但今日狩猎,群臣具在,他只得忍着一口气,哼。 谁是萧怀玉?封赏完彭城王与陈文泰以及郑珩等一众将领后,御座上的皇帝忽然开口问道。 宴上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众人都在等待这个屡次创造出奇迹的小将。 在陈文泰的提醒下,萧怀玉深呼了一口气,随后走上前跪拜道:臣,安州边军大营第五部 校尉萧怀玉,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皇帝抬手道。 萧怀玉起身,皇帝眼前一惊,虽没有大将陈文泰那般魁梧,但是其身长与英武却丝毫不弱。 第62章 平阳公主就坐在皇帝左手边的席座上,她细细打量着萧怀玉,对比与其他武将多了几分秀气,也有着其他人没有的质朴。 卿,真乃国士。皇帝由衷的赞叹道,洪城与安州的事,朕都看了陈将军的奏报,楚国的百姓留下了你,而你,守住了楚国的百姓,以一人之力,率麾下五十人,抵御千军万马,真勇士也。 不知前线军报实情的宗室以及文武,听到皇帝的话后,无不感到震惊。 陛下,臣是楚国的士卒,是陛下的臣子,臣做这一切,都只是在做一个士卒与一个臣子该做之事。萧怀玉低头拱手回道,这些话术都是陈文泰所教。 无论皇帝怎么赞赏,这种话都能够应付,并且十分受用。 哈哈哈,皇帝龙颜大悦,卿为楚国立下奇功,想要何赏赐,尽管说来,只要朕能拿得出,无有不允。 皇帝追加低级武将赏赐,这是陈文泰未曾预料的,萧怀玉忽然抬起头,陛下。 她屈膝跪下,臣有一个请求。 哦?皇帝看着下跪的萧怀玉,你且说来。 臣想将这些赏赐分给在洪城坚守的将士们。萧怀玉回道,臣今日的功勋,并非臣一人所得。 对阵亡的将士,朝廷已经降下抚恤,但经过官府层层克扣,真正流到阵亡将士家中时,便所剩无几。 皇帝听到萧怀玉的话,对其更加赞赏,边军将士团结一致,方有今日的楚国胜齐国,卿的请求,朕允了。 萧怀玉听后,当即叩首,谢陛下。 阵亡的将士,也是楚国的功臣,不可不赏。皇帝说道,但若没有卿,金州恐怕早已陷落,到那时,胜败可就再难预料了,因此对于卿,也不可不赏。 皇帝招了招手,贾舟便命人拿来了一把弓,此弓出自武器库,乃是先帝朝大将薛裕所用之物,已尘封多年,一直未曾面世,朕在柱国大将军的奏报中看到,你曾在金州一箭射杀了齐国的将领,从而扭转了战局,朕便将此弓赠与你。 两名宦官将弓呈上,宴上之人无不惊叹,并对皇帝赏赐萧怀玉议论纷纷。 只有平阳公主盯着那张陈旧被御府翻新的长弓。 这竟是武陵侯薛裕曾用之弓。众人惊叹道,尤其是武将,个个都盯着那张弓,眼睛发亮。 武陵侯可是能让齐燕两国畏惧的存在,就连他的儿子造反,都未能殃及他在楚国的地位。 只是可惜有个愚蠢的儿子,否则以薛家的功勋以及地位,足可保子孙代代无忧。 提到薛家时,还有人将目光挪向了平阳公主。 作者有话说: 魏晋时期因为混乱,以及胡人南下,汉室落寞,所以社会产生逆反,追寻玄学求仙问药,崇尚阴柔美,审美就发生了改变。 所以彭城王很受欢迎哈哈哈~ 萧将军只是肤色没那么白啦(晒黑的,小麦肤色)长得还是不丑的。 第48章 平阳公主的选择 自进入军营,萧怀玉手中还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见到宦官拿来的弓时,因为其精美,一时激动便忘了礼节直接将起拿起,并当着君王之面,将弓拉开。 放肆!中侍中甲舟大惊。 虎贲以及羽林卫队当即护卫于皇帝左右,并与萧怀玉拔剑对峙,众人也是一惊。 彭城王见状,便从座上起身来到了她的身侧,提醒道,怀玉,先谢恩。 萧怀玉被这架势所惊,当即慌张跪下,彭城王遂解释道:陛下,想来萧校尉是太过于喜欢陛下的赏赐,才会一时忘形。 萧怀玉听后皱起了眉头,显然是被这面君的礼节所困,众人也都默不作声,气氛便一下凝固了起来。 一向讨厌规矩与束缚的平阳公主忽然在席间挑眉道:武将保境安民,在前线血战,拿着最差的补给,使的却是十二分力气,如今功成,怎还要受规矩束缚呢,天下若乱,哪还有规矩可言。 说罢,平阳公主起身,阿爷,女儿也听说了萧校尉在洪城救下金州万千百姓,我楚国的雄鹰,岂能受困于宫城,掩埋在这规矩束缚之中,无法一展才华,燕人意欲南下,齐人虎视眈眈,此,楚国用人之际也。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今日狩猎,乃为前线战事而贺,论功行赏,勿要拘谨。 陛下,臣是乡野之人,不懂规矩,臣在沙场对敌,所用兵器皆为缴获之物,所以看到此弓,臣实在是太喜欢了。萧怀玉跪在地上请罪道。 皇帝知道萧怀玉的出身,便从御座上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此弓意义深远,非勇士不可得,朕赐给你,是朝廷与国家对你的认可,规矩是人定的,怎能因为规矩,而错失一个良将呢,朕相信你,相信我楚国的勇士忠君爱国。 面对皇帝的看重,萧怀玉有些紧张,尤其是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 谢陛下。萧怀玉谢恩道。 皇帝挥了挥手,他走回御座看着陈文泰与郑珩,今日之宴,是为大楚功臣所设,这狩猎,就由两位大将军安排麾下功勋一并参与吧,佼佼者,再赏,群臣无法前往前线,一睹风采,便只能在这狩猎场上,看看我大楚男儿之英勇,也让宗室子弟不要忘记,楚国的天下也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 喏。两位大将拱手应道。 阿爷,女儿也要上马狩猎。平阳公主再次开口道。 沉浸在战胜喜悦中的楚皇,这次竟没有斥责,而是挥了挥手,去吧。 陈文泰看着郭鸿麟与萧怀玉,一一介绍道:那边那几位戴长冠的是陛下之子,皇长子湘东王李符,皇三子南阳王李隆,彭城王你们都认识,最后那个年轻的是皇六子竟陵王李宣。 平阳公主。陈文泰看着平阳公主,向萧怀玉说道,也是适才替你求情的,她是陛下的爱女,皇后殿下之独女。 你们各自择一人护卫。陈文泰最后说道,切记,护卫而不是抢功。 将军,末将想选择彭城王。萧怀玉请求道。 就在陈文泰准备请奏皇帝时,诸王竟都争先恐后的想要萧怀玉。 陛下,臣想请萧校尉同猎。湘东王李符奏请道。 陛下,臣近日在练习骑射,也想请萧校尉指导一二。南阳王李隆也道。 继两位皇子之后,彭城王也开了口,唯独年少的皇六子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只好诗书,甚至都不愿下场打猎。 皇帝看着三个儿子同时争抢一人,于是问道萧怀玉,萧卿,朕的三个儿子,都想选你,不知萧卿意欲何人? 萧怀玉心中的答案早已定下,她本想开口回答,却被平阳公主抢了先,陛下,三位兄长都曾习武,有一身的好武艺,尤其是彭城王,还立得如此功勋,若再得萧校尉这般厉害的武将,只怕这头筹,都不用比了。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平阳体弱,为了公平起见,诸位兄长,可愿将萧校尉让与平阳?平阳公主又看着诸王说道。 皇子们之所以争先恐后,是因为皇帝对萧怀玉的看重。 刀剑危险,平阳身侧更需要萧校尉这样的人保护。郑皇后也在皇帝身侧说道。 皇帝看着争抢的几个儿子,于是再次喊道萧怀玉,萧卿。 虽然平阳公主几番为自己求情,但萧怀玉总觉得是别有用心,所以心里自然是不愿的,陛下,臣她本想开口拒绝。 怀玉。然而在陈文泰的提醒下,她不得不顺从道:但凭陛下吩咐。 就这样,萧怀玉成功被平阳公主所选上,而郭鸿麟则是去了竟陵王王李宣的身侧,三个争抢的皇子便不了了之,皇帝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并加重了赏赐。 萧怀玉拿着御赐的弓,重新挎上佩剑,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了平阳公主身侧,末将萧怀玉,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虽选了萧怀玉,但似乎并不待见,没有跟随彭城王,你心中可是恼怒? 末将不敢,萧怀玉回道,适才末将在君前失仪,是公主开口搭救,才让末将免于受罚。 我只不过是讨厌这宫中的规矩罢了。说罢,换上戎装的平阳公主便上了马,驾。 你们都不用跟着吾。平阳公主对左右护卫士卒说道。 士卒们退去,只剩下一个收捡猎物的卫士。 萧怀玉跨上马紧跟上前,听到风吹草动,她迅速抬手,拉开了手中的弓。 第63章 随着一声清脆的箭响,一只豚鹿应声倒地,跟随的卫士旋即上前去捡。 好弓。萧怀玉并未在意自己猎得的野兽,而是对手中的弓赞叹不绝。 这把弓有三石之力,你竟能拉开。平阳公主惊讶的看着一脸欣喜的萧怀玉。 寻常射士,臂力不过一二石,能拉三石之弓,便已达武将的标准,而萧怀玉不过是一个低级军官罢了。 但平阳公主似乎并不意外,此人能以一敌众,在短时间内由一个步兵升至校尉,这其中所受的苦,怕是远超常人。 你知道他们所说的这把弓的主人,薛裕么?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着手中的弓,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薛裕是谁,但觉得很耳熟。 薛裕是楚国的名将,被楚人称作战神,他的存在,让楚国成为了三国最强,就连先帝都认其做义兄,但自他陨落后,楚国就陷入了内乱,开始衰落,而薛家也成了罪人之家。平阳公主说道,你手中拿的弓,正是他的遗物,他曾凭此弓,一箭射杀了齐国大将,但那些都已经成为了楚国的曾经。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平阳公主似乎十分了解,萧怀玉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皇帝赐弓时,众人会如此震惊,并议论不止,薛家,公主为何忽然提到薛家,又为何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似乎她在那双冷酷的丹凤眼眸子中发现了一丝伤感。 我的生母,姓薛。平阳公主道,你手中的弓,是我外祖父的遗物。 萧怀玉瞪着双眼,皇家的复杂关系,让她感到十分混乱,那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是我的嫡母,也是养母。平阳公主又道。 听到这儿,萧怀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弓,随后下马来到平阳公主身侧,虽然心中喜欢得紧,却还是将弓双手奉上,既然这把弓是公主亲人的遗物,我想公主一定十分看中,就请物归原主。 听到亲人二字,平阳公主心中一震,她低下头,看着憨厚老实的武将,薛氏是罪人之家,我自养于中宫膝下,成为嫡女,便再没有人敢将吾说作是薛氏亲族。 罪人之家,我又说错话了吗?萧怀玉不明白,于是抬头问道。 平阳公主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个年岁与她相差无几,却能纵横疆场的武将,似乎有些过于木讷。 萧校尉还真是天真呐。同时,平阳公主在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那些权贵所没有的坦诚,她深知这种人是无法用名利收买的。 萧怀玉挑眉,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平阳公主回道,这弓是御赐之物,萧校尉还是好好收着吧。 可这是公主外祖的遗物。萧怀玉道,怀玉不能夺人所好。 平阳公主看着一脸真诚的萧怀玉,旋即捂嘴笑了起来。 精致的妆容,配上那绝美的笑颜,让萧怀玉眼前一亮,她呆看着平阳公主,那颗平静的心忽然走开始跳动。 尽管知道眼前人的手段与心肠,可却还是被其吸引,萧怀玉盯着平阳公主的笑颜出了神,连目光都变得极为呆滞。 那张记忆里模糊的脸,好像开始拼凑,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只短短片刻,她的眼神就开始逃离与躲闪。 这样的眼神,再一次被平阳公主察觉,她不悦的冷下了脸,怎么,你又怕我会吃了你? 萧怀玉低下头,怀玉不敢。 怀玉?平阳公主看着她面对自己时那胆怯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这个耳熟的名字,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我自己。萧怀玉回道。 吾记得你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田舍翁,怀玉二字,是如何来的?平阳公主继续问道。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因为她答不上来,是在我的记忆当中,也是梦中。 梦中?平阳公主惊讶的皱起了眉头。 嗖! 忽然一支利箭从不远处极速飞来,萧怀玉听到了箭响,旋拔出佩剑将那原本朝向平阳公主的箭矢拦腰斩断。 她虽成功将飞箭拦截,然断裂的箭头却扎向了平阳公主座下的马。 坐骑因此受惊而失控,平阳公主差点被甩了下来,惊慌之下只得牢牢拽住缰绳,马儿带着她冲入山中。 萧怀玉见状旋即跨上了自己的马,上前追赶,驾! 受惊的马在林中狂奔,平阳公主害怕的拽紧缰绳,死死抱住马的脖子,稍有不慎,便有坠马的危险。 萧怀玉赶上受惊的马,随后借助身下的坐骑纵身一跃来到平阳公主身后,她伸出手接过缰绳,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拽住了受惊的马。 在强力的拉扯之下,失控的马儿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肢,停了下来,平阳公主也因为坐骑的动作而落入了萧怀玉的怀中。 这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平阳公主很是不喜,甚至心中生出了反感与厌恶,待马平复下来后,她便将萧怀玉推下了马,眼里也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大胆狂徒,竟敢竟敢轻薄于吾。平阳公主挑眉道,言语里尽是嫌弃,萧怀玉,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平阳受父亲的影响很讨厌男人啦(如果此时她知道萧怀玉是女子,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因为她喜欢高都那样的女子,但是她目前还不知道,楚国也有一个这样的奇女子) 第49章 平阳公主的拉拢 萧怀玉也没有料到平阳公主会如此恩将仇报,推开的力道很大,似乎引起了她的反感。 我好心救你,你怎反倒说我的不是。萧怀玉并未思考男女之事,只是觉得心中委屈,便直言了出来,这马失了惊,公主一个弱女子 她忽然愣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适才救人之时,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衣着与顶替的身份。 楚国注重礼教,故而平阳公主才会有轻薄之言说出。 公主,是末将失礼了。萧怀玉遂赔礼道,适才那马太快,若是公主坠马,末将罪责难逃,所以才一时情急做出如此举动。 忽然转变的态度,让原以为会一直争执的平阳公主一愣,她看着眼前人,以及因为勒马而受伤的手掌,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你平阳公主呆坐在马背上,一向高傲的人,那个谢字似乎始终无法说出口。 哎呀,这不是六娘么?南阳王李隆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吾适才还以为打到了一只狐狸呢。 平阳公主看着李隆,以及那冷嘲热讽的话,眼里生出了一丝不悦与憎恶,原来这暗箭,是你在捣鬼。 吾不过是在狩猎罢了。李隆昂起头说道,要说暗箭,还是六娘你最得手呢。 听着李隆话里有话,平阳公主更加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阳郡的箭,是你在背后策划的吧。李隆说道,我当真是好奇,我南阳王府的箭,怎落到了你的手中呢。 若不是大哥提醒,我可就真的着了你的道了。李隆眯起双眼,死死盯着平阳公主,好阴谋,好算计,不仅让阿爷对四郎起了防范,更让我跟大哥相互撕咬,你好作壁上观。 平阳公主听后,却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大哥提醒? 什么时候,南阳王如此听长兄的话了? 李隆挑起眉头,我与李符比箭,那箭最后却落入了你手。 什么南阳王府的箭,你可曾亲眼看见落入了我的手中?平阳公主反问,南阳王的箭,又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外传人呢。 纵然我的箭不是什么藏宝,可外人想要仿照与栽赃,那也要有这个胆量才行。李隆回道。 李隆。平阳公主瞪着还不算太蠢的李隆,你与李符之间的争斗,我管不着,但是今日这一箭之仇,我记下了。 平阳公主的先发制人让南阳王心中一震,毕竟平阳公主是郑皇后之女,郑氏因为安州之战,如日中天,他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忌惮。 比起彭城王,你当真是差远了。最后,平阳公主还不忘嘲笑一番。 听到彭城王,李隆瞬间大怒,便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 没有听懂弦外之音,但却嗅到火药之味,萧怀玉也当即拔出佩剑将李隆的剑挡了回去。 大胆!而后便有一队南阳王府的护卫将萧怀玉围了起来。 面对众多穿甲的士卒,萧怀玉也不畏惧,李隆看着身前这个年轻的小将,正是刚刚被皇帝赐弓褒奖之人。 第64章 李隆,此人眼下正是柱国大将军的心腹,是楚国民心所在,你难道想要惹怒陛下?平阳公主看着李隆提醒道。 李隆瞪着平阳公主,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佩剑收了回去,不要以为陛下宠爱你,就能胡作非为,李瑾,陈文泰支持的人,也是你最讨厌的人,而这个人是他的麾下,注定不会为你所用。 他是谁的麾下,与我何干,至于为谁所用,那一定不会是南阳王的。平阳公主又道。 你!只见李隆的眉头紧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甩袖离去,我们走。 士卒们这才退下,萧怀玉也收起了腰间的佩剑。 他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王驾之前拔剑,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罪吗?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想着御前张弓时众人的紧张,于是回道:末将不知道是什么罪,但一定难逃一死。 知道难逃一死还敢拔剑?平阳公主又问。 他向公主拔剑,便是与我为敌,向敌人拔剑是为自保,也是出于本能,难道不应该吗?萧怀玉抬头反问。 平阳公主愣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从你的眼里可以看得出来,你和他们都一样畏惧我。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的确,她内心的抗拒,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世人的流言蜚语。 平阳公主见她不说话,竟也没有发怒,只是说道,我是嫡出公主,李隆就算拔剑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倒是你,惹怒了他,你不会好过的。 公主怎么知道人在盛怒之时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呢。萧怀玉道,若当真畏惧,便会连剑也是不敢拔的。 公主是上位者,一定不知道何为恐惧,我既是公主请求陛下所选,陪同公主下场狩猎,公主是君,末将作为楚国的将士与臣子,便有责任保护君主。萧怀玉又道。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眼睛,这样的性情太过于耿直,她明白她口中的责任仅仅只是在她充当护卫之时的责任而已。 但也可以确认的是,眼前人似乎并还没有站定立场,心中有的只是家国大义以及做人的根本。 萧校尉入伍之前,可曾娶妻?平阳公主忽然问道。 突然的问话让萧怀玉心中一惊,楚国男子年满十四即可娶亲,她与弟弟相差一岁,以弟弟的年龄十五入军营,如今户籍上,是十六岁。 十六岁的校尉,在楚国几乎只有勋贵家的郎君才能在如此年纪,获得这般等级的军职。 所以诸王所争抢的,不光是皇帝对她的看中,更是因为她的能力与军功。 末将,未曾娶妻。萧怀玉回道。 那你的家中双亲可尚在,兄弟姊妹几人?平阳公主又问。 面对盘问,萧怀玉起了疑心,公主为何要问我这些? 吾是君,汝是臣,吾的话,你回答便是。平阳公主冷道。 末将出身不幸,入伍就是为了逃避,故而不想谈及家中。萧怀玉直言回道。 你不说吾也知道。平阳公主本是想给萧怀玉一个机会,你出身云梦,双亲尚在,长姊已经出嫁,剩下一个弟弟与一个妹妹。 萧怀玉瞪着眼睛,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警惕了起来,因为连同自己包括妹妹都没有记录在官府的名册当中,而平阳公主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公主派人调查我? 出来这么久了,萧校尉就不想知道家中的情况么?平阳公主看着她问道。 萧怀玉皱起眉头,她反问道:公主想用末将的亲族来要挟么?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捂嘴笑了起来,萧校尉看来,还不算太蠢。 可这样的做法,只会激起萧校尉的仇恨罢了,像萧校尉这般赤忱之人,似乎只可以交心呢。平阳公主又道。 谈到亲人,萧怀玉的态度依旧未变,公主也会与人交心? 从不。平阳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相信这世间任何人,包括至亲。 眼前的这位平阳公主,与齐国那位温柔的临沂公主,性格截然不同,与临沂公主相处时,萧怀玉从未有过尊卑之感,温柔、细心,这些都让她动摇过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信念,而平阳公主身上有一股凌然之气,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凌驾万物,她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便是等级的尊卑,明明近在咫尺,界限却告知她,她们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 公主既然不相信任何人,又为何要找末将?萧怀玉道。 吾找你,自然是因为可利用。平阳公主直言道,你不必着急拒绝,你的族人,吾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你所得的功勋赏赐,你的族人并未获得多少,她们依旧困苦,尤其是你那小妹。 你可知道,她被双亲逼迫,嫁人为妾,差点投湖自尽。平阳公主看着她又道。 什么?听到小妹,萧怀玉近前一步。 紧张的神情向平阳公主传达了她的在意,把柄,就这样落入了平阳公主的手中。 不行。萧怀玉有些慌张,甚至想立马离京,动身前往云梦。 萧校尉,武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平阳公主提醒道。 萧怀玉握紧手中的剑柄,心中对平阳公主的抵触,似乎更深了,公主想要怀玉做什么? 平阳公主见她这般眼神,于是强忍心中不悦,你妹妹的事,乃是双亲所逼,你这般眼神看着吾又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吾害的? 吾好心告知,萧校尉却心生芥蒂。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的好心,是真的好心么?萧怀玉虽不懂勾心斗角,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明白。 彭城王如此看中你,可会顾及你的亲族?平阳公主反问。 彭城王看中的是我的能力,与为国之心,但公主的眼里,却都是私心。萧怀玉抬头直言道。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失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李康还是真虚伪,他难道就没有私心? 平阳公主又冷笑一声,在这个家中,虚仁假义是最高明的手段,一但拿到权力,所有本性也将暴露无遗。 我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萧怀玉挑眉。 你不需要明白。平阳公主道,军人的目光应该在战场上,你如果跟着彭城王,我敢保证,朝中的这些尔虞我诈,你一步也踏不出去。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陷入了沉思,独眼的提醒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今日面君时,只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差点引来了杀身之祸。 平阳公主见萧怀玉似乎动了心,于是又道:你妹妹的婚事,吾已派人拦下,她现在很好,只盼着你能早日功成名就,将她带离苦海。 听到这儿,萧怀玉终于抬起头,她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充满着不解,为什么? 这个世间,有太多东西是因为利益而存在的,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价值,所以愿意出手相帮。平阳公主说道。 如果公主让我做的事,有违天地良心,那么无论如何,怀玉都无法答应。萧怀玉回道。 作者有话说: 平阳公主是现实主义,信恶不信善。 彭城王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为国也是真为国。 要是萧萧不愿妥协,绝对会被平阳除去的(重生记忆未恢复前) 第50章 竟陵王李宣 我生平最讨厌这种满口正义的说辞。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你踏入军营,走到今天,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私心? 我有私心,但是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与底线。萧怀玉说道,如果公主让我去残害无辜之人,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去做? 平阳公主听着萧怀玉的话,眉头紧皱,吾三番两次的救你,你竟是这般觉得吾。 没过多久,一队禁军护卫赶了过来,其领头的正是中领军大将军韩修麾下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罢了,以你现在的认知,吾与说再多你都无法理解。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林万晟打马上前,随后跳下马单膝跪下,下官听闻公主受惊,护卫来迟,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看着林万晟,林将军的消息还真是快啊。 保护公主,是陛下交给下官的重任,公主无碍,下官也就放心了。林万晟低头道。 有萧校尉在,林将军觉得吾会出什么事呢?平阳公主道。 第65章 林万晟侧头看了一眼萧怀玉,年轻的武将在边境立下奇功,如今回到京中,必然会受到重用,而且平阳公主还屡屡为其说话,包括去年齐国使臣入楚,也是平阳公主在力争,因而他对萧怀玉便生了敌意。 眼下萧校尉虽在公主身侧护卫,然终究是边军将士,日后定是要回到边境的。林万晟说道,随后他撇了一眼萧怀玉,下官身为武卫中郎将,宿卫京师,必会护好公主。 听着林万晟的话,平阳公主便将目光挪向了萧怀玉,那么萧校尉在京的这段时间呢? 陛下既已下旨让末将跟随公主,只要末将在京一日,必会护好公主,万死不辞。萧怀玉拱手回道。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平阳公主从马背上下来,林将军,这马受了伤,还请劳烦带回厩院吧。 喏。 林将军来迟一步,我这里已经不需要护卫了。说罢平阳公主便跨上了萧怀玉的马。 林万晟挑着眉,但未敢多说什么,只是瞟了一眼萧怀玉,下官告退。 公主,萧校尉。拿着猎物的士卒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这是萧校尉猎的豚鹿,校尉箭法高超,一箭正中要害。 平阳公主看着已经断气的猎物,随后摸了摸挂在马上的弓。 萧怀玉看着猎物的伤口,旋即拿起了弓,对其连连称赞,眼里也充满了喜欢。 萧校尉,狩猎尚未结束呢。平阳公主提醒道,可愿为吾牵马? 萧怀玉见平阳公主占用了自己的马,她便只得当起了牵马的卫卒,末将愿意效劳。 刚刚那人萧怀玉想着林万晟敌视自己的目光,以及对平阳公主的殷勤,于是犹豫的问道。 他是宜城亭侯之子。平阳公主说道,将门功勋之后,他的父亲,曾是我外祖的麾下。 勋贵之后,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中郎将。萧怀玉喃喃自语道。 楚京的禁卫,大多都由勋贵子弟担任。平阳公主听到萧怀玉的碎碎念,其中不乏纨绔,品阶之高却无战力,而边军常年征战,实力强劲,这才是我楚国的核心所在。 听着平阳公主夸赞边军的话,萧怀玉回过头,但因为身侧还有一个驮着猎物的士卒,她便咽下了临到嘴边的话。 就在她们穿梭在林间时,一只灰色的野兔图片窜了出来,在经历饥荒,食物匮乏的时候,这些野兽都是穷苦人家眼中果腹的珍馐。 萧怀玉迅速拉开了手中的弓,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不要!忽然一道阻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萧怀玉所射出的箭偏离了半寸。 旋即又被另外一支飞来的羽箭拦截,锋利的箭簇擦伤了野兔,但未及要害,竟陵王李宣从马背上跳下,紧张的走到了野兔跟前。 发现野兔受伤后将其抱起,因擦伤到了腿,故而他能轻易追赶上。 六王。跟随的护卫们气喘吁吁的看着竟陵王,只是一只野兔,您追了大半个山头。 万物皆有灵性,它虽只是一只兔子,不会说话,可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时候,这些不会说话的牲畜,要远比人更加有情义。李宣抚摸着受伤的兔子,随后从身上撕扯下一块绸缎,将它的伤口包裹住。 六王左右护卫见之,纷纷心疼被撕坏的直裾衣袍,在他们眼里,牲畜岂能贵得过人,又何况还是王侯,竟陵王身上撕毁的衣物,其价值,怕是百只野兔肉都换不来。 竟陵王倒是仁慈之心,然前线将士衣不果腹,人尚不能过活,达者的仁慈岂能在这些东西身上。平阳公主看着竟陵王说道。 前线将士衣不果腹,乃人心私欲所致,与这些走兽何干?李宣抱着兔子回身反问道,天下争战不休,饿殍遍野,皆是由人所致,上位者欲一统天下而发动纷争,却忽略了战争带来的苦难,力弱不思因,力强只为征伐。 弱国执政之弊,犹如惠帝曰:何不食肉糜?苍生何苦,百姓何辜,上位者不知民生之艰,为一己之私而生灵涂炭。李宣旋即又道,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性,不该有贵贱之分,因人之过而迁于走兽,这就是人性最自私之处,试图主宰苍生,终要被苍生推翻。 竟陵王李宣的话,萧怀玉一句也没有听懂,只见平阳公主拉下了脸色,六郎的才思,果真是诸王之中最为出众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间又有哪个人是没有私心的。 竟陵王饱读诗书,主张黄老之学,可救得天下?平阳公主又问道。 宣力弱,唯救身侧人耳。李宣回道,宣一无兄长受陛下之宠,二无臣民拥戴之心,只有三千竹书作伴,所以阿姊不必说这种话来试探宣。 你读了那么多书,身为皇子,难道志气全无?平阳公主并不信任道。 宣之志气,在山水与笔墨之间。李宣回道,唯有览尽天下书,是宣之所求。 你可以不求,但未必不懂,否则何以拿出惠帝的言论。平阳公主又道,越是遮遮掩掩,便越惹人猜疑。 李宣听着姐姐的话,摸了摸怀中野兔,阿姊究竟想说什么。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欲使诸国凝一,唯有靠征伐二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平阳公主说道,你所敬重的兄长,不也是如此。 当代之人,何其无辜?李宣问道,待千秋之利时,前人早已作古,后世还会有谁记得呢。 你和李康还真是像啊。平阳公主低着眉眼不满道。 兄长是仁义之君,但宣不是。李宣反驳道,阿姊与兄长并无过深的交集,兄长也不曾为难过阿姊,为何阿姊会如此讨厌兄长呢? 六郎。二人谈话时,她们正在议论的彭城王李康带着人马走了过来。 兄长。见到彭城王,李宣平淡的脸色立马喜笑颜开。 李康跳下马,看见李宣怀中的野兔,摸了摸他的脑袋,有边军营的功臣陪同狩猎,空手而归,就不怕阿爷责骂? 郭校尉箭法高超,但宣实在不忍杀生,几句责骂而已,能换得生灵,也算是功德一件。李宣回道。 六娘也在。李康旋即又看见了平阳公主,以及她身侧的萧怀玉。 见过彭城王。萧怀玉遂向李康行礼。 怀玉。李康看到萧怀玉后,连神情都变了,不光亲自上前扶起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不曾见过你卸甲的模样,如今见了,当真是神采奕奕。 今年春猎的头筹,看来又是彭城王了。平阳公主看着彭城王护卫手中提着的猎物,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有十余只了。 四哥文武双全,阿爷今日额外的赏赐,四哥志在必得。竟陵王也说道。 狩猎是在考验骑射,而不是争夺赏赐。李康说道。 萧怀玉看着那些猎物的伤口,夸赞箭法道:末将见过那些厉害的猎人,往往都能一击毙命,没有痛苦,王的箭法果然精湛。 怀玉,我听闻你跟随陈将军前往金州时,曾一箭扭转乾坤,今日不曾猎得走兽?李康看着萧怀玉问道。 只有一只鹿。萧怀玉回道,且是这把弓的功劳。 彭城王也注意到了萧怀玉手中的弓,这可是把好弓,武陵侯曾用此弓一箭定乾坤,齐燕两国无不闻风丧胆,那时候的楚国,也是意气风发,武陵侯病故,此弓成为了多少武将梦寐以求之物,陛下赏赐给你,可见器重。 李康说着,眼神里对弓的主人充满了钦慕,此弓,能否给我看看? 萧怀玉拿起弓,但似乎察觉了什么,便将弓收了起来,请彭城王恕罪。 见她如此,李康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强求,无碍,这毕竟是御赐之物。 平阳公主看着彭城王与萧怀玉之间的对话,似乎没有等级尊卑之分,她对李康的憎恶,便是不喜这般虚伪的作态,因此也不愿与李康多呆一会。 萧校尉还要与彭城王一直叙旧不成?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遂离了彭城王回到平阳公主身侧,并为其牵马。 平阳,他是楚国的功臣,岂可如此驱使?李康看着平阳公主道,陪猎并非是为奴,功勋们在沙场上九死一生,方有你在楚京的安宁。 第66章 是,功勋在沙场上九死一生,那么这楚国的天下,干脆也让与他们可好?平阳冷下脸,看着彭城王李康道。 李康没有回话,平阳公主又咄咄逼人道:你既做不到,又何来说教吾,所谓仁义,礼贤下士,不过都是你为了夺位的手段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有个评论说得好,平阳是那种十分坦诚的人,对自己的坏毫不遮掩,私心就是私心。 萧怀玉不懂这些东西啦,她都是用最直观的感受,例如,她差点被临沂公主说动 第51章 云梦泽水患 无论是南阳王李隆还是彭城王李康,似乎与平阳公主的关系都十分紧张,即便是相遇,几乎都没有说多少话便分道扬镳,只有竟陵王李宣,倒是与平阳公主多寒暄了几句,但也被李康带走了。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与自己的手足兄弟关系冷漠,甚至是仇视,忽然想到了自己。 因为父母偏爱男丁的缘故,导致她与弟弟的关系也如此冰冷。 彭城王不是你的主子么,怎么连弓都不愿意让与他?平阳公主看着牵马的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将背着的弓拿出,并轻轻抚摸,因为公主不喜欢彭城王。 这弓是你的,与我喜不喜欢他有干系?平阳公主问道。 这把弓是公主外祖的遗物,公主在谈论它的时候,眼里有一丝伤感,公主很珍视它,而彭城王则是因为对它主人的崇拜,这是不一样的。萧怀玉解释道,弓的主人一定十分疼爱他的孙女,所以公主才会表露这样的神情,那么既然公主厌恶,弓的主人自然也会不高兴,此弓虽是陛下的恩典,但是主人的情,怀玉不敢忘。 平阳公主坐在马背上,对萧怀玉开始所有改观,这个皮肤黝黑,老实本分的边境武将似乎也有细心之处,而这一番话,也让她的拉拢之心更胜铲除。 还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告诉你,就在去年秋,齐楚交战之时,云梦泽发生了水患。平阳公主说道,相连的胡泽高涨,淹没了许多人家。 萧怀玉握着缰绳猛的回头,水患? 因为东境抗齐的大军,有不少是荆楚调往的,为了稳固军心,所以这场水患的消息被朝廷压下来了。平阳公主道,不过你的家人无碍,只是你那已出嫁的长姊 ※ ※ ※ ※ ※ ※ ※ ※ 半月前 萧怀玉的户籍是在云梦一个偏僻之地,去年秋,云梦泽发生了水患,淹死了不少人,当时正逢齐楚停战和谈的紧张时期,于是朝中便压下了此事,大多百姓都已迁离,探子通过州县名册,找到了公主要的人,他们已举家迁至竟陵县,去年安州之战楚国大败,只有死讯传回,而因功所获得的功勋爵禄,因为国库亏空,故而未曾发放,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新入伍的士卒已经全部阵亡,所以他的家人并不知道他还活着,并取得了功勋。宫人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向平阳公主转述。 他家中的情况如何?平阳公主问道。 父母双亲尚在,家中共七口人,但在籍的,便只有四口。 楚国以人头纳税,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期,这些穷苦人家自然会想方设法隐瞒。平阳公主叹道,但即便如此,也难抵赋税之沉重。 其长姊已经出嫁,但不幸的是,她与夫家都丧生在了这场洪水当中,萧家位于山脚,故而幸免于难,他还有一个弟弟与一个妹妹,但是都未曾入籍。宫人又道。 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平阳公主问道。 他的名字是入伍时更改的,好像并非出自双亲之意。宫人回道,荆州的地方官员都十分散漫,因为征召时并不严谨,只要有人入伍,报出户籍,这家人便会被画上赤字,减税一等。 突然更改名字?平阳公主觉得奇怪。 好像这家人更宠爱次子。宫人旋即又道,他这般做,怕也是为了脱离家中。 若真是如你所说更偏爱次子,又为何偏让他入籍呢?平阳公主反问,你要知道,没有户籍在楚国,便会寸步难行,甚至为奴为婢,被人杀了都无法主持公道。 还有一事,公主。宫人看着平阳公主。 讲。 萧怀玉的小妹颇有几分姿色,至竟陵县后,被当地的县尉之子看上,并以隐瞒家中人口为要挟,想要纳为妾室,萧氏不从,奈何双亲逼迫,遂投湖自尽,但被救回来了,就在昨日。宫人小声道。 岂有此理!听到这儿,平阳公主眼里的怒火已无法压制,想到自己之前与齐国的联姻,她便无法忍受将女子当做物品一样送人。 ※ ※ ※ ※ ※ ※ ※ ※ - 竟陵郡·竟陵县 明府,这段时日县内不太平,光是今日缉拿的偷盗,便有十余人。 竟陵县令用竹笔在竹简上画上一笔,随后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抬起头问道:吴县尉今日家中大喜,怎还亲自带着人马出城捕盗。 不过就是犬子纳妾罢了,算不得喜事。县尉回道。 一匹快马忽然闯至公廨,堂吏慌忙来报,明府,县廨外有人要见您,他自称是从楚京来的。 楚京?县令与县尉听后大惊,还没等他们出去迎接,外面的人便下马闯了进来。 何人擅闯县廨?几个堂吏将他拦在了庭院。 县令与县尉从屋内走出,见人穿戴着贵族衣袍,于是屏退了堂吏,阁下是? 男子漠视了二人一眼,旋即踏入了堂内,两名县官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随后紧跟上前。 男将一块金符拿出,我乃大将军陈文泰麾下。 二人不识得军中金符,但听见名讳之后,当即惊得跪下,原来是将军大驾光临。 男子说罢,便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听闻竟陵郡迁来了不少流民。 是,西南的云梦泽发生了水患,朝廷便将竟陵县设为了安置流民之地。县令如实回道,还想将那流民安置的册子找出交给男子。 是不是有一户姓萧的人家,也从云梦泽来到了竟陵?男人并不关心流民,只是继续问道。 姓萧的?县令仔细想了想,萧这个姓有不少呢。 是吗?男人旋即看了一眼县尉,我听说县里有人强抢民女。 县尉听后,开始恐慌了起来,将将军。 县令看着男人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县尉之子今日的喜事,恰好女方也姓萧,他瞪着眼睛问道:将军是何意? 男人伸出手,向县令勾了勾,县令便走上前俯下身子。 随着一阵嘀咕,县令大惊失色,校尉? ※ ※ ※ ※ ※ ※ ※ ※ - 竟陵县最北的乡间,锣鼓声充斥在茅屋前,似乎是在办喜事,然而除了主人家却没有宾客。 四娘,如果你不肯嫁,县里就要治罪,你这是要把咱们家往死里逼啊。妇人踏入房内,向拿着剪刀抵在脖颈处的女儿苦苦哀求道。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姊姊临走前的那个夜晚,潸然泪下,阿姊被你们逼死了,现在你们又要来逼我了。 屋外,老翁拦住了想要入内的儿子,三郎。 阿爷不是答应过阿阿兄,只要她从军,您就不会逼迫妹妹嫁人吗?萧三郎看着父亲说道。 我们一家人搬到竟陵,人生地不熟,若是与县官结了梁子,日后还有好活吗?老翁提醒道,县尉的郎君虽然腿脚不便,但却是官员的儿子,你妹妹若是嫁过去,有了县尉的关照,我们一家人才能在竟陵存活。 萧三郎听见父亲的话,觉得自己十分窝囊,先是大姐,再是再是兄长,现在又是小妹,阿爷把她们送出去,我们就能好过了吗? 老翁陷入了沉默,如果你妹妹不肯嫁,县尉就要治我们欺瞒官府之罪,并要补上一家七口人的赋税,若是拿不出来,你我都要被抓去做苦役。 萧三郎听后再也发不出声了,而此时屋内萧母也说通了女儿。 四娘。萧三郎看着妹妹。 萧四娘眼中满含泪水,我嫁。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故而县尉家只安排了几个奴仆前来抬轿,并象征性的吹着锣鼓,又给了一些钱作为对萧家的补偿。 请娘子入轿。奴仆掀开轿帘,纳妾用的轿子狭窄而简陋。 第67章 萧四娘含着泪水进入,她最后看了一眼双亲,心如死灰。 萧母含着泪埋下了头,不敢去看这离别的场面,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她深知这一步将是无边苦海,可却又没有能力阻止与改变。 启程。 就在奴仆们将轿子抬上泥泞的道上时,几匹马将他们拦了下来。 县令从马背上跳下,与之一起的还有县尉,奴仆们自然识得。 阿郎,这是 县尉一脸不高兴,还不快抬回去。 啊?奴仆们不明所以。 只见县令踏入茅屋之中,并差人送来了贺礼,萧翁家中有人入伍,并取得功勋,如此重要之事,怎不禀县中呢。 萧父萧母也是一脸疑惑,县令不光大驾光临,还对他们这种流民如此热情,孙县令,这是 下马的男子将萧四娘从小轿中扶了出来,她一把拽住男子,急切的问道:是我阿兄吗? 自萧怀玉入伍后,萧父便告诫一家人都改了口。 萧四娘的话让男子一惊,娘子当真是聪慧。 阿兄走后,这个家中,再没有人能够护佑,今日的转机,也只有一种可能,是我希望,却不敢想的。萧四娘双手握着萧怀玉临走前送她的木雕人偶,得知阿姊还活着,激动得泪流满面,阿兄她怎么样了? 楚国战胜了齐国,你阿兄现在成了大将军麾下的校尉。男人回道。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名字这种东西,因为这个时代大家叫人都是排名加娘,或者郎,三娘四郎这种,称呼全名是在语气强势与愤怒时才会的不敬之语。 女性地位不高,甚至有些都没有名字,所以可能邻里之间连真名都不知道,除了正妻,妾都是等同于奴,可以进行买卖的。 第52章 诸王之争 萧怀玉听后差点未能站稳脚跟,因为双亲忙于劳作,她自幼便是长姊照看,如今突闻死讯,又怎能不伤心。 平阳公主似乎捕捉到了萧怀玉因至亲离世的悲伤,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幼年,人死不能复生,或许对于身处苦难中的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长姊出嫁得极早,后也只是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沼泽罢了,萧怀玉很是伤心,同时更加对命运与时代苛待女子有所不满,公主说得对,像阿姊那样的女子,一生都活在困苦当中,我参军入伍,便是想改变这一切,让阿姊与小妹都能从苦难中脱离。 听着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竟没有发出嘲笑,只是提醒着说道:萧校尉的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过于天真,以你的出身,想要靠自己改变这一切,可知比登天还难。 萧怀玉想反驳什么,却好像无法开口,就像平阳说的,如果单单只靠她自己,恐怕今日也无法安稳的站在此处。 彭城王李康,柱国大将军陈文泰,以及眼前这位平阳公主,如果这期间没有她们的帮助,恐怕萧怀玉早已死在了齐人之手,又或者是自己人的手上。 公主不就是想要怀玉听您的话吗?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是啊。平阳公主也不遮掩,可我知道,萧校尉心中十分不愿,不过呢,我不需要你的心甘情愿,也不需要你的心诚,你心中是憎恶也好,还是怨恨也罢,只要做出的事,不违背我,那便是我所需。 公主倒是十分坦诚。萧怀玉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遮遮掩掩,平阳公主直言道,尤其是像李康那样的做派,利用就是利用,虚伪的事,却说得如此高尚。 天下人都可以共苦,但是同甘又有几人,而李康,也绝非可以同甘之人。平阳公主又道,天下多是伪君子,他与你交心,亦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君臣只能是君臣,来日他若得天下,亦是如此。 怀玉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萧怀玉皱眉道。 平阳公主顿了一会儿,罢了,你只需知道,你所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人是可以伪装的,你在送临沂公主归齐的时候,她一定也与李康一样,试图与你交心,而后拉拢于你。 因为她们都是同一种人。 萧怀玉愣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夕阳穿过葱郁的密林,斑驳的光影打在平阳公主的身上,让她呆愣了片刻。 这个与她年岁相差不大的女子,聪慧,漂亮,心思也十分之深。 与临沂公主一样,似乎能洞穿人心,但不一样的是,平阳公主的狠与恶是没有丝毫遮掩的,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气。 所以萧怀玉的恐惧,是因为她知道原因所产生的恐惧,而与临沂公主独处之时的那种不自然,似乎是出自于未知的恐慌。 但她们都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就是聪慧,故而认知浅薄的萧怀玉觉得相处起来都十分的吃力。 咚咚咚! 一阵鼓声传进了山间,那是狩猎结束的信号。 平阳公主看着天色,夕阳已至山腰,她未曾察觉竟与身侧之人已相处了大半天,时间过得可真快。 能陪在我身侧如此之久的外男,萧校尉还是第一个。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马问道:公主可要返回行宫? 不回去难道在这山中过夜?平阳公主反问。 萧怀玉遂牵着马离开了猎场,诸皇子与宗室也都相继回到行宫将猎物一一奉上,地上摆满了走兽与飞禽,各自获猎的数量都不相同,今日狩猎的头筹无疑又是彭城王。 宗室子弟不敢与皇子争抢,而诸王当中,彭城王李康文武双全,因而在此次狩猎中轻松摘得了头筹。 而仅次于李康的南阳王李隆却是满眼的不屑。 此次头筹与次者各追加赏赐,彭城王、南阳王,近前来。中侍中贾舟站在御台的栏杆内对外宣道。 对于次者追加,乃是因皇帝对李隆的宠爱,李隆听后得意的瞟了一眼李康,四郎,你如此卖力,可光有才能又怎比得上父子之情呢? 李康没有理会李隆,二人走到御台下跪伏,皇帝十分高兴,遂先问道李康,四郎,今日拔得头筹,要何赏赐? 陛下,臣想向陛下讨要萧校尉,做臣的王友,并请愿戍守边疆,以御齐国狼子野心。彭城王请求道。 三国时期,由魏始为诸王置友,九品中正秩第六品,后世沿袭,乃王府属官之一。 彭城王趁皇帝龙颜大悦时的请求,使得众人议论纷纷,萧怀玉立下奇功,为皇帝所器重,亦为诸王争抢做僚属。 皇帝的疑心虽然重,但因为彭城王在抵御齐国立下了功劳,加上自己承诺的赏赐,便不好当众驳回,四郎与这萧校尉? 萧校尉曾在战场上救过臣。李康向皇帝解释道,臣一直没有机会感激。 陛下,臣也想讨要。南阳王见李隆要人,于是便也争抢。 如此一来,皇帝心中便有些不悦了,你也要? 南阳王见父亲色变,于是改口说道:既然是四郎先开口,儿这个做兄长的,怎能与弟弟争抢,儿要的,是陈将军麾下另一人,郭校尉。 从竟陵王身侧回到陈文泰旁边的郭鸿麟也是一惊。 儿听闻郭校尉是军户出身,虽是武人,却饱读诗书,见识非凡。李隆又道。 三哥说的不错。竟陵王李宣忽然开口道,臣与郭校尉相处短短不过半日,为其学识渊博所折服。 李宣是诸王当众文采最为出众的,皇帝听后,便注意到了陈文泰身侧的郭鸿麟,于是问道:郭卿,意下如何? 郭鸿麟上前跪伏,一切听从圣意。 大将军,王友是个什么官?萧怀玉小声问道。 诸王之友,九品官制第六品。陈文泰回道。 第六品萧怀玉并不了解楚国的官制。 等同县令,另外关内侯爵也是第六品。陈文泰便与之解释,你所拜的别部校尉,列第九品,王友并非是谁都可兼任的,在军中的这些时日,彭城王对你,可是一直赞赏有加。 只不过陛下陈文泰看着沉下脸色的皇帝,深感担忧道,四大王还是过于着急了些。 皇帝应了南阳王之请,而对于彭城王却有所犹豫,但碍于颜面,他也只得应下,那就 陛下。在平阳公主的示意下,一名御史出列奏道,王之师友,乃需德、行、礼仪兼备,方能掌规劝、侍从,据臣所知,萧校尉乃农户出身,所知有限,恐不能胜任王友。 第68章 选贤才为官,何须看出身?彭城王李康反驳道。 四大王,下官所言并非是出身之故,而是才学、品德,萧校尉乃楚国功勋之臣,忠君体国,忠义的品德自是不用说,然才学欠缺,岂能入王府为属?御史遂解释道。 李康还想反驳什么,只见郑皇后身侧的平阳公主忽然开口说道:陛下,如今边境战事停休,臣想萧校尉应也不用如此着急赶回边境的。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怎么,六娘也看中了他,要拉入公主府么? 皇帝的话,让群臣再次议论了起来,这个萧怀玉出身低微,福气倒是不浅。 可不是么,先前便有齐国来要人,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几位公卿为了保她不惜与齐国开战,就连平阳公主也闯入了朝堂,如今他立了功,陛下不但将武陵侯的弓赏赐给了他,就连几个最有机会成为储君的皇子也相互争抢。 如此出身,这样的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这位年轻校尉,因洪城一战成名,能在一年之内由一个步卒,靠功勋踏入九品之列,我想这其中的艰辛,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名官员不满众人的嫉妒说道,我可是听闻,安州之战,从荆楚去的整个新兵营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尸堆里爬出来的功勋与荣耀,诸位可要尝一尝?他又问道众人。 众人听后,皆吓得默不作声,不再言语,然另一侧的官员则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一向傲慢,尤其是对于男子,就连开国公侯家的郎君都入不了眼,如今却为一个小小的校尉屡次进言陛下。 勋贵之子是靠家世,其能力参差不齐,但此人却是凭借自己,硬生生更改了命运,就连陛下都赞赏有加,能得平阳公主青睐,也不足为奇吧。 你们说,若是这个年轻人再立功勋拜为将军,平阳公主又是否会择为驸马? 不能吧,虽有能力,但出身实在太差,平阳公主乃是嫡出公主,怎会下嫁这种人。 女儿并非这个意思。平阳公主道,只是感念萧校尉陪同狩猎,想替萧校尉求个恩典。 皇帝看着女儿,恩典? 军中有所规定,将士不得擅离职守,萧校尉参军入伍,背井离乡已近一年之久,如今各国停战,边境安宁,我想萧校尉一定思乡心切。平阳公主说道。 平阳公主所讨要的恩典便是让萧怀玉回乡探亲,这一点就连彭城王都感到惊讶,并羞愧了起来,僚属之事,便不好意思再提了。 尽管萧怀玉知道这是平阳公主为了拉拢自己所做的举动,但不能否认的是,在心思细腻之上,平阳公主做得要更为周到。 皇帝听后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中侍中贾舟听后却脸色大变,他凑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小人听曹太尉说,萧校尉是云梦人士,去年秋,云梦突发大水 因贾舟的提醒,皇帝也渐渐僵下了脸色,原本平阳公主的话,替自己解了应付彭城王之围,然而他却差点忘了去年秋天的水灾。 平阳公主许是不知道萧校尉乃云梦人。贾舟又道。 他的亲族可尚在?皇帝小声问道。 贾舟摇头,朝中达官显贵无数,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将的亲族呢,如今立了功勋尚无人在意,何况从前默默无闻之时。 去派人查一下。皇帝吩咐道。 喏。 壮士思归,卿是功勋之臣,朕岂能不应允呢。皇帝开口道,然也不急在这一时,御史说得有道理,萧卿的勇武可以为将,齐楚燕停战,而燕齐不日将派出使臣重议和谈之事,卿暂且留在楚京,让齐燕看看,我楚国新鲜血液的骁勇,朕记得,章华宫尚缺护卫。 萧卿。皇帝喊道。 臣在。萧怀玉从陈文泰身后走出。 可愿往?皇帝问道。 皇帝的安置,正中平阳公主下怀,萧怀玉听着熟悉的名字,并没有理解皇帝的安排,于是抬头问道:臣没有听懂。 这种一问三不知,没有心眼的武将,皇帝便更加放心了,不但没有恼怒,还耐心解释道:章华宫是平阳公主所居,你在京这段时日,便调往章华宫护卫公主。 啊?萧怀玉瞪着眼睛,适才是彭城王,紧接着是回乡探亲,而今却又突然变成了护卫平阳公主。 萧校尉难道不愿?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当即跪下,臣愿往。 作者有话说: 九品中正制,又称九品官人法(是一种选官制)是魏晋南北朝时(三国曹魏始置,曹丕时期)上承两汉的察举制,下启隋唐的科举。 晋代逐渐被门阀垄断,对于这个选官制度就产生了一句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是高中历史课本里出现过的,应该不陌生哈哈哈。 第53章 宿卫章华宫 萧怀玉不明白,皇帝明明很高兴,就在即将要答应自己回乡探亲,却突然改口,让自己留在京城护卫平阳公主。 作为边将,她留京的时日不会太长,如果没有办法在这段时间回乡,那么等她回到军营,便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了。 从禁苑出来后,萧怀玉便被陈文泰叫至一侧叮嘱了半天,随后又被中侍中省的宦官带至平阳公主车架前。 由于平阳公主搬离了皇宫,居住于章华宫,所以出行时,都有数十禁军护卫,然而章华宫内的寝殿却只有宫人与宦官。 自齐楚燕三国频繁交战,楚京城便也不安宁,时常有偷盗以及命案发生。 平阳公主刚搬进章华宫未久,皇帝这才想到了此法,对于边军而言,能护卫诸王公主,已是莫大的恩典。 公主。 平阳公主端坐在由四匹骏马所拉的安车上,宫人将车帘卷起。 楚京已非从前,鱼龙混杂,而章华宫又在闹市之中,这些时日,就烦请萧校尉了。平阳公主道。 护卫公主,萧怀玉心中其实是不愿意的,京城如此多禁军,何人不能护卫,偏偏要她一个立了功的边将充当。 然而天子之令她又无法违抗,萧怀玉只得走上前,适才在禁苑,多谢公主替怀玉讨要恩典。 原本这样的求情,陛下是不会拒绝的,你知道最后为何变成这样了么?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摇头,就连她们的对话,她都无法全部听懂,又怎知背后的原因。 因为云梦泽的水患。平阳公主道,你在洪城的功勋满朝皆知,又因为此前你无意杀了齐国皇子,身份特殊,所以你的背景一定会呈到御前,朝廷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心打仗,所以力压了此事,如今又怎敢让你突然回去,看着被水淹没的故土呢。 所以陛下是不想让我回去?萧怀玉看着车内的平阳公主急切道。 平阳公主看着似乎什么都不懂的萧怀玉,还是耐心的为其解释道:陛下让你护卫我,又不是要将你困在这儿,而只是拖延你回乡的时间罢了,他是我的父亲,我知道他的性格,为了不让功勋寒心,他一定会派人去调查你的亲族是否还在人世,届时再做你回乡的安排,否则你现在回去,知道了实情,对朝廷必然心生怨念,再将这消息传回边境,定会影响军心。 萧怀玉僵在原地,平阳公主便又道,朝廷的一贯作风罢了,毕竟楚国,可是以仁孝治国,否则彭城王又怎会如此受拥戴。 我的亲族萧怀玉犹豫的看着平阳公主。 怎么,萧校尉难道以为吾是在骗你?平阳公主不悦道。 不,不是。萧怀玉慌张解释。 萧怀玉,吾告诉你,吾是皇后殿下之女,由中宫所养,而诸王都不过只是庶子,以你的出身与你现在的身份,根本就入不了吾的眼,吾想除去你也轻而易举。平阳公主冷冷的提醒道,不要把你身上的价值,轻易抛弃,否则,在这楚国的官场上,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平阳公主直白的告诫,让萧怀玉心中一震,因为有价值,所以这些站在最顶层的权贵才想要拉拢她。 包括这位楚国最为尊贵的平阳公主,当然,还有你的名字。平阳公主看着呆愣的萧怀玉又道,我虽不知道你的梦为何会让你取这个名字,但这二字于我有一种亲切感,所以我才会在御前替你说话,我不像彭城王那般虚伪,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与值得我做的事。 名字?萧怀玉惊讶的抬头,心中一阵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什么。 第69章 该启程了。平阳公主提醒道,否则天都要黑了。 萧怀玉这才拱手上了马,并驾马走到车架前作为开道的引导。 安车乃皇室宗亲车架,天子驾六,后妃、诸王侯驾四。 平阳公主的每次出行,都会引来百姓们的围观。 跟随陈文泰回京之时,萧怀玉便已被众人所悉,如今又出现在了平阳公主的驾头,于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那位立了奇功的边军校尉吗? 怎么变成了平阳公主的驾头,看样子是在护卫公主。 陛下该不会将平阳公主下嫁给了他吧。 百姓们大惊,并连连摆手,不可能。 楚国最重门第,像这样毫无家世与背景的边将,怎可能有机会尚公主,何况还是帝后最宠爱的平阳公主。 不过他如此年轻就做了校尉,日后若再立功勋成为将军,乃至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楚国的将军大多都是杂号,能值几个钱,而要想成为大将军,可不是光靠功勋就可以的。 也是,大楚官制分九品,校尉才多大呀,要想从下品爬至上品,若是没有背景与靠山,难如登天。 不过,他要是能够靠上平阳公主,受到公主青睐当上驸马,成为大将军便指日可待。 公主能看上他?不能吧。 公主若是没看上,又怎能让他做驾头。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夹道百姓的眼神,以及传入耳中的议论与碎碎念,感到十分不适。 尚公主成为驸马,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不敢想,也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平阳公主的心思,她避之不及,又怎会想要接近。 很快车架就来到了章华宫,这里曾是皇家的别苑,犹如一个小皇宫。 进入宫殿,一股花香扑面而来,暮春时节,章华宫内的花大多都已盛开。 这些花草,都是从各地移栽的名贵之物,平阳公主居住在东边的一座殿阁中,而西边则是居住着即将入宫成为后妃的良家子。 平阳公主从车内走下,斜阳打在了她的身上,因为狩猎而卸下了妆容,在这黄昏的照耀之下,平阳公主的美,就连这百花都为之失色。 大约是察觉到了萧怀玉的目光,平阳公主有些不喜,于是便道:萧校尉在送临沂公主归齐时,也是这般眼神? 回过神来的萧怀玉,连忙摇头,不,不是,末将只是从未见过像公主这般好看的女子。 听到这样的赞赏,平阳公主眼里没有任何喜悦,而是将萧怀玉与那些男子划为了一类,都是能被美色所诱惑的轻佻之徒。 楚京有不少佳人,若是萧校尉有喜欢的,吾还能替萧校尉说道说道。平阳公主道。 不。萧怀玉当即拒绝,眼里还有些慌张,末将现在心中只有边军营的将士,国还未安,何以为家。 话虽是如此,可萧校尉总归是要娶妻成家的。平阳公主又道。 这是末将的私事,就不劳烦公主了。萧怀玉再次拒绝道。 平阳公主撇了她一眼,随后往内宫离去,而萧怀玉则被拦了下来。 内殿是公主所居,外男不得进入。宦官提醒道。 那我?萧怀玉不解。 校尉只需宿卫宫门便好,有事公主会差人传唤的。宦官回道。 那我住哪儿?萧怀玉又问道。 宦官愣了愣,萧校尉原先住哪儿? 边军营的邸舍。萧怀玉回道。 章华宫倒是有宿卫与值守将士的营房,但是需得与士卒同住。宦官说道。 那我还是住邸舍吧。听到要与其他士兵混住,萧怀玉自然不愿意。 与章华宫的禁卫们打过照面后,萧怀玉便回到了邸舍,因为一整日的奔波,所以今夜不用值守。 郭鸿麟早已回到邸舍,并准备动身前往南阳王府领职谢恩,他看着满载而归的萧怀玉,于是恭喜道:恭喜萧校尉,不仅得陛下看中,还受到了平阳公主的青睐。 要说恭喜,郭校尉可是做了王友呢。萧怀玉看着郭鸿麟道。 边疆苦寒,皇家差事,可是多少边军奢求而不可能的。郭鸿麟道,王友,不过是挂名的虚职而已,日后我终是要回到边境的。 护卫公主也只是暂时的,而且我记得,蛇蝎美人,是郭校尉说的吧,这算什么好差事?萧怀玉回道。 郭鸿麟惊住,当初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士卒,这样的言论没有人能够听见,也传不到上层耳中,所以他才敢说出,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他看着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木头,惊慌辩驳道:我何时说过这种话,萧校尉可莫要胡言乱语。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出征检阅的那一天。萧怀玉认真的回忆道。 你不知平阳公主的手段么?郭鸿麟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因为就在入京时,他便听说了有关平阳公主的一桩案件,一个宦官子弟,只因多说了平阳公主两句,就变成了阉人,你想害死我。 萧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是害怕她的手段啊。 你这头脑,是怎么混上来的?郭鸿麟很是不理解道,眼前人木讷,毫无官场的圆滑,却能在短时间内官至校尉。 不过这种头脑简单的人也极好对付,甚至都构不成竞争的威胁。 运气好罢了。萧怀玉没有与之多说,拿着御赐的弓回到了住所。 刚坐下没有多久,房门便被敲响,萧校尉,有人找。 萧怀玉起身开门,发现是今日陪伴在平阳公主身侧的那名宫女,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见过萧校尉。宫人先开了口行礼,奴姓龚,名琦玉,乃是平阳公主身侧的内人。 琦玉萧怀玉看着琦玉,因为这个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字。 我是被公主救下所收养的,琦玉,是公主替我取的名。琦玉见萧怀玉好奇她的名字,于是解释道。 萧怀玉呆滞片刻后,行礼道:龚内人。 琦玉随后将一罐伤药拿出,公主说,今日多亏有萧校尉在。 萧怀玉看着宫人手中的药罐,以及自己手掌上的勒痕,这点伤,用不着用药的。 公主是楚国的嫡公主,还从未对人言谢过。琦玉遂道,并将药罐奉上。 我明白了。说罢,萧怀玉伸手接过,烦劳内人替怀玉谢过公主。 不知萧校尉是否听到过世人对公主的传言?琦玉问道。 传言?萧怀玉不解,随后又似明白了什么。 世人虽多有言,可想攀上公主的世家子弟与勋贵仍不在少数。琦玉似在提醒萧怀玉,希望萧校尉能够认清自己的处境。 萧怀玉呆滞了片刻,随后拱手回道:怀玉参军入伍,便将自己许国,至于其他事,不敢做奢望。 第54章 平阳公主的梦 西楚太康十三年,楚国夺东齐九郡,坑杀齐国十万士卒,齐国向燕求助,燕国出兵征讨,为楚国所败。 经此一役,齐国一蹶不振,而领兵伐齐的楚国骠骑将军却因此名震天下,坑杀十万将士,冠人屠之名。 楚皇大喜,于是进骠骑将军为大将军,并招为驸马,将平阳公主下嫁。 楚宫 公主,驸马已经入宫了。将军与公主大婚当日,宫人踏入殿中提醒道。 平阳公主端坐在铜镜前,看着身着嫁衣的自己,琦玉。 宫人近前一步,公主。 这一步,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平阳公主道。 公主对彭城王最大的忌惮就是大将军,如今大将军成为了驸马,当不会再偏向彭城王。宫人说道。 平阳公主闭上双眼,似在内心做了一番犹豫,随后起身,昏时到了。 楚宫大殿内,楚皇将平阳公主托付于即将成为驸马的大将军。 臣,叩谢皇恩,臣爱慕公主,能娶到公主,是臣一生的福分。驸马跪地叩首,以表心中感激与欢喜。 楚皇听后满意的摸着白须,又对平阳公主叮嘱,平阳,你要谨记人妇之道,出嫁从夫,切不可再任性。 是,父亲。平阳公主平静的回道。 权力之争,磨平了平阳公主满身棱角,岁月侵蚀之下,她的身上多了沉稳,也有了足够的隐忍。 第70章 吉时快到了,快快启程吧,莫要误了昏礼。楚皇挥了挥手。 二人牵着红绸走出大殿,殿外锣鼓喧天,群臣祝贺。 来到车架前,驸马伸出了手,想要扶平阳公主上车。 这一次,却意外的没有被抗拒,平阳公主伸出手放在了驸马长满老茧而粗糙的手掌上。 在这寒风萧瑟的冬日,驸马的手掌却格外温暖。 将公主扶上车后,驸马回到车前跨上马,典仪官高声喊道:启程。 楚宫离大将军府有一段距离,这场亲迎礼,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了。 他们拥挤在狭窄的街道,围观这一场举国同庆的盛事。 为队伍开道的,是大将军府的亲从卫队,跟在队伍后面的,则是平阳公主带去的邑司,以及皇帝为爱女准备的丰厚嫁妆。 快至府邸时,麾下的裨将以及萧家军纷纷凑上前恭贺。 恭喜大将军。 恭喜大将军。 她向众人点头,随后下马将平阳公主扶下车,公主。 再一次,平阳公主将手置于她的掌心,夕阳打在二人身上,一个是在沙场上磨砺了十余年,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另一个则是风华绝代,充满了野心的嫡出公主。 二人的姻缘,就像天作之合,权力与野心,将她们推向了至高之处,生杀予夺,注定要在这繁华的楚京城掀起一番风浪,朝臣们也为此感到隐忧。 是夜,行完同牢礼之后,天色逐渐暗下,各典仪官、宫人悉数退离,房间内瞬间安静无比。 公主她起身刚想说什么。 萧宝山这个名字太难听了。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你是吾的驸马,吾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愣了愣,似乎并没有抗拒,因为这原就不是她的名字,她也并不喜欢,只是被叫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既然公主不喜欢,那便请公主赐名。她拱手求道。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平阳公主缓缓说道,今后,就叫你怀玉吧。 是,多谢公主。 你先不要着急谢。平阳公主又道,我答应嫁你为妻,是有条件的。 萧怀玉抬起头,公主说的条件,是我的立场么? 你我现在既然已成了夫妻,你还有其他选择么?平阳公主挑眉道。 为什么,公主一定要让我选?萧怀玉问道。 因为王,只能有一个。平阳公主道。 ※ ※ ※ ※ ※ ※ ※ ※ - 太康四年暮春,平阳公主从梦中惊醒,并从榻上摔了下来。 宫人听到动静连忙推开殿门,从门缝吹入的春风卷起了殿内的薄帘,公主。 宫人将惊魂未定的平阳公主从地板上扶起,公主可是做噩梦了? 平阳公主坐在榻上,一脸惊慌,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并粗喘着气,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宫人拿出汗巾替平阳公主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梦由心生,一定是公主近日太过于忧心琐事。 怀玉。平阳公主忽然念道。 公主是想问萧校尉么,萧校尉刚到章华宫,与昨夜值守的城门候交接了职事。宫人说道。 不。平阳公主挑着眉头道,我说的是梦,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一直在我梦中。 看着平阳公主似乎有些魔怔,公主这段时间的确是对萧校尉过于关怀了些,可是在梦中也梦到了? 梦到?平阳公主抬起头,因为她已想不起梦中人的面容,只知道也叫萧怀玉。 是啊。宫人无法进入平阳公主的梦,自然也不清楚她梦到了什么,只是说着自己的理解,萧校尉在洪城一战成名,各方势力都想拉拢,公主为此事也是殚精竭虑,所以有此梦,应也不奇怪。 平阳公主深皱着眉头,总觉得心中很是怪异,从她听到这个名字开始,便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明明是不相识以及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一颗可利用的棋子罢了,我怎可能梦到他。平阳公主想不起来,便傲气的笃定道,只当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宫人见她冷下脸,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洗漱过后,平阳公主走出了寝殿。 今日第一天值守,萧怀玉换上了盔甲,挺直腰杆站在平阳公主所居的宫殿大门前。 在沙场经过生死磨砺后,她的身上多了一些肃杀之气,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气场,似乎都比章华宫其他侍卫要不同一些。 值守宫城的禁卫大多都是勋贵子弟,故而身上有一股散漫,而萧怀玉身上的盔甲,则是她靠血汗一点一点拼来的。 萧校尉。 正在站岗的萧怀玉听到琦玉的呼喊,于是拱手道:龚内人。 公主要去东山寺。琦玉提醒道。 作为皇帝钦点的护卫,平阳公主出行,萧怀玉自然也是要陪同的。 西楚崇佛道,并兴建了许多寺庙,在饥荒之年,百姓们便将希望更多的寄托于求神拜佛中。 萧怀玉从不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像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竟也信奉这些,公主,也信佛? 琦玉摇头,公主并不信奉任何神灵。 琦玉。平阳公主从寝殿出来。 公主。 萧怀玉愣了一下,旋即拱手道: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仔细打量了一眼萧怀玉,并想到了昨夜的梦,但似乎除了名字相似,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她刚想要提步,却忽然又想起了萧怀玉的回答。 因为她的名字,也是由梦中而来,这让平阳公主不仅产生了好奇,萧校尉可会驾车? 驾车?萧怀玉抬头,她并不明白平阳公主的用意,于是结结巴巴回道,会会。 军中戍边将士,爵至第三级簪袅,皆需学习驾驶战车。萧怀玉又解释道。 卸下甲胄,由你来驾车,吾有话要问你。平阳公主说罢,便搀着琦玉上了马车。 驾车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卸下甲胄让萧怀玉很是不解,卸甲? 公主是微服私访,萧校尉的甲胄太招摇了。琦玉提醒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车窗,这才注意到平阳公主穿着一身素服,且未点妆容。 好。萧怀玉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只带了一把佩剑。 驾。随后,萧怀玉顶替了车夫的位置,小心翼翼的驾起了马车。 平阳公主端坐在马车内,她看着车厢前正在驾车的萧怀玉,与成年男性相比,眼前人的肩膀似乎并没有那么厚实。 你说你的名字,是从梦中而来。平阳公主问道。 是。萧怀玉一边驾车一边回道。 是什么样的梦?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萧怀玉看着前方平坦的道路,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 是啊。萧怀玉说道。 那这个名字呢?平阳公主又道,怀玉。 我也不知为何,官差登记名册询问之时,我便脱口而出,道出了这个名字。萧怀玉回道,因为从前那个名字,太难听了。 萧怀玉的后一句话,让平阳公主彻底僵住,她瞪着双眼,想到了昨夜那个奇怪的梦。 然而等她努力回想之时,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从坐上翻滚了下来,紧接着她便再也无法想起那个梦了。 公主为何要问怀玉的梦?萧怀玉架着马车回头,却发现了车厢内的异常,旋即停稳,紧张的爬入车厢内。 公主。萧怀玉进入车厢焦急的喊道。 只见平阳公主忽然冷下脸,谁让你进来的? 萧怀玉呆滞住,因为一时心急,她便停车鬼使神差的闯进了车厢,与上次惊马一般。 琦玉攀在车窗外,公主。 出去。平阳公主呵道。 萧怀玉看着她不悦的眼神,旋即叉手道:喏。 平阳公主靠在车厢上,对于那些记忆,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像突然有一双手伸出,将之刻意抹去,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所以她很是心烦,便对萧怀玉也冷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萧和平阳都会慢慢想起上一世。 平阳上一世是很愧疚的。 第71章 第55章 南阳王友 南阳王府 边军营校尉郭鸿麟,拜见南阳王。昨日郭鸿麟领职后欲登门拜访,李隆却不在府中,于是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袍再次登门,并向南阳王李隆行了一个大礼。 由于郭鸿麟是军户出身,而李隆本意也只是想要拉拢被皇帝看重的萧怀玉,所以眼里对郭鸿麟这个临时的选择便有些轻视,听竟陵王说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不敢。郭鸿麟谦虚的回道,下官出身低微,只是幼好读书,喜鬼谷之道。 鬼谷之道?李隆盯着郭鸿麟,好奇道:郭校尉作为一个武人,难道还有谋士之能。 王若需要,下官愿为王出谋划策。郭鸿麟回道。 对于郭鸿麟的话,李隆以为是大话便大笑了起来,并不相信,那你说说,眼下的局势,与寡人心中所想。 不知大王想问的局势,是内还是外?郭鸿麟反问。 自然是与寡人有关。李隆道。 眼下齐楚燕三国战事刚停,彭城王有平齐收复之功,此役过后,其威望民心,诸王无人能出其右。郭鸿麟道。 这不是废话吗。李隆挑眉,并显得有些不耐烦。 然佼佼者易浊,峣峣者易折,《运命论》有曰: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郭鸿麟又道,历来君王无不忌惮功高者,于皇家而言,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没有哪个帝王是不猜忌的。 诸王当中,以大王与竟陵王最为得宠。郭鸿麟继续说道,彭城王虽得民心却不得帝宠,对于立储的决策,最终仍是掌握在君王手中。 彭城王之功,只会成为君主的忌惮,无功与受宠,这是大王最大的优势。 听着郭鸿头头是道的阐述,李隆逐渐来了兴趣,并开始对他有所改观,继而问道:那寡人心中所想呢? 大王仁孝,心中所想,自是辅佐君王以安天下,替君上分忧,建楚之千秋功业。郭鸿麟拱手回道。 李隆的野心昭然若揭,而郭鸿麟的回答,却让他十分满意与高兴,怪不得连六郎都赞叹你的学识。 大王眼下所防备的,是彭城王,然而陛下的成年皇子不止有彭城王,湘东王与竟陵王同样是陛下之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故而王在前行之时,不能只看前路,而忽略了左右。郭鸿麟又提醒道。 你说无功是寡人最大的优势,可是朝中那些大臣与楚京的百姓都拥戴彭城王,陛下耳根子软,最是听三公元老的话,一个平庸的皇子,又怎能入得了眼呢。李隆担忧道。 大王一直在想如何竞争,明知此路无为,为何不另辟蹊径呢?郭鸿麟问道。 另辟蹊径?李隆不解。 郭鸿麟便进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王有争心,却不够狠心,在生死博弈之中,不够狠,是最致命的缺陷,也是失败之因。 此话怎讲?李隆看着他问道。 既然争抢不过,那便除之。郭鸿麟回道。 李隆为之大惊,这是祖宗的忌讳,残害手足,如果陛下知道了 陛下为何会知道?郭鸿麟打断了李隆的话。 李隆呆住,他深知父亲虽不喜欢彭城王,但更讨厌自己的儿子们为了争位而手足相残,因为楚皇便是踩踏着手足的尸体一步步登上皇位的,如果他一但这般做了,那么猜忌之心,必然会迁移到自己身上。 储君未立,诸王皆有野心,有这般想法的,不止是王。郭鸿又道。 你是说嫁祸?李隆终于听明白道。 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郭鸿麟道,王若想要成就一番功业,光靠狠,也是无法长久的,王的目光不应该只局限在楚国。 何意?李隆问道。 齐楚燕三国鼎立,天下未定,如今虽战停,但终有再战之日,王有陛下之宠,王之母族也是士族之家,朝中多上品,然却无法触及军事,在乱世当中,只有掌握了军权,才能立足,郭鸿麟解释道。 彭城王已经踏入了军营。李隆皱起眉头,况且还有陈文泰辅佐,就算我想除了他,也要有这个能力与本事才行。 下官先前说过,除去彭城王,不必王亲自。郭鸿麟道。 谁敢呢?李隆又问,李符?还是李宣,还是平阳 不,是陛下。郭鸿麟打断道。 并不是很聪慧的李隆再次呆住,郭鸿麟旋即又道:齐燕的使臣即将入京商谈止戈之事,王可在这上面做文章。 齐燕使臣?李隆不理解道。 郭鸿麟遂走到他的身侧,俯身贴耳嘀咕了一阵。 只见李隆双目大瞪,一脸震惊的盯着郭鸿麟,齐楚刚刚停战,此举岂不是又要挑起两国战端。 郭鸿麟摇头,齐国在兵败后,发生了内斗,齐帝卸下了大将宋成远的兵权,疏离了智囊临沂公主,齐国南地发生民乱,他们比楚国更加希望和谈,即便是真的要战,经此一役,齐国士气不复从前,楚国加之燕国,也能有一战之力,况且王也需要培植军中势力,武将唯有战时,方能被重用。 军中势力?李隆看着郭鸿麟。 郭鸿麟遂拱手肃拜道:臣,南阳王友,愿为大王效力。 李隆凝着郭鸿麟良久,心里充满了疑惑与警惕,你不过只是一个边军营的校尉,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郭鸿麟遂抬头,末将的心思,从来就不在沙场之上,只是末将的出身,唯有靠军功才能挤入九品之列。 如果是彭城王或者湘东王选了你,那么你今日的谋划,便会是为他们?李隆问道。 是。郭鸿麟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道,良臣无不是为择明主而来,但千里马,亦需伯乐。 李隆听后长叹了一口气,郭鸿麟直言快语反倒赢得了他的信任,并庆幸道:幸而是寡人抢先了一步。 王友深藏不露,而陛下看中的另一人,寡人看着,不过是有勇无谋,与你相比,难登大雅之堂。李隆又道。 君王都喜爱赤诚之人。郭鸿麟便道,他有大将之勇,却无半点谋略。 今日狩猎,如获至宝。李隆大笑道,随后他起身拉住郭鸿麟,今日你就不要走了,与我痛饮一番。 谢大王厚爱。郭鸿麟拱手谢道。 若能助寡人成就一番功业,寡人必以公卿丞相之位相报。李隆许下承诺道。 ※ ※ ※ ※ ※ ※ ※ ※ 东山寺 萧怀玉架着马车来到了东山寺,一路上都再未说话,气氛也十分僵硬。 琦玉将平阳公主扶下马车,并对萧怀玉嘱咐道:萧校尉,车后有一些粮食,烦请校尉帮忙扛上山。 哦,好。萧怀玉也没有犹豫,便走到车后打开了车厢,随后才发现装着一大袋干粮。 她伸手将之抬起,似乎有些沉重,但还是抗到了肩上,并询问道:龚内人,这些粮食? 萧校尉去了就知道了。琦玉说道。 东山寺在楚京东郊的山上,马车上不去,只能靠步行登山。 说是出行护卫,实际上只是喊来做苦力,萧怀玉扛着粮食跟在平阳公主主仆二人身后。 即将入夏的天气十分闷热,没过多久萧怀玉就累得满头大汗。 琦玉回过头,萧校尉要是累了,可以放下歇息会儿。 萧怀玉将粮食换到另外一个肩膀上,并调整了位置,不用,军中的训练可比这个更累。 琦玉便未在说话,紧跟上了平阳公主,经过两刻钟后,一行人终于爬到了东山寺。 萧怀玉放下粮食,就着石阶瘫坐了下来,这袋粮食不下百斤之重。 寺院都会有田地,僧人耕种可以自给自足,且不用纳税,所以寺中应不会缺粮,萧怀玉看着主仆二人,心里泛起了嘀咕,便在想,是不是平阳公主因为生气而故意刁难自己。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这袋粮食的用途,并羞愧于自己的想法,琦玉走上前递过一张帕子,给。 两名僧人从寺院内走出,并对平阳公主行礼,薛施主。随后他们从萧怀玉手中接过了粮食。 萧怀玉跟着平阳公主踏入寺院,一名白须主持接待了她们。 第72章 禅师。在东山寺,平阳公主似乎卸去了傲骨,就像来礼佛的普通香客一般,虔诚守礼。 主持双手合拢,很快就注意到了平阳公主身后的生面孔,原本平静慈祥的脸,忽然露出了微笑,施主带来了有缘人。 平阳公主并没有听懂主持的意思,禅师是何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弥陀佛。主持没有解释,只是念了一段金刚经中的偈子,随后将平阳公主带入了大殿。 这是萧怀玉第一次踏入真正的寺院,她看着灵台上供奉的佛,不过只是一座铜塑的雕像罢了,却引得无数百姓乃至权贵屈膝叩拜。 平阳公主没有久留,萧怀玉并没有当即跟随她离开,而是看着殿内的佛发起了呆。 佛逼真的双眼似乎在盯着她,她看着一旁的主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禅师,佛能佑人吗? 主持摇了摇头,当你提出疑问时,答案就已经在你的心中了。 你心中相信,便有,不信,便没有,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萧怀玉木讷的站在原地,因为她并没有听懂主持的话。 主持将刚刚点燃的香火递到萧怀玉手中,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施主身上,也有未了结的因果。 萧怀玉接过香,走到佛像前缓缓跪下,她虽不信这座雕像能够庇佑于她,但还是磕下了头。 或许是在慰藉,对将来命运如何的未知,以及战场的凶险求得庇佑与一丝安慰。 心中的寄托,所存之念,是对生的渴望,对安宁的向往。 第56章 平阳公主的善 萧怀玉从大殿内走出,跟着平阳公主去往了后山。 后山有个禅院,途中还有溪流以及用石头堆砌出来的水潭。 临近禅院还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没过多久便有孩童的嬉闹之声传出。 刚一踏入,萧怀玉便被眼前一幕所惊。 是薛姐姐来了。只见孩童们在看见平阳公主后,一个个都高兴的围了上来。 平阳公主带来了粮食,以及出自宫中的各种点心。 僧人与琦玉帮忙分发,萧郎君。琦玉见她发愣,于是喊道,帮忙搭把手。 噢,好。萧怀玉反应过来点头道。 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萧怀玉这个陌生男子于是纷纷问道:那个大哥哥,可是姐姐的郎君? 胡说,薛姐姐没有成婚,何来的郎君。也有孩子很不开心的一口否定。 平阳公主面对这些孩子时,眼里露出了萧怀玉不曾见过的温柔,与那个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嫡公主,判若两人。 平阳公主摸了摸问话的女童,耐心的解释道:他是姐姐的友人哦。 琦玉看着萧怀玉出神的模样,于是走到她的身侧,这些孩子都是因为饥荒,被人遗弃或是被卖做奴仆,大多都是女郎,这是公主生平最讨厌的,公主想做的事情,远非萧郎君现在所效忠之人可比。 尽管不被人理解,可此心却从未变过。琦玉在说这番话时,眼里都是平阳公主,且充满了敬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平阳公主还有如此温柔和善的一面,看这些孩子与她亲密的程度,她们之间应该相处了很久。 为什么她们叫的姓,是薛?萧怀玉看着琦玉问道,似乎对平阳公主产生了好奇。 琦玉也发现了她态度的转变,薛家是朝中的忌讳,却是公主的至亲。 周定宗法之制,世人便习惯了随父姓,平阳公主走过来向萧怀玉缓缓说道,但不要忘了,怀胎十月之苦。 妇人拼死诞下延续,而你们却将生育当做污秽,避之不及,最后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切。平阳公主又道。 我?萧怀玉皱起眉头,她听懂了后面的话,心中只觉一阵委屈,我当然知道生育之苦。 你?平阳公主疑惑的看着萧怀玉。 萧怀玉本想要解释,却差点说漏了嘴,于是连忙添道:母亲生育妹妹之时,我就在旁侧帮忙照看。 对于这一点,平阳公主并没有起疑,以萧怀玉的出身,连饭都吃不饱,其母临盆时,自然也不会请坐婆或是医者接生。 平阳公主撇了她一眼,未做多言便带着琦玉离开了禅院。 萧怀玉本要跟上,却被一群孩子拖住,原因是平阳公主告诉了她们萧怀玉的身份,这些年幼的孩童,心中对外面的世界都有着渴望,于是便缠着平阳公主告知的萧将军问起了军中与边境的事。 萧怀玉无奈,眼见平阳公主走远,自己却无法脱身,只得停留下与她们一一讲解。 暮春的阳光洒照山间,清风徐来,吹散了些许燥热。 平阳公主并没有立即离开后山,而是来到了一处瀑布,瀑布之下是清泉,潭水清澈见底,还能见到一寸长的鱼儿在水中嬉戏。 东山寺的清泉,还是如此清澈。平阳公主坐在一块巨石上,脱下靴袜,将赤裸的玉足浸入水中。 水中倒映着人影,日光倾泻,春风拂过,波光粼粼,站在岸上看去,好似一幅仕女图。 琦玉静侯在一旁,看着清泉里的鱼水之欢,也许只有在东山寺,公主的心才能放松下来。 谁不留恋山水,向往自由呢。平阳公主看着脚下的流水说道,可是一但我退缩,便会有更多人失去自由。 玉足踩在青石上,山中的清泉格外寒冷,流水从白皙的脚踝缓缓流过,一股清凉之感自下而上传入脑海。 主仆交谈时,萧怀玉从也从禅院离开来到了清泉,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水面折射的光打在平阳公主的身上,少女纤细白皙的玉足浸没在清澈透明的流水中。 让突然闯入这幅画卷的人为之一愣,在这青山丽水之间,突然出现的仕女,犹如点睛之笔。 或许是被女子的美丽所打动,又或是羡慕其胜雪的肌肤,总之,萧怀玉看出了神,连目光都变得呆滞。 琦玉看到了萧怀玉的神情,却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阻止与斥责。 直到萧怀玉自己意识到不妥,进而转过身去,涨红了耳朵。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似好像偷窥般的心虚,又似春心萌动。 琦玉看见后,于是来到她的身侧,萧校尉瞧见了什么? 啊?萧怀玉虎躯一震,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所惊吓。 公主的生身母亲,乃是楚京第一美人,故以庶出的身份,嫁给了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琦玉又道。 陛下不顾昆仑术士占卜,祸国的预言,将其立为贵妃,薛贵妃曾在朝宴之上,凭借一舞,化解了燕楚数十年的干戈,燕人便称之为妖妃。 萧怀玉从这段话中似乎听出了什么,平阳公主的美貌,是遗其生母。 楚皇的相貌十分平庸,身量也不魁梧,但儿女却生得美丽,乃是因楚皇好美色,后宫多佳丽的缘故。 而琦玉想向萧怀玉表达的则是平阳公主的美貌,公主及笄之后,欲尚公主的勋贵与世家子弟数不胜数,却未能有入得了公主眼的。 听到琦玉的话,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忽然脱口问道:能被公主看上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她所能感知的,是平阳公主身上的傲气,若非是有价值,以她现在的身份,绝对难以接近。 琦玉撇了一眼萧怀玉,以萧校尉现在的身份地位,就不要肖想了。 萧怀玉呆住,旋即解释道:龚内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在你们眼里,世人都会被容貌、身份、地位所吸引吗。萧怀玉很不高兴的问道,公主的美貌,的确我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为动人的,然而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若不是你们的言语,我更不会往那儿想。 萧校尉心中最好看的女子,不应该是东齐的临沂公主么?不知何时,平阳公主离开清泉走了过来。 属于女子身上独特的香味也随着扑鼻而来,令萧怀玉身心具颤,并更加羞涩了起来。 什么临沂公主?不知为什么,在沙场上面对杀人不眨眼的齐将她都没有这般畏惧过,而在平阳公主的跟前却有些露怯。 萧校尉此前不是从楚京护卫临沂公主归齐,护送了一路么?平阳公主道,怎么这般快就忘了? 听说在西阳郡的时候,临沂公主遇刺,是萧校尉舍命相护,才让临沂公主死里逃生,此事还传回了楚京。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又道。 那是末将的职责所在。萧怀玉当即解释道。 第73章 听到萧怀玉的回答,平阳公主并未意外,只是抬头问道:可不知道平阳在遇险时,萧校尉也会如此么? 当然。萧怀玉斩钉截铁道,保护公主,也是末将现在职责。 平阳公主听后,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双目紧盯着萧怀玉,我很好奇,萧校尉究竟能为这职责,做到什么地步。 不光是职责。萧怀玉又道,而是我心中所想,以及对公主的感激,不管公主的目的出于什么,但我受惠是事实。 平阳公主走到萧怀玉的跟前,四目相对,她盯着萧怀玉的双眼良久,眼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这天下间,怎会有这般干净的双眸。 眼睛?萧怀玉目光躲闪,随后她低下头看着平阳公主,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便擦身而过,琦玉紧跟上前,路过萧怀玉时,小声提醒道:公主说双眸,非你眼中之眸,而是心。 ※ ※ ※ ※ ※ ※ ※ ※ 西楚太康四年夏 本在楚宫教习竞陵王李宣骑射的彭城王,忽然接到了王府的急报,彭城王妃慕容菀未足月而临盆早产。 彭城王府 李康听后急匆匆的回了府,彭城王妃的生产并不顺利,屋内传出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呻吟,整整一天,孩子都未能顺利出生,而屋内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李康很是担心,他本想入内探望,但却被御医们拦在了门外。 四大王,妇人生产之地乃是污秽,里面有坐婆,王妃不会有事的。 李康听着御医阻拦的言语,低下眉头说道:你我难道不是从你口中所说的污秽之地而来的? 这御医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康便甩袖,母亲于儿女有生身之痛,九死一生才将汝等带到这世间,若是听到此般言论,岂不寒心。说罢,他便便闯了进去。 进内房时,李康跟随打热水的宫女,只开了容纳半个身子的门缝。 坐婆们见到李康入内也极为震惊,并将慕容菀遮挡了起来,大王,女子生产出血乃是污秽 让李康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御医如此言论,就连身为女子的坐婆以及宫人都是这般认为。 你只管专心便是,寡人如何用不着你们操心。李康冷冷道。 喏。 李康随后来到慕容菀的身侧,而此时的慕容菀因为整整一天的疼痛,导致虚脱无力,有难产的迹象。 慕容菀看见李康入内,眼里并无喜色,只想驱赶,李康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但并没有因此而离去。 慕容菀伸出手死死拽住了李康的胳膊,想将其拽离。 李康承受着指甲嵌入血肉的力道,低头看向慕容菀道:我不会走。 你若是死在了楚国,我想,会有人伤心的吧。李康又道。 在李康的刺激下,慕容菀心中生的欲念再次燃起,半个时辰后,彭城王府传出了新生儿的啼哭声。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平阳长得太好看了。 第57章 平阳公主的贺礼 楚宫 陛下,彭城王妃诞下一子。中侍中贾舟踏入殿中,并将皇孙的生辰呈给皇帝。 皇帝却只是匆匆撇了一眼,脸上也并没有成为祖父的喜悦之色,尽管彭城王立下如此大功,却还是不得宠,加上彭城王妃是燕国公主,燕君此前利用楚国之事,楚皇还耿耿于怀。 派人送信去燕国。皇帝吩咐道。 喏。 彭城王府诞下嫡子,该有的礼节都不能少,莫要让燕国轻看了我们。皇帝又道。 喏。 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内,坐婆与宫人将洗净的王子装入襁褓,并送到了彭城王李康的怀中,大王。 照料完昏迷的永宁公主后,李康屏退了所有人,面对这个孩子,他心中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恼怒。 李康抱着孩子坐在永宁公主的榻前,此时天色已经亮了,为了这对母子,他几乎一宿未睡。 永宁公主醒来后,便看到了彭城王李康抱着孩子哄入睡的一幕。 或许是从李康得知她有孕并接纳她与腹中孩子开始,永宁公主对李康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温柔细致,体贴入微,这是她从不曾感受过的,就连这孩子的生父,都做不到如此。 取个名字吧。李康看着襁褓中的幼儿向永宁公主说道。 永宁公主看着李康,忽然想说什么,却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开这个口,念。 李康听后没有询问缘由,他出生在彭城王府,自是要姓李的。 我知道。永宁公主撇过头去说道,李念。 ※ ※ ※ ※ ※ ※ ※ ※ --- 章华宫 自东山寺回来之后,萧怀玉便获得了入殿院的资格,但也仅仅是在宫门之内的庭院。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平阳公主一人居住,虽每日都有宫人与宦官过来洒扫,但也不会留下,因而这座宫殿无人之时,便十分的寂静。 萧怀玉守在庭院里擦拭着佩剑,只见琦玉从宫外回来,看了她一眼,便急匆匆的去见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正在殿前的树下乘凉,并擦拭着常弹的一把古琴。 公主,今日子时,彭城王妃诞下一子。琦玉向平阳公主说道,母子平安,王子也十分的康健,并无异常。 吾记得彭城王妃是去年秋天才嫁入楚国的吧,年冬齐楚交战时,太医才诊断有孕。平阳公主说道,如今才是夏初,未足月而产,却无异样。 公主是怀疑彭城王妃的孩子?琦玉看着平阳公主震惊道。 谁知道呢,与侍从私奔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人在抵抗命运与叛逆之时,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平阳公主道,就算这个孩子是李康的,妻子的出身,也只会成为他的阻碍。 如果猜测是真的,一个男人能够容忍正妻诞下不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么可想而知他的隐忍与城府。平阳公主半眯起深邃的双眼,燕君嫁女,一定包藏祸心,如今产子,燕国那边一定会支持彭城王登位,这恐怕才是他隐忍与善待的原因。 燕国想干预楚国的内政吗?琦玉问道。 不,燕国和齐国一样,都欲一统。平阳公主道,随后她看着不远处正在擦拭佩剑的萧怀玉,彭城王大喜,作为妹妹,也应当送上祝贺才是。 琦玉顺着平阳公主的目光,意会道:喏。 萧校尉。琦玉走到萧怀玉身侧。 龚内人。萧怀玉收起佩剑。 萧校尉今日来的路上,可听闻了彭城王府的喜事?琦玉问道。 喜事?萧怀玉不解。 今日子时末,彭城王妃诞下一子。琦玉回道。 噢。萧怀玉表现得十分平静,百姓家尚且将子嗣看得极为之重,又何况贵族,作为女子出生,自幼饱受折磨,而弟弟却不用做任何,还能有读书的机会,这让她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对于子嗣,也就没有任何波澜了。 萧校尉看起来很不在乎。琦玉察觉了她的态度,于是说道。 萧怀玉抬起头,不明所以的说道:彭城王之子,与我何干? 琦玉愣住,表面上看,确实是没有关系,然而彭城王的子嗣,也涉及到了权力之争,只是萧怀玉不会往这样深的方向去想。 而且,我并不喜欢孩子。萧怀玉又直言道。 罢了,我只是来传达公主之意,烦请萧校尉代劳,送一份贺礼前往彭城王府。琦玉说道。 萧怀玉听后,心中有些不乐意,自己明明是来章华宫做护卫的,如今却成了苦力与跑腿。 章华宫奴仆众多,公主为何要我去?萧怀玉挑眉道。 自然是萧校尉与彭城王相熟了,顺道之事。琦玉解释道,然而真正的原因,她却并没有告诉萧怀玉。 萧怀玉从琦玉手中接过了贺礼,是一只雕刻精美只有巴掌大的椟。 公主与彭城王不和,若是府中的人问起来,萧校尉只需回答公主是王子的亲姑母,如此喜事,岂能不奉礼祝贺。琦玉最后又嘱咐道。 萧怀玉听着琦玉的话,犹豫之后问道:彭城王府在哪儿? 琦玉差点忘了,萧怀玉并不熟悉楚京,于是说道:我会派人给你指路。 第74章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萧怀玉又谨慎的问道。 淮夷宾珠,是从东齐来的好东西,燕国地处北方,彭城王妃当会喜欢。琦玉回道。 萧怀玉还想问淮夷宾珠是何物,只见琦玉变了脸色,低声提醒道:竟陵县的人昨日回京,萧校尉的妹妹,还等着校尉回去呢。 我何时能回去?萧怀玉听后着急的问道。 事情办好了,公主自然会替萧校尉求情,放校尉回乡探亲。琦玉回道。 如此,萧怀玉便拿上贺礼,跟随一名禁卫上马前往了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诞下嫡长子,李康并未声张,也未大摆庆宴,除了皇家知道外,便只有一些门客与幕僚登门贺喜。 故而萧怀玉的登门拜访,令李康有些意外。 末将萧怀玉,见过彭城王。 李康亲自接见了萧怀玉,并迎进了府中入座,怀玉,你我私下见面之时,不必如此多礼,京中可还住得习惯? 萧怀玉不敢入座,旋即道明来意,大王,末将是奉平阳公主之命而来。 李康愣住,他惊讶的看着萧怀玉,并问道:平阳公主,也向你伸出了手吗? 彭城王的问话,却是让萧怀玉大惊,她这才意识到皇帝的派遣,似乎将自己推到了平阳公主那一边,她想解释,可忽然想了琦玉在章华宫最后说的那句话,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是威胁,想到家中的小妹,她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见萧怀玉低着头没有回话,李康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手段,于是也没有为难,平阳工于心计,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 萧怀玉便将贺礼奉上,这是公主给大王的贺礼。 贺礼?李康惊讶的看着萧怀玉手中的木盒,平阳一向视我为仇敌,这是要做什么。 公主差我转达大王,说公主是王子的亲姑母,如此大喜岂能不奉礼。萧怀玉将琦玉的话向彭城王转述。说 李康听后却皱起了眉头,他将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真珠。 怀玉。李康抬头喊道。 在。萧怀玉拱手。 替我答谢平阳。李康说道,并带一句话。 彭城王妃是燕国的公主,对于平阳公主送的淮夷宾珠,很是喜爱。 喏。 ※ ※ ※ ※ ※ -- 燕国·王都 燕君子嗣少,故而永宁公主产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燕国,但因为周崇的叛变,让燕国差点陷入绝境,因此慕容恒在听到后,眼里毫无关怀与喜悦。 柔然南下劫掠燕国数城,慕容恒咽不下这口气,便想整顿兵马,与齐楚和谈,而后发兵北上,并将反叛的周崇捉拿处死。 君上,慕容将军求见。 宣。 高都公主慕容岚伤愈后,便被调入了军中,进入虎贲营,统领燕国的虎贲骑兵。 臣,虎贲中郎将慕容岚,叩见君上。慕容岚踏入殿内跪伏道。 慕容恒倚着屏几挥了挥手,这儿没有外人。他将女儿招至跟前,你今日来? 慕容岚起身来到御前,君上,齐楚燕停战,臣想以使臣的身份入楚。 入楚?慕容恒担忧的看着长女,你的伤才刚好不久,燕京距离楚国,路途遥远,你岂能如此奔波。 臣的身体已经无碍了。慕容岚说道,楚国在抗齐之战的胜利,让臣着实意外,臣也想前往楚京,见一见楚都的繁华,与楚人的血性。 慕容恒仍旧有些担忧,你是燕国的公主,也是虎贲营的将军 阿爷。慕容岚打断了父亲的话,永宁在楚国,女儿想去看看永宁,听说她为彭城王诞下一子,阿爷在燕京日理万机,我这个做长姊的,如今有机会,又岂能将永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丢在楚国。 听到永宁公主,慕容恒皱起了眉头,要不是她与周崇那个叛徒,柔然岂能轻易冲破燕国在北边的防线。 此事与永宁无关。慕容岚替妹妹辩解道,是周崇以怨报德的叛变,我想永宁是不知情的,周崇的叛变,是我们都未能预料的,而永宁久居内廷,又岂能分辨人心。 慕容恒倚在凭几上叹了一口气,罢了,楚人狡诈,万事当心。 喏。 作者有话说: 慕容岚比彭城王大几岁 也不能说彭城王是伪君子吧,人都是有私欲的,要是彭城王是主角,平阳就是反派了。(全员恶人哦,无正反派之分,只有立场不同) 第58章 高都公主入楚 西楚太康四年夏,齐楚燕停战,于楚国都城会盟。 燕国以高都公主慕容岚为使,入楚和谈,而楚国则是派遣宗室为使。 高都公主抵御柔然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得知作为燕使,即将入楚,整个楚都的达官显贵乃至平民,无不好奇。 楚京的城楼上,提前得到消息的平阳公主早早地等候在了必经之路。 萧怀玉也一并跟着来到了城楼,但却并不知道平阳公主要做什么,直到看见城北的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高都公主作为燕国的公主,带着数十骑,策马奔腾而来,女子的英姿飒爽,让平阳公主眼前一惊。 这个高都公主,比传闻中的,还要快意潇洒。平阳公主缓缓说道,眼里满是钦羡。 以一敌百,独守孤城之勇,怕是连男子也比不过吧。琦玉也从旁说道,然她侧头看到萧怀玉时,忽地怔了一下,并改道:萧校尉也凭一己之力守关,且是面对百倍之多的敌军。 男子的骁勇,固然可以称赞,但却没有值得骄傲与惊艳的。平阳公主不以为然道,这扭曲的世间,唯有冲破规则与束缚,才是能入我眼的。 萧怀玉站在她们的身后,自然也将对话听了去,从平阳公主的话语当中,她逐渐发现了什么,随后看着黄尘中出现的领头身影,竟是个女将。 萧怀玉不免感到一丝惊讶,但眼里更多的是羡慕,从女将身上的盔甲来判断,其职位不会低于将军。 不用隐藏身份,不用刻意伪装,以一个女子之身,堂堂正正的进入军营,带兵作战,这是萧怀玉渴望,却不敢奢望的。 隐藏身份置身于只有男子的军营中,每日每夜都需小心谨慎,生怕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 女子之身的不便,这期间的煎熬与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尤其是刚入军营时,要与队伍中的将士同宿,充斥在帐中的各种气味,都让她难以忍受。 好在这一切都熬过来了,如今有了一定的军职,不用再与士卒一同混住,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那人是谁?萧怀玉好奇的问道。 琦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是燕国的公主,燕君慕容恒的长女。 听到是公主时,萧怀玉更加震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城楼下,燕国的公主能够活得这般肆意吗? 各国的公主的性格皆有所不同,但最让人惊艳的,还是燕国的公主。 不能。琦玉一句话打破了萧怀玉的幻想,这位公主只是一个例外罢了,彭城王妃也是燕国的公主,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公主的亲妹妹。 萧怀玉一直在安州边境,所接触的大人物也多是边境的武将,虽与彭城王相识,却并不相知,前些时日替平阳公主送贺礼,也只是知道彭城王妃诞下了一子,而未曾见到王妃真人。 女子出嫁后便要受困于内宅,而像高都公主这般,不但能够出使,且进入军营的,几乎不可能。 燕君慕容恒虽是个暴脾气,却不能否认是个贤明君主。这是平阳公主少有的夸赞一个男子,楚国与齐国,都容不下这种事情吧。 平阳公主的话,再一次直击萧怀玉的内心,因高都公主出现而产生的幻想也随即破灭,她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步入仕途,接触到了楚国的权力顶端,已再无回头之路,有诸多难言之隐与苦楚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下咽。 城楼下,高都公主身穿铠甲,带着自己的亲从疾驰在楚国的官道上,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至两侧。 由于比文书上所定的时间提前了一日,故而楚国朝堂未做任何相迎的准备。 吁。高都公主勒住坐骑,停在了楚京城楼下,观望着她心心念念的城池,楚都。 都说楚国人杰地灵,而楚都更是汇聚了天下英才。副将从旁道。 第75章 高都公主看着高耸的城池,一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繁华,英才什么的,往后都将是燕国的劲敌,吾倒是更好奇,南国有佳人,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佳人。 公主,城楼上有人在盯着我们。有副将提醒道。 高都公主顺着城池抬头望去,随后便瞧见了楼上向下俯视的平阳公主。 适才还在想楚京城内的佳人,而这一眼,便让高都公主直接呆滞住。 上一次让她如此惊艳的,是前往燕国行亲迎礼的彭城王李康。 从对视女子的气质与容貌,高都公主便断定并非普通人,她为其美貌所惊,喃喃念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而城楼上的平阳公主自然也察觉到了楼下的目光,琦玉看见高都公主抬头,那惊讶的表情,于是便道:公主,奴记得这位高都公主已出嫁多年,但未曾有子嗣。 贵族女子出嫁,多是身不由己,皇室将公主下嫁于臣子,用做拉拢也不在少数,我看这位高都公主,不像是可以被困在内宅,甘愿做主母之人,倒像是天上的鹰,能出生在崇尚武道的燕国,是她身为女子最大的幸运了吧。平阳公主道。 可是她的亲妹妹却没有这般好运。琦玉说道。 她能活得这般,并非全是运气。平阳公主反驳道,我们无法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怎样活下去,她和她的妹妹其实是一样的,都曾被当做棋子,但能否冲破命运,选择在自己。 公主,那位娘子好像在跟身侧的侍女议论您。副将看着二人时不时盯向高都公主的目光揣测道。 楚人哪儿见过像公主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啊,一路上的议论与目光可还少?另一侧的副将便开口说道。 好了,入城吧。高都公主握紧缰绳,夹了夹马肚子,我有预感,我与这位美人还会有再见之日。 高都公主来到城门口,因为甲胄而被楚国禁军所阻拦。 副将旋即拿出文书,此乃大燕使者,虎贲中郎将。 早就接到命令的城门侯大惊,燕使怎么提前入京了。 我家将军不爱乘车,遂提前了一日。副将说道。 燕使请入城。城门侯当即命人让开,并派人通传朝廷。 楚皇得知后,当即派遣皇四子彭城王李康前去相迎。 李康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燕君慕容恒的长女,有其父风范,是个能征善战的女将,并率领一万人马抵御柔然十万铁骑。 对于这位燕国公主,妻子的亲姐姐,李康也十分好奇。 高都公主驾马进入楚都,特殊的身份与着装引来了楚国百姓的好奇与议论。 楚国的风气与尚武的燕国截然不同,以至于高都公主听到了许多刺耳的话。 怎么燕国也派了个公主出使? 看衣着,还是个武将。 听说燕国尚武,怎连女子都要披甲上阵。 让女子披甲,燕国的儿郎真是没用啊。 女人怎么能够上战场呢,花拳绣腿,真要上了战场,还不是送命。 这些话传至高都公主耳中,几个副将率先忍不住了,但被高都公主所制止,不要冲动。 将军,这些王八羔子,没一点眼力见,末将实在看不下去。副将生气道。 这次我们是来和谈的。高都公主提醒道,况且在对东齐之战上,本就是燕国做的不对,君上眼下在备战柔然,忍一时风平浪静,莫要在楚国生事端。 副将只好不再多言,高都公主驾马来到楚宫前,便一眼看见了等候在宫门之前的彭城王李康。 李康穿着玄色朱缘的直裾,头戴鹊尾冠,腰悬佩剑,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柄,迎风而立,加之清秀的面容,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高都公主看着城下的人,目光亦如刚至楚京看见平阳公主时那般。 李康发现高都公主的队伍后,便朝她们走去。 楚国果然是多佳人,不虚此行。高都公主赏心悦目的看着朝她走来的李康,随后跳下马。 慕容将军。李康松开剑柄,向高都公主行礼道。 对于李康的称呼,慕容岚尤为惊讶,因为除了自己的副将之外,这一路上的关卡,她所听到的称呼都是公主,或是燕使。 这样的称呼,代表着李康的认可,认可女子,认可女子为将,也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丝好感。 彭城王。慕容岚遂以军礼回之。 久闻将军之勇,今日一见,果真豪杰。李康由衷的赞叹道。 彭城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岚,深感佩服。慕容岚十分谦虚的回道。 将军是女子,却有不输男儿之勇,这才是值得尊敬与佩服的。李康看高都公主的眼神里充满着敬佩,陛下已在宫中等候,请将军随我来。 好。高都公主点头应道。 将军的妹妹在王府中一切安好。进入楚宫,李康向慕容岚提起了永宁慕容菀,母子平安,待见过陛下后,我便领将军入府探望,我想永宁公主见到亲人也一定十分开心。 彭城王李康不光是相貌生得好,就连心思也十分细腻,慕容岚走在他的身侧,笑着说道:阿爷替小妹择婿的眼光果然不错,彭城王的心思,比女子还细呢。 公主不远千里来到楚国,除了出使之外,我想,应该还有永宁这个牵挂吧,毕竟是亲手足。李康回道,此乃人之常情,并非只有康想到了。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要暴露身份,才会真正引起平阳公主的注意。 第59章 彭城王之心 楚宫 宣,燕使入殿觐见。谒者走到楚宫大殿前,向殿阶下的使者宣道。 慕容将军,请。李康伸手道。 慕容岚踏步登阶,将剑与履脱下后跟随宦官进入大殿。 楚皇端坐于大殿之上,御座之下有护卫的禁军,殿柱旁还有镇殿将军。 燕使慕容岚,拜见皇帝陛下。慕容岚向楚皇行礼道。 燕使请起。楚皇抬手。 作为武将,慕容岚的容貌与气质,非一般女子可比,在进入楚宫时,身上还有一股肃杀之气,让殿内文武大臣议论纷纷。 燕人身材高大,就连燕女,也比楚女要高上许多,慕容岚与彭城王站在一起时,竟是差不多高的。 楚皇看见慕容岚的容貌很是吃惊,似乎比彭城王李康的妻子永宁公主还要生得貌美,慕容岚入殿前,群臣还在猜想能够独自带领一支军队阻挡漠北十万铁骑的女将军,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面貌。 然而当慕容岚出现在殿中时,众人却为之一惊,带兵打仗的武将大多粗犷,身材魁梧,而慕容岚身上既有女子的英姿飒爽,同时还有一股武将的杀伐之气。 楚皇的眼里尽是可惜,慕容岚虽生得貌美,然而身上的杀气太重,并有一股桀骜不驯。 听闻燕使曾带领燕国一万兵马抵御柔然十万铁骑,整整两日。楚皇开口说道。 是。慕容岚回道。 燕君有这般出彩的儿女,当真是好福气。楚皇心口不一道。 彭城王以皇子的身份亲自领兵抗齐,并扭转局势,有子如此,何尝不是陛下的福气。慕容岚接着楚皇的话说道。 楚皇听后大笑,他可比不得公主。 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朕已派人将燕邸重新布置,待齐使入京,再谈和盟。 彭城王。楚皇唤道。 臣在。彭城王上前。 公主是你的妻姊,要好好招待,尽东主之宜。楚皇吩咐道。 喏。 ※ ※ ※ ※ ※ ※ ※ ※ - 彭城王府 从楚宫出来,彭城王便将高都公主带回来了王府。 慕容将军小心台阶。李康细心的提醒道。 彭城王府内清幽雅致,并有一股墨香,高都公主的丈夫田桓也好读书,但在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彭城王这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并且对女子从戎十分认可,眼里没有轻视之意。 高都公主看着李康,这般清秀的面庞,总会有一种错觉,然而一阵啼哭又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刚一进入内院,便听得一阵啼哭声传来,也让高都公主的心紧绷。 李康将高都公主领入房间内,当着长姊的面,亲切的喊道妻子,娘子。 第76章 长姊出使楚国,永宁公主慕容菀一早就接到了消息,然而当她看见慕容岚时,却并没有好脸色。 李康知道这姊妹二人并不和睦,但高都公主既然来了,必是牵挂的,慕容将军从燕京赶来,一路长途跋涉,入楚的第一件事,便是记挂娘子,想来你们有诸多话要聊,我去备些点心。 彭城王离去后,慕容岚来到妹妹身侧,永宁。 永宁公主抱着孩子,连头都没有抬,是慕容恒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慕容岚道。 永宁公主这才抬起头,长姊的事迹她也曾听说过,他这样待你,你还愿意为之卖命? 父亲的确是在某些事情上有失公允,可是他是燕国的君主,身上肩负着一国百姓。慕容岚解释道。 所以呢,他生下我,就只是为了他自己。慕容菀道,我没有阿姊这般大度,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彭城王李康,难道不比周崇好?慕容岚问道,你知道周崇都做了什么吗。 永宁公主陷入了沉默,在与彭城王李康相处过后,她渐渐看清了他的为人。 那又怎样。永宁公主挑眉道,强迫而来的东西,难道因为他好,我就要感恩戴德的接受? 慕容岚叹了一口气,身为女子,我们的力量太过于薄弱。 罢了,不要提这些事情了。慕容岚奔波了几天几夜,终于见到妹妹,不愿被这些往事破坏重逢。 让我看看孩子。慕容岚从妹妹怀中抱过孩子,并问道:他叫什么? 念。慕容菀没有说姓,只道了孩子的名。 然而当慕容岚低头看向孩子时,却被他的双眼所惊。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的高都公主,看着这双酷似的眼睛,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去年冬天那个夜晚,那是一场令她惊魂的噩梦。 这孩子的父亲?慕容岚瞬间冷下了脸色,并质问道。 仅凭借一双眼睛就断定了孩子的生父,这让永宁公主心虚了起来,然而她并没有否认,是。 永宁,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慕容岚无法理解道,在燕国,未婚而与男子私通,乃是罪。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还不都是你们逼我的吗?永宁公主恶狠狠的瞪着长姊,将我当做筹码,视作棋子,逼我嫁入连言语都不通的楚国,我能说话的人,就只有李康。 永宁公主一直养在深闺,且并未像高都公主一样学习各国的雅言。 尽管慕容岚知道妹妹叛逆的根本原因,可她还是无法接受,周崇因为儿女私情叛变带来的后果,她亲眼所见,并亲身感受到了那种绝望,你知不知道,周崇投靠柔然背叛燕国,引十万柔然铁骑南下,并屠戮了燕国北地十余城。 柔然南下,燕国百姓死伤无数,能够统计出的,便不下万人,慕容岚亲眼见到断壁残垣内尸体横陈,凶残的柔然人,杀光了城中的男人,掳走了能够生育的妇女。 在这样的痛恨之下,慕容岚的私心让她忘记因,而只看到了果。 但她并没有告诉慕容菀,周崇拿着一把环首刀,亲手将利刃刺入她的身体,而现在,她的身上还留着醒目的疤痕。 永宁公主听后突然僵住,自从来到楚国,她便未曾离开这座府邸,所知道的一些事也都是从李康口中得知的,包括自己的长姊孤军守关。 你知道燕国的百姓,因为周崇遭到了怎样的屠戮吗?慕容岚看着妹妹。 看着长姊问责的眼神,永宁公主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阿姊是在怨我吗? 不等慕容岚解释,她又冷笑道:这就是我的家人,我的至亲,逼迫我做完不情愿的事,最后结果不尽人意,在我最为苦难之时,只会数落与埋怨,将所有过错推到我的身上,连李康这种外姓男子都知道关怀,可我的手足至亲,却连他都不如。 李康知道了?慕容岚惊讶的问道。 他不知道,永宁公主回道,但他没有碰过我。 永宁公主的话让慕容岚彻底呆住,李康 他的确很好,但那又怎样。永宁公主道,周郎是慕容恒捡回来的,能做出这种事,也全都是他逼得。 你现在所承担的苦,我没有资格数落你什么,但是周崇,慕容岚冷下双眼,燕国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却差点毁了燕国,他有私仇可以报,但若拿国家来抱怨,只能说明此人的心胸狭窄罢了。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慕容岚又提醒道,至于李康 李康说过,待时局稳定就会送我离开。永宁公主道。 你想离开么?慕容岚问道。 永宁公主低下头,她抱着适才争吵时从长姊手中抢回来的孩子,离开了这儿,我能去哪儿呢。 燕国。慕容岚回道。 永宁公主出嫁前,慕容岚曾入宫与父亲争论过,然而慕容恒的性子,又岂能是晚辈可以左右的,况且她只是一个公主,即便想阻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内院出来,李康就等候在中堂,看见高都公主只呆了不到一刻钟,便问道:慕容将军这就要走了? 由于妹妹永宁公主在婚前所做的丑事,让一向争强好胜的慕容岚有些愧于面对彭城王,甚至与之搭话都有些难以启齿。 今日有劳彭城王。扭捏了半天,慕容岚才挤出了一句客套话。 李康在慕容岚躲闪的目光里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屏退了所有人,主动提出来道:将军是永宁的长姊,也就是康的长姊,康排行第四,私下里,阿姊唤我四郎便是。 慕容岚听着彭城王的话,王府之嫡子并非亲生,这样的事,又有几人能够接受,害怕李康之后态度转变,妹妹会再受委屈,于是便试探的说道:永宁她 阿姊放心,看出高都公主顾虑的李康,当即打断道,永宁公主是燕国的公主,她与我之姻亲,乃是燕楚之盟。 我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慕容岚说道,永宁是我的妹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李康当即反驳道,公主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我们都可以选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与阿姊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无法选择,对于女子而言更加残酷,尤其是远嫁异国。李康又道,我与永宁公主之间,是楚国与燕国,也许就像永宁公主说的那样,因为互相不在意,所以不管做了什么,仍可以坦然相处。 李康的一番言论让慕容岚很是吃惊,难道彭城王的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了? 李康摇头,家国未得安宁,儿女之情,康从未想过。 第60章 高都公主的青睐 永宁公主也是一个可怜之人。李康看着慕容岚又道,她对于燕国,对于慕容将军你们而言,是力弱者,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尤其是位卑者,所以请慕容将军不要怪罪。 慕容岚盯着李康,忽然叹道:适才与小妹谈论,我终于知道她为何会说出那番话了,或许如她所言,我们这些至亲对她的关怀,甚至还不如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你。 人缺少什么,便会越渴望什么,一旦遭受无法抉择的压迫,便会心生抗拒与厌恶,也会丧失理智。李康又道。 等时局稳定之后,我会将永宁接回去,这些时日还劳烦彭城王多多照看,高都公主起身朝彭城王拱手,岚,感激不尽。 受宠若惊的李康也连忙跟着起身,并伸手托扶起高都公主,这是我分内之事,阿姊年长于康,康岂能受此大礼。 李康动作娴熟,也是习惯之举,然而这客气与礼貌的接触,却让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李康却忽然收回手,侧过身去,她从未见过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子,也忘了二人身份有别,是康唐突了,一时间忘记了慕容将军的身份,请将军见谅。 见彭城王如此羞涩,慕容岚反而大胆了起来,岚是一个粗人,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练武,没有这么多讲究。 李康没有多说什么,亲自将高都公主送回了燕邸。 二人骑着马,并肩在街道上行走,一路上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与猜测。 第77章 高都公主一身戎装,英气十足,而彭城王李康则穿戴华服,如贵公子。 今日恕康不能留宿阿姊。李康惭愧道。 我知道的。楚国内政不稳,皇帝猜忌功高的彭城王,而慕容岚作为燕国的使臣,纵然与彭城王有着姻亲,却也不能太过亲密,否则便会成为有心之人可利用的把柄。 前往燕邸的路上要经过章华宫,恰好遇到了平阳公主的车架。 萧怀玉骑着马护卫在车架旁,两支队伍停在了街道中央。 驾。萧怀玉从马背上跳下,向彭城王行礼,末将见过彭城。 而彭城王的亲从们也向平阳公主行礼,平阳公主坐在车厢内并未出声。 李康看见萧怀玉时,一如既往的祥和,不用如此多礼。 慕容岚看着萧怀玉,以及彭城王的亲切,于是便道:彭城王,这位是? 怀玉,这是燕使,虎贲中郎将高都公主。彭城王向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遂向高都公主行礼,楚国安州边军营校尉萧怀玉,见过将军。 萧怀玉。慕容岚眼前一惊,原来你就是洪城一战成名的楚国边将。 是。萧怀玉回道。 慕容岚颇为惊讶的看着萧怀玉,燕国的朝堂曾议论过你,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的父亲对你也十分赏识。 若是在燕国,你一定会被拜为将军。慕容岚又道,燕国选将,从不看出身。 很显然,因为那一战,萧怀玉成为了燕国朝堂的美谈,而慕容岚的言语里也明显有青睐之意,或许对于出身低微的武将而言,尚武的燕国才是最好的去处。 怀玉是楚人,此生都不会变。萧怀玉抬头回道。 高都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眼里的坚决,倒也没有恼怒,只是觉得今后将要多出一个强劲的对手,于是毫不遮掩的说道:看来之后与萧校尉见面,很有可能是在战场之上。 一定会的。萧怀玉笃定道。 慕容岚听后笑了笑,眼下虽然停战,但谁都知道终会有再战之日,慕容岚的话,是在指着萧怀玉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与她成为对手。那我便期待着,能与萧将军成为对手。 一阵燥热的风从汉水吹来,拂起垂下的车帘,慕容岚骑在马背上,恰好看见了车内女子的侧颜,但仅仅只有片刻。 慕容将军。李康唤道,我们该走了。 好。 高都公主与彭城王离去后,萧怀玉回到了平阳公主身侧。 琦玉从车架遮挡的另外一侧走出,她看着高都公主的背影,这位高都公主,似乎也是一个直性子。 马车缓缓启程,平阳公主掀开车帘,并撇了一眼身侧骑马跟随的萧怀玉,这还有一个更直的呢。 萧怀玉自然听到了平阳公主的话,于是侧头说道:慕容将军都这样问了,难道末将不能回复? 你也知道她姓慕容。平阳公主教育道,她是燕君之女,是燕国的公主,有底气、有魄力说出这种话,而你是什么? 萧怀玉握着缰绳陷入了沉默,平阳公主便又道:以她的身份地位,随便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你的命,燕楚终究会变成敌人,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过早暴露,难道不是寻死? 可我看着她,不像是那种阴险之人。萧怀玉凭借直觉道。 那你觉得谁像呢?平阳公主反问,我?还是谁。 萧怀玉说不出话来,平阳公主便放下车帘,这世间比阴谋诡计更可怕的,是笑里藏刀的虚仁假义,因为它会让你,连死的时候都还在感念。 萧怀玉坐在马背上僵住,琦玉便从旁道:萧校尉涉世未深,因而不懂,公主极少有耐心与人说这些的。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在内心碎碎念,她当然知道平阳公主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拉拢她罢了。 前往燕邸的路上,慕容岚对车驾里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刚刚那驾马车,里面好像载着一个女子?慕容岚问道彭城王。 是平阳公主。李康回道。 慕容岚瞪着眼睛一惊,因为平阳公主的名号,燕国的权贵们几乎都知道,那位薛妃所生的平阳公主? 李康点头,是。 怪不得。慕容岚低声道,仅仅是一眼,一个侧颜,便已胜过无数人。 的确。对于平阳公主的美貌,这一点李康也是认可的,慕容将军对平阳 慕容岚便笑了笑,并又看了一眼李康,我只是有些好奇,对于世间一切美的事物,谁不喜欢呢。 听着慕容岚的话,李康握着缰绳直视远方,平阳公主的手段,或许只有他切身体会过,人都会被美丽的东西所吸引,当这些事物逐渐变为诱惑,便会有致命的危险。 好看的东西总是带着刺的。慕容岚回道,当她不属于你时,便会难以接近,一身伤,可是如果能够走进心里,或许会为你收起这刺也说不定。 李康愣了愣,他侧头看着一旁的高都公主,康,不懂这些。 那是因为彭城王没有真正爱上过一个人。慕容岚说道。 李康回想起了自己度过的这二十余年,我自出生时,身上便肩负着家族的命运,我的母亲出身于世家,但并不得父亲宠爱,我需要更加刻苦,更加努力才能得到关注,前十余年在宫中,我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我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看到了世间的疾苦,于是便将心交给了我的国,有了肩负,我才找到不畏惧,以及活下去的意义。 听说楚皇陛下有非常多的嫔妃以及子嗣。慕容岚并没有全部听懂李康的话,但她知道齐楚两国的宫中争斗都十分激烈,但在燕国,我们所知道并熟悉的皇子,只有你一个,还有一个靠得宠而出名,但那是因为楚皇的宠爱,而你却是靠自己。 我慕容岚生平最讨厌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只佩服有真才实学之人。慕容岚又道。 燕人豪爽直言,李康与之相处起来也十分的自然,他看着高都公主笑了笑,那么对于好看的人和事呢? 慕容岚看着李康的笑,毫不遮掩的说道:这是所求,人心中都有所求,难道彭城王心中就没有? 李康顿了顿,便看着高都公主回道:或许李康所求,是慕容将军这般快意潇洒的。 李康的话让慕容岚忽然滞住,父亲说过,你们楚人最会说好话了。 李康听后勾起嘴角笑了笑。 ※ ※ ※ ※ ※ ※ ※ ※ - 两日后,齐使入楚,受到楚皇召见,并于三日后在楚宫大殿设宴,商谈休战之事。 章华宫 陛下十分重视此次大宴,并在宴上安排了击鞠,以及各种演武。琦玉将打探到的宫中布置与宴会情况一一转述与平阳公主,齐国的副使是先君兄长之子,是齐国宗室。 陛下登基后一直在被齐国打压,忍气吞声,如今齐国攻楚失败,他定然是想要扬眉吐气一番的。平阳公主十分了解父亲道,只不过击鞠是燕国所喜好的,马上作战也是他们的强项,这应该又是丞相的主意吧。 范相此举,是想要在会盟上,激化齐燕的矛盾,让齐国难堪。琦玉分析道。 齐伐楚,燕攻齐,此次休战会盟也是笑里藏刀,并不太平啊。平阳公主又叹道。 齐国自知马力弱,又岂会与燕相争?琦玉提出疑惑道。 说起马力,齐楚可是相当呢。平阳公主道,她转动眼珠思索着什么,吾记得章华宫也有一座筑场。 是。琦玉点头,就在北苑。 去替我请来武卫中郎将,并挑几匹马。平阳公主吩咐道。 林将军?琦玉不解,公主是要学鞠吗。 不,是让他学。平阳公主看着门口护卫的萧怀玉说道。 作者有话说: 玉玉在燕国其实是最吃香的,齐国次之,在楚国是最惨的,哈哈哈,没有平阳和彭城王的话,她会被埋没。 第61章 亲密之举 章华宫 第一次受到平阳公主主动传唤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特意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袍来到章华宫。 末将听说公主要学击鞠。林万晟说道。 第78章 不是公主想要学,回话的是琦玉,而是劳烦林将军教授萧校尉。 一听到并非平阳公主,林万晟的热情瞬间散去,他看了一眼萧怀玉,萧校尉是边将,这骑马击球应当不在话下。 听到林万晟言语中的不情愿,平阳公主便开口道:楚军营并非是燕军营,马在楚国也是贵重之物,三日后的宴会,难保齐国是否会拿洪城做文章,萧校尉在此战中可谓名扬天下,难道你希望楚国在宴上出丑? 不,林万晟慌忙否决,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击鞠非一日之功,萧校尉此前不曾接触的话,末将也难有把握。 马术乃六艺之一,为上层权贵所好之物,而击鞠更是流行于贵族中的一种游戏,萧怀玉这般出身的,自然不曾接触过。 勤能补拙,况且吾观之他,除了嘴笨,悟性倒是极好。平阳公主道。 听到平阳公主对萧怀玉一个平民子弟如此肯定,林万晟心中更加不爽,喏。 然而平阳公主所求,他不敢拒绝,萧校尉,请吧。 看着一脸冷漠的武卫中郎将,萧怀玉拱手道:有劳。 两个武将在场上击鞠,平阳公主则在一旁坐了下来,动静声还引来了一些即将进宫的仕女围观。 由于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林家在楚京乃是勋贵,所以大多人都认得林万晟。 是武卫林中郎将。比起即将入宫侍奉的老皇帝,这些年轻女子自然更加青睐年纪相差不大,且出身好的武将。 旁边那个是谁? 好像是那个章华宫最新调来的护卫。 一个小小的护卫,竟也能与林将军并肩? 看,是平阳公主。 众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正在一旁观看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该不会要招林将军做驸马吧? 林将军可是功勋之后,年纪轻轻就做了中郎将,有这个可能。 场上,萧怀玉跨上马背,林万晟将一根木杖丢了过去。 这是什么?萧怀玉接到后,好奇的问道。 击鞠所用的杖。林万晟说道,并指着东西两端的球门,看到这两个门没? 萧怀玉点头,林万晟又用杖指着草地上的球,策马持杖,将此球打入对方门中,即是胜者,进球的同时,也要提防己方的门被对手攻入。 解释完规矩,林万晟当即持杖挥出一球,只见那拳头大小的球在木杖击打下飞入了东门。 彩!围观之人纷纷喝彩。 打进去就可以了?萧怀玉问道。 林万晟轻视了她一眼,击鞠是团队作战,不但要求马术精湛,还要有体力,耐力。 但他似乎忘了,萧怀玉是从边军营而来,成为校尉之前,曾是步兵。 只见萧怀玉握紧手中木杖,将球打进了另外一个门中,一击即中,这样就可以了吧? 林万晟见后,挑眉说道:击鞠是对抗,在场上,你要面对众多对手的拦截,可没有这般悠闲的进攻机会。 打球而已。萧怀玉道,难道还会有生死搏斗那般坚辛? 不要太得意。林万晟不悦道。 场外,琦玉看着萧怀玉中球,竟有些兴奋,公主,萧校尉才是第一杆,竟能如此轻易打中。 他是从边境而来,身体各方面都不比禁军差,在战场上,一个士卒若失去了准心,那就意味着死亡。平阳公主看着场上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说道。 萧怀玉的领悟能力远高于一般人,在林万晟的教导之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与诀窍,有着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初次面对一个将门之后的年轻将军,竟是不落下风的。 二人的对抗越来越激烈,在平阳公主跟前,林万晟又怎会甘心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 击球的木杖成了争斗的利刃,二人策马在筑场上,萧怀玉持杖欲夺球,却被林万晟用杖打开。 球被击出去数米远,二人驾马追赶,两匹马时而靠近,时而分离。 两匹马同时来到了静止的小球前,林万晟用木杖牢牢扣住了萧怀玉的木杖,萧怀玉,我劝你离平阳公主远点,否则我要你好看。 原本没有任何心思的萧怀玉,听到林万晟的话后瞬间来气,于是用力将其震开,一杖将球打入球门。 明明是平阳公主在拉拢她,作为一个人微言轻的低级武将,连拒绝与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如今却被爱慕平阳公主的人所误会以及仇视,萧怀玉心中有些生气,于是说道:你们这些擅自揣度别人心思,自以为是的人,真叫人厌烦,我倒是想离开,可你的公主不让,我有什么办法。 你!萧怀玉的话激怒了林万晟,嫉妒之心在他身上作祟,而后的竞争愈发激烈,甚至动了歪念,在击球时,林万晟故意用杖打到了萧怀玉坐下的黑马身上。 而萧怀玉骑马所对的方向,恰好是在平阳公主休息之地,林万晟用的力道,让经过训练的马受到了惊吓,因为疼痛而疯狂向前疾驰。 由于距离很近,平阳公主又是侧身倚靠在凭几上乘凉,马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见冲出草场,即将踩踏,萧怀玉扔了手中木杖,用双手死死握住缰绳用力一勒,并迅速跳下,将其拦下控制住,畜牲! 在强力的拉扯之下,受惊的马像发疯似的挣脱着,并将萧怀玉甩开,高举起起前肢想要踩踏。 而此时的平阳公主才刚从席间爬起来不及躲闪,萧怀玉见状,顾不得男女之别,冲到平阳公主身前,将其扑倒,护在了身下。 马蹄擦着萧怀玉的肩颈而过,若再慢半分,二人便要被马蹄所踢倒,而马的腿力,足以将人的骨头踢碎。 从马失控到萧怀玉将平阳公主压在身下仅仅只有片刻时间,甚至让平阳公主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压到了身下。 在平阳公主的身上,萧怀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因为这一次她们靠得更近,几乎是贴合着身体。 这股香味,与平阳公主身体的柔软,让萧怀玉紧张的心脏急剧跳动,一股熟悉之感从脑海中涌出,那段消失的记忆与梦再次浮现。 生命中出现的挚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魂的触碰与交合,溶于骨血之中,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分割。 这一缕熟悉的气息,勾起了梦中模糊的记忆,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今后你就叫怀玉 萧怀玉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是梦中人替她所取,然而就在她回忆着究竟是谁时,身下的人却将她用力推开。 被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压倒,这让平阳公主感受了奇耻大辱,并愤怒的想要将其推开,登徒子! 然而她撑着萧怀玉的肩膀,却发现重得根本推不动,只得骂道:你要躺到何时,还不快滚开! 琦玉端着一盆新鲜的瓜果,差点惊掉了下巴,她将瓜果放下快速来到了平阳公主身侧,公主。 二人合力将萧怀玉推开,因为想起的记忆被突然打断,就像回到身体的灵魂被中止,只见她抱着剧烈疼痛的脑袋蜷缩在地上。 平阳公主本想出口大骂,却发现了她身上的异样,该不会是被马踢坏了吧? 公主,这琦玉看着乱成一片的场地,黑马倒在草场上,口吐白沫,而萧怀玉也像着了魔一样抱头翻滚。 喂。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似乎很痛苦的模样,心里的气似乎也消下不少。 在一声呼喊之下,萧怀玉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她并未想起。 琦玉,去叫御医。平阳公主看着脸色苍白的萧怀玉,以为她受了伤,于是吩咐道。 不,不。萧怀玉连忙制止,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不敢看任何医者,随后她向平阳公主赔罪,让公主受惊了。 平阳公主愣了片刻,她看着呆滞木讷的萧怀玉,闭眼道:罢了。 让平阳公主也感到的意外的是,不知是萧怀玉身上的赤诚,还是那一腔热血与忠勇,她似乎并不厌恶萧怀玉,若是换做其他男子,恐怕她早已降下雷霆之怒。 远处的林万晟看到萧怀玉与平阳公主亲密接触的这一幕后,气得咬牙切齿,并驾马赶了过来。 公主。林万晟跳下马,以为平阳公主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将过错全部推到了萧怀玉身上,击鞠的马都是受过专人训练,应该不易受惊发怒才对,萧校尉是边军营的将士,怎连马都控制不住呢? 听到林万晟的话,平阳公主的态度瞬间冷下,二人争球时,林万晟故意将球打到平阳公主跟前不远处,马头便也恰好对向了平阳公主,而以萧怀玉简单的头脑,是根本不可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占便宜或者是加害的,这些马的耐力与忍受力都非同寻常,林将军所用的力道,究竟是想争球,还是杀人? 第79章 林万晟听后脸色瞬变,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 够了,平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吾不想听任何解释,萧校尉是陛下钦点于章华宫的,是楚国的功臣,念你是功勋之后,吾也不想过多纠缠,下不为例。 林万晟擦了擦冷汗,喏。 平阳公主紧接着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马,这畜生想要伤人,送去膳房吧。 喏。琦玉应道。 平阳公主对马的处置让林万晟一惊,随后他撇了一眼旁侧的萧怀玉,眼中的敌意便更深了。 第62章 高都公主与彭城王 楚宫 齐燕使者入楚,楚皇设下宫宴款待,并召宗室、外戚、朝臣陪同,实则是为撑场面。 待使者全部入座,便有御史主持礼仪,文武百官集中于殿阶下行跪拜大礼。 跪。 拜。 陛下万年,大楚万年。 陛下万年,大楚万年。 齐楚燕,以楚国立国最久,根基最为稳固,然而先君晚年昏庸,以致国乱。 论礼仪教化,齐国并不如楚国,这样的场面也惊住了齐燕两国的使者。 他们并非楚臣,在这种礼仪下,便陷得十分尴尬,最后在一些楚国禁卫军与宦官的监视下,两国使者只得融入进去,硬着头皮向楚皇行了跪拜大礼。 御座上的楚皇见之,心中暗暗窃喜,似乎终于扬眉吐气。 群臣落座之后,楚皇率先向燕国使者问话,燕以公主为使,参与此次会盟,朕听闻去年冬日柔然十万铁骑南下,危及王都,是公主抵挡住了柔然的万马千军,化解了这场危机。 慕容岚起身回道:此功乃万千燕国将士血肉而铸,非外臣一人之功。 柔然在寒冬突然南下,欲趁人之危,着实可恨。皇帝看着燕齐两国使者,出声讽刺道。 齐国的副使乃是宗室子弟,又是年轻武将,在听懂了楚皇的弦外之音后,差点没有沉住气。 延平侯稍安勿躁。正使拍了拍他的肩,楚皇心胸狭隘,若此时我们沉不住气,便正中其下怀。 正副使身后的侍从官,与楚国南阳王李隆身后的南阳王友郭鸿麟对视了一眼,旋即弯下腰提醒,赵使,延平侯,听说楚王诸子皆不成气候,只有四皇子彭城王,还算是个人物,只可惜是庶子,也并非长子,楚国向来立嫡立长,以延平侯的身手,一会儿在击鞠宴上可向楚皇提出与其长子比试,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侍从官的建议得到了二人的采纳,延平侯自信满满,这个主意不错。 开宴!随着中侍中贾舟一声高喊,宴上钟鼓齐鸣,美酒与佳肴伴随舞乐一一呈上。 筑场上进入了两支击鞠队伍,是楚国特意安排来为酒宴助兴的。 鼓声与马蹄声交杂在一起,为拔头筹,两支队伍都各显神通。 彩! 南阳王李隆看着斗争激烈的筑场,撇了一眼右侧的湘东王李符,旋即对左侧的彭城王李康说道:这些可都是禁军中的好手,不过比起四郎,还是差得远了。 彭城王端着酒杯,术业有专攻,马上功夫,还是长兄最为出色。 李符听后当即反驳,论马术,四郎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岂能与你相比。 兄长过誉了。彭城王道。 在一阵阵喝彩声之下,齐国的副使延平侯却有些看不下去,这些就是楚国的精锐? 也太差劲了。延平侯很是不屑,并一幅跃跃欲试,欲大展身手的模样。 陛下。延平侯从席座上走出,外臣听说陛下有诸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齐国向来以嫡长为先,外臣不才,想与陛下的长公子,马上切磋一番。 中侍中贾舟旋即在侧提醒,陛下,这位延平侯虽是宗室,却少时从军,是齐国的武将,也是齐国神将吴王宋成远的继任者,有小神将之称,齐国对燕之战,一举收复桑邱城的,便是这位小神将。 与燕国一样,齐国宗室多武将,楚皇看着齐国的延平侯犯了难。 湘东王李符听到齐使的请求,当即变了脸色,此次楚国设宴,耗费巨资,便是为了一洗当年的耻辱,若是他在击鞠上输给了齐使,必然会惹怒父亲。 湘东王。皇帝唤道。 李符听后直起腰身一震,旋即便装起了病,宦官赶忙上前搀扶,陛下,臣近日身体不适,恐无法上马。 延平侯看着楚皇的长子,外臣看湘东王这气色,似乎并无不妥。 李符当即重重咳嗽了起来,撑着宦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陛下,臣实在无力,怕扫了使者的兴,彭城王文武双全,又是大楚的功臣,在安州之战,立下奇功,一定能够陪齐使尽兴的。 李符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彭城王李康,就在李康也不想掺和此事时,齐国的延平侯在听到他的名讳与那安州之战时,当即起了好胜之心,久闻楚国彭城王之名,亲率大军与我齐国死战,其英勇,让外臣十分佩服,外臣也想同彭城王比试一番,请陛下应允。 皇帝看向李康,四郎。 李康当即出列,拱手应道:喏。 作为燕国的公主,延平侯之名,慕容岚再熟悉不过,尤其是桑邱争夺之战上,延平侯以少胜多,一举击溃了燕太子所帅的大军,替齐国重新夺回桑邱。 此人年少成名,专攻武道,这不是欺负人吗?慕容岚有些看不下去,加上燕齐两国的仇恨,于是起身道:陛下。 击鞠对抗,岂能单打独斗。慕容岚走出席座说道,久闻齐国小神将之名,岚,愿同彭城王,与延平侯一战。 三国皇子公主在宴上剑拔弩张,平阳公主李瑾静观着这一切,场面似乎变得有趣了。 平阳公主的身侧坐着竟陵王李宣,然而他却只顾着桌案上的佳肴,这些都是热食,不趁热吃,可惜了。 延平侯看着起身的慕容岚,眼里尽是对女子的轻蔑,出使之前,就曾听说,燕国将要派一位公主出使,燕国以武力为尊,男儿多血性,怎还要一个女子出头? 慕容岚听着延平侯轻视女子的话,心有不满。 若康记得没错,齐国昔日也曾派遣临沂公主出使。彭城王李康走上前,并替高都公主出头反驳齐使,齐国以礼治国,男儿皆丈夫,又为何也要派遣公主出使呢? 你延平侯语塞。 慕容将军以公主以女子之身,为中原抵挡住了戎狄十万铁骑,这是多少男儿都做不到的事,难到还不够资格出使?李康又问道。 不善言辞的延平侯,面对李康的一声声质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干瞪着李康,哼,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参与这样的比试,多有不公。 还未上场,就如此轻言,延平侯未免太过于自负。慕容岚说道。 我只是不愿欺负女子罢了。延平侯回道,免得一会儿有人说胜之不武。 场上之争只有输赢,就如战场之上,只有生死。慕容岚的眸色变得寒冷了起来,公平抉择,我不需要你让,因为,你未必会赢。 慕容岚的话激怒了延平侯,好。 延平侯只有一人。慕容岚又道,应再挑选一位楚国皇子,这才公平。 皇长子抱病,成年皇子就只剩南阳王与竟陵王了。楚国大臣说道。 六郎年纪尚小,且不修武道,这样于齐使多有不公。彭城王李康道。 都一样。延平侯自满道,高都公主是女子,我看,我这边也来一个女子最为妥当。 众人遂将目光看向了宗室当中的公主,平阳公主静坐于席间,并没有起身的打算,这世间能胜慕容将军的女子,恐怕没有几人,延平侯骄傲自满,败局怕是已定,何必去献这个丑。 那就南阳王吧。李康看向南阳王,三哥。 南阳王李隆一惊,连忙将郭鸿麟推了出去,小王也身体不适,请以王友代之。 楚皇看着一个个丢人的儿子,脸色瞬间拉沉了下来。 就这样吧。延平侯有些不耐烦道。 四人回到场下更换戎服,齐国正使便提醒道:延平侯太过鲁莽了,眼下齐国内乱不休,不能与燕楚再生干戈。 第80章 你没瞧见他们那副嘴脸吗?延平侯怒道,燕楚沆瀣一气,迟早有一日,本侯要亲帅铁骑,踏破楚京与燕都。 半刻钟后,四人分别进入筑场上马,并从官员手中接过木杖。 彭城王与高都公主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点头,目光坚定。 而延平侯看着郭鸿麟却十分的质疑,你行吗? 郭鸿麟拱手回道:与延平侯相比,自是不如的。 算你会说话。终于听到了不那么刺耳的话,延平侯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可别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高都公主并非一般女子,况且燕人尚武,就算输了,也不丢人。郭鸿麟却回道。 楚人就这般没有骨气?延平侯嘲讽道。 郭鸿麟没有回话,因为裁判已经来到筑场中央,由延平侯与高都公主骑马在前争夺第一个飞球。 咚! 咚咚! 咚咚咚! 随着鼓响,裁判将拳头大小的球抛至空中,高都公主凭借敏捷的身手率先揽到了第一球,并迅速传给了彭城王。 二人配合默契,反观延平侯与郭鸿麟,一直以自大的延平侯为主导,郭鸿麟听从安排只做防守,边境习得的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 作为年少成名,在军中历练多年的武将,延平侯即使面对配合默契的二人,也并没有落下风多少,论骑术也与擅长马上作战的燕国公主旗鼓相当,作为男子,又是武将,其力道自然是二人要更强的。 延平侯从二人手中夺球,在指挥下,郭鸿麟骑马上前,四人的争夺异常激烈,然由于没有任何配合,延平侯夺来的球便被彭城王所截。 郭鸿麟只得调整身位阻拦,延平侯再次借机夺球,在激烈争夺之下,那球竟然飞出场外,向楚国宗室袭去,而位置恰好是在平阳公主与竟陵王所在的方位。 第63章 高都公主的疑虑 面对突然的意外,场上一阵惊慌,只见竟陵王李宣吓得抱头趴在了桌案之下,而平阳公主却依旧镇定自若。 就在球即将飞来之时,萧怀玉解下腰间的环首刀,挡在了平阳公主身前,并将球打回了筑场。 萧怀玉用刀反击的这一球所用的力道并不轻,不偏不倚的进了延平侯一方该防守的球门。 两根木柱立的球门,只有脑袋大小,而萧怀玉所在的位置,离门足有百步之远。 众人对场上失误唏嘘不已的同时,也为场下小将所做出的迅速反应而惊艳。 就连延平侯也感到十分震惊,那人是谁? 回延平侯,他是末将的同僚,您一定听过他的名讳。郭鸿麟骑马靠近说道。 何人?延平侯回头问头。 洪城之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郭鸿麟回道。 萧怀玉?延平侯再次看向萧怀玉,眼里生出一丝敌意。 这可是楚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郭鸿麟说道。 安州之战的惨烈,延平侯虽没有亲身经历,却也从同僚口中得知,两国将士死伤无数,而齐国也差点发生内乱。 咚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四人重新调整状态,然而由于延平侯的自大,以及配合毫无默契,导致本在下风的彭城王一边进球反超。 彭城王李康从郭鸿麟手中夺球,并传给高都公主,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策马持杖,纵身一跃,将球顺利打进风流眼。 你!延平侯急了眼,因为上场之时曾夸下海口,如今却被女子压上一头,自然放不下这个脸面。 咚咚咚! 为了不被嫌弃,郭鸿麟终于从高都公主手里夺回一球,彭城王李康策马夺球。 传球。延平侯调整身位说道。 郭鸿麟却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运着球进攻,李康紧跟其后,延平侯有些恼怒,甚至开始觉得郭鸿麟不懂击鞠,并紧跟上前,跟自己的队友争起了球。 三匹马并进,互相争夺,李康穷追不舍,郭鸿麟无奈只得传球,然而就在延平侯伸出木杖时,却将策马赶上来的彭城王李康拌倒,就像故意为之一般。 而延平侯伸手击球时所用的力道也并不轻,绊住马腿的木杖忽然断裂,众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同时还包括彭城王妃慕容菀。 高都公主慕容岚就在一侧,驾!在彭城王坠马最为危机的时刻,她从马背上翻下半个身子一把拽起了李康,抓紧。 就这样李康被拽上了马背,与高都公主同乘一骑,这惊险又刺激的一幕,让众人都惊叹不已。 然而延平侯手中的木杖上竟有血迹,再看彭城王,衣袍撕开了一个口子,似乎是腿受了伤。 慕容岚拽的是李康的衣襟,触碰之时,眼神明显有所震惊,但因为情况紧急,便也顾不上疑虑,她将李康拽上马后,瞪了一眼延平侯,卑鄙! 齐人怎么如此阴险,打不过便使诈。围观的人都认为是延平侯小人算计,于是纷纷指责。 就是,一个战败国的使者,怎敢对楚国皇子如此。 延平侯甩掉手中木杖,向周围大声解释,是他自己闯过来的。 然而却无人相信,延平侯只好求助于楚皇,陛下,外臣并非有心要伤害彭城王。 本就并不在意这个儿子的楚皇,为了使和谈顺利进行,在三公的提醒下,开口道:击鞠乃是军武,场上之争有负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朕相信延平侯是无心之失。 虽是知道为了国家,但皇帝的袒护还是让李康寒心。 你受伤了。高都公主看着李康的伤说道,然而一向光明磊落的她,却未曾注意周围异样的眼光。 你们看,燕国的高都公主竟与彭城王同乘一马。 二人举止还如此亲密,该不会 彭城王可是高都公主亲妹妹的夫君,做长姊的竟与妹夫如此不避讳。 男子娶妻纳妾并无不妥,况且彭城王还是皇子,又如此出色。 可那高都公主是有夫之妇,且年长。 身为女子如此主动,莫不是想占便宜? 听到闲言碎语后,慕容岚这才意识到不妥,于是便跳下马,改为了牵马。 李康听到议论声,顾不得伤口疼痛,一改往日的柔和与仁慈,向说闲话的众人怒瞪了一眼。 以李康在外的名声与威望,很快就制止了言论,他看着高都公主,内疚道:抱歉。 无妨。高都公主说道,并将李康送回了场下。 待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慕容岚迟疑的看着李康,彭城王的身上? 李康沉默了一会儿,慕容岚见他不愿说,于是准备回到场上。 李康拉住了她的手,公主。 慕容岚转过身,她看着面色难堪的李康,于是笑道:作为朋友,我会替你守好这个秘密的。 听到慕容岚的话,李康忽然脸红了起来,并缩起了手,支支吾吾憋出两个字,多谢。 回到场上,由于比分持平,胜负未分,而彭城王又负伤离场,于是便少了一人。 看来比试没有办法进行了。延平侯说道。 慕容岚回到场上,怒瞪着延平侯,卑鄙小人,胜负还未分呢。 延平侯挑起眉头,我不想同女人比。 慕容岚更加恼怒,并向楚皇申请继续比试,陛下,外臣申请继续。 然楚皇想尽早结束这场闹剧,可是彭城王已经负伤。 就让洪城那位年轻小将代替吧。延平侯说道,他看了一眼萧怀玉,眼里充满了敌意,外臣也想看看,楚国的军中奇才。 楚皇看向平阳公主身侧的萧怀玉,萧卿。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怀玉身上,眼见无法推开,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喏。 平阳公主端着酒杯,延平侯宋啸,是齐国的第二个宋成远。 这提醒的话让萧怀玉为之一愣,她回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多谢公主提醒。 平阳公主的身侧,竟陵王李宣放下筷子,笑眯眯道:可真是少见阿姊如此关怀别人呢,原来阿姊喜欢的男人,是这种敦厚之人。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平阳公主冷冷道。 作为齐国最年轻的将军,延平侯原以为萧怀玉会与郭鸿麟一样,毕竟二人都是边军营立过功的校尉。 等萧怀玉换上衣裳骑马入场时,延平侯坐下的马就像感受到了恐惧一样往后退缩。 第81章 待萧怀玉骑马靠近,延平侯忽然感到一阵压迫,他不明白为何,因为眼前的小将不仅比他年轻,而且才入参军一年,可身上却有一种历经杀伐与生死的死亡之气,就像看到了齐国大将宋成远,那是延平侯最为敬佩也是最想超越的人。 慕容将军。萧怀玉向慕容岚拱手行礼。 慕容岚对萧怀玉十分的好奇,看来做对手之前,我与萧校尉要先做一次队友了,荣幸之至。 延平侯看着交涉的二人,旋即驾马靠近,洪城之战,齐国先后有两名校尉死在你手,夜袭敌营,五十人守关,本侯对你很是好奇,也想瞧瞧是否如他们所说那般传奇。 那就请延平侯,好好看看。萧怀玉丝毫不胆怯的说道。 四人再次来到筑场中间,这一次依旧是延平侯与慕容岚的头球争夺。 咚咚咚! 当鼓声响起,延平侯依旧十分轻视,男子在力量上的优势,使得木杖相击时,慕容岚落了下风。 延平侯顺利夺到了第一球,然而却被萧怀玉策马阻拦。 或许是因为郭鸿麟对萧怀玉的敌意,这一场,郭鸿麟也十分卖力,然而他欲阻拦萧怀玉的心思被慕容岚看穿,于是变成了两两相争。 萧怀玉入伍后,作为直面死亡的步卒,所遭受的训练无外乎都是力量。 于是在这一点上,延平侯再也占不到优势,并且还有一点让他十分惊讶,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场击鞠而已,然眼前这个小将却十分的拼命,就像生死争斗。 两根木杖争夺草地上的小球,就像两把武器,争得有来有回。 惊讶的同时,也让延平侯感到十分痛快,似乎比上场一对二还要有挑战。 作为军人的天性,延平侯十分乐意与这种势均力敌的人一争高下。 逐渐认真起来的延平侯也让萧怀玉些许的惊讶,安州之战中,她只是一个低级武将,并没有接触过那些顶层的武将。 通过延平侯,让她意识到了齐国的大将宋成远,应该是一个更为可怕的对手。 通过时间沉淀与打磨的经验与实力,并非努力就能够追赶而上,想要成为将军,她还需更多的磨炼。 场下,竟陵王李宣看着萧怀玉与延平侯的争斗,忍不住夸赞道:没有记错的话,萧校尉今年才不过十六岁吧,这位延平侯,可是齐国的小神将,竟能打成平手,的确是个将才。 六郎不是只好诗书么,怎么连齐国的小神将都知道。平阳公主道。 谁让名声在外呢。李宣回道。 场上的延平侯与萧怀玉为争球而僵持不下,只见那球在筑场来回滚动,二人却不知疲惫。 为争夺进攻的主动,二人各自的木杖重重撞击在了一起,萧怀玉手中的木杖也因此断裂。 浑厚的力量让延平侯右手发颤,萧怀玉便一手紧握缰绳,俯身下腰,用剩下半截木棍一击将球打入了球眼。 彩!场下传来了喝彩与欢呼。 作者有话说: 知道为什么延平侯这么惧怕吗,因为上一世他就是死在了玉玉手中 第64章 燕楚胜 这第一球竟是萧校尉的。站在平阳公主身后的琦玉十分惊讶道。 六郎怎么看?平阳公主撇了一眼身侧的竟陵王李宣。 宣不懂武事,看不出高下,然却能在萧校尉身上,看出一股狠劲。李宣回道,世人都惜命,但命却不饶人,位高与权重者,往往都不会将路封死,以命相博,因为即使失败,他们仍有后退的余地。 这位姓郭的边军校尉,按道理来说也应该出彩才是。平阳看着场上,并时刻注意着李宣。 阿姊可是看出了什么?李宣脸色平静,并问道。 适才三人并排,延平侯击球以致彭城王坠马,就像平阳公主故意暂缓语气,安排好的一样。 场上之争,从来都离不开场下。李宣侧头,与平阳公主对视。 就在萧怀玉率先夺得一球后,延平侯宋啸开始认真起来了,并收起自满,很快便追平一球。 咚咚咚! 至第三球,由于每一球的争斗都十分持久与激烈,所以到第三球时,几人都有些力竭。 高都公主慕容岚利用马上优势,很快夺下第三球的进攻权,萧校尉! 她俯下身用力一抽,那拳头大的小球从草地上飞出,然而方向却出乎意料,慕容岚打的,是往对手场地的方向。 如此一来,便使得郭鸿麟来不及阻拦,萧怀玉与延平侯见之,皆策马向球追赶。 延平侯拥有力量与爆发上的优势,然而耐力却似乎弱于萧怀玉。 他看着纵马驰骋,越来越凶狠,并不知疲倦的萧怀玉,这小子,怎么越打越有劲。 顺着球飞去的方向,萧怀玉骑马纵身一跃,随后踩着马镫腾空而起,将球拦下后,紧握缰绳调转方向,骏马高高抬起前肢,而她却似乎并不打算运球,而是将球挑起,随后用力挥出一杖。 足足有数十步之远,小球竟准确无误的飞入了风流眼,并砸裂了球门后面阻拦球飞出的木板。 只听得一声撞击,啪嗒木板裂开数道痕迹,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侧身看着进球的方向。 哐!一声钟响,比试的时间刚好结束。 齐楚对燕楚,以一球之差,燕楚获胜,彩!所有楚人皆起身欢呼。 今日击鞠当真是彩。楚国的老臣们摸着胡须说道。 而挣足了颜面的楚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并对推举萧怀玉的大将军陈文泰赞赏有加,大将军麾下,个个翘楚,这一回,可算是在齐国跟前出了一口气。 陈文泰坐在武将之首,靠近御座的位置,这都是陛下治国有方。 公主,萧校尉竟然赢了齐国的延平侯。琦玉惊叹道。 萧怀玉能赢球,平阳公主也感到有些诧异,看来是我低估了他。 燕国公主也不弱呢。李宣坐在席间缓缓说道,若没有这位公主,恐怕输赢就未知了。 六郎对这位公主,似乎也颇为赏识。平阳公主道。 人往往都注重精彩的果,而忽略了紧张的过程,没有这个过程,又何来的果呢。李宣说道,能以女子之身,与男子同台竞争,这本就是一种出彩,光是这一点,便胜万千人。 好一句这本就是出彩。平阳公主看着筑场上骑马向萧怀玉靠近的高都公主,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上万里行。 延平侯输了球,虽有些羞愧,倒也心服口服,他擦着汗水骑马来到萧怀玉跟前,平日里我在楚国的军中难逢敌手,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不过是因为我是宗亲,所以没有用尽全力,今日这一场,酣畅淋漓,甚是痛快。 论力量与马术,我不如延平侯。萧怀玉说道,只是延平侯似乎不善于团队。 这是延平侯作为贵族,傲视一切的缺陷,包括在军中,也喜欢出奇兵,孤军作战。 输了便是输了。延平侯挥了挥手道,旋即驾马离去,希望下次还能有再战的机会。 会的。萧怀玉回道。 延平侯离去之后,高都公主骑着马来到萧怀玉跟前,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慕容将军。萧怀玉拱手行礼。 这般好的苗子,竟未能生在燕国,当真是可惜。慕容岚惋惜道,燕国向来爱才,尤其是武将。 怀玉只是万千楚卒之一,燕国尚武,定然不缺武将。萧怀玉回道。 慕容岚笑了笑,没有哪个国家会嫌弃良将多,楚国的朝堂,以文为尊,并不适合武将生存,尤其是像萧校尉这般,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 将军连楚国的朝堂都知道吗?萧怀玉看着慕容岚惊道。 天下谁不知道呢。慕容岚道。 萧怀玉没有再继续回话,因为场下观赛的席间正有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自己。 欢呼过后,高都公主慕容岚与萧怀玉双双来到御前。 你二人想要何赏赐。楚皇开心的问道。 球是萧校尉进的,陛下的赏赐应与萧校尉。慕容岚说道。 臣只是代彭城王从旁协助,不敢要赏。萧怀玉也推辞道。 公主既然让了,萧卿便不要推辞了吧。楚皇看着萧怀玉,满眼喜爱。 萧怀玉遂跪下,陛下,臣想回乡探亲。 恰好萧怀玉的族人已被打探出来,双亲也都健在,当着众臣与诸使的面,皇帝不好再驳,好,朕便应允你离京三日,回家去看看双亲吧。 第82章 谢陛下。想到能够见到小妹,萧怀玉激动的叩首道。 随后皇帝又另外赏赐了萧怀玉与慕容岚,以及延平侯与郭鸿麟,而第一场就受伤的彭城王李康却没有得到任何。 慕容岚发现后,便替李康向楚皇请赏,陛下,萧校尉上场之前,一直是彭城王与外臣配合。 听懂了慕容岚的意思,高兴之下,皇帝也没有吝啬,于是挥了挥手,朕差些忘了。 本就有些敌视彭城王的延平侯,看着高都公主如此,便在回到席座时出口嘲讽,彭城王作为高都公主的妹夫,高都公主今日所为,有些逾越规矩了吧,难道公主,爱慕彭城王?可我记得,燕国的大公主,早已有家室。 对于延平侯的话,慕容岚并没有恼怒,而是看着他笑道:没有想到延平侯如此关心我,岚可是受宠若惊。 延平侯一下便陷入了尴尬,当即冷下脸上,否定道:谁关心你了! 连我的家室都打探得如此清楚,难道不是关心?慕容岚继续道。 一向高傲的延平侯哽咽住,你,疯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慕容岚收起了玩笑之姿,我这人,向来敢作敢当,不像某些人,为争输赢,不择手段,卑鄙无耻。 哦,原来你还是为了彭城王啊。延平侯似乎听懂了什么,看来他对于你,很重要呢,并非是妹夫那么简单。 是,慕容岚斩钉截铁的回道,不怕告诉你,彭城王对于我,的确很重要,我讨厌背后使诈之人,你如果胆敢再生心思,燕国的铁骑必踏破你所镇守的北境,齐国现在的处境,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延平侯听后一惊,刚想冲动却因为正世之前的提醒让他忍住了脾气,等着瞧。 宗室子弟所在的另一侧,萧怀玉得到赏赐后便回到了平阳公主的身边,只见平阳公主提醒道:想要做将军,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平阳公主的话突然让她想起了临沂公主的教导,目光,远见,驭下的能力。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疑心道:看来,还有人在教授你。 不,是上次临沂公主回齐国时与末将说道。萧怀玉解释道。 听到临沂公主,平阳公主皱起了眉头,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可惜她拉不走你,还教会了一个敌国武将。 阿姊明明是十分欣赏萧校尉的。一旁竟陵王李宣忽然开口道,怎面对面时,就忽然改口了? 这天下不缺乏骁勇的男子,楚国虽重文,却也不曾轻武。平阳公主道,一场击鞠罢了,可值得骄傲? 可对上的,毕竟是齐国的延平侯。李宣道。 看来六郎很是意外这个结果。平阳公主又道, 意外的并非是赢球的果,而是萧校尉在场上的气势,竟能处处压其一头。李宣看着萧怀玉,目光深邃。 萧怀玉被这目光盯着愣了一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如此老成。 李宣察觉到了萧怀玉心中的变化,于是塞了一册随身携带的竹简给她,萧校尉不必惊讶。 皇子贿赂武将,可是谋逆之罪。平阳公主端起酒杯说道。 一卷宣认为合适萧校尉的兵书而已,宣又不与阿姊抢人,阿姊何必如此紧张呢。李宣笑眯眯的说道。 平阳公主放下酒杯,不悦道:胡说些什么! ※ ※ ※ ※ ※ ※ ※ ※ ---- 西楚太康四年盛夏,齐楚燕签订十年盟约,三国止戈修好。 章华宫 今日萧怀玉来到章华宫并没有穿戴甲胄,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直裾,腰间悬挂着与官职品级相等的配饰。 公主醒了吗?萧怀玉踏入宫中,看着庭院里的琦玉问道。 这才几更天。琦玉看着萧怀玉的着装,萧校尉这就要走了? 城门已经开了,陛下只给了我三天。萧怀玉说道。 这个时辰,公主还未醒呢。琦玉回道,因为此时的天色,仍是灰蒙蒙一片。 好吧。萧怀玉不再执着要见平阳公主,烦请龚内人替我转达一声,这些时日多谢公主的提点。 你就打算这么走回去?就在萧怀玉转身离开时,宫殿大门忽然打开,平阳公主从殿内踏出。 琦玉提着灯笼向庭院一处拱门招了招手,便有一名士卒牵着一匹青白杂色的马缓缓靠近。 此马叫青骢,一日可行数百里,就当是这段时日对萧校尉的谢礼了。平阳公主说道。 萧怀玉站在台阶下,抬头仰望着殿前迎风伫立的平阳公主。 还不快谢恩。琦玉说道。 萧怀玉摸了摸马的脖子,身体健硕,性格也相当温顺,一眼便能看出是匹千里马,而她着急回家,正缺这样的脚力,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拒绝。 怀玉,谢过公主。萧怀玉站在台阶下,向台阶上的平阳公主作揖道。 第65章 高都公主所求之道 一天前 楚京 宫宴结束后,慕容岚并没有回到燕邸,而是主动提出要将受伤的彭城王李康以及彭城王妃慕容菀送回府。 这点伤不碍事的,怎好劳烦慕容将军。害怕闲言碎语再次加于慕容岚身上,李康委婉的拒绝道。 你这伤,本与我也有干系。慕容岚却不在乎这些,况且我是彭城王妃的长姊。 可是在外人眼睛李康仍旧犹豫。 我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与评价。慕容岚回道,所以我敢于做自己,哪怕不被人理解。 慕容岚的话让李康呆滞了片刻,他看着这位来自于燕国的公主,磊落不羇,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一股桀骜与勇气,不受世俗约束,敢于打破常规。 这样的女子,其自身本就是一道光芒,让李康这个一直处在黑暗中躲藏的人眼前一惊,即便心有触动,却也明白她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是他没有勇气打破的,由礼法与世俗形成的枷锁与禁锢。 二人之间的亲密举动,以及对话时那种超越寻常朋友间的关怀语气,都被彭城王妃慕容菀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自己的阿姊不满与权臣之子的婚姻,也知道她们并没有夫妻之实,而自己与彭城王又何尝不是,只是这些外人并不知情罢了。 今日在宴上,她看到长姊为了彭城王奋不顾身的模样,那种急切,那种不顾场下万千人的目光,身为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外男拉上了自己的马,与自己同乘。 以及慕容岚在被其他使者轻视时,彭城王李康不惜得罪也要力争与维护。 抛开二人各自成家,如此相互的关怀,又怎能不叫人误会。 好了,走吧。慕容岚跨上马。 李康坐在车内也不再拒绝,驾。 慕容菀作为王妃,与彭城王同坐在车架内,她看着因为受伤而气色有些微弱的李康,心中有所疑问,却始终无法开口。 而李康也与之保持着距离,二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平常却极少交流,尤其是在慕容菀刺伤他之后,以及孩子的诞生。 慕容菀心中思绪万千,李康似乎察觉了她与以往不同寻常的目光,公主可是想说什么? 就在慕容菀想要开口时,马车却突然停下,一行人到达了王府。 王,到了。 慕容菀只好摇头,没什么。并想主动搀扶李康。 李康似乎不太情愿,还有些抗拒,公主,我自己可以。 李康弓腰走出车厢,慕容岚见他无人搀扶,于是跳下马来到马车前。 对于慕容岚的好意,李康自然也是拒绝的,只是在下车时,因为牵动了伤口,导致重心不稳,最终还是被高都公主慕容岚所搀扶住了。 虽未伤到要害,却也是皮肉之苦,何故逞强。慕容岚有些不高兴的训斥道。 她将李康搀扶进府,这一幕也引起了府中下人的议论。 多谢公主。 慕容岚看着李康,连眼神都与之前不一样了,我便说这天下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李康开始心慌了起来,他想要开口阻止,但慕容岚却并没有接下去说什么。 今日我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面,震惊的同时,也深感佩服。慕容岚又道,生长在悬崖上的松柏,依然可以屹立不倒,而我们即使有千斤重石压下,万道枷锁束缚,又为何不能破笼而出。 第83章 银河宽广,然只要天上的繁星足够多,便敢与日月争辉,我从不觉得我们像繁星一样渺小,他们,也不似日月那般无可替代。 适才还一脸着急的李康,在听到慕容岚的这番言语后忽然羞愧的红了脸,她合起袖子,向其恭敬的拜上一礼,慕容将军的这番话发人深省,若这是慕容将军所求之道,那么从今日起,也是康所求之道,无外乎家国。 二人的对话,旁人几乎没有听懂,就连慕容菀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说些什么,但可以感受到的是,这二人的眼里,互有青睐之意。 慕容岚听后,脸上满是笑意,我见你第一眼时,是在燕国的朝宴上,那时的你,还只是个少年,生得十分漂亮,第一眼便觉不凡,少年的学识,燕国朝堂无不为之惊叹,父亲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慕容岚又道。我该走了。她转过身。 我记得。李康忽然道,八年前,燕君下嫁长女的那一年,我奉命出使,也恰好目睹了那场盛事。 慕容岚背对着李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那个少年长大了,恍若隔世,再相见犹如初见。她跨上马背,直至今天,我仿佛才真正认识你。 正值黄昏,万道霞光洒落在九州之上,透过檐下的一束金光照在了慕容岚的侧脸上,她握着缰绳,回望李康。 李康那颗平静与尘封多年的心再次掀起涟漪,八年,在权力的争斗之下,他忘记了许多事情。 李康看着慕容岚,清醒的回忆起了盛装之下那张悲伤的容颜,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慕容岚听后嘴角再次洋溢出了笑,驾!随着扬鞭策马,她带着护卫消失在了霞光之中。 王府内的侍从除了心腹,都离得并不近,并且大多都不识字,二人之间的对话,便成了李康的风流之举,在他们眼里,李康不但娶了燕君的次女,还招惹上了燕君长女。 慕容菀听着她们的对话,原本咽下去的疑问,让她再次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你和阿姊?女子的敏锐让她嗅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李康回到书房换药,对于慕容菀的疑惑他并没有遮掩,少时,公主不也见过我吗? 慕容菀呆住,她站在一旁盯着李康,慕容恒当年设下屏风让我观看,他对你很满意,并且还说若是阿姊没有出嫁,他一定会将阿姊下嫁于你的。 怎么可能。李康似乎不信,因为高都公主慕容岚要年长他六岁。 燕国并不在乎年岁这种东西,只要门当户对,只要有利益。慕容菀道。 李康拿伤药的手忽然顿住,公主还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你喜欢阿姊吗?慕容菀问道。 对于慕容菀的问话,李康陷入了沉默,像你阿姊这样的女子,没人会讨厌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慕容菀又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李康回道。 你们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做了。慕容菀说道,她嫁的人,是太宰之子,也就是丞相之子。 高都公主所嫁之人,也是政治联姻,正如你我这般。李康抬头看着慕容菀说道。 所以你的心中,是存有妄念的。慕容菀道。 李康本想反驳什么,却临到嘴边,又开不了口,这种私人之事,康不会过问公主,也请公主,尊重康。 听到李康如此直白的拒绝,并将她往外推,慕容菀有些伤心,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好。旋即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居所。 ※ ※ ※ ※ ※ ---- 楚京·章华宫 萧怀玉牵着青骢从章华宫走出,并向城门候以及一众卫卒道别。 整个章华宫中,唯有一匹青白相间的骏马,那就是平阳公主的坐骑。 怀玉,平阳公主可当真是对你青睐有加。城门候摸了摸青骢有些羡慕的说道。 着急赶路回家的萧怀玉将行囊背好,飞身上马,向一众曾共事的同僚拜别,这些时日承蒙照顾,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你可莫要忘了兄弟们啊。城门候调侃道。 萧怀玉点了点头,驾。 琦玉看着她离开,于是转身进入了殿中,公主,萧校尉已经走了。 平阳公主站在案前,身后是一整面靠墙的书柜,论读书学识,她并不弱于李宣。 公主竟将青骢送给了他。琦玉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青骢困在这宫城之内,没有自由,等待它的只有慢慢老去,死亡,空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平阳公主回道,或许外面更广阔的天地更适合它,它也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发挥它才能的主人。 琦玉听懂了平阳公主的话,身处在宫墙之内,她将青骢比作自己,也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青骢身上。 琦玉低头下头时,看着案上放了一块玉,上面刻着怀玉二字,便惊讶的瞪起了双眼,怀玉? 公主,您对萧校尉?琦玉抬头看着平阳公主。 这玉上面的字,早就存在了。平阳公主解释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那可真是太巧了。琦玉忽然明白道,因为这个名字熟悉,所以公主才对他如此亲切,他能亲近公主,也多亏了这个名字。 是吗?平阳公主看着玉呆愣了片刻。 他若是听话,我自可以将他当做心腹培养,可若是不听话。平阳公主的眼里瞬间布满杀心,吾也绝不会手软,一颗不受掌控的棋子,就绝不可能存活在棋局之中,我会让他连博弈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群像女性文~ 以萧怀玉为主线,不同性格不同身份,不同地位。 大家需要知道的是一个制度与思想问题,宗法制的出现,女性是成为了男性的附庸与附属,别说什么妻是齐的意思,这就是在放屁,很简单,男婚女嫁,通过婚、嫁两个字就已经将婚姻关系提现了淋漓尽致,而这也是重男轻女的根源。 默认为只有男性可以传宗,延续血脉,而女性出嫁,就会脱离本家,而成为夫家的人,在这种制度之下,所有人都会形成一个默认,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就是女性再优秀,也无法延续血脉,因为嫁出去就不属于本家了。 所以无论这些公主多优秀,都是可能超越儿子的存在。 康宝对永宁公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本身这门婚事,康也是受害者,但是他却可以容忍,并因为知道女子出嫁处境艰难而善待,但是永宁公主是直接想杀了他来报复自己的父亲,但即便是这样,康还是隐瞒了下去。 只能说永宁公主是一个极为可怜与可悲的人。 康也是一个有思想,有信念的人,他只会被高都公主以及临沂公主这种女性所吸引,玉玉也能算一个。 第66章 衣锦还乡 竟陵县 临行前,萧怀玉从琦玉的口中得知了全家都已搬至竟陵县,通过一路上的询问,终于来到了安置一部分流民的竟陵县。 按照琦玉所告知的具体方位,萧怀玉找到了双亲现居之地,竟陵也属云梦之地,只是他们原来的居所已被洪水淹没,但萧怀玉自幼在出生地便未曾离开过,竟陵依旧是水乡,看到大片的胡泽,难免近乡情切。 想到自己这一年身为女子在军中所受的苦,她的心中便更加酸涩。 一路上,萧怀玉遇到的百姓都是生人,那场洪水几乎淹没了家乡,这对她而言,既是不幸,却也是幸。 青骢马在路上十分显眼,按照琦玉给的地址,萧怀玉最终找到了家。 然而却发现家中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似乎站了许多人,他们大大小小的提着箱子,似在提亲。 我儿子现在可是大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将来前途无量,你们想要娶我的女儿,也得拿出同等的东西。萧父坐在家中,傲慢的向一众提亲者说道。 自从知道萧怀玉没有死,反而成为了楚国的英雄后,萧父心中窃喜,又想到亲族都已淹死,便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的凶险,大肆的宣扬着。 使得竟陵县的百姓与附近邻县都知晓了洪城那位小将,便是萧父的儿子。 而后的日子里,提亲的富贵人家以及一些低级官员纷纷跑来提亲。 陈家愿用粮食三百石,田十顷,宅一座作为聘礼。一个中年男人将地契拿出,宅子就在竟陵县城,作为新人的新居。 第84章 各家纷纷拿出了价值不菲的聘礼,想要求娶萧父尚未出嫁的幼女,萧家的长子虽立有功勋,但萧家依旧是一穷二白。 萧父看了一眼,显然都不满意,并傲慢道:我儿子的爵位俸禄都不止这点。 被赶出来的几家人,回头看着萧家破败的屋子,态度瞬间转变,还真以为有个立了军功的儿子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自己住的这儿地,若没有那个儿子,谁稀罕登门。 我看呐,这八成有假。 竟陵县令说的,岂能有假? 可若是真的,立了这么大的功,怎能不回来安顿亲族,这仗都停了这么久了。 众人便对萧父一家起了疑心,别是县令合起伙来欺骗我们的田地。 屋内,萧母见萧父面对一众高聘礼的提亲者全部拒绝,于是劝道:他们给的这些聘礼不少了,就咱们家这种情况 你懂什么。萧父觉得妻子没有眼光,于是变得很不耐烦,怀玉只要跟着大将军,就不愁前途,日后了做了大官将我们接到京城居住,那接触的可都是京中的权贵,那些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可是玉儿的身份,你这样招摇,就不怕惹祸吗?萧母依旧担忧道。 知道玉儿身份的,就只有自家人,也多亏了那场洪水。因为萧怀玉在军中所立的功勋以及名声,让竟陵县令都对萧父极为尊敬,体验到这种由权力带来的虚荣后,萧父贪婪的本心彻底暴露。 她们可都是在你陷入困苦时伸手帮过你的人,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萧母越来越难以理解丈夫,更何况死去的人中,还有你的女儿与外孙。 他们死于天灾,又不是我造成的,这也说明上天都在帮我们萧家。萧父依旧自命不凡道。 听着屋外双亲对自己婚嫁的主张,萧怀凝却没有反驳的权力,只能独自蹲在房中一角哭泣。 屋外,萧怀玉骑着青骢靠近院子,几个从宅中出来的富商见她衣着不凡,且骑着马,又十分年轻,便以为她也是来提亲的。 小郎君可也是来向萧公提亲的?富商问道。 萧公?地址的确是没错,屋舍也与琦玉描述的一致,只是萧怀玉听到这些富人对自己父亲的敬称很是吃惊。 我劝小郎君还是回去吧,以免遭他羞辱。富商好心提醒道。 萧怀玉从马背上跳下,握着腰间的剑进一步询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拿出良田数十顷,都未能入萧家的眼,小郎君如此年轻,又能拿得出什么呢?富商反问。 是啊,县令之子他们都看不上,不但如此,还有九品、八品之官前来提亲,也都拒绝。另外一人说道,并打量着萧怀玉,你啊,还是不要进去自取其辱吧。 向何人提亲?萧怀玉追问道。 当然是萧家的幼女。富商回道,你难道不是来提亲的? 萧怀玉没有回话,而是看着破败的屋子,继续追问道:这样的宅院,应是普通人家,怎会有这样大口气? 郎君难道不知道吗,几人有些惊讶,萧家的长子在边境立了大功,现在是楚国炽手可热的人物呢。 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再追问之下,萧怀玉终于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父母在得知自己立了大功,升任校尉,并获得了军功爵禄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还想借此与权贵联姻。 这让萧怀玉十分气愤,自己在军中冒着被揭穿的风险,用性命换取的军功,竟被自己的至亲这般拿来利用,并且还忘了当初许下的誓言。 阿阿兄?从学堂回来的萧宝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穿着男装,隔了一年未见,但由于是被二姐拉扯大的,所以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 萧怀玉回过头,因为她的缘故,萧宝山也获得了进入州县学堂的机会。 但现在的萧宝山已经重新换了一个户籍以及姓名,年岁也比真正的小了一岁,这都是县令在知晓萧怀玉就是萧父之子后,为萧家一家人重新补办的户籍,并因为是功勋之家,而减免了税收。 阿兄?几个富商大惊,因为萧家只有两个儿子。 怪不得戴着武冠,九品官袍配饰。富商们惊慌道,原来您就是萧校尉。 他们之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作为军官,出行应该会带亲卫才对。 萧怀玉转过身,握着剑柄的手已经开始发力,这是什么?她质问着弟弟。 萧校尉,我是竟陵县邻县的,开了几家店与客居 萧怀玉回头瞪了众人一眼,沙场之上的肃杀之气吓得众人不敢再言语。 我们这就走。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原本热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是阿爷与阿娘的意思。萧宝山低头回道。 怎么回事萧父从正屋走出,随后便看到了萧怀玉,以及像是受了委屈的儿子。 怀萧父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怀玉? 萧母在屋内听到后,也跟了出来,真的是怀玉。 萧父见到萧怀玉,喜出望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县令说你做了大官,手底下管着一千人呢,你要是回来,县令都得亲自迎接。 听说你还见了陛下,得到了陛下的赏赐。萧父激动的走到院中,打量着女儿,你可算是为阿爷争了一口气,为咱们萧家祖上添了光。萧怀玉的成就,是萧父这辈子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说够了吗?萧怀玉握着剑冷冷道,面对离家与归家之时,父亲截然不同的语气以及态度,让她感受到了十分的虚伪与厌恶。 察觉到女儿的态度,萧父眼里的喜悦渐渐消失,但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对待萧怀玉,这些人来提亲,都被我拒绝了,为的就是等你回来给凝儿做主。 阿爷是看不上那些人的出身吧。萧怀玉阴着脸说道。 你看你,怎么和你阿爷说话的,去了一趟军营,难道连父亲都不认了吗?萧母轻轻斥责道,她不希望一家人变得仇视,你也是,孩子刚回来,就能少说两句。 从我回来开始,你们嘴里问的就只有我获得的功勋与赏赐,没有一个人关心与问候过我这一年独自在军中是怎么熬过来的。萧怀玉憎恨的瞪着父亲与母亲。 也许是出于愧疚,萧父萧母都涨红着脸沉默了许久,怀玉,从前是阿爷对不起你。 萧怀玉并不想听这些,这个家中,大姊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唯一真正关心的就只有妹妹,四娘呢? 听到屋外动静的萧怀凝从躲藏的屋子里跑出,她站在门口呆滞了一会儿,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萧怀凝迈着急切的步子冲向了她一直牵挂与担忧的亲人,阿兄。 为了避免麻烦,萧父每日都监督着她们改口,尤其是得知萧怀玉没有死反而做了官之后。 萧怀玉将妹妹抱入怀中,一年不见,萧怀凝已经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这样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萧怀凝看着似乎又变高了许多的萧怀玉,对视时还要抬头,她仔细打量着,同时也心疼着,军中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萧怀玉摇了摇头,伸出手擦拭着妹妹眼角里的泪水。 萧怀凝抓着阿姊的手,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了今天,同乡的那些阿兄们,没有一个人是活着回来的,他们说安州的战争死了很多人。 萧怀玉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中只有妹妹是真正牵挂自己,并心疼自己的,是,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楚国的将士,为了国家,为了亲人。 怀凝好害怕,萧怀凝靠着萧怀玉,听着正在跳动的心脏,觉得无比心安,可同时她又担忧,她抬头用着极为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也会像他们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萧怀玉伸出身轻轻安抚小妹,阿姊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 第67章 再回云梦 竟陵县令得知萧怀玉回乡探亲,便带着人马亲自来到了萧家拜访。 哎呀。县令从马背上跳下,急匆匆了进了庭院,这位就是萧校尉吧? 萧怀玉从琦玉口中得知,县令在之后也曾对萧家多有帮扶,于是便十分客气的行礼,边军营校尉萧怀玉,见过竟陵县令。 萧校尉太客气了。县令连忙上前制止,并上下打量着她,萧校尉果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升任校尉了。 第85章 县令的奉承之话,让萧怀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一县之长,其品级是要高于萧怀玉的,但萧怀玉的身上除了武职,比县令要多了一个因功勋而获得的爵位。 但真正让他如此讨好萧家的原因,还是因为萧怀玉受到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器重。 陈文泰在楚国的地位,可谓是肱骨与梁柱,尤其是这次战争的胜利,让这位老将的地位与声望达到了当朝武臣之最。 县中为校尉准备了食宿,马上就要进入端午,竟陵县的端午 我是边军营的将士,此次我回来不能停留太久,只想多陪陪家人。萧怀玉当即拒绝了县令的好意。 县令听后也没有强求,校尉军务繁忙,离别回家,理当陪陪家人。随后便拍了拍手。 这都是竟陵县的一些特产,也算是县中对保家卫国的大楚将士所献的一点心意。县令又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都是一些吃食,以及端午节应节之物,于是答谢道:多谢县令。 送走县令后,萧怀凝擦了擦泪水,阿兄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阿兄做饭。 萧怀玉没有阻拦,萧母便也擦了擦泪水说道:先进屋坐,母亲与四娘这就去给你准备吃食。 是夜 萧母与萧四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在经历过饥荒的楚国,除了鱼之外的这些肉菜,是她从前几乎不曾吃到过的。 她看着满桌的佳肴,亲族不用再挨饿受欺凌,似乎自己在军中所受的苦,也都值得了。 在作为水乡的楚国,鱼是最常见的食物,在宫宴之上,在军中,几乎都有。 萧怀玉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随后大口大口扒着饭。 她虽埋怨双亲的偏袒,可却对于亲人的思念依然之深想,尤其是在离别已久后。 萧怀玉独自在楚国的军营,面对着千万张生面孔,以及对她而言及险象环生的营帐,每到无法忍受之时,她都无时无刻不思念家人。 怎么还哭了。萧母心疼的拍了拍女儿,还以为是萧怀玉升官后,吃惯了佳肴,不合你的口味吗? 萧怀玉猛的摇头,还是母亲做的鱼,最好吃。 她的话让萧母也止不住哭了出来,她看着女儿,为自己的软弱而内疚,这一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是我们对不起你。 萧怀玉放下空碗摇了摇头,阿娘,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您不必自责。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一顿饭,哭什么呢。萧父忽然开口道,二郎升了官,又为陛下与大将军所器重,这是喜事,云梦的水患,我们全家人大难不死,是上天与祖宗在庇佑。 萧怀玉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便没有争论,只是将菜都夹到妹妹与母亲的碗中。 大家一起吃。萧怀玉擦了擦泪水,奔波了一天,劳累加饥饿,让她吃了好几碗饭。 这一桌子菜,都是萧怀凝特地为她做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姐姐,萧怀凝露出了笑容,并嘱咐道:慢点吃。 怀玉啊。吃饱喝足后,萧父看着她再一次开口,县令说你跟随大将军去了楚京,并得到了陛下的赏赐,云梦的水患,让我跟你娘,还有你的弟弟与妹妹失去了家,这竟陵县,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萧父的意思很是明显,这惹得萧怀玉十分不快,父亲不是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吗,我瞧着比在云梦时好多了。 竟陵县哪能与楚京相比。萧父毫不遮掩的说道。 那父亲便去楚京,与我说作甚。萧怀玉说道,我是边军,这次回来之后,还要回边境的。 仗不是都打完了吗?萧父惊讶道。 天下迟迟没有凝一,这仗就不会完。萧怀玉道。 好了,孩子刚回来,就不要说这些了。萧母劝着丈夫,萧父眼里有些不高兴,但也只能作罢。 饭后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萧母割来了一些艾草,明日就是端午了。 像从前一样,每到端午前夕,一家人都会合力制作艾草人偶,将其挂在大门上,以禳毒气。 由于茅屋的房间并不多,萧怀玉便与弟弟睡在了一屋,但在灭灯后她又偷偷跑到了妹妹萧怀凝的床上。 没有参军之前,她一直都与小妹同住一舍,四娘。 阿姊。萧怀凝的声音十分微弱。 嘘。萧怀玉比了一个手势,随后便钻进了被窝中。 阿爷说阿姊的身份特殊,即便是在家里,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萧怀凝小声说道。 这一点萧怀玉自然知道,并且平阳公主的人正在外面监视着萧家。 这是在屋内,我们说些体己的悄悄话,不碍事的。萧怀玉道。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肩上,伸出的突然摸到了什么,便忍不住惊颤,随后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那是萧怀玉身上的伤疤,无论是腿上,还是胳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因为处理不及时,以及医术的不精湛,都留下了十分难看且面积比较大的痕迹。 触碰到这些,萧怀凝的心再次疼痛了起来,她卷缩在姐姐的怀玉小声抽泣。 不要哭。萧怀玉伸出长满了茧子也同样留有伤疤的手,轻轻替妹妹擦拭着眼泪。 都是因为怀凝,阿姊才会冒这种凶险,吃了那么多苦。萧怀凝哭得更加伤心了。 萧怀玉便拍了拍她,安慰道: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也会毫不犹豫,这一年里我吃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却也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也让我看到了,天下之大,即使身为女子,也能扬鞭策马,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等我在楚京站稳脚跟,我一定将你带离这里。萧怀玉又道。 萧怀凝却拼命的摇头,她握着萧怀玉的手放在胸口,眼泪汪汪的盯着她,怀凝不要去楚京,只要阿姊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想到战场上几经生死,都是因为心中有牵挂,才让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萧怀玉搂着妹妹,今后,阿姊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担忧,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嫁给自己钟意之人。 阿姊,长姊的事情,你知道吗?萧怀凝抬头看着姐姐。 嗯。萧怀玉点头。 明日就是端午了。萧怀凝又道。 萧怀玉沉思了一会儿,旋即做了一个决定,竟陵县离云梦不过百里之远,你想回家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萧怀玉半夜带着妹妹离开了竟陵县的家。 月光下,萧怀凝看着青骢,这匹马好漂亮。 它叫青骢,是萧怀玉突然哽咽住,是一位故友相赠。 马是贵重之物,阿兄的那位故友,一定对阿兄很好吧。萧怀凝道。 萧怀玉没有回答妹妹,而是跨上了马,来。她俯下身,向妹妹伸出了手。 你们要去哪儿?萧三郎拿着一盏油灯追出来问道。 我带着四娘回云梦了,去看看阿姊,等阿爷与阿娘醒来后,你告诉她们。萧怀玉说道,随后便将妹妹拉上了马背,策马离去,驾。 第一次乘马,坐在马背上,且是靠在姐姐的怀里,感受着身侧吹来的柔风,萧怀凝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经过一夜跋涉,她们终于来到了下游曾被洪水淹没过的云梦乡,大水褪去之后,经过一个春天,万物复苏,胡泽的水更加清澈,岸上的草也越发旺盛。 一夜奔袭,萧怀玉带着妹妹回到家乡,找到了那片熟悉的胡泽,水淹的痕迹十分明显,到处都是破败坍塌的房屋,她累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远离喧嚣,感受着湖面吹来的风,无比舒适,周围的安宁让她忘却了一切烦恼。 青骢正在低着吃着草,萧怀凝便在一旁摘着杂草中的白菊,等回到姐姐身旁时,却发现她已经躺在草地中睡着,并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 萧怀凝便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并将一捧白菊放在了她的耳畔,就这样在风中静静的盯着,盯着她朝思暮念的至亲。 【平阳已是你的妻,你不是也一直爱慕于她,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有怨言。彭城王李康坐在军帐中说道,我与你是生死之交,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成仇,我知道你心中的难处。 怀玉的命,是您所救,从一开始,我就做出了选择。萧怀玉回道。 她与我已势如水火,你这样的选择,只会将你自己逼上绝路。彭城王李康抬头道,这天下的胜者,只有一个,我不会因为你选了她而退缩与放弃。 第86章 为什么不可以平衡?萧怀玉想不明白。 因为我已无退路。彭城王回道。 可你们明明想做的事情,是同一个。萧怀玉看着彭城王试图劝解。 怀玉,我们都有公心,可我们都是普通人,也有私心。彭城王道。 我不明白。萧怀玉低下头。 彭城王起身走到萧怀玉的身侧,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所追求的东西很简单,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的利益与我们没有冲突,她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也绝不会就此放手。 我说过,我会一直追随您,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萧怀玉道。 彭城王却摇头,我与她兄妹一场,你不了解她,她的狠,是会连你也不放过。 齐国已灭,现在的楚国,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萧怀玉道。 你对她的情,就是你最大威胁。彭城王道。】 公主。萧怀玉从一阵扑鼻的清香中醒来。 公主?萧怀凝看着醒来的姐姐,疑惑道。 作者有话说: 玉儿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她带不走妹妹的。 平阳公主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是一个非常爱憎分明之人,也就是说,她会用小人的方法来对付小人,但对付萧怀玉这种她认为老实敦厚的人,就绝不会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比如说绑架至亲之类(平阳公主帮过玉玉的妹妹的) 虽然刺杀过临沂公主,但那是为了楚国,因为齐国想要吞并楚国,临沂公主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第68章 萧父的盘算 【杀了平阳公主,这一次,绝不能放她逃了。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平阳公主倒在了血泊中,身侧堆满了护卫与刺客的尸体。 你们是南阳王的人?平阳公主看着周围的刺客问道,还是彭城王? 将死之人,不需要问这么多。刺客冷下脸,旋即挥出手,杀! 沾满鲜血的屠刀落在平阳公主的头顶,她抬起头,一滴鲜血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逃亡至此已是精疲力尽,自知已无法逃脱,于闭上了双眼,接受失败所面临的死亡。 嗖!一支锋利的羽箭破空而出,将刺客手中屠刀击落。 谁?只见刺客们回头的瞬间,被一把长枪刺穿了身体,紧接着便有三五人被接连挑起。 驾!一名武将杀入重围,刺客纷纷倒地,并惊恐的往后退缩。 公主,请抓紧我。武将俯下身将平阳公主拉上了马。 不能让她们逃了,否则我们都得死。刺客头领下死令道。 只见武将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持槊将一人挑起斩杀,并向周围怒呵一声,谁敢拦我! 众人便吓得不敢上前,武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柔弱的平阳公主,公主,请闭上眼睛,末将带您杀出去。】 公主。琦玉进入殿内,按照平阳公主的嘱咐在申时唤醒她。 在一阵呼唤声中,平阳公主从梦中惊醒,琦玉见她冒着汗珠,于是拿起一旁的扇子。 南阳王。只见坐起的平阳公主缓缓说道。 南阳王?琦玉听着平阳公主嘴里的碎碎念。 平阳公主从榻上起身,走到殿门前发现了门口悬挂的艾人,已经端午了吗。 公主,今夜宫中设宴。琦玉说道,萧校尉昨日便已抵达竟陵县。 如何?平阳公主问道。 家中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琦玉说道。 你不是说他的父亲一直打着他的名声在竟陵县横行吗。平阳公主道。 是的。琦玉点头,自从他们得知萧校尉并没有战死,反而受到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器重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自己是功勋之父,萧家的幼子与幼女都到了婚配的年龄,竟陵县与附近邻县有不少显贵登门提亲,都被他们拒绝了。 萧校尉归家后,双亲也十分淡漠,除了询问他获得的功勋与赏赐之外,没有一点关怀。琦玉又说道。 怪不得他的身上有一股狠劲。平阳公主分析道,没有倚靠,就只能靠自己。 作为家中的长子,应当受宠才对。琦玉又道,可是萧家人似乎只疼爱幼子。 长子又如何,李家不也是如此?平阳公主反问,你看看李符,作为长子,却依然是被忽视的,甚至还不如李康,陛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 萧校尉与手足的关系似乎也不好,但对于妹妹却极为特殊。琦玉随后又说道,不过也能从对话中听出,似乎只有妹妹萧怀凝,是真正关心于他的,只不过作为兄妹,二人的举止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平阳公主回头,眼里充满着疑惑,琦玉便解释道:即使是兄妹,也应该避嫌,更何况萧四娘是待嫁之龄。 看来,这是他的软肋无疑。平阳公主并未在意兄妹的相处方式,而是发觉了可利用之处,这个软肋,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是一般重。 需要接到京中来做人质吗?琦玉问道。 平阳公主摇头,不,以他的性子,若是真的劫持了他的妹妹,恐会弄巧成拙,对待这种敦厚之人,不能以小人做法,继续看着吧。 喏。 ※ ※ ※ ※ ※ ※ ※ ※ 云梦 萧怀玉被梦惊醒,她看着身侧的白菊,慢慢坐起,公主? 是啊,阿兄的嘴里一直在念叨。萧怀凝说道。 什么公主?萧怀玉握起妹妹的手追问道,因为很有可能就是她梦中的女子。 见姐姐如此紧张,且神情慌乱,萧怀凝有些不明所以,阿姊只是重复的念着,但并没有说名字,阿姊是从京城回来的,难道认识了什么公主吗? 公主萧怀玉忽然呆滞住,因为齐楚燕三国的公主她都认识,原先是与齐国的临沂公主相熟,只不过现在与她最为熟悉的,是平阳公主。 我不知道什么公主,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萧怀玉语无伦次的摇着头。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萧怀凝握着萧怀玉的手,想极力安抚她。 我一直重复做着一个噩梦。萧怀玉说道,梦的记忆很是模糊,但从我到达楚京开始,梦,似乎越来越清晰。 在这个梦中萧怀玉被人无数次杀害,背叛,抛弃,面临死亡的恐惧,让她坠入深渊,然而她却不敢告知妹妹这些,害怕他担忧。 直到今天,她因为疲倦而躺在湖畔睡着了,这里的夏风柔和舒适,扫清了她的疲倦,却将她再一次拉进了梦中,那梦境的真实,就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还记得去年夏天,我潜入这片湖中吗?萧怀玉又问道。 萧怀凝点头,记得,那天阿兄下去了好久,迟迟没有浮出水面,差点将怀凝吓死了。 因为那天我在水中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萧怀玉说道,随后她起身来到湖水前。 萧怀凝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萧怀玉看着湖中的倒影,清澈的湖水犹如一面明镜,当她看见自己的容颜出现在湖面时,瞬间惊住。 梦中是一张同样的脸,但那张脸上却多了一道醒目的疤痕,她清晰的记得,那道疤痕,是为救人而得,也因为这道疤痕,她似乎与自己所爱之人发生了争执。 越是逼近回忆,萧怀玉的心便跳得越快,她忽然回忆起在楚京章华宫的那段日子。 平阳公主曾好奇的询问过她的名字,【你说你的名字是从梦中而来,什么样的梦?】 这个由梦中反复出现的名字,每一次出现都会让自己陷入苦难,死亡时的窒息感,就像落水一样,迫使她惊醒,害怕。 阿兄?萧怀凝见她看着湖水看了半天,于是轻轻呼唤道。 萧怀玉抬起头,现在,因为频繁的梦见,让她变得浑浑噩噩,所以她想要弄清这个困扰,然而她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恐惧,内心在告诉她,越逼近真相,便会越靠近死亡,但她已经困扰了许久,心中的好奇也越来越重。 直觉告诉她,一定与平阳公主有关,初见时的惊恐,与那因为心中不甘而脱口说出的话,包括在东山寺时,她看着霞光之下的女子,竟会生出一丝心动,明明都是女子,所以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心,为何会被牵动。 阿凝。萧怀玉搂住妹妹,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87章 对于姐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怀凝心中一震,她似有不好的预感,阿姊。 她看着妹妹,想到了那个家,可是现在的她已经被卷入了争斗当中,她无法带走妹妹,因为她要去的地方,更加凶险。 祭拜完长姊之后,萧怀玉便带着妹妹回到了竟陵县。 昨夜带着妹妹离家,等回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萧父萧母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斥责萧怀玉,而是做了一大桌子菜等她们回家。 一定饿了吧,你娘刚做好饭。萧父亲向二人说道,也没有追问她们去了哪儿。 萧怀玉坐下后,发现今日的菜,比昨日还要丰盛,便知道父亲又要开口索求了。 陛下只应允了我三日,所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萧怀玉说道。 这么快?说话的是萧怀凝。 而萧父好似知道一般,并说道:战事才刚停不久,军中事情多,陛下能让你回来探亲,已经是开恩了。 阿爷想说什么?萧怀玉直言问道。 萧父看了一眼妻子,厚着脸皮说道:我跟你娘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将三郎一块带入军营,就跟在你的身侧历练,你也能有个人照料,相互照应。 听到父亲的话,萧怀玉脸色瞬变,从小到大,不都是我照顾的他,他何时会照顾人?跟我去军中,给我拖后腿吗? 怀玉,你怎能如此说话。萧父也有些不开心了,便拿起了作父亲的架子,我们供你吃,供你喝,你弟弟还小,所以让你照顾,可如今他长大了,你不但不帮衬,还说他会拖你的后腿,有你这样对亲手足的吗? 如果战争没有停止,阿爷还会将他送进军营吗?萧怀玉反问,还是说因为阿爷看到了我今日取得的成就,所以才想要如此。 被直言戳穿的萧父当即涨红了脸,你难道能一辈子呆在军营中? 萧怀玉生气瞪着父亲,她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作为女儿,永远不可能为萧家延续香火,就算她取得了这样的成就,远比弟弟出色,也改变不了父亲重视儿子的想法。 好,实话告诉你们,边境的战争不会停止。萧怀玉向父亲说道,如果他可以忍受这些痛苦,那么我可以将他带进军营,但他要从一个最普通的步卒做起。说罢,她便撩起衣袖,将自己身上数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露出。 一家人看后全都震惊了,萧怀凝捂着姐姐的伤口,只有她能体会,至亲给姐姐带来的伤害,远比这些伤口还要疼痛,她声泪俱下的摇着头,够了,够了。 萧母看到后也心疼的落下了泪水,只有萧父无动于衷,他看着儿子问道:宝庆,你还要去吗? 只见萧宝庆瞪着瞳孔,已吓得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宝山是弟弟的名字,怀玉顶替了弟弟之后,弟弟就改名叫宝庆了。(因为没有户籍,后面补的) 第69章 回京 萧三郎的眼神便已说明了答案,而萧父在看到萧怀玉身上的伤后,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 作为家中的独苗,萧父只希望萧宝庆能够跟着女儿出人头地,却并不想让他吃苦,更何况还是这种有性命之忧的地方。 见到父亲与弟弟退缩的眼神,萧怀玉放下衣袖,冷冷说道:就你样软弱的性格,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萧宝庆被姐姐的话激怒,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三郎。萧母也不愿儿子前往军营,于是便拉着他劝道。 阿兄。萧怀凝拉着姐姐,今日是端午。 萧怀玉本也不想与家人闹僵,但是父亲的做法实在让她气愤。 今日我也把话说清楚。萧怀玉拉着妹妹向一家人说道,家中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用血汗赚来的,我不管你们拿着我如何招摇,又或者给三郎行什么样的便利,但有一点,就是四娘的婚事,必须由我做主,将来我就算是战死了,她的婚事也要按照她自己的意愿。 作为一家之主,萧父拉沉着脸色,明显有些不高兴。 我并不是来询问你们意见与商量的,萧怀玉道,而是给你们一个提醒,如果再有昨天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敢保证,现在家中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萧父瞪着萧怀玉不满的说道。 我会与竟陵的县令说清楚,萧怀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这样生活的话,最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困苦了大半辈子的萧父,好不容易因为女儿的缘故,苦尽甘来,享了几天福,他又怎舍得放弃。 你妹妹的婚事,我们并没有草率决定,昨天你也看见了,那些都是被拒绝的,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见女儿态度强硬,萧父立马改了一个说辞。 等我回来?看着父亲的嘴脸,萧怀玉皱起了眉头,是阿爷看不上罢。 好了好了。萧母出来打圆场,好好的端午。 然而萧怀玉却不肯罢休,似乎非要逼着父亲答应,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你今天的这一切,也都是我当初的支持,你才有的,如今你功成名就,却反过来要挟你的父亲?萧父拉不下脸色。 当初的原因,没有人比你心里更清楚了。萧怀玉说道,如果你想全家人都跟着陪葬,那你大可以多收受一些好处,让天下人都知道。 你?萧父抬头。 我不在乎功名利禄,也不怕死。萧怀玉说道,并继续恐吓道,与其这样战战兢兢,还不如我们全家一起死了算了。 萧父心中一震,包括萧母与弟弟也都被吓了一跳。 玉儿,你胡说些什么?萧母走上前拉着萧怀玉。 好,我答应你,以后四娘的婚事由你做主。萧父最终妥协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日后若是发达了,要将我们接到京城,还有你的弟弟。 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萧怀玉说道,大不了一起死。 我不需要她的帮助。萧三郎向父亲说道。 萧父无奈,最终只得收回条件答应萧怀玉,而今日端午的团圆饭也因为父女两的争吵而变得十分僵硬。 是夜 萧怀玉拉着妹妹坐在离家不远处的河畔,夜空中只有一轮弯月,周围的繁星却无比明亮。 我已与竟陵县令打好了招呼,如果你有事便去找他,他会为你做主。萧怀玉对妹妹说道。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肩头上,其实我在这里没有过得不好。 四娘。萧怀玉侧头看着妹妹,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 萧怀凝点了点头,并问道:阿兄明天就回边境吗? 要先回楚京。萧怀玉说道,是陛下的恩典我才能回来探亲,所以要回京谢恩,另外青骢也要还给它的主人。 马匹太过贵重,萧怀玉自然不敢占为己有,而且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想要向平阳公主求证。 明日阿兄一早便要动身,早些歇息吧? 好。 ※ ※ ※ ※ ※ - 翌日,天才刚刚亮,一声鸡鸣将萧怀玉唤醒,而她身侧的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自己的行囊也被收拾好了。 萧怀玉起身穿上衣物,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大桌吃食,萧怀凝将一碗羹汤端到桌前,阿兄,你醒了。 萧怀玉看着忙碌了一整个早上的妹妹,心中的不舍便深了,四娘。 快吃吧。萧怀凝给她盛了一碗粥。 于是萧怀玉便埋头吃了起来,当手中的碗逐渐见底时,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就要来了。 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甚至她想过要将妹妹带走,然而没有任何倚靠与身世背景的她,才刚踏入官场,自身都难保,又如何照看与保护妹妹呢。 饭后萧怀玉将妹妹拉进房间,并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交给了萧怀凝。 阿兄,这是什么?萧怀凝不解。 这里面是我的一些积蓄,还有陛下给我的赏赐,虽然并不多。萧怀玉说道。 萧怀凝将其打开,发现是满满一箱钱币,以及一些玉饰。 萧怀玉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是在游逛楚京的时候所看见的,便为妹妹买了下来。 阿兄,怀凝用不到这些的。萧怀凝开心的收起簪子,并将钱还给了姐姐,阿兄往后做官,比怀凝更需要。 第88章 萧怀玉却摇了摇头,我在军中用不到这些,你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有钱财傍身,便也多了些底气。 可是阿兄一个人萧怀凝依旧担忧姐姐将钱都给了她,自己怎么办。 我还有俸禄。萧怀玉拍了拍妹妹的手,等我攒够了钱,就买一座宅子。 听到姐姐的话,萧怀凝这才接了下来,那这些钱,我替阿兄攒着。 不要太过委屈自己,知道吗?萧怀玉捧着妹妹哭红的脸说道,阿兄现在虽然没有很大的本事,但至少能让他不敢再轻视,你不要害怕连累我,我在军中唯一的牵挂就只有你。 萧怀凝点点头,阿爷比从前好了很多,娘有时候也会帮着劝阻。 在大是大非上,娘一向都是帮着他的。萧怀玉道,而且她和他一样,骨子里都偏袒三郎。 你不要害怕,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担心你。萧怀玉又道。 萧怀凝拼命的点头,怀凝知道了。随后便将小箱子藏了起来。 萧怀玉拿起行礼,与妹妹深拥道:好好照顾自己。 对于女儿匆匆回家,没几日便又匆匆离去,萧母也是十分不舍的,只有萧父与弟弟萧宝庆全程无动于衷。 娘,儿走了。萧怀玉松开剑柄,拉着缰绳一步跨上马背。 阿兄。萧怀凝从屋内追了出来,并拿出了一条长命缕。 是昨夜她催促萧怀玉入睡,自己却偷偷爬起来连夜赶制的,为了编织这个用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丝线扎成的长命缕,萧怀凝几乎一夜未睡。 长命缕,乃是楚国端午的风俗之一,将之系于臂上,可以驱除瘟病、避邪止恶。 萧怀玉看到长命缕,强忍住心中的泪水俯下身,习惯性的伸出了右手。 阿兄,是左手。聪慧的萧怀凝,时刻记着姐姐的身份,于是便提醒道。 萧怀玉便换了一只左手,萧怀凝上前将长命缕系在了萧怀玉的手腕上。 阿兄,珍重。萧怀凝握着姐姐粗糙宽厚的手掌,双目湿红的送别道。 萧怀玉握紧马鞭,驾。骑马踏出了庭院,随后又拉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阿凝,等我回来。 驾!萧怀玉再次扬鞭。 萧怀凝遂追了出去,一定要保重。看着姐姐越来越远的身影,忍不住颤哭了起来。 ※ ※ ※ ※ ※ ※ ※ ※ -- 驾! 在楚国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在稳稳前行,就在他们进入山间的隘道时,忽然听到一阵异动。 作为武将的延平侯宋啸,看着林中飞出的鸟,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身为九卿之一掌邦交的正使问道。 这些鸟往四处飞散,说明山中有人,还不少。延平侯挑眉道,都打起精神,楚人一向狡猾,且边境不安宁,不要松懈。 就在他命人提高警惕时,他因飞鸟所猜测出而担忧的事情果真来了。 只见两波穿着短褐的人马出现在队伍一前一后,将他们前后的路死死堵住。 延平侯骑在马背上,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与慌张,看来是做足了功夫,久等了。 也没有多久。领头的人拿着一把大刀说道。 看你们如此规整,当不像是匪寇。延平侯又说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将死之人,哪儿那么多废话。头领不耐烦道。 延平侯见人不愿说,于是握紧手中的刀,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告知,那我就逼你说出。 只见话音落下的瞬间,延平侯宋啸便策马来到了刺客身前,并结果了最前面的两人。 他伸手抓着一名刺客的脖子,将之提了起来,说不说? 杀了他!这一举动惹恼了刺客头儿。 一群刺客蜂拥而上,而延平侯的护卫已到来了他的身侧保护。 是朝堂中人吧?宋啸又问道。 你在击鞠场上使用卑劣的手段刺客拽着延平侯的手,不断蹬着悬空的腿。 是彭城王?宋啸挑眉,愤怒之下手掌便用了十分的力气,随后将尸体扔下。 你们楚人,真是又蠢又狭隘。他大吼一声道,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第70章 彭城王的危机 楚京 三国签订盟约之后,楚皇便开始着手内政的治理。 丞相范离将一年的岁计如数报出,去年荆州以南发生洪灾,由朝廷拨款赈灾,加之去年与齐国之战,百姓税收增加了整整三成,然而国库负依旧担沉重,战争过后,整个东境的城池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楚国的流民在短短几月之间就增加了数万人。 现在的楚国,犹如风中残烛,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摧折了。 楚皇看着厚厚的册子,才发现即便是洪灾所造成的损失,也远不如战争对朝廷财政带来的负担,况且齐国与楚国之战,打了一年之久,如今的楚国负重不堪。 陛下,如果朝廷不加紧安顿这些流民,势必会像齐国一样造成民乱,然而楚国此前的累积早已投入了军中与洪灾之中,而齐国蛰伏了十年,楚国无法像齐国那般可以迅速镇压,唯一的做法就是预防。范离向楚皇进言道。 虽在商议和谈的宴会上,楚国占尽了风头,然而三国的实力,仍以齐国最强,况且楚国在东境只是惨胜,齐国虽折损了人马,但是战场却是在楚国,殃及的也是楚国的疆土与百姓。 对于之后的流民安置,城池修缮,还需一笔巨资才能填补,显然经过一场大战后的楚国,已经无力拿出这些。 就在楚皇为此发愁时,楚国的官道发生了一件让他更为紧张与恐慌的事情。 陛下,东境急报! 一名传信官摇着铃铛快马加鞭抵达楚宫,并一路奔跑入殿,东境急报,齐国使者在楚国东境遇刺,正使身亡,副使延平侯宋啸不知所踪。 消息一出,殿内的君臣无不震惊,楚皇更是在御座陷入了呆滞。 三公盘坐于御前,俯身向传信官追问,此次和谈,事关三国大业,也系楚国之将来,使者遇刺,非同小可。 因有先前齐国公主几番遇刺,故而这次特意加派了人手,然而就算如此,楚国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楚皇黑着一张脸,拍桌大怒道:那些刺客,是成心与齐国过不去,还是想让我楚国万劫不复? 楚皇越说越生气,前两次,朕都可以容忍,但这一次,偏偏要在这种时候。 陛下息怒,御体要紧。丞相范离劝道。 怎么息怒?楚皇瞪着范离,齐楚燕三国刚刚和谈,转眼之间齐国的时辰就在楚国遇刺身亡,你让齐国怎么看楚国,燕国又怎么看楚国,天下人又怎么看我们。 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楚皇又道。 陛下,齐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打了数十年,两国边境积怨已久。范离继续说道,先前齐国公主遇刺,便是与齐国积怨的匪寇所为。 先前的两次,使者在我楚国遇刺,但为我楚人所救,所以齐国并未追究,但因为齐国皇子一事,齐楚未能谈拢,从而引发战争。御史大夫裴长之分析道,然而那一次齐国皇子的死,错不在楚国,所以楚国有底气当着天下人的面,拒绝齐国的无理条件,然而这一次,是三国和谈,并且齐国使者死在了楚国,恐怕齐国那边,不好交代了。 陛下,楚国已无力再与齐国消耗,为今之计,只有将刺客查出,给齐国一个交代。丞相范离奏道。 查。楚皇甩袖道,传朕旨意,由御史与廷尉共同前往东境调查此案。 陛下。裴长之抬起头,眼下还需派人前往齐国,告诉齐皇,此事楚国一定会给齐国一个交代,不管是谁,一但查出,楚国绝不姑息,只有这般,才能暂时稳住齐国,我想他们也一定不希望再生干戈的。 裴长之的话让楚皇犹豫了起来,因为前两次的事,让他心中已有了猜测,然而当他看着厚厚的账本支出,只得答应道:让鸿胪寺去办,派人前往齐国,越快越好。 陛下圣明。三公跪伏道。 ※ ※ ※ ※ ※ ※ ※ ※ ----- 齐国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闯入了齐国边境的关卡,并高高举着手中的玉拼尽力气喊道:我是延平侯宋啸旋即便晕倒在了地上,看守的士卒见状连忙将其抬入城中,确定身份后,宋啸带着伤回到了齐国都城建康。 第89章 由于宋啸在边境疗养了些时日,所以几乎是与楚国使臣同时抵达建康,齐帝看着坐在步撵上被抬回来的齐国功臣,对楚国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 楚国简直是欺人太甚!齐帝指着宋啸质问楚国使者,这是我齐国新任的大将军,是齐国的功臣,此次和谈,我齐国是带着诚意而来,看看你们楚国都做了些什么。 出使的是楚国鸿胪少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楚国对此次贵使遇刺,深表歉意,然而此事非楚国朝廷所为,也非吾主所望,吾主在得知后也十分震怒,并当即派遣了御史与廷尉前往东境调查,一定会给齐国一个交代的。 并非朝廷所为?宋啸对楚使的话充满了质疑,楚国在宴上处处针对齐国,并且你们还安插了细作在我们身边,那名侍从官,便是你们齐国的暗桩,他在背后刺伤了我。 此事楚国已经在着手调查了。楚使回道。 事情那么明显,还用调查吗?宋啸问道。 外臣不知,延平侯是何意?楚使不解。 在楚国的宴上,我与彭城王之事,并未和解呢。宋啸说道,我原以为他如你们传言的一般,是个正人君子,可没有想到啊。 什么?楚使大惊。 就连齐帝也震惊了,延平侯,你怀疑是楚国皇子彭城王所为? 陛下,不是臣怀疑,而是就是他所为。宋啸一口咬定道。臣一直驻扎在燕国边境,与楚人一向没有深交,更无仇恨,只有那日,臣在与彭城王对抗击鞠时,不慎将其拌倒,使其出尽丑态。 不,听到延平侯的话,楚使当即否决,这绝不可能是彭城王所为,陛下,外臣愿意担保,以彭城王的为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的。 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死的可是我们齐国大卿。齐帝怒道。 楚国正在追查刺客,请陛下宽限几日,楚国一定将真凶找出来。楚使跪求道。 等真凶出来了,怕是楚国又不会认账了吧。齐帝对于楚国先前的行为,已经有了不信任。 楚使便以楚皇的名字再次承诺道:外臣出使前,吾主亲口答应,一但查出真凶,绝不会姑息。 若真是彭城王,又或者是皇子呢?宋啸问道。 一命换一命,照杀不误。楚使回道。 不管怎么样,彭城王不能排除嫌疑。宋啸又道。 延平侯的疑惑,外臣会如实回禀吾主。楚使道。 ※ ※ ※ ※ ※ ※ ※ ※ 楚国·楚京 楚使的话很快就传回了楚国,楚皇得知后,连事情的真相都未曾调查清楚,便命廷尉带兵围了彭城王府,并召彭城王入宫质问。 齐国的正使大卿死在了楚国的官道上,副使延平侯负伤回到齐国,并向本朝使臣指控你。楚皇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就像审问一般,说你挟私报复,因击鞠之争。 不等彭城王解释,楚皇当即又问道:是你做的吗?四郎。 彭城王跪在大殿中央,抬头解释道:那次坠马,乃是公平竞争,臣从未怨恨过延平侯,更没有想过要派人截杀。 三国刚刚达成和谈,楚国自与齐国开战以来,积贫积弱,尤其是又历饥荒与洪灾,于楚国而言,只有和平休养生息这一条路可走,若是此时与齐国再生干戈,无疑是自掘坟墓,臣又怎可能做危害楚国之事。彭城王又说道。 面对彭城王借着解释来指点朝政的话语,楚皇颇有不满,朕问的,是是与不是,而不是这些无用的解释。 臣冤枉。彭城王叩首。 延平侯是第一次入楚,除了那次宴上击鞠,与你生有嫌隙,其余人,无冤无仇,更没有理由要谋害。楚皇看着彭城王极为不信任道。 陛下,不能仅凭齐国的延平侯一人言论,而断定就是四大王。太尉曹寅替彭城王说话道。 是啊陛下。丞相范离也站了出来,齐人之心尚未可知,恐是有小人从中作祟,事情还未彻查清楚之前,不能听信齐使的一面之词。 楚皇听后于是作罢,你且回府,但在案件未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开半步。 彭城王跪在地上,他看着冷漠无情的父亲,重重磕头道:喏。 待彭城王离去,太尉曹寅走近几步,彭城王刚立了功,齐人就如此指控,陛下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如果陛下真的应了齐人,将彭城王定罪,那么就中了齐人的苦肉计了。 这一次,一向与曹寅不对付的丞相范离也站在了他这边,臣附议,陛下诸子当中,以彭城王最为出色,并且安州一战,也让齐国大为震惊,这一件事,极有可能是齐人的苦肉计,其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对他们具有威胁的皇子。 和谈那日,齐国的延平侯处处针对四大王,并出手使诈,如今因遇刺一事又死咬着四大王不放,恐是有意而为之。范离向楚皇谏言。 就在范离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拉了下来,因为彭城王的威胁,已经不只是对齐国了,三公的一致认可,与楚人的民心,都让皇帝忌惮不已。 陛下,燕楚有姻亲关系,燕国的公主尚在楚国,若是彭城王有罪,那么彭城王妃,燕国的公主,又当何去何从。范离继续说道,齐人的心思之深,不可不提防。 好了,等真相吧。楚皇有些不耐烦道。 ※ ※ ※ ※ ※ ※ ※ ※ 楚国·东境 地方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将齐使遇刺之地封锁了起来,御史与廷尉也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境, 由于刺客伏击的地点十分偏僻,且在两山之间的隘道,方圆数十里都无人居住,便也没有目击者,缺少了人证,就只能从尸体与打斗中搜索物证。 这些打斗痕迹,刀口平整,所用的武器,锻造水平并不低,说明这些人的背后一定不简单。廷尉看着齐国使者的伤口。 齐国这次出使的除了是大卿之外,还有宗室。御史分析到,普通人岂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会不会是燕人的栽赃?廷尉官员问道。 你若是说是齐人自导自演,我恐还会思索一下,但是燕国,不至于如此。御史摇头道。 孙御史,我们在一名齐国官员身上发现了这个。一个士卒将一封带血的密信呈上。 御史当即接过,被刀戳穿的纸张已被血水染透,但上面的字迹在光照下仍能看清。 此人不正是延平侯宋啸的侍从官吗?御史大惊,连忙打开信纸。 当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快,将之立马送回楚京。 第71章 楚国的内政 齐国·建康城 送走楚使后,齐帝看着重伤的延平侯,问道:刺杀你的人,当真是彭城王吗? 宋啸低着头,因为他并不肯定,臣是根据那些刺客所说而推断的。 推断?齐帝疑惑的看着延平侯。 陛下,是臣让延平侯如此说的。因齐国战事失败而下山的临沂公主踏入殿内解释道。 齐帝看着行礼的女儿,于是挥了挥手。 能赢过叔父,足以说明彭城王绝不简单,若真要安排人手刺杀延平侯,当会做得天衣无缝,又岂能在行刺时透露消息。临沂公主分析道,这明显就是故意而为。 此次的战争,三国各有损耗,楚国应该也不希望撕毁盟约才对。延平侯说道,他们竟如此大胆。 楚国不希望再发生战争,那么齐国也同样。临沂公主又道,这次的刺杀,是楚国内政混乱之因。 内政混乱?延平侯不解。 储君未立。说话时,临沂公主特意看了一眼齐帝,似在提醒什么。有人想嫁祸彭城王,从而取代他在楚国的地位,顺利坐上那个位置,那么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临沂,你能如此推断,难道楚人就不会吗?齐帝问道,彭城王在楚国的地位以及名声,恐怕要高于君主了。 所以他们一定会保下彭城王。临沂公主笃定道,如今是非战之时,正使的死,他们无法再像九郎那样有底气,所以势必会推出一人,能与彭城王等价的,一定会是一位皇子。 第90章 楚皇懦弱,而对齐国有危险的继任者,只有彭城王一人,其他诸王,就算全都死光了,又有何用。齐帝说道。 齐国越是指控彭城王,楚国的朝堂就会想尽办法保下,并向楚皇说出各种利弊,当一个势微又有疑心的帝王,感受到儿子受人拥戴,自己的地位恐将受到威胁,又会如何呢?临沂公主问道父亲。 因为一个不喜欢且忌惮的皇子,楚皇被迫舍弃另外一个儿子,那么他的忌惮之心只会更重。临沂公主继续说道,楚国皇子的死,是一个开端,他会让楚国彻底陷入内乱,齐国要借此机会图强。 ※ ※ ※ ※ ※ ※ ※ ※ ---- 楚国·章华宫 齐国正使死在楚国,副使逃脱回到齐国,一口咬定是彭城王所为。琦玉跟在平阳公主的身后,将近日得来的消息一一叙述,朝中的大臣都在力保彭城王,陛下便派人暂时围了彭城王的府邸,并将其软禁了起来。 我说呢,那日击鞠怎么看着不对劲,与萧怀玉同批次的那个校尉,并不是简单之人。平阳公主走到秋千旁坐下。 他是南阳王友,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南阳王李隆身侧,公主是怀疑李隆所为?琦玉问道。 李隆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般精明的头脑,但是却有着野心。平阳公主道,各国之间只是表面上的平静,齐国当然会借助此事,搅乱楚国的内政,大臣们不可能交出彭城王,即便就算真凶是他,也会拿其他人顶罪,更何况,李康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愚蠢之事。 不过也好。平阳公主又道,不管是否聪慧,是否得宠,在我眼里,都是阻碍。 公主。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踏入庭院,叉手道:前往调查案件的御史与廷尉将消息传回了,是秘密传回的。 宦官的消息来自于宫中的眼线,他走近一步,在齐国官员身上发现了一封与楚国官员来往的书信,那名官员是楚国皇子的属官,湘东王长史。 平阳公主被这一消息惊住,为何是湘东王李符? 琦玉与宦官纷纷摇头,宦官便分析道:对李隆最有威胁的,应该是李康才对,齐国延平侯的指控,是因刺客口中的话,为何搜出来的证据却不一样。 平阳公主靠在木靠上,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是证据与指控吻合,便会加重疑点,楚国的贵族皆豢养死士,行事自有规矩,这样的暴露太过于刻意了。 可是李符没有理由这般做。琦玉疑惑道,栽赃李符,岂不是太明显了。 李符是没有刺杀齐使的理由。平阳公主道,可是他却有栽赃彭城王之理,诸王夺嫡,已非秘事,宗法之下,李符作为长子,只要除去了最有声望的皇子,便能顺理成章的获得群臣的拥戴。 好生高明。琦玉与宦官纷纷惊叹道。 且让他们争斗吧。平阳公主说道,和谈只是表面宁静,这个天下迟早要乱,也迟早要凝一。 公主,昭仪的忌辰,您还去桂阳郡么?琦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平阳公主的生母薛氏,生前曾为昭仪,薛家祖地在桂阳郡,薛氏死后并未入皇陵,而是迁入了薛家祖地。 平阳公主叹了一口气,薛家为楚国满门忠烈,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我若不去,这世间还有谁记得呢。 ※ ※ ※ ※ ※ ※ ※ ※ 竟陵郡 萧怀玉动身离开的消息,传到了竟陵县令以及竟陵郡守耳中。 竟陵郡守遂派人于中途将之拦下,并屈尊亲至,邀请萧怀玉入城赴宴。 陛下应允校尉三日,只是回乡的三日,至于途中长短,全由校尉,如今大将军还在楚京,校尉不必如此着急。竟陵郡守道。 这样耽误行程之事,萧怀玉显然有些不愿意。 竟陵郡守便将萧家的户籍之事抬了出来,想当初竟陵县为流民添补户籍时,还是经我之手,萧校尉以农户出身,有此成就,着实令人惊讶。 不会官场迎合的萧怀玉,三言两语就被竟陵郡守说得无法拒绝,只得应下,入城赴宴。 竟陵郡守之所以如此做,只因看好了萧怀玉往后的前途,故而想要拉拢。 恰逢郡中端午,不懂拒绝的萧怀玉,在盛情邀请之下只得留了下下。 第二日,萧怀玉便向郡守请辞,无论郡守如何挽留,萧怀玉都坚持要走。 竟陵郡有朝廷分设的学府,每年都会向楚京送去人才,今年恰好有一些空缺的名额。竟陵郡守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怀玉。 萧怀玉显然没有听懂,于是推辞道:我已从军,并没有想入学堂的想法。 竟陵郡守听后,表情僵硬的笑了笑,不由的直白说道:萧校尉还真是风趣,我听竟陵县令说,令弟一直在读书。 听到这儿,萧怀玉似乎懂了什么,她惊慌的说道:我可以再留一日,等令爱回来与之相见,但是这入学一事,还请郡守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我的弟弟进入竟陵郡的学府。 楚国置十大学府于地方,其名额数量十分有限,进入学府,便有入京有做官的机会,天下学子无不向往,竟陵郡守对于萧怀玉的回答很是诧异,萧校尉是不愿让令弟踏入官场? 萧怀玉无法说出实情,于是说道:官场险恶,他不懂人心,这个家中有我就足够了。 原来萧校尉是担忧弟弟的安危,当真是手足情深。竟陵郡守对眼前这个敦厚的武将又增添了一丝好感,兄友弟恭,觉得是可以托付之人。 如此一来,萧怀玉的行程便再次耽搁,在竟陵郡停留两天之后才踏上返京的路程。 楚京 经过半天跋涉,萧怀玉快马加鞭回到了楚京,然而当他骑着青骢入城时,却发现城门口多了盘查的禁军。 萧怀玉拿出验明正身的东西,这才被放入城中。 顾不得多想,她先是去了一趟邸舍,恰好碰见了仍旧住在邸舍的郭鸿麟。 这不是咱们楚国的大功臣吗,满身疲倦,看来这回乡探亲并不顺利啊?郭鸿麟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没有理会郭鸿麟,因为从那次抛弃战友之后,他便喜欢不上来,并总觉得此人的心术不正,且将功名利禄看得太过于重了。 听说了吗,齐国的使者死在了楚国,齐国正在兴师问罪呢。 齐国使者又遇刺了?这都是第几回了。 可不是吗。 齐人与我们楚人的仇,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楼下传来了一阵议论声,让萧怀玉大为震惊,刺杀?这让他不禁想到护送临沂公主回国之时的遭遇。 你还不知道呢?郭鸿麟又道,齐国正使死在了东境的官道上,只有副使逃回了齐国,就是那天与你交手的延平侯,他在回去之后,便咬定是彭城王所为,陛下已经派人围了彭城王府,你倒是好运,没能做得了彭城王友,而躲过了这一劫。 萧怀玉听后干瞪着双眼,就在她离开楚京的短短几天时间,京中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萧怀玉看了一眼郭鸿麟,但没有与之过多的交流,放好行礼后便骑马来到了章华宫。 章华宫 由于失去了护卫这一层便利,萧怀玉无法再自由出入章华宫,于是只得拜托曾共事的禁军入内通报。 出来的依旧是琦玉,她看着风尘仆仆的萧怀玉,萧校尉回了一趟家,怎变得如此沧桑了。 萧怀玉轻轻挑眉,我家中之事,恐怕你们比我更加清楚。 琦玉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青骢格外的亲近,公主所赠的马,萧校尉可还满意。 青骢乃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然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怀玉实在受不起。萧怀玉说道。 琦玉听出了萧怀玉还马之意,当即便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如此的愚蠢。 萧怀玉愣看着琦玉。 我家公主从来不曾送人东西,更何况还是心爱之物,一但送出去,又岂能有要回来之理。琦玉说道,你将马归还,便是拒绝了公主,那么你的家人,你的妹妹,公主将不再给予庇佑,你要明白,你的妹妹能活过来,不被恶霸欺凌,这都是公主的善心。 我只是觉得此马太过贵重,我用完之后想归还而已。萧怀玉皱着眉头难以理解道,怎又与我的妹妹扯上关系了。 第91章 你琦玉僵住,罢了,我去与公主说,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听到琦玉的话,萧怀玉顿时紧张了起来,好吧,但我不能平白受人恩惠,这马就当是我借我的。 另外,萧怀玉迟疑的看着琦玉,能不能让我见见公主? 你要见公主?琦玉似乎有些惊讶,平日里你不是都避之不及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公主会吃了你呢。 想起最开始的见面,萧怀玉低下头喃喃自语道:这么凶的女人,谁见了不害怕。 你说什么?琦玉看她碎碎念,于是追问道。 没。萧怀玉当即摇头。 公主眼下正在为京中一些事而烦忧,你想见公主,先等等吧。琦玉说道。 京中的事,是东齐的使臣与彭城王之事吗?萧怀玉问道。 萧校尉这般惜命,有些事,还是少过问吧。琦玉提醒道。 因受过恩惠,所以萧怀玉有些关心彭城王的安危,并肯定道:此事绝不可能是彭城王做的。 当然不是他做的。平阳公主带着宦官从章华宫内走了出来。 只见宦官站定,向平阳公主叉手道:小人这就去办。 因为真凶也是一位皇子。平阳公主又道,并且正在接受陛下的亲鞠。 ※ ※ ※ ※ ※ ※ ※ ※ 楚京 楚皇端坐在廷尉的公堂上,由三公九卿陪审,受审之人正是自己的长子。 湘东王长史已经全部招任,是你故意在宴会之上将风头丢给四郎,并让其在击鞠场上与齐国延平侯发生嫌隙,从而嫁祸,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楚皇质问着长子李符。 李符跪在公堂上,他看着绝情的父亲,眼里充满了愤怒,就在禁军抓他入廷尉之前,宫中就曾派人来向他传信。 李符没有说话,皇帝遂从座上起身,群臣也都站起,紧接着他来到了长子身前,微微蹲下,小声问道:你告诉朕,究竟是不是你? 我是您的长子,陛下当真要如此狠心吗?李符抬头反问父亲。 第72章 幕后真凶 半天前 湘东王府 因东齐使者遇刺一事,有皇子受到使者指控,遂在案情未真相大白时,诸王都被软禁于在京府邸。 已近而立之年的湘东王李符,与湘东王妃育有二子三女。 最年长的嫡长子李善八岁,而最年幼的女儿才不过一岁,正在蹒跚学步。 湘东王李符作为楚皇的长子,极早的便参与到了朝政之中,由于楚国内忧外患,李符在家的日子总是很短。 李符抱着幼女,在湘东王府空旷的庭院里升起了一只纸鸢。 年长的几个孩子们争相抢夺放纸鸢的细线,这是阿爷给我画的。 明明是阿爷给我的。 阿娘,阿爷能一直像这样在家吗?长子李善扎着总角,他并没有跟弟弟妹妹一起争夺纸鸢,而恭敬的侯在母亲身侧。 对于这几个孩子而言,父亲的陪伴似乎成为了奢望。 湘东王妃摸了摸长子的头,当然。随后便带着长子走进庭院,夫君,午膳好了。 正在陪幼女学步的李符一把将女儿抱起,并亲了亲她的脸颊,走,跟阿爷去吃饭咯。 几个孩子便把纸鸢交给了下人,高兴的围上了父亲。 然而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准备用膳时,宫中来的不速之客,却让湘东王府一下陷入了死寂。 大王,中侍中贾舟来访。 李符顾不上吃饭便先招待了这位皇帝身侧的心腹宦官。 大王。贾舟脸色沉重。 贾侍中这是?李符见他脸色,便有些心慌了起来。 小人是来传话的。贾舟说道,陛下问关于东齐使者之事,大王是否真的参与了? 李符的心一下跌入谷底,当即便反驳道:我与东齐使者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大王是陛下的长子,本该是皇位的继承人。贾舟说道,但因为四大王的出现,使得大王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所以大王才制造出这一桩冤假错案,试图栽赃四大王,从而除去这个最大的阻碍。 李符听后愤怒的呵道:子虚乌有之事,简直是一派胡言! 大王。贾舟看着李符,这件事,楚国需要给齐国一个交代。 为什么是我呢?李符红着双眼问道,我做错了什么,齐国指控的明明是李康,为什么要拿我出去顶罪。 对四大王的指控,这是齐国的阴谋,楚国在这种时候,是绝不可能将四大王交出去的。贾舟说道,无论是民心,还是军中的声望,现在的楚国朝堂,都无法离开四大王。 所以你们就要拿我出去顶罪?李符质问道,为什么不是南阳王,你们问过南阳王了吗? 贾舟陷入了沉默,李符便又道:南阳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我空有长子身份,却一直位在他二人之后,论嫌疑,应当是南阳王吧? 贾舟抬头看着李符,大王,您是跟在陛下身边最久的儿子,您应该知道陛下的脾气。 李符紧握着拳头,所以呢,陛下宠爱南阳王,放权彭城王,唯独对我这个一直于朝尽心尽力的长子不管不顾,现在到了这种涉及齐楚两国的大案上,他甚至可以将我当做弃子一样随意抛弃。 大王贾舟还想说什么。 这不是我做的。李符打断道,至于是谁,我想陛下心里应该清楚吧。 贾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后院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女童,胖墩墩的脸,头上还扎着两个总角。 阿爷。小肉团蹑手蹑脚走到父亲跟前,什么时候好呀。她可怜巴巴的拉住了父亲的手。 李符看到女儿的瞬间,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看着贾舟,我还有孩子。 陛下说了,湘东王府的一切都不会变动,大王的爵位,将由嫡长子李善承袭。贾舟说道,朝廷与皇室,也会善待大王的子嗣。 ※ ※ ※ ※ ※ ※ ※ ※ ---- 楚京·廷尉 父子二人双目对视,面对儿子的质问,楚皇当即羞愧的挪开了视线。 齐国步步紧逼,为了楚国,为父,别无他法。楚皇小声回道。 别无他法?李符心灰意冷的苦笑着,呵呵呵。 朕知道会委屈了你楚皇想要解释。 这不是委屈,是冤枉。李符瞪着父亲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李符的话让楚皇突然僵住,从长子埋怨的语气以及态度,让他原本疑惑的心忽然明朗了起来,然而对于已经做出的决定,他并没有想要更改的意思,即便知道是冤枉。 看到父亲眼里的冷漠与无情,李符瞬间明白了什么,于是跪伏道:臣李符,伏法认罪。 听到李符突然的高声之语,满堂寂静,就连楚皇也都犹豫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臣做的。李符叩首道,是臣嫉妒于彭城王李康,于是编排了这一切,臣作为长子,理应被立为储君,然而正是因为有李康的存在,臣无缘东宫,甚至满朝文武都拥戴李康,臣不甘心,于是便想要栽赃陷害,好除去这一大障碍。 臣是您的长子,可却从未得到过陛下的偏袒与器重,臣嫉妒,臣恨他们,又怎能甘心?李符哭红着眼睛看向楚皇。 李符的话,正是中侍中贾舟入府时所说,然而还有一些,则是他的心里话。 他憎恨并埋怨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作为长子,却从未获得过父亲的关怀,尤其是当皇帝子嗣多了之后,便对这个长子越来越忽视。 父亲,我也您的儿子啊。李符跪爬向前,拽住皇帝的裤腿,试图抓住这最后一丝希望。 这一刻,楚皇的眼里有了动容,他低头看着长子,再三犹豫之后,还是狠下了心,你是我的儿子,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听到父亲的话,李符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松开手,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着冷血的父亲,心如死寂,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 ※ ※ ※ ※ ※ ※ ※ ----- 第92章 南阳王府 南阳王李隆端坐在书房的榻上,脸色并不太好。 不是说过,我要除的是李康,为什么又变成了李符?李隆质问着南阳王友郭鸿麟。 三大王,彭城王现在是民心所向,就算此事真的是彭城王所为,陛下与朝廷也不可能将之交出去。郭鸿麟回道,且三公对于彭城王的人品深信不疑。 可是李符对我没有威胁。李隆说道,所有人都相信李康不会做这样的事,李符也一定会自辩,那么到时候,不就知道是我做的了? 朝臣相信彭城王,可陛下未必会信。郭鸿麟提醒道,朝臣越是拥护彭城王,陛下的疑心就会越重。 陛下是忌惮,而不是不相信。李隆终于聪慧了一次说道,除去了李符,陛下就知道是我做的,那我 陛下最多只会责罚您。郭鸿麟道,因为李符进廷尉,就已经说明了陛下的决心。 费尽心思,让吾最后落得一场责罚,这就是你的计策?李隆看着郭鸿麟,心有不满道。 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并让最得民心的皇子再次引起君王的猜忌,而大王不过是受了一点责罚而已,这难道不划算?郭鸿麟道。 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李符。李隆挑眉道,他只是一个贱婢所生庶子。 天子的正妻只有中宫皇后,陛下没有嫡子,湘东王就是长子。郭鸿麟道,不管他出身如何低微,都是具有继承资格的皇子,且序位在你们之上。 李隆陷入了沉默,郭鸿麟便又道:欲成大事者,岂能轻敌? 椅子只有一张,但能坐的,却不止一个人。郭鸿麟继续道,大王要将一切可能都算进去,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一切可能?李隆抬头问道。 湘东王、彭城王、竟陵王,乃至平阳公主。郭鸿麟提醒道。 平阳李隆愣了愣。 平阳公主虽是女子,可却也有着不小的野心,更何况她养在中宫膝下,是嫡出公主,有着整个外戚势力的支持。郭鸿麟解释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要顾全大局,周密一切,才能步步为赢。 李隆终于听懂了郭鸿麟的用意,吾明白了,然这种自作主张之事,下不为例。 喏。郭鸿麟拱手。 咚咚! 启禀大王,陛下传召。 书房内的李符一下就惊慌了起来,这么快? 李符在进廷尉之前,宫中的宦官便去了一趟湘东王府,陛下亲鞠,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郭鸿麟向李隆说道。 我该怎么办?李隆问道。 哭。郭鸿麟回道,向陛下承认刺杀,但书信来往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人证已死,而那些笔记,是看不出来的。 什么?李隆瞪着双眼。 承认刺杀,并不等于承认栽赃,大王要把一切平庸与愚蠢都在陛下跟前表露出来。郭鸿麟道。 见南阳王瞪着双目没有理解,郭鸿麟便问道:大王以为陛下为何会如此宠爱您呢? 自然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李隆毫不犹豫道。 这只是其一。郭鸿麟道,陛下宠爱的,是他所认为不会对他,对权力构成威胁的。 可是这样的手段南阳王有些犹豫。 在天子眼里,这些都只是不足为惧的雕虫小技。郭鸿麟打断道,真正能威胁到皇权的,是彭城王那种,以仁义得民心,受万民爱戴,于君王而言,就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即便他没有造反之心,但他有造反的能力,这才是君王最惧怕的,同样,这也是他的罪。 第73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一) 章华宫 为什么会这样?萧怀玉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和谈,各国之间也停止了战争,为什么还要刺杀齐国的使臣。 平阳公主看着心思单纯的萧怀玉,你以为只是刺杀这么简单吗? 我不知道你们背后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我知道战争,我了解战争。萧怀玉有些生气的看着平阳公主,身为天子之女的公主,您可曾见过无数尸体躺在漫山遍野,河水被鲜血染红,因为战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妇人的哀嚎,孩童的哭声,楚国现在的安宁,你们现在看到的繁华,都是我们这些边军将士用血肉用性命换来的。 你们怎能如此对待?萧怀玉越说越心急。 平阳公主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生气道:你瞪着吾做什么,这种愚蠢的做法,又不是吾所为。 可这是你们李家人做的。萧怀玉直言道。 平阳公主皱眉,并逼近一步瞪着萧怀玉,给我听好了,我是薛氏的女儿。 萧怀玉僵住,眼前这位公主,心中似乎也藏着许多心事,冷静下来后她便向平阳公主道了歉,对于这一举动,平阳公主似乎早已习惯,并问道:你离开京城,不止三日了吧? 前日本是要回京的,但途中被竟陵郡的太守拦下了。萧怀玉如实回道。 停留两日,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呢。平阳公主意味深长的说道,郡守千金,可还满意? 萧怀玉听后心中一惊,她抬头看着平阳公主,连忙解释道:只是见了一面,并未做什么。 萧校尉已到适婚之龄,郡太守可是两千石五品之官,以你的出身,能娶到郡守之女,也算是你的福气。平阳公主便说道。 公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为何还不嫁人?萧怀玉反问道。 你倒是学什么都快,平阳公主挑眉道,说吧,你来章华宫,究竟为何事? 萧怀玉瞧了瞧平阳公主左右,似乎不愿让外人听见。 平阳公主便将她带入庭院,来到院中一颗巨大的槐树下,树下还有一架秋千。 萧怀玉跟随入内,平阳公主便走到秋千前坐下,何事? 公主此前曾问过末将,关于末将的名字,关于那个梦。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道。 不错。平阳公主道。 公主为何要这样问?萧怀玉着急问道。 平阳公主抬起头,性格一向高傲的她,当着一个身份低微之人,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梦,以及梦到了谁,于是便回道:没什么,只因为你提到过,好奇罢了。 你为何突然问起?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疑惑的问道。 就在萧怀玉想要解答,并告知自己的梦境时,宫中一名宦官来到了章华宫。 公主,陛下传召。 知道了。平阳公主遂从秋千上起身,看来廷尉的案件,比预料的还要快。 萧怀玉转过身,她看着平阳公主的背影,与那梦中的身影竟如此相似,公主。 萧校尉请回吧。琦玉上前拦住了萧怀玉,并在她的眼里发现了与平常不一样的眼神,不要肖想公主,刚刚你的那番话,已是触怒了公主。 那番话?萧怀玉不明所以。 嫁人。琦玉回道,这是公主最讨厌的东西,公主曾说过,权力之下,婚姻便成了制衡与拉拢的之物,用价值来衡量,而女子也变成了可以交易的物品。 琦玉的话让萧怀玉大为惊叹,因为同样的话,她在梦中听过,这让她尤为的坚信着什么。 于是她的眼里再一次涌现出不一样的神情,她不顾阻拦追上了已经上了马车的平阳公主。 公主。 马车并没有停下,而萧怀玉也遭到了禁卫的阻拦与驱赶。 平阳公主掀开车帘,与一脸急切的萧怀玉对视了一眼,恍惚之间她被这样的眼神所惊,因为她从未在萧怀玉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她放下车帘,闭眼说道:我也曾做过,一个关于你名字的梦。 萧怀玉彻底呆滞住,然而她最终被禁军拦了下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她陷入了思索,心跳也越发的快。 楚皇宫 湘东王李符被定罪之后,便被关押进了宗正寺。 心情烦闷的楚皇召来了第六子竞陵王李宣陪侍对弈。 李宣擅文,琴棋书画的造诣都是众兄弟之最,而楚皇颇好文,也极爱下棋,便一直觉得李宣才是最像自己的儿子,故也多了几分宠爱。 第93章 阿爷的棋艺精湛,儿自愧不如。知道父亲心情不好,李宣便故意输了棋。 楚皇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若是你的兄长们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陛下,地方进贡的荔枝到了。中侍中贾舟端来一盘用冰块保存的新鲜荔枝。 楚皇示意端到竞陵王跟前,这是岭南今年最新鲜的荔枝,尝尝。 谢阿爷。李宣拿起一个剥开,随后将果肉献给了父亲,阿爷先请。 楚皇见状摸着胡须开心的笑了笑,李宣一边剥着荔枝一边说道:我记得六姊姊是最爱吃荔枝的。 听到李宣的话,楚皇若有所思,自平阳公主搬出宫后,父女相见的时日便也少了不少。 平阳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或许是因为几个儿子相互争斗,而自己选择偏袒,从而舍弃了长子,心有愧疚,对剩下的儿女也就多了几分慈爱。 朕也好久没有见平阳了。楚皇说道,于是便派人出宫传召平阳公主,并命贾舟亲自挑选一批上等的荔枝备着。 ※ ※ ※ ※ ※ - 楚京的另一侧,李隆离开府邸,揣着十分忐忑不安的心进了宫。 入殿时恰好碰见了从殿中出来的平阳公主,身侧跟随的宦官还提着一个沉重的食盒。 平阳?李隆想起郭鸿麟的话,本就因西阳郡之事对平阳公主抱有敌意的李隆,如今看到她从殿内出来,便越加的深了。 兄长手段真是高明。平阳公主轻挑了李隆一眼,残害手足,就不怕夭寿?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李隆反问。 好自为之吧。平阳公主并没有回复,只是撇了他一眼扔下话便离开了。 李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独自踏入殿内,臣李隆,恭请圣安。 楚皇挥了挥手,将殿内所有人屏退,他坐在御座上,黑着一张脸,东齐使臣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隆听后恐慌的连连叩首,陛下,臣是为了楚国。 看来大郎说得没错。楚皇阴沉下了脸色,是你做的。 李隆跪在地上抬头,那个延平侯宋啸,乃齐国小神将,其勇武,不减宋成远年轻之时,如今好不容易除去一个宋成远,岂能放任延平侯成长? 楚皇从御座上起身慢慢走到了李隆身侧,所以你派人去刺杀,还编排策划了这一切,将罪嫁祸到了你的弟弟与兄长头上? 李隆咽了一口唾沫,跪爬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是是。 愚蠢!楚皇听到答案后生气的怒吼。 李隆旋即抬起头,阿爷,儿子这么做是为了楚国,为了阿爷。 你不但愚蠢,还狠心至极。楚皇又骂道。 儿只派人去刺杀延平侯,并嫁祸于彭城王,但并没有想过要栽赃兄长。李隆向楚皇解释道,儿与彭城王不和,阿爷您是最清楚的,彭城王身为皇子,却越过了君主,接受朝臣的拥戴,身为人臣,他怎敢如此,所以儿才会想到嫁祸于他,儿想替阿爷分忧。 你住口!皇帝一脚将李隆踹倒,并指着龙椅怒斥,不要将你的私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想除去彭城王,究竟是为了朕,还是为了这张椅子。 李隆从地上爬山,拽住皇帝的脚大哭道:阿爷,儿知错了。 皇帝将其踹开,并想到了西阳郡之事,上一次,朕选择了相信你,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太让朕失望了。 朕还未登基前,你们都是由长兄照看的,难道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吗?皇帝想起了李符在廷尉官署时的眼神,心中的愧疚变成了对南阳王的愤怒。 不,此事不是儿李隆听着郭鸿麟的话,想要反驳。 然而皇帝似乎已经不相信他的说辞了,于是转身拔出一把宝剑,用剑指着李隆,你还要撒谎吗? 李隆被吓得不敢再吱声,颤抖着身子叩首道:阿爷,长兄之事,儿真的不知情,但是彭城王,他如此蛊惑人心,还进入了军营,儿实在害怕。 案件还未查清楚之时,满朝文武都在为他说话,陛下难道就不害怕吗?李隆大着胆子说道。 这句话深深的刺入了皇帝的心中,他愤怒的举起剑朝李隆砍去,然而他也只是用剑脊抽打着李隆,住口。 李隆强忍着着疼痛,皇帝一边抽打一边说道:你们几兄弟当中,朕最疼爱的是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辜负朕。 最后打累了,皇帝丢掉手中的剑,气喘吁吁的撑着桌案。 你难道就不曾想过此事会给楚国带来怎么样的后果?皇帝喘着气,怒瞪李隆,显然他更生气的,还是他的江山与权力,而非长子李符,楚国在先帝末年时,经历了三王之乱,这一次又与齐国血战,再经不起任何了,你明白吗? 李隆哭着拼命点头,儿只是想惩治一下彭城王,除掉将来能够威胁到楚国的大患。 你是楚国的皇子,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去做。楚皇斥道,滚回你的王府,朕已经提醒过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李隆愣趴在地上,旋即重重叩首,是。 从殿中出来后,李隆差点瘫倒,几个宦官连忙将他扶住。 三大王,您的背后宦官吃惊道。 李隆的背后渗出了鲜血,皇帝的每一下都下手极狠,他愤怒的回头看了一眼。 并问道值守的宦官,刚刚平阳是不是与陛下说了什么? 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一个则是嫡出公主,宦官吓得当即跪地,三大王。 李隆见他们眼神惊恐,便没有再继续追问,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认定了郭鸿麟提醒他的话。 平阳公主只向陛下请求了一件事,离京前往桂阳郡。一个宦官忽然抬头说道。 桂阳?李隆低头。 过几日,便是废妃薛氏的忌辰。宦官又小声道。 李隆这才想起平阳公主每年夏日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前往薛氏祖地祭拜自己的生母。 第74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二) 西楚太康四年夏,宗正寺传来湘东王李符畏罪自尽的消息。 最终,李符被定为罪首,褫夺爵位,削除皇籍,楚国以皇长子的死,最终平息了齐国的众怒,齐使遇刺一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萧怀玉在章华宫等候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平阳公主。 公主今夜宿在了宫中,陪伴皇后殿下。有好心的宦官提醒道。 多谢。萧怀玉拱手答谢,便骑着马回了邸舍。 之后的几天里,平阳公主并未返回章华宫,萧怀玉心中仍有疑惑,尤其是琦玉的那番话,以及平阳公主在车内的回复。 邸舍 请问萧怀玉校尉可是居住在此。琦玉踏入边军营在京所设的邸舍,向里面的当差询问道。 官差们见她宫人打扮,于是恭敬的回道:在的,在的。 在官差的带领下,萧怀玉的房门被敲响了。 龚内人?打开门后,萧怀玉吃惊的看着琦玉,并着急的询问道,公主回来了? 琦玉径直走入房内,公主已经启程去了桂阳郡。 什么?面对如此突然的举动,萧怀玉不解道,桂阳? 在楚京的南方。琦玉回道,因为公主的母族,便是桂阳人,过几日就是薛妃娘子的忌辰。 萧怀玉愣住,桂阳忌辰耳熟的地名从她的记忆深处被再次翻出。 琦玉将手中的食盒送上,喏,公主赏的。 这是什么?萧怀玉问道。 打开不就知道了。琦玉说道。 萧怀玉揣着好奇,将食盒打开后发现是一盘冰镇的新鲜荔枝。 这是公主最爱吃的岭南荔枝。琦玉又说道,是宫中盛夏的贡品。 萧怀玉看着还在冒冰雾的荔枝,眼前忽然一阵恍惚,荔枝,荔枝 【公主,这是岭南今年最早熟的荔枝。 大将军前往岭南平叛也没有忘记吾心中的喜爱,吾该感激么? 末将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你能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就是不能站在我这一边? 这不一样,因为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公主对我而言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妻。】 第94章 好了,我也该走了,不然就追不上了。琦玉的一句话将萧怀玉的记忆打断。 给。最后她递给了萧怀玉一只锦囊,这是公主给的。 这又是什么?萧怀玉问道。 公主说,这是答案。琦玉回道,关于那天公主为何会问你名字,答案就在这里面。 琦玉便将锦囊给了萧怀玉,半月后公主会回来,如果萧校尉那时还未离京,就去章华宫找公主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萧怀玉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迟疑了一会儿,她站在房间内,看着桌上那盘荔枝竟发起了呆。 荔枝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随后她才想起来手中的锦囊。 锦囊里装着一块玉,是从平阳公主的禁步上拆下的,而玉的正中间则刻着怀玉二字。 玉十分老旧的,痕迹也是旧的,而萧怀玉更改名字才仅仅一年,显然是在她之前就已经刻上去了。 玉上的刻字,不禁让萧怀玉想起了临沂公主曾提起过自己名字的含义【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替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珍视你吧。】 若是换做从前,萧怀玉会以为是巧合,然而现在她发现巧合的事情太多了。 尤其是对于平阳公主,她的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躁动,情绪也变得极为不稳定,就好像二人之间有着某种牵连。 然而顾不得多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的猜测,真正的答案,还需要当面对质,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萧怀玉将锦囊收起,齐国使者的事情解决后,边境将会安宁一阵,所以她决定留在楚京等待平阳公主归来。 ※ ※ ※ ※ ※ ※ ※ ※ 楚国·官道 琦玉快马加鞭追上了平阳公主,公主。 萧校尉看到您送的荔枝后,眼神一直发愣。琦玉说道,她似乎非常想见公主。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心中也生起一阵疑惑,萧怀玉作为一个粗俗的武将,二人三番两次近距离接触,她却并未反感。 她想起了自己的梦,也是从接触萧怀玉开始,变得越发频繁,乃至时常心神不宁。 而不知道这些的琦玉,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小人总觉得,萧校尉是不是对公主,有了心思? 平阳公主挑起眉头,只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她冷静下来说道。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 桂阳郡的事筹备的如何了?平阳公主问道。 琦玉一愣,薛氏曾被灭族,仅存有几个后人,薛家的事,也都是平阳公主一直在暗中打理,也许是自知亏欠薛家,所以皇帝对这一切都是默许的,小人这就带人快马加鞭赶过去。 驾!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她掀开车帘,经过一天的赶路,队伍已经来到了云梦泽。 这里仍旧属于荆楚,有着广袤无垠的胡泽,数不清的山川河流连接在了一起。 云梦。平阳公主嘴里念着,今夜她们将宿在竟陵郡之南的传舍中。 夜晚,屋外的树上传来蝉鸣,蛙声不断,湖面上吹来的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 然而平阳公主心中的烦忧,却越来越甚,随行的护卫禁军与卫士只能睡在庭院与马厩中。 平阳公主坐在窗边,恰好能看见那一池盛开的夏荷,在月光的照耀下,随风摇曳。 或许,她应该见上萧怀玉一面再行离京的,因为心底的疑惑,在她离开之后越来越重,以及琦玉带回的那番话。 但很快她就摇头否定,平阳公主的心中一直坚定着一件事,绝不能被困扰。 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不敢入睡,害怕梦境会再次扰乱她的心神。 ※ ※ ※ ※ ※ ※ ※ ※ --- 楚京 与此同时的楚京,萧怀玉已在邸舍中早早的睡下了,比起平阳公主的不敢入梦,萧怀玉则是希望进入梦境,因为她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公主要去桂阳郡吗?萧怀玉看着临行的马车问道。 公主每年都会前往桂阳郡,怎么,萧校尉要护送公主么?车架旁侧的侍女问道。 萧怀玉看着马车,犹豫的说道,大将军唤我。 那萧校尉就赶紧去吧。侍女听后便催促道。 眼见队伍缓缓启程,萧怀玉拉着缰绳调头道:等我见完大将军,一定会快马追上。 驾!说完萧怀玉便快马加鞭的往大将军府赶去。 侍女侯在车旁捂嘴笑了笑,还真是块木头。 是日黄昏,一匹快马疾驰在云梦的官道上,马背上的人忽然一阵心绞痛,随之而来的是紧张与担忧,便不顾疼痛加快了脚下的速度,驾! 杀了平阳公主,往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杀! 公主! 公主! 长枪刺破银甲,挑起一名刺客,划开皮肉,瞬间血溅三尺。 那溅射的鲜血向她扑面而来,在众多刺客围攻之下,她受了重伤,几番缠斗,锋利的环首刀划开了她腿上的皮肉】 一阵剧痛让萧怀玉从睡梦中惊醒,她颤抖着整个身子,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腿,那种疼痛的真实感,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一样。 此时的天色已经亮了,然而楚京城的上空却是乌云密布,犹如萧怀玉的心一样沉重无比。 梦中的紧张与担忧,再次涌入她的心中,她慌忙穿戴好甲胄,拿起军中重新分配的武器马槊。 萧校尉今日又去章华宫吗?邸舍的官差见她行色匆匆。 嗯。萧怀玉不想回答,于是点了点头。 她从后院马厩里牵出青骢,旋即跨上马背向城南驶去,驾! 萧校尉。一名士卒恰好碰到了刚刚从邸舍出来的萧怀玉,大将军要见您。 萧怀玉停下步伐,士卒的传唤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梦境,不。 什么?士卒不解,他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将领,再次提醒道:大将军叫您。 请帮我回禀大将军,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回来之后我会去向大将军请罪的。萧怀玉向士卒说道,还没等回复她便转身骑马离开了,驾。 就在萧怀玉出城离开不久,她忽然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去往桂阳郡。 只是寻着梦中一些隐隐约约的记忆朝南飞奔。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在官道上驰骋时,前方忽然出现一名倒骑毛驴的道人横在了路上。 恰好这一段路十分狭隘,两边都是田埂,田地里种满了庄稼。 萧怀玉急忙停下,用力拉住了缰绳,若再慢下,便要踩踏进田地里了。 哎呀。毛驴上的是名坤道,头上戴着一顶小冠,并用遮阳的帷帽盖住了整个头,罪过,罪过,贫道正在打坐。 萧怀玉见是一名女冠,便也没有追究,只是问道:真人可知道桂阳郡如何走? 一直往南便是了。女冠回道。 多谢。萧怀玉拉住缰绳便要再次启程。 哪儿知女冠却将其拦下,并问道:小将军可知楚京在哪儿? 萧怀玉愣了一下,因为连楚京都不知道在哪儿的人,又怎知桂阳郡,于是便起了疑心。 小将军勿要疑心,贫道正是从桂阳郡而来。女冠解释道,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小将军应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同我先一道躲躲雨如何。 我有急事。萧怀玉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 女冠遂将头顶的帷帽摘下,刚还天晴呢,这会儿就变天了。 萧怀玉吃惊的看着女冠,其容貌似乎与自己梦中的挚友十分相似,你? 施主有急事,快些去吧,莫要耽搁。说罢,女冠便骑着毛驴将路让开,并笑道:去晚了可要后悔终生,施主与我有缘,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 第75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三) 楚地·云梦泽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半天前还晴朗的天空如今已被乌云笼罩,黯淡无光。 一夜未眠的平阳公主便在赶路的马车内歇息浅睡了一会儿。 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惊雷,将平阳公主吓醒。 公主,看这天气恐要下大雨。一名身穿便服的护卫将领提醒道,是否先避雨? 第95章 平阳公主掀开车帘,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下雨了。 楚国的夏日气候无常,如今正是多雨的季节。将领说道。 附近可有传舍。平阳公主问道。 咱们刚从传舍出来半日,离下一个传舍还有数十里之远。将领回道。 这条路线平阳公主已走过好几回,因此十分熟悉,这附近应当有旅舍,先暂停赶路,找个地方歇脚。 喏。 穿过一片胡泽,来到山脚,刚刚进入竹林时,天空中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水打在葱郁的竹叶上,狂风吹动着整片竹林。 公主。抵达旅舍后,将领下马来到车架前撑开一把伞。 平阳公主从马车内走出,狂风吹斜的雨最终还是打湿了她的裙摆。 旅舍并不大,护卫的士卒们只能在屋檐下或是马厩内避雨。 平阳公主等人入店时,恰好碰见打鱼回来的店家,哟,来了好一些贵客。 店家与伙计抬着一筐鱼,笑呵呵的说道:看来这些鱼是知道有客要来。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店内的环境,虽然有些老旧,但收拾的还算干净齐整。 将领掏出一贯铜钱塞到店家怀中,要一间房,烧一些热水。 好,马上。店家接了钱,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趁着平阳公主沐浴更衣之时,店家将煮好的一锅鱼汤分碗盛好,分发给了每一位将士,这可是云梦湖中的鱼,味道极鲜,请诸位尝尝。 将军。店家亲自为将领呈上一碗,这汤鲜美的很。 我们这么多人,我只给了一贯钱。将领犹豫的没有伸手去接。 只是鱼汤而已,你们都是大楚的将士,前线刚刚打了胜仗,小的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盼着过安稳日子,如今总算是战停,这都离不开诸位将军的功劳。店家解释说道。 店家的话,让将领有些羞愧,他们作为中央禁军,护卫的是皇城安危,因此并没有参与这才边境的战争,显然这些百姓并不明白这些。 将领有些犹豫,店家便道:鱼已经煮了,诸位将军都淋了雨,喝些汤暖暖身子。 罢了,先给他们吧。将领挥手道,他将鱼汤让给了麾下,自己则继续把守着平阳公主的房门。 由于旅店坐落在山间,平阳公主的屋后便是长满了青苔的崖壁,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如瀑布般倾泻的暴雨。 就在平阳公主宽衣沐浴,想要短暂放松一下时,一阵狂风袭来,将她屋后的窗子吹开,便也是在这时,她在崖壁上看到了一些痕迹,似乎是有人曾爬上去过。 这种长满青苔的湿滑崖壁,理应不会有人去攀爬才对,平阳公主当即抬手拿起衣物,随后从浴中起身裹上衣物,连鞋都顾不上穿,便要匆匆离开。 砰! 公主!恰逢将领破门而入,舍内有埋伏。 让平阳公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作为楚国最受宠的嫡出公主,竟然会有人对自己心怀不轨。 当平阳出来时,却发现旅舍中的各个方桌上都趴满了口吐白沫的禁军士卒。 而桌上则放着半锅鱼汤,平阳公主挑眉,鱼汤有毒。 就在他们想要逃离时,整个旅舍都被一群穿着短褐,面露凶狠的杀手围住。 想往哪儿跑? 二哥,这个就是平阳公主了吧,长得好像还不错。 她可是薛妃所生,薛妃知道吗,当年一舞,迷倒了天下多少男人,多少人赶在天子祭祀时入京,就只为了看她一眼。 几个刺客开始色眯眯的打量起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有烙印,且一个个面目憎恶,并不像是贵族家豢养的死士,而像是一群亡命之徒。 对权力的无知,又或者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着楚国最受宠的嫡出公主也敢如此大胆。 反正是要死,死之前不如让哥儿几个快活一下。 如此年轻,如此美貌,不比勾栏里那些贱人要好千百倍。 听着刺客们的污言秽语,平阳公主心中一阵恶心,眼里也充满了怒火。 不要大意,上头下了命令,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就在刺客挥手靠近的瞬间,平阳公主冷下了脸色,还不快起来,要睡到何时! 只见趴倒的禁军当中,有一半人马从地上以及桌上爬了起来。 而庭院里躺着的也在瞬间睁开眼,掏出了藏在身下的刀,将身侧就近没有防备的亡徒一一斩杀。 上百名禁军护卫里,混着平阳公主的死士,他们并没有真的喝下鱼汤。 果然与上面说的一样,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亡徒的头领并没有因此惊慌,他在解决身侧一个突然挥刀刺向他的死士后,眼神迷离的朝平阳公主戏谑道:这样的女人,才有趣。 你们是李隆派来的?平阳公主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梦中他记得最深的便是南阳王,于是她看着刺客的头目冷冷问道。 太过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是危险的。刺客头目道。 他竟有这个胆子吗。平阳公主挑眉。 有没有这个胆子,去见了阎王,阎王会告诉你的。刺客头目抬起手,杀! 保护公主。数十死士将平阳公主护住。 将领带着自己麾下仅剩的十几个禁军挡在了最前面,后面有条山路,掩护公主离开。 后面不能走,往左侧。想起后山也有埋伏的平阳公主开口提醒道。 想跑?刺客头领皱眉。 拦住他们。一群刺客提刀上前,将领拔出佩剑吼道。 一众死士便带着平阳公主杀出一条血路,从马厩翻出。 庭院里的刺客则被禁军拖住,眼见平阳公主要逃,刺客头领十分恼怒,杀。随后吹响了口哨。 原来这片林间埋伏的,不止一批人马,想要杀平阳公主的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取其性命。 避开后山,进入竹林,却不曾想到林间深处也埋伏着众多人。 我那愚蠢的弟弟想要独自脱下这份功劳。一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骑着马缓慢靠近。 你们并不是官府的人,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一个死士用刀指着马背上的男人问道? 后果?男人瞪着眸子,任由雨水滴落也不曾眨眼,你在跟死人说后果? 从男人的话中,以及他们脸上的烙印,平阳公主便推测出了,这些人都是没有户籍的亡徒,如今聚集在一起,专做杀人越货之事,你身后的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可以双倍给你。平阳公主道。 做交易,就要讲诚信。男人回道,乖乖束手就擒吧,还可以死得痛快点,我手底下这些弟兄,可是很多年没有开过荤了。 ※ ※ ※ ※ ※ --- 云梦·官道 驾!萧怀玉迎着大雨雨疾驰在官道上,随着雨越下越大,道路越发变得泥泞与湿滑。 好在青骢已经习惯了这条路,一直稳健的奔跑着。 暴雨倾泻,河水也开始暴涨,道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萧怀玉路过传舍,却没有停留,狂风呼啸而过,否大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场景,在她梦中出现过,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当中,随着记忆越来越清晰,她心中的紧张便更甚,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留。 就在穿过一片胡泽之后,往南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分叉。 萧怀玉拉住缰绳,她看着眼前的路陷入了犹豫与慌张。 她并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她不敢耽搁,可是更害怕一旦走错便会延误更多的时间。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坐下的青骢却不顾她的拉扯往其中一条路奔去。 萧怀玉本想要阻止,旋即便想起了青骢原本是平阳公主的坐骑,应当跟随平阳公主去过桂阳。 青骢,一定要找到你的主人。萧怀玉俯身纵马,对着青骢说道。 坐骑替萧怀玉选的路,恰好是竹林的方向。 此时的竹林里正在发生一场血战,这些蹲过死囚牢的亡命之徒,与平阳公主的死士交起手来没有丝毫手软与畏惧,鲜血洒满了整片竹林。 亡徒用力挥砍,护卫急忙拉住平阳公主后退,只见她们身侧的一颗竹子被瞬间砍倒。 而那护卫也因分神而被刺破了胸膛,浑身湿透且沾满了血迹的平阳公主赤脚踩在血泊中,随后被脚下的尸体拌倒,而她身侧的护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第96章 而与死士交手的亡徒,其损伤要更大,原先有上百人,如今已死伤过半,但人数上的优势,还是使得他们占据了上风。 很快平阳公主带来的死士便只剩了不到十人,他们将平阳公主围住,并将她扶起,其中一名死士给了平阳公主一把刀,公主。 男人骑着马靠近,看着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平阳公主,单薄的衣裳紧紧贴合着曼妙的身躯,肌肤若隐若现,竟生出了一丝歹意,全部杀了,女人,留活口。 上。 有了男人这一道命令,手底下的小卒便不敢再伤着平阳公主。 由于以少对多,一个护卫要与几个亡徒缠斗,于是便难以顾上与周全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一阵挥舞,由于男人的命令,亡徒们不敢对其下死手。 就这样一连砍伤了好几人,然而男人却毫不在意,并玩味的观看了起来,好烈的女子。 头儿,旅舍的人解决完禁军追出来了。有探子匆匆上前提醒道。 男人听后,瞬间冷下了脸,再没有了观赏的心思,他纵身一跃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侧,并将她手中的刀击落。 用另外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护卫们想要搭救,却被亡徒们拦住。 男人半眯着眼睛,将手中的刀丢下,想要去撕扯平阳公主身上的衣物。 竹林一侧传来了被雨水掩盖的马蹄声,就在男人伸手即将触碰之时。 一支利箭,破开风雨,从林中一侧向他突然袭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她们做了同一个梦,但是萧的要更为清晰,并不会同时想起。 平阳在厌男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平阳之后会追妻火葬场的哈哈哈~ 第76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四) 男人只得躲闪,但还是被射中了肩膀,手中一阵剧痛,平阳公主也因此被放了下来,趁机跑开。 当萧怀玉看到打斗的场景,以及正好扫视到即将被欺凌的平阳公主时,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愤怒化作了她手中持枪的力量,在射出一箭后,便拉紧缰绳冲入了人群之中。 几个亡徒将她拦下,然而她愤怒又迫切眼里只有平阳公主的安危,她握紧手中的枪,将试图阻拦她的人一一斩杀。 突然闯入的人,引起了所有亡徒的注意,男人拔出肩膀上的箭,却发现前来营救平阳公主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且穿着甲胄,官府的人? 杀了她!男人看着逃走的平阳公主,当即更改了命令,不再拖延。 几个死士们挣脱亡徒来到平阳公主身侧,随后拼命护着平阳公主向萧怀玉奔去。 就在平阳公主奔跑的时候,几个亡徒提刀将她拦下,其中一人抬起了手中的刀,欲就此将她斩杀而获取赏金,翻身的机会到了。 只要杀了平阳公主,这些逃亡在外的人便能获得一笔巨大的财富,并改写亡徒的命运。 萧怀玉在马背上挥舞着沉重的马槊,亡徒们手中的短兵根本无法靠近。 迎敌时,萧怀玉眼中的余光一直在平阳公主身上,利刃已经悬在了头顶,此时弯弓搭箭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她只得将手中的马槊倒握,用力向那名提刀的亡徒掷去。 长枪从亡徒的背后穿入,直接贯穿了身体,整具尸体也被定住了。 平阳公主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竟被吓了一跳,因为马槊锋利的部分,恰好就扎进了离她不到半步的土地上。 紧接着萧怀玉纵身一跃,俯身向平阳公主伸出了手,这一次平阳公主再没有抗拒,也没有半分犹豫,她伸出手,而后便被强有力的手一把拽上了马背,萧怀玉顺势拔出了尸体上插着的马槊。 驾! 平阳公主侧坐在马背上,靠在了萧怀玉的怀中,她看着萧怀玉紧张御敌的模样,心中生出许多疑惑的同时,也想起了当初她曾问过的话。 临沂公主遇险时,萧怀玉能够舍命相救,那么自己遇到危险时,萧怀玉又能否如此。 她清楚的记得萧怀玉的回答,在萧怀玉眼里以及心中,这只是责任。 而现在,萧怀玉已经卸去护卫之责,即将前往边境,所以这已并非是责任了,那么促使她来的,又是什么原因。 马背上的颠簸,以及萧怀玉肢体上强劲的动作很快就将平阳公主拉回了现实。 二人同乘一马,因此就成了所有亡徒的围攻目标。 被破坏了好事的男人恼羞成怒,眼下害怕出纰漏的他也不敢再有其他歪念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头目重新下令,亡徒们便也不再对平阳公主畏手畏脚。 杀了这个女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数十人将他们围了起来,这些脱离了户籍逃亡在外的狂徒,为了争夺这笔丰厚的赏金与酬劳,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幕后之人给出的酬劳,乃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这些从牢狱里出逃,背负着命案的亡徒,便想拿着这笔钱逃往齐燕安定下来,不再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公主,抓紧我。萧怀玉向怀中的平阳公主说道。 颠簸与摇晃,让平阳公主紧紧抱住了萧怀玉的腰身。 然而亡徒的人数实在太多,且同样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前仆后继,不畏死亡。 取平阳公主人头者,再赏百金。 对于刚过饥荒,积贫的楚国而言,百金无疑是个天数。 亡徒们无法近身,于是便合力用砍倒的竹子将马腿拌倒。 由于青骢从上午至现在黄昏,奔袭了整整一天未曾休息,很快便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萧怀玉与平阳公主都失了重心,身子往下坠落,她当即松开将绳,紧紧的将平阳公主搂在怀中坠下。 二人同时坠马,然而平阳公主却并没有受伤,反观萧怀玉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刀伤,要不是有甲胄护身,恐怕伤势会更重。 亡徒们趁二人坠马,于是纷纷上前想要争抢头功。 萧怀玉握住手中的槊抵挡住了奋力砍下来的一击,就在她防御时,其他人看到了空隙,于是将刀挥向了平阳公主。 萧怀玉用挡开几人的攻势,随后翻身用后背替平阳公主挡住了这一刀。 由于身上有甲胄,普通的刀并没有伤到萧怀玉,但人数上的优势,无论萧怀玉如何强劲,加上还要保护平阳公主,便无法抵御多人同时进攻。 一把锋利的短刀趁机刺入,萧怀玉反应迅速的拉着平阳公主躲开,并将她拉到了身后,没有甲胄保护的腿便被刺了一刀,鲜血瞬间流出。 她忍住疼痛用槊刺入了他的喉咙,并拼尽全力往后推去,将三五个亡徒同时击退。 这一举动让平阳公主十分的惊讶,这样的场景,几乎与她的梦境一模一样,她在梦中遇险时,也曾有一名武将舍命相救,并如此爱护她。 自母族被灭,她被抱养于中宫膝下,她所受到的呵护,皆只是权力与金钱所带来的,深处在高墙之内的所有人,皆有着深不可测的心思,就连呵护她的养母,中宫皇后都是如此。 像这般被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她从来都未曾有过。 萧怀玉并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她注视着周围,随后捡起地上的刀,忍着疼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很快便又被围了起来。 至此,她已凭一己之力杀了二十余人,且都是一击毙命。 就连中箭的男人都有些惊讶,这人什么来头。 看他身上的甲胄,好像是个军官。手底下的人分析道。 不管是什么人,今日这到手的肥羊,绝不可丢。男人半眯着眼睛道,并再次加重了赏金,五百金,我要这二人的头颅。 在重金之下,原先还有些畏惧的亡徒们开始疯狂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依旧在柔弱的平阳公主身上,然而萧怀玉的拼死保护却让他们十分头疼。 于是便有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分开合作。 我们合力将她们分开,再由你们几个牵制住他,我带人先取了这个女人的头颅,赏金大家平分。 好。 于是众人前后围攻,萧怀玉拉着人抵御的同时,忽然有一人腾空跃起,提刀砍下,迫使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推开,并用刀抵御住了这一刀。 只见片刻功夫,萧怀玉手中的刀就已经沾满了鲜血,两个亡徒的脖颈被划破,不甘心的倒在了尸堆中。 平阳公主手中紧紧握着刚刚萧怀玉捡给她的刀,然而根本不会用刀的她,面对亡徒的进攻,只能不断躲闪。 解决了身侧的麻烦后,萧怀玉迅速回到平阳公主身边。 一只悬在平阳公主头顶的手被瞬间斩断,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拉进怀中,断臂连同手中握的剑掉落在了血泊中,而失去胳膊的亡徒因为剧痛而疯狂呼叫。 第97章 男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终于发怒了,他拔出一把插在尸体上的刀,一步两步提刀靠近,随后步伐越来越快。 趁着萧怀玉防备其他人时,男人双手握刀向平阳公主砍去。 萧怀玉提刀格挡,手中的刀却被震开了,男人的力气远超常人。 见萧怀玉的刀掉落,男人便将目标对准了他再次斩下一击。 萧怀玉没有了兵器,于是只能近身肉搏,并用双手死死握住了男人的刀。 手掌被刀刃锋利的一面划破,男人无法抽刀,于是向其他人大吼,还不快动手! 几个亡徒便向平阳公主挥出了刀,萧怀玉想要松开手中的刀营救,然而男人却先她一步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打斗到现在,亡徒们已经开始力竭,平阳公主躲开了几刀,但是胳膊还是被划伤了一道口子。 单薄的衣裳被划破,白皙的肌肤上露出了显眼的伤口,见平阳公主受伤,萧怀玉的心中越发的紧张,这份紧张来自于她的内心深处,她的在意。 那名失去胳膊的亡徒心怀怨恨的掏出了一把匕首,趁萧怀玉与男人缠斗时,愤怒的向平阳公主刺去,我杀了你! 就在这危险时刻,与男人僵持的萧怀玉松开了一只手,并用自己的手掌硬生生为平阳公主抗下了这一击,短小但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萧怀玉的掌心,手中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了平阳公主的脸上。 平阳公主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被刺穿的手掌,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愤怒,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向那断臂亡徒刺去。 然而这一刀并没有伤到要害,亡徒欲反击杀了平阳公主,萧怀玉便用手掌死死包裹住了他握匕首的手,一股强劲的爆发力传至胳膊,她不顾手掌中的疼痛,将亡徒剩下的一只胳膊徒手扭断。 在剧痛与失血之下,亡徒最终倒下了,然而直到临死,他那不甘的目光都还在平阳公主身上,就差一点了。 紧接着,萧怀玉似乎忘记了腿上的伤,她抬起脚一脚将男人踢开。 萧怀玉。平阳公主扶住差点栽倒的萧怀玉,她看着萧怀玉手中的伤,整个身心都颤抖了起来。 数十名亡徒因为萧怀玉死伤过半,最后的几个死士也只剩下三人。 由于亡徒们的重心全都转到了萧怀玉身上,三人很快就脱身来到了二人身侧。 萧怀玉!萧怀玉的疯狂,让亡徒们开始畏惧,从而产生了退缩之意,听到名字后更是震惊,他是萧怀玉,洪城那个武将。 大家不要怕,再怎么样,他也只是个凡人,况且他已经力竭。亡徒中有人说道,五百金,可以买多少土地和女人了。 见亡徒们没有撤退之意,萧怀玉拔出了手掌中本不应该拔出的匕首,准备继续作战。 平阳公主用刀划断了自己身上的一块绸缎,紧紧缠住了她的伤口。 为什么要用手去挡?平阳公主不理解,一个毫无关系,甚至是要被自己利用的人,竟能为她做到如此田地。 一只手而已。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三名身负重伤的死士杀到二人身侧,请将军带公主走,我们来掩护。其中一人道。 萧怀玉没有犹豫,她拽着平阳公主杀出一条血路,就在二人脱身之后,从地上爬起的男人,拿着一把带血的刀挡在了她们身前。 第77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五) 公主,小心。男人与萧怀玉交手,却在瞬间将目标转变为平阳公主。 随着男人手起刀落,萧怀玉背后的甲胄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伤痕,就这样印在了她的背后。 平阳公主看着身前再次为她挡刀的武将,心中生出了一丝紧张,就连双眼也不知为何红润了起来。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的眼神,那种熟悉的眼神,旋即便将怒火转向了男人。 她握紧手中的刀,愤怒让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仅在她中刀后的片刻,她便已转身来到了男人身侧。 一瞬间,手中的刀从男人脖颈间极速划过,紧接着萧怀玉便将刀插在地上,以半跪的姿势撑着自己疲惫的身躯。 而男人瞪着双眼向平阳公主伸出了手,旋即倒在了血泊中。 萧怀玉。平阳公主着急的跑到萧怀玉的身侧。 快,在那边!竹林里再次传来了声音。 萧怀玉拔出刀一把拽过平阳公主,走。 旅舍的亡徒杀了阻拦的将领与禁军赶到竹林时,只剩下满地的尸体,随后在竹林深处还发现了男人的尸体。 头目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搂起了男人的尸体,阿兄! 男人喉间有一道刀伤,乃是血尽而亡,地上还有许多打斗的血迹,头目眼里充满了仇恨,追! 于是便带着人马顺着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留下的血迹一路追赶。 由于萧怀玉的腿受了伤,无法奔跑,不熟悉此地的二人很快就被之后追来的亡徒逼到了崖边。 因为雨水,使得河流暴涨,崖下恰好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面上正飘着大雾。 萧怀玉的身上还在滴着血,手上,背上,腿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平阳公主发现是旅舍的那伙人,她看着萧怀玉身上的伤,对于男人,她从来都是厌恶的,然而对于萧怀玉,她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所谓的情,也从不相信任何人,然而眼前人奋不顾身的做法,却改变了她的态度,把我交出去吧,他们要的,只是我。 说罢,平阳公主便想向前,然而手却被萧怀玉死死的拉住。 平阳公主不理解,并红着眼睛看向萧怀玉,我与你,素昧平生。 河水中的雾气飘到了岸上,在大雨之中,萧怀玉看着平阳的脸庞,似乎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叠在了一起。 我从来都不信天,也不信任何神灵,但是我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我被指引来到此地,这或许是上天注定的,我想保护公主,这一次,不是因为责任。萧怀玉与平阳公主对视着回道,而是我的心,指引我来到此处。 平阳公主愣住了,她听着萧怀玉的话,心中五味杂陈,自从母族被害,她的心便被自己封锁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坚毅。 萧怀玉就像冬日里的一把火,正在逐渐融化早已冻僵的她。 说罢,萧怀玉便将平阳公主拉到了身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由于兄长的死,追赶上来的头目再不敢轻敌与大意,杀了他们,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亡徒们同时上前,萧怀玉护着平阳公主再次与他们厮杀了起来。 由于一天的奔波,加上已经交手过一批人马,此时的萧怀玉不但身体负伤,力气也将消耗殆尽。 十几个亡徒将二人围住,男人的弟弟为了报仇也亲自上阵,并将萧怀玉逼退到了一边,迫使与平阳公主分开。 他又吩咐手下其余亡徒杀了平阳公主,萧怀玉想去搭救,却被他阻拦下。 砰! 哪里走。 上。 平阳公主紧握着手中的利刃,被亡徒追赶之时,因为大雾而坠入了湍急的河水中,落水的一瞬间,整个大脑只剩一片空白,河水将她淹没,口鼻被水堵塞得无法呼吸,身体的本能让她在水中拼命挣扎,然而越挣扎呛入的水便越多。 已身负重伤的萧怀玉自幼生长在云梦这片土地中她,她深知知不会水之人落入水中的危险,也知道溺水时的可怕,她发疯似的以伤换杀,并将男人弟弟的腿砍了下来,失去了一条腿的头目痛苦的趴在地上呻吟。 萧怀玉想要跳入河水中施救,然而却被追上来的其他刺客所阻拦。 平阳公主不会水,拦住他。头目看着水中挣扎着即将沉底的平阳公主,痛苦的朝手下喊叫道。 都给我滚开!她将阻拦的刺客一一逼退,然而人实在太多。 绝不能让他救下平阳公主。头目一声令下,一众刺客再围上前,与众人周旋之下,萧怀玉的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 随后几名刺客趁其防御时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并用刀狠狠扎入。 萧怀玉拼尽浑身力气将其甩开,并抵挡住了致命的一刀,随后挥刀将刺客一一斩杀。 此时河水中的挣扎渐渐平息,失去意识的平阳公主正在慢慢往下沉。 萧怀玉看着河面,身体上的疼痛化作了心中的怒火,她突然生出一丝害怕,她焦急着,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她怒吼一声,都给我死! 她握住一把向她砍来的刀,刀刃再度划破了她本已受伤的手掌,她紧握着,使得持刀的刺客想动却无法抽动,随后便用力往后一推,刀柄滑脱,扎进了刺客的眼睛里。 第98章 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紧张而急切心中始终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给了她百倍的力量。 这种惊人的爆发力,让周围三五个刺客瞬间毙命,被斩断的肢体四处横飞。 疯了,疯了! 这样的场面成功吓住了后面的刺客,他们颤抖着,恐惧着,再没有人敢上前。 在杀出一条血路后,萧怀玉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水中。 追啊。刺客头目看着他跳入水中,朝手下怒吼道。 这水这么急,如何追得。刺客们害怕道。 头目怒了,他趴在地上怒斥,你们想死吗? 几个刺客看着失去了一条腿的二头领,老大都死了。 他们并不想死,于是便将屠刀伸向了平日里残暴的头目,他们看着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河面,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活不成了。于是放弃了追赶。 然而在胡泽中长大的萧怀玉,在跳下去的瞬间便解开了身上负重的甲胄。 在打斗的过程中,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河水,她借助水流向平阳公主沉没的下游游去,并深吸了一口气憋住。 逐渐失去意识的平阳公主正在慢慢往下坠,身体的本能让她双手向上,似在求救,萧怀玉游到她的身侧,由于河水的浮力,她很轻松就将人拉住了,随后便靠拢覆上双唇,将口中含着的一口气度入平阳公主嘴中。 伤口流出的血与河水交融在一起,周围变得浑浊不堪。 双唇接触的瞬间,萧怀玉心中的急切忽然散开,紧接着涌入脑海中的,是梦中的记忆,只是这一次不同,因为她清晰想起了所有人,所有面孔,包括眼前这位,她曾经深爱过的妻。 【辅国将军萧宝山平齐有功,升任骠骑将军,晋爵临武县侯,赐将军府邸一座。 萧卿此次夺东齐十郡,灭齐指日可待,如此功勋,理当厚赏,凡天下之物,只要朕能拿得出手,卿可尽求之,朕,无有不应。龙颜大悦的楚皇慷慨说道。 臣萧宝山厚颜,不要功勋爵禄,只愿向陛下求一个人。萧怀玉拱手回道。 哦?楚皇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旋即又装作不知晓的模样,卿想要何人? 萧怀玉从席间起身来到大殿中央,旋即跪道:臣骠骑将军萧宝山,请愿求娶平阳公主为妻。 哈哈哈。楚皇大笑了起来,因为此举正中他心意,即便萧怀玉不提,他也会主动为之赐婚,将平阳公主下嫁于萧怀玉,卿之大才,乃楚国肱骨,卿欲尚公主,这门婚事,朕允了,朕会亲自为卿赐婚。 陛下,公主萧怀玉犹豫的看着楚皇,似乎是想要询问平阳公主的意思。 平阳。皇楚皇便又看向女儿,汝,意下如何? 平阳公主旋即起身,骠骑将军曾对平阳有救命之恩,平阳愿嫁萧将军为妻。 大婚之日 将军府·婚房 萧宝山这个名字,是你弟弟的名字吧,难怪这么难听。平阳公主穿着一袭嫁衣端坐在榻上。 但是这个名字能让末将进入军营。萧怀玉回道。 你现在的成就,是靠你自己所得,然而却是他人的名字,平阳公主道,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才是独一无二的。 末将是一个粗人,不懂这些。萧怀玉回道。 那么吾替你取一个如何?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听后,撩起直裾下摆,单膝跪下,请公主赐名。 平阳公主随后起身取下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交到了驸马手中,齐国一战,死伤数十万,世人唤你人屠,你身上的杀孽太重了,怀玉二字,有谓怀抱仁德之意,老子曾说过,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从今往后,你就叫怀玉吧,萧怀玉,希望这个名字,能够庇佑你一生。 萧怀玉小心翼翼的将玉收起,萧怀玉,叩谢公主。 几年后,西楚攻破建康,东齐灭亡。 圣旨:骠骑将军灭齐有功,特封为大将军,晋桂阳郡王。 大将军从齐国回来,没有将临沂公主带回来么?将军府内,平阳公主问道凯旋的府主人。 临沂公主已经殉国。萧怀玉回道。 那么大将军的脸上怎么多了一道伤疤呢?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并转移话题道:东齐已灭,末将不日将前往北境驻守。 公主。 公主。 呼喊之声充斥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怀玉甘愿为公主,奉献一切,乃至性命。 牢狱 太康十九年,桂阳王密谋造反,引罪入狱。 作为妻子,平阳公主最后来到狱中探视。 罪臣萧怀玉在此提前恭贺,大楚皇帝陛下。 好,吾会如你所愿的。 平阳公主前脚刚刚离开,天子派遣的宦官后脚便来到了狱中。 萧怀玉颤抖着双手接过鸩酒,但并没有当即喝下,我想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意思? 自然是陛下与平阳公主之意。宦官回道,是平阳公主向陛下揭发了你。 萧怀玉抬起头,忽然颤笑了起来,好。】 吸入了一口气的平阳公主,大脑开始苏醒,舌间触碰到的柔软让她睁开双眼,见是萧怀玉,以及她们之间唇齿相依的亲密,便下意识的用力推开。 然而记起这一切的萧怀玉却搂得更加紧了,也吻得更加深了,并从度气变成了对平阳公主的索取。 这种索取像是在发泄,她心中所有的苦与恨,全部融进了这一刻。 她看着眼前的妻子,在浑浊的河水下,她的双眸早已湿红,久别重逢,当她想起一切时,爱与恨便交织在了一起。 柔软的双舌在河水中纠缠,萧怀玉紧紧搂着平阳公主柔软的腰身,使她无法挣脱。 死亡前的回忆,与那种痛苦与不甘,通通化作了怨恨,她这才明白,第一次与平阳公主相见时,心中为何会如此抗拒。 眼前的人突然变得粗鲁,就像发疯的野兽,这再度引起了平阳公主的反感,乃至厌恶。 她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有这种程度的接触与亲密举动,即便是她对萧怀玉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也难以一时间接受全部,于是她更加用力推搡着。 就在她触碰到萧怀玉的胸口时,身体却突然像触电一般。 她瞪着无比震惊的双眼,混合了鲜血的河水,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随着河水再次入口,原本推搡的平阳公主在慌张之下,竟然主动抱住了萧怀玉,这一次,她似乎不再抗拒,心中的反感也逐渐消散。 萧怀玉睁开眼,并从痴缠中脱离,她也已是累及,加上鲜血的流失,已让她耗尽了气力。 然而不会闭气的平阳公主在脱离萧怀玉后,瞬间又被河水淹没。 她看着挣扎的平阳公主,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可以,她多想就这样带着她一同死去,可她看着平阳公主难受的模样,心中的念头又被心疼瞬间压下。 她尝遍了因情爱所带来的一切苦恨,被爱恨痴嗔缠身,至死都无法脱离的痛苦。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无法舍弃,最终,萧怀玉还是做出了选择,她搂住了平阳公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顺着水流游向了岸边。 第78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六) 游上岸后,萧怀玉虚弱的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含着极深的爱意,但同时也充满了怨恨,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她带着恨陷入了昏迷。 上岸后的平阳公主终于能够喘气,她睁开双眼,旋即便看到了还有半个身子泡在河水中的萧怀玉,于是在咳出呛住的水后爬到了她的身侧。 萧怀玉,萧怀玉。平阳公主想要伸出手去推搡,可看着她满身的伤,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雨水也小了一些,平阳公主深知那些人没有得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不敢在岸边久留,她从泥潭中爬起,并将萧怀玉拖上了河岸。 萧怀玉浑身湿透,血迹顺着岸边的泥沙流了一地,但很快就被雨水冲走。 平阳公主拖行了一会儿,由于身体实在太沉重,刚到岸上她便没了力气趴倒在地。 赤裸的玉足被河滩中的砂石磨破,今日的刺杀全都是冲她而来,整整几个时辰,她的胳膊上只有一道较浅的刀伤,如今已经止住了血,而那些致命的伤,几乎都被地上这个人用身体替她抵挡了下来。 第99章 原本平阳公主只是不理解,天下怎会有这般憨厚又愚蠢之人,然而当她在水中推搡时,她才震惊的发现藏在萧怀玉身上的秘密。 她原以为萧怀玉只是单纯,包括说出那些话,也只是因为乡野村夫,什么都不懂罢了,却从未曾疑心过这一点。 叮当~ 此时的萧怀玉已经奄奄一息,无论她如何呼喊,都不见有回应,正当平阳公主焦急时,忽然一道铃铛声从岸边传来。 平阳公主猛的抬头,发现了一个盘坐在毛驴上手持油纸伞的坤道,她的身侧还牵着一匹毛色青白相杂的骏马,这正是她原来的坐骑,青骢。 而那道人也似乎正在向她走来,坤道走到岸边跳下毛驴,撑着伞来到二人身侧。 你是何人?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平阳公主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并对坤道起了警惕之心。 坤道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开口提醒道:若你再拦着,她可就真的要死了。 平阳公主愣住,你认识她? 不,我认识你们。坤道看着平阳公主回道。 我们?平阳公主更加疑惑,可我不认识你。 坤道撑着伞站定不动,即便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平阳公主也不敢再犹豫片刻,因为眼下她别无他法。 坤道旋即从行囊里拿出了一瓶药,先是送进了萧怀玉的嘴中,随后又拿了些止血的伤药,先行将伤势重的地方止住血流。 把她抬上马。坤道随后起身,对着平阳公主吩咐道。 然而她仅仅只是吩咐,并没有出手搭救便坐上了自己的毛驴,前路山中有个城隍庙。 平阳公主见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便只得独自将萧怀玉抱起,但由于身体实在太沉,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之扶上马背。 来到城隍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坤道将破败的门窗拆卸下来,生了一把火。 并将随手采摘来的几片芭蕉叶铺垫在地上,把她扶过来。 平阳公主没有吭声,只是照做,坤道看着卸去了傲气的平阳公主,随后拿出了一个小罐子,这是治外伤的药,涂抹在伤口上,半个月便能痊愈,不会留下伤痕。 平阳公主看着坤道递来的药,你先救她吧,我的伤不要紧。 坤道随后便将药塞到了她的手中,并提醒道:你们同时遇险,她身上的伤,可都是致命的伤。随后她便褪去了萧怀玉身上的所有衣物。 她是为了我才受的重伤。平阳公主如实说道,我不会武。 上衣被褪去时,平阳公主再次确认了她的身份,同时也为眼前这满身的伤疤所惊。 坤道从萧怀玉的衣物中发现了一块古朴的玉,随后递给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看着刻有怀玉二字的玉陷入了呆滞。 坤道的眼里并没有震惊,她先是处理了最严重的手掌,一边治理,一边提醒旁侧的平阳公主,半年之内左手掌不可用重力。 你究竟是什么人?平阳公主问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坤道继续含糊其辞,似乎不想回答平阳公主。 处理完两个手掌上的伤之后,随后又转向胳膊与腿上的伤。 腿上有一道扎伤,而这道伤口的旁边还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疤痕,这个伤 是箭伤。坤道说道,拔出来后没有药物医治,伤口若无法愈合,会有感染的风险,所以她是用烧红的铁将之烫熟粘连,强行愈合。 平阳公主光是听着,都觉得这是锥心刺骨之痛。 坤道的手法娴熟,医术也十分高明,平阳公主看着她替萧怀玉治伤的模样,竟推测不出来年龄。 她背上还有一道伤,请帮我把她翻过来。坤道翻找着药品说道。 平阳公主来到萧怀玉身侧跪坐着,看着那些已经被包扎的新伤,她不敢太用力。 好在背上有甲胄保护,所以伤口并不深,但是十分长,几乎划过了整个后背。 她会死吗?平阳公主看着正在处理伤口的坤道,因为此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夜,却未曾见萧怀玉有任何反应。 你希望她死吗?坤道回过头,像是质问一样。 平阳公主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以及萧怀玉的身份,这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疼爱妹妹,并有着超出兄妹之间的情感。 她不能死。平阳公主坚定的回道。 她不会死。坤道又继续替萧怀玉清理伤口,只要你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什么?平阳公主不理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将来你会明白的。坤道又道。 等全部处理完伤势,已经是深夜了,坤道并没有留下来,而是给了平阳公主许多伤药,并将青骢留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平阳公主见坤道收拾行囊就要离开。 我本是一山野道人,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坤道回道。 她还没有醒。平阳公主又担忧道。 她不会有事的。坤道回道。 这里没有一个人影,你为什么会出现,难道是为了等她?平阳公主看着坤道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还是说你一直在暗处。 坤道将行囊系在小毛驴身上,你如此聪慧,不妨继续猜猜。 我不认识你,但她应该认识你。平阳公主说道。 可以这么说。坤道最后看了一眼萧怀玉,眼里有些许的无奈,随后便坐上了毛驴。 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开,坤道骑着毛驴离开了城隍庙,她抬头看着漫天黑夜,从无尽的长河中看到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繁星。 平阳公主回到火堆前,看着重伤昏迷不醒的萧怀玉,心中思绪万千。 她将坤道留下的袍子盖到了萧怀玉的身上,旋即拿出了那块玉,梦境与现实似乎重叠了,可是她依旧不明白萧怀玉为什么要舍生忘死的救自己,难道你是为了这块玉才追出来的吗? 平阳公主静坐在萧怀玉的身侧不再去想梦境之事,眼下她更好奇的是,躺在她身侧为她负伤的武将,竟是个女子。 萧怀玉隐瞒女子身份参军,并获得显耀的功勋,这让平阳公主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我原以为像高都那样的女子,是世间仅有的,却不曾想楚国也有这样的奇女子,且就在我的身侧。 不过你所创造的成就,要比高都更为耀眼,她姓慕容,是燕国的公主,有着皇族的身份,而你不一样,你所有的一切,靠的都是双手,假以时日,若你能接替陈文泰,成为名震天下的将军,四海凝一,再公布身份,又会如何惊艳天下。在四下无人的城隍庙里,平阳公主的眼里竟然生出了想要利用萧怀玉这一层身份的想法,来为自己的野心做盘算。 但最初她只是想利用萧怀玉替她卖命,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平阳公主的心中便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或许她觉得,同是女子,就不需要处处提防,扶持起来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在这个尊儒的时代,没有男子会愿意扶持女子上位。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萧怀玉从伤口的疼痛中苏醒。 身下的芭蕉叶早已压的干瘪,她的旁侧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救下的平阳公主,她记忆中曾深爱过的妻。 在萧怀玉陷入沉睡的这一夜中,她想起了前世种种,如今醒来,再面对平阳公主时,她的心中只剩下苦涩与悔恨。 她曾经甘愿付出一切,换来的却只有背叛与一杯鸩酒。 萧怀玉忍着伤痛伸出了手,她的眼眶早已湿润,爱与恨同时交织在一起,让她痛苦不堪。 就在她即将触碰时,平阳公主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醒了过来。 你醒了。平阳公主揉了揉双眼,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便将坤道留给她们的干粮拿了出来,并解释道,昨夜突然出现一名女冠,说是你的相识。 萧怀玉看着自己身体上被包扎的伤口,与前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于是她便知道了是谁,也终于想起了昨天在官道上,自己为何会惊讶坤道的样貌,以及坤道为何最后会留下那句话。 平阳公主拿出胡饼,但似乎有些僵硬,她看着已经熄灭的火,想要重新生起,于是找来了一些枯枝。 然而当她将柴添进去时,却怎么都无法复燃,萧怀玉躺在地上,看着笨手笨脚的平阳公主,于是强撑着自己起身。 平阳公主想要说什么,但看着手忙脚乱的自己便又止住了嘴。 第100章 萧怀玉将还没有熄灭的碳火聚拢在一些,随后丢了一些比较细的干柴,从中间挖开一个通风口,对着轻轻吹了一口气。 只见死灰慢慢复燃,做完这些,疼痛难忍的萧怀玉再次倒下,只是这一次平阳公主接住了她,并且不再对肢体接触有所抗拒。 她已经更换了衣物,便也明白平阳公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 平阳公主将饼放在火堆旁烘烤,而后问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萧怀玉坐在平阳公主的身侧,目光也一直在她上。 平阳公主似乎能够感受到,萧怀玉的眼神与目光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她想要继续开口问话时,却被萧怀玉一把抱住,拥入怀中。 第79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七) 不管心中如何怨恨,可那怨恨之下埋藏的爱意,却是丝毫不减,所以当平阳公主遇到危险,受到伤害时,即便她没有完全想起,可心中依旧会愤怒,会紧张,会害怕。 面对萧怀玉突然的举动,平阳公主有些惊愕,但她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推开,而是想起了在河水中的那那一幕。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将要沉入河底时,是萧怀玉拉住了自己,并吻了上来,也是在那时,她发现了萧怀玉的秘密。 但同样,从二人入水有了接触开始,萧怀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施救突然变成了索吻,肌肤紧紧贴着肌肤,身上的气息与河水里的泥沙血渍参杂在了一起,无论她如何反抗,始终都被那双有力的手死死的禁锢着,那一刻的萧怀玉,尤为霸道。 她错愕,但却并不害怕,或许是因为知道萧怀玉是女子的缘故。 她从嫌弃,从利用,到最后知道真相后,心中竟有一丝喜悦。 平阳公主身上的味道不曾变过,这是萧怀玉记忆深处无法忘却的,越是接近,便越难以克制,然而当她想到自己最后落得的结局时。 死亡将她从虚幻中拉回现实,也让她变得清醒了起来。 还没等平阳公主说话,萧怀玉便从拥抱中离开。 平阳公主看着她红润的双目,你怎么了? 萧怀玉摇头,没有回答平阳公主的话,平阳公主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的身世,让我很惊讶。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 对于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却一点也不惊讶,现在的她,清楚的知道了平阳公主的所有喜好。 没什么好惊讶的,当你面对种种困境,将你逼得无路可走时,这样的冒险,或许会是新生。萧怀玉回道,语气很是冷漠。 平阳公主呆坐在原地,她看着萧怀玉,满眼的惊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谈吐,还是神色。 萧怀玉的眼里再没有了底层百姓面对权贵时的怯懦,但唯一不变的,依旧是那份赤忱。 所以你才会如此仇视你的双亲与弟弟吗?平阳公主又道。 我顶替的,是弟弟曾经的身份,所以我才想改名,改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萧怀玉回道。 可你不是说这是从你梦中而来的吗?平阳公主继续问道。 的确是从梦中来的,但梦由心生,我自少时认识那名故友,也就是公主昨夜见到的女冠,她曾与我讲述过《老子》。萧怀玉回道。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萧怀玉又道,名字是从老子中得来的,所以我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从对话中,萧怀玉知道了,平阳公主似乎并不知晓上一世的事,她原本是想要与平阳公主对峙,但如今她全都想起来了,也就不再需要寻求答案。 如今的平阳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而这种错误,萧怀玉也不想再犯一次,于是她解释着名字与梦境,我的妹妹叫怀凝,怀玉这个名字,并不稀奇吧。 平阳公主无法反驳,同样的,梦由心生,也许是因为萧怀玉频繁的出现,她才会有这样的梦,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那你为何要追出来?平阳公主再次问道。 我是来还玉的。萧怀玉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发现衣物早已被人更换,而玉也已经回到了平阳公主的手里,恰好青骢识路。 你不是讨厌我吗?还玉这样的说辞,平阳公主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挑眉问道,为何明知道九死一生,明明可以逃脱,却还要留下来赴死? 一个能够奋不顾身前来营救自己的人,并为自己挡下了所有的伤,她不相信仅仅只是这个理由。 我也是女子,当看到了竹林里的那一幕,我如何能够袖手旁观。萧怀玉回道。我所救的,并非是平阳公主,而是同为女子,我无法狠心抛下。 萧怀玉在决定救平阳公主的那一刻时,心里爱意便已远远超过了恨,但前世的死亡,让她保持了理智。 我当初第一次救下临沂公主时,她也曾落在歹人手中。萧怀玉又道,与那时一样,我救公主,只是因为我想救。 不知为何,每次提到临沂公主,平阳公主心里都十分不快。 好,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你救了我这是事实。平阳公主说道,你救我,不是因为我是公主,而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在你的心里,你想要拯救这天下的女子。 如果仅仅只是凭借你的一双手,你能救多少人呢?平阳公主又问道,如果不是我,你连你的妹妹都救不了。 公主想说,你我联手,便可救天下女子于水火是吗?萧怀玉问道。 这天下的不公,都来源于制订规则的人,只成为这样的人,才能拯救天下人。平阳公主回道。 那么在功成之后呢,公主又是否会狡兔死,走狗烹。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质问道。 平阳公主彻底呆住,她惊讶看着萧怀玉,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扶。萧怀玉冷漠的说道,我只是一个边军营的士卒,只想好好戍边,不想参与这些争斗。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平阳公主生气的说道。 逃不了就一死。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回道。 那你的妹妹呢?平阳公主又问道。 这是萧怀玉的软肋,但现在的她,并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既然无法逃脱苦难,死亡又何尝不是解脱。 这是懦夫的做法。平阳公主冷下脸说道。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萧怀玉又道,建功立业,我自有我的方法。 萧怀玉的意思已经明了,她想与平阳公主划开界限,不愿参与朝中的争斗。 以你的出身,纵然你有成为大将的能力,但若没有人扶持,你是走不到那一步的,宦海沉浮,你应付不了朝中那些险恶。平阳公主提醒道。 请公主不要逼迫怀玉。萧怀玉看着她说道,眼里充满绝然。 原本因祸得福,知晓了一个惊天秘密的平阳公主,听到萧怀玉如此决绝的话,心中的怒火顿时燃起。 你就不怕忤逆我,我会将你的事情说出去吗?平阳公主威胁道。 公主不会这样做的。现在的萧怀玉太了解平阳公主了,她的脾性,她的一切喜好。 生活在仇恨中的平阳公主,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也只有萧怀玉曾经走进去过。 平阳公主挑起眉头,随后拾起地上一根木柴指向萧怀玉,你不怕死吗? 面对平阳公主的愤怒,萧怀玉闭上了双眼,没有任何答复。 嗒!平阳公主被气得将木棍甩在了地上,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萧怀玉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明明前一刻还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救,如今救下了,却拒绝得如此决绝。 为什么?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着她红润的眼睛,她知道,这次平阳公主是真的生气了,然而她不可能说出那个会被认为是荒诞的理由。 萧怀玉没有回话,平阳公主也没有继续追问,二人静坐在火堆旁沉默不语。 你要想清楚了,与我作对的下场。此时的平阳公主已经彻底冷下了脸色,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怀玉并没有想过要与公主作对,从来。萧怀玉回道。 非友即敌。平阳公主却道,对于敌人,我不会心慈手软,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她心里当然清楚,平阳公主的野心与手段,其狠心,无论是至亲还是挚爱,都能拿来利用,正因此,她才能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至尊的地位。 第101章 上一世,也正是因为自己想要从中制衡,没有坚定的站在平阳公主身侧,而被她当做了敌人,亲者成仇,爱人相杀。 然而即便是如此,萧怀玉也未曾做过半分不利妻子之事。 想到这些,想到最后那杯鸩酒,她轻呼了一口气,因为伤口的流血,导致她十分虚弱,所以就连对话的气息都不连贯,萧怀玉孑然一身,又何惧死亡。 平阳公主忍着心中的闷气,你救了我,所以我不杀你,也不会趁人之危。 不知过了多久,得知平阳公主遇刺的琦玉,带着一批人马赶到了这座破败的城隍庙中。 当她看到受伤的平阳公主时,心中无比自责,公主。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平阳公主惊讶的看着琦玉,因为这里偏僻的就连路都找不到。 是一位真人给我们指了路。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想起了昨夜那个坤道,随后又回头撇了一眼芭蕉叶上躺着的萧怀玉。 公主,您受伤了。琦玉看着平阳公主胳膊上的伤口惊道。 我没事。平阳公主摇了摇头。 琦玉随后看到屋内的萧怀玉时,眼里更加震惊了,萧校尉?她看着萧怀玉满身的伤,于是便明白了一切。 这件事还有人知道吗?平阳公主问道。 已经传回朝中了,当地太守正在调查此案,琦玉回道,陛下派了一支禁军,应该还在路上。 平阳公主挑着眉头,齐国的目的达到了,湘东王的死,诸王之争已无可再避免,楚国在新君即位之前,将再无安宁。 作者有话说: 前世的剧情走向不太一样了哈,前世萧怀玉一直在军营,没怎么参与朝中的争斗,所以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拥抱是下意识的,因为久别重逢的爱人,推开是因为理智。 主要是平阳太狠了,其次就是萧怀玉没有坚定的选择平阳。 序章可以看出,平阳公主其实是不想萧怀玉死的,尤其是皇帝赐下鸩酒时她是想要阻拦的。(因为是处斩,鸩酒是皇帝临时变卦) 第80章 久别长相忆,孤舟何处来(八)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您下手?琦玉小心翼翼的跟在平阳公主身侧。 在这楚国境内,还会有什么人呢。平阳公主半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公主,您的脚。琦玉看着光脚踩在地上的平阳公主,便想要脱了自己的鞋子替换上。 无碍。然而却遭到了平阳公主的拒绝,她看了一眼天色,已至黄昏,把那人抬上马车。 那人?琦玉愣了一下,随后再次转头,是萧校尉么。 平阳公主没有回话,琦玉看着平阳公主的神色,当即转身入庙,等等。平阳公主又将她喊住,随后自己回到了城隍庙内。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平阳公主看着脸色苍白的萧怀玉说道,你的选择。 就在萧怀玉张口欲答时,平阳公主冷漠的提醒道:这里地处偏僻,方圆百里都没有人,想好了再回答。似乎在是在用离开威胁萧怀玉。 但偏偏萧怀玉是个不会拐弯的直性子,不管公主问我多少遍,我的答案依旧一样。 平阳公主紧锁眉目,旋即在萧怀玉身侧蹲了下来,她的腿上受了好几处刀伤,显然短时间内无法下地走动,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我走了,你必然也会死在这儿。 就算公主将我丢在这儿,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萧怀玉与平阳公主对视道。 平阳公主生气的一把拽过萧怀玉,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些什么,放着可以登天的捷径不走,非要与我作对吗? 捷径?萧怀玉与平阳公主四目相对,眼里有埋怨与怒火,公主没有体会过从高处摔下来的绝望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平阳公主眉头深皱,她似乎觉得萧怀玉醒来后比之前更加聪慧了。 我不会与公主作对。萧怀玉说道,但从今往后,也不会出手相帮。 平阳公主将萧怀玉放开,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成全你。 随后便绝情的起身离开了城隍庙,我们走。 啊?琦玉看了一眼萧怀玉,以及四处漏风的破败屋子,紧跟上平阳公主,那萧校尉呢? 她想求死,就让她去好了。平阳公主一脸幽怨的说道。 琦玉不明所以,公主,已经日入了,萧校尉身上的伤 要我再说一遍吗?平阳公主回头怒瞪了琦玉一眼。 琦玉当即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小人该死。 说罢,平阳公主便上了马车,队伍也从城隍庙缓缓离开。 动静声逐渐变小,萧怀玉躺在芭蕉叶上轻呼了一口气,背后的伤让她无法动弹与翻身。 而这间破败的屋子,因为荒废了太久,经过一夜暴风雨的侵袭,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她歇了一口气,便强撑着身子爬起,往那快要熄灭的火堆中添柴。 楚国的昼夜温差十分大,尤其是在山中,萧怀玉孤身一人在这儿,这堆火关乎着她能否活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屋外便再次响起了动静,原本离开的平阳公主,在走后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她从马车上下来,赤脚踩着泥泞的道路回到了城隍庙中。 萧怀玉看着她的身影,坐在芭蕉叶上呆滞了片刻。 平阳公主心中虽然有怒火,却不敢真的将人丢在荒这山野岭之中,天快黑了。她缓缓说道。 看着平阳公主放下身份,却仍旧傲娇的模样,萧怀玉那颗原本被理智压下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 还能站起来吗?平阳公主见萧怀玉呆坐在地上不动,于是问道。 回过神来的萧怀玉摇了摇头,平阳公主便俯下身子伸手将其搀扶起,我扶你起来。 就在身体接触的瞬间,萧怀玉的心又剧烈跳动了起来,然而身体因为挪动,使得伤口也被牵动而引来了一阵剧痛。 其中腿上的伤最为严重,由于失血过多,导致萧怀玉浑身乏力,她虚弱的差点再次栽倒,平阳公主便用自己做支撑将她扶住,她也顺势倒在了她的肩头。 披散的秀发原本沾染了血水,但经过昨夜雨水的冲刷后,上面就只剩下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来自于平阳公主身上的,十分独特,也是留在萧怀玉记忆中永远无法忘怀的。 尽管伤口引起了剧痛,但萧怀玉还是咬着牙关忍了下来。 平阳公主看到了她额头上的汗珠,便不敢大步挪动,慢点。 刀剑砍在血肉上的场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尤其是那穿掌的一剑,这样的疼痛,光是看着,都觉得十分可怕。 琦玉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如此亲密的接触与举动,这让她大为吃惊。 她侍奉平阳公主也有不少年头了,还从未见过平阳公主对一个男子这般。 随后在平阳公主的招呼下,她们合力将萧怀玉扶上了马车。 慢些赶路,今夜先进城中歇脚。临入内,平阳公主向琦玉吩咐道。 喏。琦玉福身应道。 车内,平阳公主将几件衣裳铺设在地板上,随后扶着萧怀玉坐下。 坤道的医术十分高明,给她用的药,似乎也是奇药,昨日还是一脸惨白的人,今日已经好了许多。 公主为何又回来了。萧怀玉靠在车厢上,忽然抬头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平阳公主坐在靠车窗的一边,侧着脑袋,你舍命救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萧怀玉静静的望着,如果当初自己的选择足够坚定,那么是否结局会不一样,然而当她想起彭城王时,便很快又否定了这一切。 上一世的彭城王因她而死,所以想起来这一切的萧怀玉,面对彭城王便十分的愧疚。 自十六岁从军,整整十余年,她与彭城王皆在军中供职,历经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二人早已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 彭城王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作为妻子的平阳公主。 良久,萧怀玉都没有说话,她将视线挪开,随后看了平阳公主赤裸的双脚。 因为没有靴袜,加上昨夜跟随坤道赶路,导致脚上磨损了好些伤口。 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了受伤较轻的右手,触碰到肌肤时,平阳公主紧张的缩回了脚,你做什么? 萧怀玉却不管平阳公主的抵抗,很是娴熟的将沾在破损肌肤上的泥污擦拭干净。 第102章 触碰到平阳公主的脚时,却发现她的体温比自己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低,双脚也十分的冰冷,但萧怀玉却一点也不意外。 脚下传来的温暖,让平阳公主顿时一愣,她低头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做这一切动作,都如此娴熟,就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 你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平阳公主说道。 公主这是在关心怀玉么?萧怀玉抬起头,上车之后,平阳公主又给她吃了一些坤道留下来的药,身体里气力便在慢慢恢复,我是个粗人,从小生长在田地里,这些伤都未至要害,死不了。 死不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若不是坤道来得及时,萧怀玉身上的这些伤,足已让她血尽而亡,你以为你是铁做的?拿身体去挡刀子。 对于记起了全部梦境的萧怀玉而言,这样的伤势在她整个军旅生涯中并不算什么,即便只是这一世,她从荆州调往安州边境,历经的大规模战争便有两次,其余小规模的战斗以及守城更是多达数十次。 身上即便是有铠甲保护的地方也留下了大大小小不少伤疤,这是她作为底层士卒与敌人搏斗留下的荣耀。 当坤道脱掉她的衣物时,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便令平阳公主震惊不已。 萧怀玉揣着平阳公主冰冷的双脚,看着她那急切的模样,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平阳公主不理解的看着她。 公主的心中,也是有着一丝善意的吧?萧怀玉抬头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不近人情? 平阳公主被她的问住了,良久之后才淡然的道了一句,你又知道什么呢。 声音有些微弱,但萧怀玉还是能够听清,随之而来的,是平阳公主满眼的孤寂与落寞。 她靠在车窗旁,眼睛注视着窗外,萧怀玉则是靠着另一侧,静静的看着她。 如今,没有人比萧怀玉更了解平阳公主了,即便是她的双亲。 那是一座孤城,进去了,就再也没有自由了。萧怀玉说道,公主自小生长在哪里,为何还要如此? 你以为,有谁会甘愿被困在那座城中吗?平阳公主反问,我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生来就是不公,我们已经置身于泥潭,无法选择,如果没有人去改变这些,那么后世之人,也将一直深陷其中,永堕深渊。平阳公主又道,当我得知薛氏被满门抄斩的真正原因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薛氏萧怀玉突然僵住。 你不会明白的。平阳公主伤神的说道,这种仇恨只会让我觉得,只有成为上位者,才有机会打破这世间不公的规则。 若是在这一世,萧怀玉自然不会明白,可她已经历经了一世,也就知道薛家被灭门的真正原因。 薛氏一族乃是将门,平阳公主的祖父,乃是先帝一朝的肱骨,楚皇作为庶子,却因为薛氏的帮扶,在诸王夺位之中取胜,但楚国也因为长达十年的夺位之乱而逐渐衰落。 楚皇在登位后不久,平阳公主的祖父病故,薛家门庭也由此没落,没过几年又被按上了谋反的罪名,夺去兵权,流放抄家,然而薛家的罪,却没有牵连到作为昭仪的薛妃,薛妃因貌美而深得帝宠,却无力改变这一切,未久,薛妃也暴毙于宫中。 在平息内政之后,楚皇最终坐稳了皇位,并改元太康。 那时的平阳公主少不更事,因与薛妃容貌相似,故得楚皇偏爱,于是便将之送养于一直未有子嗣的中宫膝下。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宫中的复杂争斗,即便如平阳公主这般身份尊贵的人,却也一直活在黑暗当中。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平阳公主的性情大变,也造成了她偏执与极端的性格。 萧怀玉的眼里生出了怜悯,但她脑海中依旧是清醒的,并不会因为这短暂的片刻动容而再次动摇内心所做出的决定。 公主,快到城中了。 作者有话说: 玉儿的死其实不能全怪平阳公主,当然平阳是直接原因。 第81章 棠棣 楚京 因为长子李符的死,楚皇还深陷愧疚,于是便将其几个年幼的孩子接入宫中照看。 对于剩下的子嗣,楚皇也一改往日的严厉。 连续几日,皇子们都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宫中也时常设宴。 由于大将军郑珩在安州之战上与柱国大将军陈文泰共同领兵取得了胜利,楚皇便也经常前往中宫探望郑皇后,以示恩宠。 就在平阳公主在武陵郡往南的官道上遇刺时,宫中却是歌舞升平。 皇帝设下家宴,召见诸子,并在宴上语重心长的提醒着儿子们,李家得天下不易,而今三国鼎立,胡人南下,为楚国之基业,汝等当尽心竭力,兄友弟恭。 而掌管音乐的乐府也正在演奏着先秦时的诗歌《小雅·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这首兄友弟恭的诗歌在大殿之内传颂,然而诸王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宴上。 李符之死,拉开了楚国诸王夺嫡的序幕,由于楚皇的次子夭折,南阳王作为第三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长子,离继承便也更近了一步。 但眼下得民心的却是彭城王,然而正因为如此,楚皇便对其更为忌惮,一方面需要仰仗四子彭城王来安抚民心与朝廷,另一面,彭城王受朝臣拥戴,楚皇又不得不提防。 楚皇偏宠南阳王,并提拔其母族进入朝中的政要机构,便是为了制衡彭城王,如今彭城王风头正盛,楚皇对南阳王的宠爱便也更加多了,即便是刺杀齐使这样的罪行,仍旧能够包庇与偏袒。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竟陵王李宣坐在彭城王李康的身侧,听着乐府的演奏,缓缓叙述道,周公定下礼法,将君王称作天子,统御万民,又试图以上天来约束君王,然而这样的礼法,皆为权贵定制,极具私心,它将君王推到了顶点,也揭开了人心最丑陋的一面,从这开始,皇家,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竟陵王似乎在提醒李康什么,李康听后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于李符的定罪,他曾上疏争辩过,然而却被皇帝无情驳回,甚至是当面痛斥了一顿。 李康忽然侧过头看着李宣,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句,六郎。 阿兄。兄弟二人向来亲近。 你我之间,可会如常棣一般?李康突然问道。 李宣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兄长。 就在宫宴进行之时,中侍中贾舟急匆匆的踏入大殿并走到了楚皇身侧。 此时的楚皇还沉浸在歌舞当中,并将十二道菜中只属于天子的其它三道夹给了身侧的郑皇后,皇后。 谢陛下。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品尝,只见贾舟神色慌张道:陛下,六公主在武陵郡遇刺。 听到中侍中贾舟的话,楚皇刚喝的酒都差点吐了出来,他大惊失色的看着贾舟,什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是武陵郡的奏报。贾舟又道,武陵太守已调拨人马前去搜捕。 平阳呢?郑皇后起身焦急追问道。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地方的人马赶到时已为时已晚,公主不知所踪。贾舟低头道。 郑皇后听后当场昏厥,左右皆惊,大长秋趋步上前将之扶住,皇后殿下。 皇后。 殿内的歌舞停止,宗室诸王也都十分震惊。 这接踵而来的祸事,让楚皇勃然大怒,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如今坐在了长子座位上的南阳王李隆,岂有此理。 李隆被皇帝的眼神所吓,他当即起身跪地,一脸慌张的解释道:阿爷,不是儿。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让人将郑皇后扶回了内宫。禁军何在? 今日值守宫门的恰好是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林万晟闻天子召入殿,陛下。 朕命你即刻带着人马前往武陵郡,务必要找到平阳公主。皇帝下令道。 喏。林万晟听到平阳公主遇刺也是大为震惊,然而皇帝的旨意却又让他窃喜了一番。 第103章 当他在出京后,听到武陵传来了平阳公主安然无恙的消息时,林万晟更是欣喜,武陵在荆州南,离京都也有一段距离,如此一来,一直爱慕平阳公主的林万晟,便有了借护送之名与之独处的机会。 ※ ※ ※ ※ ※ ※ ※ ※ 武临郡 武陵郡太守得知平阳公主入城,带着郡守府的属官出城迎接。 武陵郡太守张安民,拜见平阳公主。武陵太守快步来到马车前跪迎,冷汗直流,公主在武陵遇刺,下官有罪。 在荒郊野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平阳公主,早已是身心俱疲,她不想再追究这些,只是说道:准备一间屋舍与热水,吾今夜要留宿于此。 喏。张安民听到平阳公主并没有怪罪之意,便擦了擦汗水,下官已腾出郡守府邸。 车马正要启程时,楚京的人马也恰好赶到了武陵郡治城。 林万晟驾着快马带着一千禁军马不停蹄的奔袭了整整半日,终于在平阳公主入城前赶到。 驾,林万晟跳下马,并拱手请罪道:末将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护卫来迟,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几乎整整两天她都不曾好好休息,于是她没有回林万晟的话,张太守,启程吧。 诶,武陵郡守抬头,喏。 一行人便跟着武陵郡守来到了武陵的太守官邸落脚。 为了讨好平阳公主,以及博一个好印象,武陵太守鞍前马后的跟在车架旁。 公主,到了。武陵太守弓着腰说道。 看着已经睡着的萧怀玉,平阳公主轻声提醒道:萧怀玉,该下车了。 车架行驶的过程中,林万晟带着禁军寸步不离的护卫中,这些禁军引来了武陵百姓的围观。 这也使得原先还算的安宁的环境,瞬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林万晟站在马车前,想要在平阳公主跟前好好表现一番,然而等平阳公主从车内出来时,他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车内还有一人,与平阳公主同乘了一路,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从边军营来到京城,受到皇帝赞赏的洪城守将萧怀玉。 不光如此,贵为一国公主的平阳竟还在照顾她,且二人举止亲密,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 林万晟的眼里看不到萧怀玉身上的伤,而只有平阳公主过于亲密的举动,并且是对着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出身卑贱的粗鄙之人。 公主,他林万晟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 萧怀玉撑着平阳公主从马车内出来,看到林万晟后,突然露出了笑脸:林将军,又见面了。 林万晟为之一怔,面对这句话与萧怀玉的笑容,他只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是在挑衅,你? 公主,您是千金之躯,这等事就让末将来吧。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道。 两个尚未成亲的年轻男女搂抱在一起,林万晟原以为平阳公主会同意,哪儿知却遭到了拒绝。 萧校尉于吾有救命之恩,吾已经脱离了危险,林将军用不着如此大的阵仗。平阳公主继续搀扶着萧怀玉,丝毫没有要交接的意思。 不甘心的林万晟继续献着殷勤,并上前欲主动搀扶,萧怀玉见状当即抬手躲开,并说道:我还没死,能自己来。 这一举动惹恼了林万晟,可旁侧有平阳公主在,他便也不敢做什么说什么。 萧怀玉不但拒绝了林万晟,还想从平阳公主的搀扶中逃离,因为眼下围上了许多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包括在场还有地方十几个官员都在看着她们。 平阳公主是帝女,而她现在只不过是大将军麾下一个小小的校尉,况且顶着男子的身份,恐会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不要逞强。平阳公主很不开心道,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公主,你我身份有别,府邸前人多眼杂。萧怀玉提醒道。 然而平阳公主却毫不在意这些,就算是名声坏透了,也不会改变她的做法与想法。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平阳公主道。 我在乎。萧怀玉当即说道。 但萧怀玉却不愿意,上一世的种种流言蜚语皆是她一厢情愿的讨好,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再与平阳公主走得太近,也不想与她有所牵连。 而平阳公主之所以如此做,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这一点萧怀玉十分清楚,作为楚国的公主,平阳公主不愿成为皇帝笼络人心与巩固权力的棋子。 一战成名的萧怀玉,因为功勋与出身,便受到了皇帝的青睐,用这样的人作为挡箭牌,再合适不过。 平阳公主抬头瞪着她,随后生气的松开了手,独自朝太守府邸走去,请便。 第82章 同处一室 平阳公主的突然撒手,让萧怀玉身体一空,失去重心差点栽倒,幸而是琦玉扶住了她。 你怎如此不知好歹?琦玉数落着萧怀玉,但却没有松手。 萧怀玉没有说话,因为此时伤口又在作痛,而她的额头上也再次布满了汗珠。 琦玉看到了她隐隐皱起的眉头,于是不敢再拖延,让她在屋外受风吹,走吧,我扶你进去去歇息。 在平阳公主的要求下,武陵太守张安民安排了两间屋子,并在一个庭院之中。 由于萧怀玉的身份特殊,加上又受了重伤,所以平阳公主也不敢将她交由旁人照顾。 毕竟萧怀玉身上的伤,是为了救她才这般重的。 琦玉将萧怀玉扶进屋中后便离开了,只剩平阳公主与萧怀玉留在小院里。 而同是作为武将的外男,林万晟却只能在院外安排禁军守卫,他看着明明是搀扶着人进去,却孤身一人出来的琦玉,忍不住问道:龚内人,公主和那个姓萧的今夜要独处一室吗? 萧校尉因为救公主受了重伤,公主放心不下,所以亲自照看。琦玉知道林万晟的心思,于是故意说道,萧校尉的伤情不稳定,公主应当是陪在身旁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公主这般金枝玉叶的人,怎能亲自照料一个外男?林万晟挑眉道。 琦玉撇了一眼林万晟,要是没有萧校尉及时赶到,公主恐怕早已落入歹人之手,对待救命恩人,难道不该如此? 林万晟陷入了沉默,心中很是不甘,只因自己晚来一步,便被人捷足先登,而平阳公主还这般袒护着,心中便更加嫉妒。 原来如此。林万晟只得强颜欢笑,我只是觉得萧怀玉出身低微,这般殷勤接近公,恐心怀不轨。 这天下想要接近公主,心怀不轨的人太多了。琦玉说道,但能像萧校尉这般可以为了公主舍生忘死的,又有几人? 在林万晟与萧怀玉之间,琦玉似乎更喜欢性情单纯的萧怀玉。 林万晟自然听懂了琦玉的意思,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屋内,平阳公主泡在盛满温水的浴桶中,冰冷的身子逐渐回温,疲倦也在慢慢消散。 院落在府邸深处,十分的安静,平阳公主闭上双眼放松了片刻后便开始思考自己前往桂阳遇刺的整个过程。 能够如此熟悉路线,又恰好埋伏在了旅舍附近,这必定是对她有所了解之人。 每年夏日的祭祀乃是皇帝默许,对于这些过往,最为知晓的,当属皇室,即便诸王那时还年幼,但那些外戚与属官却都是老奸巨猾。 南阳王李隆吗?平阳公主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了皇帝召见她入宫,并赐了一筐新鲜的岭南荔枝的那天,就在同一天,南阳王李隆也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因为湘东王李符的死,他受到了责骂。 彭城王李康,还有平阳公主随后又猜想到了其他手足兄弟,竟陵王李宣。 李康。平阳公主半眯起凤眼,紧接着便想起了萧怀玉与李康似乎还有着比她更深的交情。 在平阳公主眼里,李康的仁义便是一把利剑,他靠此蛊惑了天下人,无疑也是最强劲的对手。 想到萧怀玉,平阳公主难免又想起了昨日的种种。 萧怀玉的实力,她亲眼所见,并为之震惊,但当她真正看到时,便也明白了萧怀玉为何能凭一己之力守住孤城。 这样骁勇的将才,没有背景,身家也十分的干净,莫说是彭城王李康,就连楚皇都知道这样的人适合当一颗巩固权力的棋子。 作为公主,作为女子,平阳公主困守宫城,这才使得有着男子身份的彭城王抢先了一步。 作日的凶险历历在目,护卫队伍除了平阳公主外,便仅剩两名禁军被救治活了下来,其余人皆死在了亡徒的刀下。 第104章 若不是萧怀玉及时赶到,自己不但会死在他们手中,恐怕清白也会受侮辱。 想到昨日那个男人,平阳公主脖颈处便一阵隐痛,犹如要窒息一般,至今都心有余悸。 那些血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尤其是落入湍急的河水中,被水流冲走,淹没,河水呛入耳鼻那种窒息感,她惊恐,慌张,却又无措。 在一番挣扎后逐渐沉入河底,只有临近死亡,她才知道那种痛苦。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时,冰冷的河水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她从深渊拉出。 双唇也被柔软所覆上,仅是一口气,便让沉入水底即将长眠的人如获新生。 混合着河水与血水的吻,让她苏醒了过来,如此接触如此亲密,她本是不愿的,可在得知萧怀玉的真正身份后,她竟生再没有了抵抗之意。 水中的无法呼吸促使她与她痴缠在了一起,那种感觉,平阳公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她能够确认的是,她的心中并不讨厌萧怀玉。 只是上岸之后,萧怀玉的态度转变让平阳公主很是不满。 因为身份,加上她的拼死救护,使得平阳公主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但萧怀玉似乎并不愿意帮助以及坚定的站在她的一侧,即便她拿出了丰厚的条件。 但更让平阳公主疑惑的是在城隍庙中,萧怀玉醒来的那个拥抱。 在那短短一瞬间,她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紧张、担忧,以及一丝的爱意。 之所以能够分辨,是因为这样的眼神与那些爱慕她并觊觎者截然不同。 干净而纯粹,不因利益,不因美色,她未曾被这般呵护过,也是第一次在死亡的绝境中看到萧怀玉时犹如看到了生的希望。 为什么要逃离呢?她抬头躺在浴桶中,百思不得其解,加上马车上那一幕,萧怀玉擦拭自己脚上的污渍时无比的自然,在那瞬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阶级之分,二人就像是相识多年。 萧怀玉的眼里也没有了畏惧,甚至就好像是摸清楚了她的脾性。 这些反常的举动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仅是一夜过去,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怀玉。就在平阳公主回想之时,嘴里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她睁开双眼,才发现已至深夜,平阳公主起身裹上一件单薄的衣物。 准备入睡时才想起坤道的嘱托,因是夏日,伤口若是不换药,便会加重伤情,而她将萧怀玉一个人丢在了旁边的屋子里,显然是已经忘了。 平阳公主将坤道留下的外伤药瓶拿出,随后便走向了萧怀玉的房间。 屋内还亮着灯,平阳公主未曾敲门便闯了进去。 萧怀玉趴在榻上,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身上的伤所带来的疼痛,见到突然闯入的平阳公主,她也不惊讶。 这么晚了,公主还不睡吗?萧怀玉趴在软塌上,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汗湿。 来给你换药。平阳公主回道,在你的伤好全之前,我不会离开。 萧怀玉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平阳公主却不管萧怀玉会如何想,在她眼里,都是女子,就算脱光衣服坦诚相见也未有不妥。 平阳公主在萧怀玉身侧坐下,随后拿出一块丝帕擦着她额头上的冷汗。 把衣服脱了吧。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愣住,尽管她对平阳公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上一世二人的进程并没有如此快,萧怀玉也不曾为平阳公主受这般重的伤。 我自己可以的。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想给自己换药,但她不愿在自己清醒之时将一切都暴露,并如此亲密的接触,所以她拒绝了平阳公主。 但她似乎忘了平阳公主的偏执,不管她愿不愿意,平阳公主都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并伸出了手想要去解她的衣袍。 公主。萧怀玉一把抓住了平阳公主的手腕,旋即抬头与之对视。 我从不说第二遍。平阳公主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与提醒。 萧怀玉只得松开了手,就这样,在平阳公主的蛮横下,她的衣袍被全部解开,除了包扎的地方,其余的肌肤上印着数不清的疤痕。 这已经是平阳公主第二次看见了,可是仍会觉得震撼。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抚过一道疤痕。 指尖划过肌肤,触碰的瞬间,萧怀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耳根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从这些伤口,让平阳公主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可是面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怀玉继续趴着,并将头埋进枕间,平阳公主拿起药瓶,轻轻涂抹在她的新伤上,手。 萧怀玉伸出受伤的手,平阳公主替她解开包扎,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好在那把匕首并不大,手掌虽被贯穿,但却没有伤到筋骨,换药之后重新包扎。 只是平阳包扎得并没有坤道那般好,嘶。上药的过程中还弄疼了萧怀玉。 原本下意识要缩回手的动作,萧怀玉硬生生忍住了。 平阳公主手中一颤,惊慌道:疼吗? 此时萧怀玉的头上再次被汗珠沾满,不用问也知道疼痛,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平阳公主有些自责道,我再轻一点。 于是她便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那一只手。 萧怀玉听话的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平阳公主认真仔细的涂抹着手掌上的伤口,新的刀痕旁边还有一道旧的疤痕。 后背。平阳公主将她解开的衣袍完全脱下,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这不是挺听话的吗,为何老是不愿?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害怕被误会的萧怀玉突然转过身,平阳公主搭在她肩头的手忽然一空,失去了支撑与重心,整个人便倒在了萧怀玉的身上。 没有太多力气的人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一个成年女子,萧怀玉被压倒在榻上,后背的伤传来一阵剧痛,她紧皱着眉头,气氛也一下变得凝固了起来,因为平阳公主此时正趴在她的怀中,自己还赤裸着身体的。 而平阳公主刚刚沐浴过来,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裙,二人贴在一起,平阳公主那如雪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贴合之处的体温也骤增。 第83章 相处 萧怀玉抬头时,便也看到了衣袍内的风光,顿时涨红了脸,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平阳公主身上熟悉的味道,如前世一般深深吸引着她,然而她却不敢有过多的举动。 这重来的一世,二人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身份,除此之外,萧怀玉的心中还有芥蒂。 明明自己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一道天堑般遥远。 但她有一些意外的是,前世的平阳公主在婚前对自己格外冷漠,就算是得知身份之后,也没有这般关心与照料过。 若非是她在对齐之战取得大胜,并让楚国一跃成为最强国,而自己也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将军时,平阳公主恐也不会下嫁于她。 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平阳公主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因为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心跳竟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同是女子,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萧怀玉的神情,她好像看懂了什么。 都说了不要乱动。平阳公主从萧怀玉的身上慢慢爬起,低声细语的埋怨道。 随后平阳公主继续为她敷药,只不过谁都没有再开口,整个过程安静的,只有窗外的蝉鸣。 夏日的酷热,使得萧怀玉汗流浃背,平阳公主遂差人打来一盆水,拧干白帕替她轻轻擦拭。 手中温凉的触感轻轻划过每一寸肌肤,萧怀玉坐在榻上,克制着有些急凑的呼吸与心中的躁动。 平阳公主此时的温柔细腻,倘若没有前世的记忆,也许萧怀玉的选择会有所改变。 但她明白她的野心与狠心,绝非是情爱可以改变的。 前世她所做的所有付出与努力,最后都化作了一杯鸩酒,戎马半生,最终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而自己只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同样的错误,她不愿再犯第二次,哪怕是见到曾经的妻子依然会动心不已。 十余年的相处,埋藏在心底根生的爱意,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舍弃的。 好了。平阳公主将药收回,每天更换一次伤药,直到你痊愈为止,在武陵修养几日等你恢复一些再回京城。 不用修养的,可以随时动身。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道,她知道此刻的平阳公主定然十分急于回京,也明白以平阳公主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件事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气色,仍旧不是很好,而舟车劳顿,路途又十分颠簸,所以便想等伤势好一些后再启程,至于刺杀一案,她已在第一时间就让琦玉差人去查了。 第105章 武陵郡的风景,以山川河流著称,常在文人之作中,我曾读过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平阳公主说道,既然来了武陵,便也想看看文人笔下的景色。 以往平阳公主路过这些地方都不会驻足,这一次,她知道回京之后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往后恐怕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对于这个理由,萧怀玉没有办法再拒绝,只不过自己一身伤,肯定是没有办法陪同平阳公主出门的,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然而她们在武陵郡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那群亡徒的幕后之人在暗桩的调查下浮出了水面。 两天后 公主。琦玉踏入庭院,将一封来自宫的密条递给了平阳公主,几日前公主奉召入宫,同一天入宫的还有南阳王李隆,只不过南阳是在公主走后面见的陛下,陛下赏赐了公主荔枝,却在之后严厉苛责与打骂了南阳王,南阳王一脸怨气的从殿中出来,并询问了陛下身侧的宦官,是否公主在陛下跟前诬陷才让他如此。 宦官们不敢作答,其中有一个宦官说出了公主向陛下请辞离京前往桂阳一事。琦玉又道,就在公主离京前,南阳王友郭鸿麟离开了京城,并且是从南阳王府出来的。不仅仅是宫中,整个楚京都被暗桩翻寻了一遍。 李隆平阳公主将密信丢进香炉内焚毁,嘴里念叨着。 林将军与张太守已经将那些逃窜的亡徒抓捕归案,但是没能审讯出什么。琦玉随后又道。 对于这个结果,平阳公主并不意外,因为他们的接头人死了,死在了萧怀玉的刀下,她亲眼所见。 而当时情况紧急,她们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至于手底下这群杂兵,都是听命行事。 能做出如此安排的幕后真凶,找这些亡命之徒来行刺,又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将军将这些人押解回京了,公主现在可要回京?琦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平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如今我平安回来,朝廷一定不会查得太过仔细,但此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 她料定皇帝会袒护自己的儿子,将罪都降到这些亡徒身上,用他们的头颅来息事宁人。 然而胳膊上的刀伤,以及差点被凌辱与掉入水中差点淹死的惊魂,平阳公主将仇恨记在了心中,绝不会善罢甘休。 随后她回到了居住的庭院,并来到了萧怀玉的房中。 我们该走了。平阳公主向萧怀玉提醒道。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道:好。 你的伤?平阳公主来到她的榻前,看着她犹豫的问道。 已经没什么事了,可以走的。萧怀玉回道。 经过两天的修养,萧怀玉脸上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腿上的伤较为严重,仍无法独自下地行走,手掌也不能自由活动。 好。平阳公主的脸色十分平淡。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让萧怀玉隐约察觉不安。 我先去拿行李,一会儿扶你起来。平阳公主又道。 就在平阳公主转身欲要离开时,萧怀玉从榻上抬起头,公主 嗯?平阳公主回头。 萧怀玉稍稍皱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平阳公主扶着萧怀玉从太守府邸出来,等候在马车旁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看着她们的举动,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龚内人。林万晟喊道琦玉。 林将军。琦玉不解。 公主要带着他一起回京吗?林万晟郁闷的问道。 当然啊,林将军在说什么呢?琦玉看着林万晟。 此行是要回京,公主与一个外男同乘马车入京,这恐怕不妥吧?林万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我是怕有损公主的名声,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引起误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琦玉对于萧怀玉都是认可的,因为她们都是底层出身,且萧怀玉为人木讷也十分单纯,没有什么心眼,如今还不远千里出京救下了平阳公主,自己却落得了一身的伤痕。 这样的人,所付出的好,是肉眼可见的行动,而不是那些只会嘴上说说的人,眼里只有利益,一但遇到难以处理的事情便全都退缩了。 的确是不太好。琦玉摩挲着下巴,不过若是萧校尉成了驸马,这也没什么吧,以萧校尉的能力,当上将军也是指日可待,楚国现在正是需要倚靠武将之时,历代先帝都曾将公主下嫁过武将。 听到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对萧怀玉的赞赏,林万晟皱紧了眉头。 琦玉看着林万晟的脸色,连忙又说道:当然了,这一切全凭公主喜好,楚国的能人武将也不止萧校尉一个,林将军有心,还得多做些实事才行。 毕竟在楚国,门第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是那些庶民无论拿多少功勋都比不上的,公主乃是嫡出公主,将来的驸马定然也不能太差。琦玉又道。 多谢内人提点。林万晟从琦玉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一丝希望,林某爱慕公主多年,为了公主,林某可以付出一切。 琦玉听到林万晟的话,心中暗自发笑,那就期待林将军能够从众多爱慕中脱颖而出,公主若感受到真诚,必也会有所回应的。 郡守府邸,武陵太守张安民亲自相送,并奉上了当地许多特产。 临行前,平阳公主看着鞍前马后的张安民,此事并非地方之过,武陵郡的处理方法周到,吾回京后会向陛下美言。 武陵太守听后当即跪地谢恩,下官张安民,叩谢公主。 楚国刚刚历经久战,民生多艰,这种事情不要往外扩散,州府自行处理再上奏朝廷即是。平阳公主又嘱咐道。 下官谨遵公主教诲。 叮嘱完后,平阳公主弓腰进入车厢。 启程。 恭送公主。张安民向马车拱手肃拜道。 驾。 萧怀玉坐在马车内,听着平阳公主对地方的训话与嘱咐,便又勾起了她的回忆。 二人未曾大婚之前,一直是萧怀玉在平阳公主跟前百般讨好与勤献殷勤,但每次出征之时,平阳公主都会单独召她见面,并叮嘱一些事宜。 大多都是关于军政上的争斗,以及皇帝的疑心,萧怀玉不善于周旋,只会带兵作战,故而朝中大多事,都是平阳公主在背后悄悄解决。 她清晰的记得每一次出征时的嘱托,尤其是在对齐齐屠城的那一战。 【是夜,章华宫 此战陛下派出林万晟,一是为了提防你,二也是为了制衡与分散权力。平阳公主坐在秋千上提醒着萧怀玉。 那这军功?萧怀玉站在旁侧,看着月色下的女子。 不必让给他。平阳公主道,他是勋贵之子,陛下不可能完全信任,而你的性情,满朝皆知,我只是提醒你提防他,至于战场上,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如果我灭了齐国,获得封爵,公主会选择我吗?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头与眼前的武将对视,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萧郎。】 ※ ※ ※ ※ ※ ※ ※ ※ - 朝廷的动作十分之快,就在平阳公主出事不久,武陵郡便被封锁,地方兵团与禁军联合将剩余的亡徒抓捕归案,并送往京师审讯。 荆楚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带着禁军与府卫将整条道路占满,来往的行人纷纷避让。 至云梦泽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河流汇聚,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水域。 萧怀玉望着窗外出神,平阳公主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于是问道:想家了? 第84章 平阳公主的霸道 楚京 刺杀平阳公主的亡徒们被全部押解入京,关进了廷尉的牢狱之中。 由于关乎皇室颜面,故而朝廷将此事压下,并封锁了起来,由廷尉卿与三公共同主持审讯。 然而结果与武陵郡的审讯几乎一致,抓获的这些人,并不知晓幕后主使。 廷尉审讯已有结果,但未能查出幕后主使,刺客的两个头目都已身死,故而没有了接头人,这些人都是从牢狱以及从徭役中逃出的亡命之徒,他们聚在一起杀人越货,有一个头目带领,听命于头目,此次他们只知道若是截杀成功,便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廷尉卿将审讯结果上呈天子。 皇帝看着毫无进展的审讯很是头大,三公为此也议论不止。 第106章 什么人有如此大胆,竟敢在楚国境内截杀当朝公主。太尉曹寅对这种小人作为十分不满。 平阳公主虽居于深闺之中,然而暗中的势力却渗透到了朝中,几个老臣都是肱骨,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争斗与牵扯。 皇长子李符的死,就是皇室争斗的开端,这两件案子相隔时间不到半个月,而与平阳公主矛盾最深的,除了彭城王李康,便是南阳王李隆,加上齐使刺杀之事也与李隆有关,所以众人的猜想便落到了南阳王身上。 楚皇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然而眼下成年皇子中,最得势的便是彭城王李康,一但查到了证据,确定是李隆所为,朝廷处决了李隆,那么将再无人能够制衡李康,局面也会呈现出一边倒,皇权旁落,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想,而无实质的证据,廷尉也不曾审讯出什么,这也让楚皇松了一口气。 公主乃是国之公主,天子之女,兹事体大,若闹得太厉害,于国无益。丞相范离似乎察觉出了皇帝的难言之隐。 刺杀公主一事非同小可。楚皇开口说道,廷尉的调查不能停止,但是也不要对外宣讲。 平阳公主就在回京的路上,郑皇后也在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结果,楚皇于是只得下令彻查,之后也能给妻女一个交代。 喏。廷尉弓腰领旨。 这些恶徒胆大包天,廷尉要将罪名早早拟定。楚皇又道。 喏。 ※ ※ ※ ※ ※ ※ ※ ※ 云梦 平阳公主突然开口,将出神的萧怀玉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对于那个冷漠又自私的家,她并没有太多留恋,唯一牵挂的就只有妹妹,然而如今的她满身伤痕,又怎敢去见妹妹,让她忧心呢。 这里离竟陵不远。平阳公主看着她摇头,你害怕她会担忧,但她迟早会知道的。 萧怀玉却还是摇了摇头,她看着路上的风景,缓缓说道:等她知道的时候,我的伤已经好了,那个时候,也就不会那么担忧了,她是爱哭鬼,现在我不能见她。 平阳公主听着萧怀玉的话,语气里充满了对妹妹的溺爱,作为公主出生在皇家,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手足之情,皇家多是算计,有着无数利益牵扯。 某些时候,她很羡慕萧怀玉,有着牵挂与担忧自己的手足至亲。 最终,在萧怀玉的拒绝之下,队伍并未改道竟陵郡,而是一路向北回到了楚京。 由于萧怀玉伤重,平阳公主便将她带回了章华宫。 看着前往章华宫的路,平阳公主也并没有要送她回邸舍的意思,萧怀玉便有些急了,公主,我离京之前曾受大将军传唤,还请送我回邸舍。 平阳公主撇了她一眼,你如此伤重,怎么回去? 不等萧怀玉回话,平阳公主又道:邸舍并无守备,倘若有人要害你,你又如何应对? 庆功宴上你出尽了风头,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可知道? 另外,我从不欠人情,等你伤好,便算是两清,你不愿选择我,往后,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就这样,萧怀玉被平阳公主带进了章华宫,并进入了她从未踏入过的寝殿之中。 宫中大殿的宽敞,远非官员府邸可比,宫内有洒扫的宫人与宦官,见到外男入内无不震惊,因为这是平阳公主自入住章华宫以来,第一次有男子入内。 尽管上一世二人曾成婚,但萧怀玉却从未踏足过章华宫的内殿,婚后平阳公主也搬进了将军府邸。 因而当萧怀玉踏入时,对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便十分陌生。 屋中并没有太多陈设,多的只是书柜,上面堆满了竹书,但这些书她是记忆尤深的,将军府的书斋在平阳公主来之前只是一座空楼,平阳公主出嫁之时,这些书也就搬进了将军府。 平阳公主将她扶到外殿的榻上躺下,还好吗? 萧怀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喘了一口气,嗯。 平阳公主扶她入内后,又独自进入内殿更换了一身正式的命妇礼服,又让琦玉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温水。 我先替你换了药,今夜恐不会回来了,这里是我的寝殿,除了琦玉之外没有人会入内,你的身份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知道。平阳公主说道。 这一次换药,萧怀玉尤为配合,只不过当平阳公主解开包扎时,因为路途的颠簸与天气炎热,伤口愈合得并不是很好。 这也是为何萧怀玉会频频冒汗,因为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感,时时刻刻都刺激着她,痛也不做声的?平阳公主挑眉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趴在榻上,枕头与褥子都留有平阳公主身上的气息与味道。 经过几次换药后,平阳公主的手法也逐渐娴熟了起来,如之前一般,她都会顺便替萧怀玉擦拭干净身上汗水。 换完药之后,平阳公主又找来了几件干净的男子衣袍,这是她曾带着琦玉扮做男子出宫时所穿。 由于直裾衣袍宽大,萧怀玉穿着倒也合适,这段时间琦玉会照看你,若是有事,便唤她。 平阳公主有些放心不下萧怀玉一个人在宫中,于是将琦玉留了下来。 就在她要走的时候,萧怀玉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平阳公主回过头,并不理解萧怀玉想要做什么。 但是萧怀玉却知道平阳公主此时在想什么,以及她更换礼服入宫要做什么。 平阳公主虽然平安回京,但武陵之事必不会就此罢休,她有预感,平阳公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十分疯狂,楚国也即将变天。 非去不可吗?萧怀玉抬头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平阳公主看着她奇怪的眼神,就好像是知晓了一切,什么? 公主知道是谁做的?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突然愣住,眼前这个曾经呆头呆脑的人,一夜之间好像变聪慧了许多。 你既要与我划清界限,此乃我的私事,你管不着。说罢,平阳公主便拨开了萧怀玉的手,冷漠的朝殿外走去。 此时萧怀玉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一但涉及到这种关乎争斗的,平阳公主便会变得极为偏执与霸道。 平阳公主走出殿外,等候已久的琦玉走上前,公主将萧校尉留在内宫,毕竟是外男,若是传了出去 那就传吧。平阳公主满不在乎道,我本就没有婚嫁之想,又何惧流言蜚语与名声。 男子可养妻妾成群,难道女子就不能同是风流?平阳公主又道,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就永远只能活在阴暗之中。 琦玉明白了。琦玉回道。 我要入宫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留在这里照看她,她身上的伤恐要一阵子才能好,除了你之外不要让旁人入殿。平阳公主嘱咐道。 喏。 平阳公主离去后,琦玉便转身入了殿,萧怀玉就躺在平阳公主平时小酣的木榻上。 入内后,琦玉看见萧怀玉正盯着平阳公主的琴出神。 琴身犹如一把弯弓,琴的顶端还有一只凤首,琦玉便走近说道:此乐器叫做箜篌,龙身凤形,故名凤首箜篌,由域外传入,是天竺的贡品,公主自幼学习乐律,无所不通。 只不过此琴,所奏多是哀乐,公主已经许久不弹了。 由于频繁的战争,胡人入侵,百姓流离失所,九州的乐曲,无不充斥着凄凉。 琴就在木榻旁侧,萧怀玉伸出手轻轻拨动了几根琴弦。 【琴弦拨动,箜篌之音,悠扬婉转。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 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 歌宛转,宛转凄以哀。 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萧怀玉嘴里喃喃着平阳公主曾与她说过的话。 琦玉听着曲子,大为震惊的盯着萧怀玉,你怎么会这首《宛转歌》 因为琦玉只听平阳公主弹奏过,而精通音律的平阳公主,对于曲目有着自己的理解,便也会做修改,而萧怀玉的手法,几乎与平阳公主所弹奏的相差无几。 琦玉一直跟着平阳公主,深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阳公主是不可能教授给她的。 萧怀玉只是看着箜篌想起了一些事,故而没有忍住动手弹拨了起来,只是比起平阳公主,不懂音律的她要笨重许多。 曾经听故友弹奏过。萧怀玉只得解释,不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曲子。 第107章 故友?琦玉怀疑的看着萧怀玉,由域外传入九州的箜篌,多流行于上层权贵以及宫廷之中,以她的出身,在此前又岂能接触到这些人。 很奇怪吗?萧怀玉反问。 琦玉摇了摇头,我只是惊讶。 为何惊讶,这难道是公主独有的?萧怀玉便道,但很显然,萧怀玉并不懂乐律,故而也未曾听懂这经过平阳公主修改过的变动。 琦玉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这首曲子并非独有,但你的弹奏,却是公主自创的。 萧怀玉愣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解释,而是含糊的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85章 平阳公主的复仇 楚京 平阳公主的马车旁,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打马上前,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欣喜,因为这是平阳公主第一次主动来见他,公主。 林将军应该知道吾为何见你。平阳公主道。 是,廷尉的审讯并没有问出任何线索,林万晟回道,但是末将一定会揪出幕后贼人,替公主报仇雪恨。 这件事对吾至关重要,他们未能得逞,便不会罢休,所以迟迟未能结案的话,吾的心也难以安定。平阳公主又道。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此案调查清楚,陛下已经下了旨,章华宫近日将会增派禁军,末将届时会亲自镇守,保护公主的安危。林万晟拱手回道。 然而平阳公主并不是要护卫,于是便提醒道:在楚国的境内,又有何人敢对吾出手呢。 经过平阳公主的提醒,林万晟似乎明白了什么,平阳公主的嚣张跋扈,使得她在朝中以及宗室都树敌不少,但真正敢与她作对,并且不和睦的,便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其中彭城王李康与平阳公主之间的矛盾已有多年,且十分明显,所以林万晟首先想到的便是李康,但李康刚立战功不久,又是皇子,林万晟便有些犹豫。 林家在朝虽有一些势力,但还没有到能够与得民心受拥戴的皇子作对的地步。 他的仕途刚有起色,若是与彭城王结下梁子,那些拥戴彭城王的朝臣,必然也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如此一来,自己便将陷入困境之中, 然而平阳公主已经开了口,作为一个男人,在心仪的女子前,自尊心作祟,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可是怀疑彭城王? 不。平阳公主当即否决道。 听到平阳公主的否决,林万晟松了一口气。 禁军负责看守宫城门与京城门,寻常百姓出入,监门不会盘查,但若是在京武将与朝官外出,必然要经过监门,负责京城门的校尉,与林将军是旧相识吧?平阳公主问道。 是,是末将父亲的麾下。林万晟回道,然而他似被提点了什么一样,当即拱手道,末将这就去查。 陛下在京中也安插了眼线,所以东西可以交到那些人手中,包括正在查案的廷尉,至于怎么做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吾相信林将军会有办法的。平阳公主道。 末将明白了。对于平阳公主主动给的机会,林万晟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一番。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平阳公主的算计之中,因为答案,早已经掌控在她的手中,而她清楚皇帝的心思,如果直接揭发而毫无凭证,必然会以不相信为由而包庇与袒护。 疑心的种子已在皇帝与群臣心中种下,查不出证据,便伪造证据。 朝廷想压下此事,平阳公主便偏要扩散,以至于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接二连三的刺杀也使得人心惶惶。 ※ ※ ※ ※ ※ ※ ※ ※ ---- 楚皇宫 平阳公主入宫后并没有先去面见皇帝,而是前往了中宫探望一直担忧自己的嫡母郑皇后。 早在平阳公主回京前,郑皇后就得到了消息,并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一桌菜。 等到平阳公主回到宫中时,郑皇后十分后怕与紧张的抱住了女儿。 阿娘。平阳公主安抚着母亲,女儿没事。 郑皇后便拉着平阳公主细细打量,我听说你差点就遇害了,那些人 幸得故人相救,女儿得已逃出生天。平阳公主回道,女儿并没什么事。 哦?郑皇后拉着平阳公主坐下,是什么人,吾一定要好好重赏他。 是之前陛下指给章华宫的护卫,陈将军麾下的武将,萧怀玉。平阳公主回道。 竟是他。郑皇后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意,随后又叹道,可惜他是陈文泰的人,如果是在你舅舅的麾下,一定提拔他做将军。 听到母亲的话,平阳公主心生一计,舅舅也执掌边军,如此能将,要到麾下来,应是不难的。 陈文泰作为老将,在军中拥有着无人能替的威望,然而陈文泰支持彭城王,这是楚皇所不愿意看到的,萧怀玉作为陈文泰的麾下,即便有能力,但若想要往上爬,也极为的困难。 即便楚皇现在赏识她,但由于对彭城王的忌惮,所以在任用上并不会完全信任。 郑皇后听懂了女儿的意思,而面对刚刚历经生死才回到京城的女儿,她自是千依百顺,好,等有机会我会同你舅舅说的。 之后平阳公主向母亲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遇刺的经过,郑皇后听后心疼不已,看着她胳膊上的伤时更是涕泪交加。 就在郑皇后满心欢喜的陪同女儿用膳时,听到女儿平安回来的皇帝,丢下手中政务来到了长秋宫。 陛下至!宦官的声音传入长秋宫内。 郑皇后闻迅当即放下筷子,与平阳公主一同起身迎接。 皇帝迈着快步踏入殿内,皇后。 陛下。 皇帝先是扶起了妻子郑氏,随后又拉着女儿平阳公主四处查看,一副关心慈爱的模样,六娘。 阿爷。 那些恶徒可伤着你了?皇帝急切的问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林将军来得及时,女儿并无大碍 怎叫没有大碍。郑皇后打断道,在武陵郡你都被那些恶徒逼到坠入山崖,差点溺亡,当初带去的护卫,连同一名郎将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在楚国的境内,知道你是公主,却仍然下死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此歹毒。郑皇后生气的说着,若是让我知道,绝不会放过。 这些话虽是郑皇后对着平阳公主说的心疼之语,但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在提醒皇帝。 皇帝听到女儿遭受了如此多苦难,便心疼的问道:他们对你下手了? 平阳公主看着父亲担忧的表情,于是回道:只是一点轻伤,不碍事的。 皇帝大为震惊,郑皇后便又道:六娘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长大的,什么时候吃过这般苦? 此事朕已经让廷尉去调查了。皇帝安抚着郑皇后的情绪道,那些恶徒也都全部抓捕归案,待廷尉定罪之后便会处决。 陛下,那些人只不过是卖命的打手罢了,郑皇后道,幕后指使不能揪出,妾与六娘如何心安? 朕已经让贾舟也去调查了,一定会将幕后之人查出。皇帝继续宽慰,并保证道,到时候朕一定会为六娘主持公道。 如此,郑皇后的脸色才得以舒缓,皇帝也留在了长秋宫陪同母女二人用膳。 一个时辰后,中侍中贾舟神色慌张的踏入长秋宫,陛下。 贾舟凑到皇帝耳侧小声嘀咕道:廷尉传来消息,狱中有人招供了。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 皇帝脸色大变,而平阳公主则是一脸深沉,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而后贾舟又将一名御前值守的宦官带到了皇帝跟前,说,那天南阳王问了什么? 宦官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几日前,南阳王受召入宫,并问了小人,平阳公主入宫向陛下请离将往何处去,南阳王是皇子,小人不敢隐瞒,便照实回答,公主离京是要前往桂阳祭祀薛妃。 皇帝听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怒火已经开始往外冒。 ※ ※ ※ ※ ※ ※ ※ ※ 楚京·城防营 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利用职权之便来到了城防营,并叫来了负责京城门把守的城门校尉。 楚京城门共有十二,故城门校尉下辖十二城门候,掌开闭城门,人员进出。 第108章 按照平阳公主出事的时间往前推三天,林万晟拿到三天内官员进出的名单后,很快就发现了可疑之人。 恰好是在平阳公主离京的前一日,南阳王友郭鸿麟离开了京城,至今未归。 而郭鸿麟的背后是南阳王李隆,林万晟皱起眉头,南阳王。因为南阳王李隆是皇帝的爱子。 我朝曾发生过武将乱国之事,因此朝廷对于边将入京的把控十分严厉,无召不得入京,也不得私自离开京城,这个人,你们是怎么放出去的?林万晟问着城门校尉。 回将军,这个郭鸿麟还有一个身份,南阳王友,是南阳王送他离京的,说是回乡探亲。城门校尉回道。 听到这儿,林万晟便觉得更加可疑了,南阳王 南阳王的母族王氏一族与薛家一直不和,曾协助过陛下铲除薛家,之后王氏一族便进入了朝廷政要,受到陛下器重,所以平阳公主与南阳王一直不和。城门校尉是名老将,他轻声提醒着眼前这位比他还年轻的将领。 送到廷尉去。林万晟说道。 郎君。城门校尉抬起头,这是皇室之间的内斗,您要参与吗? 林万晟沉默了许久,城门校尉乃是他父亲宜城亭侯的旧部,我的父亲,曾是薛公部下,因为战死所以才免受牵连,公主是薛公的外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害,作为林氏之子却袖手旁观。 平阳公主有外戚郑氏一族支持,现在林氏落寞,郎君如此做,恐怕会得罪王氏,以陛下的偏袒城门校尉依旧担心的看着林万晟,况且平阳公主的为人,郎君应该清楚,她或许只是将您当做一颗可利用的棋子,这样的女子,野心太大,手段太狠。 林万晟也在思考着利弊,泥潭一但进去,便再难以脱身与洗净了。 就在他犹豫之时,忽然想到了回京那天在武陵郡,平阳公主的贴身宫人对他说的话。 【那就期待林将军能够从众多爱慕中脱颖而出,公主若感受到了真诚,必也会有所回应的。】 若是我能尚得平阳公主,成为驸马,或许这些东西,都会是值得的。想到此,林万晟毫不犹豫的合起册子,送去廷尉。 作者有话说: 其实是不怎么需要证据就知道是谁做的,但是皇帝会装糊涂。 第86章 翻供 南阳王府 南阳王府内,南阳王李隆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在逗乐,长史急匆匆的跑进府中,大王。 李隆将孩子交给照看的傅母,拍了拍衣袖坐下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陛下派了一支禁军,将回乡探亲的南阳王友郭鸿麟抓到廷尉去了。长史神色慌张的说道。 什么?李隆惊得再次站起,就在他想要出府了解情况时,林万晟却带着武卫将南阳王府团团围住。 李隆站在门口,指着林万晟大骂,中郎将,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南阳王府。 奉陛下之命,林万晟向宫城方向拱手,南阳王形迹可疑,公主遇刺一事未查清前,南阳王不得离府半步。 你们怀疑是我做的?李隆质问着林万晟。 林万晟骑在马背上,看着李隆回道:末将只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李隆听后吓得后撤了几步,长史将他扶稳,王。 这可如何是好?李隆回头焦急的看着长史。 不用担心。长史宽慰道,王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应对,况且眼下的局势,陛下必定不希望您出事的。 ※ ※ ※ ※ ※ ※ ※ ※ 廷尉 郭鸿麟被禁卫带至廷尉审讯,面对公堂上的一众法官,他气定神闲的开口道:回乡探亲,我是请了大将军之意,得到大将军的准允我才离京,除此之外,我身为南阳王友,南阳王得知我要离京回乡,故而出城相送,这有何不妥? 还不等法官继续问话,郭鸿麟又道:自去年应征入伍,我已离家一年有余,家中只剩老母一人,如今战事停歇,难道连回家探亲都不可以吗。 禁卫来抓时,我就在家中,我自离京回到家中的几天里,一直在母亲左右侍奉,若是诸位不信,可以找到当地的县令与乡亲询问,看我是否离开过。 面对郭鸿麟的一番解释,几个官员相互讨论着。 禁军去拿人的时候,他的确是在家中。廷尉卿说道。 可囚牢里的招供,所说的接头地点,就是郭鸿麟所在县,包括时间,也都与郭鸿麟离京的时间吻合,这总不能是巧合吧?几个法官又说道。 就在昨夜审讯时,被抓获的亡徒其中有一人,乃是头目的心腹手下,因忍受不了酷刑,于是全部招供。 恰好在招供不久,城门校尉将一份官员出入的名册列出来交给了廷尉,通过比对,郭鸿麟无疑就成为了最可疑的人选,恰好地点又是在郭鸿麟家乡的附近。 见法官们议论不止,郭鸿麟再次开口道:平阳公主乃是陛下爱女,我从边境归京,深受隆恩,有何理由要害公主? 的确。廷尉卿皱起眉头,与左右讨论道。 郭鸿麟如此年纪就当上了校尉,踏入仕途,前途必定一片光明,此时做出这样的事,无疑是自毁前程。 他是军户出身,此前未曾接触过朝中权贵,并没理由,也没有动机刺杀公主。 只不过 众人陷入犹豫,因为郭鸿麟的背后是南阳王李隆。 以郭鸿麟现在的身份与功勋,回乡必定会引起当地官员重视,求证一下当地县令,便知道郭鸿麟何时回乡,又何时离去。 在理。 于是廷尉只得暂时收押郭鸿麟,派人前往郭鸿麟的家乡求证。 ※ ※ ※ ※ ※ ※ ※ ※ ---- 几天后 楚宫 中侍中贾舟将廷尉审讯的结果呈上,陛下。 如何了?此时的楚皇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廷尉先前的奏报,将南阳王友郭鸿麟列为了最可疑的人选,若与南阳王友郭鸿麟有关,那么南阳王自然也脱不了关系。 郭鸿麟虽没有刺杀平阳公主的理由,但南阳王李隆却与平阳公主结怨颇深。 郭鸿麟离开京城回乡探亲,是通过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允许,廷尉已经求证,并且在回乡之后,郭鸿麟并未离开当地。贾舟说道,当地的县令也为之作证,因为恰好是农忙之时,郭鸿麟一直在帮助乡亲。 狱中的口供,皇帝又问道,又如何解释。 早已猜透皇帝心思的贾舟,俯下身子小声说道:先前拷问时,这些人一直不说话,而今却突然供出南阳王友,这期中恐有蹊跷。 南阳王友在对齐之战立下功勋,将来何愁前途,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况且平阳公主对于南阳王也并没有什么威胁。贾舟又道。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贴身侍从,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 皇后那里,需要有一个交代。皇帝开口道,证据,才是至关重要的。 贾舟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叉手道:小人这就去廷尉,重新审讯那些亡徒,一定将此案查清。 然而等贾舟前往廷尉亲自审讯犯人时,原先对南阳王友的指控却突然被翻供。 ※ ※ ※ ※ ※ ※ ※ ※ -- 章华宫 朝中正在查武陵一案,平阳公主在皇宫中陪伴了嫡母一天后便又回到了章华宫。 看着满身疲倦的平阳公主,琦玉遂将关于萧怀玉弹奏箜篌之事压在了心里,公主。 禁军今日围了南阳王府,那个与萧校尉立了同样功勋的人,今日也被廷尉抓了京城。琦玉说着今日在宫外的听闻,公主可是找了武卫中郎将? 事情正在如平阳公主预料的一般,皇帝想要压下此事,那么她便在暗中扩大此事。 平阳公主扶着额头坐了下来,林万晟的父亲曾经在军中也颇有声望,如今的城门校尉,正是他父亲麾下的心腹。 琦玉瞪着双眼,恍然大悟道:原来上次公主让我对中郎将说那些话,是为了让他帮忙做事,小人便说,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得罪受宠的皇子。 他帮助我,自然是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平阳公主道,林家也算是勋贵,他父亲死后,林家不复从前,他行事自然也会更加谨慎。 第109章 但不管怎么说,他既然肯冒着风险去做,便说明此人可以利用。平阳公主又道,仕途上帮一把也无可厚非。 此时的萧怀玉就在殿外,平阳公主与琦玉的对话自然也落到了她的耳中。 林万晟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对萧怀玉而言十分的刺耳,林万晟与平阳公主乃是自小相识,并一直爱慕着平阳公主。 由于是林父是皇帝的心腹大将,所以林万晟在父亲战死后便受到了皇帝的重视,并一路做到了中领军的位置。 那天她从楚京离开赶赴渭水边境,拦截她的,正是坐上了中领军位置的林万晟。 所以当她听到平阳公主想要扶持林万晟,哪怕只是当做一颗棋子时,她的心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谁?平阳公主敏锐的向殿外往去。 只见萧怀玉披着一件衣袍站在殿外,四目相对的眼眸里,还有些许红润。 然而不等她说话,萧怀玉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似乎在逃离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的平阳公主当即起身去追,萧怀玉。 萧怀玉! 萧怀玉拖着一身伤病回到了平阳公主原先给她安排的偏殿,但受伤的人又怎跑得过。 平阳公主将她拦了下来,你跑什么? 公主在与龚内人商讨,末将听了不该听的,是不是要被灭口呢?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呆愣了一下,按照她以往的作风与手段,的确是会如此。 但自从知晓萧怀玉的女子身份,她的心中便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感,即便生气与愤怒,却也没有起杀心。 你不是说过你不参与争斗吗,等你伤好就滚回边境,但如果你食言,你的身份,我不保证我能一直守住。平阳公主冷冷道。 平阳公主的话,无不在暗示萧怀玉做出选择,但她心中的答案早已定下,我知道了。 你 公主。一个宦官匆匆来到章华宫,并与琦玉说了一些话,只见琦玉急匆匆的跑到偏殿,廷尉的案子,出现反转了。 什么?听到事情出现了意外,平阳公主便再顾不上萧怀玉随着琦玉踏出了偏殿。 郭鸿麟被带到廷尉后,拒不认罪,廷尉只得找到地方官员与百姓取证,有县令与乡邻作证,郭鸿麟在那段时间内并未离开当地。琦玉说道。 平阳公主阴沉着脸色,这种事情,难道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场么? 狱中的口供才是关键,罪犯又岂会说自己是罪犯呢。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廷尉将郭鸿麟收押,并重新审讯了狱中的亡徒,而狱中收买的那个人,在贾舟去后突然翻供,说是有狱卒收买了他,那些话也是狱卒告知的。琦玉向平阳公主说道。 听到这儿,平阳公主总算明白了什么,她闭上眼睛,心里闷着一口气,但凡有脑子的人,不需要所谓的证据也知道是谁做的吧。 与平阳公主结仇并敢勾结这些亡徒行刺的人,在宗室中屈指可数。 很明显,是陛下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琦玉说道,陛下知道是南阳王做的。 第87章 醉酒 平阳公主想到过皇帝会偏袒,但没有想到在这些可疑的证据前,竟会做出如此手段。 或许平阳公主早该明白,在皇帝心中权力大过一切亲情,哪怕是她死在武陵,恐怕此事都不会深究,只是李隆会在他心中越来越疏离,但为了制衡彭城王,他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处置李隆。 楚宫 气愤不过的平阳公主再次入了宫,这一次,她选择与皇帝当面对质。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宦官入殿奏道。 皇帝听后,赶忙将手中廷尉上呈的案件收起,随后想了想,抬头吩咐道:朕有政务要处理,让她先去皇后的长秋宫等候吧。 喏。然而宦官刚走,殿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公主,陛下说了,今日有政务要忙,您不能入内。 让开!平阳公主凌厉的斥道。 公主,擅闯大殿可是罪。 陛下,其中一名宦官匆匆入内,平阳公主她 让她进来。自知躲不过的皇帝扶着额头无奈道。 平阳公主冷着一张脸踏入大殿,生分的行礼道:平阳见过陛下。 皇帝见到女儿颇为心虚,并吩咐着宦官赐座,来人,赐 不用了。平阳公主冷漠的拒绝道。 皇帝也一下沉了脸色,平阳 陛下心中早有定数了吧,平阳公主先行开口道,在楚国境内,究竟是什么人敢对我如此。 我前往桂阳,并没有告知他人,若非皇室中人,又有谁如此清楚呢? 皇帝低头沉默着,随后抬头看着女儿,这件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陛下将人带入宫中盘问一番不就知晓了吗?平阳公主问道,心虚之人,一问便知。 楚皇当然知道这样做是最有效的,然而他却不愿,因为同样的心虚之人,还有他自己。 见皇帝躲闪的神色,平阳公主皱起眉头,陛下这一次,也还要偏袒他吗,南阳王李隆,已经死了一个皇长子,陛下还要纵容到何时。 你们是手足兄妹,一定要如此吗?皇帝阴沉着脸色,十分为难的说道。 手足兄妹?平阳公主一脸质疑的瞪着皇帝,他陷害湘东王时,可想过与湘东王是手足兄弟? 他暗中派人勾结江湖中的势力在武陵伏击我之时,可有想过我们是手足?平阳公主质问着父亲,他想杀我,只差一点便能得手,那些侍卫的尸体,陛下看不到吗,只因为我没有死,所以陛下想要息事宁人,来保全自己的儿子,还是说,就算是我死了,陛下也不会彻查,因为陛下心中,只有儿子 够了!皇帝被平阳公主的话激怒,你口口声声说是南阳王,可有证据? 证据?平阳公主紧锁眉目,不是在陛下的心中吗,陛下不信,或是不舍,这些东西就算摆出来,放在陛下的眼前,陛下还是会视而不见。 你的长兄已经死了,在这短短几个月间,楚国发生的事,齐燕都在盯着我们,你难道想要楚国大乱吗?皇帝问道。 这话,陛下难道不该跟南阳王说吗?平阳公主仇视着父亲反问道。 皇帝听后直接背转过身,廷尉已经求证过提供口供的犯人,是由狱卒收买,但那个狱卒于昨夜已经身亡,朕不想细究是谁做的,你也不要再胡搅蛮缠。 看清了皇帝嘴脸的平阳公主,冷笑道:陛下以为能够包庇他到几时呢? 就这样,平阳公主带着早已猜到的结果回到了章华宫。 而在平阳公主离去后,皇帝的心中也憋着一股闷气。 贾舟!他朝殿外吼道。 陛下。贾舟踏入内。 让南阳王李隆滚进宫来见吾。皇帝吩咐道。 喏。 ※ ※ ※ ※ ※ ※ ※ ※ - 章华宫 公主。琦玉将平阳公主扶下马车,未有只言片语。 然而等她进入内宫,却发现萧怀玉站在殿前的阶梯上,似在等她。 然而此时的平阳公主,无心理会萧怀玉,去拿一些酒来。她吩咐琦玉道。 琦玉惊讶的看着平阳公主,于是便说出了已经备好酒的事,今日萧校尉也要了酒,小人没有答应,他便说是给公主准备的。 琦玉的话也让平阳公主一惊,她侧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琦玉,随后正视着台阶上的萧怀玉。 萧怀玉撑着病体站在台阶上,与台阶下向上目视的平阳公主四目相对。 身份虽未改变,但二人却换了对视的位置,这样的对视,此前从未有过,萧怀玉这才知道居高临下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 从前她对平阳公主只能抬头瞻仰,就如看天上的星辰一样,遥不可及。 而今站在高台之上,台下一切举动都一览无余,平阳公主并未在意这些,她心里想的是琦玉的提醒。 随后她走上台阶,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着都十分的憔悴。 就好像魂魄从身体里抽离一般,那是对于父亲的失望,以及自己所遭遇的委屈却得不到公正的心灰意冷。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如此模样与憔悴的容颜,很是心疼道:殿中有酒。 第110章 平阳公主入宫做什么,以及得到的结果,萧怀玉通通都猜到了。 心情低落的平阳公主并未追问什么,而是将萧怀玉扶进了殿内。 案上果然摆放了一大壶酒,还有两只酒杯,萧怀玉在军营之中学会了饮酒,每逢出征前,尤其是冬日,酒在军中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酒今日是给平阳公主准备的。 坐下来之后,平阳公主才开始询问,你为何会知道吾想要酒? 公主走得时候脸色万分急切,就好像是事情超出了可控范围。萧怀玉回道,我听说贵族都好饮酒,在军中,酒与食物一样珍贵。 杀人要见血,也要流血,那三分醉意,可以弥补缺失的勇气。萧怀玉一边向平阳公主说着,一边用受伤并没有那么重的手替她斟满了一杯酒。 心烦意燥的平阳公主伸出手欲要端杯,却被萧怀玉一把握住。 平阳公主不理解她的做法,萧校尉酒都斟了,难道还不允许饮? 萧怀玉摇头,将那杯酒端起,随后浅尝了一口,公主如此聪慧缜密,重新斟上一杯推到平阳公主跟前,就不怕怀玉投毒么? 什么人想要害我,我一眼便知。平阳公主回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平阳公主身前的酒示意。 酒液呈金色,并带有一股独特的芳香,平阳公主举着袖子抿了一口,酒并不烈,反而有一股甘醇之味,这是什么酒? 金浆酒。萧怀玉解释道,是用甘柘所制。 由于入口甘甜,觉得好喝的平阳公主便连饮了三杯。 这酒虽然不烈,但后劲很大。萧怀玉劝阻道。 酒喝不醉,那喝它作甚。平阳公主说道。 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心中苦闷,如此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宣泄,但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性子,即便是大醉一场,醒来后也不会有所舒缓,反而会越加疯狂。 然而现在的她阻止不了平阳公主,也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 即便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在应对恶人这种事情上,平阳公主的手段仍要比萧怀玉厉害得多,她亲眼见识过,也亲身体会过,身体与情感,皆可成为野心的铺垫。 就这样,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喝完了一整壶酒,最后连站起来都十分费力。 后劲上头时,四肢便变得十分乏力,萧怀玉见她醉意上来,便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公主。 醉酒后的平阳公主,开始频繁想起武陵遇刺时的场面,身体被鲜血沾满,遍地都是尸体。 恶徒们的丑陋嘴脸,与充满□□了的眼神,这些都深深刻在了平阳公主的脑海里,并刺激着她。 为什么!平阳公主趴在案上,心情烦闷躁动,而她努力想起的记忆也逐渐远去。 那是幼时记忆,记忆中的生母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都要忘了母亲的样子。 想到那些遭遇,双眼便不自觉的红润了起来,心中对父亲的仇恨也越来越深。 她痛骂着,身体也开始不受掌控的将酒壶与杯子统统砸碎。 砰! 公主。害怕平阳公主受伤的萧怀玉伸出手制止了她,并在身侧安抚。 不行。喝醉酒的平阳公主试图起身,这一次,我不会再手软 然而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子突然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而身侧的萧怀玉接住了她,并将她扶进了怀中。 浑身乏力的平阳公主,如今便是一个受伤的病人都抵挡不过。 你放开我。平阳公主在她怀中挣扎着喊道。 然而平阳公主越挣脱,萧怀玉便抱得越紧,即便平阳公主弄疼了她的伤口,她也不曾松开半分,能不能听我一次劝?她看着怀中的人说道。 半梦半醒的平阳公主逐渐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挣扎,而是静静躺在萧怀玉的怀中。 为什么我看着你,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为什么你会频繁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平阳公主伸出手抚摸着萧怀玉正低头看她的的脸庞,可我明明不认识你。 听着平阳公主不知是梦话还是心里话的萧怀玉,眼里生出了一丝动容,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平阳公主问道,醉意让她困倦,还未等到回答便在萧怀玉怀中沉沉的睡去。 公主要成为这天下的王。萧怀玉回道,可是王,注定是孤独的。 第88章 萧怀玉的选择 一壶酒尽,平阳公主醉倒在了萧怀玉的怀中,萧怀玉即便身上有伤,却也没有敢挪动半分。 她看着因醉酒而沉睡的平阳公主,忍不住的伸出了手,轻轻拨动着平阳公主耳畔的碎发。 因为醉后的一些疯狂举动,平阳公主的头发已呈披散之态,如墨一般的秀发四散在萧怀玉的腿上,看上去有些凌乱。 阿娘。怀中突然传出叫喊,萧怀玉轻轻抚摸着平阳公主的脸庞,她未曾见过薛妃,但上一世却从平阳公主的口中了解了许多。 年幼的平阳公主亲眼目睹了生母的亡故,并且是毫无征兆,幼时的她并不懂这些,直到后来才逐渐明白,这是一场关于皇权的政治斗争,但薛妃的死因,一直是一个迷。 失去生母的平阳公主,即便后来嫡母将她视为己出,也未能消散她心中的仇恨,以至于她的性情越来越孤僻。 在宫中,几乎所有人都惧怕她,面对手足兄弟,也十分的争强好胜。 娘。 娘。 平阳公主不断喊着梦话,额头上还着冒汗,萧怀玉便用衣袖替她轻轻擦拭。 不要,不要。睡梦中的平阳公主抬起手一把拽住了萧怀玉的胳膊。 萧怀玉知道,怀中的人一定是又做梦了,关于幼时的记忆,就如一场噩梦。 萧怀玉。 不要。 然而接下来的这句呼喊,却让她心头一震,萧怀玉俯下身搂紧并安抚着平阳公主,我在,公主,没事了。 感受到身体的温暖后,平阳公主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并熟睡了过去。 此时萧怀玉的眼里满是动容,她呆滞地坐在榻上,看着躺在自己怀中沉睡的平阳公主,心中似乎难以割舍。 她抱着平阳公主,眼眶逐渐湿红,为什么这世间没有两全之法,为什么我所爱所敬的人,竟是水火不容。 前世种种在萧怀玉脑海中频频浮现,有重合之处,却也有不少改变,重来的这一世,似乎并没有按照记忆中的轨道在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从西侧的窗口斜入殿中,傍晚的风吹散了殿内的燥热。 也让萧怀玉那颗躁动的心逐渐平复,办事回来的琦玉踏入殿中,却被坐榻上这一幕所惊。 她惊愣的看着二人,一向不近男色的平阳公主竟躺在了一个外男的怀中,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你琦玉想要开口说什么。 只见萧怀玉比了一个手势,琦玉虽然惊讶,但因为了解平阳公主的为人,所以没有大喊也没有呵斥。 若非是出于信任,平阳公主是断不可能与萧怀玉一同喝酒,且还将自己喝醉的。 平阳公主的情感,琦玉无法猜透,但二在武陵经历过一番生死后,平阳公主对她似乎更加亲密了。 不管是否有情,但至少平阳待萧怀玉与旁人是不同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爱慕平阳公主多年,而平阳公主的回应,却还不如这个认识了不到一年的低级军官。 而萧怀玉所弹奏的箜篌,琦玉似乎也从中猜到了原因,这或许是平阳公主所授,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琦玉作为平阳公主的心腹,有许多事都是她在暗中做,因而时常不在章华宫内,而萧怀玉之前曾做过护卫,还被特许进入宫中。 萧怀玉示意琦玉将坐榻上掀翻的案几拿开,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平阳公主挪到榻上,就在她想起身离开时,却被平阳公主一把抓住。 对于平阳公主在睡梦中的这个举动,琦玉十分的吃惊。 她看见案上的空酒壶时,皱着眉头轻声苛责道:你怎能让公主喝如此多的酒。 被平阳公主拉住的萧怀玉没有办法抽身,她坐在榻前,静静的看着平阳公主,她心中不痛快,积郁太久,公主这个身份,是权力也是枷锁,她需要宣泄。 对于萧怀玉的这个回答,琦玉顿时愣了神,在从武陵回来的途中,她就发现了萧怀玉的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与最开始她们所认识的那个萧怀玉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才让她变化如此之大,可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像。 第111章 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乡野村夫的谈吐能有如此大的变化,短时间内又是如何做到的,想来想去,琦玉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被人夺舍了? 萧怀玉察觉到了琦玉异样的目光,于是说道:龚内人在好奇我么? 回过神来的琦玉当即摇头否决,萧怀玉便说道: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与前程,包括感情,都没有性命重要。 这话是萧怀玉说给自己听的,只能看到表面的琦玉显然没有听懂,你既然如此惜命,就应该顺从公主,以你的出身,若没有一个强大的依靠,如何能在这龙潭虎穴中立足? 龚内人应该比我更了解公主。萧怀玉抬头看着琦玉说道,也比我更清楚这些斗争。 说罢,她便从榻上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平阳公主身上,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练。 我是一个军人,今后的归宿注定是疆场。萧怀玉又道,只要天下还未一统,便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看着萧怀玉转身离开的背影,琦玉提醒道:不管你今后想要投靠谁,但有一点我要提醒的是,绝不能是皇帝。 这一点,萧怀玉当然清楚,对于楚皇这个父亲,平阳公主内心是憎恨的。 而彭城王,只不过是因为有着威胁的竞争关系,所以在前世,单纯的萧怀玉才想要寻找两全之法。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皇权之下,那把椅子只有一张。 萧怀玉的伤并未好,但她还是离开了章华宫,琦玉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得安排马车将她送回了边军营的邸舍。 ※ ※ ※ ※ ※ ※ ※ ※ --- 平阳公主从宫中离去后,楚皇遂下诏将行刺公主的亡徒枭首示众,为弥补亏欠,赏赐了大量珍宝,并为舍命相救的萧怀玉进了爵,同时还赏赐了百金。 大将军陈文泰因麾下校尉郭鸿麟之事脱不开身,得知萧怀玉为救平阳公主负伤,并回到了邸舍当中,于是派遣亲卫前去探望。 而得知萧怀玉离开了章华宫的彭城王李康,也在第一时间赶去了探望。 邸舍 怀玉。李康带着许多宫中的御用伤药来到邸舍,此时的萧怀玉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是听闻整个护送队伍仅存活下了两个重伤的人时,李康便知道萧怀玉在武陵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救下的平阳公主。 当李康焦急的推门入内时,已经恢复记忆的萧怀玉,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便生出了愧疚。 上一世她征战无数,李康与她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知己朋友。 作为朋友,李康在萧怀玉与权力之间,选择了萧怀玉,选择了朋友。 而作为妻子,平阳公主却在萧怀玉与权力之间选择了权力,同样也是选择了自己。 也许李康同样也是出自于私心,但不管如何,李康的选择都让萧怀玉愧疚不已,被夺去权力的李康,自然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只要萧怀玉一死,被囚禁于府中失去权力的李康,将再无抵抗平阳公主之力,李康的死,是因她。 他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李康上前一步,仔细的打量着萧怀玉。 对于李康而言,萧怀玉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是朋友。 萧怀玉摇了摇头,面对李康的关怀,以及前世的一切,她只能压在心里,都是一些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我带来了一些宫中的伤药。李康说道,此番凶险,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武陵? 真正的原因,萧怀玉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便道:公主在临走时送了末将一些东西,说是护卫时的答谢,无功不受禄,末将不敢受,这才追至武陵,恰好撞见贼人正在行刺。 萧怀玉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但李康也并没有仔细追问,她更在意的是京中的一些传言,平阳公主归京时,与之同乘的是一个外男,而萧怀玉为救平阳公主负伤,所以这外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对于萧怀玉,李康倒是不奇怪,只不过一向心高气傲的平阳公主,却能放下身份屡次为萧怀玉破例,这在李康看来,无疑也是平阳公主想要拉拢边将的一种手段,你与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与彭城王李康互为敌对,并且二人的势力旗鼓相当,李康心中自然也有顾忌。 公主所做,仅是因为末将救了她的性命。萧怀玉当即回道。 平阳生性高傲,自成年以来,从不与人亲近,尤其是男子,你还是第一个,能如此接近她的人。李康说道。 比起李康这个亲兄长,现在的萧怀玉要更为了解平阳公主,若非自己的女子身份,怕也会与那些男子一样,即便有恩情于平阳公主,却也是不能近身的。 四大王,末将对平阳公主绝无非分之想。萧怀玉当即向李康表态道。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有一点要提醒的是,萧怀玉到了后面可以说是无法节制的大将了,手里有八万强悍的亲兵,也就是说,她想帮谁,谁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而彭城王失去了萧怀玉,胜算就很小了,他虽然有兵,但并不多,所以到了后期皇帝真正忌惮的是萧怀玉。 第89章 楚皇的偏心 楚京·南阳王府 廷尉的最终判决出来后,受到怀疑的南阳王李隆总算是松了口气,南阳王友郭鸿麟也从廷尉中被释放了出来,禁军相继从南阳王府撤离。 然而宫中的传召却让李隆再度慌了神,案子正在审讯时,我被一直囚禁于此,如今结果出来,明明与我无关,可陛下却突然传召想到先前皇帝的眼神,李隆便止不住的害怕了起来。 南阳王友郭鸿麟旋即安慰他说道:陛下传召是因为生气,大王未做过的事,只要咬定不松口便是,只不过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之上,一顿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这李瑾怎就如此好运,死了那么多护卫,而她不但没事,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李隆挑眉道。 此事虽有陛下袒护,但平阳公主是个极记仇之人,大王还需多加小心。郭鸿麟提醒道。 一个罪人之女,要不是她身后有中宫郑氏,谁会把她放在眼里。李隆甩袖道。 大王切莫轻敌,能从那些不要命的人手中活着回来,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平阳公主不简单。郭鸿麟再次提醒道。 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老头吧。李隆头疼道。 大王只需记住,死咬着不松口。郭鸿麟回道,陛下只是疑心,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可廷尉那些证据?李隆焦急道。 此事如此缜密,廷尉何来的证据。郭鸿麟说道,那些人的招供,也是经人收买,陛下岂能不知。 大王,马牵来了。二人谈话时,门外已经备好了入宫的马。 李隆长吸了一口气,罢了。 王。郭鸿麟忽然喊住李隆,多穿一些厚实的衣裳。 李隆一脸苦涩的看着郭鸿麟。 ※ ※ ※ ※ ※ ※ ※ ※ ---- 楚宫 皇帝端坐在殿中,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召见大臣,而是在等待南阳王李隆的入内。 三大王。 李隆来到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前,几个宦官笑脸相迎。 陛下的脸色好吗?李隆瞅了一眼大殿,将一名宦官拉到一旁低声询问。 值守的宦官哪敢泄露有关天子的事,三大王 李隆见他一脸难为情,于是偷偷塞了一块金饼,并说道:此事没人知道。 宦官拿到金饼更加害怕了,然而面对南阳王的逼迫,他只得透露道:召见四大王之前,平阳公主曾强行闯入殿中,陛下无奈只得召见,而后殿内就发生了争吵,但具体的小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在平阳公主走后,陛下发了很大的脾气,并让人传召四大王您入宫。 又是平阳!南阳王李隆听到平阳公主,当即吓得后退了几步。 她怎么没有死在武陵。随后他又恼怒道,因为有平阳在先,自己在后准没好事。 陛下传召,请南阳王入殿。中侍中贾舟踏出殿外向李隆宣道。 李隆只得整理好衣袍,脱下靴子小心翼翼的踏入大殿,贾舟出来时带走了殿内的所有宫人与宦官。 臣李隆,叩见陛下,陛下万年。李隆走到御前跪拜道。 然而御座之上却迟迟没有声音传出,殿内安静得都能听见李隆急促的呼吸声,越是安静,他便越害怕,也越紧张。 第112章 楚皇暗沉着一张脸,正襟危坐于御座上,所有的怒火与不满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当李隆抬起头时,便被吓得连连叩首,阿爷。 你是谁的儿子?皇帝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李隆吓得一愣,再次叩首道:陛下,不是臣做的,这些都是小人诬陷。 朕还没有开口问,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回答了吗?皇帝盯着李隆,眼神十分的淡漠,你没有做什么呢,又是谁诬陷的你? 李隆听后猛的抬头,陛下 皇帝看着他眼里的慌张,心中的怒火便越来越盛,看来这段时间,你在南阳王府中并没有被困,连廷尉的审讯都如此清楚。 李隆听到这番话,心中便更加恐慌,随后他又想起了郭鸿麟的提醒,于是硬着头皮回道:禁卫围住南阳王府,便说明廷尉对臣起疑,若非有人诬陷,禁卫又怎会围府。 南阳王是皇帝亲手抚养长大的,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平阳是你的亲妹妹。 陛下是不相信臣吗?李隆听着皇帝的话,于是问道。 朕给过你机会了,很多次。皇帝没有回答李隆,而是从御座上起身说道。 很显然,父亲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无论自己如何解释,为什么是臣呢? 难道就因为李符的事,所以这件事也要怀疑到臣的头上吗?李隆的眼里也渐渐生出怒火,的确,臣在得知平阳即将离京前往桂阳时曾生过一丝邪念,然李符的事情尚未过去,臣又岂能在此时做出如此明显的事情呢。 平阳出事,为什么你们怀疑的是臣,而不是一直不睦的彭城王李康。李隆十分不满的说道,论嫌疑,李康与平阳积怨已久,他才是最可疑的人选吧,只因为李康退齐有功,无论是在朝还是在军中都深得人心,所有人都站在他的一边,所以陛下不敢动他。 李隆的这番言论,彻底激怒了皇帝,他走上前一脚将儿子踹倒,并拿起案上事先准备的鞭子开始抽打了起来。 然而促使皇帝动手的原因,并不是疑心李隆安排人手刺杀平阳公主,而是提到了彭城王李康。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却一次次让朕失望!皇帝一边骂喊,一边抽动手中长鞭。 鞭子抽打在李隆身上,且下手十分的重,很快鞭子便染上了血,李隆的衣袍也都被打烂许多口子,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 最开始的李隆还不肯吭声,但发现父亲下手越来越重时,他开始求饶与哀嚎。 阿爷,啊!阿爷。 阿爷。 抽打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皇帝没了力气才罢手,蠢材!皇帝看着地上已经遍体鳞伤的李隆骂道。 此时的李隆,浑身上下都是鞭痕,他躺在血泊中,看着狠心的父亲,眼里充满了憎恶。 来人。皇帝坐回御座,向殿外唤道,南阳王李隆顶撞君父,受五十鞭刑。 把他抬回南阳王府。皇帝喘了一口气吩咐道,用步撵抬,让京城的百姓都看看忤逆朕的下场。 喏。 皇帝不仅亲自鞭打了南阳王李隆,且让他带伤暴露在京城大庭广众之下,以此羞辱。 李隆听后,眼里的憎恶便更深了,乃至出现了对父亲的仇视。 送走李隆之后,中侍中贾舟看着殿内的狼藉,陛下,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残忍。 你以为朕想如此吗?皇帝靠在御座上,适才握鞭的手,至今都还在颤抖,以平阳的性子,他若安然无恙,必不会罢休。 贾舟这才明白,皇帝看似是在责罚南阳王,实际是在救他。 把这个送去章华宫,连同域外的贡品一同。皇帝指着地上带血的鞭子说道。 喏。 ※ ※ ※ ※ ※ ※ ※ ※ - 翌日 章华宫 皇帝的赏赐下午便抵达了章华宫,然而平阳公主因为大醉了一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也是在次日才知道皇帝降下了赏赐,以及重罚了南阳王李隆。 【梦境里,平阳公主置身于一片光芒之中,周围不断传来萧怀玉的声音,公主。 公主。 萧怀玉?平阳公主站在光芒的中心点四处环顾,却始终找不到方向与人,你在哪儿? 公主。 最终,平阳公主在正前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那身影与自己离得极远。 公主,怀玉要走了。 不。然而等她去追时,那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萧怀玉呢?被一束光刺醒的平阳公主,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萧怀玉。 公主,萧校尉回了邸舍。琦玉将床帘收拢。 她走了?平阳公主挑眉。 小人想阻拦,但是萧校尉说离京之前曾受柱国大将军传唤,如今回京,不能再耽搁了,小人挽留了好一会儿,萧校尉还是坚持要走。琦玉解释道。 她要走便走吧。平阳公主冷下脸道。 公主,昨日您醉酒后,陛下派了中侍中省的宦官,送来了一些赏赐。琦玉提醒道。 赏赐?平阳公主冷笑一声,他以为拿这些身外之物就可以弥补么。 公主。琦玉又将一根带血的鞭子奉上,这也是夹在赏赐当中的。 何物?平阳公主皱眉道。 昨日公主离宫后,南阳王被传召入宫,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宦官抬了出来,浑身的鞭痕,一路上都是血。琦玉解释道。 平阳公主这才知道,这是皇帝抽打南阳王李隆的鞭子。 可这样的惩罚不但消除不了平阳公主心底的怨气与恨,反而让她更加感受到了皇帝的不公允以及偏袒。 以为这样我就能不追究了么?平阳公主深皱着眉头,她看着带血的鞭子,心中一阵恶心,拿下去,这种腌臜的东西。 琦玉遂将鞭子拿走,平阳公主从榻上起身梳妆,她看着铜镜里恢复了精神的自己,伸手抚摸着胳膊上的伤痕,琦玉。 公主。琦玉上前应道。 第90章 郑珩的拉拢,平阳公主之意 太康四年七月,秋 修养了大半个月后,萧怀玉的伤终于见好。 大将军府 敕造的将军府规模宏伟,因救平阳公主而耽搁了许久的萧怀玉,伤好后便来到了陈文泰的府邸。 萧校尉,大将军进宫前特意嘱咐小的们要招待好您,一会儿大将军回来便会见您。将军府的下人说道。 萧怀玉来的并不凑巧,就在前一刻,陈文泰受召入宫。 好,多谢。 她之所以来见陈文泰,是觉得自己的伤好了可以返回边境,毕竟自己麾下还有一千多人在等自己回去。 而陈文泰作为朝廷高官,战争停歇后便会留在京中,但仍然执掌边境大军,所以萧怀玉想要离京,需得请示自己的顶头长官才行。 萧怀玉在将军府的中堂内等候,至几盏茶凉也不见大将军归来,于是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起身来到庭院,刚至秋日,院中花木仍旧郁郁葱葱。 大将军何时能归?萧怀玉问道一个洒扫院子的下人。 大将军归府向来不定,这个小人不清楚。下人摇了摇头。 陛下召见主君,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半日,今日是有政务,当不超过半日。一名年轻女子踏入庭院按以往的经验推测道。 娘子。只见下人对她恭敬行礼。 听到下人对她的称呼,萧怀玉愣了一下,她依稀记得陈文泰有两个女儿,年岁相差得有些大,大女儿早已出嫁,而小女儿如今才不过及笄之年。 只不过前世忙于征战,而世家女子多养在深闺,故而从未见过。 这一世她为了平阳公主受了这般重的伤,所以在京城呆了数月都不曾返回边境带兵,也因为此,她登门来到了将军府,见到了陈文泰之女。 在她的记忆当中,陈文泰的幼女是太康五年出嫁的,至于嫁给何人,当时的萧怀玉并没有在意,也不知晓这些权贵的联姻。 作为楚国大将,陈文泰长得十分魁梧健硕,但是女儿却生得十分清秀,温婉可人。 见过陈娘子。萧怀玉向陈文泰的女儿行礼道。 第113章 小将军客气了。年轻女子也向萧怀玉回礼,妾陈妤,见过萧校尉。 萧怀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勋贵女子,惊讶的问道:娘子知道我? 陈妤举起袖子遮掩着笑了笑,萧校尉在洪城一战成名,天下谁人不知,父亲在边关,妾便也时常关注着,那天萧校尉与父亲一同回京,妾看到了,父亲回来后,还提起了校尉。 听到陈妤的话,萧怀玉突然瞪起了眼睛,因为她记得前世在军中时,陈文泰曾向她提起自己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儿,似有下嫁女儿联姻之意。 然而由于前世萧怀玉对平阳公主一见倾心,于是便拒绝了这桩在所有边将看来是天大机缘的喜事。 那时的萧怀玉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但十分受陈文泰器重与青睐,不过萧怀玉心里很是清楚,陈文泰之所以想下嫁女儿,真正原因还是为了彭城王。 他们想通过联姻,将萧怀玉彻底绑定在彭城王这条船上,但那个时候的萧怀玉显然并不明白这些,一心只有平阳公主。 也因为萧怀玉的拒绝,让平阳公主以为可以拉拢,于是便向她伸出了手,然而不懂政治斗争的她,却夹在了彭城王与平阳公主之间,最终造就了自己的悲剧。 大将军向娘子提起过末将吗?萧怀玉装作一副不懂且惊讶的样子。 看着憨厚老实的武将,陈妤再次笑了笑,父亲很赏识萧校尉,还感叹若是楚人都像萧校尉这般骁勇,就不会受齐国打压了。 末将只是众多楚人当中的一个,这次作战,也正是靠众多楚人才能赢下。萧怀玉遂回道。 有才能的人,总是会发光的。陈妤也说道,父亲看人,一向不会出差错。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陈文泰骑着马回到了将军府。 主君回府了。 主君回府了。 父亲回来了。陈妤看着萧怀玉说道。 一道道声音从大门处往内传,陈文泰进入宅院,便看到了院中自己的女儿与萧怀玉对话的一幕。 萧怀玉长得虽然并没有那么高大魁梧,但是其勇武,乃是他亲眼所见,带兵的能力,在军中也是有目共睹,这样的人,若有人稍加扶持,必成大器。 今日皇帝传召,大将军郑珩也在,当朝最有权势的几人,所争论的,竟是眼前女儿身侧这名小将。 郑珩即将赶赴楚国最北边与萧世隆分兵镇守,萧世隆镇守燕境,而郑珩则负责镇守域外诸胡。 因柔然南下重挫了燕国,北边的防线摇摇欲坠,诸胡野心勃勃。 于是郑珩在临行前,便向皇帝索要了陈文泰麾下的小将。 父亲。陈妤向踏入院中的父亲行礼道。 大将军。萧怀玉也拱手行礼道。 伤可好些了?陈文泰看着萧怀玉关心的问道。 多谢大将军挂念,伤已经好全了。萧怀玉回道。 听他们说你这次的伤,半个月都下不来地,不轻的,不要逞强。陈文泰一边说一边将她带往中堂。 都是皮肉伤。萧怀玉跟在陈文泰身后回道。 陈文泰走入中堂坐下,并吩咐女儿道:二娘,去备一下茶点来。 陈妤离开后,陈文泰又招呼萧怀玉坐下,后问道:如何? 萧怀玉瞪着眼睛,不明所以,末将不明白。 吾女。陈文泰道。 末将不敢评论女公子。萧怀玉低头道。 什么不好评论,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陈文泰又道,大丈夫出门在外建功立业,家中总要有人帮忙料理才行,妤娘是我的女儿,但却并没有被娇惯,他自幼丧母,我也一直未曾续弦,她长大一些后,府中的内事便都是她在执掌。 女公子的确是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稳重。萧怀玉回道,只是末将出身低微,如今功业未成,不敢思家。 此事不用着急。陈文泰见萧怀玉委婉拒绝,于是说道,今日突然谈起,你定然没有准备,但男人总归是要成家的。 将军萧怀玉抬头,想道明来意。 我知道你因何而来。陈文泰打断道,我这次入宫,也是因为你的事。 末将的事?萧怀玉呆住。 大将军郑珩即将赶赴北境镇守诸胡,他向陛下请了旨,想将你纳入麾下。陈文泰说道。 郑珩这个名字,萧怀玉再熟悉不过,若非是他,安州之战也不会如此艰苦。 并且他是中宫皇后郑氏的同胞兄弟,也是平阳公主的舅舅。 所以郑珩之意极有可能是平阳公主之意,而陈文泰之所以提出自己的女儿,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皇帝因为武陵刺杀一事亏欠平阳公主,所以对郑氏所提的要求,皇帝必然答应,况且皇帝忌惮彭城王,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看中的武将站在彭城王的一边。 陛下答应了?尽管萧怀玉知道答案,但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 陈文泰点头,我已经去信安州,王大武收到信后就会带着人马来到京城与你汇合,届时你便随郑珩前往北境。 前往北境镇守诸胡,上一世虽也有,但却不是现在,而是在郑珩镇守兵败后,朝廷抽调各地援兵,萧怀玉才赶赴西北战场。 选择郑珩便意味着选择平阳公主,萧怀玉看着陈文泰,十分不愿,大将军,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您对我有栽培之恩,如今要突然离开安州前往北境我 陈文泰见她似乎不乐意,心中也是满意的,放心吧,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也十分相信,不管你去到哪儿,跟着什么样的人,都不要忘了你进入军营的初心,作为军人,始终要将保境安民牢记于心,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荣耀。 末将明白了。萧怀玉拱手道。 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初入官场恐不了解,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是不会出错的,切莫太轻信于人。陈文泰又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指大将军郑珩,郑珩为人心术不正,但碍于是外戚重臣,陈文泰又不好直言,便只得如此提醒萧怀玉。 若是这一世的萧怀玉,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便十分清楚郑珩的为人,多谢大将军提醒。 四方战事皆停,西北那边不用太过着急,过完乞巧再去吧。陈文泰又道。 七月乞巧节将至,楚京城中已经开始有人置办节日了,货郎将各种应节之物纷纷摆出售卖。 萧怀玉前往将军府时恰好瞧见了,京城的乞巧节十分热闹,出身乡野的她还从未见过,家中也不会过此节,便也想留下来瞧一瞧。 京中的乞巧节,一定热闹非凡。萧怀玉回道,眼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你在京中的时间并不久,应该还没有好好出去走过吧。陈文泰说道。 虽然有着前世的记忆,但萧怀玉对于楚京城的印象却是不深的,以及大多人也都是比较模糊,这次进京虽然留下的时间并不短,但几乎都用来养伤了,又或者是几乎都给了平阳公主,无论是在章华宫护卫,还是出京负伤,皆因平阳公主,从她入京至现在,陪伴最多的,竟是她最不愿意接近的人。 是。萧怀玉点头回道。 阿爷。陈妤拿来了一盘点心踏入中堂。 妤儿自幼在京中长大,对京城甚熟,乞巧节你可同她一道游玩。陈文泰再次撮合起了女儿与麾下武将。 娘子是金枝玉叶,这怎么可以。萧怀玉慌忙回道。 就当是吾作为你的长官,给你的最后一项任务。陈文泰改口道,乞巧节,京中鱼龙混杂,保护好吾的女儿。 如此萧怀玉便没了拒绝的借口,她看着大将军的女儿,末将对京城不相熟,恐要劳烦叨扰娘子了。 陈妤听后,福身温柔的笑了笑,妾,乐意之至。 第91章 乞巧节 太康四年七月初七,楚京城 边军营邸舍中,一道晚霞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内,萧怀玉对着铜镜查看伤口,经过一月之久的调养,坤道的伤药早已用尽,而她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全部愈合结痂,只有手掌与腿上较重的两处伤口还能轻微感受到痛楚,而这两处伤也是最为明显的,尤其是手掌上。 萧怀玉看着自己手掌上那道被匕首穿透的伤口,便又想起了武陵郡遇刺的场景,以及水中拥吻,前世今生的爱与恨,在一次次亲密的接触中忆起。 第114章 然而在苏醒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恨意远远超过了爱,甚至因为心底的怨,还动了想要与平阳公主同归于尽的念头。 前世三十余年,她所想起的大多事,都与平阳公主有关。 或许是心中的怨念,让她含恨而终,所以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便接受了陈文泰的安排,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在陈文泰死后接掌了楚国东境的边防,陈家因为没有男丁,加上陈文泰耿直的性格,朝中也未有根基,反而树敌众多,陈文泰一死,陈家便迅速落寞,而陈文泰之女婚后过得也并不好,萧怀玉常年忙于征战,只是听麾下讨论过,但无暇顾及这些。 想什么呢!萧怀玉突然清醒道,随后便将心中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换了一身崭新的直裾出门。 在邸舍之中都能听到屋外的参杂,可想今夜七夕灯会的热闹。 就在她出门时,恰好碰到了同时出门的郭鸿麟,郭鸿麟看着她的衣着,于是调侃道:看来萧校尉在京城找到了良人,如此精心打扮,可是要去见哪家娘子?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她差点忘了郭鸿麟这个人物,自己回到邸舍疗伤几乎未曾出门。 对于郭鸿麟,萧怀玉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又或者是,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缺失,唯独记起了与平阳公主相关的事,但她能够知道的是,无论哪一世,她对郭鸿麟并没有好感。 郭校尉不是也要出门吗?萧怀玉反问道。 我可比不得萧校尉。郭鸿麟继续道,该不会要见的娘子,是平阳公主吧? 毕竟京中的流言都传开了,公主遇刺,是陈将军麾下步骑校尉一人一马救下了公主。郭鸿麟又说道,听说萧校尉伤重,是平阳公主一直在照顾,还进了章华宫。 萧怀玉没有说话,因为这是事实,郭鸿麟看着她的神色,眼里却没有丝毫羡慕,京中的流言真假未知,但陛下的赏赐与进爵,总是真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怀玉挑眉道,她看着郭鸿麟阴险的嘴脸,十分不快。 没什么,只是羡慕萧校尉罢了,若能成为君王的乘龙快婿,将来何愁富贵,况且平阳公主还是中宫膝下嫡出公主。郭鸿麟回道。 你这般喜欢,不如给你好了。萧怀玉不悦道。 我倒是也想,可惜入不了眼呢。郭鸿麟道,楚国有多少勋贵子弟想攀上这层关系,况且平阳公主的美貌冠绝整个楚京,世间男子,又有几个能够不动心。 听着郭鸿麟的话,萧怀玉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怒火,不管什么立场,这些男子对于平阳公主似都曾肖想过,就如那闻名于世的薛妃,引得各国征战不断。 闭嘴!萧怀玉上前一把拽住郭鸿麟的衣襟。 看见萧怀玉眼里有了怒火,郭鸿麟丝毫不慌张,反而笑道:看来萧校尉对平阳公主,也是动了心的。 郭鸿麟的话就好像是在试探,反应过来的萧怀玉当即松开了手,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邸舍,并懊恼自己不应该停留下来与他浪费口舍。 萧怀玉从后院牵出青骢,随后上马朝大将军陈文泰的府邸奔去。 楚京城的七夕,刚至黄昏,街道上便挤满了游人,而今夜出来的,大多都是未曾婚配的少男少女。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街道两侧琳琅满目的货品,以及女子的首饰,便又想起了妹妹怀凝,于是下马仔细挑选了几件。 当朝女子所用首饰,以金银为多,各式各样的步摇、耳坠、指环,摆满了货架。 客官要点什么? 萧怀玉看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一对镶嵌了宝石的金耳坠,前世她不仅对战齐楚,还常年与西域诸胡打交道,所以一眼便看出了这对耳坠并非中原之物。 客观好眼光。店家拍着手笑眯眯道,这耳坠买给娘子是极好的。 萧怀玉刚想解释是买给妹妹的,但最后又止住了嘴,给。 人群之中,高大的青骢马十分的显眼,琦玉坐在马车前,看到青骢后便往人群中多瞧了一眼,果然发现了青骢现在的主人,萧怀玉。 公主,是萧校尉。琦玉轻声提醒道。 平阳公主坐在入宫的马车内,旋即掀开车帘,顺着青骢马的位置,便看到了萧怀玉买耳坠的一幕。 看样子,萧校尉的伤已经好全了。琦玉又说道。 看了一眼后,平阳公主便放下了车帘,今夜的事都准备好了? 是。琦玉回道。 进宫吧。平阳公主道。 喏。 ※ ※ ※ ※ ※ ※ ※ ※ -- 大将军府 内宅的闺阁内,陈妤跪坐在妆奁前精心的梳着妆容。 侍女将一件崭新的上襦与折裥裙送入房内,娘子。 看着主人如此细心打扮,侍女不理解道:娘子,您今日要见的只不过是主君手下一个小小的校尉。 奴瞧着,他相貌平平,出身又低微,主君为何会看上他。 出身与相貌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而这些,也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陈妤一边对着镜子梳妆,一边耐心的回道,人最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这些虚无的身外之物,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最难能可贵的是品质。 最考验人心的,从来都不是发迹之时的善举,而是落难,身处困境乃至绝境时,是否会产生恶念做出恶行。 父亲看上他,是因为欣赏他的为人,他虽出身低微,可却凭借自己走到了如今,不要忘了,他只年长我一岁。 侍女自然听过萧怀玉的事迹,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权贵之间为了巩固家族势力,都极为看重门第。 显然萧怀玉的出身与陈妤相差太多,可是 好了。陈妤起身,将襦裙穿上,这是父亲的决定。 那娘子您自己呢?侍女挑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妤回答时,连眼神都是黯然失色的,作为世家勋贵之女,她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二娘子,萧校尉来了。一名侍女进入庭院,走到门口提醒道。 好。陈妤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大方得体,并没有什么不妥后便出了门。 将军府的前院里摆放了许多瓜果,萧怀玉入府路过时,看见瓜果上有蜘蛛在爬,并结了许多网,于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便是乞巧节的乞巧,而蜘蛛也是特地抓来的。 结得网越多越密,则代表得巧越多,楚国女子皆会织布,而乞巧便是妇女们乞求获得织女的织布巧技的一种寄托方式。 娘子,果盘上结了好多网。侍女看着缜密的蜘蛛网大喜道,连织女都知道您的手巧。 原来这就是乞巧。萧怀玉看着院中的瓜果。 是的,这也是妇人的寄托。陈妤走到萧怀玉身侧说道。 陈娘子。萧怀玉遂朝她礼道。 今夜有劳萧校尉。陈妤也朝她福身回礼。 是我要劳烦娘子才对。萧怀玉回道。 萧校尉应该还没有用过晚膳吧。陈妤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萧怀玉好奇的看了一眼。 汤饼。陈妤回道,妾亲手做的。 圆形的汤饼,意寓团圆,而汤则是羊肉汤,所以当食盒打开时,香气便也散开。 陈妤将饼夹入羊汤之中,一道端给了萧怀玉,不知是否合萧校尉的口味。 已送到跟前的汤饼,萧怀玉只得伸手接下,原本薄薄的饼泡入羊汤后便膨胀了数倍,面食的韧性加上羊汤的鲜美,二者混搭在一起同时食用,相得益彰。 很快萧怀玉就将碗底喝了个干净,并连连称赞,娘子好手艺。 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方为阴,圆为阳,吃了此圆饼,可辟邪求吉,也可佑将军日后上了战场,逢凶化吉。陈妤看着自己所做的食物被吃的一点不剩,心中也十分开心。 原来还有这种寓意。萧怀玉这才明白陈妤为何要让自己吃下这汤饼,多谢娘子。 陈妤将空碗连同食盒都交给了侍女,走吧。 出府时,便看见了系在门口的青骢马,作为武将之女,陈妤一眼便瞧出了这匹马并非凡物。 今夜七夕灯会,萧校尉还要骑马吗?陈妤侧头问道萧怀玉。 第115章 娘子想要步行,末将亦步行陪同。萧怀玉回道。 游玩灯会,各地游人不断,骑马太过招摇。陈妤说道,纨绔子弟常常酒后纵马为乐,往年常有踩踏之事。 我知道了。萧怀玉遂将马重新拴好。 第92章 七夕之夜 南阳王府 因平阳公主之事,被怀疑的南阳王受到了楚皇的鞭打,此后便一直禁足在府内,就连乞巧节宫中设宴,皇帝都没有宣召。 受到冷落的李隆便在府中饮酒作乐,王府属官为讨好于他,还从民间搜罗了一大批美人入府,这才解了他的乏闷。 作为正室妻子,南阳王妃是皇帝指婚,所以在李隆受到鞭打后,对妻子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好,甚至到了厌烦的地步。 乞巧的黄昏,妻妾们在院中祈祷所发出的声音传到了李隆的屋内,旋即便遭到了他的严厉训斥。 在御前所受的打骂,以及冷落,都让李隆越发的暴躁,并逐渐沉溺于酒色当中。 王。一名宦官推门入内,走到南阳王身侧俯下身小声嘀咕了一阵。 新头牌?只见李隆双眼变得迷离,心中也燃起一股欲望之火。 是,刚刚选出来的,听说只卖艺。宦官回道。 叫什么名字?李隆问道。 名字小人没问,但妓馆的人都唤她红袖。宦官回道。 样貌如何?李隆又问道。 比大王之前看上的那个头牌,有过之而无不及,才貌俱佳,今夜有好多达官贵人都去了,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花魁娘子的芳容。宦官低头回道。 李隆听后顿时来了兴趣,给我备身衣裳。 喏。 李隆出来途径庭院,妻妾仍围在院中祈祷,她们见到主君纷纷起身行礼。 主君。 李隆扫了她们一眼,眼里尽是不满,尤其是对妻子南阳王妃,尽管她为自己诞育了嫡子。 见丈夫穿着新袍,还特地换了长冠,整个人都十分精神,南阳王妃便牵着儿子追了出去。 郎君又要出门去吗?南阳王妃将丈夫喊住。 阿爷。儿子挣脱母亲,奔向父亲。 李隆的眼里并没有父亲的慈爱,反而冷漠道:今夜我有事要忙。随后便将孩子交给了身侧的傅母,带大郎回去。 喏。 因为不待见妻子,李隆对于嫡子便没有那么喜爱,反而更偏爱宠妾所生的庶子。 傅母将长子带走后,李隆再度冷下了脸色,怎么,吾去哪儿还要向王妃汇报不成? 妾不敢,南阳王妃低头道,只是今日是乞巧。 乞巧又怎么了?李隆皱起眉头。 后厨里做了汤饼。南阳王妃回道,眼里有恳求之意,似是想要李隆留下来。 汤饼寓意团圆,然而此时的李隆十分厌弃这个当初由皇帝替他选择的家。 没胃口。李隆甩袖道。 妻妾与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而作为王府的主人,李隆却想要抛弃妻儿前往妓馆寻欢作乐。 南阳王妃嫁入王府已有近十年之久,她自然清楚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南阳王成亲后,入府伺候的妾室一个接一个,不曾断过。 这一点,南阳王与楚皇极为相似,有着与能力不相符的野心,且十分的好美色。 丈夫如此精心打扮,且在夜晚出府,南阳王妃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陛下刚刚责罚过郎君,乞巧团圆之夜,郎君要抛弃妻儿,前往风月之地寻花问柳吗?实在看不下去的南阳王妃瞪着眼睛,质问着丈夫,若这些事传到朝中,大臣们会如何想,陛下又会如何 住口!李隆愤怒的抬起手。 啪! 许是用的力道太大,南阳王妃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李隆见状不但没有丝毫的心疼,反而恶狠狠的说道: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休了你。 撂下狠话后,李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南阳王府。 被吓得不敢吭声的侍女等南阳王走后才敢上前搀扶,王妃。 府外,侍从早已备好了马匹,被妻子戳到痛处的李隆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便全都发泄在了手中的马鞭上。 坐下的马吃了痛,便发疯似的向街道跑去,身后侍从追了半天才赶上。 而今夜的楚京城,街道上游人如织,李隆却丝毫不避让的在道路中间疾驰,吓得百姓纷纷退开。 也有一些胆大的人,在事后指着李隆的身影大骂。 娘子好生聪慧。店家将灯谜所设奖品拿出,小的设下此题,多日都未有人答出,而娘子却连答三题,郎君真是好福气,娶得如此聪慧的娘子。 萧怀玉陪在陈妤身侧,一路上总被人误会,她刚想解释,却被陈妤拉着离开了。 灯谜的奖品是一把镶嵌了宝石,雕刻精致的匕首,陈妤将匕首给了萧怀玉,给。 陈妤没有解释,萧怀玉便也不好意思追问,陈文泰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二人也都明白,只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萧怀玉接过匕首,旋即打开,是一把小的弯刀,这是胡人用的刀。 萧校尉在东境,对胡人也有所了解吗?陈妤问道。 对于胡人,萧怀玉再清楚不过,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即将前往西北抵御诸胡,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原来如此。陈妤理解道。 紧接着萧怀玉又将匕首还给了陈妤,胡人善制刀,锋利无比,娘子可拿来防身。 陈妤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受,妾用不到这个,拿着也只能珍藏,既是宝刀,想来萧校尉更有用途。 就在二人推辞时,不远处想起了马蹄声以及游人的喊叫。 闪开! 南阳王李隆为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竟当街纵马,然而就在他经过闹市,想勒马缓速时,坐下的马却失了控。 他只得朝前呵斥,都给我滚开! 街道上的游人为了躲避,便四处逃窜,由于人实在太多,街道一下堵塞了起来。 一对母女被人潮冲散,不见了母亲的小女孩提着灯笼坐在地上大哭。 而街道上已经避让出了一条路,李隆的马朝女孩哭泣的方向直直逼近。 危险。寻找女儿的母亲,不顾人群的阻拦冲了出去,将女儿紧紧护在怀中。 众人都被这一场面吓得纷纷闭上了眼,似乎预想到了下一刻就能见到血腥的一幕。 然而就在母亲冲出来的同一时间,萧怀玉也注意到了坐在地上哭泣的女童。 失控的骏马离孩童还有一段距离,在母亲冲出来之前,就近的人明明可以将孩子拉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萧怀玉将匕首交到陈妤手中,孩子离她有些远,所以她选择了拦下李隆的马。 李隆见到突然冲出来的母亲,眼里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怒骂道:找死! 就在他不准备避让,欲直接踩踏过去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人将他坐下的马一把拽住,极速之下突然停止,李隆差一点从马背上滚落,幸而他死死的拽住了缰绳,这才避免坠马。 萧怀玉抓住了套在马头上的缰绳,拼尽浑身力气将受惊的马儿控住,然而马的力气实在太大,受到阻力并还想挣脱,萧怀玉后退了几步,差点被撞倒,怀中的金坠掉了下来,随后她用力抱住了马的脖子,大吼道:畜生! 陈妤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身材并不算健硕的萧怀玉,却力能搏马,且马背上的人衣着尊贵,为了区区百姓,不惜得罪权贵,这样的人,在这个趋炎附势的时代是极为少见的。 萧怀玉。停下来的李隆,见是萧怀玉,于是大骂道:你好大的胆子。 武陵之事与南阳王有关,所以萧怀玉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见一个低级武将竟对自己如此无礼,李隆怒上加怒,岂有此理。 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却被萧怀玉抬手一把握住,南阳王当街纵马,已是违反了楚律,难道还想行凶吗?萧怀玉冷了李隆一眼。 这一眼竟让李隆生出了害怕,你给我等着。 大王。几个侍从骑马追了上来。 李隆握着缰绳,眼里对萧怀玉已经没有了任何容忍,我们走。 李隆走后,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陈妤上前将母女二人扶起,没事了。 第116章 妇人抱着女儿向萧怀玉和陈妤连连道谢,多谢郎君、娘子。 没事就好。萧怀玉说道。 人群散去后,街道又回归了之前的热闹,陈妤将萧怀玉掉落的金坠拿出,与匕首一并递到萧怀玉跟前,萧校尉适才搏马,掉落了此物。 若非陈妤细心,萧怀玉都不知道自己将耳坠弄丢了,多谢。然而她只拿了匕首,这金坠来自于西域,娘子若是不嫌弃,便赠予娘子,当是汤饼与匕首的谢礼。 陈妤没有拒绝,她看着手中精致的耳坠,中间镶嵌的宝石在灯下格外艳红,没有想到萧怀玉这样的武将,挑选首饰的眼光倒是不弱。 萧校尉可知道男子赠送女子耳坠,意味着什么么?陈妤抬头看着萧怀玉问道。 这耳坠原本是萧怀玉挑选来给妹妹的,只是刚刚拦马时不小心掉落被细心的陈妤捡到,今夜恰好是乞巧,她便顺势将之送给了陈妤。 至于其他的意思,萧怀玉倒是没有想过,而陈妤这一问,却让她呆愣住了。 耳坠乃贴身饰品,男子赠女子,有定情之意。 末将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这耳坠与娘子般配,这才想当做回赠。萧怀玉连忙解释道。 看着萧怀玉着急解释的眼神,陈妤捂嘴笑了笑,听说城外荆水正在放河灯,不知萧校尉可愿一同前往? 娘子想去,当然可以。萧怀玉脸红的回道。 第93章 河灯 荆水 秋风拂过交错的荆州河水,月光倾泻而下,船尾荡漾,波光粼粼。 河水两岸聚集了许多少男少女,手捧莲花做的河灯,轻轻放置河面,在秋风的推送下,缓缓流向远方。 来到此处的人都在放灯,因此石桥上的人便少了许多,偶有驻足观望的,最后也加入了放灯的队伍中。 萧怀玉跟着陈妤来到石桥上,看着随波逐流的万千河灯,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成长龙,犹如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银河,河灯终有灭之时,而繁星也不会一直明亮。 我竟不知在这楚京城外的荆水之上,竟能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场景。作为边将,就连年关也极少有团圆之时,而七夕更是不可能回来,河灯倒是放过,但却是在宫中内苑的太湖。 每年七夕的夜晚,这里都会有许多人。陈妤说道,七夕所求,不过姻缘二字。 她拉着萧怀玉来到了河岸,并买了两盏莲花做的河灯。 萧怀玉从陈妤手中接过河灯,看着蹲伏在河边放灯的男男女女,她低下头端详了一番手中的灯。 荷花是真的,只是中间放了一盏油灯,这样的祈求,能够灵验吗?她看向陈妤问道。 陈妤双手捧着灯,她看着脚下的缓缓流淌的河水,荆水就如天上的银河,这些灯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她们相见的鹊桥,跨越千难万险的牛郎织女终得相聚,而心中的有缘人,也会在此时出现。 有缘人听到陈妤的话,萧怀玉捧着灯走上前,能一起来到此放灯的人,都是心意之人吧。 陈妤却摇头,心中所属,却未必是有缘。 萧怀玉侧头,眼里充满了不解,陈妤便解释道:在这乱世之中,朝代更替频繁,而世家却能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盘根错节的姻亲纽带,所以世家的女子,生来的锦衣玉食,是自由换取的。 萧怀玉从陈妤的话中听出了无奈,也听出了一丝伤感,娘子可有心属之人? 陈妤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知道,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家族,所有之一切,只是因为族中需要。 曾经的萧怀玉,因为低微的出身,还曾羡慕过朱门内的世家子弟,但踏入官场,接触到这些贵族子弟后才发现,衣食无忧的代价,是给自由套上枷锁。 所谓的责任与使命,就像一道道沉重的锁链,将她们牢牢束缚着,尤其是女子,被当做可交易的物品,犹如无根浮萍。 萧怀玉将手中河灯放入水中,这世间不可控之事太多,情之一字,莫过于苦。 萧校尉看来体会过。陈妤从萧怀玉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可不知是哪家娘子,竟得萧校尉如此记挂。 不。萧怀玉当即否决了,她将重来的这一世当做新生,伤愈之后便下定决心忘记前尘旧梦,我只是听人说过。 是吗?陈妤微笑道。 萧怀玉没有继续回答,只是将身前的河东缓缓推送离开。 陈妤也在一旁蹲下,好奇的问道:萧校尉许了什么? 萧怀玉看着已经飘远的河灯,我不求姻缘,只求心中牵挂之人能够平安顺遂。 ※ ※ ※ ※ ※ -- 楚京城内,因为身份,南阳王李隆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妓馆头魁的青睐,并一同出馆游玩七夕之夜。 楚京的七夕,每年都如此,人多了,反而嘈杂。年轻女子依偎在李隆身侧埋怨道。 美人想去哪儿?迫不及待想得到身侧之人的李隆,除了花费巨资买下花魁的第一夜外,对她所提要求也都是百依百顺。 奴家听说城外荆水有人放灯。女子说道。 那就出城去。李隆顺着她的话说道,恰好吾在城外还有一座宅子,今夜就带你去哪儿住。 李隆不仅好色,还十分贪财,在城内外购置了大量的田地与宅院,用来豢养门客、死士。 一旁的侍从得知李隆要带一个风尘女子出城,并且还要过夜,于是便在身侧小声提醒道:王,城中都是陛下的眼线,您这般出城,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提到皇帝,李隆瞬间脸色大变,他不是一直觉得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么,那就立李康为太子吧,我不争了。 身上的鞭痕,让李隆十分记恨,但同时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清楚的明白皇帝是不可能立李康为太子的。 于是不顾侍从的阻拦,李康大摇大摆的带着女子出了城。 荆水河畔,陈妤也将手中的河灯放下,她不似萧怀玉那般在心中默念,而是双手合十,就像再做祈祷。 愿世间没有刀戈,天下安宁,父母妻儿都能团圆。 听着陈妤的祈求,萧怀玉看着河中万千灯盏,小家与大国,娘子的心中想的竟是大国。 那是因为萧校尉已许家,妾便顺着许国,没有千万家,又哪来的国。陈妤解释道。 陈妤的聪慧,无论萧怀玉说什么,她总能巧妙的接住。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一个狂风巨浪将河面上的花灯打翻,灯油没入水中,微弱的灯光也在瞬间熄灭。 数盏花灯,燃起的希望之火,仅过了片刻便荡然无存。 萧怀玉挑眉说道:要重新放一个吗? 陈妤摇了摇头,她看到灯灭,却并没有失落之感,这些灯,不过都是处在苦难之中的寄托,神灵也许不会听见,灯灭了可以再放,可人心中因为灯灭的恐惧与害怕,却再无法消除。 就像破碎的美玉,即便修复,可是裂痕会一直存在,好比人心中的伤痕,一但留下,便再也无法忘记。 听着陈妤的话,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冷笑了一声,所以有些事,一但破灭了,就没有第二次了。 看来萧校尉,是有过往之人呢。陈妤再次笑了笑。 萧怀玉还想解释,陈妤便先她道:人有过往并没有什么,只不过要看是否能够忘却。她不再意过往,或许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两世经历,萧怀玉似发现了什么,她看着陈妤,不在意过往么,女子的容忍总是大度许多,小肚鸡肠的反而是男子。 其实,这并非是大度,也并非容忍,更多的是无奈与无法选择。陈妤回道。 听着陈妤的话,萧怀玉抬头间便看见了石桥上一对骑马的年轻男女。 女子生得十分貌美,萧怀玉并不认识,但是男子她却十分熟悉。 怎么又是他。萧怀玉挑眉看向石桥。 顺着萧怀玉的视线,陈妤也看到了,南阳王李隆。但眼里却并没有感到奇怪。 他不是早已有家室,七夕之夜怎还同旁的女子出来。萧怀玉说道。 南阳王好色,楚京人尽皆知。陈妤说道,原本南阳王妃的人选,是我的姊姊,阿姊为了不嫁给南阳王,于是自毁容貌,南阳王听闻未来王妃貌丑,于是央求陛下取消了这门婚事,没过多久,陛下就重新为南阳王指了一门婚事。 第117章 现在想来,南阳王妃是个可怜之人。陈妤又说道,不过,这世间女子,又有哪个不可怜呢。 萧怀玉从陈妤的话语里听出了想要冲破束缚,却最终认清现实的无力之感。 这种无力感,她也曾有过,如今的她,是靠着男子身份才冲破的这些枷锁。 一直在深闺中的陈妤,今日借乞巧游玩,心情大好便情不自禁的袒露了心声,瞧我今日,怎尽说胡话了。 我明白的。萧怀玉看着陈妤说道,娘子说的这一切。 陈妤愣了愣,随后温柔的笑道:彭城王曾说过,萧校尉是一个特别的人,他每次见之都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就像是离别多年的挚友。 陈妤作为陈文泰之女,自幼便与彭城王相识,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但因为皇帝的疑心,二人不可能走到一起。 陈妤的一番话也让萧怀玉听明白了,彭城王李康也希望陈妤能够嫁给自己。 请娘子转告彭城王,彭城王对怀玉的恩情,怀玉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靠联姻而来的忠诚,始终夹杂着利益,这不是怀玉想要的,怀玉也相信,这也绝非彭城王所想。萧怀玉向陈妤认真说道。 陈妤听后再次低头笑了笑,是的,这只是父亲的想法,而彭城王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我这个妹妹。 ※ ※ ※ ※ ※ ※ ※ ※ --- 京郊·李隆别院 李隆在京郊有一座比王府还大的宅邸,宅中的陈设,奢华无比。 里面养着许多门客,还有不少护卫,年轻女子紧跟在南阳王身侧,眼里充满了恐惧,郎君。 不要怕。李隆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这些都是我的人。 李隆迫不及待的将她带进内院,保护的侍从寸步不离,女子便皱眉道:已经夜深了,郎君的左右亲信难道还要跟随入内? 你们都出去,今夜任何人不得进入内院。李隆便向左右说道。 王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李隆冷冷道。 喏。 第94章 赵十一娘 随从护卫们虽出了内院,但依旧不敢松懈,只要院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马入内护卫。 啊! 就在他们离去不久,内院忽然传出一声尖叫,护卫们紧张的拔剑冲入内,王。 却发现只是南阳王李隆与花魁娘子在院中游戏,花魁四处躲藏,而李隆则是蒙着眼睛抓捕。 听到脚步声,李隆将蒙眼摘下,冲几人大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滚! 护卫们只得收回佩剑后退着离开,安静后,李隆又重新寄上眼罩,美人,我们继续。 然而没过多久,院中重新响起了尖叫,并伴随着呼喊之声。 来人,来人! 这次,护卫们听得清楚,于是再次破门冲了进去,大王。 美人,往哪儿跑。 然而这次他们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李隆,身侧的花魁娘子也只穿了一件薄衫。 有人突然闯入,花魁娘子见当即尖叫了一声,将衣服和起,委屈的哭喊道:郎君。 好不容易抓到人,却被再次打搅了兴致与好事的李隆,彻底怒了,他走上前,狠狠喘了闯入内的护卫几脚,你们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到底要我说几遍你们才能懂? 护卫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王饶命。 吾最后再说一遍,今夜谁都不能进入内院,若再有下次,就把你们剁碎了扔进荆水里喂鱼。李隆放下狠话道。 护卫们听后心中一惊,李隆旋即甩袖,还不快滚。 喏。 之后一段时间,院内一直有声音传出,但护卫们却不敢踏入。 直到持续了好一阵后彻底安静了,怎么没声了?有护卫奇怪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就咱们大王的脾气,你敢进去?另一护卫反问道。 几人纷纷摇头,兴许是玩累了吧,往常不也是如此,最多一个时辰。 嘘。 敢说大王不行,不要命了。 心如明镜的几人忍不住暗自憋笑,然而院中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将会让他们这些依赖于南阳王府生存的属官后悔不已。 将护卫们彻底赶走之后,花魁娘子借着与李隆玩乐,将他捆绑了起来。 直到发现捆绑的力气过重,李隆才发觉出不对劲,一个柔弱的女子,做起这种事情却娴熟的很。 你不是妓馆女子,你敢耍我?李隆变得有些惊慌道。 将李隆的手脚绑住后,花魁露出了真面目,就连眼神,也变得狠厉了起来,耍你? 我是南阳王李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适才被灌了酒的李隆,如今开始有些醉意了。 然而女子却不理会他,在院中继续弄出声响,李隆旋即朝院外大喊,却没有一人入内营救。 女子有些不耐烦了,留些力气,去见阎王吧。 就在李隆惊慌欲大喊时,女子突然出手将他击晕。 按照事先打探好的路线,她将李隆抗起,避开护卫们的视线跳出了院子。 至后山的竹林,女子将李隆丢下给了接头人,喘气道:这头肥猪怎如此重。 十一娘好身手,这高墙大院护卫众多都能来去自如。接头的几个男人对女子连连夸赞道。 不是我身手好,只是此人太蠢。女子说道,随后转身将脸上的面皮撕下,露出原本的容貌后,脸上多了一道不算明显的疤痕,但近距离瞧着,仍是能看见的,女子的容貌并不出众,且身上还有一股匪气,不过这种男人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好色之徒,终要死在色欲之上。 我等先回去交差了,十一娘近些时日也最好回燕国躲躲。男人提醒道。 女子却不以为意,此易容之术,谁人能识破,越危险之地,越能藏身。 ※ ※ ※ ※ ※ ※ ※ ※ 荆水 放完灯之后,萧怀玉跟着陈妤在河岸的一家茶馆喝茶,陈妤虽是世家女子,却有着不屈世俗的性格,心中也有自己所思所想,二人一聊便是一个时辰,至夜深方才有归家之意。 来到石桥上,二人准备返回城中,夜色渐深,两岸的游人也少了许多。 彭城王是我的义兄。说话之时,陈妤的眼里满是敬意与爱戴,但每个人都有私心,兄长也是如此,但是兄长想拉拢萧校尉,是出自于真心。 我知道。萧怀玉回道,有着前世的记忆,她自然清楚与了解彭城王李康,于是直言不讳道:我想投靠彭城王,也是真心的。 彭城王与平阳公主一样,不过都是为利益而拉拢,这一点萧怀玉很清楚,真正让他愧疚与下定决心的,是平阳公主最后在廷尉大狱那一夜的透露,若全都是虚仁假义,又岂能做到如此。 以真心相交,换得真心,陈妤听后笑道:我会转告兄长的。 就在二人要下桥时,一个面目憎恶眼神凶杀的女子骑着马从她们身旁经过。 马匹擦肩而过时,女子的眼神还在萧怀玉身上停了一瞬,便正是这一瞬间,让萧怀玉皱起了眉头。 赵十一娘。待女子骑马走后,与平阳公主有关的记忆再次涌现出脑海。 什么?萧怀玉的声音很小,小到身侧的陈妤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身边养了许多杀手,其中她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个从燕国来的燕女赵十一娘。 赵十一娘的身手,是众多刺客中最好的一个,萧怀玉也曾与之交过手,但由于战场锤炼,她的体魄远高于常人,就算是习武之人,在力量上都会有悬殊,所以萧怀玉最后还是占了上风。 但赵十一娘的打法,至今还在萧怀玉的记忆里,女子体态轻盈,脚步稳健,下手也极狠,出手的每一刀,刀刀致命。 而每当赵十一娘出现时,平阳公主一定就在不远处,并会伴随着一桩桩一件件惨案发生。 能让平阳公主亲自动手的人,萧怀玉突然瞪起了眼睛。 因为就在之前放灯时,她看到了南阳王李隆也从此桥上过,李隆身侧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她看着赵十一娘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武陵刺杀与南阳王脱不开关系,但皇帝却选择了袒护与掩盖真相,平阳公主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这般事关生死之事,又岂能如此轻易的罢休。 第118章 夜深了。萧怀玉向陈妤说道。 陈妤听懂了萧怀玉的意思,没有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夜色已深,也该回去了,我极少出门,尤其是夜里,若是久了,阿爷又要担忧了。 我送娘子回去。萧怀玉道。 萧怀玉将陈妤送回了城内的将军府,府中的管事将喂饱的青骢牵出。 今夜多谢萧校尉。离别时,陈妤站在将军府的石阶下福身谢礼道。 萧怀玉牵着青骢的缰绳拱手回礼,是末将该谢娘子的陪同。 夜黑风高,萧校尉回去当多多注意。陈妤又提醒道。 好。说罢,萧怀玉纵身跨上马背,娘子珍重,驾。 陈妤回到将军府,发现入宫赴宴回来的父亲并未歇息,而是在中堂等她。 阿爷。陈妤替父亲倒了一碗醒酒的茶。 如何?陈文泰摸着花白的胡须问道。 是个敦厚实诚之人。陈妤回道,可他是要入朝为官的,尽管阿爷与阿兄能够扶持他,但若没有足够的城府与心眼,难以在官场上立足。 看来他与你说了许多话。陈文泰推测道。 是。陈妤点头,他选择了阿兄,十分坚定。 陈文泰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心中便也更加肯定了这门婚事。 如果让你选择呢,二娘。陈文泰看着女儿问道,因为长女之事,他害怕小女儿也像长女那般的刚烈,面对不满意的婚事,宁死不屈。 我都听阿爷的。陈妤回道。 为父问的是你心中的想法。陈文泰又道。 陈妤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女儿与萧校尉不过两面之缘,所谓了解,也只是浅层次的,女儿能够感受到,萧校尉的心中或许有人,并且极难打开。 你不想嫁他?陈文泰直言问道。 陈妤挑起了眉头,随后向父亲回道:不,是他不愿娶女儿。 你是陈家的女儿,在军营之中,有多少武卒想做我的女婿。陈文泰说道。 父亲以为萧校尉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吗?陈妤问道父亲。 婚姻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需要你情我愿。陈文泰挑起眉头说道,为父老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家。 萧怀玉在东境屡立奇功,因而得到陈文泰的青睐与赏识,同时他也在萧怀玉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所以才会想到要将自己的女儿下嫁。 听到父亲的话,陈妤眼里的光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努力做到,让萧校尉同意的。 ※ ※ ※ ※ ※ ※ ※ ※ --- 京郊 萧怀玉骑着青骢,并没有回到邸舍,而是再次出了城。 因为七夕的热闹,城中纵使有再多的眼睛,也会被拥挤的人流掩盖。 萧怀玉渡过石桥,向楚京西侧的山中奔去,最后停在了一处林间。 倾泻的月光穿过茂盛的枝叶,斑驳的光影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果真从小道驶出,就好像提前预知一般,萧怀玉上前将马车拦了下来。 平阳公主躬身从车厢内走出,面对马背上这个拦路之人,她的眼里充满了震惊,很明显,萧怀玉在等她。 你怎么知道吾在这儿?平阳公主不理解道。你不是在陪同陈家娘子在荆水放灯么。 原来萧怀玉陪同陈妤放灯时,平阳公主恰巧也从桥上经过。 但萧怀玉此刻无心理会这些,有件事,我有必要告知公主。 作者有话说: 陈妤是世家贵女的影子,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无法冲破束缚,就像是提线木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包括她所展现出来温婉,端庄,都是维持世家女的形象。 这是时代的悲哀,平阳的性格,与时代格格不入,她才是那个敢真正冲破束缚与世俗的人。 第95章 阶下囚 半个时辰前 几个男人将李隆装进布袋里抗至了一个偏僻的村落里。 走到半路李隆被震醒了过来,但由于手脚都被捆绑住,嘴里也被塞了东西,他只能蠕动着身体拼命挣扎。 男人扛着这个沉重的成年男子本就劳累了一路,肩上不断的挣扎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老实点!男人向布袋里的人警告道,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于是便伸出了手,朝李隆重重挥去。 挨了痛的李隆,心中更加害怕与慌张,于是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男人们有些不耐烦,于是将他重重甩下,还敢动。对其一阵拳打脚踢。 几番教训下来,吃尽了苦头的李隆终于不再挣扎,最后他被两个男人合伙抬到了一处藏在地下的密牢中。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直到一个女子入内,几人才将灯火点燃。 李隆被绑到木架上捆住四肢,最后男人将他头上包裹的遮掩扯下。 一直在黑暗中的李隆,被突然的光照刺得睁不开眼,好一会儿后才适应过来。 然而当他看着周遭的环境,寒气逼人,阴暗、湿冷,石头堆砌的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而不远处还有一个火炉,大火里正烧着几把铁烙,李隆看到这样的场景,差点吓晕了过去。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朝几个准备刑具的男人大喊大叫道。 我是南阳王李隆,是当今楚国皇帝陛下的第三子,你们抓了我,就不怕被诛九族吗?尽管李隆嘴里的话十分硬气,但还是掩盖不了眼中的害怕与慌张,我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如果陛下知道了,你们所有人都得下地狱,还不快放了我。 任凭李隆如何恐吓与叫喊,男人们都似没听见一般忙着手中的事。 李隆看着男人拿起一个烧红的铁烙,吓得瞪圆了双眼,于是连忙改口道:只要你们放了我,你们做的这些事都可以既往不咎,我还能保你们荣华富贵。 就在他呼喊时,密牢的石梯上走下来一个黑袍身影,只见几个男人走到一块,恭敬的叉手道:主人。 黑袍走下阶梯,缓缓来到了李隆跟前,而李隆看到衣袍内的面庞后,竟惊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瑾? 平阳公主摘下黑色的衣帽,眼里十分冷漠,犹如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已沦为阶下囚的李隆。 平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皇子?李瑾眼里的惊恐转为了愤怒。 经过几次事件,李隆早已将平阳公主视为死敌,尽管女子的身份威胁不到他争夺储君,但平阳公主的手段,以及背景,却是让他十分的忌惮。 绑架皇子算什么,吾还敢杀了你呢。平阳公主冷漠道。 李隆瞪着双眼,心中的愤怒再次变成了恐惧,然而他却不愿意向这个目中无人的手足兄妹低头,李瑾,你应该知道我对陛下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也不喜欢李康吗,现在朝中只有我能够制衡他,如果我死了,那么最后的得胜者一定是李康。 李隆试图用李康来为自己争取生机,然而平阳却一点也不在意。 李康我会亲自除去,就像除掉你一样。平阳公主走到火炉前,拿起一根烧红的铁烙说道。 李隆见到平阳公主的动作后,一脸惊恐,李瑾,你杀了我,阿爷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整个中宫都会受你牵连。 受我牵连?平阳公主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可以包庇你,难道就不可以对我也如此。 再者,你在的这个地方,无一人知道,没有证据,谁又能证明,你死在了我的手中。平阳公主又说道。 李隆咽着口水,此时的眼里只剩下了害怕,我的确是安排了人手行刺你,但是那些从牢中偷逃出来的亡命之徒,并不是我所授意,我的人马赶到时,你已在武陵遇害,那时,我以为你死了。 你要相信,真正杀你的,另有其人,不是我。李隆看着拿着铁烙走近的平阳公主,心中恐惧不已,于是着急的为自己辩解道。 李隆,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将你抓来的?平阳公主抬眼问道。 什么?一开始李隆并未反应过来,直到平阳公主露出了充满仇恨与杀意的眼神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楚皇倚靠平阳公主的生母一族薛氏成功夺嫡,新君继位,薛妃得宠,薛氏一家权势滔天,然而好景不长,在薛妃生父薛家之主病故后,薛氏家族发生了巨变。 第119章 而帮助皇帝铲除薛家的,正是南阳王李隆的母族王氏。 南阳王的外祖父王宬因功升任至司农卿,掌一国之岁计,位九卿之列,王氏一族也多加官进爵,在朝中地位,仅次于外戚郑氏。 郑氏一族涉及军政,而南阳王的母族则多为文官。 当年那件事发生时,李隆已经成年,不仅知道,而且还参与过,王氏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李隆在谋划与铺垫。 那件事,是老东西在背后指挥的,是他胁迫王家诬陷薛氏,并许诺王氏一族公卿之位,以及我的储君之位。李隆慌忙解释道,薛氏权重,早已在他心中埋下了祸患与疑心,王家虽是名门,可至外祖时,门庭早已衰落,若非母亲入宫受到宠幸,王家至今恐也只是个不入上品的寒门。 他的帐,我日后会算。平阳公主说道,显然,她心中的仇恨,已经无法磨灭,薛氏一族,曾有恩于王氏,然而王氏为了辅佐你,为了富贵,背信弃义,不惜成为皇帝的爪牙,残害忠良,薛氏灭族,朝中再无统帅,楚国也从此一蹶不振,以至于差点亡国。 你们这些自私自利之人,为了眼前富贵,不顾百姓不顾国家,真是该死。平阳公主一一数落道。 若没有那个老东西的怂恿与威逼利诱,王家何来的胆子敢与楚国百年望族薛氏作对。李隆继续解释道。 胆子?平阳公主眯起凤眼,汝,不就是王氏的胆么。 还不等李隆开口,平阳公主手中的铁烙就已朝他的胸口压了下去。 滚烫的铁烙将衣袍烫融,鞭痕尚未淡去的肌肤在高温灼烧之下冒出了熏烟,一股肉香从烙印处飘出。 剧痛让李隆青筋暴起,大声嘶吼了起来,这种痛楚远超皇帝的鞭罚,他已分不清是痛还是烫。 啊! 平阳,放了我,已无法忍受这种酷刑的李隆,朝平阳公主苦苦哀求着,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 然而此时的平阳公主,眼里只有愤怒与仇恨,听不见任何求饶,也不会相信李隆的说辞。 残忍的酷刑一遍遍施加在李隆身上,像你这种人,怎配活在这世上,还妄想成为储君,当上天子? 李隆的身上还背负着数十条无辜女子的性命,府中的属官与亲信,为了讨好他,暗中前往各地搜罗来的貌美女子,皆是强行掳掠而来的良家女子。 而像这种事情,在楚国上层的权贵之中,并不在少数。 想到李隆的种种恶行,以及自己在武陵郡的遭遇,平阳公主的手便再也止不住,刑罚加身李隆,听着哀嚎与求饶,她的心不曾有丝毫软下。 李隆是得宠的皇子,所以在少时,时常欺凌其他兄弟姊妹。 薛妃之所以会成为楚皇的妾室,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所以李隆也时常瞧不起平阳公主母女。 更是在薛家被灭门后,以贱婢称呼薛妃,这些刺耳的话,平阳公主至今还记得。 【你的翁翁不在了,舅舅也死在了狱中,母亲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母亲留下来,只会拖累你,皇后殿下很喜爱你,也只有她,可以救你。 瑾儿,你要记住,薛家所遭受的仇恨与背叛,这种痛苦,来日,一定要让那个人百倍偿还。】 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一直在平阳公主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不是要对付李康吗?已是遍体鳞伤的李隆,艰难的抬头说道,我可以帮你对付他,只要你放了我。 李康虽也不是君子作为,但也好过你这种禽兽,你也配?平阳公主讥讽道。 平阳,我知道你有野心,即便他要仰仗中宫,疼爱于你,但你终究是个女人,你斗不过李康的。李隆见求饶不成于是提醒道,武陵刺杀一事,我没有骗你,那些手段,一定是李康做的,他有不少门客是江湖中人。 捶死挣扎的李隆,想起了王友郭鸿麟曾经对各个势力的分析,其中最为透彻的,就是平阳公主与彭城王,这是两大劲敌。 李隆想要活命,便将火拼命引到李康身上,然而他却低估了平阳公主的狠心。 住口! ※ ※ ※ ※ ※ ※ ※ ※ - 京郊 月色之下,平阳公主的身影略显单薄,且有一种疲惫之感。 萧怀玉说完之后便向平阳公主打马靠近,随后还伸出了手。 左右心腹欲拔刀阻拦她靠近,但被平阳公主呵退,她看着上前来的萧怀玉,眼里虽有犹豫,但还是伸出了手。 萧怀玉握住平阳公主,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背上,驾。 平阳公主虽然不知道萧怀玉要做什么,往何处去,但还是上了马。 她坐在萧怀玉的怀中,在月光之下,策马奔腾的这一幕尤为的熟悉,因为在她的梦境中,也出现过同样的场景。 萧怀玉带着平阳公主来到了一处山崖边,这里能够俯瞰整座楚京城。 你到底要说什么?平阳公主站在岸边,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 萧怀玉牵着青骢,眼里印着月光照耀下,迎风而立的平阳公主,真相。 第96章 故人相逢 秋风拂过山崖,吹散了遮月的乌云,二人站在岸边,中间还隔了些许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平阳公主平静的脸上有了波动,甚至出现了难以理解的眼神。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平阳公主怀疑的问道。 萧怀玉知道,此时说出这些必然会遭到怀疑,但她即将赶赴西北边境,除了直言,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就在萧怀玉绞尽脑汁编造借口时,平阳公主似一眼就看穿了,于是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罢了。 不用你提醒,我也早有猜测。平阳公主又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的消息,但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又为何要来告知我? 任由我在暗处与人争斗博弈,对你的主人而言,更为有利吧。 主人?萧怀玉愣住。 你不是选择了彭城王吗。平阳公主说道,难道你不明白,陈文泰是彭城王的人,而今夜同你出来游玩的陈氏,与彭城王是青梅竹马。 以你现在的身份,陈氏屈尊同你出来,难道真的只是游玩?平阳公主直接戳穿道。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挑起眉头,公主派人跟踪我? 平阳没有否认,但萧怀玉登大将军府,以及与陈妤游玩七夕她都是知道的,二人在荆水放灯时,她恰好从石桥经过,看到了河畔二人捧灯相望的那一幕。 看来萧校尉,也中意陈氏,否则又怎会在七夕之夜出来。平阳公主继续说道。 公主明知道怀玉的身份,是绝不可能有儿女私情的。萧怀玉说道,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 你现在的身份,是边军营的武将,你所做的选择,从来都不会是儿女情长,陈氏作为大家之女,心中也必然清楚。平阳公主十分透彻道,而你,也想通过陈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否则以你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七夕出来的。 萧怀玉闭眼站在风中,对于平阳公主的分析,以及对自己的了解,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平阳公主本就聪慧,在察言观色与洞察人心之上十分的厉害,前世的接触并没有重来的这一世多,但平阳公主依然将其拿捏,所以平阳公主有此了解,也就并不奇怪了。 你就这般不愿追随我?平阳公主再一次问道。 郑珩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没有人比公主更清楚吧,如果不是他,安州的防守就不会如此艰苦,我们也不会折损那么多人马,从荆州出去的整个新兵大营,最后却只剩几人归来。萧怀玉回道,公主拉拢的方式,就是让我去到这样的人手下? 公主可曾亲眼见过那几战的惨烈,因为他的防守失误,导致金州与安州两地受陷,安州身后无险可守,一但被齐军攻破,楚国将危,陈将军不得不回援,仅留下五十人守金州洪城,而齐军在金州留下的兵力却足足上万,我带着那五十人,守了整整几天几夜,为了身后的百姓,我们不得不以身为饵,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我看着与我共生死的兄弟,一个个倒下,而楚国的朝堂,却因为你们这些上位者之间的争权夺势而不顾边境之危,在面对强大的齐军上,楚国安逸的后方,甚至还不如金州的山匪有情有义。萧怀玉想起在边境,红着眼眶说道。 可笑的是,像他这样的人,不但未受到任何惩处,反而将罪都转移到了陈将军身上,安州之战得胜后,他竟成为了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这些,难道不是公主在暗中操作?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第120章 郑珩的为人与能力,平阳公主当然清楚,但这是她最有力的一颗棋子,且是嫡母的同胞兄弟,她自然也要鼎力扶持。 你既然能说出这种话,便说明不算太蠢,你我都是女子,你也应该知道,我想要迈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平阳公主说道,我不是李康,得不到宗法与礼教的支持,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为我所用,必要之时,我会出手,既然椅子只有一张,最终坐上去的,也只能有一人,那么为此,我会不计一切代价,不惜用任何手段。 听着这种话语以及语气,萧怀玉感到无比的熟悉,平阳公主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公主,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既然你选择了彭城王,那就休怪我无情。平阳公主低着眉眼似警告道。 公主在这个地方与怀玉说这些,就不怕怀玉先下手吗。此时的萧怀玉,已不再惧怕平阳公主的威胁,包括之后前往西北边境可能会受到郑珩的刁难。 我敢跟你来此,就说明我并不怕你会做出什么,别忘了,我的人还在竟陵县。平阳公主冷冷道,我本就是孑然一身,只剩仇恨,没有牵挂就不会畏惧死亡。 萧怀玉闭上眼睛轻呼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跳上马背,夜半的钟声从山脚的寺院传来,夜已深了。 不知不觉,二人竟在山崖之上独处了半个多时辰,今夜七夕,楚京城的宵禁延后到子时,此钟声也是宵禁之声。 没能赶在宵禁前回城的平阳公主,抬头看着萧怀玉,皱起眉头道:已经宵禁了。 是。萧怀玉心里也清楚,但就算是宵禁,公主总也要歇息的,难道今夜不离开山顶了? 平阳公主再次皱眉,她看了一眼萧怀玉,只得随她上了马。 明明即将变成敌对的两个人,但不知为何,她对萧怀玉,始终无法仇视。 或许是因为前几次萧怀玉的出手,让她死里逃生,又或许是她知道了萧怀玉的女子身份。 萧怀玉再次将平阳公主拉上马背,旋即扬鞭驶离了山顶。 下山的路十分漫长,且一路颠簸,平阳公主坐在萧怀玉的怀中,脑海中频频想起梦境。 在武陵的那天,我掉入水中,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 专心驾马的萧怀玉听后心中一震,之前平阳公主透露名字一事,她便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样的梦了。 看来想起来的,并不只有萧怀玉,只是因为萧怀玉心中对平阳公主的怨念与痴念太深,才让她在水中接触之时忆起了全部。 梦由心生,想得多了,自然也就成了梦。萧怀玉驾马回道。 是吗?平阳公主侧过头,恰好他们穿过了密林,来到空旷之地,在月光照耀下,萧怀玉的脸庞十分清晰,而那双目视前方的眼睛,也比从前有神了许多。 出身低微而缺乏自信的萧怀玉,似乎在武陵经过一场生死后,再没了畏惧。 萧怀玉没有继续回答,她将平阳公主送回了原地,没有多说什么便骑着马离开了。 她已回不去已经实行夜禁的楚京城,于是纵马来到了荆水河畔。 已至夜半,河中的灯少了许多,两岸的游人也已散尽。 萧怀玉骑着青骢站在石桥上,河水中的许多花灯都已被风浪打翻,就像人们许的愿望,大多都是无法实现的。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河面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歌声,随着歌声越来越近,还能听到摇桨时的潺潺流水声。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坤道划着一条小船从桥底游过,船儿驶近之时,她将头顶斗笠摘下。 马背上的人与坤道四目相对,眼里再没有了初见之时的惊讶。 施主,船里有酒,可要小酌一杯?坤道率先开口道。 萧怀玉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旋即放声笑道:小酌不过瘾,喝酒当用大碗。 说罢,她便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跳到了船头,萧怀玉看着坤道,眼里充满了感激于亲切,华君。 坤道微笑着,大将军,别来无恙。 重活了一世,哪儿还有什么大将军。萧怀玉低头说道。 后悔吗?坤道摇着小船行驶在万千盏河灯之中。 已重新认主的青骢便跟随主人走在离船儿不远处的岸边。 萧怀玉摇了摇头,若是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你明明知道两全的方法就是你自己。坤道又道。 可我的心中仍存有一丝痴念。萧怀玉回道,而那对于我的两全之法,对她来说,并不是。 她的野心已经在我,在所有情感之上了。萧怀玉说道,即使是我取得了天下,她也会想尽办法取而代之。 因为萧怀玉挑起眉头,眼里充满了复杂,她并非是能屈居于人下者。 到现在我才明白,无论我怎么做,怎么选择,都无法两全。 坤道看着她,连连叹气,那么现在,你要怎么选? 怎么连你也逼着我做选择。萧怀玉有些幽怨道。 你不做选择,只会重蹈覆辙,如此循环往复,你最终的下场坤道提醒道。 我选了彭城王。萧怀玉道。 听到这个答案,坤道一点也不意外,看来我是永远也无法说动你了。 不。萧怀玉摇头,这次是真心的,也有私心。 罢了罢了。坤道拿出一壶酒递给了萧怀玉,我刚从齐国而来就碰到了你,没有想到你还是如此倒霉,也对,只要沾上了她,你的运气,就不会太好,这是你命里的劫。 齐国萧怀玉突然想到了什么,清瑶她还好吗? 你觉得呢。坤道反问。 萧怀玉长叹了一口气,此一战,齐国遭到重创,应是不好过的。 第97章 南阳王失踪 翌日 南阳王李隆的别院中,护卫找寻半天不见踪影,于是吓得逃离了南阳王府。 京郊别院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人,管事只得将消息传回府,很快南阳王失踪的事就传入京城,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南阳王府听到消息后,上下都乱成了一团,还是南阳王妃出面主持,才让这个家安稳了下来。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呢。南阳王妃训斥道,速速去找,京城附近的妓馆一个都不要放过。 喏。 昨夜之后,南阳王妃对于李隆这个人彻底死心,然而她深知在这个家中,孩子们都还年幼,没有主君,孤儿寡母,将会过得无比艰难,所以才发动了整个南阳王府出去搜寻。 王妃,陛下传召。侍从踏入屋内通报道。 南阳王妃安抚好儿子,又嘱咐了府中管事,主君还未找回之前,不得松懈,看好那几个妾室,不要往外声张。 喏。 南阳王妃本想梳洗打扮一番面见君王,然而当她坐到铜镜前时,却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更加凌乱,也没有更换礼衣,反而将衣袍弄脏。 随后她又让人将南阳王的嫡长子带出,带着儿子一同入了宫。 楚宫 尽管李隆一次次让皇帝失望与生气,但听到这个由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突然失踪时,皇帝也是心急如焚,甚至有些懊悔昨夜宫宴时没有传唤他。 乞巧节宫中夜宴,宗室、大臣、外戚齐聚,还在气头上的皇帝,独将南阳王冷落遗忘在了府中。 入宫的马车上,南阳王妃替儿子整理好衣袍,大郎,一会儿见了翁翁,无论翁翁说什么,你都只要哭,明白吗? 南阳王的长子李建一直由南阳王妃亲自抚养,十分聪慧。 孩儿知道。 进入楚宫大殿,还未等皇帝开口问话,母子两就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坐在御座上,看到面容憔悴的南阳王妃,似乎连仪容都未来得及整理就入了宫。 谢氏起来说话。皇帝挥手道,来人,赐座。 陛下。南阳王妃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夫君未曾找到,妾心难安,偌大的南阳王府,怎可一日无主。 朕知道你的着急,三郎是朕的儿子,朕又岂能不担忧呢。皇帝向南阳王妃说道。 随后皇帝又看到了南阳王的长子,自己的孙儿,于是便向其招了招手。 南阳王的长子李建与南阳王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样,长得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南阳王自幼顽劣,而李建却很是乖巧懂事。 第121章 看见祖父招手他便从地上爬起来到了祖父身侧,哭着鼻子道:翁翁,孙儿找不到阿爷了。 莫哭。孙儿的哭喊触动了皇帝,翁翁一定会替大郎找回阿爷的。 谢氏。皇帝抬头。 妾在。南阳王妃跪伏应道。 昨夜是乞巧,他去了何处?皇帝询问道。 昨夜乞巧,夫君在府内特意打扮了一番,等候陛下召见,然至夜也不曾见宫中来人,夫君便开始消沉,纵情酒色之中。南阳王回忆着说道,后来府中小厮回府,不知与夫君说了什么,夫君便又换了一身衣袍,打马离开了南阳王府。 因是乞巧,妾与府中姐妹亲手做了汤饼,团圆的汤饼将熟,然夫君却要出府,妾便带着大郎前去说劝。说着说着,谢氏委屈了起来,谁曾想夫君却发了大火,说在府中呆的烦闷。 皇帝听到谢氏清晰的描述后,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你可知,他去往了何处。 谢氏看着皇帝,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似有些难以启齿。 皇帝当然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于是说道:你且如实说来,这里没有外人,不要顾虑。 昨夜夫君去了妓馆。南阳王妃说完便委屈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皇帝拉沉着一张脸,儿子所做的丑事,让他颜面无存,面对谢氏,更是愧疚不已。 这个畜生!皇帝骂道,汝放心,朕一定派人将之找回。 皇帝挥了挥手,妾告退。南阳王妃福身道。 紧接着皇帝便召见了中领军韩修,调遣禁军翻寻全城。 ※ ※ ※ ※ ※ ※ ※ ※ - 半天后 陛下。中侍中贾舟急匆匆的踏入大殿,他的手底下掌管着皇帝的亲军与暗桩。 昨夜乞巧,两千石以上的朝官都在宫中赴宴,进出京城门的人实在太多。贾舟说道,不过有一人形迹十分的可疑。 什么人?皇帝问道。 柱国大将军麾下,边军营校尉萧怀玉。贾舟回道,两次进出城门,第一次,身侧似乎是陈大将军的次女,第二次则是孤身骑着一匹马着急的出了城,且是在快要宵禁的时候。 在此之前,南阳王曾带着一名□□骑马出了城。贾舟又说道,之后没多久,便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且是在南阳王于京郊的别院中,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妓院女子。 贾舟顺着南阳王出府的线索,抓到了侍从官,一番盘问便得到了昨夜南阳王出行的路线,以及至失踪时的所有动向。 疑点似乎全部指向了那名女子,可去查了妓馆?皇帝问道。 查了,妓馆说那名女子是前几天刚买的齐女,因为姿色出众,所以被馆中选为了花魁。贾舟回道,这种风月场所,买入的女子都是贱籍,一向不问出身与来处,只要有姿色,就都能进去。 贱籍女子犹如奴隶,地位低下,可以拿来交易与买卖,所以他们只知道花魁是齐女,但具体从何而来却没有人知道,若不是南阳王与她一同失踪,也不会有人会关心一个低贱的风尘女子。 这显然是有人刻意设下的圈套。楚皇皱着粗浓的眉毛说道。 幕后之人利用李隆的好色,专挑这种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可以伸不知鬼不觉的下手。 吾曾数次告诫那个畜生,可他偏偏不听,依旧频繁前往这种伤风败俗之地,如今遭到算计,就是死了,也死有余辜。皇帝愤怒道。 但这只是他的气话,朝中的局势,他已经失去了一个长子,如果李隆死了,想要维系平衡,就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去扶持一个新的势力。 显然,他的儿子当中,已经没有任何像王氏那样在朝中立有根基,可以为他所用利用的了。 让画师将那个齐女的样貌画下来,全国搜捕。皇帝挥袖道。 喏。 朝廷于是根据妓馆以及南阳王亲从的描述,将花魁的容貌画出,并下达了通缉令。 陛下,南阳王友郭鸿麟求见。宦官入内通报道。 皇帝正为李隆失踪之事而苦恼,听到南阳王友求见,以为有了消息,于是立马道:宣。 郭鸿麟解下剑履入殿,臣南阳王友郭鸿麟,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郭卿,南阳王之事,郭卿可知?皇帝问道。 臣有罪,昨日休沐,并未陪同在南阳王的身侧。郭鸿麟请罪道。 皇帝听后,原本高兴的神情一下又陷入了失落。 陛下。郭鸿麟抬头,但是臣有可疑的人选。 什么人?皇帝问道。 萧怀玉。郭鸿麟回道,他与臣同住东境边军营设于京城的邸舍中,但昨夜,他彻夜未归。 贾舟也向皇帝上报过萧怀玉两次出城的可疑行为。并记录于册中,简册上萧怀玉三个字印在他的眸中许久。 作为一个低级武将,并且与南阳王一向无冤无仇,皇帝当然明白,萧怀玉没有理由刺杀皇子。 而郭鸿麟自然也知道,之所以扯上萧怀玉,是因为萧怀玉的背后,有着彭城王与平阳公主两大势力,自萧怀玉入京后,很显然与平阳公主走得更近一些。 而李隆出事,皇帝最先想到的也是平阳公主,作为父亲,他也十分了解这个女儿的脾性。 然而昨天平阳公主是在宫中的,且一直在长秋宫,至宵禁时才返回章华宫。 那么嫌疑自然就又落到了萧怀玉的身上,这段时间,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的来往最为密切,先是担任过章华宫之职,后又在武陵冒死救下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的母舅,大将军郑珩还将萧怀玉要到了麾下。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萧怀玉成为了平阳公主的人。 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的皇帝看了一眼郭鸿麟,你先下去吧,此事朕会彻查。 喏, 有了这些推测,皇帝将所有疑点都推向了一直在宫中的平阳公主,但他并没有召见平阳公主询问,而是让人将萧怀玉带进了宫,并打入了诏狱之中。 这座直属天子的牢狱,有着全天下最残忍的酷刑。 最疼爱的儿子失踪了,嫌疑人就算是楚国的功勋之臣,也无法让皇帝冷静与平息心中的怒火。 即便萧怀玉在不久前救下了他的女儿。 ※ ※ ※ ※ ※ ※ ※ ※ - 诏狱 萧怀玉被带入诏狱接受审讯,而审讯她的,是中侍中省的宦官。 起初,碍于萧怀玉曾立过功勋,审讯的宦官并没有动用刑罚,说,昨夜出城,究竟做了什么? 我说了,只是陪同陈将军之女放灯。无论他们如何问话,萧怀玉的回答始终如一。 胡说,你两度出城,难道陈氏都在? 第二次出城,是与故人相见,因已宵禁,所以便在荆水之上畅饮了一番,醉晕在船上。萧怀玉与之解释道。 宦官见她始终不肯松口,于是凑拢小声说道:南阳王失踪是否与你有关,只要你说出实情,陛下就可饶恕于你,并让你重新回到军中。 萧怀玉听后,突然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抓我入狱,是为了这个。 陛下如果要杀功臣,大可用其他的罪名。萧怀玉冷冷说道。 见如何询问都不肯开口,宦官只得开始用刑,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打到你说。 没有证据,仅仅是因为我出过城,就要将莫须有的罪扣在我的头上吗?萧怀玉愤怒的问道。 萧校尉为何会进诏狱,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宦官挑眉问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萧怀玉撇过头。 宦官却不管她认不认罪,只是带有威胁的提醒道:劫持皇子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是主犯还是从犯,你可要想清楚了。 萧怀玉清楚的明白,皇帝将她抓入诏狱,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审讯,而只是想逼出平阳公主罢了。 她也十分明白,以平阳公主的狠心,是绝不会因为救她而暴露自己,就如上一世一样,不管她付出多少,平阳公主依旧舍弃过她。 第98章 平阳公主的狠心 章华宫 整座京城包括皇宫之中,都安插着平阳公主的眼线。 御史当中,也有平阳公主扶持的官员,诏狱的动静很快就传入了章华宫内。 公主。琦玉急匆匆的踏入寝殿内。 第122章 此时的平阳公主正坐在铜镜前,不慌不慌的上着妆容。 京城的消息传的真是快啊。还不等琦玉说话,平阳公主就自顾自的感叹道,这才过去了一夜,李隆的事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也是,毕竟他是皇子,李符死后,他就成了皇长子。 楚国仍以宗法,嫡长子继承,没有嫡子,便立长子,加上皇帝的偏爱,所以李隆极大可能入主东宫,因此李隆失踪,宗室与朝廷无不紧张。 琦玉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后,平阳公主通过铜镜看到了她慌张的神色,出什么事了? 公主,陛下派遣中侍中省的宦官将萧怀玉抓进了诏狱之中。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听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仿佛在意料之中一样,我说过,她这样的人,若没有人在背后扶持,那么在官场上将举步维艰,忠厚在朝堂上,其实只是愚蠢。 从昨夜见到萧怀玉,平阳公主就猜到了今天的结局,所以在萧怀玉伸出手时,平阳公主不顾左右眼光坐上了她的马,跟随其离开,并交谈至宵禁。 京中到处都是眼睛,明知城中有夜禁,还要出来,这难道不是愚蠢之举。平阳公主又讽刺道。 诏狱里皆是酷刑,他已在郑将军麾下了,公主琦玉犹豫的说道。 她的心并不在我这儿,我们也不会是一路人。平阳公主说道,只怪她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此时出手,只会增加我们的可疑,她既然不是我的人,就不值得相救。 萧校尉毕竟是功臣,陛下这样将他关进诏狱严刑拷问,是为了逼出他身后之人吗。琦玉说道。 他以为萧怀玉是我的人,想逼我承认罪行,且不说萧怀玉不愿追随我,就算她真的是我的人,我又岂会为了一颗棋子而将把柄轻易交出。平阳公主冷漠说道。 可若是他架不住酷刑,将公主供出琦玉再次担忧道。 她如果供出了我,就说明,她是我的人。平阳公主说道,你以为,像她这样的人,会如何选择呢? 宁愿死也不承认吗?琦玉呆住。 平阳公主想到乞巧之夜,萧怀玉的突然出现,心中便有了铲除之意,这个人身上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我无法猜透,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留着也必然是祸患。 她本不想对萧怀玉下手,因为萧怀玉的女子身份,她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帮助她完成野心与大业。 但无论自己拿出什么样的条件与报酬,似乎都无法说动,如此,她便只能狠下心来除去。 而且她的背后不止是我,她先是柱国大将军麾下,就算我不出手,李康也会出手的。平阳公主又道,一个下品低级武将,让皇帝亲下诏狱,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 ※ ※ ※ ---- 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时而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彭城王之子李念正在蹒跚学步。 对于永宁公主母子,李康仍像往常一样,虽不计前嫌,但二人却始终相敬如宾。 不满一岁的李念,圆滚滚的像个肉团子,李康对于这个并不是他的孩子,似乎很是喜爱。 除了解决了彭城王府的后继子嗣之外,李康也十分清楚,在这个时代,年幼的孩子如果没有父亲的庇佑,那么所面临的处境,将会无比艰难。 李康出身低微,母亲只是皇帝一时兴起而临幸的宫人,幼时,是在内宫杂洗之地长大,之后才被人发现,但即使是获得了皇子身份,也时常受到手足兄弟的欺负,反抗的代价,就是受到更重的惩罚,因此李康学会了隐忍。 直到才华越来越出众,就叫连朝中的名家,皇帝的老师都对其夸赞不已,皇帝这才开始重视这个被无视了十几年的儿子。 念儿,快过来。正在温书的李康听到孩子嘟囔的声音后,当即放下了书简,蹲下身子向李念张开了臂膀。 年幼的李念从傅母怀中挣脱,踉踉跄跄的跑向他所认为的父亲 李康将其一把抱起,让阿爷瞧瞧,念儿长重了没。 身后的永宁公主看到这一幕,心中既高兴,却又十分自责与内疚。 自从受到李康不计前嫌的关照后,永宁公主时常都在想,倘若这个孩子是李康的嫡亲子嗣该有多好。 但如今,二人仍是分居,李康住在书房,二人成婚至今,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李康从不曾提过,而永宁公主出于愧疚,更是没有脸面开口。 就在父子二人玩耍时,李康的贴身侍从一脸慌张的入了府。 王。侍从入内叉手。 李康便将孩子给了永宁公主,随后同侍从出了房间走到一旁,何事? 昨夜陛下冷落南阳王后,南阳王便带着人马去了妓馆,至今日,南阳王突然失踪,陛下让韩将军将整座京城都翻了一遍,但仍未找到,中侍中省的人,以边军营校尉萧怀玉出城可疑为由,将其带进了宫中,并送往了诏狱。侍从回道。 李康听后脸色瞬变,诏狱乃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犯罪,才会由天子下诏打入的牢狱。 楚国的诏狱专审九卿与郡守以上的高官,跳过廷尉,直隶于天子。 进入诏狱的官员,是生是死,全凭天子定夺。 心急如焚的李康,顾不上更换衣裳便穿了靴子匆匆出门。 屋内,永宁公主抱着吐字并不清晰的儿子,竟听到他喊了一声阿爷。 永宁公主高兴的抱着儿子找到李康,主君。 然而此时的李康,心中已急得无暇再理会她们母子。 念儿会喊父亲了。永宁公主向李康说道。 然而李康眼里却并没有高兴之色,并提醒道:晚膳不回来了。 说罢,李康带着侍从匆匆出了府,只剩失落的永宁公主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呆在原地。 王妃,彭城王已经走了。一旁的侍女提醒道。 就在李康牵出坐骑,准备上马时,一架马车来到了彭城王府。 兄长。车内弓腰走出一名女子。 妤娘。李康当即将马牵了过去。 陈妤见彭城王匆忙之色,于是说道:兄长可是为萧校尉进宫求情去? 你听说了?李康问道。 陈妤点头,已经很多年,陛下不曾下过诏狱了,按照规矩,以萧校尉现在的官职,并不足以让陛下亲自下诏入狱,这说明陛下真正要审讯的人,不是萧校尉。 若兄长此时前去求情,恐有同党之嫌。陈妤提醒道,这段时日,萧校尉虽与平阳公主走得近,但他毕竟是父亲的麾下,陛下忌惮兄长,同时还有外戚郑氏,这恐怕是陛下为了制衡朝堂的手段。 南阳王若是一直找不到,为了不让朝中失衡,陛下一定会想办法针对兄长,兄长此时若是行差一步,恐将万劫不复。 李康自然也清楚,突然的诏狱,恐怕是天子借皇子失踪所做的局,诏狱的凶险,你应该清楚,以萧怀玉的性子,又岂会逢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宦。 所以请兄长带我入宫。陈妤说道,萧校尉是因为我才出的城,因此引起了陛下在城中安插的眼线怀疑,所以我想试一试。 李康盯着陈妤,眼里充满了犹豫,妤娘你不能 阿兄。陈妤上前一步,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陈妤一直养在宅内,深居简出,故而京城之中,知道大将军陈文泰次女的人,少之又少。 楚皇也只知道陈文泰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小女儿,并与自己的第四子交好。 由于陈文泰长得粗狂,长女的样貌也并不出众,所以对于次女,自然以为如长女一般,相貌平平。 然而这正是李康的担忧之处,若皇帝见了陈妤的真正容貌,难保不会产生它念。 妤娘李康想着,便有些不太愿意。 我会有应对之法的。陈妤向李康说道, 好吧。李康无奈道,眼下只能如此,不过他抬头看着陈妤。 陈妤一眼便看穿了兄长的心思,于是拿出准备好的眉笔,我都已经想好了。 好。李康跨上马,我带你入宫。 ※ ※ ※ ※ ※ ---- 楚宫 李康骑着马来到宫门,禁军不敢阻拦,只是询问了马车内的人。 是大将军陈文泰之女陈氏。李康向城门郎说道。 第123章 陈妤旋即命人掀开车帘,只见一个鼻头与脸颊长满了麻子的女子端坐在车中。 陈文泰执掌边军,而作为守卫京城的禁军,自然不认识其女。 二人顺利通行后,守门的禁军争相议论,陈将军的女儿怎生得如此貌丑。 嗨,有个如此厉害的父亲,就算貌丑又如何,上门提亲的,照样能踏破门槛。 这长得好呀,不如生得好。 陈妤下车之后,脸上逼真的妆容,让李康都吓了一跳。 兄长看着,可还行?陈妤问道李康。 都快骗过我了。李康笑道。 由于入宫门时提前差人通报,中侍中贾舟走到高高的殿阶上,宣,柱国大将军之女陈氏,入殿觐见。 第99章 陈氏的求情 楚宫大殿 陈妤踏入大殿内,刚召见完大臣的皇帝端坐于御座上。 妾陈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陈妤的仪态十分得体,皇帝挥了挥手,起身吧。 谢陛下。 然而等陈氏起身抬头,皇帝便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身侧的贾舟,不悦的问道:你不是说陈氏是个美人吗? 是曹太尉说的,未曾见过陈氏真容的贾舟一脸恐慌的回道,小人也没见过,谁知道容貌竟如此不堪入目。 皇帝脸色凝重,连接见的兴趣都少了几分,陈氏见朕,所为何事? 陛下,妾是来替校尉萧怀玉证明清白的。陈妤回道。 听到陈妤的话,皇帝沉下了脸色,因为陈妤是大将军陈文泰之女,如今萧怀玉所涉之案,十分重大,陈氏能为了萧怀玉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面见君王,可见二人的关系,绝非一般。 清白?皇帝深皱着眉头。 贾舟遂将昨日萧怀玉所做可疑之事一一列出,昨夜南阳王的爱马失控,降伏烈马的,正是萧怀玉,且二人当街发生了争执,之后南阳王出城失踪,而就在南阳王出城前,萧怀玉先行出了城。 昨夜乞巧,萧校尉陪同妾游玩京城,就在最繁华的永乐大街上,南阳王竟当街纵马,眼看即将踩踏一对母子,是萧校尉出手阻拦,才避免了一桩惨案。陈妤将南阳王纵马之事详细复述了一遍。 因为所有关注点都在李隆的失踪上,所以当街纵马这样的纨绔之举,自然就被忽略了过去。 即使如此,他也确实与南阳王发生了争执,更在之后出了城。贾舟顺着陈妤的话说道。 乞巧之夜,楚京的百姓都会出城前往河畔放灯,荆水绵延京城数十里,皆是花灯,贾侍中应该也清楚这一习俗吧。陈妤看向贾舟问道,所以妾向萧校尉提出了出城放灯,出城的那段时间,萧校尉一直在妾的身旁,直至深夜才回。 那段时间,萧怀玉的确是与陈娘子在一块,但是萧怀玉将陈娘子您送回府后,并没有返回住所,而是独自驾马出了城,这作何解释呢?贾舟问道。 那时已至深夜,萧校尉将我送回府,驾马出城是因有故人来访。陈妤回道。 陈妤的说辞与萧怀玉在狱中所言一致,贾舟遂弓下腰小声提醒道:陛下,陈氏所言,与萧怀玉所言如出一辙。 事实上,皇帝并不清楚萧怀玉是否受到了平阳公主或者是彭城王的指使,只是因为萧怀玉的形迹可疑,并且李隆也的确是失踪了,于是便推测到了萧怀玉身上,并想借此看看两方势力的反应。 但诏狱并没有拷问出什么,平阳公主与彭城王也都没有来求情,反而是陈文泰之女。 突然出现的陈氏,搅乱了皇帝的计划,深夜出城去见故人,并彻夜未归,这才是最可疑的吧。皇帝突然开口道。 萧校尉出身农户,进入军营才不过一载,在此之前,他并不认识什么权贵,与南阳王更是没有交集,又怎会生害人之心,且萧校尉在边境立功无数,以如此年纪踏入九品之列,可谓前途无量,试问这样的人,有何理由刺杀皇子自毁前途。陈妤继续为萧怀玉辩解道。 汝说他出身低微,不识权贵,那么汝作为勋贵之女,又怎在这金殿之上,为一个小将说话?此时皇帝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悦。 陈妤当然知道自己的言论会惹恼楚皇,但这种皇权争斗,若没有人出来解局,萧怀玉必然会成为牺牲品。 因为陈妤紧捏着端在腹前的双手,旋即向皇帝跪伏,妾与萧校尉,已在私下定情。 皇帝听后大为震惊,作为国家最高将领的女儿,竟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定了情。 你的父亲知道吗?皇帝问道。 是。陈妤点头,生辰八字就在家中,妾不敢欺君。 你可知道,你在此时认下关系,一但他的罪坐实,你会遭受怎么样的惩罚。皇帝提醒着陈妤。 妾知道。陈妤跪在地上回道。 为什么?皇帝不理解,陈妤出身高贵,为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低级武将竟能做到如此。 因为妾相信萧校尉的为人。陈妤回道,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恩怨,也会光明正大的去解决。 没有心眼,成为了萧怀玉洗脱嫌疑的最好证明,这一点,亲自召见过萧怀玉的皇帝,心中自然清楚,然而他真正想敲打的,只不过是他自己所认为的萧怀玉背后的人。 之所以审讯,是因为苦于没有证据,皇帝想拿到证据,又或者是亲自听其承认。 阿爷说过,燕齐狼子野心,虽签订了十年盟约,但一定维系不了多久,楚国虽不缺武将,但却缺像萧校尉那般骁勇之才,他是整个边军营的军心所在,如果朝廷冤杀了他,边境恐生祸乱。陈妤向皇帝进言道,请陛下在此案上,三思。 陈妤的这一番话,让心情很不好的皇帝,开始了重新思索。 此事朕会慎重考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朕不会处置他的。皇帝挥袖道。 陈妤听后,当即叩拜谢恩,谢陛下。 陈妤离去,皇帝靠在御座上,撑着沉重的脑袋,贾舟。 陛下。贾舟来到御前。 还没有三郎的消息吗?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仍然是没有任何线索,皇帝心中其实明白,李隆或许凶多吉少,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贾舟摇了摇头,陛下心中既然已有疑惑,为何不直接召问。 在这个家中,朕的手足,枕边之人,膝下儿女,又有几个说真话的人?皇帝反问道,她是我的女儿,我又怎能不清楚她的脾性呢。 不过皇帝再次皱起了眉头,或许朕没有猜错,萧怀玉在狱中一直辩解,加上陈文泰之女入宫,他极有可能成为了四郎的人。 可是彭城王并没有入宫为之求情。贾舟说道。 此子聪慧,必然能够想到朕将萧怀玉打入诏狱的原因。皇帝揉着额头说道,或许当初,不该让他进入军营。 贾舟看着对亲儿子防备如此重的皇帝,心中憋着许多话,可又不敢说出,只得低下了头去。 陛下。一名宦官踏入殿内,宫外一名女冠求见。 女冠?皇帝看了一眼贾舟。 楚国崇佛尚道,不仅民间建有道观,就连宫中也有宫观,皇帝更是将自己的女儿也送进了道观之中。 饥荒频繁的年代,人们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灵,祈求保佑一年的风调雨顺,因而道家的地位在楚国十分高。 叫什么?皇帝追问道。 她自称是上清派传人,叫魏华君。宦官回道。 皇帝听后大惊,旋即坐起,快,快,快,请真人入宫。 皇帝不仅将坤道请入了宫中,并亲自带着人出殿迎接。 上清派出自齐国茅山,然不仅在齐国出名,更是享誉整个南方,只不过楚人多只知道坤道的名讳,而不曾见过真人。 皇帝在接见时给了坤道最高礼遇,便是希望她能留在楚国传道受业。 紫虚真人。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结着道家的手印向坤道行礼。 坤道看着已经白发丛生的皇帝,多年不见,陛下身上已然没有了少年之气。 皇帝抬头惊讶的看着坤道,甚至有些难以置信,时隔数年,真人的样貌竟还如初见之时。 坤道的样貌没有发生一点改变,而皇帝却已经垂垂老矣,这让他更加信奉这世界有神灵的存在。 第124章 真人这次入楚,可是为传道受业解惑而来?楚皇问道。 贫道是来寻小友的。坤道说道。 小友?皇帝不解。 多年前于南岳相识,昨夜入京,便又重逢,于是醉宿在荆水之上。坤道解释道。 昨夜?皇帝越发的疑惑。 是啊,才不过一夜,陛下就差人将其抓走了。坤道继续说道,贫道这才自报家门,入宫向陛下解释。 楚皇听后恍然大悟,难道昨夜萧怀玉所见故人,是紫虚真人您? 坤道点头,皇帝却一脸不敢相信。 她是贫道的有缘人。坤道说道,小友因我而耽误了宵禁,被陛下误会,贫道实在过意不去。 如果说陈妤的一番话,让皇帝动了释放的心思,那么坤道的这番解释,则彻底坚定了皇帝释放萧怀玉的心。 我明白了。皇帝说道,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来人。皇帝朝贾舟唤道。 陛下。 速速去往诏狱,将萧怀玉无罪释放。皇帝吩咐道。 喏。 皇帝紧接着又问道:真人,朕的三郎昨夜出城后便没了消息,至今还未找到,所以朕想请真人算一算,他的生死。 皇帝问的是生死,而不是南阳王所在,坤道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说道:修道修的是人心,并没有预测之能,凡事都有因果,此案起因,没有人会比陛下更为清楚,所以答案,也已经在陛下的心中了。 被一眼洞穿心思的皇帝,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是他们的父亲,也是楚国的君王,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却在频频发生,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得到权力的代价是成为孤家寡人,或许当初我就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坤道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最好与最坏的结果。 一但成功,即便是重来一次,选择也不会有所改变。 第100章 陈氏与平阳公主 陈妤虽然没有让皇帝当即下令释放,但却说动了皇帝,获得了探视的机会。 从大殿出来后,彭城王李康焦急的等候在外。 妤娘,怎么样了?李康走上前,陛下没有发现什么吧。他最关心的,还是陈妤的安危。 陈妤摇头,陛下许是看了我这脸,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耐烦。 听到这儿,李康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那怀玉之事 陛下心中已经开始重新思量了。陈妤回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将萧校尉放出来。 李康长舒了一口气,好。 陛下已经应允我前往诏狱探视,兄长可有话要转达。陈妤问道。 李康摇了摇头,南阳王失踪,陛下心中一定十分忧心,而彭城王府也将遭受更多的忌惮,你的出现会让陛下认为怀玉是我的人,此时我不宜与他走得太近。 我知道了。陈妤点头,而后便孤身前往了诏狱。 诏狱 看守诏狱的,是皇帝的亲军,而负责管辖的,则是中侍中省的宦官。 宦官将她带进了诏狱的最深处,专司审讯之地,墙壁上挂满的刑具,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萧怀玉,有人来探监。宦官对着狱中的人轻声喊道。 萧怀玉躺在草垛上,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身上有伤,但并不是很重。 这也让陈妤看出了,皇帝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了萧怀玉的想法。 只不过萧怀玉的确是太过倒霉,明明是因功进京受赏,却卷进了这场皇权之争中。 陈娘子?萧怀玉起身吃力的走到了牢边。 陈妤这才看清她的伤,都在四肢上,你怎么样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没事。无论他们怎么用刑,萧怀玉的回答都始终如一,然又不能真的动刑将人弄死,最后无奈,只得停止了刑罚,将她关进牢狱之中。 你怎么会来这里?萧怀玉又向陈妤问道,并惊奇的看着她的脸,你的脸? 陈妤没有正面回答自己为了她独自去见了皇帝,我让彭城王带我进了宫,这脸是不是很丑?她问道。 不,对闺中之事丝毫不懂的萧怀玉自然不明白陈妤的脸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你不应该来此的。 兄长担忧你的安危。陈妤说道,但是因为牵扯太多,所以他不能来。 我知道的。萧怀玉十分理解道。 妾带了一些吃食过来,也不知是否合萧校尉的胃口。陈妤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但由于从家中出门到面见皇帝,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所以食盒中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她本想问问牢狱中是否有火,想热一热饭菜,饿了一整天的萧怀玉,却当即将饭菜端了过来,不妨事。 萧怀玉的手上有夹痕,脱去了靴子的脚也被磨破了。 陈妤看着她饥饿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提醒道:凉的东西不要吃太多了。 在军中的时候,哪能时时刻刻都有热食,从前在家中更是,天不亮就要带上前天夜里做好的吃食起身出门,等到饿时,早已凉透了。萧怀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 碗里的饭菜虽然凉了,但是味道却极佳,这让她不禁想起了远在竟陵县的妹妹,陈娘子做的菜,可真好吃。 就在她吃饭时,诏狱里来了一名传达诏命的谒者。 奉陛下旨意,校尉萧怀玉,无罪开释。 皇帝释放得如此迅速,这让陈妤也有些惊讶,但没有多想,便在牢门打开后将萧怀玉扶了出来。 出狱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萧怀玉的脚上受了伤,鞋子也不知哪里去了,陈妤遂将手帕拿出,将其撕成两块,包裹住了萧怀玉受伤的脚。 陈娘子。萧怀玉制止了陈妤,并脸红了起来,我自己来。 陈妤没有强求,之所以如此,除了是替彭城王解围外,更多的是出于自责,毕竟是自己拉着萧怀玉游玩京城,并且还出了城,又恰好赶在了南阳王出城之前。 谢过恩典之后,陈妤将萧怀玉搀扶出了宫。 ※ ※ ※ ※ ※ ※ ※ ※ 两刻钟前 章华宫 公主。琦玉走到坐榻旁,一夜未眠的平阳公主正在歇息,于是轻轻唤道。 彭城王进宫了?平阳公主侧躺着开口问道。 是。琦玉点头,但一同的入宫的,还有陈文泰的次女陈妤。 平阳公主睁开眼睛,陈氏? 是陈氏找到了彭城王,紧接着彭城王便将她带入了宫。琦玉解释道。 平阳公主轻轻挑起眉头,宵禁之前,陈氏一直陪在她的身侧,如今她因李隆之事被囚,陈氏入宫,怕也是为了她。 陈文泰身居高位,又手握重权,他的女儿竟然会为了萧怀玉入宫琦玉有些惊讶道。 若是寻常关系,自然不会。平阳公主说道,我听说陈氏聪慧,年纪轻轻就已替母持掌中馈,这样的世家女子,岂能不知道这是一场争斗,自愿跳入其中,一定是因为有着更大的利益牵扯。 利益牵扯?琦玉不解。 萧怀玉现在可是军中炽手可热的人物,自身的实力,加上空白的背景,各方势力都想要拉拢。平阳公主说道,陈氏所为,应该都是陈文泰的意思,而陈文泰的身后,自然是李康。 只不过是将她调动至舅舅麾下,李康就已经坐不住了。平阳公主又道,如果猜得没错,陈文泰是想通过联姻,来捆绑住这颗棋子。 公主是说,陈将军想将女儿嫁给萧怀玉吗?琦玉愣道,可是他们的地位与出身,也差得太多了吧,陈氏岂非是下嫁。门第观念,已深入楚国上层。 萧怀玉是陈文泰的麾下,其能力与潜力如何,陈文泰心里一定清楚。平阳公主说道,他们这些老将,能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眼光都是极为毒辣的,心也足够狠,世家的儿女,不过都是他们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可以拿来交易的棋子罢了。 公主。就在平阳公主与琦玉对话时,一名值守的宦官来到殿门前,叉手报道:陛下传召。 第125章 琦玉望着平阳公主,不免担忧了起来,因为此时天色已经入暮,而乞巧的宫宴,是身量与平阳公主差不多的琦玉易容成了她陪伴在长秋宫,陛下这会儿传召 看来他沉不住了。平阳公主冷下了脸色,这还不到一天呢。 随后平阳公主换了一身素服出了章华宫,因为南阳王失踪一事,整个楚京城都陷入了紧张的气氛,昨日乞巧的热闹,也早已散尽。 就在平阳公主赶在宫门落锁的前一刻进入宫中时,恰好碰见了扶着萧怀玉从诏狱出来的陈氏。 平阳公主不认识陈氏,但因为站在萧怀玉身侧,且是出宫方向,所以自然也就认出来了。 而作为楚国唯一的嫡出公主,陈妤自然是见过平阳公主的。 见过公主。陈妤搀扶着萧怀玉行礼。 看着二人亲昵的举止,平阳公主微微挑眉,陈妤抬头时,平阳公主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具有极强观察力的平阳公主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当真是没有想到,入宫救人的,会是陈氏你。平阳公主冷冷说道。 乞巧夜,是妾拉着萧校尉在城中游玩,并拉着他出了京,这才引起了朝廷的误会,于情于理,妾都应该入宫澄清这件事,再者,妾的母族乃是金州人士,萧校尉舍生忘死护住了金州百姓,于妾也算是有恩,即便不能报恩,可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陈妤在回平阳公主的话中充满了讽刺,这惹得平阳公主十分不快。 好一句恩将仇报。平阳公主看着陈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敌意,看来从前,是我忽视了。 陈妤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怀玉制止,毕竟萧怀玉蒙冤入狱受刑,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眼前的平阳公主。 然而做出了那种事,却让别人顶罪,并无动于衷,陈妤实在看不下去,才借自己嘲讽了一番。 萧怀玉清楚的知道平阳公主的脾性,所以不愿将陈氏也牵连进去。 一会儿要宫禁了。萧怀玉看着陈妤摇头说道,陈妤只好作罢。 走远之后,跟在平阳公主身后的琦玉对陈氏的容貌议论了起来,公主,小人记得陈文泰的长女容貌虽不出众,但也并不丑陋,可这个陈妤 是画出来的。平阳公主说道,看来她的确是面见了陛下。 啊?琦玉不解。 作为女儿,平阳公主又岂能不知自己父亲的德性,她是为了避开皇帝的视线,所以才将自己弄得如此丑陋,这也说明,陈氏如传闻说的一样,并非俗人。 琦玉这才听明白了,这萧怀玉,倒当真是好命,陈氏这种世家出身的女子,竟能为了他甘愿扮丑相救。 好命?平阳公主冷下脸,眼里也生出了一丝杀心,也要有命才行。 第101章 平阳公主的怒火 楚宫 贾舟踏入殿内,叉手道:陛下,平阳公主到了。 皇帝听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凝重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将殿内所有宫人与宦官屏退。 宣,平阳公主入殿觐见。 平阳公主一身素服踏入大殿之内,殿中只有父女二人,但她还是行了君臣之礼。 平阳,拜见陛下。 起来吧。而皇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赐座。 平阳一脸镇定的端站在大殿之上,而皇帝则脸色沉重,在火光照耀下,略显阴暗。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殿外漆黑一片,殿内火光摇摆不定。 两个相望的身影,无声对峙了片刻,最终是皇帝的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三郎的失踪,你可知道?皇帝开口问道。 禁军的动作,都快要将整座楚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又有谁能不知道呢。平阳公主从容的回道。 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你心中有恨。皇帝又说道,特别是对王氏一族。 所以呢,陛下想说什么?平阳公主的眉头逐渐聚拢。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闷,我知道你与三郎一直有过节。 因为有过节,所以陛下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平阳吗?平阳公主反问道,那么,在平阳遇险差点丧命的时候,陛下是否也想到了南阳王,又是否这般召见过他问话呢。 自知理亏的皇帝,忽然有些心虚了起来,在楚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么谁又有如此大的胆子,刺杀嫡出公主呢?平阳公主继续反问,并且在给出证据之后,还能受到包庇,销毁证据,掩盖犯罪事实,这就是楚国的王法吗? 平阳,朕已经替你惩治过他了,你应该明白,朕留着他到底为何。皇帝走下台,向平阳公主急切的解释道。 惩治?平阳冷笑了一声,区区鞭罚,就能抵去数十条人命吗。 事关楚国百年基业,并非是讲私人恩怨之时。楚皇忍住心中的气说道,阿爷希望你能够明白,不要像你母亲那样有着太深的执念。 究竟是为了楚国的基业,还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与手中的权力呢。平阳公主深皱着眉头,眼里充满了对皇帝的不耻。 混账!恼羞成怒的皇帝竟然伸手扇向了平阳公主。 啪!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耳光,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殿,也让平阳公主呆滞了片刻。 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了。皇帝生气道,才会让你一次次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平阳公主捂着滚烫的脸,心酸与委屈化作了眼里的愤怒,我做了什么是得寸进尺呢。 是李隆失踪后没有证据的污蔑?平阳公主瞪着皇帝质问道,还是我遇刺差点身死,苦苦搜寻证据,却被陛下一口否定,并授意他们销毁呢。 这不一样。皇帝皱眉道。 不一样?平阳公主再次冷笑,是啊,南阳王是皇子,所以陛下在他失踪后紧张万分,甚至在毫无证据之下,就怪罪到了我的头上,可是在我遇险之时,身为父亲的陛下,可曾如此急切如此愤怒过? 可曾如此派人细致盘查,将整座城都翻遍?平阳公主又继续怒问道。 你在武陵遇刺,朕派了御史与廷尉联合调查,所谓的证据,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皇帝沉着脸色说道。 陛下的调查,是暗中调查,然后销毁吗?平阳公主厌恶的说道,李隆做的那些事,还需要证据吗,如果他真的没有做,那么陛下的赏赐与鞭罚又是什么呢。 就算是朕求你。皇帝看着平阳公主说道,只要你将南阳王放回,朕可以除去王氏。 面对皇帝心虚后的放低姿态与妥协,平阳公主却根本不屑,并且不再相信皇帝的言语,没有做过的事,陛下让我怎么交人呢。 平阳皇帝十分清楚,南阳王失踪一定是平阳公主做的。 然而平阳公主的态度蛮横,就算真的是我做的,那么阿爷又为何不能像上次包庇南阳王一样,包庇女儿呢。 陛下以为一个李隆,就能制衡李康吗?平阳公主反问。 皇帝沉默着,他之所以纵容李隆,屡次偏袒,并不全是为了制衡李康,而是多方制衡,包括眼前的平阳公主。 而平阳公主即便再聪慧,却始终比不上拥有男子身份的诸多皇子们,在这个时代,天然的优胜条件。 那么,你以为凭借你自己,就能够对抗彭城王了?皇帝冷下脸说道。 陛下终于说出来了。平阳公主说道,陛下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 皇帝还想说什么,只见贾舟踏入殿中提醒道:陛下,皇后殿下派了大长秋前来,传召平阳公主。 原来是郑皇后得知皇帝突然召见平阳公主,害怕父女两会因南阳王之事起冲突,所以特地派了人过来。 郑皇后的同胞兄弟即将赶赴西北抵御诸胡,并且作为三大边将之一,皇帝也需要倚靠郑氏来制衡东边的陈文泰与北边的萧世隆。 父女两这次的对峙,因为郑皇后的插手而终止,深知女儿倔强脾气的皇帝也没有继续再追问,而是挥了挥手。 平阳公主并没有行告退之礼便跟着郑皇后身侧的大长秋回到了长秋宫。 贾舟。皇帝阴沉着脸色唤道。 陛下。 从即日起,派人好好盯着章华宫的动向。皇帝吩咐道。 第126章 贾舟抬头撇了皇帝一眼,随后叉手应道:喏。 ※ ※ ※ ※ ※ ---- 大将军陈文泰宅 不顾萧怀玉的拒绝,以邸舍不方便养伤为由,陈妤将她带回了家中,并让侍女腾出了一间厢房。 萧校尉。安顿好萧怀玉后,陈妤亲自端来一盆热水,供她擦洗身体与清理伤口,这里还有一些外伤药,都是父亲所用的。 多谢娘子。面对陈氏如此的关心,萧怀玉有些受宠若惊。 这里有几件衣裳,是从前为父亲缝制的,父亲军务繁忙,未曾穿过,或许会大了些。陈妤从侍女手中接过衣物放在了案上。 又是送吃食,又是送伤药和衣裳,萧怀玉很是不好意思,她原想答谢,可在抬头时却发现陈氏脸上的斑全都消失了,于是惊讶道:娘子的脸 是我画上去的。陈妤温柔的解释道。 我家娘子可是为了你故意将自己画成丑女,进宫面见陛下,为你求情呢。一旁的侍女忍不住说道。 楚国的上层,无人不知皇帝极为好色,而重活了一世的萧怀玉更是清楚,当初皇帝为了齐国公主,不惜派禁军离京前往齐国境地。 直到侍女说出缘由,萧怀玉这才知道陈氏是为了救自己才将脸弄得如此。 可是娘子与我的身份悬殊,陛下又怎会相信娘子之言呢。萧怀玉说道,况且这样做,恐有结党之嫌。 陈妤屏退侍女,若是寻常身份,我替你求情,自是有结党之嫌的。 萧怀玉从陈妤的话中听懂了什么,难道娘子你 若非姻缘在身,孤男寡女又岂能共处一室。陈妤直言说道,难道萧校尉不愿意? 面对陈妤大胆而直接的态度,萧怀玉显得十分惊慌,不,陈娘子出身高贵,是金枝玉叶一样的人,末将一介平民岂敢高攀。 况且末将即将赶赴边关,与凶残的胡人作战,儿女之事,更不敢奢望。萧怀玉又说道。 陈妤大概是猜到了萧怀玉会拒绝,于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妾逗校尉的,这只是救出校尉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我不这样做,兄长便会入宫求情,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怕这结党的嫌疑,才是真的洗不清了。 陈氏这一笑,不但解了尴尬,也给了萧怀玉台阶,她旋即站起,向陈妤拱手谢恩,陈娘子的施救之恩,怀玉一定牢记在心。 这是妾应该做的,若不是父亲让萧校尉陪同妾出府游玩,妾又拉着萧校尉出了城,萧校尉也不会引来这牢狱之灾。陈妤见她如此认真,便连忙说道。 然而事实上,只有萧怀玉自己心里清楚,让她真正入狱的原因。 她没有供出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没有伸手搭救,但她却是唯一一个知道平阳公主出了城的外人,也是唯一的证据。 按照平阳公主的一贯作风,势必会杀萧怀玉灭口,然而如今一直没动作,恐也是那天夜里,萧怀玉出城寻她,并告知了一些事情。 上面的人想要抓人,会有千万理由,即便娘子没有与我出城,他们也会用其他的方法抓我入狱。萧怀玉回道。 陛下这般快就将校尉从狱中放出,我想应该是校尉的故人入了宫吧,妾有些好奇,校尉的这位故人,究竟是什么人?陈妤想起了那天夜里离别时,萧怀玉说了一句自己有故人要见,所以面见皇帝时,才会有与萧怀玉一致的言语。 是个老怪物。萧怀玉说话时,脸上还有笑意,在狱中时她便知道坤道听到消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老怪物?陈妤睁着眼睛。 茅山来的老道士。萧怀玉十分熟悉的回道。 如此,陈妤便了解了,楚国崇道,尤其是迷信鬼神的皇帝,对于得道高人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 原来如此。 第102章 出征西北 在大将军府修养了几日后,萧怀玉辞别陈文泰与陈氏返回了邸舍。 回到邸舍萧怀玉才发现郭鸿麟已经启程回到了东境,而自己麾下一千人马也已在入京途中,即将抵达楚京。 边境兵马调动,需要朝廷的调令,且无法进入京城,即便只有一千人,朝廷也十分谨慎。 得知王大武带着人马已经到了京畿,萧怀玉便收拾了行囊离开邸舍与部下汇合。 边军萧字营 驾!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安营歇息的边军将士立马警惕了起来。 全员戒备!王大武拿着酒从锅炉旁坐起,拔刀提醒众将士。 报,军侯,是校尉。 众人听后,纷纷喜出望外,王大武更是激动得连手里的酒碗都丢了。 刚刚出营,便看到了下马的萧怀玉,王大武高兴的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萧怀玉,怀玉哥! 看着两眼汪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萧怀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简单拥抱过后,王大武擦干泪水,与营中其他几个军侯帅麾下向萧怀玉报道,萧字营全体麾下一千二百人,向校尉报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庞,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半生的面孔,因为安州之战,自己的部下十不存一,这些人马都是被打散的各部,自愿收编而来。 他们大多人都是慕名洪城的武将,都想跟着萧怀玉建功立业,依靠军功改变命运。 此时的萧怀玉,清楚的知道,这些部下便是日后她组建萧家军的基础。 我不在的时日里可有好好训练。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亲切的问道。 校尉不在的日子里,末将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王大武回道,兄弟们是不是? 军中响起一阵高呼,萧怀玉握紧剑柄,身上的气息已完全与当初那个初入军营的少年不同了。 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是比齐人更为凶残的胡人,他们将汉人当做牛羊宰杀,售卖,烹食,楚国的西北,便有众多胡人盘踞,他们对九州之地虎视眈眈。萧怀玉昂首挺胸的向麾下将士们讲述道,因为他们大多人都不曾见过真正的胡人铁骑,东境已经太平了,因为我的关系,你们即将跟随我赶赴西北战场,抵御更凶险更强劲的敌人。 将一千麾下传调,是陈文泰向皇帝请的旨,也是陈文泰为了保护萧怀玉所做,他们都清楚的明白,不肯依附平阳公主的下场。 作为皇帝亲派过去的增援,郑珩不能明面下手,只能从中刁难,如果萧怀玉带着亲信,便会好过许多,这一点,萧怀玉也明白陈文泰的良苦用心,但胡人的凶恶,她更为清楚,这次前往西北,不光要面对来自顶头长官的施压,还有凶狠的胡人军队。 在安州之战上,你们已经付出了太多,每个人的手里都有着功勋,这一次,依旧是九死一生,所以我不强迫你们。萧怀玉又向麾下说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我前往西北抵御胡人,二是返回东境,我会向大将军禀明情况。 安州之战,校尉凭借一己之力,创造了难以置信的奇迹,从而扭转了战局,东境的边军,都想进入萧字营,能与校尉一起并肩作战,是末将们的荣幸。王大武第一个站出来慷慨激昂的说道。 他能活下来,并立下一身功勋,都是萧怀玉在身侧激励与保护。 随后几个军侯也都纷纷站了出来,我们誓死追随校尉。 紧接着便有更多愿意追随的站出,一千余人,竟没有一个退缩的。 萧怀玉看到这样的场景,欣慰的大笑了起来,很好,既然你们做出了选择,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萧字营麾下不允许有孬种,你们将是大楚最骁勇的士卒,要让胡人知道我们楚人的血性,让他们明白,汉人的意志,是不可磨灭的,南侵,也不过只是幻梦一场。 大楚万年!一阵呼声使得山摇地动。 我将带领你们冲锋陷阵,要记住,萧字营,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整体,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抛弃战友,在战场上,你们的背后和左右,都将是可以信任的手足兄弟。 在萧怀玉的一番激励下,萧字营的每一个将士都热血沸腾,作战的意义,除了荣耀与功勋,还有民族的气节,与身后所守护的万千百姓,以及身侧交付后背,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死兄弟。 ※ ※ ※ ※ ※ --- 西楚太康四年秋,大将军郑珩帅军驰援西北边境,皇帝领百官亲自送行。 楚国的西北,就托付给郑卿了。皇帝拿起一杯酒。 郑珩则将酒一饮而尽,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将胡人驱逐出境,永不敢再犯。 第127章 楚京城外,百姓们挤满了官道两侧,挥泪送别丈夫、儿子、父亲。 列阵的将士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涕泪,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军中哭泣的将士。 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家人道别。就在她下完令后不久,一个带着面纱与斗笠的女子踏入了阵营当中,若非高官女眷,是绝不可能冲破守卫来到此的。 萧校尉。女子的声音温柔细腻。 萧怀玉回头望了一眼,仅是身影,她便知道是陈氏,更何况陈氏的耳垂下还戴着她送的红色宝石耳坠,就这样,在众多麾下的注视之下,她从马背上跳下,陈娘子。 都这般相熟了,校尉还要如此称呼?陈妤向萧怀玉道。 对于称呼这种东西,萧怀玉一向是按照习惯称呼,对于陌生小娘子,自是以姓相称。 但很显然,二人历经了这么多,也算是相交的好友了,但对于称呼,却让萧怀玉一时间犯了难,陈妤见她一脸为难于是说道:萧校尉对朋友也如此称呼吗? 二娘。萧怀玉旋即别扭的说出了两个字。 陈妤在家中排行第二,而萧怀玉也在家中排行第二,原本与陈妤是一样的称呼,但如今她却代替弟弟穿起了戎装。 那么也请允许妾如此称呼校尉。陈妤向萧怀玉福身行礼,二郎。 虽然上一世活了几十年,但大半生涯都在军中,且一直嫌弃宫中那些礼仪繁琐,而军中也大多都是粗人,她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几乎未曾接触过什么女子,最多的,也就是自己的妻子平阳公主,但因为君臣的身份,平阳公主从来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哪儿曾受过如此礼遇。 头一次被高门贵女如此对待与重视的萧怀玉,连忙托扶起陈氏。 这些举动全都被麾下的将士们看在了眼里,他们围在一起争相议论。 王军侯,这该不会是头儿的心上人吧。 看样子,八成是的。 看头儿一脸惊讶的样子,应该是偷偷过来的,那些守卫竟然没有拦着。 难道校尉瞒着我们,偷偷在京城娶了妻? 也不是不可能哦。王大武摩挲着下巴,大哥都在京城呆了好几个月没有回边境,就算按流程办事,时间也够了。 还在与陈氏寒暄的萧怀玉,并没有注意麾下们投来的好奇目光。 兄长说胡人凶恶,让你多加小心,尤其是在郑珩麾下,莫要贪功,保住性命要紧。陈妤提醒道。 由于李康的身份特殊,无法前来相送,便只得拜托已经在皇帝跟前袒露了与萧怀玉私下定情的陈妤。 重活一世的萧怀玉,前世虽极少参与朝中的斗争,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边将的品性,曾经既是战友,也是敌人,背后倚靠着平阳公主,一步步成长为了世人口中的人屠将军。 好,请转告彭城王,西北的边境有我,胡人不足为惧,就算内斗,郑氏也不敢拿家国与自己前程来对付我这样一个人。萧怀玉轻声回道。 陈妤从怀玉拿出了一条精致小巧的平安结绳,手伸出来。 萧怀玉的手上原本有一条五彩绳结成的平安结,那是妹妹送的,但在救平阳公主时,因为水流太急而冲走了,就像被挡去了劫难,所以才从身上脱离。 这种结绳,并不是很珍贵之物,但却代表了编织之人的牵挂与祝福,所以萧怀玉并没拒绝,多谢二娘。 那些好听的话,妾就不说了,战场上的事情,将军一定比妾这样妇道人家要更为懂,妾能说的,就是万望珍重。陈妤替萧怀玉系好平安结后,便由衷的祝福道。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平安结藏入袖甲中。 待陈氏走后,萧怀玉的麾下纷纷围上前询问,校尉,刚刚的娘子,莫不是校尉刚娶的妻子? 是啊,娘子温柔体贴,还送来平安结,校尉可真是好福气。 站好,即将拔营,不要胡乱揣测。萧怀玉却没有与他们嬉皮笑脸,而是严肃的训斥道。 军令如山,将士们迅速回到位置上列阵站好,萧怀玉握住缰绳飞身上马。 坐骑仍然是青骢,她提拉着缰绳轻轻调转身子,随后抬头看向了侧方的城楼。 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城楼下的三军,恰在萧怀玉抬头的瞬间,对视了一眼。 第103章 枷锁 出征。 大军离开京畿,向西北前线奔赴,萧怀玉被编入了郑珩麾下步骑兵营。 哪个是萧怀玉?一名传信官骑马来到后方赶路的营阵中。 萧怀玉骑着马上前,我是, 大将军传唤。传信官向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队伍最前方,喏。安抚好手下后,便跟着传信官快马追上队伍龙头。 此时的萧怀玉,面对西北军的统帅,自己的最高长官,眼里竟没有一丝恐惧,大将军。 郑珩撇了一眼萧怀玉,因她曾为陈文泰麾下,而自己与陈文泰乃是死敌,所以眼里充满了傲慢与不屑。 洪城的事,吾听说了,安州之战,你功不可没。郑珩说道,只不过陈文泰却只提拔你做了一个小小的校尉,这实在是太屈才了。 郑珩的话语里有试探与拉拢之意,但从眼神上,是十分鄙夷与不屑的。 萧怀玉便知道,郑珩是受了平阳公主的意,才如此心口不一。 陈将军一向是论功行赏,我的资历不足,提拔至校尉,已是破格。萧怀玉中肯的说道。 见人替死对头说话,郑珩心有不满,这次你带了自己兵马过来? 是。萧怀玉点头。 胡人可不好对付。郑珩又道。 末将知道。萧怀玉拱手道。 我惜你之才,你若肯真心实意投靠,我必不会亏待你。郑珩说出了传唤她的真实目的,只要你跟着我,这次平胡之后,我保你官拜都尉乃至将军。 郑珩作为大将军,想要提拔麾下成为将军并不是难事,况且萧怀玉也有这个能力。 但生来就不会说谎以及虚与委蛇的萧怀玉,自然不想靠这样的捷径,因为她清楚郑珩的为人,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好将功勋占为己有,而利用自己的身份替她升迁。 让末将前往西北的,是陛下的旨意,萧怀玉当即否决了郑珩所说的投靠,末将身为大楚的士卒,理当以身报效国家,功名利禄,也应当靠双手获取。紧接着她又回道。 萧怀玉的话,让郑珩无从发难,毕竟这是天子的旨意,自作多情的他只得以夸赞来掩饰尴尬,吾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既然能在陈文泰麾下屡创奇功,那么这次平胡,吾,期待你的表现。 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萧怀玉拱手道。 郑珩挥了挥手,末将告退。萧怀玉离去后,郑珩立马变了脸色,他看着萧怀玉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油盐不进的蠢材。 郑公,需要派人除掉他么?跟在身侧的心腹压低声音问道。 郑珩却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带着一千多人马不好下手,现在我们刚刚出征,这样的事不利军心,他又是我向陛下从陈文泰手里要来的,若在此时出事,陛下一定会对我起疑,来日方长,等到了西北,天高皇帝远,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公,高明。心腹奉承道。 ※ ※ ※ ※ ※ ※ ※ ※ -- 楚京城楼 因为东境之战的损耗,抽调西北增援的守军并没有很多,楚国的北边是燕国,所以大部分胡人都被燕国所拦下,只有西北一块疆域因为连通着西域,所以与诸胡接壤。 燕国崇尚武力,在燕国边境吃了亏的胡人,便将目光转向了刚刚与齐国结束战争的楚国,在西北边境大肆劫掠。 楚京的城楼上,能将出征的队伍一览无余,一阵地动山摇后,官道上只剩下飞扬的尘土。 不知公主是在看帅领西征军的郑将军呢,还是彼时曾豁出性命于武陵相救的恩公。 平阳公主的身后传来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但因为特别,加上平阳公主记忆尤深,所以瞬间就听出来了。 平阳公主并未回头,只是静站在城楼上,观看着楼下的一切。 看来,我当真是小看你了。平阳冷冷说道,你与李康,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陈妤走到平阳公主的身侧,此时城下的军队已经走远,能看见的,不过是滚滚烟尘里的无数人影,灌迷魂汤的,不是公主么? 第128章 平阳公主侧过头,发现了陈氏耳垂下悬挂的宝石吊坠,与那日乞巧节,在摊贩旁所碰到萧怀玉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女子对于这种独特的首饰,总有着独特的记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平阳公主挑眉道。 公主这样聪慧的人,怎会不明白呢。陈氏继续说道,在萧校尉踏入军营之前,不过只是大楚万千子民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在他立得功勋入宫之前,与公主也从未见过,难道只凭借在章华宫护卫的几日,这样的露水之缘,就足以让他抛弃性命相救吗? 平阳公主在武陵遇刺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开,陈妤作为将门之女,消息也自然灵通。 她所说的话,正是一直在困扰着平阳公主的疑惑,就连平阳公主自己都无法理解,一方面不断靠近,每在生死之际都会出现,然在自己伸出手想要拉拢时又远离,萧怀玉的这种行为与拒绝的语气,其反差更是让平阳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陈妤的口中,平阳公主似乎听到了那个她不愿意承认的解释。 你是在替李康传话,还是说,你在担忧你未来的夫君。平阳公主侧头问道。 公主果然聪慧。陈妤柔笑道,楚国现在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将来边境会有很多战争,陛下的猜疑之心太重,希望公主可以暂时放下前嫌,这些从底层而来的武将,一心报效国家,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阴谋诡计之中,如果一个国家充斥阴谋与权术,那么它一定无法长久,楚国之所以衰落,不正是如此吗。 李康想用这套虚伪的说辞说动我吗?平阳公主半眯着丹凤眼,阴谋诡计无法长久,那么虚伪的仁义又能维持多久呢。 兄长是为了楚国。陈妤说道,现在南阳王已经不知所踪,陛下失去了这颗棋子,也就失去了制衡的筹码,所以一定会更加提防与打压兄长,我想,这应该是出自公主的手笔。 对于陈氏的聪慧,平阳公主脸色依旧平常,即便她们都能猜到,但没有证据,都是空口无凭,你敢孤身代替李康来找我,难道就不怕吗? 妾不怕。陈妤回道,公主身上所有的戾气,似乎对的都是男子,从及笄时开始,京城对公主的流言蜚语不断,但批判与恐惧的,几乎都是男子。 陈妤似乎对平阳公主十分的了解,妾虽然对公主的一些做法不认同,甚至是不满,但却也从公主的所有行事当中察觉到,比起我们这些被豢养在深宅中的女子,公主有着更大胆的想法,也有着我们所欠缺的勇气,没人生来就甘愿遭受压迫,而弱小,成为了所有人无能为力的借口,无法改变的事实,无力更改的结局,以及无法无法承担的后果,让很多人都缺少迈出的勇气,所以注定,永远活在深渊与黑暗当中。 陈妤的不满,是平阳公主在得到救助过后,却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遇难不闻不问。 但同时她似乎又能够理解,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以及同样的上层出身,一个在皇家,一个在世家。 在这个时代,野蛮与跋扈,以及足够的心狠,才能成为平阳公主冲破束缚的唯一方法。 她或许原先也是如陈妤一样,缺少迈出的勇气,但仇恨给了她,没有牵挂,便可放手一搏,哪怕跌入万丈深渊,哪怕身死。 对于陈妤今日说的一番话,平阳公主的眼里对她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感,就好像封锁了多年的心,忽然有了理解之人。 可明明前不久,身侧这个女子还出言讽刺自己。 你也是女子,所以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平阳公主道,但帮的依旧是李康,因为这是你父亲的选择。 兄长她不是公主所想的那种人。陈妤向平阳公主说道,但她不认为平阳公主会相信。 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包括你们要保的萧怀玉。平阳公主道,但我并不在乎他的仁义是真是假,以及他的为人如何,因为胜者,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张椅子也只有一把。 那么,萧校尉又何其无辜呢。陈妤说道,公主与他接触过,应该知道他的为人,让这样的人,成为楚国立足九州的利剑,难道不好吗? 你在城楼上与我说了半天,最终目的不过就是想保下她而已。平阳公主说道,可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我,放过一个仇敌。 因为萧怀玉的选择,让平阳公主将她视为敌对,陈妤遂说道:他与兄长之间有着生死相交,所以他无法背叛兄长,但情,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就如那天他孤身前往武陵。 所以呢?平阳公主的语气很冷漠,似乎不以为意。 这也在陈妤的意料之中,能够在救命恩人遇险后冷眼旁观的人,其心已经冷到了极点,又怎会为所谓的情而动容。 但陈妤并不相信平阳公主的心是不可融化的,人内心深处真正的选择,往往要在面临绝境之时才会做出。 父亲的确是想让我嫁给萧校尉。陈妤随后又说道,但通过几天的相处,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抗拒,也察觉到,在他的心中,似乎深藏着一个人,而他的不愿承认,是因为有着如天堑一般的鸿沟。 够了!平阳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对于陈氏,她眼里的敌意明显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或许对于李康,从一开始,她的敌意也只是因为李康是最具危险的竞争对手。 比起齐人,胡人更加凶残,就算我不做什么,她也未必能从胡人手底逃脱。平阳公主说道。 那么,妾与公主做个赌注吧。陈妤看着平阳公主说道,就赌萧校尉能否平胡归来。 我从不来下不公平的赌注。平阳公主说道,因为萧怀玉的生死,全都握在她的手中。 但公主却是一个讲究公平之人。陈妤说道。 平阳公主再一次侧过头,似乎感觉了陈氏有一丝危险,一向善于洞察人心的她,面对陈氏,竟什么也看不出来,好。 作者有话说: 陈对萧木有感情哈,至少现在,坤道入宫开始,萧怀玉的不平凡就显现出来了。 第104章 萧宝山 西北的荒原上出现了一位猛将,郑珩将军受伤兵败,西北战事告急,胡人南下,大肆劫掠边境百姓。 是日,天刚刚亮,一道西北的军报传至楚京,差点让刚刚醒来的楚皇晕了过去。 东境战事刚停,如今西北又犯,是上天在惩罚楚国吗?楚皇愤怒道。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平息西北战事。宦官从旁说道。 楚皇挥了挥手,召集众臣议事。 大殿内,群臣们议论纷纷,有文臣指责郑珩轻敌而致战败,也有畏惧外戚权重而说情者。 西北战事惨烈,若不加快速度增援,恐战火弥漫至整个西北。 百官惊惧,纷纷上奏请求增援,楚皇自然也知道情况紧急,然而频繁的战争,早已经让国家不堪重负,而且大将军陈文泰已经回到了东境,萧世隆守北方,韩修守京畿,且已多年未上战场,朝中已无大将可用。 东境战事停歇未久,如今西北又不容乐观,纵然朝廷能够调拨兵马与粮草,又有何人统领。楚皇焦急的问道众臣。 能领军的将领,朝中并不缺,但要善战并能一举击溃胡人的,恐怕找不出几个。有官员叹息道,以朝廷目前的情况,再无法支撑持久的战争,也承担不起战败的后果。 楚国的西北乃是燕国的西边,燕国没有动静吗?有大臣问道掌管邦交的鸿胪寺。 鸿胪寺卿摇了摇头,三国盟约只为停战而存,各国在背地里都在盘算他国,燕国因柔然而重创,不会出兵援救西边。 胡人南下,汉室衰微,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皇帝挑眉道。 陛下,燕国皇室,本就不是汉人,他们与塞外诸胡才是一家。有大臣提醒道。 就在君臣犯难之际,一名官员站了出来,陛下,臣记得,还有一个边将如今在京。 谁?皇帝问道。 曾受陛下亲自褒奖,在东境立下奇功,柱国大将军的麾下武将,校尉萧怀玉。那官员拿着笏板抬头奏道。 然而很快就迎来了反对的声音,一个刚进入军营不满二载的十几岁少年,岂能担当如此大任。 胡人野蛮,可不比齐人,那少年小将一无声望二无资历,此战乃系国家存亡,岂能轻易委任于一少儿。 听说还是田舍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怎能做将军独当一面,带兵出征呢。 第129章 尽管萧怀玉在此前立下了功勋,也受到了皇帝的嘉奖,但由于年轻以及出身低微而受到百官的轻视与不信任。 议论的官员中,受到授意的几人突然站出来替萧怀玉说话道:陛下在端午宴之上亲自试了萧怀玉的本事,诸位大臣也有目共睹,就连朝中几个有威望的老将军都赞口不绝,更何况他是曾上过战场的边军,短短半年时间,由一个步卒拜为校尉,这难道不足以证明能力吗。 胡人的确野蛮凶残,然而齐人在金州的卑鄙手段,又何逊色于胡人呢。 汉代有霍去病十七岁一战封侯,十九岁受封大将军,二十一岁封狼居胥,难道我楚国就不能有这样的天纵之才? 陛下雄才大略,如武帝一般英武,这个萧怀玉,极有可能成为当朝霍去病,为陛下扫平众乱。 这一番说辞让大臣们哑口无言,随后便有一些武官站出来支持。 楚皇犹豫不决的看了一眼太尉,曹卿。 陈文泰曾向曹太尉力荐过萧怀玉,况且这个新晋的小将,还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曹太尉遂向皇帝点了点头。 好。皇帝拍着御座的扶手说道。 章华宫 本要赶赴东境,却在临行前接到了出征西北的命令,这让萧怀玉十分吃惊,于是只身来到了章华宫。 帅军前往西北迎战诸胡,这是公主的意思吗?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齐国正在内斗,短时间内东境不会再有战事发生,而你只有倚靠军功,才能获得升迁,只有到那个位置,你才有真正的利用价值。平阳公主冷漠说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心中有一丝苦涩,我知道了。 萧宝山。就在她转身离去时,平阳公主忽然喊道:胡人擅马,与燕国一样崇尚武力,他们比齐军更为强劲。 不要让我失望。最后,平阳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萧怀玉伫立了许久,随后回头说道:我说过,公主想要成为王,那么我便会成为王手中的剑。 平阳公主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萧怀玉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几天后 报,西北援军遇袭! 群臣一阵惊恐,朝中人心惶惶。 看,就说这样的人领兵,一定行不通。 领兵作战,还是需要老将。 遇袭的消息传回朝中,身处大殿内的百官纷纷口诛笔伐。 然而很快事情就出现了反转,而这中间只间隔了不到半日,报,援军兵分两路,以前锋为诱饵,与中军合击,成功击溃敌军。 这一则消息,让众臣都陷入了沉默,只有一些支持年轻的将领出声夸赞。 公主,萧将军带领的西北军遇袭了。侍女将快马加鞭来的消息呈上。 她以自己带领的先锋营做诱饵么?平阳公主看着详细的军报皱眉道,我不过是提醒了她一句胡人擅马,她竟拿自己为诱饵。 朝中都在夸赞萧将军的骁勇,用兵之奇。侍女说道。 这不是奇兵,是不要命,平阳公主对于萧怀玉的得胜,似乎并没有很开心,她难道听不见我的另外一句话话吗,胡人,可是会吃人的。 ※ ※ ※ ※ ※ -- 章华宫的寝殿里,平阳公主从睡梦中惊醒,这一次她虽没有看清梦中的人脸,却清晰的听到了口中的名字。 但由于是拼凑起来的记忆,所以并不完整,这也加重了她心中的疑惑。 公主。琦玉慌忙入内,看着满头大汗的平阳公主,公主近日频频噩梦,可要请御医瞧瞧? 萧宝山平阳公主反复念着梦中的名字,随后她拉着琦玉问道:萧怀玉的弟弟叫什么? 萧怀玉的弟弟?琦玉在脑海中迅速翻找了一下,回忆道:好像是叫萧宝山。 平阳公主不由的一惊,那个梦中,她用这个称呼喊着一个身影与萧怀玉差不多的武将,只是依旧看不清面容。 如果萧怀玉没有更改名字,那么用的就会是弟弟的萧宝山的名字。 且如果她没有提前受到自己的注意,萧家也就不会受到竟陵县令的重视重新上户籍,那么作为唯一一个真正在籍的人,萧怀玉的弟弟萧宝山,也就不会是这个名字,因为这是顶替弟弟进入军营的萧怀玉的曾用名,而顶替弟弟更改了名字后,萧宝山这个名字便是弃用名,是绝不可能让真正的萧宝山继续顶用的。 上一次救我的人,也是她平阳公主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她也去了西北,萧宝山 那天,她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条路上等我。 与梦境重叠的人与事,加上这怪异的名字,以及萧怀玉在武陵回来后的种种怪异举动,都让平阳公主对萧怀玉产生了更深的好奇。 公主。琦玉俯下身,将一则消息转述给了平阳公主,昨夜到的消息,西北军遇到了黄雾。 ※ ※ ※ ※ ※ ※ ※ ※ 西北大营 楚国由于几代帝王的扩张,从荆楚一代逐渐向北,而西北方更是抵达了接壤着西域的大漠。 从一个山水环绕,风景秀丽的地方来到这种充满了风沙,缺少水源,且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中,这让许多将士都有些失落。 由于环境变化太大,导致许多士卒不适应,原本高涨的气势,一下陷入了低谷,甚至产生了退缩与逃跑之意。 郑珩带领的这支增援的军队,是从京畿抽调的,有一部分人连战争都未曾见过。 都说西北是苦寒之地,比北边还要更加艰难,如今看来一点也没错。将士们用衣袍制成面纱来抵御西北的风沙。 郑珩虽是世家子弟,但出身于将门,对于塞外并不陌生,见三军将士如此颓废,甚至产生了退缩之意,这才刚刚进入西北境地,还未到达边防,身为大楚将士,堂堂男儿,连这小小的风沙都扛不住吗? 将军,这里风沙太大了,太阳又烈,将士们水土不服,这样走下去,就算铁做的身体也扛不住。有手下将领向郑珩求情道。 荒漠上的烈日烘烤着地上赶路的将士,郑珩再次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抬手道:就地歇息。 命令层层传下,传到各营当中,萧怀玉看着天色,此地的风虽然不大,但带着风沙不断袭来,于是抓了一把黄沙判断风的方向与力度,你们在这儿不要动。 校尉,咱们不歇息吗?手下问道。 天色有变,恐有狂风来袭。萧怀玉说道,旋即便驾着马前往了郑珩所在的营地。 奔袭了整整一天的将士们,早已是汗流浃背,又饿又累的瘫在了黄沙上。 同样满身疲倦的郑珩,躺在亲卫替他铺张的毡毯上,由于荒漠中什么都没有,无法点火,士卒们只得啃起了干粮。 身为主将的郑珩却一手拿着酒,一手抓着大块肉脯,而麾下将士们则只能吃僵硬的饼子。 大将军,校尉萧怀玉求见。 还没等郑珩说话,萧怀玉就已骑马来到了他身前,马蹄扬起的尘土撒到了他手中的肉脯上,咬下去全是难以下咽的沙土味儿。 郑珩很不高兴,并将手里的干肉扔了,大声训斥道:萧怀玉,你要做什么? 因为一时情急,所以没来得及停住马,上一世萧怀玉是在郑珩战败后才来到的西北,那时的西北边境已被胡人占据,所以她在途中遇到了伏击,然而这一次,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西北防线尚未被破,胡人也不可能绕过防线前来袭击,但荒漠之上,有着比胡人铁骑更为可怕与凶残的东西。 将军,此地多沙丘,天色有变,恐有雨黄沙来袭。萧怀玉紧张的向郑珩说道。 郑珩看了一眼周围,晴空万里,且只有一点点微风,于是不耐烦的说道:什么雨黄沙,你一乡野村夫,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雨黄沙,黄雾都是指沙尘暴。 第105章 雨黄沙 在郑珩眼中,萧怀玉能在东境立下奇功,完全是因为幸运。 作为勋贵之后,将门之子,如今又身为国舅,所以郑珩有着十足的优越感,尤其是对这些平民出身的武将,一直都是轻视的态度。 若非平阳公主想要拉拢,郑珩几乎都不会拿正眼看萧怀玉,如今又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劝谏与提醒。 更何况,现在的萧怀玉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自乡野,又哪里知道这荒漠中的黄雾。 第130章 然而郑珩不知道的是,萧怀玉有着两世的记忆,前世作为名震天下的楚国大将,其威名更是让边塞诸胡都胆寒。 没有人比萧怀玉更了解胡人,以及西域的气候了。 风自北面山丘而来,能越过如此高山,吹起平地上的沙尘,这背后一定是狂风。萧怀玉抓起一把沙子向郑珩演示道。 然而北边来的风突然静止,沙子从手中撒落,却没有被风吹起,这惹得郑珩大怒,你在耍吾吗? 将军。萧怀玉侧头看着北边的沙丘,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已被一阵乌云笼罩,此地不能久留 够了!郑珩斥道,不要以为你是陛下指派的,就能够在这里指手画脚,吾对你再三忍让,不要得寸进尺。 萧怀玉还想说什么,只见郑珩怒呵一声,滚下去! 萧怀玉无奈,那么请让我的部下先行赶路,我们不需要休息。旋即便上马回到了阵营中。 雨黄沙即将袭来,我们不能留在此地,都打起精神来。萧怀玉向麾下道。 中间虽有质疑以及对连续赶路有所埋怨,但他们还是听从了萧怀玉的命令,一个个都从地上爬起,拖着沉重的身体越过了沙丘。 萧怀玉看着身后的大军,只有萧字营在她的带领下一直不歇息的朝前赶路。 这些都是楚国的将士,萧怀玉于心不忍,于是驾马回头,穿梭在在各营当中大喊,雨黄沙即将袭来,此地不安全,请速速转移。 萧怀玉的话在军中引起了骚动,一时间,议论与恐慌充斥在整个营地。 郑珩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安排手下前往营中安抚,并斥责萧怀玉道:萧怀玉,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扰乱军心是何罪,吾要向陛下参你。 我并不是在扰乱军心。萧怀玉硬气的回道,并朝军中大声呼喊,沙丘的北边已被黑云笼罩,沙漠中的黄雾就要来了,不想死的就快点离开这儿。 萧怀玉的话再次引起了慌乱,一些水土不服的士卒信以为真,于是连兵器都顾不上就逃离营地。 这可将郑珩彻底惹恼,而且军中开始不服管束了。 拿下他!郑珩见军中混乱,便以为萧怀玉是授了陈文泰的指使,故意来给他使绊子,如此,他便十分懊恼当初答应平阳公主向皇帝索要萧怀玉到麾下。 郑珩的亲卫上前,而萧怀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留在此处被黄沙掩埋。 青骢的腿力比一般的马要足,所以很轻松就甩开了郑珩的人。 不要惊慌,那只是危言耸听,一个种田为生的农户,又怎知道这荒漠的变化。 然而就在郑珩极力安抚军众时,北边暗淡的天色忽然向他们移来。 紧接而来的,是地上卷起的滚滚烟尘,这下,郑珩也慌了神。 而那些原先不信任的士卒,也都开始惊慌了起来,他们按照之前萧怀玉指的路线纷纷逃窜。 天爷啊,不会吧。郑珩不敢置信的看着天色,因为就在前一刻,他们的头顶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就已被风沙覆盖。 将军,快避一避吧。身侧的心腹牵来郑珩的坐骑提醒道。 来不及多想,郑珩跨上骏马,带着一众亲卫向沙丘的反方向逃去,尽量避免被掩埋。 然而漫天的黄沙,从百里之外袭来,仅在一瞬,那些因为徒步而累瘫的步兵,此时早已力竭,没有得到食物与水的补给,很多人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黄雾,黄雾来了。 快跑啊。 在死亡跟前,就算满身疲倦,大多人也都拼上了最后一口气逃离黄雾。 然而人力终究太过渺小,加上体力的消耗到达了极限,导致许多人来不及逃离就已被卷入黄沙之中。 原本高高的沙丘,在顷刻间被这黄雾夷为平地,沙丘下的未来得及逃离的士卒因此被掩埋。 而被卷入狂风之中的士卒,在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中被瞬间撕碎。 啊! 几个士卒正在拼命逃跑的,他们一路惊恐的朝黄沙的反方向逃离,忽然其中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地上的肉脯。 那是被郑珩因为沾染了些许尘土而丢弃的,饥饿让他大着胆子改变了方向。 对于食物的渴望,尤其是弥足珍贵的肉,让他起了贪婪与侥幸之心,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欲念,让他因此搭上了性命。 就在他拾起地上的干肉之时,狂沙将他瞬间包裹住,他自知难逃一死,遂将一整块肉都塞入了嘴中。 沙尘过后,已逃出生天的将士们几乎力竭,就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瘫倒在沙土上,看着身后的惨状,而郑珩与一些骑兵也顺利逃出,但仍有一部分士卒被掩埋。 将军,您没事吧。 亲卫们将郑珩从黄沙中挖出,因为逃出了沙丘,所以黄沙覆盖的并不深,只是坐下的马匹被风卷走不知所踪。 郑珩看着眼前原本的数座沙丘,如今已成了平地,心中懊悔不已。 若是听了萧怀玉的话,哪怕提前一刻,都不会有人员伤亡。 清点人马,看看黄沙之下还有没有活口。郑珩当即下令道,还有粮草辎重,这是最重要的。 喏。 毕竟是统兵的武将,散乱的队伍很快就重整,对于地下被掩埋的士卒也展开了施救。 一部分辎重被挖出,但仍旧损失了不少,各营都有不少人员伤亡,而提前撤离的萧字营,却是没有丝毫损伤。 看着身后狼狈的大军,以及各营校尉与将军,萧怀玉的麾下,连连夸赞道:还是咱们校尉有先见之明,不然咱们也要和他们一样了。 萧怀玉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下令折回,黄沙之下还有活口,那些也都是大楚的将士。 喏。得了命令的萧字营前往灾难之地,对掩埋的地下开始施救。 郑珩有些心虚,但却依然傲慢,并十分无耻的将过错推到了萧怀玉身上。 来人,将他拿下。随着郑珩一声令下,一众亲卫将萧怀玉围了起来。 萧怀玉握着马槊,眼里没有丝毫畏惧,末将不明白,大将军这是何意? 萧怀玉,若不是你扰乱军心,致使人心惶惶,大军又怎会无法及时撤离。郑珩指着萧怀玉污蔑道。 面对郑珩如此不要脸的说辞,萧怀玉紧锁眉头,你身为三军主将,竟如此颠倒黑白,怪不得连个城池都守不住。 郑珩听后顿时脸红了起来,因为萧怀玉是从东境而来,所以十分清楚郑珩在东境做的事。 给我拿下他!郑珩怒吼道。 萧字营原本在救援的士卒看见郑珩的动作,于是纷纷赶过来维护自己的长官。 你们要做什么?郑珩的人马虽然势众,但因为刚刚经历过风沙,所以大多都人失去了作战能力累瘫在地上。 一千对两万,萧怀玉有着十足的底气,王大武手握环首刀,向三军将士大声说道:黄雾来临前,我们校尉曾向大将军进言提醒,奈何大将军不肯听信,之后校尉带着我们撤离,临走之前还来提醒过大军,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吗? 一些受到萧怀玉影响,提前撤退的士卒,因为捡回一条性命,开始站到了萧怀玉一边,但大多人都因为碍于大将军的权威没有敢站出来。 然而就凭借这些人,郑珩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将军,我军刚刚经历了黄雾,战力折损,眼下增援西北要紧,不宜冲突。部下副将向郑珩提醒道。 郑珩只好作罢,但萧怀玉让他当众出丑,这份恨意已留在了他的心中。 郑珩不再为难萧怀玉之后,萧怀玉便又命令手下竭力搜救可能幸存的战友。 经过一番搜救,仅萧字营就救出各营近一百人,萧字营也因此在大营中被三军将士所熟悉。 最终经过清点与统计,各营总共丧生于黄雾中的士卒多达二百余人。 而这些人本可以不用死,就因为统帅的固执与傲慢。 然身为主将的郑珩听到这个数字后,只是长舒了一口气,眼里没有丝毫的悲伤。 将军,这些尸体怎么办?副将问道。 烧了吧。郑珩挥手道。 喏。 夜晚,萧怀玉看着焚烧尸体的火堆,对于楚国的内政以及朝廷失望到了顶点。 这些贵族毫不在意底层士卒的生死,几百人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不过是在名册上轻轻画上一笔,可以随便忽视的存在。 只有从最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萧怀玉才明白,每一个死去的生命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第131章 郑珩能够走到今天,完全倚靠的是出身与家族力量,以及还有郑皇后与平阳公主母女在背后扶持。 这一次死的只是几百人,但在上一世,郑珩带领两万人马增援西北,加上原有的守军一共三万人,在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致使西北之地沦陷。 然而上一世,萧怀玉也因为平阳公主的缘故,在平定西北之后,为郑珩求了情,让这样一个抛弃全军自己逃命的主帅活了下来。 萧怀玉啊萧怀玉,上一世的死,乃是你的因果所致啊。萧怀玉看着火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106章 陈妤的聪慧 萧怀玉初到郑珩麾下便锋芒毕露,这让一向妒才,心胸远没有陈文泰宽广的郑珩起了忌惮之心,并开始利用身份对萧怀玉进行刁难,更是将此次丧生于黄沙中的二百性命,其过错都推到了萧怀玉的身上。 若是朝廷拿人,萧怀玉的部下敢维护,那便有谋反之意,郑珩便可借此参上萧怀玉一本。 知道郑珩阴险的萧怀玉,早已经想到了抵达边关后自己可能受到的刁难,然而此次黄沙的过错也推到了她的身上,这是她没有意料的。 黄雾属于天灾,并且是在大漠中,西北环境恶劣,楚国上下人尽皆知,所以这样的伤亡人数报到朝廷,是不会有任何追究的。 然而郑珩却将这个天灾写成了人祸,并颠倒黑白栽赃到了萧怀玉的头上。 而作为一个低级武将,萧怀玉连上疏自辩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做的,就是接受审讯,等待宣判的结果。 刚刚进入西北,便见到了受胡人袭扰的惨烈,附近的百姓也都已经迁移离去,只剩一些边军还在苦守。 守将见到郑珩,激动的痛哭流涕,末将拜见大将军。 郑珩看着西北守军,因为持续作战,身上的甲胄早已损坏,但因资源紧缺,迟迟无法更换,脸上也满是饱受风霜的痕迹。 从即日起,由吾接管西北,绝不会再让胡人踏入楚地半步。郑珩站在城楼上向众将士保证道。 因为东境的胜利,郑珩作为主将,让西北边军看到了希望,于是齐声欢呼,大楚万年! 还不知朝廷已经下达了羁押自己的命令,萧怀玉抵达西北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防守地形,以及城防情况,他并没有跟随郑珩假模假样的宽慰西北守军,而是寻着前世的记忆,仔细查看了西北的情况。 楚国的最西北一共有七座城池,其中有三座为阻挡胡人南下的关城,原先有三万人分守,三国发生战乱后,胡人不断扰边,西北守军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总和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但还没等萧怀玉询问清楚情况,廷尉分设在地方的人马便赶到了边关。 而萧怀玉的麾下自然不会同意廷尉就这样将人带走。 奉陛下命,暂撤萧怀玉校尉之职,其麾下编入大将军帐下,收押廷尉,听候发落。 廷尉的官差见一众将士挡在萧怀玉身前,于是怒斥道:此乃皇命,你们想造反吗? 我们校尉犯了什么错,陛下要撤他的武职,收缴兵权。王大武瞪着一众官差问道。 等宣判结果出来,就知道是什么罪了。负责抓捕的官员并不知晓罪名,只知道朝廷下了令。 就在众人想要反抗时,却被萧怀玉拦下,她朝麾下摇了摇头,随后便看到了带兵前来的郑珩。 郑珩先是在萧怀玉的手下前假模假样的维护了几句,萧怀玉现在是我的部下,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朝廷要不远千里来拿人? 大将军,下官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官员拿出朝廷下达的公文,向郑珩示意道。 郑珩又看了一眼萧怀玉身侧的士卒,朝廷之令,还不快退下,难道你们造反吗? 士卒们想说什么,但被萧怀玉拦了下来,郑珩的出现与说辞,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萧怀玉毕竟是我的麾下,部下犯了错,身为主将的我也无可免责,所以廷尉一定要查清。郑珩又向廷尉的官员说道。 廷尉办案,一向以法为先。官员回道。 郑珩旋即挥了挥手,廷尉便将萧怀玉带离了关城,暂时收押于西北内城的狱中。 楚国廷尉分设十二道地方,分管地方的司法,重大案件与死刑皆要上报于朝廷,由廷尉下达审判结果,而地方不得私自执行。 从关城出来,萧怀玉向廷尉分派到地方的执法官员塞了一块金饼,我的事情一定有误会,请允许我陈书自辩。 地方穷苦,就连官员身上的袍服都打了许多补丁,又哪儿见过如此沉甸甸的金子,诱惑的价值足够大时,贪婪就会战胜恐惧。 而且萧怀玉还是大将军陈文泰的人,官员一直在消息堵塞的西北,所以没有听说过萧怀玉,但是对于郑珩,这个当今皇后的同胞兄弟,却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他自然不敢得罪大将军的手下,于是接过金饼,愿意为将军效劳,但不知要如何送达,下官人微言轻 替我送到京郊一家名为陈生的酒肆。萧怀玉说道。 好。官员一口应下。 萧怀玉暗松了一口气,若在前世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会写字,便难以自救,但在朝中的那位会替自己解决。 而这一世,自己遇到的所有刁难,都因那位而起,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 ※ ※ ※ ※ ※ ※ ※ - 几天后 楚京·大将军陈文泰宅 陈文泰急匆匆的回到家中,他找到女儿,想要通过女儿通知彭城王。 二娘。 阿爷。陈妤踏入书斋。 刚听到廷尉的消息,郑珩上疏弹劾萧怀玉,不听军令,私自行动,并在黄雾来临之前,动摇军心,导致军中混乱,黄雾来时,军令下达,却无法及时撤离,导致数百人受伤被掩埋于黄沙之中。陈文泰向女儿说道,而萧怀玉的麾下,却在此次黄雾之中毫发无损。 陈妤听着父亲的叙述,皱眉道:这是弹劾奏疏上所有的内容吗? 陈文泰摇了摇头,宫中传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不全的。 那么很有可能,郑珩是在借萧怀玉弹劾父亲呢。细心的陈妤提醒道。 陈文泰忽然一惊,弹劾我? 萧校尉是父亲的麾下,如今被陛下派到郑珩军中,他不听军令,也就是不听皇命,那么陛下会怎么想呢,陛下只会想,身为大楚将士,他只听父亲的命令。陈妤解释道。 陈文泰彻底呆滞住,朝中的尔虞我诈他并非不清楚,郑珩的为人他也知道,这个郑珩 如果萧校尉真的被处置了,父亲也难逃干系。陈妤又道,此时去找兄长,绝非良策。 以萧怀玉的为人,他或有不服郑珩,但违抗军令,是绝不可能的,若能将边关的人马带回来,一问便能知道实情。陈文泰说道。 现在西北是郑珩的地界,既然他敢上疏弹劾,又岂会轻易的让父亲抓到纰漏。陈妤分析说道。 将弹劾奏疏送回来的士卒,应该是郑珩的亲卫吧,郑珩为人多疑,定然不会走传舍,那亲卫可离京了?陈妤问道。 陈文泰摇头,并猜测道:已有两日之久,应该已经离开了。 边军回京是难得的机会,郑珩作为勋贵,亲卫大多都是荆楚人士,极有可能借机探亲,就算没有探亲,西北至楚京如此遥远,士卒疲于奔波,一定会好好歇息一夜,不会当即离京,才过去两日,应该还没有走远的,父亲派人追回,送到陛下跟前交给中侍中省审问一番,不就可以知道了。陈妤向父亲献策道。 对于次女的聪慧,陈文泰向来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将管家之权交到女儿手中。 好。 ※ ※ ※ ※ ※ ※ ※ ※ -- 果然如陈妤所料,郑珩的亲卫在将上疏送到京城后,便在京中歇息了一整夜,又由于西北苦寒,所以还出门采买了许多干粮与佳酿酒,最后还去了妓馆,至今日才离京。 陈文泰暗中派人快马追上,并再次将人带回了京城。 楚宫 在太尉曹寅的力保下,皇帝终于对郑珩的弹劾起了疑心,并重新召见了郑珩派往京城送信的亲卫。 亲卫原先的说辞与郑珩的弹劾无二,直到中侍中省的宦官们搬出酷刑,并拿族人作要挟,这才使得亲卫松了口。 大殿内,亲卫被禁军拖到御前,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遍体鳞伤的大将军府护卫,实情究竟是什么? 亲卫吃力磕头回道:是萧怀玉提前洞察了雨黄沙,并告知了大将军,然而当时的大漠一片风和日丽,所有人都不相信会有雨黄沙,包括大将军,萧怀玉便带着麾下提前撤离了暂时的休息地点,而后他又折返,大声提醒着军中的将士,导致正在休息的士卒纷纷惊恐,之后雨黄沙便真的来了,大将军下令撤离,但还是有很多人被卷入进去。 第132章 荒漠中的雨黄沙太可怕了,高如山一般的沙丘被瞬间夷为平地。说罢,亲卫的表情一脸恐慌,似乎对那场黄雾还心有余悸。 皇帝听后大为震惊,你可知道欺君的下场?他在问郑珩的亲卫,又似在说郑珩,眼里已经露出了深深的不满。 罪臣所说,句句属实,皆乃罪臣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罪臣今日不敢奢求饶恕罪行,更不敢欺君罔上。亲卫叩首道。 皇帝听后脸色十分不好,他挥了挥手,带下去。 陛下,既然萧怀玉是被冤枉的,是否立即释放?曹寅问道皇帝,毕竟冤枉入狱是会寒人心的,时间越久,累积的怨气就会越深,这于治军极为不利。 当着三公的面,皇帝自然不好偏袒,朕当然知道,但是西北如今有战事,就这样放了萧怀玉,那么郑珩的罪呢? 临阵换将,的确不妥。丞相范离说道, 但将士无罪,又岂能一直受冤。曹寅说道。 没过多久,一封来自于西北的书信,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了皇帝手中。 第107章 破局 数日前,乞巧节 陈生茶肆 走累了的陈妤带着萧怀玉来到了一家坐落在荆水河畔的茶肆,这家茶肆并不大,随风飘扬的长幡上写着陈生二字,因是墨笔所书,所以字迹已经有所褪色了。 陈妤好像十分熟悉这家茶肆,并亲切的唤道:周伯。 正在忙碌的店家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抬起头,在内沏茶的小厮也跑了出来。 二娘子。二人喜出望外的看着陈妤,并纷纷走上前,满脸激动的将她迎入内。 萧怀玉注意到了他们的身体,似乎都有缺陷,店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而小厮则只剩了一只眼睛,端茶水的手指也缺了几只。 这似乎是一个特殊的茶肆,然而楚京地贵,即便是城郊,要想在这儿做买卖,定然也是不易的。 萧怀玉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家茶肆,即便是上一世无数次路过荆水。 士农工商,而陈妤作为高门贵女,又怎会认识这等人。 他们原先是我父亲的部下。陈妤向萧怀玉解释道,从我父亲还是一名偏将时就跟随了,因为战争落下了残疾,饥荒年代无处可去,父亲便把他们安置在各地,能有一个过活的营生。 这些年多亏了大将军的帮扶,我们才能活到现在。二人说话时眼里充满了感激。 看到这儿,萧怀玉这才明白陈文泰为何在军中有如此高的声望,能带领安州士卒以力弱的情况下战胜齐国,也突然明白为何这家茶肆取名叫陈生,对于他们而言,失去了健全的身体,就如一颗弃子,朝廷不管不顾,而陈文泰本也没有义务照管。 但就是这样一位爱兵如子的将领,最终却因为卷入皇权之争,受到皇帝猜忌,最终病故于家中,就连萧怀玉都没能看到这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将最后一眼。 娘子快请入座。店家一瘸一拐的亲自将一张桌子擦拭干净,小厮也转身入内沏了一壶茶。 楚国军中有大将军这样的人带领,是我们这些士卒之幸,也是楚国之幸。萧怀玉坐下来说道。 父亲在军中,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将军,可是作为父亲与丈夫,却不是。陈妤说道,但他既然作为楚国的大将军,身系一国安危,肩负着数万将士,又岂能家国两全呢,人非圣贤,能做到其一,已是艰难。 陈妤的话中,作为女儿,心中虽然有抱怨,却也能过能够深明大义的体谅父亲。 家国可以两全。萧怀玉说道,为了虚名与浮利而不顾家,这本就是私心,至少我不会那样做,抛开身份,谁都一样,我可以舍身救国,但却不能牺牲妻子与儿女来成全自己的私欲。 至少,如果是我,我不会让我的儿女成为交易的工具。萧怀玉又说道,我不管什么家族,人这一生太短了,连这一生都过不好,又怎期望将来呢。 听着萧怀玉独特的见解,在灯火的照耀下,陈妤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光芒,这种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随后陈妤便想起来了一向雷厉风行的平阳公主,突然发现萧怀玉的一些想法,似乎与平阳公主十分相似,因为这种冲破世俗的话语,她感到十分熟悉。 或许平阳公主不识得她,但她却十分的清楚平阳公主,这样一位楚国的奇女子。 陈妤的话,让萧怀玉瞪着眼睛心中一震,陈妤作为勋贵之女,自然与皇室也有着紧密的连接,而萧怀玉的一些言语与行为,都是与平阳公主相处时所产生的改变。 这一世,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的接触更加多了,且是平阳公主所主动,所以陈妤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并且有些好奇,毕竟萧怀玉是男子,又怎会被女子所改变。 这些,不过都是我的私心罢了。萧怀玉连忙解释道。 茶来了。店家亲自提来了刚刚煮好的茶。身体虽残疾,但行动能力却丝毫不弱于常人。 陈妤替萧怀玉斟了一杯茶,并说道:如果萧校尉日后有什么事,无法直接传达,就到这儿来吧。 萧怀玉看了一眼正在招待其他客人的店家与小厮,瞬间明白陈妤的意思,于是点头道:好。 ※ ※ ※ ※ ※ ---- 萧怀玉入狱后,便写了一封血书交给了廷尉设于西北的司法官手中。 按照萧怀玉的指示,官员通过商人,将信送到了楚京郊外,一家名为陈生的茶肆中。 大将军陈文泰宅 我是陈生茶肆的店家,这是二娘子要的茶。店家坐着毛驴来到了城中,并带来了一壶茶。 将军府的门童识得店家,于是转身回去通禀。 茶?侍女疑惑,因为她与娘子一直待在一块儿,未曾要过什么茶,娘子并没有要过什么茶呀。 屋内的陈妤听到动静后,起身走出,是陈生茶肆吗? 是。门童叉手回道。 茶是我要的,让他进来吧。陈妤当即说道。 侍女一脸茫然,娘子要过茶吗,奴怎么不记得了 好了,去后厨看看我的药膳,别让它糊了。陈妤没有回答,而是将侍女打发走了。 店家来到宅内,陈妤接见了他,周伯,那茶? 店家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将一个竹筒拿出,竹叶茶,是从西北来的。 竹筒里有一封从单衣上撕下来的血书,字迹有些潦草,可以看出来,并非是丝娟难以书写,而是下笔之人的笔力不足。 陈妤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周伯,这次要多亏你了。 能帮上二娘子就好。店家道。 随后陈妤去见了父亲,并将血书交给了他。 字迹虽然难堪,但内容却十分清晰,这个萧怀玉,平时看着虽然木讷,竟也会写这些东西。 这一世,记起所有的萧怀玉,十分了解楚皇的性格,眼下自己初入官场犹如一张白纸,因为在军中太过于耀眼而被各方势力争夺,而皇帝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并默许着。 所以萧怀玉在陈书为替自己辩解时,特意投其所好,即便心中厌恶楚皇,却也还是写下了一些违心表示忠心的话,学着平阳公主曾经教授的言语,将自己低微的出身,以及在东境的遭遇与立下功劳受到奖赏,被拜为校尉,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得遇明主。 陈书里尽是对皇帝的夸赞,而这些都是平阳公主曾经所传授,作为女儿,平阳公主最为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极好颜面又自私与虚荣的人。 陈文泰看着这些言语,眼里充满了震惊,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因为就连他也写不出这种奉承的话,更何况是在他眼里一直憨厚实诚的萧怀玉。 萧校尉绝非是愚笨之人。陈妤说道,他或许有着我们并不知道的大智。 这些圆滑的话,他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陈文泰道,不过,倒也是大智,阿谀奉承,陛下的确爱听这些话,可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信可靠吗?他对这封血书的真伪十分怀疑。 周伯是我告诉他的。陈妤解释道,茶肆的事只有父女二人知道,我想,这世间最了解于陛下的莫过于他的儿女与枕边之人了,兄长一向不受宠,只有平阳公主是自幼养在膝下的,萧校尉又与平阳公主走得近。 他难道投靠了平阳?陈文泰道。 他现在在郑珩麾下,若是投靠了平阳公主,郑珩又怎会诬陷他呢。陈妤说道,这应当是拉拢不成,所以才想出此法铲除,她到底还是心狠的。 第133章 眼下这封血书要送到陛下手中。陈妤说道,有了之前的人证,陛下一定会相信这封血书的。 陈文泰想要将血书送入宫,却被女儿所阻拦,此书不能通过父亲与兄长的手,否则相信就会变成质疑。陈妤解释道。 那该交由何人?陈文泰问道。 审理此案的廷尉。陈妤回道,最好是由廷尉设于西北边境的诸司层层上报,虽耗时久了一点,但却能无纰漏。 好。陈文泰点头道,此事不要告诉你兄长,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这些事不能再掺和进来了。 女儿知道。陈妤回道。 ※ ※ ※ ※ ※ ※ ※ ※ 西北 太康四年秋,自萧怀玉入狱后,其麾下不服郑珩的管束,便遭到了故意刁难与惩罚。 然而没过多久,萧怀玉就得到了廷尉的无罪释放,但诬陷她入狱的郑珩却没有受到处置。 由于是郑珩暗中上疏,皇帝也未公之于众,所以军中将士都不知道萧怀玉入狱的原因,但好在是有惊无险。 郑珩得知后,不但没有反思,反而恼羞成怒。 陛下怎能将他放了呢?郑珩在帐中十分生气道。 将军,您派去京城送奏疏的人,至今还未回来,恐怕此事心腹武将在他身侧小声提醒道。 郑珩这才想起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岂有此理。 大将军,楚京派人来了。帐外有传信官提醒道。 气撒到一半,郑珩就急匆匆的出了帐,他双眼呆滞,中贵人? 入营的,是皇帝身侧的宦官,也是中侍中贾舟的义子。 宦官径直入了帐,又向郑珩使了眼色,郑珩屏退左右,二人单独会见。 西北苦寒,不知中贵人有何要传达的?郑珩试探的问道。 奉陛下旨意,来传几句话。宦官道。 中贵人请言。郑珩低下头。 对待忠诚的部下与良将,希望郑卿能像朕对待汝一样。宦官用着皇帝的语气转述道。 郑珩听后,心中一惊,当即吓得跪地叩首道:皇恩浩荡,臣郑珩,遵旨。 第108章 萧怀玉的隐忍 郑珩诬陷萧怀玉不成,还被皇帝敲打了一番,于是心中更加记恨,然而有了皇帝的撑腰后,他也不敢再于明面上对萧怀玉动手。 萧怀玉出狱后回到了西北军营,由于萧字营不受待见,所以被安排在了大营的最边上,所领到的军需,也是全营最差的,将士们每日都只能啃粗粮,见不到一点荤腥,任务也繁重,还时常要挨饿。 校尉。萧怀玉出狱,将士们都十分激动。 对于郑珩这样的分配与故意刁难自己,萧怀玉并没有抱怨什么,但是当她得知麾下弟兄,有人为救自己而受到了刑罚时,心中积累的怨气越发的深。 这是怎么了?萧怀玉来到一处营帐,发现地上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数十号人,身上到处都是伤。 校尉,您被廷尉带走后,我们与郑珩麾下起了冲突,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最后却只惩罚我们的人。王大武不服气的说道。 是我连累了你们。看着弟兄们的伤,萧怀玉自责的说道。 这都是那个姓郑的小人之心,与校尉何干。王大武愤怒说道。 对。然而将士们却并没有怪罪于她,整个萧字营都十分团结,也极为护短。 但萧怀玉明白,郑珩此次没有得手,一定会怀恨在心,所以她需要保持警惕,来为自己与麾下将士负责,也不能再冲动了。 大武。萧怀玉拉着王大武进到自己的营帐,你是我最信任,也是最好的兄弟。 即便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以萧怀玉的出身与地位,终是难以与这些世家抗衡,况且她现在没有了平阳公主的帮扶,或许她不应该直接拒绝平阳公主,但虚与委蛇她实在做不到,也不想与之靠得太近来折磨与痛苦自己。 大哥。王大武视萧怀玉为大哥,而萧怀玉也将他当做可以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兄弟。 军中的弟兄们,都是从东境战场而来,也都是有过功勋之人,军中争斗,不止是战场。萧怀玉拍了拍王大武的肩膀。 王大武瞬间明白了萧怀玉的意思,大哥。 即便我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能冲动。萧怀玉提醒道,不要吃这种无谓的苦,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是要倒下,也应该在战场上。 王大武惊讶的看着萧怀玉,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些许冲动,多了一丝隐忍,这让他颇为陌生,我总感觉,大哥回来后,就变了许多。 人都会变的。萧怀玉说道,第一次吃过的亏,再吃第二次,那就是愚蠢了。 你是一曲军侯,麾下几百兄弟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要为此负责,就如我,要为你们负责。萧怀玉又道,我们肩负着国家,肩负着百姓,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守好家国。 我明白了。王大武点点头。 大将军有令,请萧校尉前往中军大帐。一名官兵来到萧字营。 萧怀玉走出营帐,麾下将士纷纷围了上来,因为萧怀玉刚刚被释放,而他们也知道萧字营与中军大营已经不和,所以郑珩的传唤,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怀玉示意着王大武,王大武看了一眼,便呵斥手下,我们是来西北增防戍边的,不是来闹内讧的,都回去训练。 可是萧校尉众人担心萧怀玉。 我不会有事。萧怀玉向众人保证道,因为放我回来的,是陛下。 众人听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照顾好受伤的弟兄。萧怀玉嘱咐完王大武,便骑上马赶往了中军大帐。 大帐 郑珩在帐内摆了两桌酒肉,并好声好气的将萧怀玉拉进帐。 仿佛弹劾之事不复存在,西北消息堵塞,萧怀玉虽在狱中,但自己做的事十分缜密,况且朝廷也未公之于众,萧怀玉连审讯都未曾受到就被放了出来,所以理应是不知道自己入狱的原因的。 郑珩对于这种出身乡野的人,从来都是轻视,不会以为有什么大智慧,所以便想糊弄过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萧怀玉无比了解自己,而入狱的原因,也早已被猜到。 除了黄雾那件事,军中出现了伤亡能让他入狱,便再没有其他。 你说这朝廷也真是,不动声色就跑到边境来拿人。郑珩坐在主座上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正是战时,边境每一个将士都至关重要,这关乎着楚国西北的安危。 前不久因为郑珩的自大而死了几百号人,不见郑珩有半点愧疚与悲哀,而今日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没有半分羞愧之意,这让萧怀玉心生厌恶,但她还是忍住了一口气,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憨厚模样,末将能出来,多亏大将军那天与廷尉担保的话,他们在狱中也不敢刁难末将。 郑珩表面上虽然乐呵呵的,还亲自为下属斟了一杯酒,但心底却是暗骂了许多遍,前不久的事,是我错怪了你,若能早些听你的话,也就不会有伤亡。 萧怀玉沉着气,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西北距离楚京遥远,眼前的郑珩显然不知道自己委托地方执法官送了一封血书前往楚京,大将军。她接过郑珩递来的酒,末将不敢。 哎,这可是宫中的佳酿。郑珩却说道。 萧怀玉为取得信任,一番思虑过后,只得将酒喝下。 皇帝派人前往西北敲打了郑珩一番,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自己帐中对萧怀玉下手。 萧怀玉坐下后,看到桌子上满满一大盘的羊肉,便想到了军中将士们每天都在艰苦度日,而作为主将却是胡吃海喝,上一世,由这样的人统领大军平胡,又岂能不败呢。 萧怀玉实在没有心思陪郑珩在这儿喝酒吃肉,于是寻了借口,奉承了几句便提前离开了。 刚出大帐,郑珩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而萧怀玉陪笑的脸也冷了下来。 将军,这个萧怀玉好像不知道弹劾的事。拿着环首刀在屏风后面的心腹走出来说道。 萧怀玉的血书,显然西北也不知情。 一个山野村夫能知道什么呢。郑珩十分鄙夷的说道,也就陛下喜欢这种毫无出身与背景的人。 毕竟王朝的更替,还没有世家流传深远。心腹说道,陛下忌惮朝中的世家,所以不得不倚靠这些底层爬上来的庶民。 第134章 这种人,头两次还硬气的很,入了一次狱,就学乖了。郑珩一边咀嚼着羊肉,半眯眼睛道。 萧怀玉在朝中毫无背景,如今到了大将军麾下,他想要保住自己,就只能选择顺从。心腹又道。 帐外,萧怀玉骑上青骢,看着从荒漠吹来的风沙,她并没有回到营帐,而是走到城楼上观望了一番。 而恰好这阵风沙是马蹄践踏所扬起的,就在萧怀玉在城楼上巡视时,瞭望台上的守军发现了胡人的踪影,并敲响了警钟。 萧怀玉也快速召集了全营将士准备应敌,她向烟尘望去,马蹄疾驰,伴随着高声呼喊,这种久违又熟悉的感觉,她知道这是楚燕在西北最为强劲也是最为麻烦的敌人敕勒族。 尽管他们的旗帜颜色不一,但作战时,各部都十分齐心。 胡人作战并没有规律,而他们的习俗也与汉人大不一样,此时正是日入,军中正在生火做饭。 或许是胡人的侦查兵看见了楚军大营的炊烟,面对敕勒族的突然进攻,萧怀玉没有丝毫慌张,因为她清楚胡人铁骑强悍,但不擅攻城,所以西北军能仅靠一万人马坚守至今。 然而郑珩得知胡人来攻,本就因为皇帝的敲打而憋着一股怨气,所以当即下令开城门,帅军出城作战。 原先的西北守将赶在大军出城前阻拦,大将军,胡人的铁骑十分强悍,但他们不善于攻城,况且现在风沙太大,不利于楚军作战。 胡人不善于攻城,那么附近的村落怎么办?郑珩假惺惺的关心起了西北的百姓,就因为西北守军的畏缩,才让诸胡以为楚人好欺负,燕国能够主动出击,将他们赶出燕地,难道楚国就不能吗。 可是大将军,此次来犯的胡人,是敕勒族。守将再次提醒道。 敕勒二字,让西北原守军纷纷恐慌,而郑珩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他满脑子都只有立功,一雪在东境安州的耻辱,重新获得君王的信任,将功折过,我曾听父亲说过,敕勒人的部落分散,每一个部落都有君长,但却没有统一的指挥,少时我也曾随父来到西北,击退过胡军,这样的敌人,又何惧之有? 最终,城门还是被打开了,郑珩带着一万人马出城迎敌。 萧字营也赶到了城防地,王大武看着出城作战的主力军,大哥,你不是说过,来到西北最要注意的是敕勒族吗。 萧怀玉来到西北后就与麾下将士们分析了西北诸胡的情况。 当城楼上的守军发现是敕勒族,郑珩依然选择正面抵抗时,萧怀玉并没有出去阻拦。 除了她知道郑珩不会听从外,也从那阵烟尘中发现了敕勒族这次攻城的人数并不多,似乎是在试探。 敕勒人在试探我们的兵力。萧怀玉说道。出城作战,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只不过 萧怀玉挑起眉头,以郑珩的性格,难保他之后不会轻敌。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佩剑,忽然在城楼下看到了正在布防的守城将领。 在他的记忆中,郑珩全军覆没逃走后,守将孤身一人带着残兵坚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但因为没有援军,最终城陷身死。 他没有像郑珩一样逃走,这是西北军最后的骨气,也是萧怀玉能够打赢反击战的重要原因。 萧怀玉思索了一番后,决定找到守将达成合作。 第109章 郑皇后与薛妃 太康四年八月,秋 由于萧怀玉陈书自辩的血书是由廷尉呈上,故而并非密事。 在章华宫的平阳公主早就知晓郑珩借天灾弹劾萧怀玉一事,但却没有出手阻止,直到陈文泰派人抓回了郑珩的亲从,为萧怀玉洗脱了罪责。 萧怀玉被释放,那么郑珩诬陷朝廷命官之罪就会坐实,但皇帝并没有公开审理,也没有处置郑珩,只是派了心腹宦官前往西北,以示天子的宽容。 当真是愚蠢至极。平阳公主看着自己舅舅的做法,不但没有将人除去,还使得自己受到了皇帝的猜疑与敲打,若不是他忌惮陈文泰与萧世隆,又怎会如此重用舅舅,替他掩盖罪行。 萧怀玉在西北狱中写了一封陈情表,陛下看了之后,就将他无罪释放了。琦玉从旁说道。 她连字都不识得,哪里会写什么陈情表。平阳公主却很质疑道,这恐怕又是陈氏父女所为。 公主,伪造这种东西可是欺君之罪,极易抓到把柄,公主说陈氏聪慧,应当不会如此。琦玉分析道。 自从梦醒之后,平阳公主的心越来越乱,对于舅舅郑珩想要铲除萧怀玉的做法,她原先是想要制止的,但一想到萧怀玉不肯依附于她,平阳公主便压下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南阳王李隆死后,李康便从军中脱离出来,并除去了军职,削减了手中权力。 皇帝偏爱的儿子,便只剩下了竟陵王李宣,然而当皇帝提出让李宣出班外廷时,却遭到了李宣的拒绝。 那信当真是从西北来的?平阳公主并不确定,所以又问了一遍,因为她所知道与了解的萧怀玉,是从进入军营开始才识字的。 琦玉摇了摇头,廷尉是如此说的。 他没有惩处舅舅,此书也必然不会公开。平阳公主说道。 琦玉当即听懂了平阳公主的意思,奴知道了。 平阳公主旋即起身,许久没有入宫,去探望一下母亲吧。 喏。琦玉叉手道。 ※ ※ ※ ※ ※ ※ ※ ※ - 西北急报!一匹快马自西北各个传舍相接,疾驰于楚京的官道上。 楚宫·勤政殿 皇帝处理朝后奏疏以及各地公文的大殿中,每日都有洒扫的宫人与内侍。 陛下。中侍中贾舟满脸欢喜的踏入大殿。 正在阅览地方奏报的皇帝抬起头,何事如此惊慌? 西北军报,郑珩将军初到西北便斩杀了敕勒族一支人马,足足数百人。贾舟将军报呈上。 盘踞西北的胡人困扰了楚国多年,如今大军出征首战告捷,无疑是给了内忧外患的楚国朝廷一颗定心丸。 好啊,好啊。皇帝连说了两个好字,并为自己秘密处理郑珩一事而感到庆幸,仅一战,他便重新信任起了郑珩。 皇帝旋即起身离开了勤政殿,朕要好好嘉奖西北军。 皇帝离去后,便有宦官踏入殿内打扫,只见一名宦官收拾完案牍后,将目光瞥向了书柜。 我来擦吧。宦官见宫人身材娇小,擦不到书柜的上端,于是主动揽下。 这些值守于皇帝殿内的宦官宫人,都十分了解皇帝的习性,殿内其他的人打扫完后相继撤离,只有宦官故意磨蹭着借机翻找。 然而没过多久,中侍中贾舟便折了回来,看见宦官还在殿中打扫,于是训斥道:说过多少遍了,做事细心些。 宦官一脸慌张的跪在地上磕头,贾舟看着一尘不染的桌案,打扫还算用心,便也没有刁难,下去吧。 喏。 ※ ※ ※ ※ ※ ※ ※ ※ 长秋宫 西北军的胜利让皇帝大喜,还特意召集群臣嘉奖西北军以及主将郑珩,那污蔑之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前朝的喜讯,自然也传到了内廷,西北苦寒,我还担心你舅舅浮躁,无法胜任呢。 胡人虽强悍,但终归是蛮横落后之地。平阳公主回道。 不过你父亲召集群臣嘉奖,似乎有些过于张扬了,也将他捧得太高。郑皇后有些担忧的说道。 胡人骚扰边境,使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能够取胜,的确是一大喜事。平阳公主说道,西北很久都不曾有过捷报了。 只要人平安就好,郑皇后叹道,你外祖父在时,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舅舅了,如今郑氏一族,全系在他的身上。 母亲,舅舅身为武将,镇守一方,若只是为了活命自保,又怎对得起郑氏打下来的基业与楚国的百姓呢。平阳公主反驳着母亲的话,做人可以不必如圣人君子一般,但却不能推卸肩上所担负的责任,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就是因为母亲与外祖的偏袒,才让舅舅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平阳公主又说道,弹劾诬陷功臣,这样卑劣的手段,只会让他离军心越来越远,最终他会遭到部下背叛的,这也是他永远敌不过陈文泰的地方。 平阳公主虽不喜欢李康与陈文泰那样虚伪的做法,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立足军中与获得人心的最好方法。 第135章 郑皇后听着女儿的话,脸上有些许不开心,于是轻声训斥道: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舅舅,是一条船上的人。 平阳公主又何尝不知道,郑皇后将她视如己出,郑氏一族也在背后支持着她,也正因为此,她才会想要扶持郑珩。 公主。琦玉快步走了进来,皇后殿下。 平阳公主朝她点了点头,琦玉便将一封折叠起染血的白布拿出。 这是什么?郑皇后问道。 是推倒舅舅诬陷的证据。平阳公主回道。 郑皇后看着血书,大惊失色,你怎能派人去你父亲殿中 母亲。平阳公主抬头将郑皇后的话打断,这个人,我一定要弄清楚。 这个人?郑皇后不理解女儿的话,但她知道弟弟诬陷的人就是救自己女儿的人,是那个与你有流言传出的武将吗。 平阳公主点点头,郑皇后便道:瑾儿,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平阳公主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母亲膝下,阿娘,女儿不想困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世间如此广阔,为什么女人就要被困在四方城之中呢。 郑皇后慈祥的看着平阳公主,在这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薛妃的身影,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平阳公主的脸,你和你的母亲,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郑皇后的话,勾起了平阳公主幼时的记忆,郑皇后作为中宫皇后,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得宠,皇帝所有的宠爱,都被美艳动人的薛妃所夺,但是那时的内宫却并没有争斗,郑皇后与薛妃的关系也十分融洽,甚至超过了一般姐妹。 所以在薛妃亡故之后,郑皇后将年幼的平阳公主抱到了膝下,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如果母亲还在,她也一定不希望我像她一样。平阳公主至今都还记得生母临死前在她耳畔的告诫,复仇与野心的种子,也是从那时就已种下。 然而郑皇后却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对于皇帝的宠爱也好,还是郑氏一族的地位,她只求身侧之人平安顺遂,几乎不参与争斗与朝政,只会在平阳公主遇险时才出手。 与母亲寒暄了几句后,平阳公主回到了长秋宫那间属于自己的寝殿,她将血书拿了出来,而郑皇后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琦玉随在她身侧,当血书被展开时,琦玉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字丑,这字,怎得如此丑。 短短一年时间,能认全所有字并写出来,已是不错了。平阳公主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竟替萧怀玉说起了话。 然而当主仆二人看到血书的内容时,瞬间明白了皇帝释放的旨意为何会如此快。 这真的是那个大木头写的吗,他什么时候学会卖惨博取同情了?琦玉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因为在她的眼里,萧怀玉不仅木讷,而且还不会说话,更别说揣测人心了,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就连平阳公主也感到震惊,因为萧怀玉身上的变化,她是最能感受到的。 只不过一次落水,就让人完全变了一个人,包括做事风格与说话的语气。 而这血书,也更加印证了萧怀玉的变化,但有一点,让平阳公主很疑惑,这些话,都是在顺皇帝的心思,他一个边将,怎会如此了解与清楚呢。 是啊,他刚入京的时候,还差点在御前出了差错。琦玉也奇怪道,陛下的心思最难猜了,恐怕整个楚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白布上已经干掉的血字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让本就嫌弃的平阳公主差点呕吐。 她将血书还给了琦玉,送回原处去。 喏。琦玉叉手。 等等。平阳公主抬手拦住,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觉得十分的眼熟。 这字我是不是见过她喃喃道。 ※ ※ ※ ※ ※ ※ ※ ※ 皇帝性格多疑,并且十分忌惮势力庞大的世家,你的出身,就是取得信任的最好利器,它比什么都管用,陛下最信任的三公从来都不会顺着陛下的心说话,所以他经常动怒,久而久之,也就喜欢听奉承之词了。 公主如此了解陛下,将来有一天,可真下得去手?听着平阳公主的教导,萧怀玉反问道,其实在公主心里 吾的事,不用你多嘴。平阳公主冷下脸打断道,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 末将,知道了。萧怀玉失落的拱手道。 第110章 萧怀玉的应对 西北·西洲城 不到半个时辰,出城作战的大军就返回了关城,并带着敕勒族人的数百颗头颅,缴获了上百匹马。 头颅被挂在城墙上高高悬起,用来震慑想要入侵楚国的胡人,以及宽慰死在了西北战争中的楚国士卒。 尽管剿灭的敕勒部族人数不多,但也给了西北守军增添了士气与信心。 这或许就是萧怀玉所说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取得胜利的郑珩,回城之后便下令宰杀牛羊,犒赏全军将士。 而萧怀玉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骄傲自满的郑珩过于好大喜功。 然所有的事都与萧怀玉猜想的一样,这一支敕勒人马,不过是只是引诱,从楚国手中逃回去的敕勒士卒,将关城的情况汇报给了敕勒六部。 由六个氏族组成的敕勒,每一个氏族部落都有一个首领。 楚国出动了将近一万人马围剿我们,为首的,正是他们的大将。斛律氏部的斥候逃回营中向各大首领汇报道。 不到一千人的队伍,楚国竟出动一万人。六大部落首领围坐在帐篷内。 帐篷外的秋风卷起无数黄沙,那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按照楚人的作战习性,他们会留一半人马在城中,也就是说,楚国声势浩大的说带了十万人马增援,实际上不到三万。袁纥氏首领分析道。 中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九州上的三个汉人国家相互争斗,现在的楚国哪里还能调动十万人出来呢。 盘踞于西北的诸胡,趁着中原战乱而偷袭掠夺边境。 哼,就凭这点人马也想阻拦我们的铁骑吗?几大首领同声说道。 附近的村落都已经被搬空了,这些楚人,毫无骨气,远不如燕人,我们全部出动,一举拿下,再长驱直入楚国腹地。一向好战的护骨氏首领激动的说道。 然而随着一声咳嗽,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六部落的首座。 帐篷的最北端,那个最受尊敬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满了皱纹的女人。 母亲。狄氏部落首领尊敬的唤道。 祖母。她的身侧还陪伴着一个妙龄少女,穿戴着草原上最尊贵的首饰。 她是狄氏部落首领的生母,同时也是狄氏部落的实际掌控人。 草原的冬天快到了,我们带着无数勇士穿过荒漠来到此处,不是让他们来送死,而是为了我们部族的将来,我们需要过冬的粮食,需要新鲜的草料来喂养我们的牛羊,只有中原肥沃的土地上才有我们所需,但那些汉人是不会让我们轻易越过去的。女人坐在白狐皮的椅子上说道,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长久的战争,我们的北边还有强大的柔然,东边是燕国,他们刚刚交战,无暇顾及我们,但也绝不可因此恋战。 女人的话十分有威慑,也让六部的心瞬间凝聚在一起。 是。六部首领同时站起,用着敕勒独有的礼仪。 敕勒部族尊敬诞育生命,为部落延续后代的女性,而眼前这位狄氏之主,曾带领他们抵抗过柔然的压迫,使得敕勒诸部得已在西北立足。 在敕勒大军驻扎的不远处,萧怀玉扮做骆驼商人偷偷靠近,利用上一世的记忆,她对西北的地形以及气候十分了解,所以很快就根据水源情况摸到了敕勒的大营所在。 根据营地大小,旗帜数量,以及火堆上飘烟的数量从而判断出了敕勒的人数。 回到营中后,萧怀玉没有第一时间向郑珩汇报,而是悄悄找到了关城的守将。 敕勒有近六万人,这个数字准确吗?守将听到这个数字吓得瞠目结舌。 我亲自带人去查探的。萧怀玉说道。 如此大规模的人数,燕国定然有所察觉,为何朝廷没有消息。守将疑惑道。 燕国对峙柔然自顾不暇,所以西北的敕勒才有机可乘。萧怀玉向守将说道。 此事萧校尉可告知了大将军?守将问道。 萧怀玉摇头,大将军刚刚俘获了敕勒部众,难免生出轻敌之意,所以末将先行来告诉石将军,今年刚刚入秋,大漠的夜晚就冷如冰霜,草原的冬天一定会变得奇寒无比,所以敕勒这次南下,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只能防守,并找机会与他们周旋,拖垮他们的士气,他们远道而来,坚持不了多久,但这场防守战,依然不好打。 第136章 守将常年镇守西北,比萧怀玉要更加了解这些胡人,自然也能听懂萧怀玉的话。 只不过萧怀玉觉得难打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主将的人选。 守将惊讶的打量着初来西北的萧怀玉,所展现出的智慧以及谋略,包括对草原部族的熟悉,都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能够拥有的。 所以你是来找我商量城防的?守将问道。 是。萧怀玉毫不遮掩的点头,西北关乎着整个楚国西部的安危,身后是万千百姓,楚国的士卒在这里流血流汗,他们不能白白牺牲,我的部下从千里之外追随我来到此处,不为建功立业,而为西北百姓,所以绝不能让胡人的铁骑踏过这里,您在西北多年,有着十足的经验,西北该如何防守,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 在郑珩的身上,守将看到了纨绔子弟的一丝傲慢,以及狭隘的心胸,而这个少年,倒是有着兼爱子民与士兵的大将风范,并且十分的谦逊。 就算没有你的提醒,我也一样会死守西洲城。守将说道,我本是一罪臣,先帝派我守西北,人在,城在。 所有战事,只要提前做好防备,便能加大胜算,我会向大将军禀报敕勒的情况。萧怀玉说道。 可你来找我,就是笃定他不会信你,又或者骄傲自满的贵族大将军,根本不畏惧这些野蛮的敕勒人。守将说道。 对于楚人而言,敕勒是尚未开化的部族,他们甚至没有规整的军队,所以一直被楚国上层的贵族轻视着。萧怀玉说道,上一世若非胡人铁骑踏破西北,楚国的朝堂也不会如此重视。 塞外诸胡,大多都被燕国阻挡在了北方,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他们的凶残。守将说道。 楚人的自满,只是因为愚昧与无知罢了。萧怀玉痛批着楚国腐朽的上层,城防的事,请石将军不要告诉大将军。 朝廷虽增派了援军,但西北的守军仍有守将统领,他与郑珩分管西北的军务,只不过郑珩的军职要比他高。 通过第一次盲目出城作战,守将对这位朝廷指派的平胡将军产生了不信任,于是他答应了萧怀玉的请求。 然而由于萧怀玉的血书是由廷尉所呈,这件事最终还是让郑珩知晓了,这让原本缓和了态度的郑珩再次暴怒。 所以当萧怀玉入帐汇报时,郑珩不由分说就派人将其扣住。 没有军令,私自前往敌营打探,是想叛国通敌,与敕勒报信吗?听到敕勒有数万部众驻扎在西北边境,郑珩第一时间并不是召集部下商讨对策,而是将萧怀玉抓了起来。 上一世,真正的西北军因守城而亡,而逃走的郑珩,为了洗脱罪责,谎称胡人有十几万兵马。 而萧怀玉这一次打探,大致摸清楚了兵力,并不足十万,但也有楚军两倍之多。 将军可以将我抓起来,但我所说的人数,绝非造假。萧怀玉向郑珩说道。 对于萧怀玉所展现出来的过人之处,郑珩越看越不顺眼。 区区六万蛮子,何惧之有。郑珩不以为然道,而你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这是事实吧。 萧怀玉无话可说,末将甘愿领罚。 郑珩刚想将她关进大牢,可随后脑海里就响起了宦官传达的那句皇帝告诫的话。 他只得忍下这口气,向两个反手抓住萧怀玉的士卒挥了挥手,算了,谅你也不敢与敌军通风报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下次与敕勒作战,你要跟着我,听我调度,将功折罪。郑珩又道。 喏。 ※ ※ ※ ※ ※ ※ ※ ※ 楚京 就在皇帝在前朝与群臣分享喜悦,并对西北军降下嘉奖时,勤政殿却传来了失窃的消息。 恰好平阳公主命琦玉暗中派人偷取了皇帝留在勤政殿的血书。 消息传出的时候,琦玉刚将血书送出,而宦官还未来得及等下一次打扫时归还。 勤政殿与朝堂很近,而远离内宫,所以消息先是传到了皇帝耳中,随后才进入长秋宫。 当平阳公主听到赶出长秋宫时,皇帝已经派出中侍中省专司纠察宫内不法的宦官对此事进行调查了。 平阳公主急匆匆的踏出长秋宫,却在宫墙过道间碰到了竟陵王。 阿姊如此急切,可是要去往哪里?竟陵王先是向平阳公主行了礼。 然而平阳公主的脸色却极为不好,从前她对竟陵王便十分淡漠,李隆死后,如今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敌意。 前廷的事,竟陵王没有听说么,竟陵王的出现,可真是巧呢。平阳公主道。 竟陵王倒也不慌不忙,阿姊说的是勤政殿失窃吧,想来不过是一些命苦的宫人与宦官,偷了珠宝拿到宫外售卖来养活一家人罢了。 珠宝?平阳公主看着竟陵王头头是道的模样。 阿姊可能不知道,这些自幼被卖进宫中的可怜人,有谁不是偷偷攒钱,好早日脱离这牢笼的呢。李宣说道。 竟陵王倒是什么都知道。平阳公主挑眉道。 而在勤政殿内,经过宦官们一阵搜寻,却发现并没有少什么。 陛下,这个匣子里东西不见了。贾舟将装有血书的匣子打开,呈到御前,因为他亲眼看着皇帝将西北来的陈情书装入了这个匣子中。 给我搜。皇帝冷下脸道。 第111章 皇帝的怒火 中侍中省的宦官将今日洒扫勤政殿的宦官与宫人全都抓了出来,经过一番审讯后,最终将疑犯人选锁定在了宦官身上。 贾舟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亲自审问,今日吾折回时,只有你还留于殿中,说,此物是不是你所偷盗的。 宦官起初不言语,然而当证物从他身上搜出时,他便吓得连连叩首。 汝偷此物何用,贾舟觉得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又询问道: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宦官吓得不敢说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贾舟便对其用起了刑罚,不说是吧。 在酷刑的折磨下,宦官终于忍受不住,于是将平阳公主供了出来。 皇帝瞬间冷下了老脸,然而他的生气与愤怒,却不是因为偷盗,而是她的女儿,竟然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的身边。 陛下。贾舟看着皇帝。 而得到答案的皇帝先是沉默了良久,血书是从西北而来,出自边将萧怀玉之手,因受郑珩诬陷,而此前也正是郑珩将萧怀玉从东境陈文泰手中要到自己麾下,而如今平阳公主又指使人偷血书,便让皇帝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以为全都是平阳公主所为。 随后他下定决心,挥手道:拿人。 贾舟走到皇帝身侧,轻声提醒道:陛下,郑珩将军还在西北抵御诸胡,眼下敕勒大军驻扎,欲图我西洲。 然而皇帝却无动于衷,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难道朕管教自己的儿女,也需要过问边将吗? 喏。贾舟便不再多言。 正往外廷赶的平阳公主,刚刚走出内宫,便在夹道间被一众宦官阻拦。 为首的正是中侍中贾舟,看着阵仗,平阳公主便明白了什么。 琦玉。平阳公主向琦玉看了一眼。 公主。 就在宦官们带走平阳公主时,郑皇后赶了过来,并制止了他们。 皇后殿下,小人是奉陛下之命。贾舟一脸为难的说道。 难道吾不知道你是奉了谁的命吗。郑皇后十分威严的说道,吾会去同陛下理论。 殿下。贾舟抬起头,人证物证俱在,平阳公主,小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放肆。郑皇后怒呵道。 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等。贾舟叉手说道。 郑皇后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一众宦官将自己的女儿带往宗正寺。 这也许是平阳公主经历过最为严重的一次惩罚,只有犯了重大过错的皇子才会被关押进宗正寺当中,而进入内的,几乎都不得善终。 郑皇后焦急的赶到勤政殿,然而此时的皇帝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是陛下的女儿,也是妾唯一的孩子。郑皇后眼含泪水的说道。 面对妻子,皇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难道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吗? 可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皇帝将物证拿出来,并带来了人证,我不相信,皇后对这些会全然不知。 面对铁证如山,郑皇后的底气也少了许多,毕竟偷盗皇家乃是死罪,更何况还是朝廷机密。 第137章 而作为妻子,郑皇后十分明白,皇帝愤怒的是平阳公主将眼线安插到了自己身侧。 作为君主,这是最大的忌讳,与最无法忍受的事。 我对她再三容忍,李隆的事,我都没有追究,她却一次次得寸进尺,这都是你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皇帝将过错推到了郑皇后这个养母身上,才养成了她如此刁蛮任性又跋扈的性子,她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你却一直护着她,任由她胡来。 李隆的事,陛下也好意思提起吗?郑皇后十分硬气的说道,究竟是谁在纵容呢。 南阳王李隆至今没有找到,即便皇帝知道这桩迷案的幕后真凶是谁,但出于愧疚,他并没有追究。 这件事,已经没有人追究了。皇帝说道,我知道是她做的,她要报复李隆,我没有意见,但是这关乎国家,关乎楚国的百年基业,由不得她胡来。 这一刻,鼓起勇气对抗丈夫,对抗君权的郑皇后,忽然理解了女儿多年来的心思。 在这个男人主宰一切的时代,他们只会固执己见说着有利于自己与认为对的东西。 作为父亲,皇帝眼里永远只有权力,因为这是他费尽心思,利用了周围可利用的一切才得来的。 郑氏一族也不过是他巩固权力的一颗棋子,薛氏的下场,并没有远去。 而这次轮到了王氏,南阳王李隆失踪后,影响最大的便是王氏,王氏在朝堂中力争此案,惹得皇帝十分厌烦,于是逐渐疏远了王家,并开始将他们外派。 所以呢,陛下要杀了平阳,杀了自己的女儿吗?郑皇后问道,从陛下登基到现在,宗室的争斗何曾停止过。 从前,郑皇后从来都不过问这些事,在后宫安分守己的替皇帝打理着内廷,薛妃死后,皇帝才将重心转到这个贤惠的正妻身上。 这种不争的性子,正是皇帝所喜欢的,再加上郑氏一族在军中的势力。 皇帝陷入了沉默,对于平阳公主,他的情感有些复杂,薛妃死在了最年轻,最美好的年纪,所以皇帝十分的心疼。 即便薛家权势滔天,在处置完薛家后,心腹大臣屡次上奏废黜薛妃,都被皇帝所拒。 平阳是妾一手养大的,既然女儿犯了不可饶恕的错,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难辞其咎,请陛下一同处置了妾吧。郑皇后向皇帝跪伏恳请道。 皇后,你?皇帝指着身前请罪的妻子,一向隐忍不争的郑皇后,为了一个养女,竟能如此折腰,全然不顾家族安危。 然而眼下西北胡人作乱,镇守西北的郑珩刚传来捷报,皇帝又怎可能处置郑氏。 你是成心要与朕过不去吗?皇帝沉下了脸色,言语里充满了对妻子的不满。 平阳是妾唯一的孩子,若是陛下杀死了她,那么妾也绝不独活。郑皇后说道,眼里充满了决然。 皇后拿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平阳公主,这让皇帝更加不悦,你在威胁朕? 妾不敢。郑皇后低头道。 不敢?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闷,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你们母女不敢的呢,你难道也要学薛氏吗。 从皇帝嘴中听到薛氏二字,郑皇后的眼里突然生出一丝恨意,幼沅是怎么死的,陛下心里最清楚。 皇帝突然一愣,神情里闪过一丝慌张,而这正是郑皇后故意而为。 陛下可曾记得自己的承诺?郑皇后继续问道。 够了。然而心中越发慌张的皇帝却不愿再听下去,他蛮横的说道:平阳触犯的是律法,内宫不得干政,此事,朕会定夺。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帝派人送回了长秋宫,而平阳公主则还是被押进了宗正寺。 只不过宗正寺的官员,对于这位嫡出公主,仍旧有所畏惧,所以特地清扫出了一间干净的房屋用于关押。 平阳公主坐在宗正寺关押宗亲的囚牢里,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恍惚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置身牢笼了。 派人偷盗血书这样愚蠢的事,不知为何,她连思索都未曾,就好像失去了理智,内心也不受掌控。 藏在萧怀玉身上的迷,也成为了她心中的迷,她迫切的想要解开,因为她隐约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今日在看到血书上那歪歪扭扭的文字时,她终于可以确认梦中那个没有面孔的人就是萧怀玉。 可这些事情,是未曾发生过的,但她却频繁的梦到,并且在她的梦中,二人的关系,似乎比合作还要更加紧密。 想着想着,平阳公主揉了揉额头,我这是怎么了。现在的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因为萧怀玉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与原有的一切。 事情的走向开始不受掌控,无论她之前怎样忽视与不承认,可内心还是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无名小辈而烦恼如此之久,还因她而暴露自己。 ※ ※ ※ ※ ※ ※ ※ ※ -- 西北 太康四年八月,敕勒吹响了进攻楚国西洲城的号角。 因为第一次交手的胜利,让身为西北守将的郑珩十分自信,于是再一次不顾守将石骁的反对,帅军出城作战。 将军,看阵仗,敕勒部众不下五万人。副将站在指挥台上提醒着郑珩,是我军两倍之多。 此时的郑珩心中也十分忐忑,我当然知道。他十分清楚敌军的兵力,可还是带着兵马出了城,但是皇后殿下传信给我,说京中有变,陛下将平阳押进了宗正寺。 什么?副将大惊,因为平阳公主的背后是舅舅郑珩,而眼下郑珩正在西北作战,西北战事未停,陛下 郑皇后的信,无疑给了郑珩莫大的压力,只有取胜,才能救下公主。 郑珩与副将的对话,恰好被台下听候命令的萧怀玉所听到。 她惊讶的回过头,平阳公主? 郑珩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从她的眼里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惊讶,因为平阳公主的美貌,几乎没有哪个男子可以抵御,臭小子,公主入狱,都是因为你。 平阳公主入狱之因,是萧怀玉的血书,然而她写此书,却是被郑珩所迫。 打不赢这场仗,都别活了。郑珩深知,平阳公主入狱,是给郑氏的警钟,若是西洲战败,整个郑家,恐怕都要有灭顶之灾。 作者有话说: 我解释一下,平阳公主上一世心里是有愧疚的(不然也不会跑去和老婆合葬,所以呢,她是带着愧疚重生的,萧怀玉是带着怨念的) 当然了,萧的死,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但要明白,她是一个普通人,有欲望有私心,不可能是完全的恋爱脑,选择爱人而抛弃朋友。 李康对她,也算是知遇之恩,因为是李康最先发现了她,而后她才能接触到平阳,如果没有李康,萧怀玉与平阳公主不可能有交集,因为她走不到那一步。 第112章 萧怀玉的交易 郑珩的话,让萧怀玉的心中瞬间泛起了涟漪,一心只想远离平阳公主的人,在听到平阳公主入狱受困之后,却又开始担忧起来。 以平阳公主的聪慧,是绝不可能被人如此轻易抓住把柄的,萧怀玉大概能够猜到平阳公主为何要偷盗那封自己写给皇帝的自救信。 就犹如当初她的记忆未现时,是心中的好奇驱使着她一步步逼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入狱,那么作为养母的郑皇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然而此次却只有来信,这也让萧怀玉猜到此事就连郑皇后都无力更改,萧怀玉十分清楚皇帝的为人以及多疑的性格,眼下只有郑珩再立军功,西北大捷,才有可能解救平阳公主。 然而萧怀玉深知以郑珩的头脑,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面对敕勒铁骑,是难以取胜的,而如今的她,只是郑珩的手下,这几万人马,她没有办法调动。 刚愎自用的郑珩,是绝不可能听从自己,将统兵之权移交的,但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尝试。 把兵马交给我,我能打赢这场仗,逼退敕勒大军。萧怀玉走到台上向郑珩认真说道。 你?郑珩投来了质疑的目光,你算什么东西。 以少对多,大将军心中也没有底气吧。萧怀玉说道。 郑珩挑起眉头,吾才是楚国大将军,尔等小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不知分寸。 我要救平阳公主。萧怀玉进一步说道,你们郑氏,与平阳公主是一条船上的,眼下只能背水一战,否则一但公主遇险,郑氏也会覆灭。 第138章 难道就凭你,可以改变战局?郑珩说道。 我是萧怀玉,安州的萧怀玉。萧怀玉瞪着眼睛说道,此战由我带领,绝不会输。 如果输了呢?郑珩问道。 那么由我一力承担。萧怀玉回道,所有罪责。 但如果赢了,这所有的功劳,都是将军的。为了赢得这场战争,萧怀玉抛出了不可抗拒的诱惑。 这样的承诺,的确让郑珩动了心,你知不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我如何能相信你? 您才是三军统帅,如果出现问题,您可以随时终止,下令收兵,但这样的话,战败的后果,我无法一力承担。萧怀玉说道,话语里带着警告。 郑珩有些难以理解,因为无论是战败还是战胜,对于萧怀玉而言,有害无利。 你不是不愿意投靠公主吗,怎么,改变主意了?郑珩问道。 萧怀玉低下头,我不愿参与朝中的争斗,但也没办法看着平阳公主身陷囹圄,军功我可以不要。 郑珩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对平阳公主的担忧,为了郑氏,也为了姐姐的养女,他只得暂时放下嫌隙,你倒是个奇怪的人。 可你有什么把握,可以打赢敕勒?郑珩再次问道,因为他手里拿的兵马并不多,所以他不敢轻易下赌注。 凭借我对他们的了解。萧怀玉说道。 了解?郑珩大笑了起来,似乎并不相信,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若从未来过西北,将军以为我如何能知晓这里的黄沙呢,又是如何避开他们的巡逻,接近敕勒大营,摸清敌军情况的。萧怀玉朝郑珩说道。 郑珩不再发笑,然而这些话却让他匪夷所思,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胆识与谋略。 或许此刻他才逐渐明白,平阳公主与彭城王为何都在争夺与拉拢他,也明白了,平阳公主拉拢不成的忌惮。 我给你一万人马,并且你要立下军令状。郑珩说道,作为主帅,他不敢将全部兵马都交给一个毛头小子,所以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只有一万人,胜算无疑小了许多,然而萧怀玉却没有犹豫,一口应下,好。 如果你战败了,吾,便要用你的头颅谢罪。郑珩冷下脸说道。 传我命令,由二十一营校尉萧怀玉攒摄前军将军之职,帅军作战。 随着旗帜变化,军令层层往下传达,一万人马很快就被清点了出来,萧怀玉带着自己的人马走到了大军最前列阵。 而郑珩则是下令剩余人马后撤,并返回了西洲城。 萧怀玉由东境边军营一个校尉,在来到西北的短时间内就提拔为了将军,并带领西北军对抗人数众多的敕勒,这让全军将士都十分的不信任,许多人为此产生了质疑。 大将军为何让一个校尉临时担任将军?军中充满了议论之声。 是啊,对面的敕勒有我们几倍之多,难道大将军舍弃我们了吗? 我可不想白白送死。 军心开始动摇,面对谩骂与质疑,萧怀玉骑马来到了大军的正前方,随着一声令下,整个萧字营齐声大呵了一句。 声音响彻天地,一千多人,竟喊出了上万人的气势,让身后大军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萧怀玉骑马来到大军之中,诸位兄弟、同袍,我知道你们对我不了解,所以对于大将军下的令产生了质疑,对我不信任,但请相信东境边军誓死捍卫国家,保护身后百姓的勇气,安州之战,齐国实力强劲,但我们还是打赢了那场恶战。 这是我来到西北,与你们的第一战,我知道你们会有质疑,作为军人,来到战场之上,你们首先要相信的是自己,背靠的,是战友。 先前在荒漠中歇息时,大军遇到了黄沙,那些受到萧怀玉提醒而提前离开活下来的将士,纷纷站出来支持萧怀玉,或许萧将军真的可以带领我们击退敕勒军。 不是或许,是一定。萧字营的将士们肯定的说道,他们对自己的长官有着无比的信任。 渐渐的,军中的质疑开始被呼声掩盖。 胡人的铁骑就在眼前,冬天即将来临,他们试图越过西北的荒漠,踏入楚地,劫掠我们的家园,身为楚国将士,我们能答应吗? 绝不答应!萧字营齐声回答,紧接着便是身后全军的高声应答。 萧怀玉的一番话,让一万将士燃起了斗志,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将士们的忠心,与保家卫国的决心此刻全都凝聚在了一起。 这一场面让城楼上的众多武将都为之震惊,郑珩更是皱起了眉头,这小子 将军,这萧怀玉难道带过兵么,一个小小的校尉竟能煽动一万人的队伍。副将跟在郑珩身侧问道。 郑珩半眯着眼睛,我只知道在东境,此子骁勇,名气不小。 公主的眼光果然独到。副将又说道,此子,当真有将才。 心腹的话让郑珩变了脸色,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只能是祸患。 西北守将站在城头,摸着胡须观看着,他们在萧怀玉的身上,都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与生俱来的大将才,此子不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城楼下,交战在即,萧怀玉便开始部署,将原先的阵型打散。 敕勒善马,步兵阵型无法抵御冲锋,骑兵分左右翼,听我指挥。她看了看天色,并伸手感触今日的风向,开始调动兵马。 喏。 步兵营以五人为一伍,待胡人落马,进行围杀。 喏! 随后萧怀玉看着从东境跟随自己来到西北的萧字营弟兄,当即拔出特制的腰刀,萧字营的弟兄们,拔出你们手里的刀来。 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拔出横刀,萧怀玉挥刀指向敌人的铁骑,敕勒人擅马,那就与我一同,将他们斩下马来。 杀! 两军战鼓同时敲响,敕勒骑兵踏着滚滚烟尘向楚军逼近。 而楚军,则是由作为将领的萧怀玉亲自带头冲锋陷阵。 这一举动,让城楼上的楚国将领们都惊呆了,敕勒可是有着几倍之多的兵力,他是全军将领,如此带兵冒进,不怕自己所带领的前锋被吞下么? 西洲地形平坦,根本无法出奇兵制胜。西北军守将摸着胡须分析道,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从来都不是靠出奇制胜,而是冠三军之勇,一骑当千,一将之骁勇,可敌万马千军。 就在城楼上的楚军士卒为城楼下的先锋部队担忧时,只见一马当先的萧怀玉,手持马槊在短短片刻间就带着麾下杀出了一条血路,阻挡在她马前的敕勒士卒被纷纷挑起,击落马下。 于萧怀玉而言,这样的冲锋陷阵,她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敕勒的优势在于兵力,而她的优势,则是在于敌人不了解自己,而自己却对他们了如指掌。 敕勒人虽然勇猛,但由于部落众多,所以他们的队伍并不规整,调度也不统一。 而萧怀玉所帅领的前锋军队,则是边境一支训练有素的边军。 楚军骑兵少,萧怀玉带兵冲进阵中,便是为了斩断马腿,而萧字营手中的刀,也是特制的□□。 敕勒后方的指挥台上,几个首领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军,冲进阵中的那个小将是谁? 他们的将领不是郑珩吗,为什么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 然而所有人都不认识萧怀玉,因为此时,提前出现在西北的萧怀玉,并不为这些胡人所知。 他们只有几千人,而我们有几万大军,快下令,将他们围起来, 随着军鼓与号角响起,原本分散失控的敕勒军有了统一的指挥与调度。 将这支楚军的后路切断。敕勒大军开始挪动,并将萧怀玉所帅领的先锋队伍围困了起来。 几万大军,很快就将萧怀玉的几千人马团团围住,并切断了她们后退的路。 然而困于圈内的楚军,却并没有因此惊慌,在萧怀玉的带领下,与敕勒军厮杀在一起。 左右翼。就在先锋营陷入包围时,后方的楚军开始了调动,两翼骑兵分两路左右围攻,与敕勒大军圈内的楚军形成了反包围。 而今日恰好西风盛行,马蹄扬起的尘土遮挡了士兵的视线,所以在短时间内,陷入厮杀的敕勒军,分不清敌军兵力到底有多少,只见铺天盖地的烟尘朝他们席卷而来。 第139章 第113章 燕国的内政 风沙中夹杂着楚军的呐喊,让马背上手持弯刀的敕勒士卒们惊恐不已。 杀! 只见一些人在慌张中开始胡乱挥刀,风沙吹进了眼中,使得他们睁不开,然而四周传来的厮杀声,又让他们害怕不已,面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在能见度极低的黄沙中,一把锋利的环首刀从中破开,一刀刺进了敕勒士卒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然而这一刀也暴露了视野,其余的敕勒士卒提起手中弯刀用力斩下。 只见那只刺破敕勒士卒喉咙的楚军手臂,被瞬间斩断,喷涌的鲜血溅射到了身侧的敌军身上,砍断的胳膊落在了沙土上,鲜血渗透进了黄沙中。 疼痛让他大声嘶吼,紧接着,身体便被另外的利刃贯穿,这是敕勒军人数的优势,他们三五个人围成一团,将楚军虐杀于阵中。 置身在敌人阵中心的萧怀玉也十分清楚,他们的时间有限,一但等敕勒军回过神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全军覆没。 西洲城并非坚城,在兵力少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拼死一战。 恐慌的敕勒军中,主将看着冲锋陷阵的萧怀玉,旋即下令道:杀了那个马背上的楚军将领。 敕勒军开始将目标锁定在了身为核心的萧怀玉身上,只要萧怀玉倒下,那么楚军的攻势也就不攻自破。 这一点,萧怀玉在决定亲自带兵冲进阵中前就想到了。 不要恐慌,楚军人数不足一万。敕勒军的将领安抚着慌乱军心。 面对众人围攻,萧怀玉的眼里没有丝毫恐惧,带着两世的记忆,体内流淌的血液,在每一次斩杀后,都会加速沸腾。 更何况,他作战的目的,不仅仅是守住西北与西北的百姓,还有埋藏在她内心深处,那个想要抹去,却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人。 平阳公主正身处险境,即便带有怨恨,她也无法袖手旁观。 身下的青骢跟随她来到战场上,也激发起了野性,萧怀玉手持马槊,一□□穿了向她靠近的敕勒骑兵,在一声嘶吼之下,她握紧手中的长·枪驾马向前,同时击倒了士卒身后的两个同伴。 同时沾染了几个敌军鲜血的长枪,拔出的瞬间,几个敕勒士卒也应声倒地,他们的面孔狰狞,但气息尚未断绝。 血泊中的尸体被马蹄随意践踏,但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有的尸体还在抽搐中,但却被被沉重的马蹄踩破头颅,爆裂而亡。 敕勒军身上的藤甲无法抵御马槊的锋利,围上前的敌军越来越多,萧怀玉不敢有丝毫松懈。 防御一但露出破绽,那么面临的,将是无数人的刀剑相加,然而面对数倍之多的敌人,就算实力在强劲,也终会有力竭之时。 拿弓来。一名身材魁梧的敕勒将领说道,因为黄沙的缘故,他们不敢轻易放箭,但随着黄沙慢慢消退,作为将军的萧怀玉也暴露在了敌军的视野当中。 两个士卒台来了一把厚重的弓,将军。 嗖!敕勒将领弯弓搭箭,随着一声箭响,一支锋利的羽箭朝萧怀玉直直射去。 由于正在与几个杀上前的士卒纠缠厮杀,萧怀玉来不及躲闪,便被射中了左手的肩膀。 但也因为这一支箭,敌军负责指挥的将领也暴露在了萧怀玉眼前,她之所以杀入阵中,并且如此之深,便是为了擒王。 真正引领作战的,并不是指挥台上那几个敕勒首领,而是由他们统一选出来的统军将领。 就在中箭的同时,萧怀玉的身上也同时受到了两处刀伤。 敌人已经逼近,她只得拔出腰间的刀将其斩杀,随后忍痛将肩膀上的箭斩断,留下箭头,使流血缓慢。 大王有令,杀了敌军主将,赏赐牛羊和领土。随着指挥台上传来一道命令,护骨部落的士卒听后异常兴奋。 在严寒的冬日,首领所给出的赏赐于他们而言无比诱惑,这意味可以让自己的家人顺利过冬,有了领地,也可以安定下来。 就在护骨氏下令的同时,其他几大首领也纷纷抛出赏赐。 西洲的西北边是燕国的领土,如果燕国在此时突然派兵进攻,那么对于在与楚人僵持下的我们,是十分不利的。几个首领站在指挥台上,其中一个部落的官员担忧的与首领说道。 燕国那里,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他们不会派兵南下,如今只要越过西北这个屏障,就能得到楚国最为肥沃的土地。狄氏部落首领说道,不要吝啬赏赐,全力进攻。 指挥台上的号角被再次吹响,这是敕勒全力进攻的信号。 即使萧怀玉将一万兵马全部投入战场,但人数的悬殊,很快就会被淹没。 鲜血顺着萧怀玉的手臂流向了马槊,被甲胄包裹的青骢,也受了好几道刀伤。 敕勒军想学楚军斩马,但都被萧怀玉所击退,而聪慧的青骢也十分灵性的带着萧怀玉冲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刻萧怀玉的身上满身血迹,有自己的,但很多的是敌人的。 几支利箭再次射来,并直直逼向萧怀玉的眉心,利箭的速度太快,而她身侧围攻的敌人不肯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大哥,小心。关键时刻,王大武带着一支人马杀到了她的身后,并击退了几个士卒。 敕勒军的人数太多了。王大武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萧怀玉看着一片被萧字营士卒斩落下马的敕勒军,吩咐道:已经差不多了,下令让剩下的所有步兵从正面进攻,再拖一会儿。说罢,她朝身后的西洲城看了一眼,城楼上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 敕勒的主将看见萧怀玉向自己一路杀来,于是狂笑道:听说中原的汉人一向聪慧,善于用计谋取胜,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要如何攻破呢? 说罢,他便命人抬来了两把厚重的铁锤,想要迎战萧怀玉,不自量力的楚人。 给我闪开!将领大吼一声,原本阻拦萧怀玉前进的敕勒军纷纷让开。 这让萧怀玉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一手紧握马槊,一手驾着青骢。 持续的战斗,早已经消耗完了她的体力,加上身上的负伤。 当萧怀玉看到眼前的主将时,心中还是产生了一丝恐惧,赫轮。 出身于护骨氏,以力大残暴而著称,是敕勒军中最为勇武的大将。 敕勒武将听不懂汉话,这个汉人武将在说什么? 将军,他好像在喊你的名字。旁边的副将说道。 敕勒武将听后哈哈大笑,看来汉人都知道爷爷我的名讳,那就赏你一个全尸。 说罢,武将收起笑脸驾马上前,虽然看着笨重,但身手却一点也不迟钝,就在萧怀玉思索之际,武将已经策马来到她的跟前,并抡起两只铁锤砸下。 萧怀玉握紧马槊防御,只见铁锤砸到枪杆上时,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其力道让萧怀玉连退几步,整个握抢的双手都颤抖不止。 这是男女差异,以及体型所带来的力量悬殊,是萧怀玉无论怎么锻炼都无法追赶上来的。 更何况萧怀玉身上还有伤,这一锤,牵动了她肩膀上的箭伤,伤口如同要被撕裂一般,加速了血流。 武将见楚国将领如此不中用,于是开始嘲讽,你们楚人还真是没用,一直龟缩在西洲城内,连燕人半点都不如。 燕国抵御诸胡近百年,胡人都惧怕慕容家,所以一直未敢南下,可惜啊,燕国正在与柔然作战,无暇顾及你们,等你们楚国灭了,下一个就是一直打压我们的燕国。 武将一边说话,一边开展起了迅猛的攻势,萧怀玉只得拼命防守。 但此期间,敕勒的士卒们都不敢靠近,面对一个人的打压,总好过成千上万的围攻。 武将最后抡起双锤重重砸下,萧怀玉双手发力,用马槊拦截下了这一击。 紧接着,只见她脸色突变,双眼变得阴暗了起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城楼上,西北军守将负手俯视着城下的争斗,没过多久一个士卒来到他的身后。 将军,已经布置妥当了。 石骁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观战的大将军郑珩,他的手里还有一万楚军,并且是精锐骑兵。 出城的动静越大越好。石骁吩咐道。 喏! ※ ※ ※ ※ ※ ※ ※ ※ - 几日前 半月前,不甘失败的柔然再次作乱,燕君慕容恒亲自帅军北上,抵御柔然,并命太子监国。 燕国 殿下,敕勒狄氏部使者求见。谒者踏入燕王宫大殿奏道。 第140章 敕勒?燕太子慕容昱抬起头,随后接见了敕勒使者。 当使者入内禀明来意后,慕容昱遣退了殿内所有人马。 我王期待与君上的合作,共分楚国,敕勒只要钱财、粮食、女人,而土地,尽归燕国所有。 敕勒使者离去后,身为监国的太子,慕容昱旋下了一道手令,将镇守西境的长姊高都公主慕容岚召回,并将之派往北边协助慕容恒抵御柔然。 当慕容岚赶回燕都,即将赶赴北境时,却突然听见了敕勒绕过荒漠攻打楚国的消息,于是她没有接王令,而是赶到王宫面见了弟弟。 敕勒攻打楚国,其心可居,而楚国刚刚与齐国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殿下此时将臣调回,是要眼睁睁看着胡人入侵九州吗?慕容岚来到太子跟前质问着身为监国的太子昱燕国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君上如果知道 燕国只是不插手边境之事而已。慕容昱冷着脸色说道,九州的安宁,都是燕国拼尽全力换来的,齐楚也应该尝尝胡人的凶残,如果没有北边的诸胡,燕国早就一统了。 慕容昱!慕容岚拍向御桌。 慕容将军,吾,才是监国太子。面对长姊的威胁,慕容昱丝毫不惧的提醒道。 第114章 攻心为上 慕容岚看着眼前这个手足兄弟,燕国先前伐齐失利,极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慕容昱,然而事后慕容恒只是将他关了禁闭,责骂了一顿,并未做出任何处罚。 只因为他是燕国唯一的储君,是燕君慕容恒的独子,所以无论他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慕容恒都不可能替换掉他。 身为女儿,慕容岚此前从未想争夺过什么,她只是不愿像世间女子一样被困于内宅,所以拼命习武,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 她看着慕容昱,眼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作为燕国的公主,他们都是燕君的儿女,然而她拼命努力,用鲜血与性命换来的这些,慕容昱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为他是男子。 而慕容岚却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终于说服父亲正式踏入军营当中,可她拼尽了全力,付出了一切才换来的东西,作为男子的弟弟,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仅仅只是一个出身而已。 燕国的北边是极为强劲的柔然,而西边则还有敕勒等诸胡盘踞。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慕容岚挑眉道。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慕容昱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父亲与长姊都十分的愚昧,阿姊怎么还不明白,兵不厌诈,一味勇武,终究难成气候,敕勒畏惧燕国与柔然,而燕国与敕勒以及楚国相邻,楚国与敕勒发生争斗,受益的是我们燕国。 受益?慕容岚挑眉,因为弟弟的做法不但阴险,而且十分愚蠢,如果敕勒夺走了楚国西北,攻占了西洲城,那么燕国就会腹背受敌。 难道楚国在燕国的南方,燕国就不是四面环敌了?慕容昱眯起双眼问道。 你不了解敕勒人。慕容岚说道,作为慕容家的长女,她自幼跟随父亲抵御诸胡,十分清楚胡人的凶残与野蛮,如果他们反过来与柔然达成合作,那么燕国便将面临绝境。 草原的冬天快要到了,敕勒人说过,他们只要钱财与粮食。慕容昱说道,而楚国的土地,将会是燕国的。 燕国太子虚伪又贪婪的模样,让慕容岚生气至极,燕国与诸胡的争斗持续了上百年,而作为燕君的继任者,燕国的储君,却与敕勒人做起了交易,并如此轻信于他们。 你以为敕勒人真的会将土地都送给燕国吗?慕容岚瞪着弟弟,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踏入九州。 那就等他们两败俱伤,燕国再出兵坐收渔翁之利。慕容昱回道。 可笑!慕容冷笑一声,你看不见东边的齐国吗? 还是你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败在齐军手里的了。 伤疤被揭开,慕容昱气得拍桌而起,放肆! 吾唤你一声阿姊,是敬重你,但论身份,我是燕国太子,是你的君。慕容昱瞪着长姊恶狠狠的说道,身为臣子,怎敢如此与君上说话。 慕容昱,你还没有继承君主之位呢。慕容岚说道。 长姊的话让慕容昱吓了一跳,慕容岚,你 一但燕国伐楚,齐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燕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燕国一乱,胡人铁骑必将南下,九州之土,坍塌只在一瞬。慕容岚继续说道,她试图说服太子昱。 若按你所说,燕国受诸胡压制,便永无可能一统山河。慕容昱皱着眉头,似乎对于父亲以及长姊的畏缩有所不满。 若有足够的民心与实力,何愁大业不成?慕容岚回道。 边关急报!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踏入大殿。 慕容昱接过信,脸上并没有丝毫变化,听到来自边关,慕容岚便问道:北方来的? 或许是出于心虚,慕容昱没有回话,慕容岚察觉后,当即上前讨要,给我。 慕容昱却将其藏起,慕容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上前争夺。 慕容昱有些烦了,只得说道:西南来的,敕勒进攻西洲城了。 慕容岚听后,脸色大变,她并不清楚楚国派出了增援,只知道楚国在西洲的守军不足一万。 给我调令,我要返回西南。慕容岚走上前撑在桌子上说道,否则我便会去奏请君上。 慕容昱畏惧父亲,听到后一阵惊恐,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你离不开楚京的。 只见一队禁军踏入大殿,慕容岚瞬间大惊,慕容昱,你要做什么? 吾只想请阿姊安分一些,等拿到了楚国的襄阳城,父亲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慕容昱说道。 原来太子昱的目的是燕楚争夺了数十年的襄阳城,襄阳乃是楚国京畿的屏障,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近段时间一直镇守在燕国西南的慕容岚十分清楚,楚国在襄阳城所部署的兵力,否则又怎会过了这么多年,襄阳还在楚国手中。 西洲城若陷,燕国必危,若是西洲守住了城池,那么楚国又会如何看待燕国。慕容岚大声的质问着太子昱,永宁还在楚国,你这样做,又要让永宁在楚国如何自处。 她早已经嫁入楚国,不再是燕国的人了。慕容昱冷冷说道。 燕国上百年的清誉,全要毁在你的手中。慕容岚骂道。 ※ ※ ※ ※ ※ -- 西北 两军厮杀的阵地里,在与敌将周旋时,萧怀玉突然变了脸色,也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寻找机会进攻。 上一世她曾与赫轮交过手,所以十分清楚他的出招习惯以及招式,面对力量强于自己数倍的敌人,一味防守,必定会输,乃至死亡。 所以她只能寻找破绽进行反击,于是便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于双手,在抵挡住赫轮的一锤后,奋力将之推开,随后借着坐下马匹一跃而起。 随着一声嘶吼,萧怀玉双手握抢,只见沾着血迹的两条胳膊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面对最为猛烈的一击,赫轮只得抬起双锤抵御,这一击所用的力道,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重力让坐下的马半跪了下去,赫轮也从马背上掉落,然而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并且一脸兴奋,有两下子。 萧怀玉的反击,不但没有将他吓退,反而使得他越来越感兴趣。 赫轮夺下一匹士卒的马,扭动着脖颈,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枪硬,还是我的锤子硬。 回到马背上的萧怀玉,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而伤口的血流也加快了不少,至此,她已经拖延了一炷香的时间。 城中还未有动静,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她不想在这儿倒下,更不想死在手下败将的手中。 赫轮,看好了!萧怀玉故作镇定的朝赫轮吼道。 西洲城内,守将石骁将自己屯于城中的人马全数调出,其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郑珩的耳中。 城中怎么了?郑珩站在城楼上问道。 回大将军,是石将军在调动人马,好像是准备出城。前去查探的士卒赶回来报道。 石骁那老东西。郑珩半眯起眼睛,他看着城楼下,萧怀玉带着萧字营一路杀到了敌军主将身侧,仅仅用一万人马,就能与敕勒大军周旋,莫不是也想争抢功劳? 大将军,石骁调集了所有西洲人马。副将走到郑珩身侧提醒道。 第141章 看来还真是。郑珩挑眉,害怕被石骁分走军功,于是带着人马撤下城楼,传我军令,所有人跟我出城作战。 除了调集自己的兵马之外,郑珩还特地命人将石骁传唤至跟前,并以大将军的身份,让其做侧翼支援。 石骁脸色十分难堪,但碍于郑珩的军职,只得十分不情愿的说道:既然陛下派大将军来增援西北,那么末将自当听命。 就这样,石骁带着手下几千人马,跟随郑珩所带领的一万兵马出了城。 对于突然杀出的楚军,正在激战的敕勒军们突然一下陷入了慌乱。 面对已经乱了阵脚的敕勒军,萧怀玉知道是城中的兵马赶来支援了,所以在与敌军主将周旋了一番后便没有再过多的纠缠。 适才的争斗,让一众敕勒士卒都为之惊叹,赫轮作为敕勒主将,有着草原第一勇士之称,而萧怀玉竟然能在他的手下对峙如此之久,并成功逃出。 楚军将领的勇武,让敕勒军们纷纷胆寒,即便赏赐再丰厚,也没有人敢上前了。 大武,援军到了,带着兄弟们,从四面杀出重围。萧怀玉杀回一直掩护他的王大武身侧。 喏!王大武伤了一只眼睛,但还在坚持作战没有倒下。 小子,哪里跑?敕勒主将打得正兴奋的时候,萧怀玉突然收手撤离,这让还没有过足瘾的赫轮十分恼火,于是不顾后方的军令,亲自驾马追赶。 变阵。萧怀玉见赫轮上当,于是朝左右呵道。 几十名在战场上跟随她杀近杀出的亲卫将赫轮围进了阵中。 而阵外则有王大武帅领的人马阻拦敕勒军援军。 阵地的最外围,楚军援军已经杀入,乱成一片的敕勒大军再也无暇顾及此处了。 局势开始逆转,敕勒军在人数上的优势,逐渐散去。 我说过,赫轮,再一次见到,你依旧的愚蠢。萧怀玉骑着青骢靠近,提起马槊指着赫轮冷冷说道。 第115章 西洲之战 燕国北境·漠北 中秋的漠北,开始刮起了寒风,这里的冬天要比南方冷上许多,再往北走,无尽的风沙与冰雪吞噬着依赖草原而生的胡人。 经过几次交战,柔然最终被挡在了关外,但燕国却不敢松懈城防。 柔然更换了君主,野心更大了,也更强了。军帐内,燕君慕容恒脱去上衣,露出了几道新的伤痕,一支锋利的箭正插在她的肩头。 军医小心翼翼的他处理伤口,最后拔箭时,深吸了一口气,君上。 无妨。慕容恒端坐在胡椅上,两只手放在了膝盖处。 军医伸出手,迅速拔出了断箭,只见慕容恒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吭声,整个人都纹丝不动的端坐着。 军医连忙将伤口处理,防止血流,整个过程,慕容恒都没有一句话。 这样的伤,对于一个征战了一生的君主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齐楚燕三国的君主,齐楚两国的皇帝都不曾亲临过战场,只有燕国。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以武力为尊,燕国子民人人都尚武,才在齐楚与诸胡夹击之下,依旧存续了上百年。 而慕容恒的骁勇,也让塞外诸胡畏惧,随着柔然逐渐强大,诸胡纷纷依附,其野心也日益增长,最终不满北方的寒冷,将目光看向了中原肥沃的土地。 就在慕容恒治伤时,从燕京来的一匹快马带着令牌闯进了军营。 那是慕容恒安插在京都的眼线,作为一个父亲,他十分清楚儿子的能力,但眼下柔然进犯,他只能亲自上阵,于是便让太子监国,太宰辅佐,一来是为了锻炼,二也是不想将权柄都交由臣子,想要为太子昱铺好道路。 君上。 燕君正在疗伤,见有密探来报,于是遣退了军医。 说。慕容恒拿起白布将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擦拭。 太子殿下借柔然之战,将高都公主调回了燕京,并派人将其软禁在府内。探子气喘吁吁的向慕容恒奏道,西南有军报,敕勒由狄氏部牵头,组织了一批人马南下攻楚。 慕容恒听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暴怒,适才的伤都未曾让他动色半分,而太子昱的做法却让他牵动了伤口,疼得蜷缩在地。 君上。军医见帐内如此情形,也顾不得其他便闯了进来,弓箭伤到了骨头,不能动怒。 军医揭开慕容恒的衣裳,果然伤口已经裂开,并伴有鲜血涌出。 君上的伤要紧。军医扶着慕容恒躺回榻上,并重新清理伤口。 我这些伤口上的疼痛,尤不及太子所做之事半分。慕容恒叹了一口气,速速处理好,寡人要回京一趟。 君上,您的伤,不宜骑马。军医开口劝阻道。 ※ ※ ※ ※ ※ ---- 楚国·西洲城 少废话!赫轮见中了敌人的奸计,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挡住我? 萧怀玉身上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她深知赫轮的实力,不要与他硬碰硬,敕勒军已乱做一团,你们轮番进攻。 喏! 这些从安州边境来到西北的士卒,都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并且训练有素的精锐,即便赫轮天生神力,也经受不住轮番的消耗。 随着西洲援军的杀来,慌乱的敕勒军开始不受指挥,而赫轮的亲卫也早已经四散逃走。 然而虽为困兽,被消耗完体力的赫轮也并没有就此放弃,围困他的楚军伤亡也极大。 数十人最后只剩下十几人,萧怀玉喘了一口气,用布将流血的伤口裹住。 大武。萧怀玉与王大武对视了一眼。 王大武心领神会,萧怀玉遂握紧手中的马槊,驾! 赫轮捶开两个士卒,见萧怀玉主动朝他攻击,便又瞬间来了兴趣,还以为你要一直龟缩在他们身后。 赫轮举起双锤抵御住了萧怀玉的一击刺杀,但也从马背上坠下。 萧怀玉感受到了赫轮已经体力不支,于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面对进攻,赫轮连退了两步,而后站定,蓄力一锤将萧怀玉击退了十余步。 肩膀上的血顺着胳膊流到了手臂上,萧怀玉身体上的每一处创伤都在剧烈疼痛。 但眼下,她有必胜的理由,也有必胜的决心,在被击退后迅速调整好状态,用尽全身力气化为一击。 长枪以极快的速度朝赫轮刺去,就在赫轮拿起大锤将要挡开时,萧怀玉却突然握紧,向上一跃,朝赫轮狠狠扑下。 赫轮只得举起双锤,同时视线也被阻挡住了,就在他抵御进攻时,王大武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 仅是一瞬间,环首刀便从他的背后刺入,并贯穿了胸膛。 两只铁锤落地,赫轮低头看着胸前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利刃,他瞪着双眼看向萧怀玉,卑鄙小人 已经力竭的萧怀玉,将马槊插入黄沙中苦苦支撑着身体,几个士卒赶到了她的身侧保护,并将青骢牵了过来。 王大武砍下赫轮的头颅,上马高高举起,敌军主将已死,全力进攻。 敕勒大军们看见赫轮的头颅后,心生恐惧,也再无反抗之心,几万大军瞬间溃散。 快跑啊,赫轮将军都死了! 郑珩带着精锐部队杀红了眼,想与本将军抢攻?他看着奋力杀敌的石骁部众,不禁嘲讽道。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日,楚军虽也有不少伤亡,但却成功将敕勒军击退。 回城之后,郑当即派人将伤亡情况与灭敌人数统计出来,连夜写了一封军报上呈朝廷。 按照事先约定,萧怀玉将赫轮的头颅献给了郑珩,并为麾下部将邀功,赫轮是我的部将王大武所杀。 这些军功我都会给你们记上。郑珩高兴的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萧字营会着重犒赏。 斩杀大将,乃是头功,按照惯例,军中当上疏陛下为之请功。一旁的石骁说道。 郑珩听后当即变了脸色,因为石骁是西洲的主要守将,而非自己的部下,所以有权直接上疏天子。 石骁察觉到了郑珩的脸色,于是上前拍了拍王大武,年轻人,必定前途无量。 ※ ※ ※ ※ ※ ※ ※ ※ 是夜 军营 校尉,您伤得这么重,不看军医怎么行。几个士卒站在帐外焦急的说道。 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王大武突然带着一个女子回到了营中,大哥。 只有男人的军营里,突然出现一位女子,不免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女子带着帷帽,手里还提着一个医箱。 第142章 此时的萧怀玉,正在帐内处理身上的伤口,王大武并没有忘记命令,所以在只在帐外询问,大哥,我带来了一位女医。 西北军医紧缺,故而也会从民间选入,王大武来后,帐外熙熙攘攘,萧怀玉只得让其入内。 大哥,你看。王大武似邀功一般将女子带入帐内。 你哪儿找来的人?萧怀玉警惕的问道。 只见女子主动摘下帷帽,向萧怀玉行李道:奴家见过将军。 萧怀玉将视线挪到女子身上,心里的防备依旧没有放下,因为上一世她未曾遇见过此人。 女子见萧怀玉这般警惕,于是说道:奴家是西洲人,父亲是这里的行医,去年在问诊的途中被胡人掳走,命丧于刀下。 大哥是石将军派来的,她认识石将军。王大武连忙补充了一句。 听到是石骁,萧怀玉这才放下防备,大武你先出去吧。 胡人扰边已久,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请将军受奴家一拜。待王大武离去后,女子忽然向萧怀玉行礼。 萧怀玉连忙起身,但却牵动了伤口,女子当即将她扶稳。 就在女子伸手时,萧怀玉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疤。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上一世西洲城陷,而这个女子一直在此城中行医,极有可能与石骁一样,城陷身死。 女子将萧怀玉扶着坐下,随后转身打开药箱,将军请放心,石将军的伤,也都是奴家治理的。 随后她来到萧怀玉的跟前,想要伸手解开她的衣衫。 就这样吧。萧怀玉在箭伤处十分粗鲁的撕开一个口子,只露出了自己的肩膀。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过多追问,她看了一眼伤口,皱了皱眉,将军这箭伤,已有不少时辰了。 嗯。萧怀玉点头。 为了便于作战,箭身已经被萧怀玉斩断,且只留下了极为短的一截,箭头上有锋利的倒刺,为了避免加深疼痛,所以要用极快的速度拔出,而这个箭身留出的长度,用手根本无法在一瞬间拔出。 伤口已经流了很多血,萧怀玉的气色也十分不好,女子不敢拖延,于是拿出一根线凑到了她的身前。 二人凑得很近,但萧怀玉的视线却在别处,而女子也在专注于手上的细绳。 女子细心,且双手十分的沉稳,缠绕过程中萧怀玉竟没有感受到疼痛。 连询问都不曾,在绑好的瞬间,女子眉峰一转,双手突然用力,那剪头便被拔了出来。 突然的拔箭让萧怀玉猝不及防,她也来不及思考肩头的疼痛,只是瞪着双眼,而女子却没有去看她,而是用干净的布将血迅速止住。 整个过程,只用了片刻时间,萧怀玉一声不吭的忍着疼痛。 可以喊出来的。血止住后,女子说道,箭伤耽搁的太久了,还需要缝合。 萧怀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女子便开始与她说话,想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 除了石将军,我也替其他人治过伤,但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他们大多人都不愿意,也不相信。所以刚入帐时,她便向萧怀玉解释自己曾为石骁治伤,女子无法成为医者,就算是会医术,也会被人质疑。 只有将军,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我想,这应该并不全是石将军的原因。女子缝合完最后一针,突然抬起头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萧怀玉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第116章 顾白薇 女子的话里带着话,而那眼神更是让萧怀玉心中一惊,还不等女子继续往下说,萧怀玉便打断了她的动作,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怕死吗? 因为心中的警惕,她害怕女子会挣脱,所以用了些力气。 从小做苦力活,又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就算是受伤,其力气也足够对付一个弱女子。 将军弄疼奴家了。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轻微抱怨道。 萧怀玉这才松了手,奴家若是害怕,又怎会当着将军的面说出来呢。女子朝萧怀玉解释道。 萧怀玉冷着一张脸,因为这个秘密关乎着她能否留在军中,也关乎着她的性命,所以她对女子仍旧没有放下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怀玉沉声问道。 适才不是与将军解释了吗。女子回道,自奴家行医以来,极少见到像将军这样的,即便有石将军引荐,可那些男人仍旧心存质疑,而且他们久在军中,对于女子多有轻佻。 我是女子,自然更加熟知女子。随后女子又补充了一句。 萧怀玉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但却没有说话。 女子看着她的眼神,将军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奴家一样,可是明明没有杀心。 将军击退了胡人,救了西洲城的百姓,将军这样的人,奴家心中只有敬佩,身为女子,披甲上阵,毫不逊于儿郎。女子试图让萧怀玉宽心。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你出了这道门不会说出去。萧怀玉不信任道。 女子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我明白了。 请让我继续为将军治伤吧。她又道。 萧怀玉有些犹豫,但女子已经拿好了清理伤口的物事,将军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伤口拖得久了,就难以愈合了。 萧怀玉这才解开了外袍,露出了与袍服外截然不同的肤色。 女子看到这些旧伤,双眼呆滞了一下,随后便开始替萧怀玉清理新的伤口。 将军这刀伤并不浅,就这样自己简单处理,恐有风险的。女子一边细心替她清理伤口,一边提醒道。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旧伤的伤疤很是显眼,作为一名医者,她自然看出了这些旧伤的处理方法十分粗狂,因为除了刀箭的伤疤之外,萧怀玉的身上还有着烫伤。 这些在军中十分常见,尤其是医疗紧缺的边关,而女子知道萧怀玉是来自安州边境,前不久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就算再强横的身体,也并非金刚之躯。女子说道,随后替萧怀玉清理完腿上最后一处伤口,将之包裹住,腿上的刀伤有些深,需要每日换药。 做完之后,她将伤药拿了出来,并附上了制作的配方。 此时萧怀玉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女子便拿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 萧怀玉喘息着粗气,身体也十分的乏力,所以没有伸手制止。 这些药都是奴家自己调配的,对外伤最为管用。女子说完后便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只匕首, 萧怀玉警惕的起身,你要做什么? 只见女子将匕首递给了她,父亲的仇,是将军替奴家报的,既然将军担忧奴家会说出去,对将军不利,那么只有死人,才能够真正守住秘密,让将军安心。 萧怀玉愣在原地,她虽有防备却无杀心,但也确实不敢就这样放她离去,按照记忆,她的仕途远不止于此,在这个不允许女性抛头露面的时代,萧怀玉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接过女子递来的匕首,随后放回了桌上,你可成家? 女子摇了摇头,奴家早已没有家了。 那你跟我走,留在军中,若非我阵亡,你不得离开。萧怀玉说道。 女子呆愣了一会儿,眼里有些犹豫,将军,奴家不是您 我知道你是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我会保障你的安危,我也像你保证,我手下的兵都会严加管束。萧怀玉说道,我也正需要一个军医,因为将来还会有无数场战争,我不是要监禁你,而是请你,说罢,萧怀玉便朝女子作揖拱手,留下来,成为我的军医。 好。这一次,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快歇息吧,将军身上的伤不轻,需要调养。 萧怀玉穿上干净的衣裳再次躺下,女子收拾完便要离帐。 等一下,萧怀玉向帐门喊道:还不知道娘子的名讳。 女子提着药箱转过身,奴家姓顾,顾白薇。 白薇萧怀玉喃喃念道。 是一味药材,可治伤解毒。顾白薇解释道。 好名字。萧怀玉道。 将军的名字也是极好的。顾白薇说道。 可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读书人总能猜到萧怀玉名字的由来,她摇头道。 君子多虚伪之徒,而圣人又有多少,将军在边关为百姓做的,胜之百倍。顾白薇道。 第143章 ※ ※ ※ ※ ※ ※ ※ ※ --- 西洲城·太守府 太守府的书房灯灭之后,石骁从屋内伸着懒腰走出。 等院中彻底安静,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才现身偷偷溜进书房,借着微弱的月光翻找出了石骁写的奏疏。 今日城门已闭,关城城防严密,夜禁时分是绝不可能开门的,所以信件无法送出,而石骁在忙着清理战场与安抚伤兵,至夜才得以休息。 黑衣人将其偷回了中军大营,弄得郑珩一脸难堪,让你翻找,不是让你带过来。 太守府有些破旧,也没有几个下人,小人可以再送回去。黑衣人向郑珩说道。 罢了,拿都拿来了。郑珩将奏疏打开。 只见竹简上写的都是军功,石骁为自己的部下向皇帝请功,其中还着重提到了自己,亲自帅主力出奇兵将敌人击溃,最后还提了一笔斩杀敕勒大将的王大武,但没有提及萧怀玉。 那老头不是与萧怀玉走得挺近么?郑珩看后松了一口气,将奏疏合上塞回了黑衣人手中。 石将军定是知道大将军与萧怀玉有过节。黑衣人将其收起, 送回去吧,别被发现了。郑珩提醒道。 喏。 ※ ※ ※ ※ ※ ※ ※ ※ --- 翌日 燕都 燕君慕容恒不顾军医的劝阻,带着亲卫从北境骑马赶回。 当消息传到太子慕容昱耳中时,慕容恒已经进了城。 殿下,殿下,君上回来了。几个东宫宦官慌慌张张的跑进殿中提醒道。 正在处理公文的慕容昱听后,握笔的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君上回京了?慕容昱大惊道,为何如此突然。 众人摇头,就在慕容昱起身想要派人将高都公主放出时,慕容恒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燕宫大殿。 君上。众人纷纷跪伏。 而慕容昱的脸上已呈惊恐之色,他颤颤巍巍走到慕容恒跟前跪下,君上。 慕容恒的气色与脸色都不太好,他撇了一眼地上的太子,旋即径直朝御座走去。 太子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慕容恒倚在御座上挥手道。 喏。 慕容昱换了个方向跪伏,心中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阿爷 称君上。慕容恒冷冷道。 君上。慕容昱咽了口唾沫,边境战争尚未停歇,所以对于父亲提前回来,他毫无准备。 虎威将军之事,你有什么解释吗?慕容恒问道。 虎威将军是慕容昱的长姊高都公主的的军衔,慕容昱听后,当即叩首不止,君上,臣也是为了燕国,燕国常年受胡人侵扰,而齐楚两国却永享太平,若非北边与西边的胡人,燕国何愁大业不能一统。 那么,谁给你的权力调回边将?慕容恒继续问道。 慕容昱瞪着眼睛一惊,君上,臣 报!一名士卒气喘吁吁的踏入宫殿,西北急报。 念。慕容恒低着眉头道。 敕勒进犯楚国西洲城,于昨日溃败,楚军大胜。 慕容恒听后,阴沉的脸上并没有变化,楚军的胜利对他而言既不是坏消息,但同样也不是好消息。 这就是你监的国?慕容恒起身,你以为你是谁,寡人才刚走没多久,你竟敢擅作主张,与敕勒人勾结。 不,不,慕容昱惊恐的抬头,他爬到慕容恒身前极力辩解,臣没有与敕勒勾结 敕勒的大军都已经南下到了楚国西洲城了,你还说不是勾结!慕容恒一把拽起太子,怒目圆睁的吼道。 臣只是想借敕勒之手夺下襄阳。慕容昱颤颤巍巍的说道。 就凭你吗?慕容恒怒道,随后将儿子一把扔下,若是再让你继续监国,恐怕整个燕国都会葬送在你的手中。 慕容昱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爬起,阿爷,阿爷。 如果你当不好这个太子,就算你是寡人唯一的子嗣,寡人也必定会废了你!慕容昱恶狠狠的说道。 而这句话恰好被闻迅赶来的太宰田漳听到,田漳站在殿门前愣了片刻,随后脱靴赶入殿内。 君上。 而慕容昱已被父亲的话吓得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慕容恒因为动怒而牵动了伤口,脸色很差的倚在御座上,他喘了一口,田卿。 第117章 西北捷报 燕宫 君上。田漳走到太子昱身侧朝燕君慕容恒跪伏,君上将殿下托付于臣,身为人臣,没有辅佐好殿下,辜负了君上所托,臣罪该万死,然殿下之心,皆是为了燕国,还清君上息怒。 田漳说罢,便朝燕君叩首,此时的慕容恒气色极差,他挥了挥手,满脸失望,他是储君,是燕国将来的王,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太子殿下尚且年轻,所有一切,罪在臣工,若是君上要怪罪,便请惩罚臣吧。以田漳对慕容恒的了解,他知道慕容恒即使再气,也不可能真的废黜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便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一是为了给父子两一个台阶,二也是希望能获得储君的信任。 燕君慕容恒自然清楚田漳的老谋深算,宰相越是精明,他便越加对无能的太子感到失望,田相的话,听见没有? 此时的太子昱哪里还敢说话,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慕容恒深吸了一口气,滚回东宫,好好反省。 听到可以离开后,太子昱连忙叩了三个响头,便退离了大殿。 刚出殿门,脸上那惊恐之色就化为了怨恨,尤其是听到慕容恒说出废黜二字时,慕容昱心中的恨意便更加深了。 从小生活在严厉的苛责与高压之下,造成了他对父亲的恐惧,以及柔弱的性格。 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曾让父亲满意过,也从未听过夸赞之话。 回到东宫后,太子昱暴露出本性,对着几个贴身侍从拳脚相向。 君上回京,为何没有人通我?太子昱怒道。 几个宦官挨了打,颤抖着跪在地上,君上提前回京并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北境此前也是没有任何动静,因为君上在与柔然之战中受了伤。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又或者是太子昱只想宣泄自己心中的怨气,于是一脚将宦官踹倒,我不是一早就让你们盯着吗,君上回京如此大的事,怎会没有动静,必定是你们松懈散漫才出了纰漏。 几个宦官害怕成为弃子,于是连忙爬上前叩头,殿下,小人不敢说谎,更不敢欺瞒。 宦官们诚惶诚恐求饶的样子像极了在燕君跟前的慕容昱。 滚,滚,慕容昱一把坐下,都给我滚! 燕宫的大殿内,田漳在太子走后便抬头询问道:君上的脸色不太好,国事虽重,但君上的御体更为要紧,眼下边关胡人骚乱不断,请君上万望珍重御体。 若是田卿有这样的儿子,气色能好吗?慕容恒生气的问道。 太子殿下只是年轻了些。田漳回道。 他已经及冠成年,不是孩子了。慕容恒说道,寡人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与胡人交战数回。 君上乃秦皇汉武之君,世间又有几个君王,能像君上这般。田漳说道。 你不用吹捧寡人,寡人自知比不上秦皇汉武的雄韬伟略,但也绝不会让燕国毁在寡人手中。慕容恒靠在御座上道,太子的能力寡人十分清楚,所以出征前再三嘱咐于你,西南的事,为何不报于寡人? 田漳愣了会儿,因为慕容恒在出征前就已经将监国之权都交给了太子,并对自己这个太宰防备,希望太子能够独当一面,而如今储君决策有误,便又怪罪起了自己。 而关于西南之事,调令乃是太子昱暗中所做,田漳也是事后才知道,但那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作为颇有声望的老臣,田漳有苦说不出,于是走上前跪伏,西南之事,是臣之过,请君上责罚。 慕容恒心里自然清楚究竟是谁的过错,此事寡人也有错,寡人为国一生征战,却疏忽了对儿女的管教。 眼下幸而楚国守住了西洲城,将胡人阻挡在了关外。田漳说道, 但敕勒是在燕国的眼底下走过去的。慕容恒说道,如此一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燕国,看待寡人呢。 第144章 燕国放任胡人南下,齐国与楚国便会以为燕国与诸胡勾结,汉人在九州生存了上千年,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胡人南下的,如果齐国与楚国联合起来,那么我燕国慕容恒语塞。 而年轻的太子昱,显然不知道燕国与诸胡勾结的下场会是什么。 九州分三国鼎立,燕国在北方抵御着诸胡,三国相互制衡,如果燕国一但站在了胡人那一方,齐楚必会联合起来灭燕。 慕容恒长叹了一口气,即刻派使臣入楚,西南之事,总要有个交代。 喏。 对了,西洲城的战事,有准确消息吗?慕容恒突然问起。 臣这次来,便是来向君上汇报的。田漳将从西南来的一份详细军报递给慕容恒。 早在敕勒出兵前,楚国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增派了援军前往西北镇守,此次击退敕勒军的,便是那支军队,是由楚国的外戚大将军郑珩所帅领。田漳说道。 郑珩?慕容恒挑起眉头,他的眼里充满了质疑,此人寡人知道,一无骁勇二无谋略,是靠郑氏在朝的势力,以及辅佐之功才得到重用的,他竟然能够击溃敕勒,并且是以少胜多。 臣也觉得十分奇怪。田漳道。 寡人听说在安州之战中,他丢了重要的城池,差点使得齐国踏入楚地,虽后来楚国击退了齐国,但也损失惨重。慕容恒又道,派这样的人守关,看来楚国是武将可用了。 ※ ※ ※ ※ ※ ※ ※ ※ - 一天后 楚国·京都 西北捷报!一匹快马自西北而来,经过传舍更换马匹,最终将消息送达楚京朝堂。 西北战事打响,楚皇召集文武百官焦急的在朝堂之上商议成败的应对。 报,西北捷报,西北守军成功击退敕勒大军。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由担忧转为大喜,群臣也齐声恭贺,天佑楚国,恭贺陛下。 大将军果然没有辜负朕。皇帝接过详细的军报,看完之后向群臣说道,敕勒六万大军攻打西洲城,而西洲只有不到三万人马。 大将军神武,陛下万年。群臣再次齐贺。 鸿胪寺可有燕国的消息?皇帝问道。 回陛下,敕勒进攻西洲,燕国坐视不理,任由其南下,此举乃是身为监国的太子慕容昱所为,燕君得知后,当夜便快马回了燕京,并重新安排将领镇守西南,入楚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掌管邦交提前得到消息的鸿胪寺卿奏道。 楚皇阴沉下了脸色,因为就在昨天,齐国的使者先一步来到了楚国。 且看燕国的使者如何解释吧,如果燕国真的倒向了胡人,那么齐楚两国必倾力讨伐。皇帝道。 陛下英明。群臣齐声道。 此次朕要好好嘉奖西北立功的将领。 皇帝心情愉悦,对长秋宫的郑皇后也热情了许多,不再因平阳公主之事而计较。 长秋宫 然而郑皇后却因为皇帝将平阳公主关进宗正寺而继续冷漠不肯搭理。 皇帝只得笑着脸讨好,皇后,朕已经命人将平阳从宗正寺放出来了。 若不是郑珩这次打了胜仗,陛下恐怕还不知道会如何对我们母女呢。郑皇后的心中充满了怨气,自己作为原配妻子,郑氏满门倾尽全力辅佐丈夫,然而丈夫心中却只有权力与美色。 平阳是我的女儿,而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又怎会真的处置她呢。皇帝继续追上前说道。 陛下。贾舟踏入长秋宫,西洲太守石骁上疏。 皇帝宽慰了几句后转身出了内殿,在石骁的上疏中,有立功与阵亡的将士名册,而里面所提到的郑珩之功,早在捷报中皇帝就已经知晓了,只不过奏疏里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让皇帝眼前一亮。 皇帝将竹书卷起,塞回贾舟手中,燕国已经重新驻防,西北之事应该能够定下来了,将这批功臣召回京城,朕要着重嘉奖,尤其是石骁提到的这个人,其余将士,就由你们去操办吧。 喏。 ※ ※ ※ ※ ※ --- 宗正寺 几名宦官来到宗正寺关押平阳公主的小院当中。 平阳公主看着中侍中省的衣袍,脸上尽是冷漠之色。 作为皇帝的近侍与爪牙,他们的出现,皆是奉皇命而来。 奉陛下命,平阳公主盗窃朝廷机密,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从即日起,禁足于章华宫,若无特令,不得踏出。 皇帝并没有完全放了平阳公主,只是将监禁的地方从宗正寺换到了章华宫。 平阳公主听后抬起头,为何? 敕勒六万大军进攻西洲,郑将军退敌有功。宦官笑眯眯的回道。 六万人马?平阳公主皱眉,因为她知道舅舅总共才带了两万人前往西洲,连东境一个安州城都守不住,又是怎样击退敕勒军的呢。 想到此,平阳公主突然想起了萧怀玉,因为东境与齐国的那一战,萧怀玉就曾创造过奇迹。 是谁立的功劳?平阳公主问道。 当然是大将军。识趣的宦官回道。 其她人呢?平阳公主又问。 还有西洲太守石骁,至于其他人,小人不知,军报上也没有提及。宦官回道。 第118章 二入楚 燕国 燕君慕容恒从边境连夜奔袭,回到燕京后伤势开始加重。 君上的伤口已经崩裂,万不可再动怒了。御医重新替慕容恒处理好伤口,并再三叮嘱道,君上的伤本就伤及了筋骨,若再加重,恐怕今后便再无法上战场了。 慕容恒心中的气又哪里能够消散得如此快,一个纵横疆场数十年的君主,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继任者,纵然慕容恒私心再大,也不敢拿祖宗的基业来做赌注。 西南之事,稍有差池,我燕国便将万劫不复。慕容恒躺在坐榻上说道,几万敕勒军不能灭楚,可却能灭燕啊。 燕国的子民,都无比的信任君上,所以眼下要紧的,是君上的御体。御医说道,只要君上还在,燕国就能无忧。 御医的话里带着提醒,这一点慕容恒也十分清楚,太子昱的表现让他极为不满,如果自己又在此时倒下,那么燕国便将真的陷入绝境。 君上,高都公主求见。宦官踏入殿内通报道。 让他进来吧。慕容恒道。 只见高都公主慕容岚急匆匆的跨进殿内,一直以来,她虽多有埋怨慕容恒这个父亲,但是听到父亲伤重从边关赶回时,心中还是起了担忧。 君上。慕容岚来到榻前。 慕容恒屏退左右,面对曾立过军功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长女,他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里没有外人。 阿爷。慕容岚近到榻前,您伤得这么重,为何还要连夜赶回。 我若是不赶回来,燕国迟早要亡于你弟弟的手中。慕容恒说道。 涉及储君之事,慕容岚向来都是不插嘴的,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君王,是这个天底下最自私的人。 都是女儿的过错,没有听从阿爷的吩咐守好西南。慕容岚说道,当初若是没有选择听从密诏,敕勒就绝不可能越过西境攻打楚国。 密探以及细作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报朝廷,慕容岚显然是没有收到敕勒要举兵的消息。 而敕勒进攻拔营之前,必定派了人马入燕,因为那个时候燕君慕容恒已御驾亲征,敕勒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蒙骗蛊惑更为年轻的储君。 此事不怪你,是寡人行事欠妥。慕容恒说道,眼下齐楚两国必定在商讨敕勒进军之事。 齐楚两国对于胡人,向来都是无法忍受的,就算阿爷派使臣入楚解释,恐怕齐燕也会揪着不放。慕容岚分析道,因为此事,毕竟还是燕国做的,就算太子殿下只是储君,但他也代表着燕国。 慕容恒揉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慕容家怎出了一个这般不争气的儿郎。 阿爷,这次出使,让女儿去吧。慕容岚说道,女儿是燕国的公主,同时也是虎威将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燕国的诚意,使者毕竟只是臣子,无法真正代表燕国,入楚后也必定会遭到齐楚两国刁难。 面对高都公主的主动请缨,慕容恒犹豫了一会儿,岚儿,这次入楚,并非上次那般。 第145章 女儿知道。慕容岚点头道,齐楚已经对燕国生有敌意,所以此行不会太顺利,但是齐楚两国现在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女儿想,他们也不想真的与燕国拼得你死我活,女儿有办法应付。 听到长女的话,慕容恒长舒了一口气,若你是男儿,寡人又何至于如此忧虑。 父亲,燕国向来以武为尊,女儿虽非儿郎之身,却也依旧可以保护自己的国家与子民。慕容岚向父亲说道。 好。 ※ ※ ※ ※ ※ ※ ※ ※ -- 楚国 燕使入楚,而楚国却以兵戎相待,慕容岚的队伍刚刚入关,便被一批士卒拦下。 慕容岚骑在马背上,身披铠甲,十分的英姿飒爽,吾乃燕使,有通关文书在此,汝等为何阻拦? 燕国意图勾结胡人南下,奉朝廷之命,待入关时即刻押解回京。楚国军官解释道。 押解?慕容岚皱眉,才刚刚入关,就受到了楚国的为难,燕国并没有通敌,楚国这样做,是否有失妥当? 这是朝廷的命令。军官说道,我只是按例行事。 楚国的做法,让燕国几个大臣感到奇耻大辱,于是便有人站出来指责,其中还有慕容岚的亲卫。 慕容岚深知这些士卒只是奉了命令,真正刁难他们的,是齐国与楚国的贵族,于是她制止了左右,并对楚国士卒道:好,我跟你们走,但此次我们入楚是来澄清误会,事情既然有疑,就不能按罪犯处置,我们会跟在你们后面,由你们带往京城,但绝不能刑具加身,否则你们只能带着我尸体去面见你们的君王。 几个军官愣住,无奈只得答应,好。 经过长途跋涉,慕容岚带着使臣与亲卫抵达了楚京。 刚到京城,慕容岚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面见了楚皇,与此同时还有楚国的朝臣以及齐国的使者。 与慕容岚猜想的一样,齐国在第一时间知道敕勒南下后,便派了使者入楚打探消息。 齐国与楚国都十分害怕燕国会与诸胡勾结,打开所有关门放胡人南下,到那时,中原就会彻底陷入混乱。 晋末之乱,才过去百年,那个亡族的危机,也一直在警告着他们。 楚宫 当慕容岚卸下盔甲与宝剑,脱掉靴子踏入楚国大殿时,楚国朝堂上下哗然一片。 怎么又是女子。 燕国这次竟又派了个女子。 荒唐。 这就是燕国的解释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与议论,高都公主慕容岚依旧一脸镇定。 燕君使者,见过楚皇陛下。 楚皇冷着一张脸,因为西北的战事,使得楚国岁计不堪重负,朝廷拆东墙补西墙,入不敷出,就连官员的俸禄都发放不出来了,对于打了胜仗的士卒,更是连厚重的封赏都拿不出来,只有能够用官职替代。 楚国上下怨声载道,也让楚皇整日愁眉苦脸,所以面对燕使,楚皇并没有好脸色。 慕容岚并不在意楚皇的脸色与群臣的目光,她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彭城王李康的身影。 不过今日她是来谈要事的,所以也就没有管那么多。 这就是燕国的诚意吗?齐国使者率先发话。 吾乃燕君长女,虎威将军慕容岚,这难道还不够诚意,难道要燕君亲自来才算是诚意吗?慕容岚冷下脸色往那齐使身上定睛一瞧,将那齐使吓了一番。 吾王因与柔然之战负伤,故而不便,特让外臣入楚,与陛下一个交代。慕容岚后来的一句话,便直接挑明了燕国的立场。 身为君主的慕容岚,在与胡人作战上受了伤,又怎么可能与之勾结呢。 多年前敕勒就已从柔然脱离,不再附属,燕君在漠北抵御柔然,然而却将敕勒放入西南,任由其南下攻楚,难道是想与敕勒勾结,入侵中原吗? 面对楚使的质问,慕容岚丝毫不慌张,敢问诸位大臣,敕勒南下可是从燕地借道经过? 慕容岚的一句话,让众人语塞,因为西北的荒漠地带并非任何一国的领土。 燕国抵御诸胡已有百年之久,北方最强大的是柔然,但燕国从未让柔然的铁骑踏入中原半步,柔然入侵,我燕国的君王亲自带兵抵抗,齐楚二国可曾出过力?慕容岚继续问道,难道就因为燕国在北边,所以抵御胡人之事,就该是燕国的吗? 楚国因为遭受敕勒的进攻,便与齐国联合起来质问我燕国,那么燕国正遭柔然侵扰,我燕国又该责问你们哪一国呢? 作为一个已经历经过生死的武将,慕容岚所展现出来的底气,也是积压在燕国身上的怨气,正如慕容昱所不满的那样,燕君慕容恒与慕容岚都清楚,但这天下就是如此不公,且不给人任何反抗的余地。 燕国如果不想抵御胡人,那么可以将北方数十郡都割让出来,没有人会说什么。齐使傲慢的说道。 慕容岚听着齐使的话,冷笑一声,齐国入楚抵御胡人是假,觊觎燕国疆土才是真吧。 如果楚国也与齐国一样如此认为,一口咬定我燕国勾结诸胡,那么尽可以发兵,柔然的铁骑并未撤离,到时候中原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齐使听后,恼羞成怒的指着慕容岚,但却说不出话来。 燕国既然派公主出使,必是带着诚意而来的。楚国丞相范离出来调解道,况且燕楚两国还是姻亲。 还是君侯明理。慕容岚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不再与之争执。 ※ ※ ※ ※ ※ ---- 西洲·军营 得胜后,朝廷的嘉奖与封赏很快就送到了边境,然而军中将士却为此怨声载道。 咱们拿命打跑了敕勒,保住了西洲城与整个西北,就给我们吃这些东西?将士们看着碗里的粗粮,清汤寡水,这肉汤里都不曾见有肉。 朝廷给边军将士的赏赐缩减了许多,而对阵亡将士的抚恤,更是少得可怜。 只有一些立了大功的人得到了加官进爵。 萧字营的军营里,原本一脸兴奋的王大武在听到入京的名单里并没有萧怀玉后,便愤愤不平的想要大闹一顿,然而却被石骁赶回了营中,随后又被萧怀玉拉扯住。 凭什么,这次最大的功劳人选应该是大哥你才对。王大武生气的说道。 萧怀玉坐在草席上,顾白薇正在她身侧替她换药,期间也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好了,西洲城守住了就行了。萧怀玉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出生入死的是大哥你,为了击溃敕勒大军,你一人孤身闯进阵中与敌军大将厮杀,那郑珩不过就是一个捡便宜的,却把功劳独占了。 大武。萧怀玉看着王大武,朝他摇头示意。 我就是气不过。王大武说道,连我都在入京的名册中,却没有大哥你的,这何其不公。 萧怀玉看着手臂上的包扎,无奈道: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第119章 燕楚之和 楚京 在丞相的调和之下,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楚皇也终于一改冷漠的脸色,并宴高都公主入宴。 在确定楚国并不想真的与燕国彻底撕破脸皮后,高都公主也不再咄咄逼人,并代替父亲为楚国西北之事而向楚国道歉。 柔然南下,导致燕国疏忽了西边的敕勒,为此,高都代吾王向楚国赔罪。高都公主举起一杯酒向楚皇敬道,请陛下海涵,原谅外臣的冲撞之举。 朕相信燕国抗击胡人多年,是断不会与他们勾结的。楚皇拿起酒杯说道。 燕国立国百年之久,深知胡人南下的野心之深,胡人凶残,以人肉为食,吾王立志追寻武皇,欲驱逐胡人离开漠北,希望陛下不要被小人蛊惑,以保九州安宁。慕容岚又说道。 楚皇听后颇为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丞相范离看出了皇帝的窘迫,于是开口道:九州能有这般安宁,全靠燕国在北方的防御。 听闻燕君为抵御柔然而负伤,伤势可还要紧?范离又问道。 行军打仗负伤是常事,吾王的伤已无大碍,多谢君侯的关怀。慕容岚客气的回道范离。 无碍便好,楚国有治伤的奇药,可供燕君疗伤。范离十分慷慨的说道。 那就多谢君侯。慕容岚谢道。 第146章 外臣听说此次敕勒进攻西北,楚国以少胜多,将敕勒大军击溃,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神勇。慕容岚看向楚皇问道,敕勒的实力虽不如柔然,但也不容小觑。 一提起此事,楚皇瞬间心情大好,神采奕奕的说道:敕勒刚刚抵关,楚国就收到了消息,此次前去增援并击退敕勒的,正是我楚国的大将,也是皇后的手足兄弟。 不光主将,这次能够击退敕勒,也少不了麾下将士的骁勇,朕已经派人前往边关传信,燕使多留几日,便能看见我楚国的勇士们了。 楚皇的话也引起了慕容岚的好奇,正好她留下来还能探望一下妹妹永宁公主。 那外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 ※ ※ ※ ※ ※ ※ ※ 西州·军营 有些事情的确无法公平,可是军中的赏罚总要公允吧,否则日后还有谁敢为朝廷卖命呢。王大武依旧气氛的说道,不行,等我面见了陛下,我一定要当面说出来,为大哥轻功。 胡闹。萧怀玉呵斥道,旋即看了一眼顾白薇。 药还没有换好,聪慧的顾白薇看到眼色后便识趣的起身离开,奴家待会儿再进来。 顾白薇走后,萧怀玉才道出真相,灭敌的功劳,是我主动不要的。 什么?王大武大惊。 如果不这样做,郑珩就不会将兵马交给我来指挥。萧怀玉解释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无法赢下这场战争了。 可是大哥 没有什么可是。萧怀玉拍了拍王大武的肩膀,大武,郑珩为人阴险狡诈,如果你戳穿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是我在军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比起你而言,我并不在乎这些虚浮的东西,不要做傻事,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我自己。 大哥。萧怀玉的一番话让王大武痛哭流涕,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就要启程了,去准备吧。萧怀玉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朝廷的度支已经不堪重负,没有办法再赏赐财物,必会用官职来代替,说不定你就当上将军了。 这将军之职,本该是大哥你的。王大武道。 好了,快去吧。 萧怀玉送走王大武之后,顾白薇便回到了帐中,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躺在草席上吐了一口气。 若总是如此忧愁,可不利于伤势恢复。顾白薇走上前提醒道,需知心情也是能影响病情的。 萧怀玉侧头看了一眼正在配制伤药的顾白薇,在战乱之时,谁能在军中常笑呢。 将军既然不在乎功名利禄,为何还要来参军?顾白薇说道。 进入军营,谁不想功名利禄呢。萧怀玉回道,我以这样的身份,自是有难言之隐。 作为一个女子,萧怀玉从未想过要参军,直到她记忆起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才突然发现指引自己参军入伍的,或许并不是家中的困境与父母的逼迫,而是在冥冥之中,被自己的内心指引着来到了军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进入那个权力的中心,接触到那个对于庶民身份的她而言遥不可及的人。 顾白薇拿着新调好的药走上前,萧怀玉将一侧衣袍掀开,将军冲锋陷阵之时,奴家就站在城楼上,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 让顾白薇惊讶的除了萧怀玉的女儿身,便就是她的年纪,石将军说,将军的年岁比奴家还要小一些的。 然而她并不知道萧怀玉虽只有十几岁,但却有着十几年的带兵经验,而恰好这具身体正是她最为年轻力壮之时。 这样拼命,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将军甘心吗?顾白薇又问道。 上药时,萧怀玉闭上了双眼,若是从前,定然是不甘心的,但现在,即使你得到了权力又能如何,你依旧左右不了那些曾经你以为你可以改变的人和事,拼命得到一切,最后却又全部失去,那种滋味,比死亡更加难受。 顾白薇不知道萧怀玉经历了什么,但从她的话语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痛苦,且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人所说出来的,结局也许会不如意,但太过在意结局,便会忘记过程,有所追求,才会前进,难道这个过程,也是不如意的吗? 顾白薇的话一下点醒了萧怀玉,过程?随后前世的记忆开始再次浮现出脑海,但这次所想起来的,并非都是对方的冷漠与无情。 若当真无情,没有丝毫回应,萧怀玉也就不会甘愿的赴死。 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死后,平阳公主便彻底陷入了对权力追求的疯狂当中,设计陷害手足,囚禁皇帝,扶持傀儡登位,杀了一批又一批忤逆她的儒臣。 然而等平阳公主真正拿到一切后,余生便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相思。 我都忘了,还有过程。萧怀玉的神情逐渐落寞,顾娘子 我不是说了吗,叫我白薇。顾白薇打断道,或者,将军若是不嫌弃,我年长将军一些,唤我阿姊也是可以的。 多谢你白薇。萧怀玉扭捏道。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那么私下里,我又该如何称呼将军呢。 你想如何称呼都行。萧怀玉说道,她并不在意如何称谓。 将军现在是男子身份,定然不能胡乱喊的。顾白薇很是谨慎的说道,将军在家中的排行? 我是家中的次女。萧怀玉回道。 那就是二郎了。顾白薇说道,将军可介意奴家这般叫唤? 萧怀玉摇了摇头,她对这些称呼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她,无非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罢了。 换好伤药后,伤口的疼痛又减小了许多,比较轻的刀伤也差不多愈合了。 这是萧怀玉进入军营来,第一次伤势好的如此之快,从前因为军职低,军医紧缺,加上身份不便,大多伤都是自己硬抗过去的。 出去走走吧。萧怀玉说道,在帐中呆得乏闷了。 顾白薇收拾了一下药箱,好。 二人出了营帐,来到西洲城的城楼之上,临近中秋的月色,十分明亮。 月光洒照在西洲城前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上,狂风卷起地上带血的黄沙,远处还能听到狼嚎。 战场早已被清理,西洲少雨,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血腥味吸引了夜中出行的狼。 西洲的月色萧怀玉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还是这样明亮。 顾白薇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披到了萧怀玉的身上,西洲的夜风很大,比起白天,也要冷了不少。 萧怀玉看着肩头的斗篷,上面还留有来自于顾白薇身上的香味,谢谢。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病人。顾白薇笑着说道。 城楼上的这一幕恰好被巡防的西洲守将石骁撞见,他站在不远处摸了摸胡须。 将军,那不是顾小娘子吗。顾白薇的父亲曾是西洲的名医,几乎全城的人都认识。 顾白薇继承了他的医术,也与军中大多将领相熟。 石骁摸了摸胡须,像看女儿一般慈眉善目的说道:白薇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成家了。 正在交谈的二人发现石骁后便主动走上前问候,石将军。 石伯。 怀玉,吾有话要与单独与你说。石骁说道。 顾白薇听后当即朝二人福身,那么白薇就先退下了。 莫要在寒风下呆太久。临走前她还不忘细心的叮嘱萧怀玉。 好。萧怀玉点头。 石骁带着萧怀玉来到了城楼一角,我是西洲太守,关于军功之事 末将知道的。萧怀玉表示理解道,石将军也有自己牵挂的人,并且这本就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交易,他信守了承诺给了我兵马,我也理应兑现条件。 石骁重新审视着萧怀玉,自那一战后,他的眼里便多出了许多欣赏之意,楚国需要你这样的英才,总有一天,你的成绩会远超我们这些老骨头。 石将军的忠勇,才让人佩服。萧怀玉由衷的说道。 石骁拍了拍萧怀玉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肩膀,你的功劳,不会被埋没的。 第120章 封赏 第147章 楚京·彭城王府 离开楚宫后,慕容岚在邸舍换洗了一身衣裳便前往了彭城王府探亲。 入府之前,慕容岚还从官差口中探听了彭城王的处境。 因为三皇子李隆的死,使得原本在军中任职的彭城王被调回,并以升迁的名义给了一个虚衔。 楚皇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彭城王在军中声望过高而无法制约,因为现下,他并不想立储,或者是心中已有人选,但绝非是彭城王。 慕容岚纵马来到彭城王府,王府重地,何人擅闯!府卫将其阻拦于门口。 吾乃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是你们王妃的长姊。慕容岚出示身份道。 几个府卫这才收起刀剑,公主请稍等,容我等回去通禀。 没过多久,彭城王李康就从府内走了出来,早些时候就听见他们再说燕国此次入楚的使者是公主。 齐楚两国在朝堂上咄咄逼人,我若不来,燕国岂不要成为罪人了。慕容岚说道。 彭城王虽赋闲于府中,但边境的战事与朝中之事仍旧十分关心,齐国在敕勒入境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使者,此次战事,使得齐楚对燕生有嫌隙,在误会解开之前,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想来以公主的聪慧,此次的危机应当已经解决了。李康说道,请。 好。慕容岚跟随李康入内,并问道:永宁还好吧。 李康点点头,念儿学会走路了。 李念是永宁公主的孩子,然而却并非李康的,慕容岚听到后,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周崇的险恶嘴脸,她的身体上至今还有留一道醒目的伤疤,燕国也因为周崇的通敌而在齐国遭遇失败,未能收复失地,所以慕容岚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来到一处庭院,慕容岚在树下发现了许多乐器,庭院里四下无人,而刚刚她来时隐隐约约听见了琴声,李康出来后便停止了,显然适才是李康在弹奏乐器。 慕容岚不通音律,但却十分仰慕擅乐者,恰好彭城王又是文武全才。 适才我在来时的路上听到了一首曲子,好似是从府中传出的。慕容岚说道。 听着高都公主的话,本要带着她前去探望永宁公主的李康又折回走到树下。 公主刚刚所听到的,应该是康所奏。南阳王李隆死后,皇帝对李康的猜疑之心渐重,为了避嫌,李康便开始将精力投于歌赋当中,以此保全自己。 慕容岚看着桌子上的乐器,旁边还有酒,以及用漆盒盛的粉末,于是问道:这是五石散? 李康环顾了一下□□院里只有二人,于是点了点头。 齐楚文人嗜酒如命,并加以五石散,但在燕国,五石散是禁物,因为这是毒药,虽不致死,但常年累食用,毒素积于体内,会使人疯癫。慕容岚重重的提醒道。 静听不闻雷霆之声,孰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李康拿起一只陶埙,满眼忧愁,国家内忧外患之际,百姓食不果腹,而我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法尽一分力,这并非是康所愿,五石散之毒,尝过之人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毒也是解药。 李康的话里充满了无力感,心中空有抱负,却没有遇到明君,在乱世中,作为皇子,是李康的幸运,同时也是最大的不幸,他夹在君臣与父子之间,只会遭受到更多的猜忌。 如果你是在燕国,吾王一定会器重于你。慕容岚说道。 子嗣多与少,都有烦忧。李康说道,这世间没有完美之物,也没有完美之法。 人都有缺陷,但这才是最真实的。慕容岚说道,我是外人,按理不应插手你们楚国的事,但永宁是我的妹妹,彭城王若有需要,可求援于燕国。 面对慕容岚的好意,李康只是笑了笑,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求人之时,总要受限于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求人不如求己。 李康拒绝了慕容岚,但慕容岚并没有因此生气,并且解释道:燕国或许是有所求,但高都,却是出自于真心,你我是朋友,不是么? 李康抬起头,双眼呆滞了片刻,慕容岚便解释道:或许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吧,拼尽全力,却不如一个出身,上位者主宰一切,而我们,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已。 公主亦有难处 阿爷。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十分稚嫩。 永宁公主将怀中的孩子放下,只见一个肉嘟嘟的团子踉踉跄跄的走到李康跟前。 爷 李康只好弯下腰将他抱起,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追问过,也不想知道,在他眼中,更多的是一份责任。 慕容岚原先对这个孩子是带着几分仇意的,并且降生在彭城王府,而永宁公主作为燕楚两国联盟的纽带,这样的做法,极有可能触怒楚国。 但好在慕容恒选择的是李康,而对于李康而言,这个孩子能够替他掩去许多麻烦。 在这个不幸的时代,永宁公主慕容婉是幸运的,在强权的控制下她遇到了同样想要挣扎与反抗的李康。 永宁。慕容岚看着缓缓走来的妹妹,或许是受孩子的影响,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阿姊。永宁公主的眼里少了许多任性与蛮横,多了几分柔和,也不再对慕容岚生有抱怨。 念儿,快过来。永宁公主朝儿子挥了挥手。 李康将他抱到姊妹两跟前随后放下,永宁公主半蹲着,来,这是你的姨母。 刚学会说话没有多久的李念,就连走路都不太稳当,所以他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含含糊糊的跟着念了出来,姨~ 慕容岚愣了一下,他看着脚底下这个才到膝盖高的肉团子,随后取出身上一块宝玉,上次来时他才刚刚出生,我没有带什么,这次也十分匆忙,就将这块玉送给他吧,可佑平安。 李念看着玉却躲到了母亲的身后,永宁公主遂代为接下,念儿,不能如此无礼。 李念却踮起脚拉住了母亲的手,将永宁公主往院外拉。 第一次做母亲的永宁公主对儿子百般宠爱,而李康由于并非其生父,便也不好过问与插手。 孩子太调皮,我先失陪了。永宁公主道。 看来那孩子并不喜欢我。慕容岚看着妹妹的身影说道。 公主这次打算在楚京呆多久?李康走到琴台前坐下。 楚国西北一战打得很漂亮,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慕容岚盯着彭城王道。 这才是公主登门的目的吧。李康说道,是公主认识的人。 说罢,李康便拨动了琴弦,慕容岚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李康的提醒回忆了一遍,原来如此。 ※ ※ ※ ※ ※ ※ ※ ※ -- 太康四年八月中秋 回京受赏的将士赶在了中秋之日抵京,西洲太守石骁作为关城的守将则是留在了西洲。 当夜,皇帝于宫中设下庆功宴为一众功臣接风洗尘,并降下封赏。 沐浴更衣之后,郑珩带着麾下一众将领入了宫,其中还有王大武,因为是皇帝亲自点名召见,所以郑珩只得将他带上。 一会儿见了陛下都机灵点,第一次面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郑珩提醒着众人,尤其是王大武。 喏。 王大武看着郑珩的眼色,只得与众人一样应下。 入宫后,宫城的宏伟与壮观一下子就迷住了王大武。 庞大的石雕与铜像屹立在宫殿前,就连地上的过道也由沙土变成了青砖。 进入大殿,里面更是琳琅满目,百官早已入席,等候诸军凯旋。 郑珩带着一众麾下走到大殿中央,臣郑珩,不负陛下所托退敌归来,天佑楚国,陛下万年。 天佑楚国,陛下万年。群臣齐贺道。 这样的场面也是王大武没有见过的,身侧这些说话的人,是整个楚国的运转中心,而明台上坐着的那位,则是整个楚国的主宰。 王大武跪在地上,心中十分的紧张,他不敢吱声,只得用余光扫视着同伴的动作,尽量不出纰漏。 皇帝心情大好,因为这次宴会上还齐国与燕国的使者。 燕国公主慕容岚坐得位置靠前,便也看清楚了郑珩等人,但她却发现没有前日李康所说的那个人。 楚国的内部情况,慕容岚并不是很清楚,宗室的身侧坐着使者,但她没有办法询问李康,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竟陵王李宣。 第148章 卿家快快免礼入座。皇帝挥手道,来人,赐酒。 谢陛下。 曲部军侯王大武何在?皇帝突然问道。 原本跟着队伍至后排落座的王大武,被突然点名,身子一僵,两只眼睛也鼓得圆圆的。 在同伴的提醒下,王大武上前跪伏,臣在。 你就是那个斩杀了敌军大将的功臣?皇帝再次询问道。 王大武心生恐惧,原本想要说出实情的他却因为紧张与害怕而点了点头,回陛下,是。 抬起头来。皇帝道。 王大武抬起头,脸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在眼睛处。 王大武虽是男子,但却身材瘦弱,慕容岚看出了什么,因为她十分清楚敕勒大将的强悍,但皇帝却只顾着高兴。 好好好。皇帝摸着胡须道,我楚国又多了一位将才。 恭贺陛下。群臣再次贺道。 皇帝挥了挥手,谒者便拿着诏令上前,大将军郑珩,退敌有功,特进为安昌县公。 楚国官制分九品,诸大将军才位列第二品,而公爵与县公则在第一品,此封赏比陈文泰退齐之功还要重。 边军营曲部军侯王大武杀敌有功,特升任威远将军。 王大武听后心中再次一惊,果真如萧怀玉所料的一样,王大武被封为了将军,列第五品。 谢陛下隆恩。郑珩高兴的接过旨意叩谢道。 而王大武却一动不动,失去耐心的郑珩便小声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王大武只得慌慌张张的谢了恩典。 作者有话说: 知道为啥会受封将军吗,因为这个威远将军上一世是萧怀玉的。 这个将军名号只是个普通将军哈,不过也可以了,九品中正制的中间。 第121章 平阳公主的记忆 楚宫 庆功宴结束后,所有立功的将领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宗室与群臣纷纷散去。 宫廊过道间,高都公主慕容岚追上彭城王李康喊道:四郎。 李康顿步回首,并猜着心思说道:公主是想问今日受赏的将士中,为何没有那个人吧。 就连我燕国都知道这个郑珩绝非大将之才,面对强悍的敕勒,他竟能以少胜多,若无骁勇猛将与谋士辅佐,他又怎能轻易赢下这一战。慕容岚说道,我燕国向来赏罚分明,决不允许有功之臣蒙尘。 连你们都知道这其中有内幕,楚国朝堂又怎会不知呢。李康说道。 什么意思?慕容岚看着李康。 李康的脸色变得深沉了起来,陛下的中侍中省,可是监视四方的眼睛,不管是朝堂还是边关,都逃不过,此番郑珩并非是靠军功而起,而是天子需要。 齐楚两国的内部争斗都十分厉害,相对而言尚武的燕国则要平淡了许多,只有君权与相权相互抗衡着,而君权又掌握着所有兵力,便也握住了绝对的权力,并且燕君的威望,整个燕国都无人撼动,这才是燕国内政稳定的最大原因。 齐楚两国的君主羸弱,行军打仗只能倚靠武将,皇帝对于外姓臣子的猜忌,使得宗室与皇子进入朝堂分管权力,然而这样一来,造使得诸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权臣之间相互争斗。 楚国的朝堂一直维持着三方制衡,当南阳王死后,王氏一族迅速衰败,紧接着皇帝便将本已落寞的郑氏扶持了上去,从而维持平衡。 但陈文泰的身侧有一位皇子,而郑萧两大武将中,萧氏并不在皇子夺嫡中,而郑珩身侧虽有平阳公主,但平阳公主作为女子,无法参与到夺嫡当中。 这就是为何皇帝要让郑珩位居陈文泰之上的原因。 如此复杂慕容岚挑起眉头,眼里还有些失望,我原以为会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却没有想到他竟会折于自己人手中。 李康愣了愣,并说道:如果是齐国,应该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某些时候,公主与燕君还是十分相似的。 ※ ※ ※ ※ ※ ※ ※ ※ - 楚京 王大武跟着众人谢恩出了宫,由于在京城没有住所,他便暂时居住在安排边境军官歇脚的邸舍中,房间恰好是萧怀玉曾住过的那间,早已经打过了一遍并重新腾出来了,所以他并不知道。 当他升任将军后,与他一同归来的同僚一改往日的傲慢,纷纷过来巴结与讨好他。 因为身上的官袍与配饰,无论是城中的百姓还是邸舍的官差都对他毕恭毕敬,这是王大武第一次体验到权力带来的快感与便利,并逐渐沉沦,同时他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在追求,人心的贪欲,就在这一瞬间而起。 王大武脱下今日赏赐的官袍与官印,他从一个掌管几百人的军侯,一跃成为了掌管一军的将军,地位仅次于州郡带兵的太守,此次若返回西北,便能独守一城。 抚摸着衣架上的袍服,王大武心中十分忐忑,同时也在苦苦挣扎,因为这个功勋本该是萧怀玉的。 当初击退敕勒时,萧怀玉掌管着一万人马,其军令下达十分迅速与有序,即使面对多倍的敌人,也能从容不迫,这样的才能,才是应该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或者更高,王大武十分清楚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者是说,现在还没有,他一直跟在萧怀玉的麾下,所有作战无不是听从指挥。 咚咚咚! 就在王大武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王将军。 王大武打开房门,只见几个一起受了封赏的同僚笑着一张脸,王将军,楚京有个好去处,反正天色尚早,离宵禁还有些时辰。 好去处?还不等王大武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推出了房门。 王将军同我们去了便知。几人笑嘻嘻的说道。 就这样,王大武被推了邸舍,然而等他入内才知道同僚们所谓的好去处便是风月之地。 高楼门前挂着许多红栀子灯,里面十分热闹,站在楼外都能听见欢笑之声,门口还有许多年轻女子正在揽客。 关城之外,戍边将士尸骨累累,而红楼之内却是纸醉金迷。 妓馆内的吃喝费用十分昂贵,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才会来此消遣与寻欢作乐。 还没等王大武拒绝就被同僚们推入了内,很快就有几个年轻女子围了上来。 女子们上下打量,见他们都穿着普通的便服,原本的热情一下冷了不少,虽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迎客。 同僚们各自领着女子远去,只剩王大武一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看着楼内纵情声色的男男女女,突然想起了萧怀玉的叮嘱。 楚京虽富贵,却也凶险,行差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王大武推开几个上前的女子,并有些不耐烦道:够了。 小郎君既来了此处,又何必故作矜持呢。女子开口说道。 我并没有想要来此。王大武保持着清醒的说道。 像这样的风月场所,聚集着一大批达官显贵,而这里常年供应的,便是五石散与酒,隔着门楼王大武都能问道那浓浓的酒味,楼内还有文人在饮酒过后胡言乱语。 在他赶赴楚京前就曾受到过萧怀玉的告诫,绝不能碰这些东西。 我该走了。王大武说道。 小郎君怎如此不解风情。见到手的羊就要离去,女子们变了脸色,进了这扇门,岂有空手回去之理。 很快,就有几个壮汉打手将门堵住了,王大武见势回过头,怎么,你们想要强抢不成? 我楼中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女子说道。 哎呀呀呀。同僚发现门口的动静,当即小跑上前劝阻,这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 这人进了映月楼的门还想空手离开。女子说道。 什么这人,这位可是刚从边关打了胜仗凯旋,陛下亲自下诏褒奖的王将军。同僚们向楼中女子说道。 边关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方能有这些人的纸醉金迷。 同僚的话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目光,王大武很是恼火,我可以走了吗? 几个女子都愣住了神,还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走出来,笑呵呵的赔罪道:娘子们刚来楼里不懂事,奴家代为赔罪,还望将军海涵。 突然被许多目光盯上,隐约间还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这让王大武感到十分不适,算了。 没有过多说什么,王大武便转身离开了,几个心痒难耐的同僚见他生气,便也只能追上前。 第149章 王将军。 王大武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比起寻常的酒不太一样,很是刺鼻,或许这就是萧怀玉向他提醒的五石散,军中将士若是吸食,那么整个楚国也都要完了。 他们都是郑珩的麾下,王大武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一直记着萧怀玉的叮嘱。 王将军。 你们不用跟着我。王大武十分嫌弃的说道,大将军那里不需要人吗? 我们本来是要跟大将军去映月楼的,但是中途大将军又回府了。同僚们解释道。 就在王大武返回邸舍的途中,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了声响。 放开我! ※ ※ ※ ※ ※ ※ ※ ※ --- 楚京 在宴上喝得面红耳赤的郑珩来到了一家茶馆,桌上摆着醒酒的茶,而眼前则坐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 郑珩醒了醒酒,看清女子后,惊讶的说道:平阳,你不是禁足在章华宫吗? 平阳公主摘下斗笠,盯着一身酒气的舅舅,西北的战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询问战事,郑珩有些不乐意了,他瘫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公主的消息不是一向最为灵通的吗? 如果你不想母亲与整个郑氏都与你一起陪葬,就最好把实情告知与我。平阳公主冷冷说道,我冒险出来见你,不是要听你胡诌的。 郑珩瘫在席子,脸色变得缓和了许多,是那个萧怀玉。 听到萧怀玉的名字,平阳公主脑海中突然闪出许多梦境中出现过的画面。 西北的战事,似乎与梦境连接在了一起,在平阳公主的梦中,萧怀玉也曾平过一次西北的战乱,但那一战因为失去城池所以十分惨烈,虽然最终楚国守住了西北。 平阳?郑珩见平阳公主的神色不对劲,紧张的上前询问道。 平阳公主撑着快要炸开的脑袋,我没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何能赢下这场战争? 刚开始我也很震惊。郑珩认真的说道,我站在城楼上目睹了这一切,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我给了他一万人,他一个农户出身的野小子,竟然能从容调度,带着数百人就敢冲进几万人的大军中,并且他还杀了护骨氏的大将赫轮,怪不得当初你要我拉拢他。 所以,你把她的军功全部抹去,挪到了自己头上?平阳公主问道。 这可不是我做的,郑珩连忙解释,这是他自愿的,并且也是她主动找上我,向我索要兵马赢下这场战争,而代价就是她把军功让给我。 为什么?平阳公主不解。 郑珩看着平阳公主,为了救你。 那小子似乎喜欢公主。郑珩又道。 作者有话说: 魏晋南北朝的文人大多都吸食五石散,再配上酒(可以理解为那啥du) 第122章 巴陵侯府 听到郑珩的话,平阳公主呆愣了片刻,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开始骤急剧跳动,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萧怀玉出现在她眼前开始,自己所经历的桩桩件件事都与她有关。 频繁出现的梦,将她的心神扰乱,琦玉的提醒她可以忽略,然而像郑珩这样五大三粗的人都看出了萧怀玉的心思,平阳公主又怎能再忽视。 她压制住心中的躁动,仍旧傲气的说道:怎么可能,若真如舅舅所说,她为何要选择彭城王呢。 彭城王曾负责荆州大营的援兵,作为一个士卒,彭城王是他刚入军营时的长官,他这般做选择,也是正常的吧。郑珩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郑珩虽没有什么大智,然而却也知道军中将士们的忠勇,有些东西,绝非是情爱可以左右的。 平阳公主陷入了沉默,随后开口道:我能理解,但无法容忍。 郑珩看着冷冰冰的平阳公主,隔着一张桌案都能感受到寒气,似乎一下就懂了萧怀玉不愿投靠的原因。 这件事先放一边,平阳公主道,隐瞒军功可是欺君之罪,舅舅可曾想过? 郑珩陷入了沉默,郑氏一族在朝根基深厚,这种事情,军中谁人敢说? 那是外祖在世之时,平阳公主浇了一盆冷水,你别忘了,陛下还有中侍中省,中侍中省的下面有一支亲卫,乃是天子的眼睛,朝中还有御史台在时时刻刻盯着。 郑珩挠了挠头,兵马是我带过去的,而击退敕勒也是我带兵出城,否则只他那一万人马,是绝不可能取胜的。 但你不该将她的军功全部抹去。平阳公主说道,做事情之前,难道就不曾考虑后果吗,这种事情如何能够彻底雪藏呢? 况且,现在正有人针对着我们。平阳公主又说道,你这样做,无疑是将把柄拱手送出去。 从平阳公主的话中,郑珩越发的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开始后怕与紧张,眼下陛下的赏赐与嘉奖都已经当众宣布,再更改也来不及了。 如今这种时局,陛下为了□□,一定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阳公主说道,如果陛下问起,你要换一种说辞。 换一种?郑珩不解。 萧怀玉找你要兵马之事,应该只有你二人知道吧。平阳公主问道。 郑珩连忙点头,是,是她私下与我说的,在指挥台的帐内。 她既然与你作出这样的交易,必然也不会轻易更改想法。平阳公主猜测道,那么你只需要说出兵力是你部署的,而萧怀玉则是奉了你的命作为前锋出兵,如此一来,便不是欺君,只是漏报而已。 郑珩听后,如梦初醒,可同时又有些犹豫,他的军功给了他麾下的一个将士,那将士因此受封将军,这样厚重的封赏,他能甘心? 如若她不甘心,又岂会拿性命做赌注与你交易呢。平阳公主道,她看着郑珩追问,哪个将士 是那小子麾下的一个军侯,应当是心腹,那天他亲自带队冲锋,此人就跟在身侧。郑珩说道,我原本还担心他见了陛下会说出实情,所以一直派人跟着,不过还好,这种乡野出身的人,没见过大场面,面君之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平阳公主听后却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心腹也就是说,有可能他也知道这场交易。 就算知道,他也不敢说的。郑珩道。 他不敢说,难道陛下不就会施压问话吗。平阳公主冷下脸道。 郑珩突然呆住,旋即反应过来道:用不用除了他? 他刚刚受了封赏,如果在陛下想要问话之前死了,那么你觉得最大的嫌疑会是谁呢?平阳公主反问道,你既抹去了萧怀玉,又为何不将他的麾下一同抹去。 郑珩瘫坐着,军功是石骁报的,赫轮的那份功劳总要有人拿,所以 愚蠢!平阳骂道,该贪之时不贪,不该贪之时却又不懂收敛。 挨了骂的郑珩心中颇有怨气,你母亲来信边关,我是看了信件才如此着急的。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济于事。平阳公主道,你要将人看住,最好是握住把柄,不能让他把所有事都说出去,至于萧怀玉,她是个聪明人。 我知道了。郑珩点头。 没过多久,郑珩便从茶馆走出,他看着麾下几个正在打盹的将领,旋即向他们招了招手。 几人凑上前,郑珩伸出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众人围成一圈小声嘀咕着。 挖取消息属楚京的映月楼最为灵通,那里的娘子个个手段了得,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如何抵挡得住诱惑,到时候再让他吃些五石散与烈酒 好。郑珩拍了拍麾下,就这样办,不要说是吾派你们去的。 喏,此事与大将军无关。几个心腹笑眯眯道。 ※ ※ ※ ※ ※ ※ ※ ※ ---- 半个时辰后 楚京·暗巷 灯光阴暗的巷子里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王大武听到后便寻着声音追了过去。 几个同僚因为奉了郑珩的命令,便也只得跟随上前。 无耻之徒,天子脚下,你怎敢强抢民女。两个年轻女子被几个壮汉堵在了巷口,其中一个见无路可走了,于是站出来训斥道。 天子脚下又如何。年轻男子不屑一顾道,知道郎君我是谁吗? 第150章 就算你是王子,也不能随意触碰律法。女子说道。 律法?男子冷笑了一声,这些所谓的法,不过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低贱的人听话的手段罢了。 你 小美人儿,只要你顺从了本郎君,日后我保你父兄平步青云。男子色眯眯的说道。 无耻。女子瞪着他怒骂道。 别给脸不要脸。男子收起笑脸,给我拿下这二人。 巷中混乱一片,王大武寻着叫喊来到了巷口,紧接着便看到了一群成年男子正在欺负两个弱女子,这让他瞬间想起了饥荒之时,受恶霸欺辱的母亲与姐姐,住手!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哪来的山野村夫,少管闲事。 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王大武挑眉道。 男子听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王大武身上,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远处的同僚看到巷子里的动静时本想追上前,然而等他们看清带着人马出来的男子时,其中一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便阻拦了同伴。 等等。 怎么了? 大将军不是要他的把柄铲除他么,眼下这个,不就是最好的。 眼下? 那人是巴陵侯府的嫡孙,惹上了这样的人,他还有活路? 而且还能趁机敲打一下巴陵侯府。 走吧,最好连热闹也不要凑,以免被人发现。 王大武回过头,发现刚刚跟过来的同僚全都不见了,这群人,遇到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总之欺负人就是不对的。王大武故作镇定的说道。 男子听后也不废话,当即朝左右挥了挥手,给我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强行替人出头的滋味儿。 喏! 壮汉们松开女子,转而围上了王大武,面对几个成年男子,赤手空拳的王大武倒是不害怕,只是他不知道年轻男子的身份,所以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 给我打!男子却没有耐心与他在这里僵持。 住手。就在几人上前要动手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内传出了女子的声音,让年轻男子心中一惊。 女子并未下车露面,但年轻男子却已从声音中辨别出来了身份,姑姑母。 大郎,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归家吗?车内传出了问道,你叔父的教训还不够? 男子听后,只得甩手作罢,他回头看着巷内的美人儿,满眼不甘的瞪了一眼王大武,小子,坏了我的好事,你等着。 说罢,他便上了马车,并改了一副嘴脸,笑嘻嘻道:姑母。 马车缓缓驶离,而车内他唤作姑母的女子,其年岁与他相差无几。 你七叔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女子不悦道,你知道你刚刚要动手的人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呢。男子不以为然道。 看见姑母的脸色后,他又立马乖巧了起来,穿得这般破烂,肯定不是大家出身的。 是。女子说道,但他是陛下今日钦封的威远将军,是刚刚从西北回来的功臣,你若是与他动手,那么明天御史台弹劾巴陵侯府的奏疏就会堆满陛下的案牍。 西北回来的功臣?男子惊愣道,姑母是怎么认出来的。 今日他是与大将军郑珩一同回来的。女子回道,我若不是出来寻你,恰巧赶到,你便要给萧家惹出天大的麻烦。 这 巷口,王大武在马车离去后,赶忙入内查探伤势。 两个女子的衣衫都被撕扯去了大半,王大武刚瞧上第一眼便面红耳赤的连忙转了过去,他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解下反手丢给二人。 两个女子擦了擦泪水,将他的衣服和上,多谢郎君搭救。 女子走上前福身谢道,妾乃荆州孱陵县令之女袁氏。 二位娘子可还要紧?王大武询问道。 二人摇了摇头,幸而郎君来得及时,只不过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女子犹豫了起来,刚刚那人是振武将军的嫡长子,也是巴陵侯萧世隆的长孙,郎君得罪了他,今后恐是要不好受了。 巴陵侯?王大武惊道。 作者有话说: 王大武拿了这份军功其实是不太好的,因为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拿了就会成为祸患,所谓因果嘛。 第123章 皇帝的疑心 郎君不知道巴陵侯吗?袁氏见他如此表情于是问道。 王大武只觉得这个爵位十分的耳熟,尤其是在军中,他摸了摸脑袋,却因为见识太浅薄而怎么也想不起来。 巴陵侯萧世隆。袁氏又道。 听到萧世隆,王大武才恍然惊醒,镇守北境负责襄阳的那个巴陵侯? 是的。袁氏点头,萧氏一族,自开国便世代镇守北方,可以说是整个楚国最顶层的存在。 王大武呆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一次偶然的出手,竟会惹上这样的大人物。 这样的家世,其子弟怎是这种人?王大武挑眉道。 袁氏听后,皱起了眉头,因为这种事情,萧家不止是第一次出现,确却来说,是整个楚国的贵族都弥漫着这种风气。 萧氏乃将门,其家主萧世隆长年镇守关外,萧家长子也在军中,对于子嗣的管教必然疏忽,这位长孙的生母早年病故,现在应该是由其姑母,巴陵侯的幼女在照看。袁氏继续说道, 娘子与之相熟?王大武见她知道得如此详细于是问道。 只是认识,算不得相熟。袁氏回道。 多谢娘子提醒。王大武答谢道。 是奴家该谢郎君才是。袁氏又说道,还不知道郎君的名讳。 王大武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把名字说出去,因为只要他离开京城,回到西北边境,又或者是东境,那么萧家就算再有权势,也越不过军营,况且自己第一次进京并没有什么名气,说不定那萧家长孙都不认识自己。 郎君不愿说,一定有是不愿的理由。袁氏没有继续追问,随后将自己的住址给了王大武,若是今后遇到了什么麻烦,郎君可到此处来寻奴家。 好。 ※ ※ ※ ※ ※ ---- 翌日 楚宫 臣,竟陵王李宣,恭请圣安。一大早,竟陵王李宣就来到了父亲的寝宫视膳问安。 昨夜因为太过高兴而多喝了几杯的楚皇刚从龙榻上醒来。 皇帝站在屏风内更衣,李宣则跪在屏风外,原先昏定晨省的皇子,本是南阳李隆,李隆死后,皇帝便将疼爱都转移到了聪慧的第六子身上。 起来吧。 竟陵王起身退到外殿,此时少府太官令早已将膳食备好。 竟陵王走到桌前开始试菜,待菜品试好,皇帝也更衣走了出来。 陛下。李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皇帝走到御座上,经过一夜歇息,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我父子相称即可。 孩儿给阿爷请安。李宣遂改口道。 皇帝洗了把手,看着桌上经过李宣尝试而留下来的菜品,比往常少了不少。 阿爷,边境战乱不断,朝廷度支紧缺,孩儿便想可从宫中节俭。李宣当即解释道,只有保证了边关将士的温饱,方能有楚国境内的安宁,若朝中官员与百姓知道陛下在缩衣减食,必然也会效仿,朝廷征收赋税时,百姓心中的怨气自然也会减小不少。 皇帝听后,很是满意的笑了笑,比起只会准备各种珍馐讨好皇帝的李隆,李宣的能力与聪慧,显然更让皇帝满意,六郎有心了,如此甚好,若是你的几位兄长有你一半聪慧,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皇帝说着,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哀伤,尤其是对于南阳王李隆,失踪至今还未找到。 阿爷,此次楚国能不倚靠燕国这个外力一举击溃敕勒,乃楚国之幸。李宣见皇帝哀伤,便连忙转移话题。 皇帝听后果然又展露了笑颜,此次西北之战的确赢得漂亮,就连朕都十分惊讶。 安昌县公神勇,以两万人马击溃敕勒六万余众,这样的局面,恐怕就是燕君慕容恒,也未必能大获全胜。李宣又说道。 第151章 明面上是在夸赞郑珩,实际是在提醒皇帝,郑珩的才能,满朝皆知,而一手将他扶持上来的皇帝曾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儿时伙伴,又岂会不知他的才能呢。 只不过眼下朝中有几大边将,各自负责镇守一方,皇帝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平衡,必然不想就此打破。 而这几个边将中,立功最多的是柱国大将军陈文泰,也是皇帝最为倚仗同时也是最忌惮的,因为陈文泰的背后还有一个皇子。 对于这次西北的战事,你有什么看法?皇帝停下筷子问道。 李宣放下了手中的碗,但没有当即回答,阿爷问的是 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但说无妨。皇帝挥手道。 儿子听闻此次获得厚赏的,除了带兵的大将军之外,还有一个小将。李宣说道。 是,一个不入流的军侯,也是从东境调往西北的。皇帝点头道。 东境李宣摸着光滑的下巴思索了片刻,阿爷可是调了一队人马,而领队之人,是东境洪城那个功臣。 萧怀玉。皇帝说道,这个小将是萧怀玉的部下。 这就奇怪了。李宣疑惑道,麾下立了如此奇功,为何长官却没有任何功勋,以他在东境的骁勇与军功来看,西北之战,不该如此无声才对。 李宣的话,瞬间引起了皇帝的疑心,然而赏赐他已经发下去了,君无戏言,皇帝不想打自己的脸,于是说道:场上之势,瞬息万变,西北的军功上呈了两份,其中石骁也对此做出了解释。 李宣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疑心的种子既然已经埋下,他便不再过多的询问,阿爷,菜快凉了。 抛开国事,父子两谈起了家事,用过膳之后,皇帝开始关心起了李宣的终身大事。 六郎,你也年岁不小了,是时候娶妻成家了。皇帝看着李宣说道,前几天也询问了你母亲,你母亲的意思是看朕。 听到要成家,李宣抬起头,阿爷,孩儿尚未及冠 哎,古之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男子总要成家立业,提前举行冠礼又有何不可。皇帝说道。 李宣从皇帝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当即起身跪伏,阿爷,文王与成王乃是天子,为早日执掌国政才提前行冠礼,孩儿年纪尚小 已经不小了。皇帝打断了李宣的话,因为这件事是他心中一早就定下的,巴陵侯萧世隆的幼女与你年岁相仿,待字闺中,朕曾经与巴陵侯提起过此事,所以这么多年,他的幼女一直未嫁,朕原本是想将你阿姊嫁入巴陵侯府,奈何 皇帝此时让竟陵王李宣娶巴陵侯之女,其用意十分明显。 朝中最有威望的大臣当属三公,在国事之上,皇帝也十分倚靠他们,其次便是三大武将。 孩儿知道了。看着父亲的眼色,李宣瞬间明白,于是只能顺着心思答应。 见李宣答应,皇帝亲自上前将之扶起,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几个兄长的死,朕一直很痛惜,你不愿出廷做官,也是个好事,不要辜负朕的厚望,但同样,不能做出残害手足之事。 孩儿知道了。李宣拱手道。 李宣离开后,皇帝瞬间变了脸色,贾舟。 小人在。贾舟匆匆入殿叉手道。 西北的战事?皇帝问道。 探子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贾舟回道。 这么多年了,郑珩还是如此贪得无厌,朕屡次提醒他都不知道要收敛。皇帝不悦道。 郑将军的确是贪心了点,然而平庸之人最是好掌控。贾舟在皇帝的身侧道提醒道,像巴陵侯与陈大将军,二人虽有能力,却各怀鬼胎,且他二人在军中的威望极高,难以控制。 郑珩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帝说道,眼下若能扶持一个没有根基且有能力的武将出来为我所用是最好的。 陛下封了那位小将,可是有此打算?贾舟小声问道。 原本是想要如此,但现在情况有变,朕不需要第二个郑珩。皇帝说道。 小人明白了。 ※ ※ ※ ※ ※ ※ ※ ※ ---- 没过几天,一匹从边关回来的快马就飞奔进了楚京城,中侍中省拿到密报后第一时间就上呈给了皇帝。 果真如皇帝猜测一般,大将军郑珩顶替了他人的军功,又或瞒报军功,因为眼线无法接近指挥台,所以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眼睛所能看到的详情,其中包括萧怀玉领一万人马冲锋陷阵,扭转了以少对多没有胜算的局面。 虽然早有猜测,但看到实情的皇帝仍旧很气愤,岂有此理,这个郑珩,竟敢欺君。 陛下,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还要询问才能得知。贾舟提醒道。 威远将军还在京吗,传他入宫来见我。皇帝道。 喏。 楚宫 半个时辰后,在邸舍官员的安排下,王大武焚香沐浴更换了一身官袍跟着宦官再次入了宫。 这一次他的心中更为紧张,因为是皇帝单独召见,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 由于害怕,王大武差点穿着靴子踏入殿中,还是值守的宦官提醒,王将军,入殿面圣,需解剑脱履,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位大臣获得过剑履上殿这等殊荣呢。 王大武紧张得直冒冷汗,他脱掉靴子小心翼翼的踏入殿内。 臣臣,叩见陛下。 皇帝见王大武如此惧怕的模样,不由得深思了起来,这样的人,怎可能单独击杀敌军大将呢。 你是大楚的功臣,起来说话。皇帝说道。 听到功臣二字,王大武心中更加心虚与害怕了,谢谢陛下。 王卿,朕有些疑惑想要问问你。皇帝开口道。 只见王大武又跪了下去,是,是。 作者有话说: 王大武只是个平民出身啦,他虽然也有军功,但是这些东西改变不了出身阶级。 第124章 王大武的实话 大将军府 郑珩进爵之后,大将军府前来贺喜送礼的显贵多了不少,然而这次郑珩却学聪明了,没有再贪心。 大将军,今日一早,威远将军王大武被中侍中省的宦官带进了宫中。 正在榻上休息的郑珩突然惊起,陛下这么快就传召了? 人已经入宫了。将军府的司马说道。 郑珩旋即走出府邸,瞪着几个心腹骂道:不是说他惹了巴陵侯府吗,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几个心腹也是一脸疑惑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巴陵侯的长孙是出了名的纨绔,且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王大武那天夜里明明为何巴陵侯府还没有动静? 失去耐心的郑珩将人一把拽了过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 将军。众人恐慌,纷纷下跪求饶。 将军府的司马见状,连忙走上前说道:大将军,陛下召见王大武之前,下官按您的吩咐派人送去了提醒,此事也关乎着他的性命与前程,下官想,他应当不会胡言乱语的。 郑珩松开手中拽着的武将,生气道:陛下的中侍中省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审讯人的法子,不比廷尉差,就应该趁早铲除才对。 王大武被皇帝召入宫中,郑珩的心里十分忐忑,甚至有些埋怨平阳公主阻止他动手杀人。 眼下这个时候宫中还没有动静,想来他在御前说的话,应该没有纰漏。司马又宽慰郑珩道。 郑珩转过身,突然又想起了平阳公主的提醒,冷哼一声道:不管他说什么,我不认账就是了。 ※ ※ ※ ※ ※ ---- 楚宫 王大武如此恐惧的模样,以及各种表现都让皇帝十分不满意。 这样的出身,加上性格,就算皇帝有心想要扶持,恐怕也没有办法站稳脚跟。 这样的人,显然也无法独当一面,单独镇守一方,皇帝甚至都在担忧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交给他,能否胜任,毕竟军侯与将军之间差得太多了。 原先皇帝以为军中又出了一个骁勇的将才,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陛陛下。王大武见皇帝不说话了,于是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喊道。 然而皇帝不知道的是,王大武的这些表现,一半是出自于因为阶级差距太大而导致内心的紧张,另一半则是萧怀玉在他入京前所对他的提醒。 第152章 因为萧怀玉猜到在封赏之后,王大武极有可能受到单独召见。 并且朝中一直有人针对平阳公主,所以才有被押宗正寺的危机,那么军功之事,就不可能安然度过。 只有王大武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以及那种因为出身低微而无法改变的怯懦,让皇帝感到没有威胁,那么这场危机就可以度过。 朕想知道西州之战的全部过程,包括,领兵的人,都有一些谁,安排了什么,部署了什么。皇帝说道,你既然在前锋,必然十分清楚。 王大武听后,连忙抬手擦了擦汗水,似在努力回忆与组织语言。 但这样慢的反应,却让皇帝逐渐失去耐心,你可知,知瞒不报,乃是欺君之罪。 听到欺君,王大武连忙叩首,西洲之战,臣皆是听从军令行事,军令如何调动,臣就如何作战。 军令是自上而下层层传递的,军侯之上是校尉,王大武的回答,也是在告诉皇帝他并不全部知情。 那么指挥你的人是谁?皇帝问道。 臣的长官,校尉萧怀玉。王大武如实回道,当时前锋正面对敌的兵马有一万人,萧字营冲在最前。 待与敌人周旋后,剩余大军再出其不备,如此才将敕勒彻底击溃。王大武又说道。 若是萧字营在最前,那么军功名册当中,为何没有你的长官。皇帝说道,难道他没有立功吗? 王大武抬起头,一脸茫然,臣只是一个军侯,并不知道军功是如何上报的。 皇帝哽咽住,王大武的军职不高,而对于这种上层的决策又哪里会知道。 但这次立功最大的,并不是臣。王大武忽然说道,臣之所以能斩杀赫轮,皆是因为长官的诱敌计策。 哦?皇帝开始好奇了起来。 当时军中厮杀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萧校尉带着我军深入敕勒腹地,并独自与敌将赫轮周旋,最后将其带入事先所预备的埋伏当中,萧校尉将赫轮引诱回来时,赫轮已经精疲力尽,所以臣只是运气好,才将他击杀。王大武将那天击杀赫轮的画面详细讲述了出来,萧校尉因此受了伤,只得由臣拿着他的头颅举起,敕勒大军见状,纷纷溃逃。 听着王大武的描述,皇帝重新开始在注意起了那个他差点都要忘记的洪城功臣萧怀玉。 王大武说的几乎都是实情,但是在描述之时,他特意将混乱二字说得极为重,皇帝也听得清楚。 两军厮杀,在混乱之中,将士们的功劳与伤亡统计难免会有疏忽与遗漏。 况且赫轮的人头,的确是王大武所斩下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是由萧怀玉与其对峙与消耗。 后来之事?皇帝又问道。 后来是大将军亲自带着人马出城,将敕勒的大军围困,里应外合,我们才一举击溃敌军。王大武说道。 王大武后面的话与呈上来的军功奏报相吻合,皇帝听后,心中的愤怒消去了一些,但对于所有军功奏报上都对萧怀玉的功勋只字不提之事,皇帝很是不悦,并且逐渐生出对郑珩与石骁的不满。 皇帝摸了摸胡须,挥手道:你退下吧,今日这事不得说出去。 王大武连连叩首,喏。 就在王大武要离开时,他却突然大起了胆子再次跪下,陛下。 嗯?皇帝抬起头看着不肯离去的臣子。 臣的才能远不如臣的长官。萧怀玉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臣从新兵营起就一直跟着萧校尉,如果没有他,臣早就死在了安州,陛下厚赏了臣,臣十分惶恐,像校尉这样一心为了国家与百姓安宁的人,才应该出现在陛下跟前,被陛下所看到他的忠心与能力。 皇帝低头看着王大武,早在安州之战,他就曾格外关注过萧怀玉,然而彼时萧怀玉是陈文泰的麾下,他不可能再提拔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麾下士卒。 起身吧。皇帝摸着胡须说道,你所得到的封赏,是你立功所得,至于他人的功劳未能及时发现,是朝廷的过失,忠臣良将必不会被埋没。 听到皇帝的话,王大武激动的再次叩首,陛下圣明。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 等王大武走后,他生气的将案牍上的竹简全部推倒。 陛下。贾舟走进来看着正在发脾气的皇帝,御体要紧。 这个郑珩,当真是贪得无厌。皇帝阴沉着一张脸说道,朕就不相信,如此重要的一个前锋,西洲大营还能漏报? 陛下,这个萧怀玉曾经是陈将军的人,在安州陈将军就曾多次上奏举荐,而郑将军一直与陈将军不和,安州一战,二人就曾发生过分歧与争执。贾舟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你是说,郑珩是在针对陈文泰,所以瞒下了萧怀玉的军功?皇帝侧头说道。 贾舟点了点头,臣当初第一次见萧校尉之时,少年一身浩然正气,就算进入郑将军麾下,恐怕也只会与陈将军一样。 经过贴身内侍的一番解释,皇帝的心情平复了不少,眼下这个王大武你可有什么看法。 贾舟凑上前,陛下不是说不愿要第二个郑将军吗,就连燕国公主都称赞的人,楚国若是能多添得一员猛将,军事上,就不用受制于燕国。 皇帝缓缓抬起头,说出了心中的犹豫,如果他与陈文泰一样呢? 陛下是担忧彭城王吗?贾舟说道,紧接着他凑上前小声提醒,陛下让六皇子竟陵王迎娶巴陵侯之女,在竟陵王之前,还有一位年长的公主尚未出嫁。 长幼有序。贾舟继续说道。 贾舟所说的公主便是平阳公主,而平阳公主与彭城王不和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平阳公主不光是与彭城王不和,与大多手足的关系也都淡漠,因为薛妃得宠的缘故,后来薛氏一族惨遭灭门,薛妃又被冷落,所以后宫妃嫔大多都不待见母女二人,直到她被郑皇后领养。 平阳公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可言,而造成这一切原因的,正是皇帝。 平阳是楚国的公主,并且是嫡出,就算那个小将有才能,但出身终究低了一些。尽管平阳公主的做法引起了皇帝这个父亲的极大不满,但涉及到这种有关皇家颜面的事,皇帝便又十分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陛下,楚国的历代名将,又有多少是世家出身的呢,历代先帝都曾将公主下嫁过武将。贾舟便说道。 听着贾舟的话,皇帝沉默了许久,皇后那里 如果陛下宽宥了郑将军所犯的罪,小人想,皇后殿下也是会同意的。贾舟又道,小人记得,皇后殿下也曾夸赞过,并说过择婿不能全看出身,最重要的还是为人的品德。 郑皇后的话,皇帝哪里还记得,他抬头看了一眼贾舟,这个自王府起就侍奉自己的宦官。 他所忧虑的,并非是平阳公主,而只是皇家的颜面。 罢了,让郑珩入宫一趟。皇帝道。 喏。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变了很多很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125章 欺君 楚京 王大武出宫时,皇帝派遣的宦官也一并出了宫,郑珩听到传唤后,心中顿生惶恐,于是便差人在半路上拦截了王大武。 看着从宫内毫发无损出来的王大武,郑珩昂首挺胸的坐在马背上。 王大武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因为先前大将军府派了人来提醒他,所以他大概猜到了郑珩找他的用意,大将军? 陛下都与你说了些什么?郑珩坐在马背之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问道。 陛下问了西北的战事。王大武回道。 那么你是如何回答的?郑珩又问。 末将身份卑贱,不敢欺君。王大武说道。 郑珩看着一头汗水紧张得不能再紧张的王大武,他深深挑起了眉头,但没有发怒,因为这些事本就是皇帝知晓了才会传召,陛下是何态度?他又问道。 王大武摇了摇头,陛下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只是让末将回去了。 郑珩抬手摸了摸胡须,皇帝是一个阴晴不定之人,心思难以揣测。 他看了一眼王大武,眼里满是轻蔑,对于王王大武这样出身的人,他从来都不在意,驾。 王大武看着郑珩离去的身影,心中也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第153章 皇帝的封赏已过,如今连续召见两个武将,并且自己被问了话,那么郑珩入宫面圣也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王大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京城看似繁华,却处处暗藏着危机,权力带来的虚荣只不过是一时的,但若在这个地方踏错一步,便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 幸而他一直记着萧怀玉的提醒,在这些权贵跟前,始终以怯懦之姿示人。 那不是那天夜里的郎君吗。楚京街道不远处,两个女子看着出神的王大武说道。 经过那天夜里的事情后,袁氏出门都会戴上帷帽,她伸出手将幕帘掀开,正好,昨夜还未答谢。 袁氏的手中提着一盒点心,恩公。 王大武刚一转身就被吓了一跳,隔着二人的帷帽,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道:原来是二位娘子。 今日真是凑巧,能在这儿遇见恩公。袁氏说道。 王大武本来早该离开了的,若不是郑珩的阻拦,他也不会在这里停留。 的确是巧。王大武说道。 驾!一名谒者骑马路过时忽然勒住了缰绳,王将军? 他看着熟悉的面孔,确认是自己要找到的人。 王大武听见呼唤于是回过头,马背上的宦官与他已有两面之缘,是天子近侍之臣,专司诏令。 宫中宦官的袍服与寻常官员不太一样,尤其是冠帽最为特殊。 谒者连忙下马,而袁氏主仆二人听着宦官口中的称呼时,十分震惊。 宦官看了一眼两个女子,旋即将王大武拉到一边,王将军,陛下有秘旨,速回西北,召西洲军校尉萧怀玉入宫面圣。 王大武抬头看着宦官,陛下是要重用萧校尉了吗? 宦官摇头,这个,我并不清楚。 没有得到答案的王大武,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现在的他,十分担忧是否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而连累了萧怀玉。 宦官上马离去后,王大武的脸色变得尤为沉重。 不远处的两个女子正在端详着他,因为入宫面圣,所以他换了官袍。 恩公是武将?袁氏变得尤为小心,适才奴家听得宫中的贵人称恩公为王将军。 王大武听着,皱眉道:我是西洲军的一名士卒。他不敢自称是将军,因为自己的功劳,远没有达到。 西洲军。袁氏的眼中忽然泛起了光,原来恩公是刚刚立了功,回京受赏的功臣。 我王大武觉得手中的这份功劳越来越沉重。 西州军的事,早已在楚京传开了,现在人人都在称赞你们的神勇。袁氏十分激动的说道。 西洲的胜利,离不开西洲军每一个人。王大武回道。 早先胡人南下时,整个京城都惶恐不安,听到你们得胜后,我们方才松了一口气。袁氏说道。 袁氏的仰慕之情都已写在了眼里,这让王大武越发感到负担,于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功劳全部还给萧怀玉。 袁娘子。王大武看向袁氏,我还有要事在身。趁着郑珩受召入宫,王大武想尽快离开京城赶赴西洲将萧怀玉带回京中。 袁氏听后没有做阻拦,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王大武,这是奴家的一些点心,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然而眼下王大武却没有心情吃东西,但又不好驳了袁氏的情,于是便接了过来,准备当干粮,多谢娘子好意。 王大武走后,袁氏的侍女突然想起了什么,西洲军王将军。 怎么了?袁氏看着侍女。 娘子,主君那天与县丞说话时,好像提起了西洲军中立功最大的几个武将,里面是有一个姓王的年轻军官,不过名字奴忘记了,该不会就是他吧?侍女说道。 袁氏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的在意。 然而在街角暗处,她们没有察觉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们,王大武走后,那双眼睛就变得凶狠了起来。 ※ ※ ※ ※ ※ ※ ※ ※ 楚宫 郑珩踏入宫中,心惊胆战的将剑履解下,还没入殿他便伸长了脖子张望。 一旁的贾舟忍住笑上前大提醒道:安昌县公,陛下就在内呢。 作为皇帝少时的伙伴,郑珩与贾舟也十分相熟,阿兄,陛下他 听着郑珩亲切的称呼,贾舟笑眯眯的说道:陛下的脾性,您还不清楚吗,在这个宫中,没有哪个外臣比县公您更近亲陛下了。 郑珩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臣郑珩,叩见陛下。 然而皇帝却不在御座上,郑珩听见折屏内没有声音,于是抬起来了头。 只见两个宦官向一侧使了使眼色,郑珩才找到正在内殿翻阅书籍的皇帝。 臣郑珩,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宦官们纷纷退离大殿,皇帝从书架上拿出一简竹书,对于郑珩的拜见置之不理。 跪了许久的郑珩终于沉不住气了,陛下。 怎么,就这么会儿跪不住了?皇帝一边看书一边说道。 臣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郑珩说道。 皇帝沉下了脸,看来你很清楚,朕召你来的原因。 郑珩低下头了头,皇帝半眯着双眼,说说吧,你呈上来的军情,为何与朕所知道的相差如此之多? 臣只是隐瞒了萧怀玉的军功。郑珩向皇帝说道。 只是二字,你是如何能够如此冠冕堂皇说出的?皇帝突然怒道。 他是陈文泰的人,就算在臣麾下,他心中的将军,仍旧只有陈文泰,所以臣让他做了先锋,却没有想到因此立了功,但此次西洲之战,若不是臣最后帅军包围敌军,恐怕将会是一场恶战。郑珩将那天夜里平阳公主所教授的说辞通通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西洲的胜利,全都是你的部署了?皇帝沉声说道。 臣是陛下亲自封的征虏大将军,兵马都在臣的手中,若不是臣的部署,又还能是何人呢?郑珩突然大着胆子说道。 你让萧怀玉做先锋的目的是什么?皇帝看着郑珩道,是想让他死在敕勒的马蹄下吗。 陛下,那萧怀玉的骁勇,在东境人尽皆知,臣万不敢有如此歹毒的想法。郑珩连忙解释道。 你不敢,谎报军情,隐瞒军功,你还有什么不敢。皇帝说道,你还知道这是歹毒呢。 陛下 不要再说了。皇帝重重放下手中的竹简道,他走到郑珩跟前,如果不是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氏满门,迟早都要被你害死。 陛下,郑珩不服气的抬起头,那个萧怀玉是彭城王的人,他在东境就曾多次救下彭城王,这样的人岂能重用 够了!皇帝怒呵道,四郎也是朕的儿子,朕想用谁,防备谁,还需要你来教吗? 郑珩低下头,虽然被责骂了,但这些言语却成功让皇帝消去了猜忌,权臣争斗,总好过结党。 臣不敢。 你阿姊还在长秋宫等你。皇帝说道。 郑珩听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姊夫 称陛下。皇帝道。 陛下。郑珩无奈。 你的罪,朕还没有赦免呢。皇帝冷冷的说道。 反应迟缓的郑珩愣了一下,皇帝突然提到了长秋宫,并又将自己的罪行拿出来,无非是想让他前往长秋宫求情。 又或者是皇帝想用郑皇后的弟弟来要挟郑皇后,郑珩虽然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但却不知道是因何事,只知如果要解决此事,他就只能去求姐姐。 臣知道了。郑珩向皇帝叩首后便前往了长秋宫。 谒者回来没有。郑珩走后,皇帝向殿外喊道。 在贾舟的招手下,等候已久的谒者踏入殿内,回禀陛下,威远将军已经启程了。 贾舟在一旁听后,向皇帝开口问道:陛下,用不用派人跟着,以防万一。 皇帝捋着胡须,他刚刚受了封赏,若还有人敢于此时行不轨之事,那朕这个皇帝,还有何威信可言。 小人明白了。贾舟叉手道。 作者有话说: 其实带入一下就好了,因为皇帝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人缩在小小的四方城内,所有事情与消息都要靠左右传递,闭目塞听是常态吧,毕竟什么人都有可能说谎,就比如郑珩是皇帝儿时的伙伴,但话里却没有几句是真的(战争年代,边军都很老练,所以比较强劲,边军将领相互不和的话,皇帝就能够制衡,所以所有皇帝都忌惮结党营私,因为一群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太大了,有可能会推翻皇权) 第154章 第126章 遇险 长秋宫 从皇帝殿中离开后,郑珩来到了中宫所在的长秋宫。 一进殿,郑珩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姊,您可要救我。 正在修剪盆栽的郑皇后依旧弯着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对于弟弟郑珩的无赖,她早已习以为常,而郑珩见姐姐没有反应,便委屈的走上前,阿姊要是不救我,陛下可要拿我问罪了。 你才立了功,哪里来的罪?郑皇后直起腰身说道。 郑珩一下红了脸,因为军功之事,只有皇帝与他自己知道。 他犹豫的看了看长秋宫四周,郑皇后遂将左右屏退,都退下吧。 见人退下,郑珩才将自己做的那些事娓娓道来,就是一个军功的事情,原先你与平阳让我拉拢的那个武将,这次在西洲也立了功,但是我没有把他的军功报与朝廷。 郑珩只将自己抹去麾下军功之事说出,而与萧怀玉的交易却藏进了心里,只在平阳公主的追问下才道出。 皇帝不知情,平阳公主也不让他多说,包括对于自己的同胞姐姐郑皇后。 然而光是军功这点,郑皇后就十分气愤弟弟的做法,瞒报军功这样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郑皇后虽不参与朝政,但心中仍有家国大义,齐燕两国,哪个不是争着要人才,若是楚国的上层,人人都如你一般,那么楚国靠什么与齐国燕国争,又如何立足天下。 郑珩在皇帝那里挨了骂,回到长秋宫又被姐姐一顿批评,心中顿生不悦,于是说道:我如此急切,独占功劳,还不是因为阿姊你的信,平阳被困宗正寺,我若是不立功,又怎能破局。 即便如此,只要你赢了,陛下就不会真的为难我我们母女,平阳毕竟是他的女儿,是薛氏所生,他心怀愧疚,就算再如何,他也不会真的对平阳动手,而你明明已经赢了,却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做这些事情,难道就一点都不怕被揭发吗?郑皇后继续骂道。 被接二连三的训斥,郑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是是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要以为你与陛下亲近,就能够枉顾律法,陛下包庇你,是因为你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一但你失去了价值,新账旧账,就会一起算,薛家的处境,你看不到吗?郑皇后见他如此不服气,便又继续提醒,陛下给你的已经足够了,对于你而言,为何还要如此贪心。 郑珩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着脑袋站在一旁。 郑皇后走到石桌旁坐下,是陛下让你来的? 郑珩点点头,是。 陛下想做什么?郑皇后问道。 郑珩摇头,这个,陛下没有说。 如果是跟平阳有关,那么你自求多福吧。郑皇后揣测着丈夫的心思,向弟弟冷漠说道。 阿姊。郑珩听后当即恐慌了起来,我可是您的亲弟弟。 我是他的妻子,我了解他的心思,在我的身上,他可利用的除了你和郑家,就只剩平阳。郑皇后说道,而平阳身上他又需要什么,女儿家能被需要的,就只有联姻这一点。 郑珩听着姐姐的话,皱起眉头道:左右不过是嫁人而已,可我这罪,陛下如果不如意,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女子一但嫁错人,便要误了终身,这是你自己犯的错,不该平阳替你承受。郑皇后恼火的看着弟弟。 平阳只是你的养女,可我是你的嫡亲弟弟啊。郑珩哀求道。 平阳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就算并非我所生又如何。郑皇后十分坚定的说道。 郑珩彻底呆住了,她一个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我若是没了,郑家就完蛋了,到时候你们母女两在宫中,只会更加艰难。 你也知道你身上还肩负着郑氏一族吗?郑皇后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事已至此,难道阿姊要看着郑家灭亡吗?为求活路,郑珩只得拿出家族来逼迫郑皇后。 郑皇后虽然气氛,但她终究无法看着郑氏上下数十口人都跟着郑珩陪葬。 眼下还不知道他要借平阳拉拢什么人,此事,我自会有应对,你先走吧。郑皇后回道。 见姐姐松了口,郑珩这才放下心来,是。 ※ ※ ※ ※ ※ --- 楚国边境·西洲 朝廷按照战功对边军将士的封赏,以公文的形式发往了地方。 西洲远离京城,故而收到的消息要晚上不少,大将军郑珩被封了县公,麾下将士也都纷纷加官进爵。 西洲太守石骁虽未进京领赏,却也进封了县侯。 而这次西洲之战最大的功臣,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封赏传出。 公文虽在官员手中,但消息却走漏得极快,萧字营活下来的许多将士都为此感到不公。 包括军中对此事也议论纷纷,西洲之战,让萧怀玉在军中名声大噪,朝廷的封赏,自然引来了不满,郑珩远在京城,还是由石骁出面才阻止了这场喧闹。 对于封赏,萧怀玉自己是不在意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时露出锋芒,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 二郎的伤都恢复得极好,再有几天就能彻底愈合了。帐内,顾白薇仔细的检查着萧怀玉的伤口,军中都在议论朝廷的封赏,似乎有所不满,可奴家看着你这个正主,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功勋没了可以再赚,无非是时间久一些,可若是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萧怀玉回道。 看来二郎也是惜命的,顾白薇说道,可在战场上却又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破釜沉舟。萧怀玉回道,只有拼死一战才有生机,活路,从来都是给胜者的。 顾白薇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听萧怀玉说着慷慨激昂的话,石伯父说王军侯被封了将军,那本该是二郎的才对。 王大武被封为将军是萧怀玉意料之中的事,以我们的出身,这算是厚赏了,给谁都一样。 伯父让我来提醒二郎,西洲也有陛下的眼线。顾白薇替萧怀玉查看肩膀上的伤口时,刻意拉近了距离,并贴在她的耳畔小声提醒道。 皇帝生性多疑,萧怀玉自然知道,上一世他接收西北时,西洲城已被胡人占据。 石骁镇守西洲多年,很是清楚城中的情况,皇帝对于边关也十分在意,所以军功之事,郑珩不可能瞒得住,但只要王大武不说漏嘴,事情就可控。 比起漫天黄沙的西洲,京城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至少这里,还能看见明月。萧怀玉说道,她看着帐外的夜色,秋风吹起黄沙,大漠之上一片萧条,然而头顶的明月依旧朗朗,大武应该能够安然度过吧。 ※ ※ ※ ※ ※ ※ ※ ※ 楚国·官道 驾! 王大武穿梭在楚国前往西北的官道上,昼夜赶路,他想早一些回到西洲,将事情都告知萧怀玉。 楚国的疆域,越往西走,地势便越高,人也越来越稀少。 而王大武不知道的是,从他离开楚京的第一刻便被人盯上了,一直等到他进入偏僻的小道中,刺客们方才现身。 吁。光影斑驳的树下,马蹄踩踏着枯叶,林中突然出现的人马挡住了他的去路,王大武紧紧勒住缰绳,十分警惕的看着前方人影,什么人? 刺客们没有回答王大武的话,只是互相对了一个眼神,杀! 王大武见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驾! 月色中,骏马疾驰而过,刀光剑影之间,鲜血横飞,一抹艳红的血撒在了树干之上,鲜血顺着泛黄的叶子滴落。 银色的月光照进了章华宫的窗台上,平阳公主静坐在窗边凝神望月,明亮的瞳孔里充满了未解的疑惑。 琦玉端来了一些吃食,看着发呆的平阳公主,公主,自从见了郑将军后,您就魂不守舍的。 人死,真的不能复生吗?平阳公主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问道。 琦玉愣了愣,佛家有往生,但人死后究竟会如何,恐怕活着的人,不得而知。 公主为什么要问这个?琦玉疑惑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似乎这种事情外人无法解答,她心中的困惑是因人而起,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 舅舅的话,让她的心神变得十分不安,从与现实重叠的梦境来看,她似乎早就认识萧怀玉,因为她总能提前梦到还未发生,但却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第155章 男子的喜欢,大多是因美色,但萧怀玉同她一样都是女子,况且她与萧怀玉相识不过一载,接触甚少,情又从何而起。 但若不是这样,萧怀玉又为何要冒险与郑珩做这个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交易。 平阳啊平阳,你都在想些什么。平阳公主揉了揉额头,逐渐从心神不宁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那个王大武是离京了?恢复神色的平阳公主侧头问道。 已经离开了,好像是陛下的密旨。琦玉说道。 第127章 郑皇后的愤怒 一天后 楚皇宫 陛下,皇后殿下求见。贾舟踏入殿内叉手道。 这是皇帝自将平阳公主押入宗正寺以来,郑皇后第一次主动来到他的宫殿。 皇帝的脸色如常,他知道郑皇后的来因,于是挥了挥手让其入内。 妾,见过陛下。郑皇后踏入殿内,向皇帝行礼道。 皇后免礼。皇帝对于结发妻子依旧客气。 然而郑皇后却没有起身,妾不敢。 皇后?皇帝抬起头,看着跪地不起的郑皇后。 妾是来代替郑珩向陛下请罪的。郑皇后直言说道,他所犯之罪,理应接受处置。 听到郑皇后的话,皇帝的脸色稍稍不悦,因为他并不想真的处置郑珩这种愚蠢好拿捏之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妻弟,儿时的挚友。 他都与你如实说了?皇帝问道。 谎报军功,乃是欺君,妾身为他的长辈,未能管教好他,妾也有罪。郑皇后又说道。 皇帝撑着额头,有所不满,他是皇后的弟弟,皇后是朕的妻子,那么他也是朕的弟弟,皇后这样说,岂不是连朕也有罪了。 妾不敢。郑皇后叩首道。 皇帝起身将妻子从地上扶起,中秋已过,地上寒凉,先起身吧。 面对丈夫突然来的关怀与温柔,郑皇后无动于衷,妾是楚国的皇后,他身为外戚,就更应该遵守礼法。 见妻子不领情,皇帝的脸色有些难堪,这件事,不光是他触犯了礼法如此简单。 皇帝背起双手,你我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的为人如何,你我都清楚不过。 皇后母仪天下,想要公事公办,但是真的能做到吗?皇帝低头看着不肯起身的皇后,有些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他的谎报,已让朝廷的封赏失去了公允,远在边境的将士岂能没有怨言,按照这个罪,朕不但可以废了他,甚至还能杀了他。 而皇后你,真的要舍弃郑家吗。不等郑皇后说话,皇帝又问道。 听着皇帝话,郑皇后缓缓抬起头,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吗? 皇帝没有回答妻子的话,眼下能安抚人心的做法只有三个。 要么就是杀了你弟弟,以谢天下,又或者是杀了那个真正的功臣,以谎圆谎,平息此事,要么就是厚赏。皇帝说道。 陛下不想杀那个功臣。郑皇后说道。 当然,那是我楚国的功臣,未来是否会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犹未可知。皇帝直言道。 那么陛下的厚赏是什么呢?郑皇后问道。 皇后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到吗?皇帝冷言冷语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皇后不是就靠这个,一直支撑着郑氏一族吗。 这个时候,陛下为何不说平阳是你的女儿呢。郑皇后看着丈夫质问道,陛下可还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与齐国的联姻,与巴陵侯萧家的婚约,这些都不过只是陛下为了巩固权力所需。郑皇后从地上缓缓起身。 皇帝看着她的身影,脸色也变得阴沉了来,朕从未忘记她是朕的女儿,她也是楚国的公主,也当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陛下心中已有决定,又何必来问妾身呢。郑皇后心灰意冷的说道。 你是她的母亲,也是她最亲近与信任的人。皇帝回道。 就算我是她的母亲,也不可能替她做决定。郑皇后一口回绝道,陛下口口声声说的疼爱,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 陛下真的疼爱平阳吗?郑皇后再次质问道,又或者南阳王,不,陛下爱的,从来都只是自己而已。 皇后!皇帝怒喊道,你不要太过放肆。 陛下从来都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陛下可知女子嫁错人一生的痛苦吗?面对皇帝的呵斥,郑皇后依然没有住口,她替平阳公主说的这些话,又好似在说自己。 然而皇帝又怎会理解呢,即便嫁做人妇,她也是公主,于驸马而言,她是君,又何来痛苦之说。 安州之战,齐国退兵后,皇后不也夸赞过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吗。皇帝又说道,朕这样做也是为了楚国。 对于有功之臣,可以拿出来的奖赏如此之多,而陛下却偏偏选择自己的女儿,这是陛下为制衡权力的私心,不是为国。郑皇后反驳道。 皇帝甩袖转过身,眼里充满了怒火,皇后,朕对你一再容忍,还有平阳,她妄图插手朝政,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就在这朝堂之上,包括朕的御史台,朕随时可以将她的细揪出来。皇帝瞪着郑皇后,还有南阳王的事,这些所有加起来,如果她不是朕的女儿,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朕现在做的,已是天大的宽恕了,不管是她,还是郑珩。皇帝继续说道,如果你非要这样强硬的僵持着,那么所有旧账,我会一起清算。 郑皇后听后,眼里全无畏惧之色,并冷眼笑道:我自欺欺人二十余年,与其这般忍辱偷生,不如一死,什么家族,什么责任,我已经受够了,就算全都舍弃,又有何干系。 你皇帝挑眉。 曼娘已经死了,陛下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平阳是她唯一的孩子。郑皇后说道。 陛下。中侍中省的一名宦官匆匆来到殿前,贾舟听到消息后脸色瞬间大变,他踏入殿内匆匆喊道。 然而此时的殿内,帝后二人正僵持不下,皇帝的脸色极差,而郑皇后则是双目红润。 皇帝见贾舟入内时是慌张之色,于是便对郑皇后下了逐客令,你先走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郑皇后冷眼看着皇帝,陛下若是还有良知,就想一想薛氏曾在先帝朝时,为宋王府做了些什么吧。 什么事?皇帝没有理会郑皇后,待她走后便回到了御座上坐下。 贾舟跟着来到皇帝的身侧,弯下腰来小声说道:威远将军在回西洲的路上,遇刺了。 皇帝听后,心中原本积攒的怒火一下喷发,就在昨日他还自信的说着,威远将军刚刚立了功受到朝廷的嘉奖与封赏,又有什么人敢在此时挑战天子的权威。 刺客抓到没有?皇帝又问道,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王大武的安危,而是幕后之人藐视天威的大胆。 贾舟摇了摇头,都是一些死士,没有抓到活口,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威远将军已与刺客缠斗许久,清理完刺客后,威远将军不知所踪。 会是什么人做的?皇帝疑心道,他抬头看着贾舟。 贾舟揣测着天心摇了摇头,郑将军昨儿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应该没有这个胆量。 在我跟前,他是没有这个胆量,但除了他,还有谁呢?皇帝说道。 威远将军若是遇害,陛下最先疑心的,必然是郑将军。贾舟提醒道,郑将军虽没有大智,却也不会如此愚蠢,这恐怕是有人栽赃陷害。 毕竟郑将军所受的封赏,已位极人臣,所得封爵更是居大将军陈文泰之上。贾舟又说道。 贾舟的话让皇帝眼前一亮,陈文泰会做出这种事情吗?他疑惑的说道,朕记得威远将军也曾是他的麾下。 威远将军此前不过是一个不入品的军侯,哪里又会被重视呢。贾舟又说道。 皇帝听后深深皱起了眉头,东境,需要换一个人来掌兵了。 ※ ※ ※ ※ ※ ※ ※ ※ 一天前 楚国·西北荒山 就在王大武与刺客缠斗负伤时,突然冲出一队衣着整齐的人马。 两支队伍厮杀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王大武则趁机骑马逃走。 第156章 别让他跑了,快追。 血顺着胳膊不断往下流,此时的王大武经过一夜厮杀早已经精疲力尽,好在大多刺客都被那支后来的人马拦下,而追上前来的只有一小部分。 就在王大武想要甩开身后的追兵时,却不小心走到了山崖边上。 他看着身后的追兵,已无路可走,于是选择了跳下山崖,幸运的是,崖底是一条河流,旁边丛生的灌木使他得到了缓冲,然而河水却十分的湍急,才刚刚反应过来便被水流冲走,并撞击在了礁石上晕厥了过去。 岸上的刺客纷纷探出脑袋,下去搜! ※ ※ ※ ※ ※ ※ ※ ※ ---- 西洲 作为西洲太守的石骁,掌管着整个西北的边防,并亲自带兵镇守在处在荒漠中的关城,西洲城。 王大武出事的地点,恰好是在西北的最东边,消息通过传舍最终传到了石骁耳中。 两支人马当中,一支刺客,还有一支来自朝廷,于是石骁便知道了遇刺武将的身份。 那支队伍从王大武出京开始便一直暗中跟在他身后。 将军,您唤我?萧怀玉来到石骁帐中。 石骁脸色十分沉重,王大武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什么?萧怀玉大惊,回来的路上?这才不过几日 旋即突然想到了什么,只顾着抵挡皇帝的疑心与郑珩的嫉妒之心,让她忘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她没有再继续询问石骁,末将知道了。旋即转身出了帐。 你要去哪儿?石骁起身问道。 萧怀玉站在帐外,不是因为石骁的喊话,而是身前出现的顾白薇。 现在的她仍是一名患者,做什么,吃什么,都被诊治的医者下了严令的限制。 只不过这一次顾白薇没有阻止她的冲动,王将军对于二郎而言,一定很重要。 顾白薇的理解让萧怀玉瞬间红了眼眶,但她无法说出那个理由。 在上一世,她做到了大将军之职,但身边副将的面孔全都焕然一新,似乎命运是不可更改的。 王大武的身上有死劫,而这劫,几乎都因萧怀玉而起。 她想改变,却发现福与祸,始终相随。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世王大武是为了救萧怀玉死的哈,而且官职没有做到这么高,不过没那么早,是在萧怀玉做了将军之后(打齐国的时候了) 所以有些东西还是因果的,强行更改只会祸患更大。 第128章 营救 楚国·西洲 多谢你,白薇。萧怀玉翻身上马。 这种生死之交的情谊,又岂能被阻拦。顾白薇抬头看着萧怀玉说道,王将军深夜遇刺,又是孤身一人,必定受伤不轻,二郎将我一同带去吧。 萧怀玉愣了愣,大武的遇险,敌方是有备而来,此去恐有危险。昨夜至今已过去整整一夜,敌人或许退却,但她还是不想带着顾白薇一同涉险。 若是二郎赶到时,王将军恰好伤重,二郎将他带回来疗伤必然会浪费许多时间。顾白薇说道,若我一道前去,尽早救治,也多些机会。 萧怀玉依旧有些犹豫,因为顾白薇的出现是一个未知数,上一世她没有遇到过她,并且有极大的可能,顾白薇与石骁都一同死在了西洲。 如果命运无法改变,那么这些人的死劫,终会再起。 所以萧怀玉很是担忧,尤其是听到王大武出事后,她下意识的想到了顾白薇。 然而顾白薇却提着药箱主动来到了她的马下,并且十分信任的说道:我相信二郎,一定能保护好我的。 顾白薇的信任让萧怀玉再没办法拒绝,况且王大武生死未卜,若是负伤,带着医者则要便利许多。 萧怀玉俯下身朝顾白薇伸出了手,因都是女子,顾白薇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手搭了上去。 萧怀玉将她拽上马背,侧坐在了身前,赶出帐来的石骁看到这一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有营中将士在背后小声议论着。 驾。萧怀玉骑马离开了石骁的大帐,并回营清点了一小队人马。 咱们营的弟兄在入受赏回来的途中遭遇到了歹人的伏击,现在需要几个人随我一同前去营救。萧怀玉飞奔入营向一众弟兄喊道。 原本都在休息的将士们,听到萧怀玉的召唤,纷纷站了出来,没有一个退缩的。 我们都跟校尉一起去。 情况复杂,我只需十五个人,上马随我来。萧怀玉又道。 非战争之时,萧怀玉不敢带走太多的兵马,以免遭到有心之人的利用。 话音刚落,十五个没有受伤且身强体壮的骑兵人选很快就挑出来了。 驾! 剩下的人马站在营地里望着远去的身影,尤其是萧怀玉的马背上还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二人举止如此亲近,难免让人多想。 那不是顾娘子吗?与校尉同乘的。 是顾娘子,她可是每天都准时来给咱们校尉换药呢。 你们说,咱们萧字营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喜事? 顾娘子呀,与咱们校尉年龄相仿,不仅生得貌美,医术还高超,跟咱们校尉在一起,可谓天造地设。 校尉每次换药,除了顾娘子外谁都不能入内,说不定他们早就私下定了情。 等校尉回来,咱们去讨喜酒吃。 对,讨酒吃。 ※ ※ ※ ※ ※ ※ ※ ※ -- 楚国·西北 湍急的河水将王大武送往了下游的一条分支,他在水中挣扎,但水势太急,撞到水石上后,王大武陷入了昏迷,身体也漂浮了起来。 来到下游后,水势渐渐平缓,王大武随着河水四处漂流,漂到另一处山脚时,崖壁上丛生的树木将他拦了下来,密密麻麻的树干枝叶将他的身体遮掩住。 刺客们顺着河流的方向四处寻找,但最终也没有找到王大武的尸体。 至第二日天明时,上游下起了小雨,水势稍涨,卡在灌木中的王大武遂被一股急流推走,最后漂到了满是泥沙的岸边。 西北的秋天,从大山深处流出的河水十分寒冷,这也让王大武的伤口止住了血流。 长途跋涉加上与贼人拼杀,几乎消耗光了王大武所有的体力,一夜呼过后河水再次慢慢上涨,没过了王大武的身体,寒冷与饥饿让他从昏迷中醒来。 胸前存放的点心,因为不断被水流冲击,便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 包裹的油纸散开,点心已经泡了水,但仍然能闻到微弱的香味。 从昏迷中醒来的王大武,在闻到这股香味之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了散落的点心旁。 即便被河水泡发,沾满了泥沙,他还是强撑着吃进了嘴里。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体能已经消耗殆尽,加上伤势,如果不尽快补充,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他已吃不出点心的味道了,但却从心底感激袁氏,靠着这些食物,王大武总算活了过来,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岸上,远离那寒冷的河水。 伤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再起身,他躺在沙石上看着刺眼的光,如果没有人及时发现,那么这些食物只不过是在延缓他的死亡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太阳渐渐升起,即便被阳光照射,他的身体也不见回暖,四周安静得只有水流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生命在慢慢消散。 听不到声音,四周也开始变得昏暗,往昔一幕幕浮现出脑海,然而这些全都是痛苦与悲惨的,而他唯一开心的时刻,便是在军中跟着萧怀玉的日子,立功,受赏,甚至享受到了作为权贵的奢靡生活。 如果不是萧怀玉,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进入那个权力的中心,此时的王大武,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将军功还给萧怀玉,也没能将消息带回去。 远在西北的官道上,萧怀玉正带着一支人马往石骁告知的地点赶。 漫天的黄沙席卷着这支骑兵队伍,顾白薇坐在她的怀中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得抬起袖子,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抵御狂风。 萧怀玉不敢停下来,因为多耽误一刻,王大武便危险一刻。 终于经过一个上午的长途跋涉,一行人来到了西北的最东侧,这里群山环绕,山间沟谷纵横。 就在萧怀玉寻找的时候,却碰到了朝廷的人马,他们虽然没有穿盔甲,但用的都是禁军才配备的武器。 萧怀玉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是中侍中省下辖的一支天子亲卫,专司刺探情报之事。 什么人?静谧的山林中突然闯入一支人马,这让搜罗王大武下落的朝廷官兵瞬间警惕了起来。 第157章 萧怀玉示出腰符,西洲边军营校尉萧怀玉,遇刺的边军武将原是我的麾下。 官兵虽见他们穿着盔甲,但萧怀玉怀中却坐着一个女子。 萧怀玉当即解释道:她是医者。 官兵旋即检查腰符,确认后将其归还,并对此未再生疑,因为昨夜他们就派了人马前往西洲告知西洲太守石骁,毕竟王大武是西洲边军营的人。 可有找到人吗?萧怀玉焦急的问道。 官兵们摇头,人追到一处山崖边就没了,地上只有几个刺客的尸体。 萧怀玉看着地上的血迹,在哪儿? 带他去。官兵朝属下挥了挥手。 喏。 萧怀玉便带着人马跟随官兵来到了王大武逃走的地方。 这是今日一早官兵顺着血迹所查寻到的,今日发现时,这里只有一匹受伤的马,是威远将军的坐骑。 萧怀玉跳下马,走到了山崖边上,上游的雨水让山中起了浓雾,她从灌木中看到了血迹,同时也听到了山底的水流声。 山下应该是条河,大武跳河了。萧怀玉分析道,还不等官兵说话,她便立马吩咐麾下,所有人都沿着这条河向下搜寻,每二人一组,不要放过任何一条分流,尤其是水势较急的,若是搜寻到了,以哨声为信号。 喏。 萧怀玉的命令下得很快,而麾下士卒的执行速度也十分迅速。 而这一切,都被赶过来的军官看在了眼里,这样一支队伍,作战能力也将会是极强的。 一心着急王大武安危的萧怀玉,并未注意到有人正在观察她。 而这名军官,则是此次中侍中省派出的人马中的领头,他上面对接的正是中侍中贾舟。 萧怀玉再次骑上马,带着人群寻找下山的路,此地荒凉,路都极为难走,她只得拔出腰刀破开一条路,最终找到了一处断桥。 白薇,抓紧我。萧怀玉对顾白薇轻声说道。 顾白薇微微点头,嗯。并伸手揽住了萧怀玉的腰肢。 萧怀玉抚摸着青骢,旋即握紧缰绳,驾! 青骢纵身一跃,带着他们来到了河对岸,麾下将士也都纷纷效仿骑马来到了岸边。 萧怀玉看着河流的分叉,散开来找,不要放过任何一块地方。 喏。 驾!萧怀玉带着顾白薇骑马沿着河流一路向下。 经过河水冲刷,早已不见了血迹,他们能做的,只剩下顺着河水沿途寻找。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照也在慢慢推移,太阳从头顶逐渐往西山落去。 萧怀玉的心中也越发急切,提前来到下游的刺客们听到动静后当即将人聚拢。 马蹄踏进河边的泥沙中,萧怀玉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这让他瞬间紧张了起来,随着继续向下,她看到了脚印,于是便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这附近有人,看来大武还活着。萧怀玉向顾白薇提醒道,不要松手。 顾白薇紧紧抱着医箱,心顿时紧张了起来,嗯。 随着青骢踩到了一根枯木发出声音,潜藏在草里的刺客们瞬间杀出。 杀了他! 萧怀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刀,眼里没有丝毫慌乱,驾! 随着环首刀下劈,两具刺客尸体倒在了血泊中,而萧怀玉也从包围里冲了出来,并勒住缰绳掉头,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这让几个刺客瞬间大惊失色,眼前人似乎有些强悍,并非一般士卒。 你们伏杀的人在哪儿?以少对多,萧怀玉却呈现出了胜者的姿态,反过来质问这些一同在搜寻尸体的刺客。 第129章 大难不死 几个刺客相互对视了一眼,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 杀! 萧怀玉见他们围了上来,于是反握住手中的环首刀用力掷出。 锋利的剑从它手中飞出,瞬间刺破了发号施令的刺客的胸膛,紧接着萧怀玉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插在刺客身上的环首刀拔出,并击杀了两个靠前想要趁机动手的刺客。 青骢则带着顾白薇远离了人群,刺客们追不上,也没有办法追,因为萧怀玉将他们所有人都拦了下来。 锋利的刀刃上沾满了同伴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流,刺客们纷纷往后退却。 给你们机会,说,人在哪儿?萧怀玉再次问道。 若我们知道人在哪儿,还会留在这儿搜寻吗?其中一个刺客说道。 萧怀玉听后,也不想与他们废话,于是便先行动了手,只不过这次她没有一击毙命。 在杀了几个多余的人之后,她还留了两个活口,只是将其击伤。 仅仅片刻时间,河岸的沙石上便躺下了七八具尸体。 萧怀玉用刀指着其中一名刺客,冷冷问道:幕后之人是谁? 刺客摇头,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 萧怀玉的眉峰一转,那锋利的环首刀便刺向了刺客的手掌,并被插在了地上。 啊!钻心刺骨之痛,让那刺客狂叫一声。 萧怀玉吃过这种痛,自然清楚其滋味儿,说不说? 我说,我说那刺客连连求饶,手掌传来的剧痛让他痛苦不已,是大将军郑珩想要杀人灭口。 然而这个答案萧怀玉很不满意,是吗? 还不等刺客回应,萧怀玉便将刀从地上拔出,锋利的刀刃瞬间划过刺客的脖颈,鲜血喷涌到了另外一个受伤的刺客身上,刺客见状想逃,却被带血的刀直指眉心。 到你了。 萧怀玉的一句话,就将刺客吓得连连跪地求饶,我说,我说。 我们都是跟着头儿出来的,只知道上面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是朝堂中人,但具体是谁,我们这些只负责杀人的打手并不知情。刺客战战兢兢的说道。 那么,你们杀的人呢?萧怀玉问道。 他受了伤,被逼到绝路时跳下了山崖,落入了这条河水中。刺客回道。 听到王大武受伤跳崖,萧怀玉便没能抑制住心中的愤怒与手中的冲动。 即便刺客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但还是死在了萧怀玉的刀下。 而这一幕,都被因为放心不下萧怀玉而折回来的顾白薇看在了眼里。 萧怀玉握着一把带血的环首刀,身上沾满了鲜血,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眼里尽是凶狠。 顾白薇虽经常见到这种血腥的场景,但看到萧怀玉杀人时的动作,与那几分心狠时,还是不由得一惊。 当萧怀玉收回佩刀回过头时,却突然呆滞住了,顾白薇的目光在她身上,二人四目相对。 她从顾白薇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惧,萧怀玉这才想起来,上一世杀的人太多了,自己都快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快刀斩下时,她是麻木的。 也因为身上的杀气太重,所以除了军中的弟兄,她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 萧怀玉走到青骢身侧,拉住缰绳跳上了马背,她向顾白薇解释道:不要害怕,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然而顾白薇却不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她坐在萧怀玉的怀中,心跳也快了起来,你不害怕吗,杀人之时。 萧怀玉握起缰绳,你们行医是为了救人,而我们杀人,是为了定天下,想要安宁,就必然会有流血。 萧怀玉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了萧字营独有的哨声。 这是萧怀玉为了便于调动视线之外的人马,所教授营中将士的暗号。 他们找到大武了。萧怀玉的眼里充满了急切。 顾白薇也从适才的惊恐中走出,她呼了一口气,走吧。 驾。萧怀玉驾着青骢往哨声的方向赶去,果然在一条河流分支的岸边,萧字营的将士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王大武。 校尉,王军侯在这里。 由于是不同方向过来的,萧怀玉眼前的河岸满是枯木,青骢无法越过,她只得连忙跳下马,一刻也不敢耽误。 萧怀玉拔出腰刀想要在灌木与荆棘中破开一条路,然荆棘上的刺尤为锋利,很快就在她的手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就连脸上都有了一道。 灌木里的荆棘实在太多,地形也十分复杂,顾白薇跟在她的身后也被荆棘刺伤了,尽管萧怀玉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慢一点。 是你慢一点。顾白薇反过来训斥道,然而她却未能注意到脚下的乱石。 啊! 第158章 一块藏在杂草里的石头差点将她拌倒,还是萧怀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才没有倒进荆棘中。 感受着腰间的力道,顾白薇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之感,二人四目相对,萧怀玉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此时的她眼里除了急切,已没有了之前的杀意,对待顾白薇这一路上也是极尽照顾。 冲破阻拦后,萧怀玉飞奔到王大武的身侧,她将手中的刀丢到一旁,红着眼眶道:大武。 此时的王大武,因为同伴的呼唤而醒了过来,他强撑着一口气,看到萧怀玉后,用尽力气抓住了她的胳膊,大哥陛下密诏你京城京城有危险。 随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萧怀玉大惊失色的回过头,白薇。 她将药箱塞给了萧怀玉,拿着。 她先是检查了一下王大武的脉搏,随后粗略的看了一下伤情。 还活着。顾白薇宽慰着萧怀玉道,先不要动他。 虽然还有气息,但却十分的微弱,顾白薇知道他们来得有些晚了,若是再晚一刻,恐怕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于是两个士卒便都松开了手,顾白薇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陶制的小罐子。 罐子里装着两颗药丸,她倒出一颗塞进了王大武的嘴中,随后又喂了一些水。 只见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慢慢控制住了热量的流失。 顾白薇没有收起罐子,而是将它给了萧怀玉。 看着塞来的药罐,萧怀玉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保命的药,只有这一颗了。顾白薇说道,好好留着。 说完后,顾白薇开始清理较重的伤口,经过了数次战场的厮杀,王大武的身手还算敏捷,一些致命的伤都躲开了,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 顾白薇再次摸向王大武的脉搏,比刚刚要强了一些,幸而我跟着你来了,否则再晚一步,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听到顾白薇的话,萧怀玉暂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十分的感激她。 这里太过潮湿了,不能久留,他身上的伤也需到一个干净的环境中去。顾白薇说道。 带回附近的村庄。萧怀玉说道。 两个士卒便想上前将王大武背起,顾白薇便训斥道:他都已经只剩半条命了,你们这样,他如何受得住。 手足无措的士卒只得看向萧怀玉,萧怀玉明白顾白薇的意思,便拿起了地上的刀,砍来一些藤蔓与树枝,将其做成了担架。 没过多久,其他地方的士卒听到哨声纷纷聚了过来。 校尉。 大武哥他 都过来搭把手。萧怀玉说道。 喏。 河岸的动静,引来了朝廷的人马,包括那名军官。 对于这些天子的爪牙,萧怀玉并没有什么好感,上一世,她灭了齐国,重创了燕国,最后却因权重受君王猜忌而死。 找到威远将军了。 萧怀玉下意识的将手下都护在了身后,军官见她如此警惕,于是走上前来说道:威远将军是陛下亲封的,我们不过是来确认生死,况且如果没有我们及时出现,恐怕威远将军已遭毒手。 然而萧怀玉却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那军官见她如此,也不再强求,陛下有旨意,请威远将军与萧校尉尽早回京。 等我确认了他的伤情,我们会回去的。萧怀玉说道。 对于皇帝的突然宣召,萧怀玉一点也不惊讶,王大武的遇险,她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 临近日落,萧怀玉带着一行人只找到了最近的传舍。 王大武躺在传舍唯一的一张床榻上,由顾白薇在一旁照料,萧怀玉打着下手。 其余的士卒只能歇息在屋檐下或者马鹏内。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山中的雾气飘入屋内,床头的油灯随风摇曳。 处理好王大武身上的外伤后,顾白薇坐到了萧怀玉的身侧,过来。 嗯?萧怀玉不解。 你脸上的伤。顾白薇看着萧怀玉右脸上的划痕说道,还有身上的伤,你那样动手,身上的伤岂能不牵动。 先救大武吧,我没事 我自是会救他的,你急什么。顾白薇凶道。 萧怀玉这才止住了嘴,向她靠拢,顾白薇只揭开了她的肩甲,露出了肩上的箭伤,发现愈合的伤口果然有所裂开,幸而她的药箱里一直备着药。 他的伤,还要靠他自己挺过来。顾白薇一边替萧怀玉上药一边说道。 那他萧怀玉突然开始担忧。 他的底子虽不如你,但好歹这些年在军中也历练了不少。顾白薇宽慰道,别担心。 经过一夜的救治,王大武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连续奔波加上拼杀,萧怀玉累趴在了床榻上。 顾白薇见她趴着睡着了,便解下自己的外袍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第130章 返京 经过一夜救治,王大武终于在第二天早上醒了过来。 顾白薇守了一夜没有睡,而萧怀玉则趴在塌沿陷入了熟睡当中。 见王大武醒了,她便轻声询问道:感觉好些了没? 王大武的气色很是虚弱,但比起昨天,他已从鬼门关被拉回,他吃力的点头,顾白薇便喂了他一些补充体力的吃食。 你不用说话,先好好养伤,她也需要休息,之后有什么你再说,不急于这一时的。顾白薇说道。 吃完之后,王大武便又听从她的话睡着了,动静声很小,但还是吵醒了萧怀玉。 他醒了吗?萧怀玉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询问王大武的情况。 顾白薇点头,适才醒过来了,我喂了一些吃食,又睡过去了。 萧怀玉听后,轻呼了一口气,并向顾白薇表示感谢,白薇,这次多亏了你。 先别急着谢,眼下他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山中水极寒,什么时候能好,就要看自己了。顾白薇说道。 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萧怀玉点点头,我知道。 你也吃些东西吧。顾白薇将传舍中官差给他们准备的干粮递到了萧怀玉手中。 萧怀玉看着十分疲倦的顾白薇,问道你不休息吗,从昨日忙到现在。 顾白薇则是一直盯着王大武,他的伤,不仅仅是外伤,还有水流冲击时撞到的内伤,这几天太过关键,尤其前两日,若是稍有不注意,恐怕就没有办法了。 你可以歇息,我来看着。萧怀玉说道。 顾白薇撇了她一眼,你?你可懂医术。 若遇到突发情况,必定是手忙脚乱,他是我的病人,在他没有脱离危险之前,交给谁我都不放心。顾白薇又道。 顾白薇的话,是身为医者的责任,这让萧怀玉安心了许多。 昨日的那些人,是朝廷的人吗?顾白薇突然问道,陛下要传你和王将军入京。 是。萧怀玉点头,等他的伤好。 他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顾白薇说道。 萧怀玉紧紧皱起眉头,皇帝的宣召,他或多或少能猜到些什么,但是所有的轨迹都已经改变,后面许多事都是未知的,就连她猜不到。 我同你们一道入京吧,但你需要备一辆马车。顾白薇又说道。 萧怀玉原先想让顾白薇当军医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她撞破,留在身边一来可以监视,二来也有了一个便利。 然而京城危机四伏,她并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进去,可王大武的伤她又放心不下。 你在担心什么?顾白薇看出了萧怀玉眼里的顾虑。 京城与西洲不一样,甚至比西洲还要凶险。萧怀玉说道,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护你周全。 这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哪里都一样。顾白薇却看得极淡,到了京城,我不需要你保护,他是我的病人,我废了这么大功夫才将他从地府拉回来,他若是死在了途中,我也会很难过的,学医若无法治病救人,便枉为医者。 萧怀玉自知说不动顾白薇,而王大武现在没有伤情也确实离不开懂医术的她。 晌午时分,萧怀玉的手下买来了顾白薇所需的药品,并告知了附近最近的县城方位。 顾白薇将买来的药材调制好,并亲自烹煮,又是半天折腾。 顾娘子,大武醒了。萧怀玉急急忙忙的跑出屋子说道。 第159章 顾白薇将煮好的药倒出,随后回到了屋内,她看着王大武的气色,比上午又好了不少。 身体正在逐渐恢复,看来那药的效果不错。顾白薇说话时还看了一眼萧怀玉。 那个药?萧怀玉摸了摸。 我给你的,那是我父亲留下的。顾白薇说道。 大哥。服过汤药后,王大武的气色又好了不少,也逐渐能够说话了。 萧怀玉听到呼唤后当即坐到了床头,大武。 王大武轻喘着气,眼里十分焦急,似想要将心中的担忧与楚京的事全部一口气说给萧怀玉听。 你不用着急,先把伤养好。萧怀玉安抚道。 我是奉了陛下的密旨,陛下要召你入京。王大武虚弱的说道。 萧怀玉点头,我知道,他派的人在暗中保护你,我赶到时,他们也在搜寻,并说了陛下传召一事。 那些人王大武震惊,原来另外一波人马竟是朝廷的。 他也知道朝中现在的局势不稳定,所以才会派人暗中跟着你。萧怀玉说道。 他王大武不明所以的看着萧怀玉。 皇帝。萧怀玉说道。 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对于楚皇便再也没有了好感,忠君二字,也早已从她心底抹去。 他想掌控这一切,却什么都无法制止。萧怀玉又道,在她心里,楚皇虽非昏君,但却是个十足的庸人,从夺嫡上位开始,一生都在玩弄权术。 只不过萧怀玉不知道的是,楚皇最终被自己的猜忌之心与权术所害死。 王大武没有听懂萧怀玉的话,于是便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大哥,我没能按照你的吩咐控制住自己,陛下单独召我入宫,并问了军功之事,陛下好像知道了,最后我向陛下求了情,想要将军功归还给你,陛下没有答应,但最后却给了我密旨,让我宣你进京,我怕你有危险,想提前通知你,所以一接到密旨就马不停蹄的出了京城。 萧怀玉分析着王大武的话,他暗中派了人马跟随你,所以说明他并不想你出事,那么这次传召,必然也不会是坏事。 眼下朝廷的局势,他最忌惮的不是威望高的三公,而是手握重兵的边将。萧怀玉又说道,巴陵侯萧世隆与大将军陈文泰都是将门出身,并且为官数十载,根基深厚,尤其是巴陵侯萧家。 听到萧家,王大武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了那个晚上碰到的纨绔,但他不敢说出来,害怕牵连到萧怀玉。 若是这一世,萧怀玉对于朝中的局势定然不了解,但她重活了一世,对于巴陵侯与陈文泰,她再熟悉不过。 这两大边将,虽有着深厚的根基,但在皇帝的疑心与平阳公主的暗中操作下,最终都被萧怀玉所取代。 巴陵侯王大武喃喃着。 你不用担心,到了京城,我会有办法应对。萧怀玉并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但为了宽慰王大武,让他安心养伤,她只能这样说。 吱~ 二人交谈完,顾白薇拿着新调制的伤药推门而入,并提醒道:外面有人来了,是今日上午的人。 萧怀玉听后便独自走了出去,皇帝的爪牙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跟着萧怀玉一行人。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但萧怀玉仍没有动身返京的意思,一但拖延下去,皇帝失去了耐心,受罪的还是他们,所以他们也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了,不管王大武的伤势如何,今天一定要催促动身。 他伤的很重。萧怀玉向军官解释道。 可是上面的人不会管他伤得重不重。军官回道,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必须启程。 萧怀玉皱起眉头,我要先进城找一辆马车,他的情况无法骑马。 军官听后,点了点头,可以。 萧怀玉回到屋内,看着脸色惨白的王大武与忙前忙后的顾白薇。 外面什么动静?顾白薇抬头问道,她好似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声。 我们该动身了。萧怀玉说道。 动身?顾白薇挑眉,他都伤成这样了然而她很快就陷入了沉默,对于萧怀玉而言,王大武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她不会不明白,如果不是出于无奈,也不会如此。 朝廷急着要见人,而萧怀玉已经拖延了一日时间,好在昨夜的雨已经停了。 王大武从京城而来,使命便是传召,如今消息已经传到,这些爪牙即将交差,自是越快回京交差越好。 没事的。王大武向二人说道。 萧怀玉长呼了一口气,我已经让祁安前往东边的县城去找一辆马车了。 顾白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药箱整理好,而萧怀玉则是要走了传舍中的被褥,并丢了一贯钱给传舍中值守的官差。 几个士卒将被褥绑在担架上,合伙将王大武抬起。 小心一点。萧怀玉嘱咐着众人,随后跨上了马背。 顾白薇替王大武裹好被子,旋即上了一匹空闲的马。 这些人马属于边军,你不能带到京城去。军官向萧怀玉提醒道。 皇帝的疑心重,萧怀玉当然明白,等到了县城换成马车,他们就会回到西洲。 校尉。麾下们听后纷纷露出了担忧。 没事的。萧怀玉宽慰道,我的安危,有他们呢。 这一路上,我只会带一名医者,威远将军的伤势太重,这总可以吧?她又向朝廷的人说道。 军官点头,在他们的监视下,萧怀玉带着一行人马离开了传舍。 顾白薇坐在马背上,马儿向前走时,她似有些重心不稳,萧怀玉见状便驾马来到了她的身侧,并伸手撑住了她。 重心向下,看着前方就好了。萧怀玉提醒道。 我会骑马的。顾白薇连忙解释,只是有太久没有碰过了。 萧怀玉没有再说什么,顾白薇开始与她闲聊了起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在西北行医,因为这里没有其他医者,只有儿时跟着父亲去过一次京城,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我都已经忘了,京城是什么样子。 萧怀玉便向顾白薇叙述,这一次,她说的只是楚京城的繁华与壮阔。 然而说着说着身侧就没了声音,折腾了一夜,加上白天一整天,顾白薇的身体早已疲倦不堪,在听萧怀玉描述时,她已是困得睁不开眼了。 睡着之后,身体便没了重心,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萧怀玉连忙驾马靠拢,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也许是太过疲倦,顾白薇并没有醒来,她靠在萧怀玉的怀中,发着轻微的呼吸声,睡得很沉。 萧怀玉十分感激顾白薇救下了王大武,她驾着马,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吵醒她休息。 阿爷 怀中传来了呼唤,萧怀玉低头看了一眼,见她额头有汗,便知她是被噩梦所缠,于是轻声哼唱起了楚国民间的歌谣,这是她幼时入睡前,长姊经常唱给她听的。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萧怀玉对平阳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哈。(目前) 顾娘子其实蛮可怜的(这里顾,萧怀玉前世是空白的) 平阳:骑着我的马,载别的人? 第131章 河鲜 听着楚歌之声,顾白薇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下来,轻微的呼吸声再次从萧怀玉的怀中响起。 半个时辰后,他们与前去租赁马车的两个士卒在官道上遇见。 驾。 顾白薇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疲倦的眸子,发现自己躺在了萧怀玉的怀中。 明明出门前她是独自骑着一匹马的,因为太困便睡了过去,当她抬起头看着正在专心驾马的萧怀玉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么睡着了。顾白薇坐起身子道。 你太累了,一会儿马车就要来了,好好歇歇吧。萧怀玉说道。 嗯。顾白薇点头。 吁。两个士卒将马车停在官道一旁,几人合力将王大武扶进马车内躺下。 萧怀玉跳下马,又转身将顾白薇扶了下来。 顾白薇拖着困倦的身体来到了马车旁,她看着王大武询问道:感觉如何? 已好多了,我还可以坚持的。王大武说道。 上车吧。萧怀玉向顾白薇说道。 顾白薇遂上了马车,萧怀玉将青骢牵到一旁,随后与麾下将士告别。 第160章 校尉。众人上前依依不舍。 别担心,我们会安全回来的。萧怀玉向众人说道,敕勒大军虽退,但西北仍有胡人盘踞,万不可松懈城防。 喏。众人拱手。 校尉,马车上备了干粮和水,还有你要炊具。带回马车的士卒说道。 好,辛苦了。说罢,萧怀玉便跳上了马车,驾! 马车缓缓向东驶去,青骢则一直跟在一旁。 就这样,萧怀玉驾着马车,顾白薇则在车内照看王大武,确认好伤势后,顾白薇便坐在了靠近车头的一侧。 驾。 顾白薇没有说话,但外面的声音却让她极为的安心,渐渐的也陷入了睡梦中。 一直至深夜,她们已经赶路多时,萧怀玉选择了一处有溪流的山脚歇息,并很快生起了一堆篝火。 马车后面的车厢里放了一些胡饼,还有两个打满了水的水囊与一口铁锅。 萧怀玉独自折腾了半个时辰之久,还下水捕了几条溪流里的鱼,弄好一切后,她走到马车旁将人唤醒。 白薇。 顾白薇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双眼,看着揭开车帘正望着自己的萧怀玉,脱口喊道:二郎。 用完晚膳再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不吃东西怎行。萧怀玉说道。 顾白薇遂同她下了车,刚一下车她就闻到了香味儿,好香啊。 寻着香味,顾白薇来到了篝火旁,火堆上悬着一口铁锅,萧怀玉将胡饼沿着铁锅贴了一圈。 这是鱼吗?顾白薇问着锅里的白汤问道。 是。萧怀玉点头。 西洲城处在偏远的荒漠,水源稀缺,自然也见不到什么水产,物以稀为贵,因此河鲜在西洲也是极为昂贵的珍物。 哪里来的鱼?顾白薇十分好奇道,是这条河里的吗,天都黑了,你怎么抓到的? 萧怀玉点头,并解释道:鱼和人一样,在晚上都会休眠,所以捕捉也非常容易。 原来还可以这样。顾白薇惊奇的说道。 大武的伤,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吃干粮吧。萧怀玉说道,所以我就打着火把试了试。 他的伤,的确是需要吃一些进补的膳食。顾白薇说道,这一点,你倒是挺心细的。 来,尝尝味道。萧怀玉舀起一勺,将勺子递到了顾白薇手中。 就这样尝吗?顾白薇愣了愣。 萧怀玉摸了摸脑袋,让那两个家伙买露宿的炊具,结果只买了一半。 顾白薇听后遂笑了笑,萧怀玉又道:就这样吧,在军中条件艰苦的时候,就连食物都没有,更别说用什么吃了。 顾白薇吹了吹,旋即浅尝了一口,只见她瞪着眼珠看向萧怀玉,这鱼竟然一点都不腥,还有菖蒲的清香。 第一次尝到如此鲜美的鱼汤,顾白薇连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二郎倒真是多才多艺,不仅能上战场,还能下厨。 萧怀玉拿出王大武的药碗,边盛鱼汤边道:我家世代耕种,旁边就是大泽湖,穷苦人家为生计所迫而已。 大泽顾白薇思索了一番,你是荆州人? 云梦。萧怀玉回道。 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父亲说过,比起满是风沙的西洲,云梦是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顾白薇说道。 仙境?萧怀玉摇了摇头,现在的楚国,只有满目疮痍。 但它总会变好的。顾白薇看着她坚信的说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乱,也终会有停止的一日。 顾白薇的话让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用了十余年灭齐伐燕。 以当时燕国苟延残喘的局势,加上内政混乱,不出两年必亡,就算自己死了,楚国也能一统。 是。于是她回道,战乱,终会停止的。 ※ ※ ※ ※ ※ ※ ※ ※ ----- 楚京·长秋宫 平阳公主被禁足于章华宫内,但因郑皇后思女心切,于是便将其召入长秋宫陪同用膳。 郑皇后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平阳公主爱吃的菜。 母亲。平阳公主踏入殿中,远远就闻到了菜肴的香味。 多日不见,郑皇后上前仔细打量着平阳公主,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被小人暗算,是平阳技不如人。平阳公主说道。 来,先用膳吧。郑皇后拉着平阳公主来到侧殿坐下。 平阳公主看着满桌的佳肴,敏锐的问道:他禁了我的足,母亲为何能召我入宫,是他的意思吗? 郑皇后知道女儿自小聪慧,于是便道:是他的意思,但更多的,只是母亲想你了。 阿娘。平阳公主看着郑皇后,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还是说舅舅? 你先吃吧。郑皇后说道。 平阳公主也不再多问与浪费母亲的心意,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生鱼肉,蘸了些许吓酱送入口中。 这鱼,比寻常宫宴中的鱼脍还要鲜。平阳公主赞道。 是今日一早,少府从云梦运来的鲜鱼。郑皇后说道,长秋宫得了一条,都在这儿了。 云梦平阳公主忽然愣住,自从频繁入梦后,云梦这个地方,她似乎无比熟悉,不是因为萧怀玉出身于此,而是她的记忆里,似乎有了烙印。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她的脑海里就闪现出了云梦的模样,绵延不断的河流交汇,形成了大湖。 怎么了?郑皇后见她有心事,于是问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继续用着膳食。 晚膳过后,郑皇后也不再隐瞒,于是拉着她坐到一旁。 朝中的局势,你比我更清楚。郑皇后说道,你父亲想用你拉拢朝臣。 平阳公主听后,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对于皇帝的做法,她早就已经看透,无论做出什么,也不会再觉得惊讶。 那么这次,又是什么人呢?平阳公主问道,巴陵侯萧家,还是柱国大将军,又或者是林家? 你父亲要拉拢的,是没有背景,没有任何势力的武将。郑皇后说道。 平阳公主睁着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母亲,郑皇后便又道: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人选。 萧怀玉?平阳公主脱口而出。 嗯。郑皇后点头。 猜到人选的平阳公主,心情一下复杂了起来,然而她却并不抵触,或许是因为知晓了萧怀玉的身份。 所以舅舅那件事平阳公主迟疑的说道。 这种事情,如何瞒得过呢,这样大的军功,足以封侯。郑皇后说道。 就算她成为了驸马,也不会对付李康与陈文泰的。平阳公主道。 婚事是你自己的,母亲不会强求。郑皇后说道,你也不要勉强与委屈自己。 这桩婚事,女儿会着重考虑。平阳公主道,母亲不必太过忧虑。 有件事,我要告知你。郑皇后突然压低了声音,竟陵王李宣即将举行冠礼,并迎娶巴陵侯萧世隆之女。 巴陵侯?平阳公主挑起眉头,母亲不说我都要忘了,巴陵侯是还有个小女儿吧,他倒是好权谋,没了李隆,还有李宣。 总之,你要小心一些。郑皇后提醒道,你舅舅那儿 女儿知道的,舅舅那里女儿会提点他。平阳公主说道,至于婚事,母亲可暂且应下,顺了他的心思。 平阳公主的爽快让郑皇后突然愣住,早先我曾听过宫外的一些传闻 那些都只是传闻罢了,平阳公主当即否定道,我与她怎么可能呢,当初之所以求情,也不过是出于对楚国的考虑,觉得她是一个可利用有价值的棋子而已。 母亲顺了他的意,他便不会再为难与你舅舅,而婚姻之事,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其中变数也未可知。平阳公主又道。 罢了,由你决定。郑皇后道。 ※ ※ ※ ※ ※ ※ ※ ※ -- 楚京 用过晚膳之后,平阳公主便离开了宫中,她的禁足尚未解除。 公主。琦玉弓腰进入车内。 第161章 平阳公主侧躺在座靠上正在思考郑皇后说的那桩婚事。 公主,有人在西洲对新任的威远将军下手了。琦玉说道。 平阳公主睁开眼,情况如何? 有朝廷的人马在暗中保护着。琦玉回道,陛下密旨,召萧怀玉回京,他二人已在路上,不过 不过什么?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的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琦玉说道,好像是个医工。 第132章 入京 楚京 平阳公主在听到琦玉的话后突然皱起了眉头,心里的思绪也一下被牵动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但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心中很不开心。 突然来的情绪波动,更加让平阳公主好奇起了那个梦境,好奇起了她与萧怀玉之间的牵连。 打探准确吗?平阳公主问道。 琦玉点头,探子亲眼所见,不光是在一起,还同乘一匹马公主送的青骢 只见平阳公主的眉头陷得更加深了,她强压着心中的不愉悦,那女子是什么来历? 琦玉摇头,不清楚,但是一直在照顾伤重的威远将军,或许是中途请来的医工,来医治威远将军的。 什么样的医工会与武将共乘一马呢?琦玉越解释,平阳公主内心的波澜就越大,虽然知道萧怀玉是女子之身,但她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尚未婚配的孤男寡女。 公主琦玉看着车内,眼里充满了惊讶,您的脸色,还是第一次看见您为旁人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平阳公主却不愿承认道。 然琦玉看得明白,只是不敢言语,平阳公主便又道:若不是他想要用联姻拉拢有功的武将,扶持一个没有背景的边军统帅,我又如何会在意与过问她的事。 琦玉愣住,并十分震惊的问道:陛下要将公主下嫁萧怀玉? 虽然琦玉知道萧怀玉对平阳公主有着爱慕之情,但是二人的出身太过悬殊,一向注重颜面的皇家,又怎会将公主下嫁一个出身卑贱的年轻武将,而且萧怀玉的军职,至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校尉而已。 无论是安州之战,还是西洲,萧怀玉在军事上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必然都会被各方势力所争抢,他出身低微,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皇帝又怎会错过这样的人呢。平阳公主道。 可是公主您是楚国的嫡出公主。琦玉皱眉道。 只要是女子,所谓嫡庶之差,不过是夫家的选择不同罢了,可一但家族需要,又哪还有什么嫡庶。平阳公主说道。 若是这样,那么陛下召萧怀玉回京的目的,是琦玉看着平阳公主,她对萧怀玉并没有恶意,只不过听到皇帝的决定时还是震惊了一下,既然他要尚公主成为驸马,怎还敢染指旁的女子,举止还如此亲密,他难道不知男女有别,今岂能与她人共乘一马呢。 琦玉并不知道萧怀玉的身份,但平阳公主即使是知道,却也还是气愤不已,因为萧怀玉现在是以边军男子的身份示外。 去查一查女子的来历吧,就算她日后要纳妾,也绝不能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平阳公主道。 纳妾?琦玉呆滞了片刻,公主是同意了这桩婚事吗,驸马纳妾在楚国可是闻所未闻。 我与她若真是结了姻缘,也只会是利益所使,私人之事,互不打扰。平阳公主道。 琦玉再次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心里生出了质疑,但仍旧没敢吱声,奴这就派人去查。 章华宫中有眼线,往后有重要的事,需谨慎言语。平阳公主提醒道。 喏。 ※ ※ ※ ※ ※ ---- 楚京·郊外 经过几天的赶路,萧怀玉驾着马车终于抵达了楚京。 这一路上,朝廷的人马一直跟随着,即将入城,萧怀玉停下了脚步。 她向跟随的军官说道:我们连续赶路多日,能否先回传舍,洗漱过后再去面见陛下。 人已经护送到了楚京,军官们也就不再为难萧怀玉等人,你们先在传舍等待,我们要入京禀报陛下,再传你进宫。 萧怀玉便将马车驶进了楚京城内,这里与荒凉的西洲,景色截然不同。 没有终日不停歇的风沙,即便是秋日,两岸景色依然翠绿。 城中有砖房瓦舍,但以木屋居多,其构造精妙绝伦,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堵住了道路。 四面八方都是参杂的人声,中间还夹杂着小厮的吆喝。 顾白薇掀开车帘,看着城中的繁华,不由的惊叹道:怪不得阿爷说楚京是九州最繁华的地方。 顾白薇的话引起了萧怀玉的注意,齐楚燕三国,以楚立国最久,也是根基最深厚的,三国的都城当中,又属楚都最为繁华。 你阿爷,游历过齐燕吗?萧怀玉问道。 顾白薇点头,阿爷少时并不在西洲,自我出生后才定居于西洲,可是谁知道我很讨厌战争,更讨厌发动战争的人。 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车内,每当谈及父亲,顾白薇总会十分伤神,她所知道的,便是顾白薇的父亲死于了胡人刀下,抱歉。 顾白薇摇了摇头,人心总是复杂的,为了满足自己那一丁点私欲,而不顾万千人。 顾白薇的话,让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她看着握住缰绳的手,除了常年握抢布满老茧之外,还有几道刀疤,以及一个十分显著的疤痕。 然而她看的,并不是因为救平阳公主而受的伤,而是她的双手,曾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灭齐后,人屠之名,便再也甩不开了,午夜梦回,她时常都能听见冤魂的叫喊。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谁又喜欢战争呢。萧怀玉靠在车厢上说道。 秋风吹起了车厢前的垂帘,顾白薇坐在车内,看着萧怀玉的的背影,眼里不知在神思什么。 吁。萧怀玉将马车驾到专为边境军官落脚所设的邸舍前。 邸舍中当值的老官差见到萧怀玉也是十分热情,萧校尉,你怎么回京了? 萧怀玉跳下马车,没有当即回复,官差却十分机敏,瞧我这说的,你是边将,自然是因要务回京。 于翁,请搭把手。萧怀玉将王大武从马车内抱出。 王大武回京时,也曾在此住了一段时间,官差见状,当即大惊道:王将军? 于是他便火速上前合力将王大武抬回邸舍,并安排了一间屋子。 萧校尉,王将军他出来后,官差疑惑的看着萧怀玉。 萧怀玉则是摇了摇头,我们是奉旨归京,此事不要外传。 哦,我懂了。官差点头,他刚想走下楼,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旋即折回来说道:邸舍里刚回来了一批北境边将,王将军住去一间,眼下只剩一间小屋了,不过收拾得很干净。他连忙又道。 萧怀玉看了看屋内正在照看王大武的顾白薇,给那位娘子安排吧,记在我的名下,晚上我就住在王将军这,他的身边离不开人。 喏。官差叉手离去。 萧怀玉回到屋内,关心的问道:大武,怎么样? 王大武点点头。大哥,你不用担心我,顾娘子的医术了得,我已经好多了。 这是边军营的邸舍,里面都是将士,军营中对于将士多有约束,应该还算安全。萧怀玉又向顾白薇说道。 听着萧怀玉的话刚,顾白薇侧头,你要离开吗? 朝廷的动作极快,还不等萧怀玉回话,房门就被敲响了,是宫中来了人传旨。 萧怀玉走出房门,来的是皇帝跟前的谒者,她再眼熟不过了。 顾白薇闻迅也走了出来,谒者看了一眼顾氏,但没有说什么,陛下有旨,请萧校尉焚香沐浴后入宫面圣。 好。萧怀玉点头。 谒者走后,顾白薇好奇的问道:刚刚那人怎么衣着有些不同。 是宫中的宦官,天子身侧的谒者,专门传达诏令的。萧怀玉解释道,随后她将身上的佩剑解下,翻出了存放在邸舍中的直裾官袍与革带。 白薇。萧怀玉看了顾白薇一眼,仅剩的小屋狭小,无法放进浴桶,而这里又有王大武,她便只能去邸舍后院的浴堂,虽是分开的,但这里住着众多军官,难免闯入。 第162章 顾白薇见她拿着干净的衣服,便懂了她的用意,好。 她跟着萧怀玉来到了后院,一路上碰到的都是身材魁梧的边军军官。 这里面几乎全是男子,所以顾白薇就成了焦点所在。 萧怀玉拉着她躲在自己的身后,不要害怕。 进入后院,人便少了许多,萧怀玉进入一间浴堂,顾白薇则在外帮他看着。 然而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动静,适才路过时,顾白薇便被几个军官盯上了,因为出众的容貌,加上护着她的萧怀玉,所穿盔甲不过是一个低品的校尉,比他们的品阶低,自然也就轻视了起来。 娘子独自一人在此是在等谁呢?一个军官突然上去搭话道。 顾白薇一时语塞,当即道:我夫君在内沐浴更衣。 邸舍当中也有带家眷的,但是边军营一向极少,几个军官不信,于是道:夫君? 若是夫君,为何不一同入内。 而且这才刚刚日入,沐什么浴呀。 说着说着,他们便越靠越前,甚至还动起了手,小娘子不如从了我,我让你做将军夫人如何? 顾白薇没有想到,不管是西洲还是哪里,这些官兵都一个德行。 她将官兵伸过来的手打开,并退了一步,我说过,我已经有夫君了。 见被人拒绝了好意,军官有些不悦,便想要强行上手 萧怀玉听到屋外动静的第一刻便起身穿上了新的官袍,旋即破门而出,一把握住了军官的手腕,她用的力道很大,那军官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并喊了出来,疼疼疼。 因为是在邸舍内,萧怀玉便用力将人往外一推,滚! 第133章 萧夫人 楚京·邸舍 萧怀玉推开军官后,将顾白薇拉到了身后护着。 刚刚沐浴起身时,只简单的裹了一件衣袍,连脖颈四周的碎发都是湿的,地板上还有几个脚印。 萧怀玉换上新的衣袍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眉宇之间还有一股英气。 由于萧怀玉用的力气很足,那军官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倒,还是身后几个同伙接住了他。 这几人的军职都在校尉之上,所以他们对于萧怀玉自然十分轻蔑。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们动手?那军官站起身子,朝萧怀玉恼羞成怒道。 朝廷的政治腐败,边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楚京城中,大多都是势利之人。 因而萧怀玉所带出来的亲军,仅八万人,便让拥有二十万禁军的皇帝的忌惮与惧怕。 然而这样的风气,也让萧怀玉的上一世在前期吃尽了苦头。 萧怀玉眉峰一转,眼里露出的杀气成功震慑住了那几个军职比他高的武将。 这里是边军营的邸舍,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怎敢抢夺边军将士的女眷。萧怀玉冷冷说道。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听到后院动静的老官差赶忙跑了过来,发现萧怀玉与北境几个将军发生了冲突,于是连忙赶过去解围。 萧校尉,程将军,张将军,怎么还对上了。老官差走到二人中间,都是楚国的将士,萧校尉还是刚刚在西北立了大功的,大家和气生财,不要动怒嘛。 老官差的话,是在提醒几个为难萧怀玉的边军,军官听到萧怀玉是从西北来的,当即就变了脸色。 虽都是边军,但郑珩如今领着西北,便与巴陵侯的北军不对付。 几人只是因顾氏貌美而见色起意,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便摆了摆手。 罢了。 然而萧怀玉却不肯罢休,做出了这样无礼的举动,就想一走了之吗? 初入楚京就被几个轻佻的壮汉骚扰,萧怀玉知道顾白薇是个性子烈的女子,心中定然十分不适。 同是女子的萧怀玉也忍不下这口气,那几个军官见她不依不饶,便也生气道:怎么,放你一马,还要蹬鼻子上脸不成? 放我一马?萧怀玉挑眉冷笑一声。 二郎。顾白薇见萧怀玉起了冲动,于是上前拦住了她,她拽着萧怀玉的手,抬头对视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即便心里不适,顾白薇也不希望萧怀玉因为自己而与这些人发生冲突从而将事情闹大。 不要担心。萧怀玉安慰道,我会处理。 喂,你们两个!那军官看着二人的眼神动作,颇为不耐烦,听不懂我的话吗。 萧怀玉走上前,那么我的话,你听得懂。 你想怎样?军官皱眉问道。 赔礼道歉。萧怀玉说道。 几人听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没听错吧? 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敢让我们赔礼道歉? 这些人的无礼与傲慢,越发的引起了萧怀玉的怒火。 适才是哪一只手。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萧怀玉就来到了他们的身侧。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那做出轻佻之举的军官就被萧怀玉所制服。 没有得到回答,萧怀玉索性拽住了他两只手,其力道让那军官鬼哭狼嚎了起来,啊! 其他几人见状想要帮忙,却被萧怀玉顺利躲开,随后开始出手反击,只见几个壮汉在片刻功夫之间就被按倒在地上叫苦不迭。 说,哪只手?萧怀玉光脚踩着军官,一副要卸掉他的手的样子。 不,不,不要。那军官顿生惶恐,向顾氏大喊求饶道:娘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顾白薇见萧怀玉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也是顿生暖意,原先因这些男人轻薄无礼之举而生的恶心也渐渐散去。 二郎。顾白薇再次走上前轻轻拉住萧怀玉。 萧校尉,宫里的贵人还在邸舍外等您呢。官差也连忙说话道。 一听到萧怀玉即将入宫,众人更是大惊,还不快滚!萧怀玉呵斥一声,几人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二郎的衣服散了,鞋也没穿。顾氏看着她又说道,随后便将她拉进了屋内。 浴室中还冒着热气,顾白薇拿起案桌上的革带想要替她系上,然而却被萧怀玉拒绝了。 我自己来吧。 顾白薇没有强求,看着她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于是便去打了一盆热水放在了她的脚下,并说道:你适才太冲动了。 是我拉你过来的。萧怀玉道,那些人不给他们吃点苦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你得罪了他们,日后又要如何应对。顾白薇说道。 我有着西北军的名号,而三大边军向来不和,我并不担心这几个人会如何,但却无法忍受他们欺凌女子。萧怀玉道。 顾白薇将一旁的新鞋与云袜拿给萧怀玉,萧怀玉抬起头,一会儿我入宫去,你就在大武的房间,等我回来。 好。顾白薇点头。 萧怀玉穿上靴袜便出了邸舍,途中又碰到那几人,只见个个都怂得退到了一边。 邸舍中的小厮将喂好的马牵出,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萧怀玉的手中。 萧怀玉跨上马,朝内看了一眼,似在警告那几人远离顾氏。 驾。随后骑着青骢扬鞭离去。 萧怀玉离去后,几个鼻青脸肿的军官找到邸舍的官差询问道:老于,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官差走上前,低声说道:几位将军刚从北境来,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就是东境安州之战一战成名的萧将军。 金州洪城,以一队人马御关,阻挡齐军军数千人的那个萧怀玉?几人震惊道。 北境就在荆州之北,离楚京并不算太远,是三大边关离都城最近的,所收到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是,他以一个新兵,短短一年时间就晋升为了校尉,被郑大将军招至麾下,此次西北的军功名册中虽没有他的名字,但陛下却将他从西北单独召回,定然是另有封赏。官差向众人说道。 众人听后,便再也不敢找顾氏的麻烦了,并火速收拾行囊,害怕惹火上身,呆的时日差不多了,还是早些返回北境吧。 就在他们往回的走的时候,却恰好碰到了出来的顾氏,原先的轻佻傲慢,一下变得诚惶诚恐了起来。 尽管他们的军职稍高于萧怀玉,但谁都明白被天子看中,升迁是迟早的事。 几个品阶较低的武官更是弓腰行起了礼,萧夫人好。 顾白薇愣了一下,适才不过是为了阻挡他们而冒充武官妻眷,没想到竟被当成了真。 第163章 她刚想解释,可转念一想,这样或许会省去许多麻烦,于是便没有说什么,她找到老官差,于翁,烦劳再打一些热水来。 好,好。老官差点头,转身连忙吩咐小厮,去打些娘子要的热水。 ※ ※ ※ ※ ※ ※ ※ ※ ---- 楚宫 萧怀玉骑着马来到了宫城前,但她却没有入宫的腰牌,只不过监门侯认出了她坐下的青骢,于是便也认出了她。 平阳公主的青骢,乃是域外良驹,几乎京中的高阶武将都识得,请萧校尉稍等片刻,容我等进宫通报。 萧怀玉还未下马,巡逻的武卫便朝宫门走了过来,带队的正是中郎将林万晟。 林万晟骑着马,当他看见萧怀玉坐下的马时,心里怨气与怒火便更盛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阳公主为何会将如此珍贵的宝马送给一个卑贱之人。 萧怀玉对于林万晟这个皇帝的鹰犬,心里始终记着仇,于是便也没有好脸色。 西北军打了胜仗,不曾闻萧校尉立功,未有军功而受召回京,想来是西北军漏报了,萧校尉倒是好本事,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林万晟阴阳怪气的说道。 萧怀玉握着缰绳,似乎不想与林万晟搭话,她能做的,就是克制心中的火,不与之发生冲突。 毕竟那杯鸩酒的痛苦,她至今还记得。 没过多久,宫中出来了两个传召的宦官,萧怀玉便下了马,将青骢托给了几个禁军照看。 林万晟见萧怀玉不搭理自己而入了宫,气得咬牙切齿。 楚宫大殿内,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正在处理今日的奏报。 而如今的萧怀玉,已不是从前那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乡野之人了,再次踏入宫中,也没有了从前的胆怯。 臣萧怀玉,叩见陛下。尽管她在心中不情愿给皇帝下跪,但眼下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忍着这口气。 皇帝抬起头,平身吧。 谢陛下。萧怀玉从地上起身。 皇帝仔细打量着萧怀,论身量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的确不是王大武等人能够相比的,这也让皇帝更加确信了密报,敕勒大将是萧怀玉所杀。 洪城一战,皇帝已是惊艳,而西州之战,竟能大获全胜,这更是让他激动不已。 这样一个身家清白,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且极具天赋与才华的武将,正是他的所需。 朕听说,你的家人一直过得很穷苦,所以你才会参军。皇帝没有问军功之事,而是提及了萧怀玉的家人。 这让萧怀玉一下惊慌了起来,回陛下,是。 西北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朕都不允许忠臣良将被埋没。皇帝直言道,朕会差人将你的家眷接入京中,并赐一座宅子,也算是对你立下功劳的补偿。 陛下萧怀玉看着皇帝。 王大武的职位朕不会撤销,并补上你的军功,以你的功劳,必会位威远将军之上,这是朕与曹太尉商议的结果。皇帝又道,只不过补上军功之前,还有一件事。 第134章 赐婚 楚宫 陛下。萧怀玉抬起头,现在的她太了解皇帝了,所以她预感着一定不会是好事。 功勋与奖赏,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亲族则是牵制的把柄,在这方面上,皇帝的手段十分阴险狡诈。 不论什么样的忠臣良将,都逃不过他的猜忌,就如对楚国忠心耿耿的陈文泰,最后也是死在了皇权的内斗之中。 臣所获之功实在微薄,不敢讨要厚赏。萧怀玉不敢明面拒绝,因为这在皇帝眼里会被示为不忠,如果让皇帝觉得自己无法拉拢,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诸胡盘踞西北多年,一直是楚国和朕的一块心病,击退敕勒,无疑是重挫诸胡,这样的功劳所得的赏赐,是你们应得的。皇帝却说道,你立下大功,西北却没有奏报,这是朝廷的过失,朕深感惭愧,安州与西洲两次卫国之战,你已然是当朝的最大功臣,如此功勋,朝廷更该安顿好你的亲族,让你安心边疆战事才对。 皇帝虚伪的说辞,让萧怀玉心中很是反感,名为安顿,实则不过是拿来当人质罢了。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眼下她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只能闭上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叩首,臣,叩谢隆恩。 皇帝见萧怀玉没有拒绝恩典,心里很是高兴,还起身亲自将她扶起,以示恩重,东、西境两次退敌之战,卿乃当之无愧的勇士也。 面对皇帝的搀扶,萧怀玉强忍着一口气,她只想快些离开此地,一刻也不想多呆。 陛下说的另外一件事?萧怀玉开口问道。 朕如果记得没错,卿今年刚年满十七?皇帝问道。 萧怀玉点头,回陛下,是。 卿可曾娶妻?皇帝又问。 萧怀玉愣住,她看着皇帝傻了眼,封赏或许她猜到了,但婚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前世的赐婚,是萧怀玉立下大功后主动求娶,而现在不过才是太康四年而已,皇帝竟主动并提前说了出来。 而今宫中成年未嫁的公主,便只有那么一两个,皇帝要下嫁的公主是谁,萧怀玉心里很清楚。 此时萧怀玉的内心是想拒绝的,并想找借口给自己打掩护,但她又不愿意将顾白薇卷入这场纷争中,回陛下,功业未建,臣不敢奢望成家。 只要你成了家,功业是迟早的事。皇帝拍了拍萧怀玉的肩膀,似在允诺什么一样,朕有十几位公主,其中年长未出阁的,六公主已成年及笄,尚未婚嫁,以卿两境之功,赏无可赏,朕便将六公主下嫁于卿,如此一来,家业即成,我楚国又多一员猛将。 与萧怀玉猜的一样,皇帝要下嫁的,是刚刚犯了罪还未解除禁足的平阳公主。 犹记得上一世,平阳公主得宠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对皇权构不成威胁,皇帝遂将她当做巩固权力的棋子,甚至还与之达成交易,合谋杀了萧怀玉。 然而平阳公主的野心,皇帝直到被幽禁时才反应过来,她要的并不只是权力,而是拥有与天下男子一样的野心,她想要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陛下。萧怀玉当即又跪了下去,臣出身卑贱,而公主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臣不敢高攀天子之女,更不敢奢望成为皇婿,只愿为陛下、为大楚守好边疆,热血沙场。 萧怀玉的拒绝说得十分委婉,以贬低自己不敢高攀为理由,将李楚皇室捧得极高,这样一来,皇帝便不会生气,反而觉得萧怀玉十分识大体,于是便更加欣赏与满意他了。 卿为我楚国出生入死,岂能如此妄自菲薄。皇帝再次将萧怀玉扶起,六公主乃由中宫抚育成人,平日里骄纵惯了,有些任性,她能嫁与卿这般的郎君,也是她福气,况且卿还曾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皇帝的话让萧怀玉心中生出了一阵鄙夷,论才貌与出身,比萧怀玉优秀的比比皆是,然而让她从众多天之骄子中脱颖而出的,恰恰是出身。 陛下。萧怀玉抬起头,心里很不情愿,上一世的覆辙她不想再重蹈,因为一旦成婚,她又将陷入那种为难的境地,对于彭城王的恩情,她无法忘记,而对平阳公主的情,她又何曾真的忘过,臣只是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乡野粗人,实在不敢高攀公主,边境战事紧张,臣恐无法侍奉好公主,而今之势,齐燕虎视眈眈,臣居无定所,又岂敢委屈公主下嫁于臣,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萧怀玉重重叩首,态度十分坚定,皇帝见她如此坚决,心中颇为惊讶,因为京中想娶平阳公主的能臣武将不在少数,而此前萧怀玉与平阳公主是有所接触的。 原以为这一件事,萧怀玉不会拒绝,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虽然被拒绝了迎娶公主,但萧怀玉接受了封赏,这是最为重要的,但皇帝的心中,定是更加希望萧怀玉能在接受封赏的同时迎娶平阳公主,因为平阳公主与彭城王的不和,能为皇帝所利用。 如果萧怀玉尚了平阳公主,那么自然就加入了郑氏一族的阵营当中。 皇帝天真的以为,联姻的拉拢是最为稳固的,这与上一世的想法如出一辙。 但最终承受这恶果的,却是夹在其中的萧怀玉,她很清楚,所以这一次她拒绝得十分坚定。 卿,不要如此着急拒绝。皇帝负手说道,你与平阳年岁相当,又有如此际遇,婚姻之事,关乎一生,卿有所顾虑,朕也明白,待多处些时日,卿再做决定如何? 皇帝没有直言强求,但其意思已经明了,无非只是拖延时间。 第164章 陛下,萧怀玉抬起头,此事也关乎公主一生,公主 召你入京之前,朕就已经询问过平阳,还有皇后,若非平阳亲口答应,朕又怎会如此匆忙决定。皇帝说道。 皇帝的话让萧怀玉一惊,她瞪着双目,心里在不断思考,现在的平阳公主怎会如此快答应呢,她与郑珩之间,因为这个军功已然不和,而自己又多次拒绝拉拢,对于平阳公主而言,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才对。 唯一可用的,就是平阳公主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现在萧怀玉十分了解平阳公主的为人,虽极端,却对女子有着更多的包容,或许在触及利益下,自己会死,但却不会是死于平阳公主揭露她的身份。 揣测着想法的萧怀玉突然一惊,难道她她又想起了那天在马车上平阳公主问的话,心中阵阵疑惑,也想起来了吗。 卿?皇帝看着自言自语的萧怀玉,一脸疑惑。 萧怀玉抬头,陛下,臣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与公主抬爱,臣毕生所愿,便是保境安民,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挑起了眉头,似乎无法说动萧怀玉,世家子弟所青睐梦寐以求的东西,放在这个边将手里,却是万般推却。 当朝的驸马,大多都委以重任,尤其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而平阳公主为郑皇后之女,乃嫡出公主,世家子弟所看中的,便是这个。 从军功之事上判断,萧怀玉并非贪图功名利禄之人。 这样的人,有好处,但也有坏处,于国而言是栋梁,但对于君王而言,却不太好掌控。 不过皇帝已经派人前往竟陵将她的族人迁入京中做把柄,这一点便不用担心。 罢了。皇帝摊了摊手,不再强求,此事朕不强求,但还是希望卿能好好考虑,不用急着回复,你们都还年轻。 萧怀玉知道,这是皇帝给的最大的容忍限度,若再拒绝,便会引起不满了,于是叩首,谢陛下隆恩。 ※ ※ ※ ※ ※ ※ ※ ※ 章华宫 被禁足之后,平阳公主只乔装打扮出去过一次,因为章华宫外有皇帝的眼线正在监视。 除了能被母亲召入宫中解闷之外,平阳公主都只能待在这个狭小的四方城当中。 然章华宫的厨房宫女与宦官都是平阳公主安插的眼线,目的就是躲开监视,并将消息带回。 亲亲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琴声从宫院一颗枯木下传出,琦玉亲自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羹汤。 公主。琦玉将羹汤轻轻放下,长秋宫送来的鱼汤。 平阳公主继续抚着膝上的琴,琦玉遂靠上前来弯下腰说道:陛下今日召见了萧怀玉,并提及了军功与婚事,萧怀玉接受了赏赐,但 但什么?平阳公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也轻松拢起。 他拒绝了陛下的赐婚。说这话时,琦玉的眼里还有些震惊,甚至难以置信,明明她在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爱慕之情,如今机缘就摆在眼前,她却亲手将之推开。 这似乎是头一次有人敢拒绝平阳公主,世家子弟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这样明摆的拒绝。 但很快平阳公主又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因身份的缘故,两个女子又怎能成婚,然而她心中仍然生起了一股不悦的怒火。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平阳公主的容忍与退让已经到了达极限,一次次拉拢,一次次拒绝。 在她的怒火之下,手中的琴弦忽然断开,她的眉头也皱得更加深了。 怒火将她心中的好奇湮灭,那些埋藏在她心中的秘密,答案也已经不重要了。 这人留下,迟早都会是祸患。平阳公主突然生出了杀心,既然软硬都不行,那就铲除,她既不愿做一颗棋子,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了。 琦玉一愣,她好像有些分不清平阳公主是因萧怀玉拒绝婚事而起的怨气,还是害怕其受到重用成为阻碍才下的杀心,公主? 吾已经给了很多次机会了,如果不是平阳公主语塞,如果不是萧怀玉的女儿身份,恐怕活不到现在,这样一颗棋子,在平阳公主的眼里是绝对完美的,她所要做的不光是拿到那至尊的权力,还有她试图改变这天下决心,吾不想再说第二遍。 喏。 第135章 虎贲中郎将 楚京·邸舍 萧怀玉骑着青骢回到了邸舍,整个一路上都在思考皇帝的话。 将亲族接入京中为质让她头疼不已,上一世这些麻烦都有平阳公主在背后处理,平阳公主凌厉的手段,也成功的制住了萧怀玉的双亲。 然而这一世,萧怀玉走在了平阳公主的对立面,且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又或是提前。 赐婚之事,萧怀玉倒是不担心,但是双亲的贪得无厌却让她十分的担忧,以父母的性格,看到自己出人头地,定会央求自己为弟弟谋划出路。 自己身上背负着随时都能灭族的秘密,萧怀玉深知作为平民出身的武将,一但受到重用,势必会遭到世家与权贵的排挤与打压,若亲族出了什么纰漏或者岔子,让人抓住把柄,那么自己便将万劫不复。 自己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来了,并且还将妹妹也卷入了风波之中,想到这些困境,萧怀玉长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她,深深的感到了位卑者的无奈,即便能够预见,却也没有办法改变。 萧校尉。不知不觉中,萧怀玉已经回到了邸舍,有小厮上前呼唤牵马,她这才回过神来。 萧怀玉跳下马,将青骢给了小厮照料,随后便进了邸舍二楼那间小屋中。 顾白薇见她回来,遂斟了一杯茶,二郎,又见她神色凝重,便问道:难道陛下为难你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陛下知道了军功之事想要厚赏。 以你的功劳,朝廷不赏赐才是怪异的吧。顾白薇说道,如今还了公允,应是好事才对。 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罢了。萧怀玉说道,而对于亲族的担忧她并未说出来,除了封赏之外,陛下还想要给我赐婚。 顾白薇顿时愣住,但却又不奇怪,我听说皇室为了拉拢能臣武将,通常都会用赐婚的方法,下嫁公主,以示恩宠。 难道顾白薇看着萧怀玉,陛下要将公主下嫁给你? 嗯。萧怀玉放下茶杯,点头道。 顾白薇听后身子一僵,遂又追问,是哪位公主? 萧怀玉侧抬头,她看着顾白薇欲言又止,心中的复杂思绪皆已写在了眼里,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这个在楚国家喻户晓的名号,即便是远在西北的顾白薇也曾听过。 那是楚皇唯一的嫡出公主,也是中宫的唯一子嗣。 顾白薇眼里虽有些许震惊,但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以萧怀玉在军事上的天赋与能力,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像陈文泰那样名扬天下的武将,而洪城与西洲一战,已让她名声大噪。 你答应了?顾白薇又问道。 萧怀玉摇头,以我的出身,又岂敢高攀君王之嫡女。即使在顾白薇跟前,她也没有说出自己拒绝的真正原因。 陛下能将嫡出公主下嫁于你,必然是看中了你,想要器重委以重任。顾白薇说道,我听闻平阳公主有倾城的容貌,乃是楚国甚至是九州中,最美丽动人的女子,还有那个传闻,平阳公主的生母。 萧怀玉抬起头,顾白薇虽没有开过楚京,但知道的东西似乎并不少。 那都是前尘往事了。萧怀玉说道,他下嫁公主,不过是为了拉拢与掌控我而已,即便是嫡出公主,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取得利益而可以牺牲的棋子罢了。 天家薄幸,君王寡义。顾白薇叹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 可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天家,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比比皆是。萧怀玉又道,对待亲子都能够如此残忍,何况我们这些外臣。 所以这是你甘愿被埋没军功也不愿接受封赏的原因吗?顾白薇又问道。 是,也不全是。萧怀玉回道。 就在顾白薇好奇时,房门突然敲响了咚咚咚! 我来吧。顾白薇因一直站着,遂主动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正在敲门的老官差见到顾氏时,满脸笑意道:顾娘子,萧校尉在里面吗? 第165章 在的。顾白薇退开了一步。 萧校尉,丞相府来人了,是相府的东曹。老官差向萧怀玉道。 东曹为丞相幕府千石之官,主掌二千石长史以下与军吏的升迁。 西北军刚刚打了胜仗,东曹的到来,定然是与升迁有关的喜事,然而萧怀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亲族也马上要接入京中了。 丞相府东曹带着任命的木符函来到了萧怀玉所在的邸舍。 邸舍大厅内很快就挤满了人,其中还有之前与萧怀玉以及顾白薇发生冲突的北军军官。 萧怀玉从二楼最里面的长廊走出,跟在她身侧的还有顾氏,只不过顾氏没有下楼。 宣纳行方,西北军曲部校尉萧怀玉,大破敕勒,杀将取功,护西北之安宁,今拜萧怀玉为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宿卫禁中,待命出征 任命内容刚刚念出,便让周围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萧怀玉。 但她与众人不同,她震惊的是自己的任命,因为前世她根本就没有统领过禁军,更别说担任禁军骑兵团的统领了,她的萧家军,也是在边境的征战中所建立起来的,如此一来她的计划便全被打乱了。 然而这份升迁牒书,却让周围的边军都羡慕不已,尤其是虎贲中郎将一职,非皇帝信任者不可担任。 念完牒书之后,东曹见萧怀玉傻了眼,于是将之卷起送到了她的手上,萧将军,原先陛下与三公商榷的任免是比五品虎贲中郎将还高的东西南北四中郎将,职秩二千石,但是由于萧将军太年轻了,陛下说还需好好历练,将来定成大器。 十七岁的虎贲中郎将,这在楚国是绝无仅有的,虽与王大武品阶相同,但地位与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东曹的话,另有深意,萧怀玉听得明白,此事与赐婚有关,若是适才在宫中答应了皇帝迎娶平阳公主,那么她所获得的成就有可能会更高,然而虎贲中郎将已是不低了,以她的家世与年纪来说。 萧怀玉双手握着木符函,臣,叩谢天恩。 随后一行官员将信物官印、鹖冠、虎文单衣等一一交到萧怀玉的手中。 虎贲营在皇城之北的禁院中,萧将军尽早去为好,因为公文已经发往了军中。东曹又提醒道,他看了左右,压低声音在萧怀玉的耳畔道了一句,柱国大将军老了,东境不能无人镇守,丞相与陛下都在看着,希望萧将军不负众望。 萧怀玉听后为之一愣,东曹的话,已然说明皇帝对陈文泰起了猜忌之心,可眼下陈文泰在京中,并未前往东境,那猜疑又是从何而起。 多谢提醒。萧怀玉答谢送走一干人后,邸舍内的众人纷纷送上恭贺。 恭喜高升。 恭喜恭喜。 萧怀玉只得笑着脸一一答谢,顾白薇站在扶梯上看着楼下的动静。 萧怀玉拿着官袍、凭证回到了楼上,她回头看着跟着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发呆的顾氏,白薇。 顾白薇进了屋内,突然被叫唤声惊醒,于是停下脚步,这下,二郎真的是将军了,虎贲 是保卫京城的禁军骑兵。萧怀玉将衣冠放下说道。 那岂不是以后都不用戍边了?顾白薇问道。 萧怀玉摇头,虎贲中郎将还有一个职责,那就是在战时领兵出征。 瞧着他们震惊的模样,算是个好差事?顾白薇又问道。 只要是在御前,世人便都会觉得是好差事,然而中央的禁军说着说着,萧怀玉皱起了眉头,禁军多为世家子弟担任,不比军功而攀家世,我从边军调入禁军,恐怕难以服众。 朝廷的封赏好快。顾白薇说道,你才刚刚入京。 萧怀玉拿起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木符函,校尉以上的武官,皆为拜任,这定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就等我回京呢。 说罢萧怀玉将门关上,解剑脱去外袍与武冠,穿上绣有虎纹的单衣,她看着铜镜里的华服,嘴里念叨着:禁军的待遇与边军,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鹖冠则是在武弁的两侧分别插了一支鹖尾,《古禽经》云:鶡性好斗,至死不却,武士冠插鶡毛,以示勇武。 萧怀玉换好衣冠来到了王大武的屋舍,恰好王大武醒过来了。 大哥?他看着萧怀玉身上的虎纹衣,心情十分激动,你升迁了? 萧怀玉点头,并安抚道:你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 好。看到萧怀玉面圣平安归来,王大武也松了一口气。 白薇,大武就拜托你了。萧怀玉走向顾白薇拜托道。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顾白薇回道。 萧怀玉穿着一身虎纹单衣走出了邸舍,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虎贲中郎将已空缺半年之久,故而着虎衣者,京中没有几人。 驾! ※ ※ ※ ※ ※ ※ ※ ※ 禁苑 禁苑在皇城以北,范围极为宽广,三军五大营等禁军的训练场皆在此地。 萧怀玉所在的虎贲营也在禁苑,并且是占地最广的一个营地,因为虎贲军皆为骑兵。 禁苑重地,闲杂人等一律城门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怀玉示出的腰符堵住了嘴。 加上武冠上插着的双鹖尾与虎纹单衣,几个看守城门的禁军一下就变得恭敬了起来,将军。 驾。萧怀玉顺利的进入了禁苑。 虎贲营 虎贲营有一千二百骑,统领为虎贲中郎将,其下属有左右仆射、左右陛长各一人。 左右仆射掌虎贲习射,而左右陛长则于朝会时立殿陛之下宿卫皇帝。 听说今天要来一个新任的头儿,还是从西北回来的边军,很得陛下器重。 不就是那个在洪城一战成名的野小子吗?只不过是打了几次胜仗而已。 虎贲营的训练场上尘土飞扬,几个武冠聚在一起商讨朝廷的任命。 原以为这中郎将之职,铁定是左仆射的,谁知道朝廷的任命竟如此草率 话音刚落,羽箭便从未开口的一名武将手中飞出,正中前方草人的头颅。 报,左仆射,虎贲中郎将已到达禁苑。 只见他眉头一皱,将手中弓箭放下,走,随我去迎。 喏。 作者有话说: 虽然才五品,但是地位很高,这个变数是因为王大武拿了她的原本的官职。 上一世虽然有平阳公主,但她的升迁之路很坎坷(因为出身的问题,不会官场那套东西) 第136章 立威 虎贲营 在几个禁军的指引下,萧怀玉骑着青骢来到了虎贲营。 而提前得知消息的四个下属,也是除虎贲中郎将外虎贲营中最高统领。 四人领着营中虎贲中郎、侍郎、节从等一千二百余将士列队迎接虎贲营真正的统领。 禁军的筛选都十分严格,尤其是虎贲营,几乎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且年岁也有严格的限制。 这些保护天子安危,宿卫宫城的禁军将士,可以说是楚国的精锐之师。 而四个下属军官皆是恩荫入仕,出身于勋贵的世家子弟,不仅是这四人,大多的禁军军官都是将门出身的显贵。 萧怀玉刚踏入营地,便感受到了许多质疑的目光,然而多年带兵与陷阵杀敌的经验,对付这一点人马是绰绰有余。 她骑在马背上没有当即下马,全营的虎贲将士都昂首看着她。 虎贲左仆射李侃,右仆射宋通铭,左陛长孙史,右陛长王元礼,见过虎贲中郎将。 萧怀玉的余光扫过四人,随后跳下马,松开握剑的手想要搀扶起最前头的左仆射李侃。 李侃出身楚国宗室,故而从心底瞧不上萧怀玉的出身,还未等萧怀玉扶他,便提前直起了腰身,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萧怀玉扑了空,但却没有生气,她直起腰身握住剑柄走到了营中最高的一座台子上。 关于朝廷的任命,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萧怀玉向众人道,我自西北而来,历经东境安州、西境西洲之战,从军不过一载,由一名马前卒,官至虎贲中郎将,皆赖圣恩。 我不知道从前的虎贲营是何等规矩,但现在我来了,便要与你们说说规矩。萧怀玉又道,我不管你们姓什么,从何而来,什么背景,既然来到了军中,作为一名军人,这里的规矩就只有一个,服从! 第166章 萧怀玉的话在军中引起了哗然,然而她却毫无畏惧之色,军中不是讲礼的地方,向来以武说话,你们凡是有质疑,与不服的。随后她拔出自己的佩剑将其插入了台下的土地中,我现在给你们机会,挑战我,挑战你们的将军。随后她又低头冷了适才傲慢无礼的李侃一眼。 这一眼,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让李侃心慌了起来。 仅是一个眼神,几句话,萧怀玉带给他们的感觉,便与他们所知道与听说的传闻截然不同。 这哪里是什么连规矩都不懂的乡野之人,四人紧张得直冒冷汗。 李兄怎么办?三人看着李侃紧张道,要不要上? 上什么啊,这个人可是用五十个人挡住了上万齐军。右仆射宋通铭小声嘀咕道。 然而两个陛长作为镇殿将军,对萧怀玉的自大而十分不满,难道就这么被压着?一个刚入伍不到两年的新兵蛋子,凭什么爬到我们的头上。 是啊,看他那身板,也不像是能够镇守一方的将领,说不定洪城的传闻有虚,是朝廷为了稳住人心而故意将说辞托大的。 李侃回头看了一眼二人,满眼心思的说道:既然你们不服,那就上去试试呗,看看他的深浅。 说罢,孙史与王元礼便走上前拔起了萧怀玉的佩剑。 左陛长孙史,右陛长王元礼请虎贲中郎将萧将军赐教。孙史先行上前。 萧怀玉走下台,客气的伸出手道:请。 话音刚落孙史便出了拳,然而萧怀玉的反应要快上许多,拳还未至她便已撤开。 孙史的身材魁梧,可论力量与身手,比起敕勒的大将赫轮,要差上太多。 与赫轮交过手后,面对这些力量型的对手,萧怀玉已不再畏惧。 因为要立威,所以她没有手下留情,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这场战斗。 不过三五回合,孙史便躺在了地上,虽然健硕,可他们都未曾真正上过战场,搏杀之术太弱,而萧怀玉的每一击都打在了要害,若非是点到为止,或许能更快结束。 交手的时候,孙史明显的感受到了一股压迫之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撂翻在地。 众人也都是一惊,纷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萧怀玉走上前向孙史伸出了手。 孙史愣了愣,随后就被萧怀玉拉了起来,战场之上,不允许犹豫,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孙史再次一愣,旋即拱手,末将明白了,多谢将军教诲,将军的本事,末将已经讨教过了,深感佩服。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右陛长王元礼,你呢? 王元礼见同僚如此快就败北,还有些狼狈,丑态尽出,于是连忙罢手,将军神武,末将不敢。 萧怀玉听后当即拉下了脸色,并说道:这就是楚国第一骑兵团,虎贲营吗? 作为将领,看到同伴失败便产生怯意,临阵脱逃,那么在战场之上,是否又要做逃兵呢? 萧怀玉的话引来了一阵议论,王元礼更是冷汗直流,刚才的傲气早已不见了踪影,被迫出阵,还犯起了口痴,将军请请。 因为心中有所畏惧,所以很快就败了北,对此萧怀玉很不满意,也十分的不高兴。 她没有想到这些王朝的精锐,竟都是一些酒囊饭袋,比起她所带的边军,这些人只是表面看着壮硕。 去,自行领罚。萧怀玉向王元礼说道。 喏。挨了一顿打后,王元礼再不敢违抗与轻视萧怀玉了。 但出身显贵的他们今日被如此羞辱,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 这是刚入伍的新兵吗?宋通铭惊讶的说道。 挨过揍的孙史摸了摸屁股,我觉着不像,杀气腾腾的,前虎贲中郎将也曾上过战场,但没有这种气势。 怪不得能空降到虎贲营来。宋通铭又道,李兄,这也太欺负人了 只见李侃立马变了脸色,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还称赞起了萧怀玉,将军神勇,底下人不懂规矩,还请将军海涵。 我说过,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萧怀玉道。 是,是。李侃连连道,随后将刚刚差人去拿的名册奉上,这是虎贲营中一千二名将士的名册。 萧怀玉翻阅了一眼,并问道:除了宿卫之外,每日的操练流程? 营中将士每日操练以骑射为主。李侃回道,由下官负责。 不够。萧怀玉却道,今日过来只是让你们认认脸,从明日开始,我便会整顿全营,眼下并非太平时,即便你们在楚京,也不能松懈。 是。 萧怀玉将名册还给了李侃,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云火中透出的霞光照在了虎贲营中的将士身上。 今日到此结束,除宿卫之外,都回帐好好歇息吧,明日我会亲自操练。萧怀玉上马,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 喏! 驾。随后便驾马出了营。 ※ ※ ※ ※ ※ ※ ※ ※ 楚宫 禁苑各个营地都有中侍中省安插的宦官,虎贲营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宫中。 中侍中贾舟站在皇帝身侧,将今日下午虎贲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了皇帝。 萧将军虽有将才,但似乎不懂得为官之道,刚一上任就与四个下属发生了冲突,并打伤了两个陛长。贾舟向皇帝说道。 这些世家子弟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有个人整治也是好的。皇帝说道。 可这样一来,萧将军可要得罪很多人了。贾舟说道,这样的性子,在官场上也将举步维艰。 他要是个心思深有城府的人,朕还不敢将虎贲营交给他呢,朕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员猛将,而非玩弄权术与人心的谋士。皇帝似乎对萧怀玉放下了戒备,先观摩一阵,看看他带兵的能力,等时机合适,再将他调往东境吧。 陛下圣明。 ※ ※ ※ ※ ※ ※ ※ ※ 大将军陈文泰府 夕阳洒照在将军府门前的雕像上,一名小厮提着一壶茶来到了府前。 一回生二回熟,看守的门仆已然认出了陈生茶肆的伙计。 陈生茶肆,这是娘子要的茶。小厮提着茶说道。 稍等。 没过多久小厮便跟着进了将军府,陈妤在外院的书屋内接见了他。 二娘子,有个熟客想要见您。小厮上前献茶时,向陈妤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劳烦转告她,我稍后就到。陈妤点头说道。 好嘞。 娘子。待小厮离去,贴身侍女担忧的看向陈妤,陈生茶肆的事,只有几个知情人,侍女是与陈妤从小一起长大的,以他现在的身份与大将军如今的处境,您这个时候去见她,是否不妥当 陈妤看着屋外日落的景色,西边的云如火一般艳红,即便知道以现在的处境与时局前去赴会可能会引火上身,但她还是选择了前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陈妤走到院外,那道璀璨的霞光斜斜的映在了她的身上,人这一生,有数不清的变数,该来的福祸,你怎么样都逃不掉,既然知道逃不掉,为何连眼前之事也要错过呢。 作者有话说: 诗经译文如下:初生芦苇茂密生长,白色露水凝结成霜。口中所说那个人儿,就在河水另外一边。逆流而上前去追寻,道路险阻且又漫长。顺流而下寻觅踪迹,宛若就在河水中央。 第137章 陈氏的姻缘 京郊·陈生茶肆 陈妤穿着一身颜色淡素的襦裙乘车来到了京郊的陈生茶肆,此时的夕阳已经落至山间。 余晖照耀着这家规模并不大的茶肆,陈妤刚一入内,店家便一瘸一拐的走了上来,二娘子。 周伯。二人对视了一眼,陈妤便向里屋走去。 茶肆不提供住宿,但屋内有间单独的小屋,陈妤刚一踏入,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见到了熟悉的人。 萧怀玉穿着一身仕族阶层的常服,静坐在屋内等候,见陈妤入内当即起身。 见过萧将军。陈妤向她行礼。 第167章 萧怀玉却连忙上前制止,娘子不必多礼。 将军高升,还未来得及送上贺喜。陈妤说道。 娘子的消息当真是灵通。萧怀玉说道,随后便将陈妤请入座上。 眼下是非常时刻,将军圣眷正隆,就不怕被陛下知道,误了仕途吗?陈妤坐下来问道。 仕途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在意。萧怀玉说道。 可将军既然站上来了,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朝中党派林立,明争暗斗,将军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当谨慎而为。陈妤提醒道。 这般说辞,可娘子今日不也还是来了么?萧怀玉看着陈妤问道,并亲自倒了一碗茶推到她的身前。 将军通过周伯唤我,定是有事的。陈妤却说道。 萧怀玉揣回手,随后起身向陈妤郑重的鞠了一躬,娘子的搭救之恩,玉,没齿难忘。 陈妤听后,呆呆的望着她,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日,不是萧怀玉说,她都快要忘记了。 将军就是为了此事,专程来答谢的?陈妤问道。 此事于娘子而言或许没有什么,但对于怀玉而言,却是救命之恩。萧怀玉说道。 那么这份人情,将军想要怎么还呢?见萧怀玉如此礼貌,陈妤也不再客气。 娘子想要什么?萧怀玉问道,凡我能给出与做到的,不管是什么,娘子尽可提出来。 陈妤看着萧怀玉一脸认真的模样,遂捂嘴笑了笑。 娘子笑什么?萧怀玉不解道。 陈妤摇了摇头,并说道:我暂时还未想到,能从你身上获得什么,至少眼下,是没有的。 但不敢保证将来。陈妤又道,所以这人情先欠着,等日后需要时,我自不会与将军客气。 萧怀玉瞪着眼睛呆愣了片刻,这话术十分的耳熟,她已不止第一次听到过了,这些聪慧的女子,都喜欢故弄玄虚。 见萧怀玉如此木讷的神情,陈妤又笑了笑,怎么了,将军是怕了,还是不愿? 不,不。萧怀玉连忙否决,恩情在娘子身上,我自当听从,报恩是由我提出,又岂会不愿。 我听说西洲之战,将军也是九死一生。陈妤从父亲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又询问起了萧怀玉,敌军兵力足有两倍之多。 是。萧怀玉没有否认,敕勒部族集结军队,从燕国的西境南下,欲破西关,踏入中州。 燕国陈妤念叨着,这件事差点挑起了齐楚与燕国的纷争,这才议和没有多久,燕国派了高都公主入楚,才将此事平息。 那高都公主也是奇女子。萧怀玉突然说道。 哦?陈妤惊讶的看着她,将军很是了解她吗? 萧怀玉正欲要开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摇头道:了解谈不上,只不过在宫宴上交过几次手而已。 以一女子之身,护国守边,的确是个奇女子。陈妤说话时,眼里还透着敬慕之情,若能够选择,我想大多女子都会像高都公主那样,边疆的责任沉重,可比起这个小笼子,却要快意潇洒许多。 萧怀玉从陈妤的眼里看到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层层枷锁之下,自由成为了这些世家女遥不可及的东西。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娘子眼里有心事? 陈妤拿起茶碗,盯着水面上的倒影,随后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心事,左右不过都是那些逃不过的是是非非,说起来,萧将军调回京城,比在边境稳定了不少,成家一事也该考虑了吧。 萧怀玉隐约听出了什么,她看着陈妤,但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 眼下皇帝对陈文泰起了猜忌之心,又突然重用萧怀玉,那么陈文泰想用女儿拉拢萧怀玉之事,便再无可能了。 娘子也说朝中党派林立,争斗不断,我已是湿身之人,自顾不暇,又岂敢连累她人一同受罪呢。萧怀玉回道,再者,我并不会官场上的左右逢源,嫁了我,怕是要吃尽苦头。 将军这般说,我是不信的,陈妤却道,如此推辞,怕是心中已有所属,再难容得下她人了。 萧怀玉听够只是淡淡一笑,那心中的所属之人却也是她怨念之人,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家呢。 陈妤的颜色瞬间就暗淡了下来,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怀玉从陈妤的眼神里得到了可以确认的消息,她的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了上一世的记忆,现在是太康四年秋,而她当上将军是太康五年,而那一年她出征之时,恰好是陈文泰之女出嫁之日。 太康五年萧怀玉看着陈妤,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陈氏的结局并不好,上一世她没有怎么接触,加上战乱不断,在京的时间也极短,女子成为人妇之后,抛头露面的机会便更加少了,大将军与你说了亲事吗? 陈妤愣了会儿,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武官,观察能力倒是不弱。 嗯。陈妤点头,父亲总是担忧怕连累我,便想为我寻一个好人家。 我能问问萧怀玉抬眼,是哪家的郎君吗? ※ ※ ※ ※ ※ ※ ※ ※ - 楚京·林宅 刚刚从军中回来的林万晟便发了好一通脾气,而后他就被母亲林夫人带到了林家祠堂。 按照律法,只有功勋才可私立家庙,林家世代功勋,林万晟的父亲宜城亭侯更是血染边疆,并用自己的身死为这个独子谋了一条出路。 而林万晟之所以顶撞母亲,是因为不满母亲替自己私自定下的婚事。 娘,我不要娶陈氏女。林万晟生气的说道,就算跪在祠堂内,他也依然不改自己的态度。 你还心存妄念,想要尚平阳公主吗?林夫人生气的看着儿子,她虽贵为公主,可名声早已坏透,这样一个有野心,且手段狠毒的人,你能掌控得了?况且她刚刚才从宗正寺出来,已经失宠于天子,你就算娶了她,于你的仕途也没有任何帮助。 公主不能,难道陈氏就能,陈文泰现在自身难保,母亲此时让我娶他的女儿,难道不是娶一个祸患吗?林万晟不满道。 亏得我经常教导你,陈文泰是什么人?林夫人看着只顾眼前利益的儿子,严厉训斥道,历经三朝的老臣,在军中的威望远不是萧世隆郑珩等人能比的,陛下忌惮,是因为功高,可他的根基在那儿,就算他倒下了,那些功绩难道也会一并消失吗,群臣、将士都看在眼里,你也是武将,陈氏女能给你带来,远不是你眼前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况且陈文泰与你父亲有旧,这也是你父亲生前所愿。 可是母亲林母虽将利弊陈清,但林万晟心中仍是不愿,因为就在今天他刚刚得知萧怀玉受召归京,并被授予了虎贲中郎将一职,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的关系使得林万晟更加嫉妒,儿并不喜欢陈氏,儿想尚公主也并不是为了仕途。 母亲。林万晟重重磕头,儿子的婚事,儿子想自己做主。 儿不想像父亲一样。林万晟最后低声道了一句。 你说什么?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林母的心,她拼命生下来并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竟站在了他父亲的那一边来指责自己这个母亲。 因为林父林母的婚事也是由其父母做主,林母性格极为强势,林父宁愿宿于军中也不愿回家,虽未曾纳过妾,但对母子二人却十分冷淡,这让林万晟心生憎恨。 然而他却不曾想,自己的母亲也是受苦之人。 儿不愿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林万晟抬头说道,最后连家都不敢回。 啪! 林母气得直接动了手,并指着林万晟怒道:你是在责怪我吗? 林万晟挨了一记耳光,见母亲的情绪不对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母亲 滚开!林母推开了儿子,并红着双眼道,你以为谁愿意嫁进林家吗,若不是你祖父几次登门,我王氏又怎会同意这门婚事,你父亲可以留在军营不与我相见,可我又能去哪儿呢,不要忘了,你们都姓林。 正因为您与父亲如此,所以儿才不愿意重蹈覆辙。林万晟跪在母亲跟前认错道。 可若没有王家,你们林氏早没了,你父亲的侯爵,你的恩荫,你以为是从何而来。林母冷冷的说道,这门婚事我已经应下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那陈氏我见过,是个好女子,她能操持偌大的将军府,必然也会是你的贤内助。 第168章 林母态度强硬,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林万晟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母亲 作者有话说: 陈文泰嫁女儿是想把女儿托付给可靠的人(怕自己出事) 至于可不可靠嘛,男人总是偏袒男人(懂就懂) 第138章 萧怀玉的怒火 陈生茶肆 宜城亭侯林耀之子,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当陈妤说出林万晟时,萧怀玉的情绪波动极大,甚至拍起了桌子,京中达者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是他? 在萧怀玉的记忆里,林万晟似乎一直没有娶妻,而陈文泰之女嫁的也不是林万晟,而是一个文官,但至于是谁,她已经记不得了,若是林万晟,她不会不记得的。 陈妤看着萧怀玉如此激动的模样,不由的问道:将军与武卫中郎将,有过节吗? 萧怀玉突然梗塞住,他们之间又岂止是过节呢,这一世虽还未发生,但林万晟对她的嫉妒之心她又岂能感受不到。 二娘,萧怀玉看着陈妤,这个林万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妤看着萧怀玉的眼神,似乎感受到了她对林万晟的厌恶,宜城亭侯是父亲的旧友,不过我与他不怎么相熟,只听说是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美少年。 萧怀玉听着却皱起了眉头,在她的心中,林万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上一世在军中时为了争夺军功,不择手段,而坑杀十万齐军之令也并非是萧怀玉所下,最后恶名却落到了萧怀玉的头上。 这些不过都是外人的传言,旁的人我不管,但是二娘,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欺。萧怀玉郑重提醒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陈妤有些呆愣,因为按照萧怀玉入伍在京的时间,除了宫中宴会,应是不会与林万晟这种勋贵之子有什么交集的,可萧怀玉的样子,却像是知根知底。 你陈妤迟疑的看着萧怀玉。 萧怀玉无奈,只好说道:二娘可记得我曾于章华宫宿卫过一段时日,林万晟爱慕的,是平阳公主。 陈妤听后,竟丝毫不觉得奇怪,尤其是从萧怀玉口中说出,并且她似乎也明白了,萧怀玉一听到林万晟的名子时,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 平阳公主乃是楚国的嫡出公主,也是楚国最为美丽的女子,世家弟子倾慕于平阳公主,这不是很正常么。陈妤说道,而且我看不光是林万晟,萧将军似乎 不。萧怀玉回答的很坚决,内心的抗拒让她很快说出,她是公主,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今生也绝无可能。 陈妤愣了愣,萧怀玉说出这种话,她是没有想到的,萧将军能豁出性命相救的人,妾不信。 萧怀玉看着陈妤,欲言又止,除了上一世的因果,这一世,自己与王大武所遇到的危险,也都是来自于平阳公主,这是因。 平阳公主扶持郑珩这种人所种下的因,即便萧怀玉知道幕后之人不是平阳公主。 人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以欺骗旁人,可是心,是不会骗人的。陈妤又道,将军不妨问问自己的心,有时候,爱与恨,是无法分开的。 将军心中的抗拒,是因为有情意在。陈妤又说道,她似看穿了萧怀玉的内心,眼里是智慧也是城府。 陈氏的心思,远比想象的要深,萧怀玉无法看透她,却总能被她猜透。 二娘,其实我跟平阳公主萧怀玉想要解释什么。 将军不用与我解释的,当一个人抗拒的时候,什么话都是无用的,不过我想说的是,平阳公主,也有不为人知所温柔的一面。陈妤打断了她的话,并提醒着她。 萧怀玉不知道的是,自己出征平胡前,陈妤为了保全她而主动去找了平阳公主谈话。 陈氏好似能够提前预知,因为那个赌注,谁也没有赢,但谁也没有输,平阳公主因为陈氏的提醒而心软,正因为如此,她也救下了郑氏一族与自己。 你这是在撮合我与平阳公主么?萧怀玉问道。 不,姻缘这种东西,我从来也不想参合进去。陈妤摇头道,我是在救你。 萧怀玉愣了愣,救我? 你如此抗拒,是因为你足够了解,那么既然你了解,又何故问我呢。陈妤说道。 萧怀玉听后忽然握住酒壶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随后她抓起酒壶痛饮了一番,无论我怎么选,都终究难逃一死。 你是彭城王的义妹,她与平阳公主之间的隔阂,你应该清楚。萧怀玉看着陈妤说道。 当然。陈妤道,但我不觉得,将军尚了公主,就能对自己的朋友下狠手,如果将军是这样的人,那么兄长就不会多次为你奔走了。 将军现在没有选择,我猜,陛下急召你归京,也有招婿之意。陈妤又说道。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陈氏的聪慧与通透让她十分惊讶,你 将军不用惊讶什么。陈妤解释道,我所做出的揣测,皆是因我清楚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便能做出什么样的事,这不难推断。 萧怀玉盯着陈妤,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在上一世竟落得那般凄凉。 娘子好生聪慧。萧怀玉不由的夸赞道。 可是这世道,不允许女子出人头地,因而女子的聪慧,只会是他们眼里的祸害。陈妤说道,将军不懂这些,无法感同身受,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平阳公主,所以心中才会有所抗拒。 陈氏能猜透大多事,可唯独于平阳公主与她的这点无法看透。 即便再聪慧,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又岂知萧怀玉的上一世与经历,以及与平阳公主所发生的事。 萧怀玉害怕暴露身份,所以没有选择解释,在陈妤的眼里,她始终是个男子,也是这个不公的世间中的得益者。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茶也添了好几壶,二人久别重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二娘的婚事,怎么又到我头上来了。萧怀玉说道。 这门婚事是长辈做的主,即便知道,也无力更改。陈妤摇了摇头说道,这或许就是天下女子的命吧。 萧怀玉抬起手,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以她现在的能力,并不能为陈妤做什么。 皇帝希望她迎娶平阳公主成为自己的女婿,她便不可能通过娶陈氏来化解陈氏的危机。 彭城王呢?萧怀玉问道,她难道没有规劝大将军吗。 父亲定下的主意,就算是兄长也没有办法。陈妤说道。 陈文泰一生征战无数,也是出了名的刚正执拗,彭城王虽是君,却只不过是小辈,以陈文泰现在的地位与声望,彭城王又岂能说得动。 萧怀玉皱起眉头,那么从林万晟身上呢,若是林家不肯,大将军就算再执拗总不能强求吧。 你可能不知道林家的情况。陈妤说道,林夫人出身大家,祖父乃是先帝朝的丞相,性格尤为强势,这门婚事,就是父亲与林夫人两个长辈定下的。 林夫人再强势,只要林万晟自己不愿,便没有办法强迫,况且他身但武职,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林夫人既然出身大家,就不会行强行之事。萧怀玉说道。 若是林万晟要拒绝,恐怕早就拒绝了。陈妤道,又怎会让媒人登门,世家最重孝道,我想,即便林万晟自己不愿意,也还是不会违背自己的母亲吧。 眼下想要这门婚事解除,就只能从男方身上下手,萧怀玉突然想到了平阳公主,若是让平阳公主出面,那林万晟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前世的林万晟对自己最大的恨意就是平阳公主,尤其是在自己娶了平阳公主之后,林万晟万念俱灰,转而成为了楚皇的爪牙。 你救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入火海。萧怀玉说道。 咚! 就在二人说话时,屋外传来了城内报时的钟声,夜色已深,这钟声便是宵禁前最后的提醒。 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到这儿吧。陈妤提醒道,京城人多眼杂,妾先行离去,而后将军。 萧怀玉遂起身,好。 陈妤出去时,又回头忘了一眼萧怀玉,以萧怀玉现在的身份,往后再想见面,怕是难了,珍重。 萧怀玉向她作揖道别,保重。 ※ ※ ※ ※ ※ ※ ※ ※ - 第169章 翌日 自萧怀玉高升之后,麻烦的事情也接踵而至。 朝廷补全了萧怀玉的功勋,那么便要有人为失职而承担罪责,这个罪,毫无疑问是西洲上层军官所犯。 然而皇帝明知道是外戚郑珩所为,却将罪全熟怪到了西洲太守石骁的头上。 诏书一共备了两份,一份追功,一份问责,萧怀玉受封赏的同时,石骁却被卸甲押入京师。 而郑珩所获得的封赏不但没有被追回,还接替了石骁,坐镇整个西北。 朝中的重大任命,都会召集两千石以上的京官,地方也会以公文的形式下达通知。 正在虎贲营训练将士的萧怀玉得知石骁因为自己的功勋而无辜获罪时,当即快马入了宫。 劳烦中贵人禀报,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求见。萧怀玉着急的说道。 萧将军,请回吧,陛下今日不见外臣。贾舟从殿内踏出向萧怀玉说道。 陛下,陛下!萧怀玉见皇帝不肯见自己,便在殿外大声喊道。 贾舟连忙走下台阶制止,萧将军。 请让我见陛下。萧怀玉说道。 萧将军以为陛下不知道您为何而来吗?贾舟提醒道,这件事,朝廷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作为西洲太守,没有如实奏报,这是欺君之罪。 可是石将军 罪,即是罪,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贾舟忽然冷下脸说道,还是说,萧怀玉想为石太守求情,而放弃威远将军。 萧怀玉站在原地呆住,王大武与石骁,不过都是权贵手下的棋子,无论他们是否出众,都比不过一个出身。 他们都是忠勇之士。面对朝廷的不公,皇帝的偏袒,萧怀玉着急的看着贾舟。 然而贾舟却只是轻轻摇头,将军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这些。 第139章 萧宅 楚宫 陛下。贾舟踏入殿内。 打发走了?皇帝扶着额头问道。 已经走了。贾舟回道,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秉性纯良,在西北应不少受石骁的照顾,是个知恩的人。 太过纯良也并不是好事,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朕就算有心袒护,能救得了他一时,又岂能护一世呢。皇帝说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小人想,经过了此事之后,萧将军应该会明白的。贾舟说道。 他的亲族到何处了?皇帝问道。 已达京畿,即将入京,屋宅也已腾出,将作寺已派人前往边军邸舍告知,不过贾舟忽然语塞。 不过什么?皇帝抬起头。 萧将军的身侧一直跟着一个年轻女子,起初原以为是照看威远将军的,但却时常与萧将军同出入一间屋舍。贾舟解释道。 可知那女子来历?皇帝问道。 小人问了手底下的人,这女子是自萧将军出现时就跟随在侧的,并且二人共乘一马,那女子是西洲的一名医者,不知怎的,就跟着萧将军了。贾舟回道。 皇帝听后挑起了眉头,难道他拒绝迎娶平阳,是因为这个女子? 萧将军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血气方刚之时,有心悦之人,实属正常。贾舟说道。 他已蒙朕恩,从底层越至仕族,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他竟要为了一个低贱的医者而拒绝我的女儿。皇帝似乎有些不悦。 贾听出了什么,连忙说道:陛下,萧将军这样的人,只能以恩情拉拢,绝不可采用强硬的手段威逼,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平阳的禁足沉默了许久的皇帝突然开口说道,解了吧。 贾舟先是一愣,随后叉手应道:喏。 ※ ※ ※ ※ ※ ※ ※ ※ - 楚京 少府的官员将萧怀玉领至一处翻新的屋宅前,然而途径一座封锁的宅邸时,萧怀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座宅子规模极大,上面的门匾已经摘下,大门也贴上了封条。 见萧怀玉看着这座宅子不动,将作寺丞遂向她介绍道:这座宅子乃是先帝第九子,闵庶人的宅邸,原先是座王府,闵庶人谋乱后,便被抄没了家产。 萧怀玉只是呆呆看着没有说话,这座宅子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只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朝廷所封赏的宅子,其规模必然不会太大。 而这座王府,是她上一世败齐封侯所赐,将作丞见她如此依依不舍,于是便说道:这座宅子多年以来都无人居住,以陛下对萧将军的器重,待来日立功封侯,必然也会赏赐大宅。 萧怀玉听后只是笑了笑,但愿吧。 萧将军,到了。将作寺丞跳下马,旋即拍了拍手。 几个官员遂将门匾上的红布撤下,齐声贺喜道:恭贺萧将军乔迁新居。 门匾上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萧宅,这座宅子并非新宅,也是被抄家的官员旧宅,经过将作寺的翻修,成为了朝廷的封赏之物。 屋宅内配了两个小厮与两个女使,将作寺丞将他们的身契与房契一同交给了萧怀玉,若是将军觉得使唤少了,可去集市上自行买卖。 多谢。 萧怀玉下马踏入宅内,宅子是新宅,所以面孔也都是生面孔。 见过主君。四人同时行礼。 萧怀玉点了点头,宅子并不算很大,但也有屋舍七八间,容纳一家人是绰绰有余。 看完宅子后,萧怀玉便回到了邸舍,想将王大武与顾白薇一同接进萧宅安顿。 石骁的事还未解决,人还在入京的路上,石骁在上一世那样铁骨铮铮,萧怀玉无法忍受这样一个英杰,竟要冤死在国人手中。 若果朝廷这样做了,首先寒心的,便是西洲将士。 然而当她回到邸舍,却看到顾白薇湿红的双眼,并对她带着些许恨意,石伯父的事,是怎么回事? 面对质问,萧怀玉有些愧疚,说到底,此事是自己一手策划的,石骁在与敕勒之战中还起到了极关键的作用,如今自己步步高升,而石骁却沦为了阶下囚。 白薇,你听我说。萧怀玉走上前说道。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为何朝廷会定石伯父的罪,西洲之战,他也是有功之臣,欺君的不是西洲军的主帅吗,朝廷与天子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抱歉。萧怀玉自责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但我会想办法的。萧怀玉又向顾白薇说道,你先不要着急。 父亲死后,他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冷静下来的顾白薇红着眼泪说道,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哀求。 我知道。萧怀玉只得极力的安抚着顾白薇,石将军是无辜的,就算舍弃这身官袍,我也会还他清白。 这里人多眼杂,我备了车马,你与大武先同我回家,之后我们再商议好吗?萧怀玉放低语气说道。 顾白薇擦了擦泪眼,旋即道:谢谢。 见顾白薇答应了下来,萧怀玉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石将是你的亲人,所以你很着急,我与他接触的虽然不多,但也能够感受到石将军是个忠勇之人。 先同我回家吧。萧怀玉又道。 原先她是想将顾白薇安顿于它处,好远离纷争,但想到这段时间,皇帝不可能没有动作,那么将她安置别住,有可能更加危险,况且现在萧怀玉在京中没有任何亲朋,便也无处安顿。 好。 萧怀玉驾着马车回到了萧宅,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嘈杂的声音。 皇帝派去的人将萧父萧母,以及弟弟与妹妹接到了京城。 萧母初入京城时便连连发出赞叹,萧父还在一旁嘲讽妻子没有见过世面。 等一家人入宅后,几个下人得知是主君的亲族,遂十分礼貌的行礼。 萧父见此,很是沾沾自喜,并很快就以府主人自居了起来,还吩咐女使煮茶,以款待几位送他们入城的官差。 几位军爷喝了茶再走?萧父乐呵呵的说道。 不必了,我等还要回去交差。然而这群军官却对萧父萧母这一路上各种询问,以及骄傲自满而十分嫌弃。 待他们走后,萧母重新打量起了屋子,大门进来是个宽阔的院子,中间有待客的厅堂。 往内院里走的廊道两旁还有个鱼池,水是流动的,里面养着几条花色的鱼。 第170章 萧父萧母是越看越喜欢,以躬耕为生的几人,哪儿见过这般好的宅子,而且是在京城内。 这宅子真是好啊,样样都置办齐全了。萧母摸着客厅里的漆木家具,还有这些桌椅,这得积多少福气才能住这样好的屋子。 你懂什么。萧父亲略为嫌弃的看着萧母,这是天恩浩荡,咱们家能住进这样好的宅子全靠陛下的恩典。 可是这恩典是阿是阿姊用军功换来的,没有阿姊,又哪来这些呢。萧怀凝忽然说道,进入宅子后,夫妻二人的赞叹,没有一句是提到萧怀玉的。 就是。萧母也顺着女儿的话说道,这都是咱们怀玉的功劳,我们都是拖了她福气。 萧父听后,却拉下了脸,作为一家之主,他的威信似乎全被次女夺了去。 主君回来了。随着一道声音传入,萧家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庭院里。 萧怀玉命人将王大武抬进了宅子里,身侧还跟着顾白薇。 抬到东边那间单独的院子里。萧怀玉说道,白薇,你就住那边吧,恰好有两个房间,大武就托你照顾了。 好。顾白薇点头,随后她便看见了厅堂里的人,二郎 萧怀玉早就看见了,但没有上前去打招呼,而是先安置受伤的王大武。 这是怎的了?萧母走出来看着担架上的王大武。 大武是我的麾下,因为我受了重伤。萧怀玉说道。 萧母见王大武如此伤重,瞬间心疼了起来,玉儿,你有没有事?她四处查探着萧怀玉。 娘,我没事。萧怀玉宽慰母亲道,抬进去吧。 喏。 这位是?萧母很快就将目光挪到了顾白薇身上。 萧夫人好,奴家是萧将军帐下的军医。顾白薇说道。 跟在萧父身侧的次子萧宝山,从顾白薇入宅时便一直盯着她。 顾白薇察觉到了目光,二郎,王将军身上的伤还需换药。 好。于是便借照顾王大武离开了此处。 等顾白薇走后,萧怀凝从厅堂内走出,她看着萧怀玉,眼里充满了泪水。 萧怀玉主动走到了妹妹跟前,怎还哭上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面对妹妹,萧怀玉有着无尽的温柔。 萧怀凝扑进兄长的怀中猛的摇头,阿兄。 抱歉。萧怀玉伸出手怀抱着一直牵挂她的至亲,并十分内疚的说道:我食言了,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京城。 然而萧怀凝却并不懂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兄升了官,连军医也如此好看。萧宝山走上前羡慕道。 她与弟弟只相差两岁,如今的萧宝山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心思。 萧怀玉看着自己的弟弟,严厉警告道:三郎,顾军医是我请来的人,如果你敢做出什么,就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怎么说话的。萧父一脸不高兴的训斥道,为了个外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了? 萧怀玉侧头看向父亲,眼里充满了冷意,没有丝毫亲情可言。 她握着腰间的佩剑走进了厅堂,随后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向众人尤其是萧父郑重提醒道:这里,是我的屋宅!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世萧怀玉有公主,等于拥有很多资源,除了人脉上的(平阳超级有钱~) 萧怀玉存的钱(大多都给阵亡的麾下添作了抚恤)所以连块地都买不上的。 第140章 平阳公主召见 虎贲中郎将萧宅 萧怀玉的话,让作为一家之主的萧父感到颜面尽失,按理,萧怀玉是他的女儿,而他作为父亲,才是这个家最大的主人,可如今萧怀玉得了势,就突然翻脸不认人,并发出恐吓与威胁,这让萧父十分不满。 我是你父亲!萧父指着萧怀玉怒道,楚国以仁孝治国,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若是做出了不忠不孝的事,是要被罢免的。 萧父虽然一辈子庸庸碌碌,但对于朝廷的一些规矩还是清楚的很。 你只管去告,让陛下免了我的官职,收回这一切。萧怀玉却丝毫不慌张的说道。 你!萧父指着她,气得连手都抖了起来,你不要忘了,当初是我们将你送进军营,你才能有现在这一切。 萧怀玉听到父亲的话,冷笑了笑,你当初将我送进军营,为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了你的儿子,可以抛弃大姐,抛弃我,还有四娘,当初我若是不答应,四娘就要像大姐一样,为了一点粮食被你卖了。萧怀玉瞪着萧父道,你有什么脸面,提起这件事。 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是我血汗,用命换来的,跟你有关系吗?萧怀玉又道。 好啊,好啊,你你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萧父听后差点喘不上气了。 萧母见状赶忙搀扶住萧父,夫君。随后她看着萧怀玉,二郎,你怎能如此跟你阿爷说话呢,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生身父亲。 生身父亲?萧怀玉皱眉,他做了什么,又为我做了什么,我自幼是大姐照看的,从四五岁开始就帮衬着家中。 萧母还想说什么,萧怀玉却不愿意听下去了,西边的厢房我已经差人腾出,刚好有三间房,从今往后你们就住那边吧,小妹跟着我住北院。 什么?萧父上前走了几步,因为西边的院子通常为客居,而主人家则在北院与东院。 萧父退了一步,不争那家主所居的正北院落,我们从竟陵迁居到此,你让我们住在客室当中?而东边的院子,却让给了几个外姓。 萧父亲眼看到顾白薇与王大武进了东院,于是新生不满。 萧母不想再看父女两发生争执,所以劝道:反正已经到了京城,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懂什么!萧父却训斥起了妻子,她这是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了,宁愿给外人住,也不肯给我们。 外人?萧怀玉对父亲的越发的反感,你口中的外人,是在战场上为了救我而硬生生挨了一刀,为了我,他现在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无法动弹,在我浑身沾满了血,到处都是伤时,也是你口中的外人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而你们,又做了什么呢? 萧父抽搐着眼角,似乎没有任何愧疚之意。这是一个人子该说出来的话吗? 既然我管不了你,那么陛下一定能够管你,我要见陛下。萧父又怒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萧怀玉警告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陛下会知道你吗? 皇帝对于萧怀玉的家人并不在意,只是知道她的双亲还在世,之所以派人引入京城,也只不过是为了拿来充做人质罢了,但萧父却不知道这点。 二郎。萧母走上前,少说些吧,你父亲的身子骨不好。 阿兄。萧怀凝也走到了萧怀玉的跟前轻轻提醒,一家人刚刚团聚,自然是不希望父兄在家中发生争吵,最后弄得都下不来台面。 看在母亲与妹妹的份上,萧怀玉缓和了语气,家中若是有事,你们可以唤小桃,内外院都是她在打理。 说罢,女使小桃便走了进来,向萧怀玉行礼喊道:主君。 小桃是将作寺在集市中买来的四个下人之一,碰面的时候,萧怀玉觉得她机灵,便让她管了家中事务。 这段时间最好都给我安分点,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萧怀玉看着父亲与弟弟警告道。 萧宝山有些害怕,便躲到了父亲身后,萧父却是不怕的,他拍了拍儿子,不用怕。 萧怀玉叮嘱时,顾白薇走了进来,并十分亲切的喊道:二郎。 萧怀玉遂起身,怎么了? 煎药时缺了几味药材。顾白薇说道,想问问这附近可有药堂。 缺了什么,你列出来,我派人去买。萧怀玉说道,这些天你也累了,怎能买药还让你亲自去呢。 顾白薇点了点头,随后便将方子给了萧怀玉,萧怀玉拿过后便吩咐小桃安排人前去采买。 主君。小桃刚走,看门的小厮就跑了进来,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萧怀玉问道。 没说,只说自己是章华宫来的。小厮道。 第171章 章华宫萧怀玉刚想拒绝,话音还未落下,门外的人便走了进来。 另一个看守的小厮,因为没能看住大门而害怕的低下了头。 琦玉是平阳公主的人,这些下人出身低微,光是亮出身份都能吓住他们,又怎能拦得住呢。 萧将军因祸得福,如今过的可还安逸?琦玉踏入院中向萧怀玉说道。 龚内人。萧怀玉客气的喊道。 萧父一家人望向琦玉,顾白薇也在打量,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不是普通人。 顾白薇在萧怀玉的身后没有说话,内人?只是萧父身旁的萧宝山复述了一遍。 萧宝山读过书,所以知道一些官职称谓,他压低声音问道父亲,阿兄怎么认识这么多女子,还都是好看的。 萧怀玉现在所接触的阶层,让萧父再次产生了想要培养儿子的想法,毕竟女儿即使再优秀,也无法延续血脉。 萧将军,别来无恙?琦玉问候道。 龚内人不是看到了吗?萧怀玉回道。 琦玉打量了下四周,倒是别致的小宅子。 龚内人远道而来,总不是贺喜的吧。萧怀玉说道。 当然不是。琦玉看着萧怀玉,公主要见你。 可如果我不愿意呢?萧怀玉眉梢微挑。 无论你想或不想,今日你都得去,否则琦玉看了一眼萧怀玉身侧的顾氏,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萧怀玉没有说话,琦玉遂当成默认,随后丢下一句话,青骢可是域外良驹,通灵性,公主赠马,赠的是战场上的真英雄,可不是拿来给将军当脚力的。 琦玉的话里有话,萧怀玉听得明白,就差将平阳公主跟踪的她的话说出来了。 如上一世一样,多疑的不止是皇帝,他的女儿,平阳公主李瑾也与他一样,多疑且阴狠。 琦玉走后,顾白薇有些震惊的看着萧怀玉,青骢是马的名字,顾白薇跟了她这么久自然知道,但她却不知道这马竟然是楚国那位极为有名的公主所赠。 听着琦玉的话,萧怀玉好像与平阳公主十分熟悉。 二郎与平阳公主 萧怀玉回过头,只将这一世的经历说与了顾白薇听,东境与齐一战,我因功入京,曾短暂担任过章华宫的宿卫,而章华宫是平阳公主所居,故而相识,但也只是相识而已。 只是相识吗?然而顾白薇却不相信,堂堂一个国公主,私召武将见面,若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应当也不会有往来才对。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顾白薇便明白了什么,你去吧,既然是公主召见,你不去,便是罪了。 萧怀玉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愿,她能猜到平阳公主的目的,因为那天晚上与陈妤的对话,郑珩没有对自己下手,必然也是因为平阳公主公主的意思。 她看着屋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只剩西方一缕残阳。 思考了许久,萧怀玉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下人牵出了青骢,她摸了摸青骢的脖子,因为经常随她征战,马身未着甲的地方还留有刀痕。 驾。萧怀玉跳上马,伴着残阳向章华宫奔去。 ※ ※ ※ ※ ※ ※ ※ ※ - 章华宫 吁。 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章华宫的宫门前时,看守城门的禁军变得比以往还要热情。 这不是萧将军吗? 咱们城房营曾经的一员,如今都当上中郎将了。 将军,公主在宫中等候。 好。萧怀玉跳下马,与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后便踏入了章华宫。 通往平阳公主寝宫之路,地上的河沙变成了青砖,黑色的靴子刚刚踩上砖头便听到了城墙内传出的琴声。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先秦的民歌总是充满着哀愁,萧怀玉站定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走了进去。 深秋的风,略带几分凄凉之意,而章华宫内更是枯叶满地,平阳公主未让人清扫,便也没有人敢动。 萧怀玉顺着琴音来到了树下,她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着早已发现她到来,却依旧抚琴的平阳公主。 一阵微风从二人身上略过,时间仿佛静止于这一刻,在萧怀玉记忆里的漫长岁月中,这样的场景,她已历经无数遍,平阳公主的心声在琴中,而萧怀玉的情,却在眼里。 但梦境终究会破碎,琴音的停止,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末将,见过公主。萧怀玉像从前乃至上一世那样向平阳公主行礼。 第141章 太康五年,西洲失陷 这一幕,让平阳公主感到无比的熟悉,现实与梦境的交互重叠,快要使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她停下手,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微微躬身作揖行礼的人。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然而平阳公主心中的疑惑,却无从问起。 陛下的赐婚,你为何要拒?静默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的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凌厉,这让萧怀玉突然感到不适,就连想好的说辞也堵在了嘴边。 公主明知末将的身份不能娶妻,又何故来询问呢。萧怀玉低着头回道。 只是这个原因吗?平阳公主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你为何不看着我回答。 萧怀玉的心跳忽然变得极快,她微皱着眉头,再次拱手道:公主是陛下之女,是楚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末将出身卑微,不敢生有非分之想。 那么西洲的事,你又作何解释呢?平阳公主又问道,你会不会骗我,我不知道,但郑珩的话,不会有假。 听到平阳公主如此不信任的话,萧怀玉猛的抬起头,我从来都不曾骗过公主,从来。 萧怀玉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平阳公主一愣,所以为什么呢? 西洲是楚国西边的屏障,一但西洲失陷,我们就会沦为被动,我那样做,是为了楚国为了西洲的百姓。萧怀玉解释道,郑珩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公主更清楚了,如果我不那样做,不那样说,西洲之战就绝无取胜的可能。 你对这场战争的胜败,就如此肯定吗?平阳公主道。 将领若是无能,最倒霉的是其麾下与黎民百姓。萧怀玉说道。 在平阳公主的梦中,西洲之战是以失败告终,而挽救败局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然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与梦境并不相同,萧怀玉没有成为威远将军,而是做了禁军的骑兵统领。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她拱手时那手背上的伤疤十分醒目,这是为救她所得,那惊魂的场景,她至今都还记得。 加上此次西洲之战,萧怀玉三番两次的施救,让平阳公主不免多疑了起来。 西楚太康五年秋,北地大雪,境内奇寒无比,柔然南下伐燕,敕勒东进攻楚,三日城破,主将逃亡,朝廷震怒。 两日后,以一校尉为平胡将军,不到半月,大破诸胡,收复西洲,获封威远将军。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逐渐震惊了起来,这是上一世所发生过的事,作为当事人的萧怀玉,记得尤为清楚。 这些从平阳公主口中说出时,便让她知道且确认了重生的人,不止有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从萧怀玉饮下鸩酒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对于平阳公主的试探,萧怀玉不为所动,公主,现在是太康四年,西洲城也未沦陷,公主何出此言? 萧怀玉的装傻充愣让平阳公主逐渐失去耐心,你适才不是还说,从来都不曾骗过我吗? 萧怀玉瞪着一双眼睛,可眼下的确是太康四年,西洲之战是楚国赢了,公主为何要说末将骗您? 听着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忽然失声笑了起来,你可敢以你至亲与至爱之人的性命起誓? 萧怀玉眉头稍稍隆起,公主这般,也未免太欺欺人了。 究竟是我欺人,还是你在欺我?平阳公主起身,看着萧怀玉不悦道,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问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而今我问你,你却什么都不肯说,你我的梦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第172章 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平阳公主朝萧怀玉走近,彼时你说是梦境,现在你是不是又有新的说辞了呢。 萧怀玉语塞,这个名字是平阳公主嫌弃顶替之名难听而为她改的。 除了那块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平阳公主知道萧怀玉与妹妹萧怀凝的关系极好,遂取了此名。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陈氏的提醒,只护得了你一时。平阳公主又道,如果你不肯说,那么我只能将你当成李康的人。 又是同样的语气与说辞,无论是哪一世,平阳公主做事的风格好像永远都不会改变。 萧怀玉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埋怨,她无法舍弃朋友,也割舍不掉心中的爱欲。 萧怀玉终于抬起双眼,将目光挪到了平阳公主身上。 四目相对,平阳公主好似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怨念。 我谁的人也不是。萧怀玉说道,我只是我自己,我只是我自己,她再三道,你们这些试图拉拢与利用我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质问。 公主是上位者,对公主而已,想要取下末将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如果公主想要,可以随时拿去。萧怀玉又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吗?平阳公主冷冷道。 末将不敢。萧怀玉弓腰拱手,天色已经不早了,末将还要回虎贲营处理军务,如果公主没有别的什么事,末将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萧怀玉就转过了身,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今夜不仅没能从萧怀玉口中得到任何消息,还吃了一肚子火,心里是又气又恨。 岂有此理!待萧怀玉离开,平阳公主生气的骂道,区区一个中郎将。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失态的样子,不敢多说话。 她的事耽搁了我太久。平阳公主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他要给李宣举行冠礼,到时候还要迎娶萧世隆的女儿,这样一来便压过李康一头,李康不得圣宠,所以好对付,可是李宣,不得不防。 小人知道了。琦玉叉手道。 ※ ※ ※ ※ ※ ---- 是夜 萧怀玉被平阳公主召走后,直至天黑也没有回来,顾白薇在东侧院子里架起了一个小灶台专门煎药。 王大武住在正室,而顾白薇则睡在侧房中,院子是单独的,因此没有人会过来。 趁着煎药时的空闲,顾白薇在火光下翻阅起了医书,正当她专注于书本时,却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 谁?因为身影十分陌生,顾白薇警惕的抽出了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 顾娘子,是我。萧怀玉的弟弟萧宝山举起双手向顾白薇示意。 见是萧怀玉的弟弟,顾白薇心中并无好感,但也还是将木柴放了回去。 三公子。顾白薇客气的喊道。 对于顾白薇礼貌性的称呼,萧宝山心里很是欢喜,娘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煎药。 这才刚刚入夜。顾白薇说道,公子在夜里,难道不读书么? 萧宝山愣了愣,萧父虽然宠溺他,然而他自己却并不爱读书,哪里又会勤奋。 当然,阿爷说只有读书识字,才能出人头地。萧宝山回道。 顾白薇看着炉火,不是很想理会萧宝山,不知公子入夜来此,有何贵干? 萧宝山想了半天才回道:我见东侧有火光,心想娘子一人住在这里,于是就过来了。 顾白薇继续添着柴火没有理会,娘子跟着我阿兄,可曾成家?萧宝山便又问道。 顾白薇侧头,她看着一脸期待的萧宝山,无论是为人还是身高样貌,与他的姐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今天厅堂的争吵,也让顾白薇知道了萧怀玉为何要冒险参军,生在这样的家庭,恐怕比军营中还要压抑。 我一直在行医,无心成家。顾白薇回道。 萧宝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心中有些窃喜,但同时,他也有许多疑惑,那你对我阿兄 顾白薇愣了愣,添柴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她没有回答萧宝山,而萧宝山却发现了异样。 萧怀玉现在是以男子身份示人,且有着不输男子的气概,并在军中取得了显赫的成绩,因此身边有仰慕者也不足为奇。 然而知道实情的萧宝山,心中却很是嫉妒,当初本该是自己参军入伍,却被姐姐抢了下来,如今看着姐姐出人头地,身边还跟着如此多红颜知己,自然眼红的很。 你不能喜欢我阿兄。萧宝山着急的说道。 什么?顾白薇没有反驳萧宝山,只是不解他为何要这样说。 反正你不能喜欢,因为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萧宝山又道,他不敢将姐姐的身份说出来,因为这是欺君之罪。 但顾氏生得端庄,他见第一眼时,便起了心思。 知道萧怀玉真实身份的顾白薇终于听懂了萧宝山的话,作为同胞兄弟,自幼一起长大,萧宝山又岂能不知道呢。 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顾白薇说道,我只是萧将军的军医,并没有三公子所说的想法。 萧宝山听后心中大喜,那就好。 然而却引起了顾白薇的反感,三公子还有事么?她问道,若无事,我便要进去照顾王将军了。 萧宝山还想说什么,只听得门外传来了马蹄声,于是只得作罢。 没事了,顾娘子早些歇息吧。 顾白薇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煎好的药倒出,摊凉。 萧宝山走后没多久,萧怀玉便踏入了东院。 白薇。萧怀玉想进去探望王大武。 二郎。临脚却被顾白薇喊住了。 怎么了?萧怀玉回过头。 我有些事要同你说。顾白薇将萧怀玉拉到一旁,神情很是严肃。 萧怀玉以为是王大武的事,于是看了一眼屋内,随后点头,好。 第142章 萧怀玉的教训 白薇,到底是什么事?停下来后,萧怀玉看着顾白薇急切的问道。 二郎,你要小心你的弟弟。顾白薇提醒道。 什么?萧怀玉没能听明白顾白薇将的意思。 适才你弟弟来找过我。顾白薇说道。 萧怀玉瞪着眼睛,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了,岂有此理,我早就警告过他了,竟还来找你。 你且听我说完。顾白薇道,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可若换了不知情的旁人,你弟弟如此不知轻重,迟早会害了你。 他今天来找你,难道向你说了我的身份?萧怀玉大为震惊道。 不,顾白薇摇头道,他没有直白的说,但那些话也足够让人起疑了,如果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下萧怀玉虽没有正式树敌,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自然知道有很多人在眼红自己,行差一步,便会永堕深渊,今日还好是你,也多谢你的提醒,萧宝山是他们的独子,自幼被宠惯了,家里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留给他,所以才造就了他现在这样的性子,我会警告他的。 二郎,顾白薇拽着萧怀玉的衣袖,有的时候,口头上的警告并不能起什么作用,你现在既然是这个家中的主人,便要拿出些威信,京城不比家乡,这里人多眼杂,说的每一句话都需仔细考量才是。 萧怀玉点头,好。 我原以为是大武出了什么事。萧怀玉又道。 王将军康复的极好,要不了多久就能下地行走了了。顾白薇说道。 听到此,萧怀玉轻呼了一口气,多谢你,白薇。 说谢就见外了。顾白薇说道,你今日出去,一直都在平阳公主那儿?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去了虎贲营,看看将士们训练的结果。 平阳公主为何要召见你?顾白薇不解道。 京中权贵见我,无非是为一件事。萧怀玉说道。 传闻,平阳公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并且极有野心。顾白薇说道,她也想拉拢你? 是。萧怀玉点头道,但除了拉拢之外,她与平阳公主之间还有着许多只有她自己记起来的往事。 你顾白薇看着萧怀玉。 我没有答应。萧怀玉回道。 第173章 你拒绝了平阳公主?顾白薇对于萧怀玉的选择十分意外,刚入京城便听得了不少传闻,关于平阳公主的,还有你的事。 那些都只是传闻。萧怀玉说道。 你既然接触过她,难道就不怕吗?顾白薇又问道。 怕什么?萧怀玉道,怕她杀了我吗。她笑了笑,我与她终究走不上一条路,她的野心,无论我怎么选择,最终的结局都无法改变。 二郎好像,很了解这位公主。顾白薇突然说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话便离开东院,回到了书房中。 内院书房的灯亮了之后,萧怀凝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阿兄。 萧怀玉的书房里堆着许多兵书,都是今日从邸舍搬来的,大多兵书在上一世她就已经倒背如流,包括临沂公主宋清瑶所赠的司马法。 怀凝。萧怀玉喊道妹妹,你去把宝山唤来。 三哥?萧怀凝不清楚姐姐的用意,但还是按照吩咐去了。 如果他要是不肯来,你就差小桃带人绑他来。萧怀玉看着妹妹的背影提醒道。 萧怀凝回头奇怪的看着萧怀玉,阿兄 去吧。萧怀玉挥了挥手。 正如萧怀玉预料的那样,萧宝山并不肯前往书房,小桃便让两个伙计将他绑了起来。 阿爷,阿娘,阿兄要杀我!萧宝山急得在院中大叫了起来。 动静声吵醒了早早就入睡了的萧父萧母,夫妻二人见儿子被人绑了起来,于是便上前搭救。 反了天了,区区几个下人,家里的郎君也敢动手?萧父指着两个小厮骂道, 带过去。小桃没有与他们废话,只是让小厮将萧宝山扛到了书房。 萧父萧母见状焦急的跟了上去,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主君,三公子带来了。小桃说道。 萧怀玉指了指地板,小厮便将萧宝山丢到了地板上。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萧怀玉抽出刀架上的佩刀。 赶来的萧父见状,大声指责道:萧怀玉,你要干什么? 那是你的亲弟弟。萧父焦急的说道,生怕萧怀玉一个失手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杀了。 萧母见自己的孩子刀兵相向,于是大哭了起来,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都给我出去!萧怀玉用刀指着萧宝山,否则我就杀了他。 萧父萧母听后一脸震惊,同时也害怕得不敢入内,你这不仁不孝的逆子,悔不该生你出来!萧父怒斥道。 你杀了我吧。萧宝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辱,于是恶狠狠的瞪着萧怀玉,杀了我。有父母在,他料定萧怀玉不会动手,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对于萧宝山的挑衅,萧怀玉用刀背狠狠的抽着萧宝山的后背。 从小娇生惯养,又哪里挨过这种打,因此萧怀玉的这几下让萧宝山叫苦不迭,啊! 萧父萧母看着更是万分焦急,住手,住手!萧父不顾劝阻闯了进去,畜生,你给我住手 还没走上前,萧怀玉便将刀指向父亲,锋利的刀尖仅离眉心只有一寸。 萧父被成功吓住,再也不敢向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老皱的脸颊流了下来,你你,你这不孝子,是想要弑父吗? 萧母看到这一幕更是急得不得了,二郎,你怎能拿刀对着你父亲? 萧怀玉,你怎敢拿刀指着父亲?萧宝山也急道。 此时萧怀玉心中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还不等萧父萧母说话,萧怀玉便差人将他们轰了出去。 儿子还没出来,萧父萧母哪里肯走,萧怀凝便劝道:阿爷,阿娘,阿兄一定是有事找三哥的,你们先在外面等,三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需要五花大绑?萧父说道,有谁会如此对待自己的手足兄弟。 然而最终萧父萧母还是被赶了出去,萧怀玉将门关上,随后看着躺在地上开始心声恐惧的萧宝山。 你要做什么?萧宝山害怕的往后蜷缩。 临走之前,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萧怀玉拿着手里的刀一步步靠近萧宝山,顾娘子是我亲自请来的医工,任何敢不尊重她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前世因为有平阳公主的帮扶,自己的家人一直居住在竟陵,并且在平阳公主的镇压下,未曾生过什么事端。 然而现在,只不过是入京第一天,萧宝山就差点给自己闯了大祸。 萧宝山听后,不但没有反思自己,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只不过是过去好心提醒她几句而已。 好心提醒?萧怀玉怒瞪着萧宝山,手中的刀再次挥了下去。 虽然只是刀背,但还是在萧宝山的背后以及腿上留下了痕迹。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难道先生教你读书都教傻了吗?萧怀玉看着弟弟便有一肚子的火。 然而萧宝山却觉得自己委屈,并质问着萧怀玉,阿爷说女子都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自己不嫁,还要耽误别人吗? 你给我闭嘴!萧怀玉丢下手里的刀,狠狠的甩了萧宝山一巴掌。 她终于明白了顾白薇的提醒,于是伸手将萧宝山拽起,如果你想一家人都陪着你去死,那么你只管去说,把什么都说出来。说罢,她将萧宝山狠狠丢在了地上。 萧宝山趴在地板上,关于姐姐女扮男装进入军营这件事,萧父早就对一家人进行了提醒,并连称呼都改了。 我什么都没说。萧宝山辩解道,关于你的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愚蠢吗?萧怀玉骂道。 还不等萧宝山反驳,萧怀玉再次开口警告道:这整座宅院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如果你再不老实,那我只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了。 听到这儿,萧宝山下意识的闭上了嘴,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舌头就没了。 在这里,爷娘护不住你,好自为之吧。 ※ ※ ※ ※ ※ ※ ※ ※ 楚京 黑夜中,一只白鸽从顶楼的窗户中飞出,月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窗口,整个屋内都是漆黑一片,没有掌灯,只就着窗外的月色。 平阳公主解除禁足后,第一时间竟是召见了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窗边负手站立的年轻人,正低头俯视着城中的万家灯火,以平阳公主的脾性,赐婚被拒,当然会发怒。 不过我倒真是没有想到,那老头竟会如此偏袒她,偷盗朝廷机密,换一个人怕是早就死了。年轻人眯着眼睛又道,她比李康更难对付,要是再有个虎贲中郎将这样的驸马,就更难铲除了,老东西还真是愚蠢,这女人一旦生有野心,可比男人厉害。 主人,关于南阳王的线索,还是没能找到,会不会已经身后的黑衣男子看着他的背身说道。 不,以她的手段,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隆死了,一定还在京城,盯紧章华宫的动向,只要是从宫内出来的,就不能放过。年轻人眯眼道。 喏。 第143章 家宅不宁 虎贲中郎将宅 萧宝山被教训了一顿后,哀嚎声不断从屋内传出,由于有下人拦着,萧父萧母气得在门前破口大骂,听着儿子的哭喊,甚至想要强闯。 然而两个半百老人又怎敌得过宅中的年轻小厮,就在推搡间,萧母突然晕厥。 萧父连忙扶住妻子,并朝屋内大喊:萧怀玉,你怎如此狠的心,是想要我们老两口死给你看吗。 萧母晕厥的消息传入屋内后,萧怀玉才打开房门,萧父见房门开了,立马丢下晕厥的妻子跑去看儿子,儿呀。 萧怀玉则是紧张的走到母亲身前,萧怀凝正扶着她,阿娘。 快,小桃,去请顾娘子来。萧怀玉连忙道。 喏。 屋内,萧宝山被抽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萧父见状,心疼得连忙为他松绑。 见父亲来了,萧宝山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得大哭,阿爷,萧怀玉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女子打骂儿。 什么女子?萧父追问。 正好顾白薇被小桃请了过来,报复心极重的萧宝山指着顾白薇说道:就是她,萧怀玉为了她,竟想打死儿子。 第174章 萧父将儿子扶起,随后怒气冲冲的走到庭院,顾白薇想要替萧母诊治,却被萧父一把推开,你给我滚! 不但将人推开,萧父还将儿子受打骂的怒火转到了顾白薇身上,你一个外人,竟敢怂恿我的长子殴打她的亲弟弟。 萧父亲指着顾白薇怒骂,然而顾白薇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子,她看着蛮横无理的萧父,于是辩驳道:是你的儿子半夜跑到我的院中说了一些胡话,萧将军如今在京任职,自当万分小心,若是连至亲之人都管不住嘴 住口!萧父斥道,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萧宝山捂着刚刚被萧怀玉扇红的脸,你竟搬弄是非,让我兄长来教训我。 好心提醒?顾白薇冷笑一声,这家人的嘴脸让她直犯恶心,便也瞬间明白了萧怀玉为何如此想要逃离家中。 这样的环境,就连她一个外人都感到了窒息,何况是从小生长于此的萧怀玉。 你还有脸质疑?萧父见顾白薇如此神情,遂如一副主人模样上前想要挥上一巴掌,替自己的儿子出口气,因为萧怀玉现在的身份他不敢轻易动手,便只能对着顾氏这样的弱女子撒。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萧父的手就被萧怀玉一把抓住,旋即狠狠的推开。 萧父本就身子骨不太好,被用力一推更是连站都站不稳。 阿爷。萧宝山连忙扶住倒地的父亲,并看着萧怀玉生气道,你打了我还不够吗,竟然连阿爷都能下手。 从晕厥中醒来的萧母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萧怀凝将她扶起,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萧怀玉埋怨道:二郎,你怎么能对你父亲下手。 萧怀玉将顾白薇护在身后,原先对于爷娘的不明事理,她始终忍着一口气,但今日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说过,顾娘子是我请来的贵客,萧宝山你自己动了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萧怀玉看了一眼萧宝山,如果你们非要这样不讲理,那么就只能请你们出去,离开这里。 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爷娘都不要了?萧父指着萧怀玉颤抖道。 然而萧怀玉却不理会父亲的话,提醒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是你们执意要偏袒这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的眼里,始终只有这个小儿子才是你们的孩子。 如果你们非要赖在这里,那么这座宅子,我可以送给你们,但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萧怀玉又道。 萧父萧母和萧宝山听到萧怀玉的话很是震惊,萧父瞪着自己的女儿,你 萧母便拉扯着丈夫,都是自家儿女,做什么要闹得这般僵。 让我们入京的,是当今陛下之意。萧父说道。 所以明日早朝,我会向陛下辞官。萧怀玉道。 这句话让萧父直接呆住,同时也让他紧张了起来,毕竟萧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在竟陵郡受到太守与县令的尊敬,都是萧怀玉用军功换来的。 若是萧怀玉辞官,那么这些东西便会瞬间化为乌有,萧父自然不愿意,于是便改了语气问道萧怀玉,这件事,是你弟弟不对,可你也不能下死手吧,如今你训也训了,打也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怀玉心中充满了矛盾,她并不希望在京城看见父母,并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又不得不这样。 因为皇帝将她的家人送入京城是拿来当人质的,而自己若是与他们闹得太僵,那么皇帝手里就没有了把柄,便会对自己再次猜忌。 顾白薇似乎看出了萧怀玉眼里的无奈,皇帝重用萧怀玉,又施恩于其族人,那么这恩典便绝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了,二郎。顾白薇轻轻拽了拽萧怀玉的手,对于萧怀玉的多次袒护,她心中的暖意更甚,于是也不想让她为难。 然而萧怀玉却忍不下这口气,尤其是父亲不分缘由一味的袒护弟弟。 你,萧怀玉指着萧宝山,向顾娘子赔礼道歉。 萧宝山大惊,我?他瞪着萧怀玉,十分不乐意的说道:是她污蔑我在先,凭什么我要给她道歉。 是她污蔑你,还是你先动歪心思。萧怀玉道,你的为人,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萧宝山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你没说?萧怀玉点着头,你把你的话,重新说一遍吧,其他闲杂人都给我出去! 喏。小桃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院子。 萧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转身对着儿子问道:你到底跟那女人说了什么? 萧宝山一开始还支支吾吾,被失去耐心的萧父怒吼了一声后才捂着耳朵说了说出。 儿只是觉得顾氏与阿阿兄走得太近了些。萧宝山一时情急,差点说漏了嘴,所以就提醒了她一句,她们本来就不可能 住口!萧父大呵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蠢笨的儿子。 关于萧怀玉偷换身份入朝为官之事,萧父既高兴又害怕,所以说话做事都格外小心,尤其是萧怀玉的官越做越大之后。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幼子萧宝山,竟然如此愚蠢,萧父知道京城里的人,各个精明得很,尤其是宫里的人。 然而萧宝山却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问题,他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也偏向起姐姐训斥自己了。 萧父看了一眼顾白薇,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向顾娘子道歉。 阿爷萧宝山惊住。 萧父遂瞪了他一眼,萧宝山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向顾白薇拱手。 这就是你的诚意?萧怀玉不满道。 顾娘子,宝山失礼了。萧宝山忍着一口气向顾氏弓腰行礼。 再加一条,往后你们任何人都不许踏入东院半步。萧怀玉又道。 萧宝山有些不乐意了,这条规矩明显是针对他的,就当他想要说什么时,萧父一把拉住了他。 时辰不早了。萧父说道。 夜半的打更声从远处传来,顾白薇看着萧怀玉,二郎,你明日还有早朝,早些歇息吧。 楚国的朝议分为朔望大朝,以及单日的早朝,京中两千石以上的官员皆要参与朝会。 嗯。萧怀玉点点头。 萧父萧母领着儿子离开了书房,临走时,萧宝山还撇了一眼萧怀玉,眼里充满了愤恨。 待他们走后,顾白薇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有些东西,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我知道。萧怀玉按着额头说道。 你太累了,今日一整天你都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过。顾白薇看着满身疲倦的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摇着头苦笑了一番,家宅不宁,家宅不宁。 ※ ※ ※ ※ ※ ※ ※ ※ ----- 翌日 天还未完全亮,萧怀玉便换上朝服,将笏板别进腰间,上马往宫城赶。 此时宫门口站着一大批官员,正在等宫门开启,萧怀玉从这群人当中看到了彭城王李康。 皇子成年行冠礼之后,便能入朝参政,而眼下成年的皇子就只剩李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要急着给六皇子李宣举行冠礼。 入朝的官员中,还有同为中郎将的林万晟,当萧怀玉看到林万晟后,便想到了陈氏的婚约。 这一世,萧怀玉没有了平阳公主的帮扶,随之而来的,是陈氏的人情。 林万晟没有挤在人群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骑着青骢主动靠近。 郎君,是萧怀玉。林万晟的侍从小声提醒道。 林万晟看着骑着青骢一脸得意的萧怀玉,脸色很快就拉了下来。 萧怀玉。林万晟眉眼微动,现在要改后叫萧将军了吧。 萧怀玉摸了摸青骢,随后说道:不久后,林将军可能又要改口了。 什么意思?林万晟看着萧怀玉,一脸不解。 林将军觉得是什么意思呢?萧怀玉抚摸着青骢,脸上露出了挑衅之意,我听说林将军一直倾慕平阳公主。 林万晟听后立马就瞪起了双眼,这怎么可能,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不光是公主,还有陛下呢,难道林将军在质疑陛下的眼光?萧怀玉看着林万晟说道,昨日我去了章华宫,路上恰好遇到了巡逻的武卫,林将军应该知道吧。 第175章 看着林万晟越来越急切的模样,萧怀玉便又道:不过呢,林将军都是要娶妻的人了,想来对平阳公主已经断了念想吧。 萧怀玉,你!林万晟气急败坏的抬起手,鼻孔里都要冒烟了。 第144章 朝议 皇帝竟要将平阳公主下嫁给平民出身的萧怀玉,这让林万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楚国历来看中门第,尤其是上层之间,即便萧怀玉的才能有多出众,但出身永远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从萧怀玉的话语中,这明显就是皇帝的意思,此前自己所见平阳公主对萧怀玉的种种,也能够说明,平阳公主对萧怀玉是有些特别的,就连域外良驹都能相赠。 小人得志。林万晟骂道,赐婚的诏书尚未下来,你少在这里得意。 看来林将军不信啊。萧怀玉说道,那么就请林将军好好看看,说不定咱们会同时娶妻呢。 林万晟瞪着眼睛,本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钟声,紧接着宫门便开启了。 林万晟甩了甩手,并出言嘲讽道:今日可是萧将军第一次入宫上朝吧,朝议规矩森严,有殿中御史监察,一会儿萧将军可得好好察言观色,学学别人是怎么做的,莫要出了差错,让人贻笑大方。 这是林万晟对于萧怀玉出身低微,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的嘲讽,在楚国的朝堂中,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大多都是世家出身,寒门子弟所占据的极少,每年都有地方举荐来的,但通常都会闹出笑话。 但林万晟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萧怀玉,无比熟悉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那一张张面孔,都已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个就不劳林将军费心了,我萧某人虽出身卑微,但幸得公主相授,否则又怎能走到今天。萧怀玉故意说道。 你林万晟嘛拿着笏板,对萧怀玉是又气又恨,然而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甩袖踏入了宫门。 萧怀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后收起了刚刚的笑脸。 ※ ※ ※ ※ ※ ※ ※ ※ -- 楚宫·常朝大殿 群臣按次序进入大殿中,按官职大小,文武分坐御座两侧。 萧怀玉与林万晟所任的中郎将一职刚好是两千石,但比起这朝堂中的众多高官,二人的品并不算高,因此他们所坐的位置也十分靠后,二人官阶相同,又都是武将,座位次序自然也靠在了一起。 刚刚远离的人,如今就坐在自己身侧,林万晟心中的气更甚了,他看着萧怀玉,你怎阴魂不散? 萧怀玉端着笏板跪坐于席间,她侧头看着林万晟,笑脸道:这位序,可不是我排的,我也不想呀,不过没事,要不了多久,林将军就不会挨着我坐了,驸马都尉是几品几千石来着? 林万晟握紧了拳头,够了!在大殿之内,他只能压低声音,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就是萧怀玉想要的结果,他很清楚林万晟的性格,这种世家出身,从小被寄予厚望,并且有着才能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人,有着极强的好胜心与虚荣心。 而萧怀玉出身低微,却抢在了林万晟的跟前,无论是仕途还是姻缘。 林万晟本就不喜萧怀玉,被这样一激怒,自然好胜心就起来了。 陛下至!一道声音由外传入内,回响在大殿之中,群臣便从席坐上起身端着笏板来到明池两侧。 皇帝踏入殿内,从明池中间漆木刻画的龙图腾上走过,文武百官纷纷低头弓腰站立。 待皇帝入座后,群臣面北而立,有官员在殿陛间喊道:跪。 陛下万年。由丞相带头,百官搢笏行叩拜之礼。 皇帝挥了挥手,群臣这才起身回到席坐上,同天子坐朝论道。 关于西北军的抚恤与赏赐,有司可曾落实? 回陛下。掌管岁计与度支的官员大司农起身出列,关于西北军的阵亡抚恤,已全部下发。 皇帝听后挥了挥手,有功当赏,有过自然也要罚,西洲太守石骁知瞒不报,差点使我楚国错失一位栋梁之才,此罪,不可饶恕。 廷尉。皇帝看向刚上任不久的廷尉卿。 廷尉遂持笏起身出列,廷尉已拟定好罪名,请陛下御览。 萧怀玉看着明池对面出列的文官,眼睛一动不动,因为新任的廷尉卿,她十分眼熟。 几乎与上一世一样,平阳公主利用他人将原廷尉卿排挤出京,随后便立马将自己的人扶持了上去,只是皇帝并不知情。 眼前这人从小官一路高升,不但是因律法上出众的才能,更重要的,还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石骁一死,郑珩就能坐镇整个西北,对于平阳公主也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所以廷尉的上奏,结果显而易见。 萧怀玉看着肃穆的大殿,内心原本的挣扎,因为顾氏的关照而冲破,她起身上前。 萧怀玉对于群臣而言,无疑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虽露过几次面,但这些权贵又岂会在意这种平民出身的人。 这是谁,怎么从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新任的虎贲中郎将,石骁就是瞒报了他的军功,陛下为了嘉奖,特意调回京中。 这小子当真是好福气,这也算是平步青云了吧。 谁说不是呢,还没有见过参军入伍不到两载就升任中郎将的,就是昔日的柱国大将军,也不曾有如此神速。 那还不是陛下器重。 如此年轻的中郎将,就算是世家子弟当中,也难有几个吧。 武卫中郎将林将军担任中郎将时,也要比现在的虎贲中郎将要大两岁。 一个是靠军功,另一个官员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林万晟的官职,是靠父亲与祖父的功勋所得,而非是自己。 陛下。萧怀玉上前。 然而萧怀玉的突然说话,让皇帝很不高兴,因为她知道萧怀玉出列的目的。 臣想为石将军说两句公道话,请陛下肯允。 皇帝知道实情故而不悦,但群臣不知,所以为之震惊,并开始议论纷纷。 没听错吧,石骁瞒报的,可是他的军功,他竟然还帮着说话。 那石骁是先帝朝的罪人,陛下外放他戍边已是宽容,如今又犯了这样的罪,岂能饶恕。 这个新任虎贲中郎将,怎如此不识好歹。 乡下来的田舍郎,能懂什么呀,我看这恩宠,也过不了多久。 萧怀玉的请求,让皇帝拉下了脸色,因为当着群臣的面,他无法拒绝一个刚刚立了大功受到嘉奖的功臣。 说。皇帝挥袖道。 石将军纵然瞒报军功有罪,但罪不至死。萧怀玉说道。 皇帝听到她的话时,眼里颇为意外,原以为萧怀玉的性子,会直接替石骁辩解罪责。 在击退敕勒之战中,石骁将军功不可没。萧怀玉说道,若没有石将军的相助,我军是无法如此顺利取胜的,西洲乃楚国西边的关隘,石将军镇守多年,劳苦功高,臣恳请陛下开恩。 萧怀玉并没有直接拆皇帝的台,这让皇帝的脸色好了不少。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便站了出来。 陛下,石骁之罪,乃是欺君,军报乃国家机密,如此重大之事,竟敢私自瞒下,这样的罪,岂能饶恕。林万晟跪奏道,自古功过不相抵,石骁触犯了律法,不应该饶恕。 林万晟跳出来,明显就是要与萧怀玉为敌,萧怀玉因为陈氏,故意挑衅激怒林万晟,却没有想到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难道人情不可大于礼法吗?萧怀玉说道,况且士族若是犯了死罪,有八议之制可免死。 但十恶之罪不在八议之内。林万晟说道。 萧怀玉皱起眉头,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林万晟都会揪着不放,陛下,石将军镇守西洲多年,从未出过差池,若因为此事被朝廷处决,恐寒西北军之心。 陛下,臣也认为虎贲中郎将所言有理。太尉曹寅坐在席坐上说道。 曹寅也是耿直的性子,而且是军人,这种事情定然也会帮衬。 律法乃是治国之利器,国家公器岂能夹杂私情。廷尉卿当即反驳道,即便石骁有功,然而其功已获封赏,那么其罪又怎可免除,若是开此先河,后世武将便皆可效仿,先立功,再行犯罪之事,如此,朝廷又当如何治理。 法不严谨,官员与百姓就会失去敬畏,当百姓没有了敬畏,这个国家就会松散。 第176章 廷尉卿的一番话让众人再没有理由反驳,萧怀玉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在她的记忆里,楚国后期的新修的律典,就是出自他之手,不仅能言善辩,还过目不忘。 陛下 好了。皇帝抬起手,石骁也算是两朝的功臣,此事由廷尉与三公共同审议后,再报与朕。 喏。三公与廷尉同时应道。 就算皇帝网开一面,重新审议石骁之罪,但只要廷尉卿不肯松口,那么结局就无法更改,要想廷尉卿改变判决,那么就只能找平阳公主。 迄今为止,萧怀玉所遇到的桩桩件件事,似乎与平阳公主都有关联。 萧怀玉回到席坐上,与她一同回来的林万晟很是洋洋得意道:就凭你也想救石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林万晟的话激怒了萧怀玉,她侧过头,脸上没有了之前在宫门口的笑意,有的只是一抹阴冷的寒气,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林万晟也恢复了脸色,他看着萧怀玉,赌? 就赌我能否救下石将军。萧怀玉将目光转向明池对面刚刚入座的廷尉卿。 作者有话说: 平阳公主的势力在暗中啦,前期就在发展势力,只是在暗处而已。 廷尉,御史(注:宗室犯法归宗正寺管) 第145章 交易 就凭你?林万晟对萧怀玉生出了质疑。 怎么,林将军不敢赌吗?萧怀玉十分挑衅的问道。 林万晟皱着眉头,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见林万晟不愿意,萧怀玉笑了笑,既然林将军不敢,那就算了。 林万晟当即拉下了脸色,眼里满是轻视与不屑,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打赌? 萧怀玉也不恼怒,不曾听闻赌注也看身份的,莫不是借口,罢了,林将军既然不敢,我又怎能强求呢。 你林万晟的眉头越陷越深,如果你非要赌,那么这个赌约,也应是由我来提。 哦?萧怀玉看着林万晟,不知林将军有何想法。 你不是很在意石骁么。林万晟说道。 他是忠勇之士。萧怀玉说道,不该死在阴暗之地,你我都是军人,难道心里没有半分感触? 好。林万晟侧过头,我要反过来赌,如果石骁能活下来,那么你就拒绝陛下的赐婚。 林万晟的话让萧怀玉呆愣了片刻,随后她便说道:我萧怀玉虽是不识字的粗人,可林将军该不会以为我会愚蠢到答应这种毫无利处的事吧。 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救下石骁的。林万晟说道,你如此在意石骁,甚至还在朝堂上替他说话,足以说明,石骁在你心中的分量。 可你这不是赌注,而是不对等的交易,我怎可能拿婚事来做交易。萧怀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会动用所有关系阻止你,石骁必死无疑。林万晟眼神凶恶,说得十分肯定,是要娶公主,还是要救石将军,凭你。 你萧怀玉瞪着林万晟。 林万晟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心里很是得意,紧接着萧怀玉又说道:你已是有婚约之人,难道还对公主心存妄念? 谁有婚约了!林万晟一听到此事,脸色瞬间大变,他本就不满这种由父母私自定下的婚姻,如今还得知皇帝要将自己心悦之人下嫁给这个平民出身的人,心中便更是恼火了,你应还是不应? 萧怀玉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问道:如果你救出了石骁,但事后又反悔呢? 我们林家人最注重的就是诚信。林万晟说道。 然而这话萧怀玉却是不信的,若是宜城亭侯这样说倒是可几分可信,但像林万晟这样的伪君子所说的话,又能有几分是真。 见萧怀玉似乎不愿意,林万晟便又说道:你以为你娶了公主就会好过吗,你们之间的差距,是你无论用多少军功都无法弥补的。 如果你能救出石骁,并且让他安然无恙的出来,陛下的赐婚我可以拒绝。萧怀玉说道。 林万晟见萧怀玉答应了,心中暗自窃喜,但同样他又害怕萧怀玉使诈,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我从来不说谎话,信不信是你的事。萧怀玉回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林万晟倒是也没有起疑,谅你也不敢骗我。 二人小声交谈完,朝议也差不多结束,只听得一声卷班,群臣按照官阶依次出殿。 怀玉。 离宫的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唤自己,萧怀玉转过身,却发现是彭城王。 彭城王也在朝议之内,但却没有站出来说话。 彭城王。萧怀玉向他拱手。 石太守的事,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你。彭城王有些自责的说道。 我知道的,有些事情,彭城王不便插手。萧怀玉十分理解的说道。 彭城王听后,心情舒畅了许多,不管如何,都要先恭喜你升迁。 对于贺喜,萧怀玉并没有觉得什么,她看着彭城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陈娘子对于彭城王的事,几乎看得比自己还重,我知道大王的处境艰难,但实在不想看到陈氏跌进另一个深渊。 另一个深渊?彭城王不解。 如果是我的妹妹,我一定会拼死保护。萧怀玉没有解释,而是向彭城王表达了自己的做法。 彭城王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他为难道:你是说关于妤娘的那桩婚事? 萧怀玉看了看四周,林万晟早已出了宫,左右也无人,遂道:这并非是良缘。 此事我找过陈将军,林家与陈家有旧,非外人能够干涉彭城王又道。 两家之旧,难道就可以牺牲女子的一生?萧怀玉生气道,这种事情,彭城王不是最应该清楚,还是说你怕得罪陈将军,失去这个臂力? 彭城王羞愧的低下头,你不了解陈将军。 萧怀玉还想说什么,但却沉默了,的确,他对于陈文泰并不是很了解,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因为他们之间的接触在安州之战后就几乎没有了。 陈文泰前期位极人臣,但因为他支持彭城王,随着众多皇子在夺嫡之中失利,他也开始不断受到猜忌与排挤,而萧怀玉则恰恰相反。 我是不了解陈将军。萧怀玉道,但是大王,你应该清楚陈娘子的性格,陈将军作为父亲无法理解这些儿女私情,难道大王还不理解吗? 她一定劝过你不要插手此事。萧怀玉又道,因为她不想让你为难。 你?彭城王有些诧异的看着萧怀玉,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妤娘的事,我会想办法。彭城王说道,宫中人多眼杂,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宜于我过多接触。 就在彭城王提步离开,萧怀玉看着他的背影,大王。 彭城王不解,嗯? 比起平阳公主,或许您更该提防竟陵王。萧怀玉提醒道。 六郎? ※ ※ ※ ※ ※ ※ ※ ※ 楚京 一处满地都是枯叶的院子里,就连盆中的秋菊也逐渐失去了生机。 少年在阁楼上喝着茶,从巷子里拐出去不远,便是楚京最繁华的闹市。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少年拿着茶杯缓缓念道,夕餐秋菊之落英。 世人之品德,又有几个如屈子一般,人们追逐名与利,慢慢被欲望吞噬。 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入内的是个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子,长得十分俊秀,主人。 有事?少年问道。 昨夜虎贲中郎将的府中似乎发生了争执,好像是与他的弟弟有关,兄弟二人,好像不和。男子走上前小声说道。 自古以来,兄友弟恭都只是极少。少年道。 今日一早虎贲中郎将入朝参议却在宫门口与武卫中郎将对峙了起来。男子又道。 少年听着熟悉的官职,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与新任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吗。 是的,虎贲中郎将还骑着陛下赐给平阳公主的青骢。男子叉手回道。 我知道了。少年半眯着眼睛,林万晟一直仰慕着平阳,平阳却对这个萧怀玉格外不同。 第177章 平阳公主为何舍世家出身的武将,而择一个出身低微,毫无背景之人呢。男子不明白道。 世家子弟多受困于世家,哪有这种干净的棋子用起来得心应手呢,在权力的博弈之上,若非置身顶层,出身又有何用处。少年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两次奇功,以他的晋升速度,迟早有一天会取代本朝第一武将。 曹太尉吗?男子惊讶道。 少年抬起头,不,是陈文泰。 那小人现在应该做何?男子叉手问道。 老三失踪了这么久一直都没线索,先前老家伙明明知道老三对平阳动手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对这个失踪又置若罔闻,看来在他眼里,我们都不过是巩固权力的棋子罢了。少年说道。 从他身上下手。少年伸出手,翻开桌案上的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人的名字。 男子见后叉手应道:喏。 少年看了看天色,旋即起身,早朝应该快结束了。 车已备好。男子小声道。 ※ ※ ※ ※ ※ ※ ※ ※ - 章华宫 公主。琦玉踏入平阳公主的寝宫内,对着正在梳妆的平阳公主小声禀报道: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求见。 平阳公主看着铜镜里精致的妆容,因今日宫中设了家宴,他来干什么? 琦玉摇了摇头,小人不知,只是看着,他很急切的模样。 你之前不是说他与陈文泰的女儿定了亲?平阳公主问道。 是,两家请了媒人,还未正式定亲,不过算着日子也快了。琦玉说道。 林陈两家有旧,到也不足为奇。平阳公主说道。 可是柱国大将军先前中意的郎婿琦玉犹豫的看着平阳公主。 陈氏。平阳公主挑眉,琦玉的提醒又让她想起了城楼上的对话,忽感一丝可怜,能救下旁人,却无法改变与拯救自己。 需要回绝吗?琦玉问道。 不。平阳公主起身穿上衣裙。 喏。琦玉叉手退出。 没过多久林万晟就被带到了正殿,平阳公主倚坐在殿内。 看着盛装的李瑾,林万晟愣了神,连礼都差点忘了行,末将林万晟,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抬了抬手,林将军今日怎么有空了。 公主。林万晟上前一步。 吾听说林将军即将娶妻,婚约都已经定下了。平阳公主不等林万晟开口,便先询问道。 林万晟满眼震惊的看着平阳公主,同时心中也暗自高兴,以为公主在关注自己,不,不,那是我娘定的,与我没有关系。林万晟当即解释道。 这门婚事,末将也不会答应。林万晟说得十分肯定。 第146章 平阳公主的疑惑 见林万晟如此肯定的表态,平阳公主心里好似松了一口气,同为女子,尽管陈氏站在李康一侧,但平阳公主也不想陈氏跳进这火海之中。 也许是平阳公主在陈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身为女子,她们有着同样的命运,被困在这狭小的囚笼之中,越是挣扎,所受苦便越深。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将军又如何作罢?平阳公主问道。 平阳公主的话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林万晟自然意会,于是便说道:婚嫁是我自己的事,我若是不愿意,这门婚事,必然成不了。 可是林夫人林家乃是与萧家一样的勋贵,将门之家,所以平阳公主对林氏一族颇为了解,林母出身高贵,且素来强势,宜城亭侯惧内,早已是人尽皆知。 母亲那里,末将定会说通。林万晟十分坚定的说道,就算脱下这身官袍,舍弃功名利禄,我也不会妥协。 平阳公主看着林万晟,陈氏乃柱国大将军之女。家世显赫,对于林将军而言,也算是良缘,不过将军这拒婚的决心 此生若不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那这功业又有何意义。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解释道,末将的心,自年少起就未曾变过。 林万晟对平阳公主的爱慕已经刻在了眼中,然而平阳公主却毫无感触,她今日之所以会见林万晟,也是因为陈氏之事,以及萧怀玉的不愿依附,她需要重新寻找一颗棋子。 林万晟曾在她的考虑之内,但并非首选,因为林家已经落寞,而她在林万晟身上,也看不到价值。 人的心,总是会变的。平阳公主突然说道,这是她内心深处的话,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就脱口而出,就连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公主不相信吗?林万晟急道。 平阳公主还在思索,所以没有回话,林万晟却误解了平阳公主的意思,于是便道:与陈氏的婚事,我今日回去便同母亲说。 这是你们的私事,林将军不用特意与我说。见林万晟表了态,平阳公主便想撇清关系道。 对于平阳公主的性子,林万晟一直都知道,而这样的冷漠,也并非一日两日,末将明白。 这个时辰,应是刚下早朝不久,林将军跑来章华宫,可是有事?平阳公主又问道。 公主。林万晟抬起头,末将来是想向公主揭穿那萧怀玉的为人。 嗯?平阳公主不解。 他骑着公主所赠的青骢,到处宣扬说陛下要将公主下嫁于他。林万晟夸大其词的说道。 平阳公主听后,有些呆滞住,什么? 今日早朝,他作为虎贲中郎将第一次参朝,宫门尚未开启,他便找到我,得意的向我说了此事。林万晟解释道,并说平阳公主的驸马,他已是当定。 林万晟的话,让平阳公主变了脸色,她不明白拒绝了皇帝赐婚的萧怀玉,又为何主动找林万晟提及此事,她当真与你这样说? 林万晟猛的点头,不仅是在宫外,在朝议上,他本与我平起平坐,而后突然挑衅,说等公主下嫁之后,他便不会再与我同阶而坐,而是一路高升。 林万晟没有说假话,只是托大了说辞,将萧怀玉说成了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 陛下怎会将公主下嫁与此等人。林万晟又道,别看那萧怀玉表面看着敦厚,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接近公主,是为了仕途,公主万不可被这样的人所蒙蔽。 不知为何,林万晟突然提起萧怀玉,又提到皇帝赐婚,这短短几句话,就让平阳公主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波澜。 不光如此,今日朝议廷尉上奏了对西洲太守石骁的判决,萧怀玉竟为石骁求情,本已说动曹太尉一同求情,但被刘廷尉反驳,陛下开恩,准允重审。林万晟旋即又道,回座之后,我便说石骁的罪,乃是陛下所定,他不可能更改,他竟与我提起了赌约,末将便想,他一无出身而无帮衬,唯一能求的,便只有公主了。 石骁的罪是廷尉按照律法定的,楚国的律法,吾又怎能轻易撼动。平阳公主说道。 这个末将不知,但萧怀玉的眼里,似乎十分坚信。林万晟说道,他一定是想成为驸马之后,利用公主搭救,否则怎会提出赌约。 林万晟最后一句话让平阳公主的思绪再次混乱,现在的萧怀玉,能够成为禁军将军,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石骁获罪,皇帝不愿惩处能够掌控的郑珩,所以想要救下石骁,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楚国的律法,而掌管律法的最高官员便是廷尉卿刘汴。 刘汴并非平民出身,但幼年家道中落,虽有一身才华,却一直谋求无果,在桂阳郡下的一个小县做着主簿,直至中年才被前往桂阳郡祭祀生母的平阳公主所发现,并暗中扶持进入了廷尉署,短短几年就成为了九卿之一。 萧怀一心只想利用公主,所以末将今日才来提醒公主,莫要被小人蒙骗。林万晟又道。 林将军的提醒,吾记下了。这一次,平阳公主的言语不再那么冷漠。 这让林万晟十分开心,末将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公主。 吾知道了。平阳公主道。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林万晟也不再多说,并十分识趣的拱手退下,末将军中还有事,就不叨扰公主了。 林万晟走后,琦玉便从朵殿走出,公主,那萧怀玉不是已经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吗,为什么要向林万晟提起? 第178章 是为了陈氏。平阳公主低着眉头说道。 为了陈氏?琦玉惊讶道。 她一定是不愿陈氏嫁给林万晟,又知道林万晟对我有意,于是故意激怒。平阳公主又道。 琦玉听后,愤愤道:这个萧怀玉,竟拿与公主的婚事救别的女子。 现在我更疑惑的,是她与林万晟的赌约。平阳公主思索道。 刘汴的事没有暴露吧?平阳公主抬头问道。 举荐刘汴的,是御史台,御史台一直受控于陛下,没有人知道的。琦玉回道。 那么萧怀玉又是怎么能肯定我可以救下石骁的呢。平阳公主疑惑道。 这琦玉呆滞在一旁,那石骁? 石骁不死,舅舅如何执掌大权。平阳公主当即阴冷下脸色。 喏。 ※ ※ ※ ※ ※ ※ ※ ※ ---- 禁苑·虎贲营 自从萧怀玉来到虎贲营后,短短几天时间,虎贲营便变了一个样。 原先营中懒散的士兵,如今几乎看不见,因为就在第一日的时候,萧怀玉便将一些不听从军令的士卒遣归。 军中的规矩也重新立起,那些出身好的世家子弟经常成群,萧怀玉遂将他们打散,重新编整,每日的操练,就像对待新兵一样。 一人犯错,全队受罚,所以你们谁要是敢偷懒、懈怠,那么受罚额可就是你们的战友了。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宝剑向正在训练的士兵说道。 通过今日早朝,两个陛长对萧怀玉也有了新的看法,作为军人,他们当然知道石骁是功臣,然而整个朝堂之中,因为不敢得罪郑氏,所以没有人替石骁说话,在所有人都明哲保身之时,只有这个刚刚上任的虎贲中郎将站了出来。 将军,今日朝议,末将与王陛长都看得真切,只有您才是真汉子。左陛长孙史跟在萧怀玉身后佩服道。 怎么,你们也觉得石将军不该获罪?萧怀玉回头问道。 不光是我们。孙史回道,石骁是老将,军中人人都知道。 萧怀玉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朝廷的腐朽,选择一个可以掌控但却无能的将领,而放弃一个有着多年戍边经验,久经沙场的老将。 若非是丞相范离与太尉曹寅在支撑着局面,后来又出现了萧怀玉这样将才,楚国迟早要被齐国吞并。 萧将军!一名看守城门的禁军急匆匆的跑进虎贲营。 什么事这样慌张。孙史怒斥道。 将军,您的弟弟不见了。禁军向萧怀玉禀报道,令尊与令堂正在满京城的寻找。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午膳过后,不安分的萧宝山便提出了要带父母游玩京城,小桃本想安排人带路,却因为那天晚上的事遭到了记恨。 连声招呼都没打,萧宝山便带着萧父萧母出了宅。 刚刚走出巷子,萧宝山就被街道上的景象迷住了眼。 楚京的繁华远不是竟陵县城与郡城能比的,光是车马上的雕刻,都精美无比。 京城中的人,不光女子会摸胭脂水粉,就连男子也都是耳白于面。 还有达官显贵们身上的绫罗绸缎,萧宝山看傻了眼,随后便走到了一家酒肆前。 这楚京城还真是繁华啊。萧宝山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后又闻到了从酒肆中飘出来的酒香。 阿爷,儿子一定好好读书。萧宝山向父亲说道,将来谋求个一官半职,带着您二老永远住在这里,再不用受她的气。 好好好,你有这样的志气,为父就心满意足了。萧父很是高兴道。 就在几人进入闹市,被琳琅满目的货物所吸引时,突然来了一大波人将街道占满。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萧宝山就被挤入了人潮中与父母走散。 三郎,三郎。萧父萧母急的往人堆里冲,但一眨眼,儿子就已经不见了。 我的儿啊!萧母急得大哭。 第147章 萧宝山的失踪 萧宝山被人潮挤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他想要冲出,回去寻找父母,却被几个壮汉逼进了巷子深处,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这群人拐进了一间院子里。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萧宝山心中很是恐慌,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却没有人理会他,他看着一个个身材魁梧,面露凶狠的壮汉,心中越来越害怕,我要回去找我阿爷。 说罢他便要离开院子,但却被壮汉拦住了去路,萧宝山撒腿便跑,然院门层层把守,还没跑出去便被推了回来。 萧宝山重重摔倒在地,脸上摔出了淤青,他急得哭喊了起来,并大声喊道:我是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亲弟弟,你们绑了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这种危机的关头,萧宝山才想起姐姐,并喊出了名号,试图吓住这群人。 然而壮汉们却不理会他,并凶狠的警告道:老实点。 对方似乎并不惧怕姐姐的名讳,萧宝山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京城,遍地都是显贵,而姐姐萧怀玉的官也不过才五品,他缩在地上,眼里充满了恐惧。 没过多久,里面的人便走了出来,是个中年男子,见萧宝山摔在地上,于是训斥道:汝等怎能如此对待虎贲中郎将的弟弟。 壮汉们纷纷转身,解释道:这小子想跑。 男子遂横了回话的壮汉一眼,壮汉低下头,属下知错。 紧接着,男子便走上前将萧宝山扶起,手下人不懂规矩,小郎君莫怪。 萧宝山起来后,见男子衣着华丽,于是问道:你是谁? 小郎君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男子回话道,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萧宝山愣住,你们要做什么。 男子指了指屋内,此事急不得,小郎君同我进去喝杯茶,我与小郎君细说。 萧宝山有些犹豫,男子的眼色瞬间变化,几个壮汉再次逼了上来,萧宝山只得乖乖跟上前。 屋内点着檀香,十分清幽雅致,男子示意他坐下,并斟了一杯茶。 萧宝山跪坐下,他看着男人,眼里焦急道:到底是什么事,我还要回去呢,我阿爷和阿娘肯定急死了。 郎君稍安勿躁。男人从袖口拿出一块金饼置于桌上。 金银的贵重,只有朝廷与达官显贵在巨额交易时才会用到,萧怀玉成名之后,萧宝山在郡守府见过这种金子,也知道这小小一块金饼,可能是一家人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 自从姐姐参军做了将军之后,萧家已经不愁吃穿,但是金钱的诱惑仍旧极大。 萧宝山看着金饼,瞬间瞪大了双眼,男子看着他眼里的贪婪,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这只是给小郎君初次见面薄礼。 给我的?萧宝山震惊道。 楚国的马十分昂贵,而这快金饼,可买十匹良驹。男子将金饼的价值说了出来,这可是宝贝,不仅能换物事,还能买官。 萧宝山眼里的贪婪便更甚了,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而金饼却被男子盖住,哎,小郎君勿要着急。 萧宝山收回了手,你们想做什么? 只要小郎君帮些小忙,不仅能得到这金饼,还能受到引荐,进入官府当差。男子提出条件。 听到可以做官,萧宝山心中很是激动,什么忙? 小郎君的兄长如今成为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可是并没有改变小郎君一家人的处境,要知道在楚国,高官与立了功勋的武将,是可以引荐亲族入朝做官的,这是楚国历来的规矩。男子向萧宝山说道,试图离间兄弟二人。 萧宝山听后,瞬间对萧怀玉的敌意越来越大,她才不会为我引荐,像她这种人,自私自利,只会为了自己,就连阿娘都被她气晕了。 现在就有个机会摆在小郎君跟前。男子见萧宝山对自己的兄长如此不满,于是进一步说道,只要小郎君愿意加入我们,替我们办事,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远超你的兄长。 你们?萧宝山迟疑的看着男子。 不怕告诉你,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兄长,只要主人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男人向萧宝山说道。 萧宝山听后大惊,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身份尊贵,这个,你不需要知道。男子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第179章 我能获得什么?萧宝山没有拒绝,只是问出了自己能获得的利益。 香车美女,高官厚禄,你想要的,都会有。男子说道,旋即便将金饼推了过去,但前提是,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的至亲。 那我要做些什么,又怎么跟你们联络?萧宝山问道。 到时候会有人找到你的。男子说道,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不但得不到这些,还会永远都走不出这里。 好。萧宝山收下了金饼,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做比我兄长还高的官。 哈哈哈,男子大笑,只要你乖乖听话,区区五品,对我家主人而言,不过是抬手之事。 这让萧宝山很是高兴,以为自己找到了更大的靠山,嫉妒、怨恨与贪心,让他选择了答应。 从这里离开后,不要与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人问你去哪儿了,就说是被人群冲散,迷失了方向。男子将如何出去的路径已经虎贲中郎将宅邸的方向告知了萧宝山。 萧宝山点头应答,我不会与人说的。 此时距离萧宝山失踪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萧宅上下所有人都出动了,萧父萧母急得大哭,萧父遂打听了虎贲营的地址,托人找到萧怀玉。 萧怀玉带着一支人马出了虎贲营,得知是在闹市走散的,于是便散开人马沿着街道寻找。 萧怀玉看着哭泣不止的母亲,娘,您不必过于担心,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事的。 你弟弟可是第一次入京,人生地不熟,这万一要是遇到了歹徒,可如何是好。萧母抓着萧怀玉,似哀求道。 我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也和城防营的同僚打了招呼。萧怀玉说道。 安抚好父母,萧怀玉便上了马亲自搜寻,虽然气愤父母与弟弟的一些做法,但真的出了事,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就在众多人都在四处寻找时,萧宝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但他却走错了路。 走着走着,萧宝山远离了闹市,来到了章华宫附近。 咚! 一声钟响从城北的宫中传出,日入时分,太阳已经往西边落下。 一支禁军从章华宫走出,中间护着一辆由四匹马拉的车架。 由于迷了路,萧宝山不但找不到集市,而且还忘了回去的路,所以心中越来越着急。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虎贲中郎将的宅院在哪儿,萧宝山只得继续沿途询问。 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萧宝山不认识路,也没有熟人,而萧怀玉的官是新任的,宅子也刚赐下不久,因此就算是城中百姓,也不清楚萧怀玉的住所。 让开,让开。禁军正在开道,百姓们纷纷退避。 萧宝山见到这样的场面,也被吓了一番,本在询问老翁,他便拉着老翁连忙退到一边。 请问老伯,可知道虎贲中郎将的宅邸在何处?萧宝山继续询问道。 什么?老翁有些耳背,加上路中间的马蹄声。 虎贲中郎将。萧宝山用着稍大的声音重复道。 这句话传到了车架旁琦玉的耳中,她侧头看了一眼,觉得身影到有些眼熟,公主,好像是萧将军的弟弟。 弟弟?平阳公主睁开眼。 车架随后停了下来,众人看着队伍议论纷纷,马车怎么停了? 萧宝山转过身,随后便看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他害怕的往后退缩。 侍女将车帘掀开一半,萧宝山看着车架内的平阳公主惊住了神。 然而同样震惊的,还有平阳公主李瑾,她看着萧宝山的样貌,与萧怀玉截然不同,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并一眼断定他就是萧怀玉的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琦玉问道。 宝山,萧宝山。萧宝山回道。 公主,是萧将军的弟弟。琦玉回到平阳公主身侧。 片刻后琦玉再次走到萧宝山跟前,公主唤你过去。 公主?萧宝山一脸的震惊,原来车内这个像仙子一样的美人,竟是皇帝的女儿。 三郎!就在萧宝山要被带过去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萧怀玉勒住缰绳,停在了禁军队伍之前,因为萧宝山问了一路虎贲中郎将的住所,所以萧怀玉通过下属的打探找到了这里。 现在她不但找到了失踪快两个时辰的弟弟,还碰到了正要入宫的平阳公主。 萧怀玉骑马上前,末将,见过公主。 萧宝山则是一路小跑躲到了萧怀玉的马后,并问道:你认识这个公主? 萧怀玉没有理会弟弟,全家人折腾了一下午都在找他,心中自然有怨。 平阳公主忽然从车架内躬身走出,精致的妆容与华服惊呆了周围所有人。 萧宝山更是犯起了花痴,但平阳公主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姐姐萧怀玉身上。 平阳公主的眼里有疑惑,也有质问,萧怀玉依旧如从前一样低头躲闪着目光。 琦玉。她向琦玉招了招手。 只见琦玉从平阳公主身侧离开,来到萧怀玉跟前,公主说,请萧将军在章华宫等候,待公主出宫后,有事要问将军。 琦玉的话,让萧宝山有些惊讶,这样看来,自己的姐姐何止是与公主认识,二人的关系似乎还有些特殊,随后他便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念叨着:难道她就是平阳公主? 萧怀玉抬起头,与车架上的平阳公主对视了一眼。 阿兄萧宝山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闭嘴!萧怀玉却呵斥了他一句。 萧宝山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萧怀玉一把拽上了马。 只不过与那些上马同乘的女子不同,萧宝山是趴在马背上的。 驾。 第148章 退婚 楚京 萧怀玉将弟弟萧宝山带回了家中,此时已至黄昏,萧父萧母得知儿子平安回来,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家门,并询问情况。 到达门口后,萧怀玉毫不手软的将他扔下了马,萧父萧母紧张的朝萧怀玉大吼。 你这是做什么,哪有一回来就这样丢人的,他是你弟弟。萧父拄着拐杖,指着萧怀玉骂道。 可摔着没?萧母扶起儿子担心的问道。 萧宝山摸着屁股摇了摇头,娘,我渴。 好,我去给你拿水。 萧怀玉跳下马,她看着萧宝山,冷漠的问道:你去了哪儿? 不用你管。萧宝山横着一张脸说道。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回来。 我在问你话!萧怀玉怒呵道。 萧宝山吓了一跳,你吼什么。萧父再次朝萧怀玉训斥道,你弟弟才刚回来。 萧怀玉仍旧盯着萧宝山,萧宝山有些心虚,于是说道:当时街上人太多了,我被挤到了一个巷子里,然后就迷失了方向。 整整两个时辰。萧怀玉有些不信道,你怎么会跑去章华宫? 我对这里又不熟,我怎么知道我去了哪儿。萧宝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你也不怎么样嘛,问了一路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虎贲中郎将住在哪儿。 萧怀玉熟知弟弟的为人,于是再次发出警告,这里不是竟陵,不要因为一点点诱惑,而害了我们所有人。 萧宝山听后很是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萧怀玉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做什么,就算有爷娘护着,我也绝不会手软。 阿爷,你看她说的话。萧宝山吓得躲到了父亲身后。 说够了没有?萧父指着萧怀玉,今日是因为街上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才跟你弟弟走散了,这京城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况且你弟弟才多大,他能做出什么呢。 萧怀玉没有理会,而是跨上马准备前往章华宫,你们就继续偏袒吧,等后悔的时候,不要找我哭诉。 驾! ※ ※ ※ ※ ※ ※ ※ ※ - 林宅 吁。 林万晟从营中回来,刚一踏进家中,便看到了庭院里为自己提亲而准备的聘礼。 陈家的媒人带来了女方的生辰八字,林夫人也将儿子的生辰八字拿出。 林万晟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更换就怒气冲冲的跑了进去。 大郎。林夫人刚喊出口,儿子林万晟就冲上前将生辰八字夺了过来,并撕成粉碎。 第180章 你这是做什么?林夫人大惊,并怒指着林万晟,几天后就要定亲,给陈家的聘礼也已经准备好了,你难道要悔婚不成。 我说过我不会娶陈氏!林万晟态度很强硬,并看着陈家的媒人,麻烦回去转告大将军,我林万晟心中已有良人,不忍辜负其令爱,误了终生。 这媒人看着林夫人,一脸为难。 林夫人遂怒斥道:婚事已经定下,岂能容你儿戏,说改就改。 林万晟回过头,随后摘下头盔,朝母亲跪下,如果母亲非要逼儿,那么儿便舍弃这一身功名利禄。 你!林夫人差点被气晕了过去,是什么东西让你迷了心智,还是你想我死给你看。 林万晟见母亲要以死相逼,于是便抽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前。 这一举动吓坏了周围所有人,如果母亲非要相逼,那么就让儿子的尸体,前去成婚吧。 林夫人见儿子如此,眼里没有丝毫恐惧,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作为母亲,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林万晟没有回答,但眼里异常坚定,这婚,儿子本来就不想成,是母亲一直强逼。 从小到大,母亲说什么,儿子就做什么,从来都不曾违背,如今儿子只是想要做回自己,想顺着心意而活,这难道都有错吗?林万晟朝母亲磕头道。 林夫人闭上双眼,似乎预见了林家的衰败,你想率性而为,做你自己,这没有错,但天下又有多少人如你一般生在这衣食无忧之地,他们为生计而苦恼之时,你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便利,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先辈用失去自我所换来的。 可是你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林万晟说道,我不是父亲,不是祖父,不想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 林夫人睁开双眼,她看着儿子决然的态度,随后叹了一口气,劳烦回去转告陈将军,这门婚事是我们林家负了陈家,是晟儿配不上陈娘子。 媒人见母子二人如此争执,也不愿在此多呆,于是点了点头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林夫人看着儿子,母亲只希望你现在所做出的决定,在将来不会后悔。 儿自己所做的决定,就算是比现在差千倍百倍,儿也绝不后悔。林万晟保证道。 ※ ※ ※ ※ ※ ※ ※ ※ - 大将军府 媒人很快就将林家退婚的消息带回了大将军府。 此时彭城王李康也在府上,并劝说陈文泰取消这门婚事。 退婚?陈文泰听着媒人的话很是震惊道,林夫人怎么会 不是林夫人,是林中郎将。媒人说道,他将生辰八字撕毁,并以死相逼,林夫人这才无奈退婚,并说是林家有负于陈家。说罢,媒人将林家赔罪的礼奉上,这是林夫人托奴家拿来的。 男方家退婚对于女儿家来说陈文泰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大将军,林夫人也是没有办法。媒人说道。 陈文泰按了按额头,婚事既然未成,这礼就送回去吧。随后他又招呼下人给了媒人一笔钱将其打发了。 这下不用大王劝,林家自己就退婚了。陈文泰叹道,林家虽不如从前,但根基还在,况且林家夫人王氏还是先相之女,两家根基,定能助大王一臂之力,中领军韩修对林万晟也十分看好,我如今的处境,妤儿能嫁到林家,将来也有一个保障。 李康从屏风内走出,如果这条路,一定要牺牲我最重要的人才能成功,那么我宁愿失败。 外人的传言不可信,林万晟的为人究竟如何,大将军与我都不相熟。李康又道,如今他以死相逼,必是心中已有所属,妤娘嫁过去,多半是要受苦的。 陈文泰长叹了一口气,陛下的疑心越来越重,楚国的局势不容乐观,这种时候,大王不可仁慈。 我去看看妤娘,她还不知道林家退婚的事。李康说道。 内院 李康刚刚踏入院子便听得了琴声,遂顺着琴声来到了楼阁之中,一边走一边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侍女见彭城王,微微行礼后便识趣的退下了,陈妤轻轻按住琴弦,顺着李康的话缓缓开口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妤娘,林家退婚了。李康向陈妤说道。 退婚?陈妤愣了愣,林家怎么会主动退婚。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今日仔细一想,大概能够猜到些许。李康说道。 什么?陈妤不解。 今日早朝过后,怀玉同我说了你的婚事,他有些生气我没有阻止你与林万晟的婚事,所以我来同大将军说情,但说到一半时,前去定亲的媒人就带回了退婚的消息。李康说道,想来与他有关吧,今日早朝他与林万晟同坐,应是说了些什么。 陈妤听后,心中对萧怀玉充满了感激,同时也增加了好感,他自己都一堆事情,怎还有闲工夫管旁人。 上次他被陷害入狱,若不是你奔走,恐怕早已丧命,你于他而言,又怎是旁人呢。李康说道,他的品性与为人,都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能比的,若是你能嫁与他,我也能放心不少。 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陈妤十分平淡的说道,有些东西,你不曾经历便不知好与坏,也许看着完美无瑕,但真正接触与相处时,你才会知道合适与否。 若是非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么这个选择,不是更合适吗?李康看着陈妤问道。 有时候,心意,陈妤抬头看着兄长,比合适更重要。 ※ ※ ※ ※ ※ ※ ※ ※ -- 是夜 楚宫 歌舞之声环绕殿宇,皇帝赐下宗室御酒,并宣达了即将为六皇子竟陵王李宣举行冠礼,以及纳大将军萧世隆之女为王妃两件喜事。 平阳公主坐在竟陵王身侧,二人心照不宣。 恭喜六郎,即将娶亲。酒过三巡之后,李瑾的脸上微微泛红。 今日的御酒有些烈,许是心情烦闷,平阳公主便贪饮了几杯。 宗室子弟迎娶权臣之女,日后的结局,恐怕又会像几位兄长一样,阿姊的祝贺,可是真心?李宣举着杯子,别有深意的说道,若要说恭贺,阿姊年长于宣,在宣成亲之前,必然是阿姊的喜事先来。 不知阿爷为阿姊挑选的驸马,会是何人呢。李宣又道。 平阳公主侧头看了一眼李宣,以六郎的本事,这天下可还有不知道的秘密? 宣哪有什么本事。李宣夹起一块炙羊肉送入嘴中,这肉烤得焦了些,吃着,都已经发苦了。 作者有话说: 陈妤知道萧怀玉喜欢平阳公主,所以即便再合适也没用。 第149章 平阳公主纵马 楚宫 就在宗室们沉浸于歌舞中时,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踏入殿内。 启禀陛下,南阳王的嫡长子今日黄昏忽然高烧不止,已经昏聩过去了。宦官急匆匆的向皇帝禀报道。 本就因为没有找到第三子而愧疚的皇帝,便对这个孙儿十分优待,府中的置办与供给一切皆按照李隆在时,如今听到孩子患病,皇帝心中更是急切。 快派御医过去。皇帝朝贾舟说道。 喏。 李隆的嫡长子也是独子,由皇帝亲自赐名李建,如今才刚刚满三岁。 由于李隆从前仗着父亲的宠爱,对于手足从不念情分,所以其他公主与皇子听到李隆的儿子患病时,几乎都是无动于衷,包括对于李隆的失踪,甚至还有幸灾乐祸者。 竟陵王李宣放下筷子,叹息着说道:听说三哥失踪后,三嫂也一直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可怜那孩子,才刚刚学会说话就没了父亲。 这话显然是说给平阳公主听的,然而平阳公主心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孩子摊上这样的父亲,才是他最大的不幸。 李宣笑了笑,倒也是,善恶有报,人不知敬畏,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六郎倒是什么都懂。平阳公主道,然也依旧不曾逃开。 六郎倒是想逃。李宣眯眼道,可是阿姊,他侧头看向平阳公主,不愿给机会呢。 第181章 平阳公主举起一杯酒,冷笑道:究竟我不给机会,还是你利欲熏心。 六郎,野心暴露的太快,小心同你那些兄长一样。平阳公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撇头看着李宣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姊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六郎做的么?李宣的脸色极为平静,并反问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殿中的舞女。 没过多久,前往南阳王府的宦官又匆匆入了宫,并走到了皇帝的身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什么,中毒?皇帝大惊,在自己治下,不但有人敢绑架皇子,就连皇孙都敢谋害。 因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所以当皇孙李建出事的第一瞬间,皇帝便将目光挪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上。 那种被质疑的眼光,平阳公主察觉到之后,心中十分不快,整个人的脸色也都变了。 她忽然抓着酒壶在李宣身侧笑了起来,六郎当真是好本事。 李宣愣了一下,旋即侧头看着平阳公主,一脸无辜道:三哥之子,阿姊怀疑是六郎做的? 吾可什么都没有说。平阳公主道。 可阿姊的心是这样想的。李宣道,阿姊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等平阳公主说话李宣又道:当一个人起了疑心时,唯有亲眼所见的答案,方可消除,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说罢,李宣又看了一眼彭城王的空座,谁会放着渔翁不做,而做相争的鹬蚌呢。 平阳公主看着李康的空座,笑道:这可是六郎最敬爱的兄长,万万没想到,竟连兄长也要陷害? 无中生有,是为陷,可若是实话,又怎算得上是陷害?李宣道。 平阳公主逐渐挑起眉头,她对李宣的疑心是自李符之事开始,而后疑心加深则是萧怀玉的提醒。 她虽不清楚萧怀玉为何会知道,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但萧怀玉如今的态度,又让平阳公主动再次摇了心思,但李宣的话,她并没有全信。 你知道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吗?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 李宣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平阳公主捏着酒杯,杯中倒映着她凌厉的眼神,不要相信任何人。 李宣听后也举起了一杯酒,阿姊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之后,随着宦官在宫内外不断来回奔跑,小皇子的情况未能好转,皇帝便将替自己诊脉的御医派了过去。 宫宴也提前散去,皇帝回到了宫中,宗室们恭贺完李宣的双喜后纷纷离去。 公主请留步。出来的宦官唯独叫住了平阳公主,陛下传召。 此时御酒的后劲开始发作,平阳公主红着一张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她清楚皇帝传召她的原因,与南阳王一样,在宗室当中,平阳公主也不受手足的欢迎。 宫中很快就安宁了下来,平阳公主随着宦官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作为父亲,看着明显已经喝醉的女儿,不但没有任何关心,反而像审犯人一样质问道:三郎的嫡长子李泽今日中毒,是否与你有关? 平阳公主听后放声冷笑了起来,皇帝见她如此疯癫的模样,心中很是不悦,稚子何辜,三郎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但是他的儿子,你为何也要如此狠心? 狠心?平阳公主没有为自己争辩,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皇帝都已经失去了信任,陛下觉得这天底下最狠心的人,会是谁呢? 用舅舅来威胁母亲,逼我嫁给一个出身低贱之人 啪! 因为皇孙的情况不容乐观,皇帝本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被揭穿险恶用心,于是恼羞成怒,伸出手扇了平阳公主一巴掌。 这一次用的力道很大,平阳公主整个人都麻木了,滚烫的脸上似乎失去了知觉,整个半张脸都无比的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挨打。 但每一次都会加深平阳公主的怨念与憎恨。 陛下。贾舟闻声赶入殿内,见父女二人如仇敌般大眼瞪小眼,便小跑过来苦劝。 陛下。贾舟走到皇帝身侧,御医已经保住了小皇孙的性命,并非是中毒,而是误食,陛下请息怒,误会一场,莫要无端伤了和气。 听到贾舟的话,皇帝愣了一下,刚刚冲动所下的手,如今十分炽热。 作为父亲,他看着被自己冤枉的女儿红润着双眼,心中感到一丝内疚,但作为君主,那股傲气又不允许他低头。 皇帝身心疲倦的走回坐榻,他将手放在案几上沉坐了片刻,你是觉得让你嫁给虎贲中郎将,是委屈了你吗? 平阳公主看着坐榻上的皇帝,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她朝这个国家的掌权者,她的生父,哽咽的说道:我是一个人,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工具。 皇帝瞪着双目呆滞了许久,平阳公主的这句熟悉的话语萦绕在他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皇帝抬起头,欲言又止,他睁着已经泛红的双眸,随后闭上,抬起手挥了挥。 贾舟遂从他身侧离开走向平阳公主,公主,请回吧。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从宫中走出,若不是有人搀扶,连路都已经走不稳了。 琦玉见她如此状态,担忧的上前扶住,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今陛下所赐御酒性烈,公主多饮了几杯。一旁的宦官说道。 琦玉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平阳公主扶到马车旁,然而平阳公主却不愿乘车,她将琦玉推开。 并回头看着身后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四方城,凭何女子就要活在枷锁与礼法当中任人摆布! 琦玉为平阳公主的话所惊,她跟在平阳公主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 只见平阳公主夺了一匹马,不顾众人阻拦跨上了马背。 周围的禁军与宫中的宦官以及内侍都赶了过来,公主,当街纵马,这不合体统。 公主。琦玉抓住缰绳,您喝醉了,当心玉体。 这些刺耳的话,平阳公主听了无数遍,只有琦玉在关心她的安危,她将身上的华服与钗冠一一脱下,并扔给了众人,属于楚国公主的体统,还给你们。 随后便拉紧缰绳,扬起了马鞭,驾! 街道 临近宵禁,街道上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人,今夜巡逻京城的是虎贲营的骑兵。 在章华宫没有等到平阳公主的萧怀玉,如今连家都不愿回了,而是前往虎贲营,带了一支队伍出营巡逻。 听说今天宫中又有夜宴。几个将士骑在马背上闲聊了起来。 陛下好宴饮,这不是常事吗。 这次好像是为了竟陵王婚冠一事。 竟陵王都已成年了么,时间可过得真快。 竟陵王?萧怀玉回过头,看着闲聊的部下。 将军不知道吗,竟陵王即将及冠,迎娶大将军萧世隆之女。部下回道,说起来,末将与萧大将军还算是远亲。 萧怀玉刚要开口,便有一个老汉提着两只家禽跑过来哭诉,将军,有人在长乐街纵马,不但差点撞到人,还踩死了我的两只鸭子。 楚京街道有着不可纵马的规矩,尤其是入夜后。 怎么还有人敢在宵禁前纵马,不怕被当做细作抓捕吗。一个禁军随口说道。 还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好像是从城北来的。老汉又说道,诸位将军可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 老人家,放心吧。 敢在夜里纵马,也太不将我们虎贲营放在眼里了。 听到老汉的描述,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宫城的方向,随后握紧缰绳朝长乐街驾马离去。 将将军。部下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匆匆调整状态追了上去。 心中生起的不安,让萧怀玉笃定了那个纵马的人就是平阳公主。 来到长乐街后,萧怀玉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于是朝声音马不停蹄的奔去,果然在街尾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平阳公主的马术并不弱,只是酒的后劲逐渐涌上,身体的疲软让她无法再操控马匹。 脱缰的马在街上肆意奔跑,街道一片混乱,随后便引来了两侧摊贩的骂喊。 萧怀玉脚下稍稍用力驾马追了上去,就在平阳公主昏昏欲睡即将跌落下马时,萧怀玉赶了上来,并将平阳公主一把楼住抱上了马背。 第182章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可太了解平阳了 平阳应该也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我觉得她比玉儿惨多了,就是出身好点) 第150章 骗子 浓烈的酒味儿与平阳公主身上原有香气混合在了一起,萧怀玉将她抱上马,就在伸手搂过腰肢的瞬间,那颗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开始再次跳动。 萧怀玉忽然觉得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情丝,似乎永远也无法斩断,她小心翼翼的将平阳公主搂进的自己怀中,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而平阳公主也感觉到到了腰间的力量与炽热,在这深秋之时,耳畔的风是寒冷的,只有身体所接触的地方能感受到温度,而这种感觉,与梦境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熟悉的面孔与场景,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 平阳公主倚靠在萧怀玉的怀中,醉酒状态下,她的视线也很是模糊,明明能看见的就只是萧怀玉的轮廓,但她却十分认定就是萧怀玉。 每一次,每一次,最难过与最绝望之时,好像都能看见萧怀玉的身影。 她内心的起伏,在及笄前的十五年,从来都没有像这两年一样如此剧烈。 受困于宫城之中,这些年她所受的种种委屈与压抑,让她越来越偏激。 萧怀玉曾看过平阳公主的疯狂,所以在老翁十分模糊的形容之时她就已经猜到了。 外人眼里这个冷傲的公主,也有着柔弱的一面,萧怀玉单手紧紧搂着平阳公主,没有说一句话。 平阳公主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禁,并小声的说道:你怎么才来。 怀中传来的轻柔之声带着些许埋怨,让萧怀玉心头一震,心脏也跳动得越发剧烈,连搂在平阳公主腰间的手也不自觉的稍稍加了些力道。 然而她们并没有走多远就被一群百姓拦了下来,适才平阳公主纵马冲翻了货郎的货物,还差点伤到了人。 众人围上前讨要说法,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面对众人的指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后的虎贲营将士便追了上来。 将军。 百姓们见禁军来了,纷纷跑向禁军讨要公道,跟过来的老翁指着萧怀玉怀中的女子大喊道:将军,就是她。 部下们见那女子竟躺在自己长官怀中,纷纷傻了眼,将军,这 萧怀玉没有当即解释,因为四周围满了百姓,他看着部下吩咐道:将这里处理一下,用到的钱从我账上扣。 啊?部下们纷纷震惊。 平阳公主脱去了礼衣,披头散发的躺在萧怀玉怀中,加上天黑,所以虎贲将士们没有认出来。 将军说什么,咱们照做就是。一个机灵的虎贲将士跳下马背说道。 乡亲们稍安勿躁,我们将军发了话,不会让你们白白损失。 于是众人才知道萧怀玉的身份,便再也不敢做阻拦。 除了是虎贲营的统领之外,萧怀玉还是功勋之臣,百姓眼里的英雄。 将士们在黑夜里虽然没有认出平阳公主,但看着面容与身形也知道是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女子,于是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他们一边处理着街道上的后事一边议论,咱们将军倒好,留我们在这里处理烂摊子,自己却佳人在侧,逍遥快活去了。 可看清了是哪家娘子? 天这么黑,哪儿看得清,不过看着身段,应是个美人。 谁家娘子会在夜里如此疯癫? 就在萧怀玉带着平阳公主返回章华宫的路上,琦玉带着人马也追了上来,当她看见平阳公主坐在萧怀玉的怀里时,并没有着急上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远处一路跟着。 萧怀玉知道琦玉赶过来了,她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加快速度。 但怀中会时不时传来平阳公主的一些极为低声的埋怨之话。 这让萧怀玉想起了前世,不善争斗,也不善言辞的她,性格十分鲁莽,在朝中也树敌颇多,平阳公主总会在背后念叨,而后摆平。 萧怀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月光倾泻,她在平阳公主的脸上看到了那道掌痕。 于是便也知道了平阳公主今夜发疯的原因,她恨平阳公主的狠心,但更恨那个昏聩不明的皇帝。 作为君主,性格多疑,好弄权谋,作为父亲,将自己的子嗣当做平衡权力的筹码。 马背上的颠簸,让平阳公主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她靠在萧怀玉的怀中抬起了头,二人恰好对视。 记忆中的面孔逐渐浮出了水面,平阳公主缓缓抬起手,轻抚上萧怀玉的脸,我们,曾经,是不是认识? 萧怀玉瞪着双眼迟疑了片刻,随后说道:公主,你喝醉了。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用力拽着她的衣禁,为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平阳公主继续说道,你一定知道什么,一定。 萧怀玉知道这些都是平阳公主醉酒的话,或许酒醒之时,梦也就醒了,那些事情只会给公主带来痛苦。 难道你的出现,对我而言就不是痛苦吗?平阳公主再次质问,我只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平阳公主又开始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拒婚,又为什么要频繁的出现,为什么要将我的心神扰乱,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 面对着逐渐恢复记忆,但并没有完全认出自己的平阳公主,萧怀玉此时的心中五味杂陈。 公主觉得怀玉是什么人呢?萧怀玉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呆呆的注视了她许久,随后轻轻握拳捶上她的肩头,骗子。 萧怀玉的眼眸闪烁,公主觉得我是骗子,那就是骗子吧。 她的话音刚落,胸口就传来一阵疼痛,平阳公主死死拽住了她胸前的衣襟,似乎在泄愤。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就放我下去。说罢,平阳公主便挣扎着要下马。 萧怀玉连忙放慢了脚下的速度,但她并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 青骢长的十分高大,若是从马背上跌落,必然会摔伤,萧怀玉不敢松手,尤其是喝醉了酒之后的平阳公主。 松手。平阳公主察觉开始在萧怀玉怀中挣扎,你放开我。 然而越挣扎,便越难以脱身,别闹了。萧怀玉环抱着平阳公主,阿瑾。 什么?平阳公主愣了愣。 萧怀玉没有再说话,平阳公主也不再挣扎,渐渐的怀中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与喃喃自语的幽怨。 骗子 章华宫并非在闹市,萧怀玉抬头看着宫城,从未觉得这段路竟是如此之短。 她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平阳公主,扒在胸前的手慢慢滑落,倘若公主想起了一切,又是否会后悔当初所做。 平阳公主已经睡着了,所以萧怀玉的话不会再有回应,她松开握缰绳的手,小心翼翼的扶住平阳公主,踩着马蹬下马,随后又将她从马背上拦腰抱下,即将垂地的青丝如墨一般散开,琦玉便走上前,向萧怀玉提醒道:你今日这般作为若是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看你与公主。 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不再向前走动,她站在原地,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如果龚内人想要阻止,早在之前就已经阻止了。 琦玉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总是对你不同一些,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败坏公主的清誉。 今日发生的事情,龚内人也看到了,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个禁卫应做的职责。萧怀玉说道,随后她便轻车熟路的将平阳公主送回了寝宫。 将公主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琦玉一路跟着萧怀玉,你本是外男,按照规矩不能踏入公主的寝殿。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轻放至榻上,然而当她转身想离开时,衣袖却被牢牢拽住。 琦玉愣了愣,她看着二人,一时间也无措了起来。 我不理解,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琦玉没有继续驱赶萧怀玉,而是十分不理解她的许多做法。 萧怀玉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塌沿上静静的看着平阳公主,公主跟你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吗? 什么?琦玉皱起眉头。 一些没有头绪,让人捉摸不透的言语。萧怀玉道。 琦玉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榻上的平阳公主,是梦话吗,公主时常被噩梦困扰。 萧怀玉听后凝神了许久,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平阳公主会记起所有,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她将平阳公主的手轻轻扒开,随后摊开被褥替她盖上。 第183章 你要去哪儿?琦玉问道。 公主不是还要见我吗。萧怀玉站定在门口,似乎没有打算要离去。 那你就守着吧,公主喝醉了,不知何时才醒呢。说罢,琦玉便将萧怀玉推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萧怀玉也没有生气,只是解下了腰间的剑,找了一个台阶坐下。 琦玉来到平阳公主的榻前,只见平阳公主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似又做了噩梦,而左侧的脸还有些微红,但那并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琦玉替平阳公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眼里充满了怜惜,公主,又做噩梦了吗。 平阳公主的梦与萧怀玉有关,也许萧家有关。 白天见到的萧宝山,平阳公主感到十分眼熟,明明是第一次见,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萧怀玉的弟弟。 ※ ※ ※ ※ ※ ※ ※ ※ ----- 竟陵郡 前往桂阳的路上,平阳公主一行人途径了竟陵郡。 公主,驸马的弟弟带过来了。宫人走到平阳公主身前福身道。 平阳公主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弱冠少年小心翼翼的走入厅堂。 少年见平阳公主第一眼便被吸引与震惊,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并行礼喊道:嫂嫂。 这是父亲教他的话,因为眼前这位公主,已是他兄长的结发妻子。 然而平阳公主却并不开心听到这种叫唤,你叫我什么? 少年一愣,他抬起头,嫂嫂。 平阳公主挑眉,并冷下脸色,谁准允你如此称呼,你们萧家,不过是家臣而已。 作者有话说: 其实,平阳公主现在想杀怀玉来着哈哈哈(嫌她太碍事了) 如果怀玉要没暴露身份,应该早就被平阳弄了。 第151章 对峙 楚宫 平阳公主离去后,皇帝独自在坐榻上呆坐了半响。 没过多久,前去送平阳公主出殿的贾舟回到了殿内,陛下。 朕是不是皇帝突然语塞,他抬起头看着贾舟,也许只有四下无人,面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他才敢说出心里的话,才不用端着帝王的架子,做得太过了。 陛下是指对于平阳公主的婚事吗?贾舟轻声问道。 都有。皇帝道,她先前不是还为萧怀玉说过话,求过情吗,又在狩猎之上将他要入了章华宫,我原以为她是满意的,况且萧怀玉还救过她的性命,我听说她连青骢都送给了萧怀玉,论能力、品性、样貌都是不差的,还是我大楚的功臣,只是出身差了些,但也是个清白人家。 公主生气与不满的原因,或许不是萧将军的出身,也不是他这个人。贾舟提醒道。 贾舟的提醒也让皇帝想起了平阳公主与他对峙的话,那句无比熟悉的话。 她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皇帝闭上眼叹息道。 贾舟听后微微皱起眉头,公主与贵妃娘子一样,都是性烈之人。 陛下。一名掌管情报的宦官踏入殿内。 何事?皇帝抬起头。 平阳公主出了宫之后没有乘车返回章华宫,而是夺了护卫的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宦官向皇帝叉手禀报。 什么?皇帝大为震惊的站了起来,她身为公主,竟当街纵马,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 公主人呢?贾舟连忙询问,陛下,公主喝醉了酒,此时骑马恐有危险。 皇帝遂看向宦官,平阳身侧众多奴仆,尔等为何不阻拦? 宦官低着头,以平阳公主的脾性,这些宫人内侍又如何阻拦得了,公主将衣袍脱下,不顾阻拦,独自驾马离去。 那人呢?皇帝着急道。 今夜巡逻京城的是虎贲营,公主被虎贲中郎将所救,并同乘一马回了章华宫。宦官回道。 皇帝听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于这个女儿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于是问道:公主没有生气与拒绝吗? 宦官摇头,虎贲中郎将是在公主即将坠马时伸手相救,未见公主拒绝乘马。 皇帝挥了挥手,待宦官离去,他看着贾舟,眼里泛起了迷糊。 朕知道平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如若她不愿意,不喜欢,是绝不会任人如此的。皇帝说道,只不过那个萧怀玉 皇帝走回坐榻上,三番两次出手,当真是及时的很,可是他却拒绝了朕的赐婚。 还是说,他不愿尚公主,是不愿站到朕这一边,又或者是不愿与彭城王为敌。皇帝继续揣测道。 小人觉得,贾舟看着皇帝,虎贲中郎将为人憨厚,没有这种城府与心思。 皇帝思索了片刻,随后脸色越来越阴沉,京城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朕的女儿抱走,这种事情,难道不需一个说法吗? ※ ※ ※ ※ ※ ※ ※ ※ --- 翌日 章华宫 阿瑾! 琦玉在平阳公主的榻前守了一夜,天才刚刚亮,平阳公主便被梦里的一声叫喊所惊醒。 感知到什么的琦玉也从睡梦中醒来,公主。 坐起的平阳公主回想着梦里的事情,那张与萧怀玉弟弟萧宝山一摸一样的面孔竟称呼自己为嫂嫂。 萧怀玉呢?平阳公主抓着琦玉的手问道。 在殿外,不知道走了没有。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听后便掀开被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殿外跑去。 而在殿外的萧怀玉也听到了殿中的动静,她刚起身走到门前,那扇紧闭了一夜的门便打开了。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向外跑来的平阳公主。 殿外的光随着门开突然照来,让本就昏昏沉沉的平阳公主差点栽倒,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寒风呼啸在殿前。 平阳公主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随后便撞入了怀中,萧怀玉平衡着自己扶起平阳公主,随后看到了她赤裸的玉足。 殿内的地板是用的木头,而殿外的石阶则是石头所凿,深秋之际的清晨有些寒冷。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也不顾平阳公主是否愿意就将她拦腰抱起。 突然失重的平阳公主下意识的伸出手,揽住了萧怀玉的脖颈。 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萧怀玉见她没有抗拒,于是将她抱回榻上。 琦玉看着这一幕,识趣的从殿内退出,平阳公主呆坐在榻上,萧怀玉则是缓缓蹲下,将平阳公主已冻得冰冷的脚轻轻揣入怀中,用自己的衣物将污渍擦拭干净。 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萧怀玉,都没有任何抵触,她看着萧怀玉的动作,越发的熟悉,在前往桂阳遇刺之时,萧怀玉也做过类似的事,可她的熟悉感却不是因为此。 你就不想知道,我要见你的原因吗?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萧怀玉拿起一旁的鞋子替其床上,公主喊我来,必然是有话要问。 昨天晚上平阳公主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道。 公主喝多了。萧怀玉遂道。 是我喝多了,还是你拿这个搪塞。平阳公主又道,难道我在马背上听到的,也是我的幻觉吗? 萧怀玉单膝蹲在榻前一动不动,平阳公主便又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那样称呼我,谁教你的,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萧怀玉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同时也不断咽着口水。 你为何不回答我?平阳公主见她不说话,便质问道,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公主要我如何回答呢。萧怀玉忽然说道。 平阳公主的眉头逐渐陷下,看着我说话。 然而等萧怀玉抬起头与她对视时,平阳公主看到的却是早已湿红的眼眶。 这一次,她从萧怀玉的眼神中所感受到的爱意更加明显了。 平阳公主一下愣了神,你 那好,平阳公主闭上眼,关于廷尉卿刘汴的事,你如何解释? 什么?萧怀玉呆滞了片刻,似乎没有听懂平阳公主的话。 你不用与我装糊涂,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平阳公主说道,你想利用我来解救石骁,你是如何知道,我能救下石骁的? 听到平阳公主提及林万晟时,萧怀玉的脸色瞬间大变,公主既然这么信任林万晟,又为何要来找我呢? 第184章 平阳公主一时语塞,同时也察觉到了萧怀玉的不高兴,从前她在萧怀玉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她对林万晟有多厌恶,而今,萧怀玉的眼里对林万晟似乎有着仇视,并很快就翻了脸。 我未曾说过我信任他的话。平阳公主说道,你既然向陛下拒了婚,又为何在他的跟前提起,还有石骁之事。 与林万晟的话,不过是为了大将军之女,而石将军的事,恐是公主误会了什么。萧怀玉解释道,我从未说过我解救石将军的办法是通过公主。 你能激怒与骗过林万晟,那是因为他蠢。平阳公主起身说道,但你骗不过我。 或许你也不算是一个聪慧之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刻意引向我,陈氏只是其中一件,你为何突然之间,会如此了解林万晟,了解一个你从未接触过的人。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然而正是这一沉默,让平阳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她看着低头不语的萧怀玉问道:难道你不想让石骁活下来? 石骁能否活命,平阳公主是最先直接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难道我向公主求情,公主就会放过他吗?萧怀玉抬头问道。 所以,刘汴的事,你到底还是知道的。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 我说不过公主。萧怀玉将视线挪开。 这件事,除了我的心腹,几乎没有别的人知道。平阳公主半眯着眼,整个人都阴暗了许多。 你不是想救石骁吗?平阳公主低下头,随后找到一把匕首,将之拔出丢到萧怀玉身前,石骁和你的性命,你选择一个,又或者,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萧怀玉愣了会儿,就算我死在这儿,公主可会真的放过石将军? 不管我会不会放过石骁,但是你知道了这些事,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出去吗?平阳公主冷冷道。 所以公主让我过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回去。萧怀玉捡起匕首说道。 平阳公主看着她拾起匕首的动作,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我是吗? 有些事情,就算我说了,公主会信吗?萧怀玉抬起头问道。 你不是我,怎知我不信。平阳公主甩袖道。 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吧,对于那些前尘往事,就算没有想起来全部。萧怀玉又说道,但公主却不愿意相信,所以公主想要的答案,萧怀玉,给不了。 平阳公主后退了几步,那为什么,你现在所做的,与你从前所做的,不一样? 萧怀玉再次抬头,这一次,她的眼里多出了一丝怨念,平阳公主记起了一些事,但并不全。 我累了。萧怀玉闭上眼,缓缓道出了三个字。 第152章 忆起 累?平阳看着萧怀玉,我问你,你不肯回答,又凭什么说累。 我知道公主想要什么,萧怀玉举起匕首,只有我消失了,才能解决公主心中的困扰。 平阳公主看到她拿刀的动作时,突然伸出手制止,好似改变了主意,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远离了吗? 这不是公主期望的吗?萧怀玉说道,并紧紧握着匕首。 我期望的?平阳公主见她不肯退让,便开始了夺刀。 二人争执之时,那本对着萧怀玉喉间的利刃突然从她脸上划过。 匕首掉在了地上,而萧怀玉的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并不深,但也有血流了出来。 平阳公主的心忽然紧张了一下,随后她看着萧怀玉脸上的伤,仅是这一眼,脑海里便逐渐浮现出一些未曾见过的画面。 平阳公主撑着昏涨的脑袋,萧怀玉见她如此,也不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了,公主。 别过来。平阳公主却对她十分抗拒,并开始后退,绊倒在榻上。 在一处封闭的屋舍里,平阳公主正在沐浴,整个屋子都飘着热气。 而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却是让现在的平阳公主十分震惊。 公主,驸马到了。 侍女口中的驸马,正是眼前这个与她争执不下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而她竟□□的从池中走出,萧怀玉见到赤身裸体的平阳公主时,脸上的红晕一直沿到了耳根。 随后她便斟了一杯酒递给萧怀玉,风情万种的说道:驸马不是想要么,吾,成全你。 怀玉,不敢。萧怀玉低头道,不敢直视,也没有伸手去接。 驸马,你我本就是夫妻。然却抵不过平阳公主的强迫,她将酒杯塞到萧怀玉手中,这杯酒,权当是补偿大婚那日丢掉的交杯酒。 萧怀玉抬起头,眼眶已经红润,她接过酒杯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其一饮而尽,并充满怨念的说道:那天公主一同丢掉的,还有怀玉的心。 平阳公主沉默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但没有说话。 随着酒入愁肠,萧怀玉开始有些站不稳,并察觉到了是酒的问题,于是抬头问道:公主在酒里放了什么? 平阳公主邪魅一笑,并再次向她靠近,驸马以为是什么呢,毒药吗? 萧怀玉害怕的往后退去,却被平阳公主逼到了凳子上。 你我可是结发夫妻,平阳公主俯下身,并用指尖轻轻挑起萧怀玉的下巴,我,又怎会毒杀自己的亲夫呢。 萧怀玉将头撇过,破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身上的燥热,让她实在难以忍耐。 尤其是平阳公主靠近时,身上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在引诱着她。 萧怀玉抓着一旁的桌案,并不断吞咽口水,平阳公主看着她的反应,于是又靠得更近了些,这不是驸马一直想要做的事么,怎么临了,变得如此羞涩了。 为什么?萧怀玉回过头看着平阳公主,对于平阳公主的主动,她的眼里并没有高兴,也没有喜悦。 平阳公主有所察觉,但还是说道:我说过,你我本就是夫妻,真真正正的夫妻,而非名义上的称谓,驸马常年征战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她刻意凑到萧怀玉的耳侧,轻声说道:难道不愿? 一番挑逗,萧怀玉心中的□□被彻底点燃,她伸出手将平阳公主揽入怀中。 平阳公主遂顺势侧坐在了她的腿上,并清晰的看到了她半边脸上的疤痕,脸色随之冷了下来,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记得驸马出征灭齐之前,脸上没有伤,那么这道新伤,是如何来的呢? 然而不等萧怀玉回答,知道答案的平阳公主便抬起手抵住了她的双唇,吾想起来了,是为了东齐那个余孽,听说齐国未灭之前,军中还有不少关于驸马与她的流言呢。或许连平阳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在她的话中,还有几分明显的醋意,驸马为她受的伤,也不止这一点吧。 我楚国的大将,竟舍命救敌国公主,看来从前那些流言,并非凭空而起。 萧怀玉将抓着平阳公主的手腕挪开,之所以救下东齐的临沂公主,皆是因为陛下的旨意。 是吗?平阳公主突然笑了起来,驸马若是无心,何须解释? 东齐公主的容貌,我是见过的,驸马看东齐公主,是否如同当初看我一般。平阳公主又道。这样看来,萧将军与那些贪图美色的男子,也并无不同。 平阳公主的这句话激怒了萧怀玉,随之受到的便是恶狠狠的报复,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翻身压上。 单薄的裘衣因为粗鲁的动作而滑落,二人紧紧贴住,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 萧怀玉的眼里满是心酸与委屈,并将这些年所遭受的苦全都说了出来。 这一刻,平阳公主的内心彻是柔软的,就连看萧怀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些许内疚与心疼。 我知道你有万般苦楚,你心中的抱负,我也都知道,同时我还知道,她抬起手勾住萧怀玉的脖颈,你的情意。 萧怀玉睁着眸子,彻底陷进了平阳公主的温柔乡之中。 萧郎。 而后所出现的画面与感受,犹如噩梦般让平阳公主惊醒。 清醒过来的平阳公主粗喘着气,而萧怀玉正在一旁着急的看着她。 她抬头与之对视,可刚刚想起的画面,瞬间让她面红耳赤。 公主?萧怀玉看着有些怪异的平阳公主的,本想要上前关心,你 出去!谁知平阳公主突然凶了起来,本就没有整理衣衫,并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疯疯癫癫。 第185章 此时萧怀玉脸上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并顺着末尾流了下来。 除了心脏之外,头颅是最容易致命的地方,在战场上因为有兜鍪,所以萧怀玉的伤口几乎都在身上。 而现在原本干净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道伤痕,便让平阳公主想起了前世的那个晚上。 东齐被灭后,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团聚的萧怀玉又奉命带着大军北征,因此二人没能见面。 但萧怀玉在东齐救下临沂公主的事,却全部传到了平阳公主耳中。 听不懂我的话吗?见萧怀玉还愣在殿中没有离去,平阳公主便不耐烦的驱赶道。 刚刚还发出质问,并对自己一脸疑心的人,竟突然改变主意要放自己走。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有所变化的眼神,似乎猜到了什么,公主 滚!平阳公主几乎吼了出来,我不想见到你。不知是羞于面对,还是难以接受,总之她现在的思绪十分混乱。 萧怀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随后拱手,末将告退。 吱~ 平阳公主寝殿的大门再次打开,而林万晟就在殿庭内等候召见。 见门开了,他迫不及待的说道:公主,我回去劝服了母亲,与陈氏的婚约如今已经解除了。 然而出来的人却让林万晟傻了眼,他干站在殿阶下,大为震惊的看着从殿内走出的萧怀玉。 今日没有朝议,天也才刚亮没多久,而宫门是刚刚打开的,萧怀玉却在清晨从平阳公主的寝殿之中出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萧怀玉昨夜留在了章华宫过夜。 这让林万晟十分嫉妒,萧怀玉? 萧怀玉听到了林万晟退婚的事,于是便不想再理会他,她径直走下阶梯。 而林万晟却不依不饶,你怎么会在公主的寝宫之中? 萧怀玉并不想搭理他,林万晟很是生气,你做了什么? 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如你所见。 林万晟听后气得冲了上去,并想要动手,你不是答应了我,我替你救下石骁,你便会远离公主吗? 萧怀玉退开一步,不想与林万晟有任何的接触,那也是得等你真的救下石将军之后。 你!林万晟愤怒的拔出佩剑,竟敢欺我。 说罢便提剑砍去,萧怀玉只得拔剑抵挡,二人便在庭院里打斗了起来。 让林万晟意想不到的是,萧怀玉的身躯看着并不算高大,但却十分有力,萧怀玉入伍的时间还不足两年,而他在军中已经待了五六年之久了。 一番打斗下来,林万晟竟然节节败退,最后萧怀玉实在没有耐心再继续陪他打,于是用了全力,一剑指在了林万晟的眉心处。 林万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乡野莽夫,就在他十分不甘心,想要再战之时,动静声引来了章华宫的禁军。 章华宫内,禁止武斗!琦玉也从殿内走出,向二人训斥道, 是他先动的手。林万晟故意说的十分大声,目的就是为了让平阳公主听见。 不管是谁,都不允许在宫中动粗。琦玉说道。 萧怀玉看着恶人先告状的林万晟,随后收回佩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龚内人,劳烦内人转告公主林某求见。林万晟朝着平阳公主的贴身宫人琦玉,和颜悦色的说道。 公主现在在休息,谁也不见。琦玉冷冷说道。 林万晟愣了愣,现在已是天明,连太阳都出来了,公主怎可能还在休息。 想到刚刚萧怀玉从殿内出来,以及他过来时在宫门口听见的闲言碎语,林万晟的心如山崩一样裂开。 公主她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琦玉不耐烦道,公主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吃了闭门羹的林万晟只好灰头土脸的从章华宫离开,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昨夜关于平阳公主与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事,在一夜之间朝便流传了开来。 第153章 情意起,思绪断 章华宫 琦玉将林万晟赶走后便返回了寝宫,当她看到平阳公主失魂落魄的坐在榻边上时,眼里充满了心疼,并加快脚步走上前,随后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有些许血迹,琦玉低头看了一眼,眼前闪烁,公主,刚刚萧怀玉 不要提她。平阳公主突然大声呵斥,我不想听见任何与她有关的事。 琦玉站在原地,而平阳公主的双眸仿佛如空洞,已经没有了生机,整个人也如同被抽离了魂魄,死气沉沉。 公主。 我要沐浴。平阳公主环抱着自己突然起身说道。 琦玉再次愣了愣,但没敢多问,喏。 平阳公主褪去衣物走进浴池之中,池面上飘着雾气,她坐在雾中,身躯若隐若现。 然而脑海里的记忆却挥之不去,那个难以启齿的夜晚,此刻正无比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呼吸与心跳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以及身体上的愉悦与脑海中的兴奋,这是属于平阳公主的记忆,亲身体会过的一切,如今想起,又怎会再忘。 平阳公主的内心十分慌乱,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什么人发生这种密切的关系,即便她对萧怀玉并不抵触也不讨厌,但这重来的一世,没有任何缘由与征兆就突然想起了这种事情,她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现在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对于萧怀玉究竟是何种情感。 明明之前还狠下了杀心,想要派人将她铲除,但如今她却好像再也狠不下心来了。 可记忆里的萧怀玉,对她是百般顺从的,如今这一世,萧怀玉就像变了一个人,带着怨念,不断想要逃离。 平阳公主扶着脑袋,缠绵悱恻过后,她的记忆突然从此处断裂,任凭她如何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如今她可以却定的是,她对萧怀玉,是有着别样的情感的,而萧怀玉对她也一定还有,否则又怎会每一次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的出现。 那种预感,要有多深的在意与欢喜,才能达到如此。 以萧怀玉的能力与天赋,迟早有一天会超过陈文泰,可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拉拢,为其所用,那么对于她而言,只会是阻碍。 良久之后,平阳公主在水中压下了心里的躁热,并开口问道:她走了吗? 琦玉以为平阳公主问的是前来求见的林万晟,武卫中郎将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公主,他说服了母亲,与陈氏的婚已经退了 我没有问林万晟,他的事,我不想知道。平阳开口将琦玉的话打断。 琦玉愣了愣,明明之前平阳公主还大声呵斥不许提及萧怀玉,如今却又关心了起来,于是叉手回道:回公主,萧将军早已离开,刚刚出殿时,还与林万晟在殿门口大打了一架,林万晟不但没能打过,还恼羞成怒的恶人先告状。 平阳公主靠在池沿上没有说话,琦玉微微抬头,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平阳公主的背影,公主,他们打斗时,还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平阳公主闭上眼睛问道。 好像是与石骁有关。琦玉说道,林万晟见萧怀玉从公主的殿中走出,大发雷霆,二人此前好像达成了协议,林万晟答应了萧怀玉会出手救下石骁,但是条件是要萧怀玉远离公主,所以林万晟才会责怪萧怀玉出尔反尔。 想要救下石骁?平阳公主陷入思考。 是。琦玉说道,廷尉那边已经开始重审,三公之中,太尉曹寅一直在为石骁求情,刘汴在等公主的消息。 那就先不要着急定罪。平阳公主道,让刘汴等着吧。 喏。 ※ ※ ※ ※ ※ ※ ※ ※ --- 楚京 从章华宫出来后,萧怀玉便独自骑马返回了家中。 昨夜尽管萧怀玉一直护着平阳公主,但其身份随着萧怀玉将她送回章华宫而走漏,因此街道上已经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尤其是萧怀玉还当着整条大街的百姓将平阳公主揽入怀中并同乘一马离去。 而萧怀玉还不知道此事已经扩散,家中的奴仆清晨出门采买时也听到家流言,并将其带回了宅邸。 你们说,咱们家主君是不是要做驸马了?厨房内,忙碌的婢女与两个小厮闲谈道,今日大街上都在议论,说什么昨夜平阳公主喝醉了酒,竟然当街纵马,是咱们家主君救下了公主,还护在怀中呢,主君将公主送回了章华宫却一直没有出来。 第186章 难怪昨夜不曾见主君回来,到现在也还没回,莫不是 平阳公主可是当今皇后殿下之女,大楚的嫡出公主,主君若是做了平阳公主的驸马,将来的前途一定无量。 下人的议论,恰好被进入厨房帮忙的萧母所听到,作为母亲,这件外人觉得是喜事的姻缘,在她眼里却是晴天霹雳。 萧母连忙把事情告诉了萧父,萧父起初还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楚国的皇室向来注重颜面,权贵之间都讲究门当户对,平阳公主怎会看上二郎呢。 可是玉儿昨夜的确是没有回来。萧母忧心忡忡的说道。 而同在院里的萧宝山也听到了父母的对话,于是冲出来说道:我知道,这事应该不会有假。萧宝山向父亲说出了昨日黄昏自己遇到了平阳公主之事,昨日她找到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平阳公主出行,她们好像很熟,公主还因为她而下了马车,我本来想询问她,她却不肯告知,最后公主离去时,还让她去章华宫等候。 这么说来,小桃她们今日听到的流言是真的了。萧父皱着眉头,平阳公主我倒是有所耳闻。 玉儿的情况,怎么能做驸马呢。萧母攥着衣袖担忧的说道。 那平阳公主的生母并非当今皇后,而是曾经的权臣薛氏之女,薛氏女有倾倒众生之貌,曾引得楚国皇室腥风血雨,三国征战。萧父又说道,而今平阳公主养在中宫膝下其手段,也非寻常之人。 萧母听到萧父的话,差点吓住,若是玉儿真成了驸马,被那公主萧母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从萧父的嘴中,将平阳公主说得如恶人一般,得罪这种人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旁哦萧宝山却只听到了平阳公主貌美,于是他回忆着昨日的场景,并十分不可思议的说道:平阳公主的容貌就像天上的仙子,儿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可我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看上她那样的人。 自从那一夜挨了痛打之后,萧宝山便开始嫌弃并厌恶萧怀玉。 主君回来了。 一声叫唤,让萧父萧母对视了一眼,她昨天一夜未归,难道是留在了平阳公主那儿? 萧宝山一听,心里忽然生出嫉妒,在他眼里,自己的姐姐只不过是个空有蛮力,却什么都不懂的粗人罢了。 萧怀玉回家后径直去了东边的院子找顾白薇处理脸上的伤口。 匕首划开的口子刚好在一侧脸的正中间,口子有些长但却不深,因此萧怀玉也没有感觉到有多疼。 顾白薇看到她脸上的伤口,便知道是锋利的短兵所致,她没有询问萧怀玉的伤是如何来的,只是问道:昨夜未听到你归家的动静。 萧怀玉坐在凳子上,她看着俯身为自己处理伤口的顾氏,我在章华宫。 顾白薇敷药的手突然一颤,章华宫? 昨天找那小子的时候碰到了平阳公主。萧怀玉长回道。 那你脸上的伤?顾白薇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与公主争执所致,她想除掉我,却没有动手。萧怀玉如实回道, 这应该已经不止是拉拢之意了吧,平阳公主对将军。顾白薇直起腰身说道,像她这样的女子,能被绊住的,唯有情之一字。 萧怀玉欲言又止,我现在只想外调,远离这是非之地。 顾白薇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叮嘱萧怀玉万事小心。 我先回内院更衣,今日军中还有些事。萧怀玉谢过顾白薇后便起身离开了院子。 刚一出来,便碰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父子二人。 父亲,母亲。萧怀玉依旧行了礼。 三郎说你昨夜未归,是去了平阳公主那儿。萧父看着萧怀玉说道。 还不等萧怀玉回答,萧父便训斥了起来,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勾引公主,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这又是多大的罪。萧父撑着拐杖颤声说道。 萧怀玉听后很是生气,因为父亲担忧的,是怕她做了驸马后身份会暴露,从而牵连到他们。 她本想要解释,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想了,于是冷下脸说道:如果我说这是陛下的赐婚呢。 父亲如果要理论,就去同陛下说吧。说罢,萧怀玉便进入了内院。 萧父愣在原地,萧母则是差点两眼一黑,而萧宝玉更是傻了眼。 赐婚?萧父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器重自己的女儿竟会到下嫁公主这样的程度。 要是被公主发现,那我们不就完了?萧宝山看着父亲母亲害怕的说道。 闭嘴。萧父突然呵斥道,并警告着萧宝山,以后这种话,半个字也不能说。 萧宝山一脸不高兴,儿说的是事实。 是呀,郎君,总要想个法子吧。萧母说道。 天子赐婚,如果不接受,那就是抗旨。萧父敲着拐杖说道。 父亲。萧宝山突然转头看向父亲,一脸的坏心思。 没过多久萧怀玉就换了一身戎装从内院走出,而父母还在厅堂等她。 二郎。 途径庭院的萧怀玉转身,她看着父母的眼神,以及一旁的萧宝山,很快就低下了眉头。 对于弟弟萧宝山,她已经能够猜测出他的心思了,于是还不等他们开口,便拔剑抵在了萧宝山额前。 萧宝山被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跌倒在地。 这件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必担心会遭受牵连,有空还是多管管你们的儿子吧,萧怀玉向父母说道,随后又将视线挪到萧宝山身上,并恶狠狠的警告道,你若是敢对公主有任何心思,或者歪念,我必会亲手将你剁碎! 第154章 流言 被利刃所指的萧宝山吓得瞪圆了双眼,随后他便逃到父亲身后哭诉,阿爷,您看她。 萧父举起拐杖将萧怀玉的剑打开,不要以为你现在得了陛下的器重,做了将军,就能这般蛮横对待手足至亲。 你们打的什么馊主意,我心里都清楚。萧怀玉说道,我说过,你们在京城老老实实呆着,不要给我添堵。 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情况,迎娶公主,乃是欺君之罪。萧父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呢? 我不会娶公主。萧怀玉回道,随后她又看向弟弟萧宝山,公主是什么样的身份,而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 有你这样说自己亲弟弟的吗?对于女儿一直贬低弟弟,萧父十分不满意的吼道。 还有你们!萧怀玉瞪了父亲一眼,不要在有利益之时就与我攀关系,我不是你们翻身的工具。 记住我说的话。萧怀玉收回佩剑,最后看了一眼萧宝山,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说完之后萧怀玉便出了庭院,而顾白薇就在门口等着她。 顾白薇拿着一件披袍,天凉了。 萧怀玉愣了愣,随后走上前接过顾白薇手上的袍子。 有什么事,你就找小桃。萧怀玉说道,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若是我那弟弟又来招惹,你不用顾及我,就算是失手误杀,那也是他该死。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萧怀玉有些放心不下家中的情况,毕竟眼下王大武的伤还没好全,而顾白薇只是一个弱女子,在一个成年男子前,终究是弱势者。 对于萧怀玉的话,顾白薇没有说什么,二郎不用担心我,这些时日,他没有再来过东院了。 萧怀玉点了点头,旋即跨上马背,驾马离去,驾。 然而萧怀玉刚走不久,顾白薇一转身便看到了正盯着她的萧宝山。 只要萧怀玉一离开,萧宝山在这个家中便蛮横了起来。 他见顾白薇这般关心自己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次的事,他仍耿耿于怀。 顾娘子对我阿兄,还真是关怀备至。萧宝山换了一身干净的袍服,像极了一些纨绔子弟。 顾白薇不想理会,便从旁侧绕开,萧宝山微微皱眉,并说道:可惜啊,我兄长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娘子一片痴心,只怕是错付。 顾白薇站定脚步,回过身来说道:三公子想说什么? 萧宝山背着双手,在顾氏身旁转悠,国朝的公主,于百姓而言是君,这要是做了驸马,可就不能再娶妾室了,到时候顾娘子又该何去何从? 第187章 顾白薇挑着眉,没有说话,萧宝山便道:顾娘子不相信么,昨夜我兄长与平阳公主之事可是在京中传开了。 昨夜?顾白薇看向萧宝山,她今日未曾出府,所知道的也都是从萧怀玉口中所知的,但萧怀玉并没有说出全部过程。 娘子不知道吗?萧宝山故作惊讶,昨夜我兄长可是与平阳公主同乘一马,并同宿一室,今日整个京中都在议论,皇家一向注重颜面,能止住流言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是治罪,要么便是成亲,而我兄长是大功臣,陛下肯定不会治罪。 顾白薇听到萧宝山的话时,眼里竟没有丝毫的惊讶,能尚公主,是莫大的荣耀,对于萧将军而言,也算是良缘。 萧宝山看着顾白薇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是一惊,除了萧父,萧宝山还不知道顾白薇早已知晓姐姐萧怀玉的身份,他便又继续说道:难道你愿意就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她吗?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是从征的军医,而非某位将军又或者某个人的从侍。 看来娘子也是个心高之人。萧宝山又说道,军中苦寒,娘子何不另寻出路。 顾白薇侧过头,她看着想要挑拨的萧宝山,三公子所说的出路,可是三公子你? 我知道你们跟着兄长是因为她在军中能力,以及她现在的成就,但是你也看到了,以她的性格与脾气,根本就不适合官场。萧宝山又道。 三公子就不怕我将这些再一次告诉萧将军吗?顾白薇说道。 娘子尽管去告吧。萧宝山一脸无所谓,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场责骂而已,我是她的亲弟弟,她不敢对我怎样,而你,只是一个外人。 这个时候三公子就想起了萧将军是兄长。对于萧家父子的嘴脸,顾白薇也算彻底看清楚了,也是,如今萧将军功成名就,谁不想拉拢与攀附呢,只是不知道有福同享之后,又都能有难同当。 萧宝山听出了顾白口中的嘲讽之意,于是恼羞成怒道:不要以为她护你,我就拿你没办法,这里是萧家,不要给脸不要脸。 看着易怒暴躁的人,顾白薇也失去了耐心,这里是虎贲中郎将的宅邸,虽是萧家,却是萧怀玉的萧。 顾氏与众人越是夸赞萧怀玉,萧宝山的内心便越嫉妒,尤其是萧怀玉还是个女子,而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却被女子踩在脚下,还要看人脸色。 萧宝山的眉毛扭打在了一起,他横了顾氏一眼,你给我等着! ※ ※ ※ ※ ※ ※ ※ ※ 楚京 楚京皇城最高学府内,少年拿着宦官送来的画像,一边端详一边念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没有想到那萧世隆竟有个如此貌美的女儿。宦官叉手候在一旁,大王若是得了萧家这样的助力 哎。少年撇了他一眼,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身为臣与人子,自然是听从君命与父意。 宦官立马意会,不再多言,少年遂卷起画像,并叹道:不过呢,这场婚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那好姐姐的疑心,可不比老头子弱。 婚事与冠礼都是陛下所定,平阳公主一介女子,又能改变什么。宦官说道。 少年摇了摇头,轻视女子,可会有灭顶之灾,人之所以失败,往往是因为自大。 百密一疏,大家都是凡人,哪能事事周全,毫无遗漏呢。 大王说的极是。宦官奉承道。 王。一名随侍踏入藏书的楼阁中。 你知道的,吾最不愿浪费时间。少年侧坐在窗前,看着学府里深秋景色。 南阳王,找到了。侍从叉手说道。 少年这才将目光转过,当真? 侍从点头,藏得非常深,而且王在找人的风声似乎走漏,所以她们更换了多地,但正是因为如此,小人才从期间找到了蛛丝马迹。 可靠吗?少年十分警惕的说道,平阳可不是善茬。 南阳王的模样,小人绝不会认错。侍从十分肯定道,只要王一声令下,小人便能将他带来 不,少年抬手,眼下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在冠礼之时,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冠礼?宦官大惊,那可是大王的成人礼。 只有这种庆典,才能真正受到重视,而犯罪者,也将无法再受到包庇。少年说道。 大王英明。 ※ ※ ※ ※ ※ ※ ※ ※ 禁苑·虎贲营 萧怀玉骑马回到营中,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除了行礼之外,她还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昨夜是有一小队人马跟着她巡逻的,但她将平阳公主送走后便没了人影,下属们处理完事情,找了许久最后才知道他们的长官去了章华宫,并且那个纵马的女子,竟是平阳公主。 听说将军昨夜是在章华宫过的。 不是吧,章华宫现在可是平阳公主所居。 咱们将军昨天夜里救下的那个女子正是平阳公主。 看来咱们虎贲营马上要有喜事了。左陛长孙史突然出现,并乐呵呵的说道。 孙陛长。众将士纷纷行礼。 孙史笑眯着眼睛,咱们将军要真做了驸马,咱们虎贲营也能跟着一块沾光。 萧将军可真厉害,那可是平阳公主啊。众人都震惊道,当初像萧家那样的勋贵之家都未能俘获芳心,咱们将军刚到京城 咳。一阵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纷纷转身,将军,李仆射。 一大早都聚在一起聊什么呢?短短几天,萧怀玉便在军中树立起了威信,并与麾下熟络了起来, 将军的喜事将近,我们都为将军高兴呢。孙史直言回道。 喜事?萧怀玉愣住。 将军昨夜与平阳公主的事,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议论呢。孙史又道。 什么。很快萧怀玉就想到了今日父母说的话,但昨夜,她未将平阳公主的身份告知于任何人,就算是有人认出来了,这消息也不会扩散的如此之快。 将军,竟陵王冠礼在即。一旁的李侃提醒道,虎贲营在此次冠礼中充当护卫,所以这人员安排,还是尽早定下为好。 萧怀玉点头,随左仆射李侃、右仆射宋通铭回到了虎贲营大帐商议。 对于竟陵王李宣的冠礼,萧怀玉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因为上一世她从未担任过任何京官,就连在京城的时间都极少。 我从边关而来,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东西,所以还劳烦诸位讲解,我应该做些什么。萧怀玉看着册典上密密麻麻的条文规矩只觉得头大。 虎贲营乃是禁军骑兵,皇子冠礼乃国之重典,陛下会亲临,虎贲营不但要护卫,还要充当仪仗。李侃遂耐心讲解道,将军是虎贲营的统领,您最重要的指责,就是保护陛下。 将军。帐外突然传来护卫的通报,宫中来人了。 第155章 戏 武卫 从章华宫离开后,林万晟在街道上听见了许多有关于平阳公主与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流言蜚语。 二人的流言,这已是京中第二次传出了,所以百姓们便将她们说的如金童玉女般登对。 听说昨夜平阳公主从宫中出来就好像失了常,骑着马在街上一路狂奔,撞坏了好些货摊呢。 好在有虎贲营的骑兵夜巡,这才将公主拦了下来。 不是不是。一个货郎打岔道,是公主喝醉了酒,在街上胡乱奔跑,眼看就要坠马,是那萧将军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接过了公主,这才让公主安然无恙,否则要是公主坠了马,咱们这条街的人都要完蛋。 这么说是萧将军救了公主? 对,还抱上了马。货郎又道,起初我们还不知道是公主呢,后面是萧将军抱着公主回了章华宫,才有人发现。 怪不得萧将军如此在意,还替她付了摊主所折损的银钱,原来那女子是公主。 第188章 听到民间的这些议论,林万晟怒火中烧的回到了军中。 然而禁军都在禁苑之中,这虎贲营的流言自然也扩散到了整个禁苑。 林万晟遂又在自己的营帐外听得了一些闲言碎语,将士们不知真假,所以心里带着几分疑惑。 可林万晟刚刚从章华宫出来,并亲眼看到萧怀玉从平阳公主安睡的寝殿走出,自然最是清楚这流言的真假。 这么说来,这新任的虎贲中郎将极有可能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 陛下如此器重虎贲中郎将,招为驸马便能更好的拉拢,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咱们将军对平阳公主 林万晟从旁走过,众人吓得语止,他瞪了一眼,便有两个亲卫将多嘴的将士抓住,并带下去打了几十军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啊,啊! 回到帐中后,林万晟大发雷霆,并朝左右吼道:以后军中谁再敢议论这些不相干的事,就给我狠狠打。 左右遂出帐将他的话传达下去,武卫营这才停止了议论,林万晟也得了清净,然而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想到萧怀玉从平阳公主殿中出来时的模样,他便恨的咬牙切齿。 林中郎将。武卫营一名校尉踏入林万晟中的帐内。 武卫营为楚国禁军之一,由武卫将军统领,设两名中郎将与诸校尉。 而入帐的这个校尉,是另外一名中郎将的麾下,所以林万晟并不熟悉。 由于两位中郎将之间存在晋升的竞争关系,所以关系十分僵硬,林万晟对这个不速之客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林万晟冷冷道。 末将自然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校尉回道。 那当真是稀客,没有想到他竟也会派人来我的帐中。林万晟盯着校尉,半眯起眼睛说道。 不,末将的主人并非孙中郎将。校尉再次说道。 校尉的话引起了林万晟的注意,世家权贵与宗室的势力早已经渗透到了军中,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我竟不知道,还有人将手伸向了天子的武卫营。林万晟皱着眉头道。 将军是否在为京中的流言而烦忧。校尉似看穿了林万晟的心思,于是故意提起此事。 林万晟眉头深陷,他满脸不高兴并带着疑惑看向说话的校尉。 校尉笑眯着一张狡猾的脸,我家主人可以帮助校尉。 ※ ※ ※ ※ ※ ※ ※ ※ ----- 楚宫 萧怀玉被传召进了皇宫,刚一入宫便有无数目光向她投来。 因为京中的流言已经传进了宫中,萧怀玉作为功勋武将,曾在宫内当众接受封赏两次,所以对于这些在宫里当差的人来说并非生面孔。 萧怀玉察觉到了这些异样的目光,同时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越往宫内走,她便越发的预感到了什么。 从她做出选择开始便已陷入局中,如今醒悟过来,却再难脱身,她与平阳公主的宿命,终究逃不开那根红线。 陛下,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已经带来了。 皇帝没有在正殿处理政务,而是在歇息的偏殿里逗着一只西域进贡的鹦鹉。 让他入殿。皇帝挥了挥手。 萧怀玉脱去靴子,迈着十分沉稳的步伐跟随宦官来到偏殿。 待领路的宦官离去后,萧怀玉上前一步行礼,臣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叩见陛下。 怨女旷夫。哪知皇帝还没开口,那鹦鹉便突然喊道。 声音虽然不清晰,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你这小东西,从哪儿学来的话。皇帝对着鹦鹉骂道。 起来吧。皇帝背对着萧怀玉说道。 谢陛下。 萧怀玉刚刚站起连腰杆都还未伸直,皇帝便又说道:京中流言,这一路上萧卿可曾听得? 萧怀玉瞪着双眼,再次屈膝跪伏,陛下,臣昨夜夜巡,听闻有人当街纵马,这才赶过去,不成想是喝醉了酒心情不好的平阳公主,当时情急,臣才会做出那样僭越之事,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卿尽忠职守,行本分,负职责之事,何罪之有?皇帝转过身,一副十分深明大义的模样。 陛下,臣萧怀玉抬起头。 如果不是那些传言,朕也不会知道,萧卿对平阳如此关怀备至。皇帝别有心思的说道。 陛下,当时公主纵马,因醉酒而失去意识,差点坠落下马,所以臣才会那样做。萧怀玉当即解释道,臣对于公主,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朕自然知道卿的一片赤忱,也相信卿是一个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但是卿也看到了,光靠朕相信又有何用呢?皇帝看着萧怀玉说道,现在朝野都在议论,我皇室的名声与颜面不能不顾。 并且朕还听说,卿昨夜留在了章华宫,今日清晨还有禁军亲眼见你出来,这种事情,如何是三言两语,就能向世人说清的呢。皇帝又说道,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萧怀玉同意迎娶平阳公主,以此平息京中的流言。 陛下。萧怀玉抬头,昨夜臣的确是在章华宫,然臣一直候于殿外,等候公主苏醒,并没有做什么。 朕不是已经说过了,朕相信萧卿的为人,可天下人不信,你的解释,要让天下人信服方可。皇帝见她不开窍,于是有些着急的说道。 臣没有做过的事,臣问心无愧。萧怀玉却强硬的说道。 皇帝哑口无言的看着萧怀玉,随后扶着额头,你呀,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呢。 陛下是想让臣迎娶平阳公主吗?萧怀玉呆愣的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皇帝说道,朕的女儿,绝不能平白遭人非议。 可是臣娶了公主,不就更加说不清了吗?萧怀玉装作憨厚的模样向皇帝说道。 皇帝看着不太聪明的萧怀玉,心里念道:这个时候倒是不糊涂了。 若是你同意成为平阳公主驸马,那么世人的议论就会变成顺理成章。皇帝说道,亵渎公主可是重罪,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做出选择。 蒙陛下天恩,臣幸得尚公主之荣。萧怀玉叩首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开恩。 对于臣子提出条件,这一向是皇帝极为反感的事,但因了解萧怀玉的性情,他便容忍了下来,何事? 西洲太守石骁。说罢,萧怀玉再次重重叩首,并抬头泪目道:他曾有恩于臣,臣实在不忍其含冤而死。 石骁的事,太尉曹寅一直在求情,皇帝也知道过错并不在他,于是转身负手说道:皇子大婚,可赦天下。 臣萧怀玉,叩谢天恩。 ※ ※ ※ ※ ※ ※ ※ ※ --- 几天后 章华宫 公主体弱,不宜饮酒,加上寒夜之中纵马,故染上风寒,气息紊乱,至月事来时,才会如此腹痛难忍,这几日经调养,风寒之症已消退不少,但还需多加注意,切莫吹风受凉。御医伏于榻前替平阳公主视诊,还有自萧怀玉走后,平阳公主当天便病倒了,太医抬起头,公主的喜忧也会影响病情,烦心事过重,不利于恢复。 吾知道了。平阳公主收回手,脸色苍白的卷缩在榻上,被褥里还裹着一个手炉。 琦玉在门口等候了许久,一直到御医离开后才入内,公主。 李宣的冠礼在即,事情怎么样了。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人已经转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琦玉叉手回道。 应该?平阳公主抬起眼,你应该知道,吾最讨厌听到这种话。 见公主生气,琦玉连忙跪下,小人已派人提前将其带走,并寻找了替身,绝不会出问题。 南阳王妃母子呢?平阳公主又问道。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琦玉回道,此次南阳王妃母子之事过后,陛下应该对公主消除了疑心。 他的疑心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消除,你以为他在意的是这对母子吗。平阳公主捂着肚子说道,随后她呼了一口气又问:近日,可还有其他事? 琦玉摇了摇头,但旋即又睁着犹豫的双眼,关于您与虎贲中郎将的流言,至今还未停止,事关公主清誉,用不用 第189章 这种事情一旦爆发,又怎是人力可控,由他去吧,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平阳公主道,关于石骁的罪,我改变主意了。 既然已经革职,便再无威胁,留其性命吧。 对于平阳公主突然的仁慈,琦玉还有些不习惯,而让她转变的原因,琦玉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些,喏。 第156章 五石散 是夜 楚京·虎贲中郎将宅 西边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哀嚎,萧宝山用过晚膳后,便开始上吐下泻。 萧父萧母心疼儿子,遂让人去请了城中的医者前来医治。 但是自医者来后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萧宝山的情况却一直不见好转,并且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今夜的吃食与所接触的东西,医者全都检查了一遍,未曾发现异常。 听着哀嚎,急得萧父连连问道:怎么还不见好转? 医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令郎的气息紊乱似有中毒之像,然未能查出原因,容在下扎针试试。 萧父有些不放心,于是拽住了医者的手,这里是虎贲中郎将的宅邸,若是医治不好,你知道后果的。 医者心中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手,但半个时辰过后,萧宝山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阿爷,儿萧宝山双目通红并卷缩成团,满脸痛苦。 萧父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庸医,要你何用! 医者听后很是生气,于是拔了银针收拾好药箱,也不顾这家人是何身份,甚至连诊金都未收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在下医术不精,请郎君另请高明吧。 萧父也没有挽留,因为儿子一直哀嚎疼痛,那医者治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好转。 这偌大的京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医术高明的良工吗。萧怀玉敲着拐杖说道。 屋外的小桃见他们气走了千辛万苦才喊来的医者,于是便提醒道:已经快到宵禁的时辰了,现下已经找不到良工了,就算找到了,也不会登门问诊。 听到小桃的话,萧母十分懊悔道: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三郎这般痛苦,若没有医者 追什么追。一向好颜面的萧父说道,庸医一个,就算他在这儿也医不好三郎。 可我们都不会治病。萧母看着丈夫说道,难道要看着三郎这样痛苦下去。 兄长的东院,不是有一个军医顾娘子吗?萧怀凝从哥哥房中走出,向父母提醒道。 然他们才与顾氏发生冲突不久,并且萧父与萧宝山还曾当面羞辱过她。 萧父拉不下这个脸去请人,但又担心儿子的病情与安危。 门口的对话被里面蜷缩在榻上的萧宝山所听到,一听到要请顾氏过来,他便心高的吼道:不要喊她,我就算是疼死,也不会让她给我治。 萧母回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向丈夫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人吗。她知道丈夫好颜面。 娘,我去请顾娘子过来。萧怀凝说道。 萧父听后,虽然一脸不情愿,但没有表态,似乎已是默认。 萧怀凝便快步来到了东院,顾白薇正在替伤势逐渐好转的王大武煎药。 二人还在聊天,萧怀凝便很有礼貌的站在院中呼喊,顾姐姐。 这个家中除了萧怀玉之外,顾氏唯一不反感的,就是萧怀玉的妹妹怀凝。 萧怀凝手巧,时常会送一些亲手做的吃食过来东院,因此顾白薇与王大武都十分喜爱她。 是怀凝啊。顾氏打开房门让萧怀凝入了屋。 看来大武哥哥已经好了不少。萧怀凝看着气色红润的王大武说道。 都是你顾姐姐医术高明,这才几日,我这伤口就不疼了,我想再有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王大武朝着顾白薇十分感激的说道。 顾白薇笑了笑,并问道萧怀凝,阿凝,你过来是? 顾姐姐。萧怀凝似恳求的看着顾白薇,我阿兄病了,我想请你过去帮忙看看。 阿兄?顾白薇看着萧怀凝,哪个阿兄,我记得二郎今夜在军中,不回来的。 是三哥。萧怀凝回道。 那为何不请京城的名医。顾白薇坐在凳子,没有丝毫要动身过去的意思。 请了,又被阿爷骂走了。萧怀凝说道,兄长现在气色很不好,还请顾姐姐大发慈悲,不要与他们计较从前的事。 慈悲?顾白薇看着萧怀凝,怀凝,今日若不是你来,我都不会开这道门,我并没有亏欠你们萧家什么,我不是活菩萨,没有人会遭到羞辱之后,还能以平常心对待,以德报怨。 顾白薇的话说得很明确,上次的事她并没有完全忘却,我是你兄长亲自请进营中的军医,我只负责对国家对百姓有功的将士,而不是那些只会狗仗人势,忘恩负义之辈。 对于顾氏的骂喊,萧怀凝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是萧家有错在先。 可面对兄长的痛苦,以及爷娘的伤心难过,萧怀凝于心不忍,于是哀求道:顾姐姐,就算是我求您行吗? 说罢,萧怀凝便跪了下来,爷娘年事已高,怀凝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她们如此痛苦,尤其是母亲。 作为女儿,萧怀凝更担忧的还是日夜为这个家操劳的母亲。 你这是做什么?顾白薇连忙将萧怀凝扶起,据我所知,他们待你也不好吧,你兄长说过,他们曾经为了几斗米,便要将你卖去做妾,这样的双亲与手足,你又是何苦呢。 怀凝知道,他们纵有千万般不好,可终究是生养了我的父母。萧怀凝哭着回道。 顾白薇见她如此,瞬间心软了下来,你跟你兄长还真是一样的心软,罢了,你们之间就算有再大的仇,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我这个外人又如何能体会。 姐姐可是答应了?萧怀凝抬头问道。 顾白薇直起腰身,要我出手救治,总要拿些诚意吧,当初那些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难道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想要我伸出援手吗。 萧怀凝听懂了顾白薇意思,便是要萧父亲自过来请并赔礼道歉。 我这就去唤阿爷来。萧怀凝擦了擦泪眼便跑出了东院。 先前的争执,王大武也了解了一些,萧怀玉的双亲似乎并不待见顾白薇,虽住在同一宅内,但平日里的吃住都是分开的。 其实心软的,还有顾娘子你呢。王大武看着顾白薇说道。 我若不是看在怀凝的份上,必然不会松这个口的。顾白薇踏出门去,将一碗汤药端了进来,这对夫妻如此嘴脸,倒是生了一双好儿女,可就是这个幼子 一母同胞,秉性却有如此差异,责任当在父母。顾白薇又道,没有身世背景本就为官不易,若再摊上这样的亲族。她摇了摇头,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西院 萧怀凝回到院中后并没有将顾白薇哪些难听的话说出来,而是尽力劝服父亲过去。 那日顾娘子受了委屈,所以不愿与哥哥治病,可若是阿爷亲自去请,我想顾娘子是会来的。 萧母听后当即拽了拽丈夫的衣袖,然而萧父却一脸的不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按规矩,我是他的长辈,哪有让长辈去请晚辈的道理。 萧母听后埋怨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些难道比三郎的病情还重要? 萧父皱着白眉,有些拉不下脸面,萧母遂走出来道:你拉不下这个脸,我来,儿子的命可比脸重要。 萧父一言不发,任由妻子从院中离去。 然而不管萧母如何哀求,顾白薇都无动于衷。 所以没过多久她便回到了院子里,并对着丈夫数落,你看看三郎现在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妻子的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了痛苦的哀嚎之声,萧宝山在榻上翻滚,并砸了好一些东西。 萧父看着儿子如此,最终放下颜面拄着拐杖找到了顾白薇。 萧父一见到顾白薇,立马变了笑脸,并赔礼道:顾娘子,那日是老夫的错,话说得有些过了,还请娘子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顾白薇坐在庭院里正在配药,对于萧父的赔礼只是冷冷一笑,那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吧,对于二郎做的安排,你从心底不满。 萧父还想说什么,顾白薇便又道:也就二郎心善,能容忍你们如此。 第190章 是,是,是。有求于人的萧父即便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反驳,还请娘子看在三郎是二郎的弟弟份上,出手救救他吧。 这个时候你们倒想起二郎来了。顾白薇看着萧父的嘴脸。 娘子这话说的,二郎三郎都是我的孩子。萧父说道。 是吗?顾白薇冷笑,都是你的孩子,可为何我这个外人见了这么多日,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顾娘子。见顾白薇迟迟不肯松口,萧父有些急了。 我并没有看到你的诚意。顾白薇冷冷说道,看来萧宝山的病并不严重。 萧父眉头微微皱起,你为了儿子,他只能舍弃老脸,扑通一声跪下,就算是我求你,并为我之前的无礼行为而向你赔罪,请娘子救救我家三郎吧。 这一跪,是顾白薇没有想到的,一向心高的萧父竟然会为了儿子下跪,可同时她又为萧怀玉感到寒心。 最终看在萧怀凝的份上,顾白薇还是去了西院,然而当她第一眼看到萧宝山的状况时就发觉了不对劲。 萧宝山很是抵触顾白薇的视诊,并在屋内动怒,将桌子全部掀翻。 三郎。最后是在萧父萧母的合力控制下才稳住。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顾白薇问道。 没有什么,是正常的饭菜。萧母回道,是我亲手做的,刚刚的良工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顾白薇又看向萧宝山,我记得你失踪过半天。 对。萧母替其回答道。 那么你在外面有没有吃什么,又或者是误食?顾白薇又问道。 萧宝山不愿意回答,萧父遂横了他一眼,他这才回想起来那天突然被人带到一间院落,不仅说了许多话,还喝了几杯甘甜的酒,喝完之后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但那人的叮嘱还在他脑海里,贪心的萧宝山当即猛的摇头。 当真?顾白薇再次问道,旋即一把拽起萧宝山的手腕,良久后扔下,那么你身上的五石散之毒,是从何而来? 第157章 改判 五石散?萧父听后大吃一惊,然而当世之人并不以五石散为毒药,反而颇受文人的喜好,尝尝以酒伴之,尤其是风月场所最是常见。 而底层的百姓,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又怎会接触这些奢靡之物,萧家原先也只是农户。 对于五石散,萧父虽也曾听过,并在借租田地的富户中见过。 这不是文人伴酒常见之物吗?萧父说道,适才那医者也不曾查出是中毒。 五石散在楚国上层权贵之中盛行,并大为提倡,京中的这些医者,又有哪个敢直言这是毒药。顾白薇冷冷说道,此物非剧毒,然却能让人发瘾,久而久之,毒素慢慢积累,便成了剧毒。 一听是剧毒,萧父瞬间慌了神,并转头看向萧宝山,我听闻这些东西,风尘之地最是多,难道那天你去了妓院不成? 萧宝山浑身难受,但意识还算清醒,他沉默着没有回答父亲的话。 萧父便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骂道:你怎能去那种地方。 三郎都这样了,郎君也少说些吧。溺爱儿子的萧母将萧宝山拦在了身后。 萧父只好求助顾白薇,顾娘子,这个毒难道没有办法解吗? 此毒非寻常之毒,想要解毒,看的并非是我们的医术,而是他自己想不想解。顾白薇说道。 因为五石散之毒无药可解,唯有靠自己,戒掉瘾性,从此不再触碰。 说罢,她便拿出一个窄口的小瓶子,将盖子打开后递到了萧宝山跟前。 闻到香味的萧宝山就像即将要踏入仙境,身体瞬间恢复,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顾白薇见之便将其拿开,萧宝山扑了空,眼睛开始红怒,并向顾白薇冲去,给我 顾白薇见状后退了一步,萧宝山便从榻上滚了下来,并撞破了头。 这可将萧母心疼坏了,眼里好似埋怨顾氏的退开与戏弄,三郎。 果然。看着毒瘾发作的萧宝山,顾白薇将小瓶子收起,而那上面则刻着寒食散三个字,这些年吸食此物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是文人与贵族,还有军中的将士,此物不光价格珍贵,且让人丧志,若一个国家的人都是如此,那么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顾娘子还是先救救三郎吧。萧父已无心理会那些大道理。 顾白薇觉得萧宝山突然吸食五石散十分可疑,于是便留了个心眼说道:他不说出如何沾染上的原因,我没法给他医治。 萧母听后遂着急的催促儿子,然而萧宝山却对着顾白薇手中的东西抓狂,并将阻拦他的母亲推到。 给我。 控制他。顾白说道。 屋外两个跟着一同进到院里的小厮听后便闯了进来,不顾萧父萧母的阻拦,将萧宝山强行按在了桌上。 不管是小桃还是宅中其他下人,萧怀玉不在时,他们都更听命于顾白薇,而不是萧父。 顾娘子,你这是做什么?萧母见他们如此,于是质问着顾白薇。 我好心施救,难道你们以为我要害他不成。顾白薇有些不高兴,那你们又何故来请我。 说罢顾白薇便要转身离开,萧父当即呵斥了妻子一顿,多嘴什么。 顾娘子,妇人不懂事,莫要与之计较。萧父知道眼下请不来医者,只能寄希望于顾氏,于是和声和气的向顾氏赔罪道。 顾白薇便又看了一眼萧宝山,世人称这五石散为仙药,实则是无法食用的金石,而金石价格珍贵,非寻常百姓能够接触,你才来京城多久,若没有结交什么人 萧宝山被死死控住,但他仍然没有说出那天的事,只是按照临走前那个男人的交代,说出了一个妓院的名字,寒潭映月。 我只记得那个门匾上写着这四个字。萧宝山说道,里面有很多很多人。 顾白薇有些没有听懂,一旁的小厮遂解释道:是京城的映月楼,依潭水而建,那水自地底而来,寒冷无比,故名寒潭映月。 映月楼? 就是妓院。小厮解释道,娘子说的五石散,在那座楼中,是常见之物。 顾白薇再次看了萧宝山一眼,眼里满是嫌弃,而后便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将他捆起来,无论如何哀嚎都不用理会。说罢,她便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去。 以为顾白薇会将五石散给自己的萧宝山听见她的话后,挣扎吼道:你耍我? 萧父也将顾白薇拦了下来,这就是顾娘子医治的方法? 不然呢?顾白薇反问,我说过,此物药石无医,唯有靠他自身心性。 萧父舍弃尊严,亲自将顾氏请来,结果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这让他感受到了欺辱,顾娘子莫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如今见我儿如此,便戏耍我们父子。 顾白薇听后很是生气,我若不是看在凝怀的份上,绝不会登这个门,至于你们做的那些事,已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萧父沉下了脸色,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生气,顾白薇走后,萧怀凝追了上去,并向其表示感激。 你兄长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毒瘾犯了而已。顾白薇边走边道。 我知道顾姐姐心善,不会骗我们,只不过阿爷固执惯了,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萧怀凝追上顾白薇说道。 顾白薇看了她一眼,我不心善,只是不想你为难,对于他们的偏袒,你心底就没有怨言吗? 当然是有的。萧怀凝回道,可是如果这个家散了,兄长也会很困扰。 什么?顾白薇突然愣住。 萧怀凝便笑了笑,虽然兄长没有和我说,但我能感受到,为什么接我们入京的不是兄长,而是朝廷的人,并且我们在回京的路上也一直被监视着,兄长在看到我入京后,眼里只有忧愁。 她不说,我也能猜到。萧怀凝又道。 顾白薇看着萧怀凝,脸上流露出诧异,最先察觉到是作为人质入京的,竟然是萧家最年幼的妹妹。 你可比你兄长聪明。顾白薇笑着说道。 兄长就是太固执了,有时候还容易冲动。萧怀凝道。 顾白薇回头看了一眼西院,你既然心里都明白,当多加注意。 第191章 我会的。萧怀凝点头,萧家亏欠兄长的太多了,我不想她一直为难。 ※ ※ ※ ※ ※ ※ ※ ※ - 翌日 楚宫 金秋已过,太官做的这道秋蟹,是云梦连夜送来的,儿子尝过觉得鲜美,所以留下来了。陪同皇帝用膳的竟陵王李宣,对着桌案上的膏蟹向皇帝推荐道,不过螃蟹性寒,阿爷不能多食。 皇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对于膳食方面,你倒是比太官令还要精通,你已经成年了,即将婚冠,也该熟悉熟悉朝政。 儿是觉得阿爷终日为国事操劳,这饮食便至关重要。李宣回道。 你有孝心,朕知道。皇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随后听得李宣几声咳嗽。 怎么了?皇帝关心的问道。 前些日感染了风寒,不过已经好转。李宣连忙起身叉手回道。 几天后就是你的冠礼了,养好身体。皇帝道。 喏。 父子两用过早膳后,贾舟带着廷尉的上疏来到了殿中,陛下。 廷尉与三公重审之后,对石骁重新做出了判决。贾舟将卷轴呈上。 皇帝打开竹简,前面的罪名都没有异常,但最后的判决却让他愣了一下,我记得廷尉卿刘汴一向主张严法,所以石骁的死罪是他定的,并且与三公争辩也不落下风,怎么如今又改判流刑了? 许是曹太尉向刘廷尉讲述了石骁曾经的功绩。贾舟回道,毕竟刘廷尉刚刚接手廷尉卿,先前又一直在南方任职,对于这些边关武将,并不熟悉。 是吗?皇帝沉下了脸,似在思索着什么,朕记得这个刘汴,是地方推上来的,在律法之上的确是有造诣,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个固执之人,当日在大殿之内力争法度,如今突然改口,倒叫人看不明白了。 陛下是觉得刘汴的身后有人?贾舟问道。 皇帝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在这个朝堂之上,有几个官员的身家是真正清白的呢。 那这个罪?贾舟看着皇帝的脸色。 桌上摆放着朱砂与黑墨,皇帝看着竹简上的墨字,随后拿起笔蘸了蘸朱砂,在简册上画下了赤批。 君无戏言。皇帝说道,就算廷尉不改判,朕也会亲自更改。 喏。 ※ ※ ※ ※ ※ ※ ※ ※ - 石骁由死刑改为流刑的判决下达后,消息传遍了朝堂。 萧怀玉作为京官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罪责减轻了之后,萧怀玉第一时间便赶往了廷尉。 楚国在律法中规定,判死刑的犯人,不得接受探视,而石骁的罪已经改判。 刘廷尉,虎贲中郎将萧怀玉请求入狱探视罪人石骁。狱丞来到官署向廷尉卿刘汴通报。 萧怀玉,是西洲那个功臣么?刘汴停下手中案子问道。 是。 他们同是西洲而来的边将,不应探视。刘汴十分冷漠的说道。 大卿,这位虎贲中郎将近日与平阳公主走得极近,京中都是流言,说平阳公主有意要招为驸马。狱丞害怕得罪平阳公主,于是提醒道。 驸马又如何。刘汴却毫不在乎,廷尉有廷尉的规矩,这里法度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身份而破坏。 第158章 廷尉狱探视 是日黄昏 廷尉·牢狱 夕阳照射在密闭的石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石墙内,却是暗无天日。 萧怀玉在廷尉的大狱门口等得很是焦急,然而前去请示廷尉卿的狱丞却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萧将军,实在不好意思,廷尉卿有令,您与犯人同是来自西洲军营,按照的廷尉的规矩,犯人情况特殊,故不允许探视。狱丞将廷尉卿刘汴的话转告,同时又害怕得罪这个新贵,于是便又作了许多解释,下官知道将军心切,但这规矩实在没法破,咱们大卿又是出了名的只认死理,谁都说不通。 听到是刘汴的意思,萧怀玉皱了皱眉,虽在礼法之上不近人情,但是刘汴却仍然能听从平阳公主之意,否则以刘汴的性子,已定下的罪,就不会轻易改变,即便是皇帝的意思,也会力争到底。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呢?萧怀玉开口说道,早在请求饶恕石骁那日,萧怀玉便请了探视的旨意。 狱丞愣了愣,陛下? 陛下早有旨意,准我入狱探视,如果刘廷尉不信,可入宫面见陛下。萧怀玉说道。 狱丞遂又将消息转告给了刘汴,这一次终于获得了入狱探视的机会。 回来的狱丞一脸谄媚的笑道:将军既然是奉了陛下之意,为何不早早说出来呢。 萧怀玉没有接话,因为欺软怕硬,趋炎附势,已经成了这个朝廷的风气,而那刘汴也没有那么正直,在公正与仕途上他也选择了仕途,成为附庸。 马上就要入夜,廷尉狱的大门会在日落前落锁,所以还请萧将军快些。狱丞一边带路一边提醒道。 萧怀玉听到狱丞的话后,开口问道:那明日何时能够探望? 明日?狱丞停下脚步。 萧怀玉刚从禁苑出来,恰好离廷尉的官署近,所以便先行来了,她原是想等见过石骁后就回去将顾白薇带来,毕竟顾白薇的父亲死后,一直是石骁再照看她,也算的上是第二个父亲。 今日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便想明日拿一些酒肉来。萧怀玉解释道。 狱门开启与宵禁的时辰相同。狱丞回道,不过今夜不是下官当值,若是将军明日还要来探望,下官会提前告知同僚,他会放将军入内探望的。 多谢。 说罢,狱丞便带着萧怀玉来到了关押石骁的囚牢,因为之前所犯的罪为重罪,所以被囚禁在大狱最里面,也是布防最严密的地方。 石骁本就早已年过半百,加上牢狱之灾,便颓废了不少,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就如同被抽离了魂魄,毫无精神。 石将军。萧怀玉近前一步呼喊道。 听到声音的石骁缓缓将头抬起,凌乱的白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从缝隙中看出了熟悉的身影。 萧将军,你们先聊,下官到门口等候,一会儿时间到了,下官再入内提醒您。狱丞说道,并识趣的离开了。 石骁从草堆上缓缓站起,确认是萧怀玉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近身上前,怀玉,你怎么来了。 他们改判了您的罪。萧怀玉说道,所以我才获得了探视的机会。 朝廷不但赏罚不公,还不分青红皂白,冤屈于您,此事皆因我而起,现在却害得您在此忍受牢狱之苦,我若不与那郑珩进行交易,您就不会遭受屈辱。萧怀玉十分自责道。 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石骁看着萧怀玉说道,朝廷想要治一个人的罪,有千万种理由与方法,况且你是为了西洲的百姓,与楚国的安危,保住了西洲,也就保住了楚国,保住了万千百姓,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呢。 可是您本不该在这种地方的。萧怀玉说道,西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您是于国有功的功臣,朝廷的做法,只会让边境将士寒心。 石骁听后却摇了摇头,朝廷的争斗远比你所想的还要复杂,我是先帝朝的臣子,这一日,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活了大半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死在战场上。 萧怀玉睁着双眼,忽然想到了石骁在上一世的悲惨壮烈,可即便是死在了战场上,朝廷却还是将过错推到了石骁身上,不仅没有追赠,反而在死后问罪,还是萧怀玉为其力争,朝廷才追赠了官职与爵位。 朝廷现在已经改了您的罪。萧怀玉说道,之后我会再向陛下求情,哪怕不能让您官复原职,也应该让楚国的功臣安享晚年才是。 石骁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白薇还好吗? 萧怀玉点了点头,白薇现在住在我的家中,一切安好。 石骁看着萧怀玉,眼神里充满的哀求,我一生无儿无女,白薇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的女儿,她是个好孩子,但却命苦,从小就没了娘,年少时,父亲又遭胡人屠戮,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好好照顾她。 看着石骁恳求的眼神,萧怀玉回道:即使不用石将军嘱咐,我也会照顾好白薇,她帮了我太多,还救了大武,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 第192章 她能找到你这样的倚靠,我也能放心不少。石骁说道,女儿家长大了,终会是要成家的,他父亲不在了,我就是她唯一的长辈,如今我身陷囹圄,而她又尚未成家。 石骁后面的话让萧怀玉一愣,石将军,我身在军中,生死难料,所以暂时没有要成家的想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白薇,也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对于萧怀玉的婉拒,石骁也没有再强求,毕竟姻缘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他相信萧怀玉的为人。 一个刚刚受了封赏,得到爵禄的皇帝新宠,能在这个时候替自己求情,便足以说明品性。 石骁叹了一口气,白薇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石将军勿急,明日我便带白薇过来探望您。萧怀玉说道。 石骁依旧没有回答,此时狱中的过道处传来了即将落锁的提醒。 宦海沉浮,为官之路,必是一条艰辛之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石骁最后叮嘱道,不管是至亲还是挚爱,你能相信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萧怀玉对石骁的往事并不太了解,就算是上一世,也仅知道他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将领。 但从石骁是先帝旧臣,因罪外派戍边上来看,石骁的经历,应该也是十分坎坷的。 她回过头看着石骁,石骁的眼里充满了不舍,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像是诀别,而后萧怀玉便红了眼眶,哽咽道:我会的。 萧怀玉朝石骁作揖拜别,将军珍重。 珍重。石骁也拱手作揖回道。 萧怀玉跟着狱丞从大牢内走出,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山底,夜幕将至。 待她跨出狱门后,里面的狱卒便将门合上,铁锁叮当的声音让她猛的回头。 这种声音,这种环境,她无比的熟悉,因为上一世,她便是被关押在此处,并死于此。 不知是不舍,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总之萧怀玉红了眼,泪水也忍不住的往外流下。 萧将军?狱丞见她如此,感到十分奇怪,石骁的罪已经改判流刑了,几日后就是六皇子的冠礼,按照大楚历来的规矩,皇子成人及冠,会降福音于天下,那么这流刑或许就可以免去。 萧怀玉抹去泪眼,并向狱丞道谢,今日多亏你通融,明日我会带一个人过来探望,应是可以的吧? 将军有陛下的旨意,莫说是一个人,就算带来一家人,下官也不敢阻拦。狱丞回道。 好。 萧怀玉走出了廷尉署,骑着青骢回到了家中。 萧宅 刚一入家门,便听得西院鬼哭狼嚎,声音很熟悉,萧怀玉也听出来了,但她并没有前往西院。 只是在路上询问出门迎接的妹妹与小桃,小桃是下人不敢讲,所以萧怀玉将目光看向妹妹。 家中发生了何事?萧怀玉问道,萧宝山在喊什么。 萧怀凝取下姐姐披在身上的外袍,她本不想告诉姐姐,以免让她担忧,那天兄长与阿爷阿娘走散后去了一个名叫映月的酒楼。 映月楼?萧怀玉看着妹妹,那不是妓院吗。 是。萧怀凝点头,阿兄在里面食用了五石散。 什么?本想往东院走的萧怀玉突然顿下脚步,她看着帮自己拿袍子,乖巧站立的妹妹,那天我是在章华宫附近发现的他 映月楼在城东的繁华地带,而章华宫也在城东,只不过比较偏。 那天因为平阳公主的出现,所以萧怀玉的注意力并不在弟弟身上,而且行为十分粗鲁,几乎是将人提回来的。 不过顾姐姐已经看过了,爷娘正在帮阿兄控制病情。萧怀凝又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这个家,迟早都要被他害死。随后便转身去了东院。 与西院不同的是,东院里传来的是顾白薇与王大武交谈时的欢声笑语。 萧怀玉调整好情绪,踏入院内,白薇,大武。 顾白薇连忙从凳子上坐起,二郎回来了,怎没听见人通报。 萧怀玉摇了摇头,此时屋中已经点燃了碳火,顾白薇端了一杯暖身的姜茶给她。 朝廷给石将军改判成了流行。萧怀玉接过姜茶喝了一小口后向顾白薇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廷尉大狱探望。 顾白薇听后,眼睛一下就红了,还不等萧怀玉继续说话,她便抱了上去,连连感激道:谢谢你,二郎。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萧怀玉手中的姜茶差点洒了,她将拿碗的手张开,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159章 石骁之死 咳咳。王大武看着二人如此亲密的举止,于是覆手咳嗽了两声,屋里可还有人呢。 顾白薇这才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并解释道:我听到消息后,太激动了。 除此之外,顾白薇还知道萧怀玉的身份,虽穿着戎装,但从未将她当做男子,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过于亲密的举止。 而王大武不知道这些,所以这种亲密,让他误以为二人互生情愫,咱大哥一表人才,又心思细腻,将来对妻子一定万般疼爱,如今大哥因功拜了将军,顾娘子要是嫁给了大哥做了嫂嫂,日后一定会幸福的。 王大武的一番话差点让继续喝茶的萧怀玉呛住,大武,胡说什么呢。 王将军又爱说笑了。顾白薇也说道,奴家不过一个行医之人,战乱之时,岂敢思儿女情长。 我没开玩笑。王大武说道,大哥与顾娘子,便是不说话站在一起也是极为登对的,大哥常年征战伤痕累累,而顾娘子懂医术,如此,岂不绝配。 好了。王大武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怀玉拿起一块糕点堵住了嘴,少说些话,安心养伤。 王大武眨巴眨巴眼睛,咀嚼起了萧怀凝送到院中的糕点。 闲谈了几句后,萧怀玉出了房间,顾白薇也跟了上来。 萧怀玉放下空碗,大武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啊,就是爱操心。 顾白薇摇了摇头,并说道:王将军对二郎,一片赤诚,所说所做,也的的确确是在为二郎考虑。 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我与他是在新兵营认识的,那会儿我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杀敌就能立功,得到爵禄,可是战争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相识不过两载,却已历经了大大小小十余场战争,同生共死,比起我的至亲。他们恐怕还不如这个与我短暂相识的好兄弟。 对于萧怀玉的家人,顾白薇已亲身感受过了他们的偏袒与自私。 好在你还有怀凝。顾白薇说道,她是个聪明又细腻的孩子。 怀凝一直很聪慧,或许她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了这个家中。萧怀玉说道,若是送她去读书,才学一定不输那些男子。 像怀凝这样的女子,这世间还有无数,相对她们而言,怀凝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毕竟她还有你这个疼爱她庇佑她的兄长。顾白薇说道。 萧怀玉叹了一口气,隔着一个大院都听到了西院传来的吵闹声,这个家才团圆了不过几天,就已经闹得鸡犬不宁,当初我答应她会接她入京居住,但不曾想会变成这样。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问道:二郎刚回来,弟弟的事,可知道了? 萧怀玉眉头微皱,点头道:刚刚怀凝与我说过了。 我总觉得此事十分可疑。顾白薇说道,二郎说他是第一次来楚京,那么他怎么会知道妓院的去处,还染上了五石散。 二郎,你应该多多留意。顾白薇再次提醒道。 我会让小桃盯着他。萧怀玉道,但最近事情有点多,等石将军的事解决后,朝廷要为竟陵王举行冠礼,我暂时抽不开身。 我知道了。顾白薇道,我会替你留意的,你安心在军中当差吧。 好。萧怀玉走出院子,而后便听得对向的庭院里传来一阵嘶吼与碗筷摔碎的声音。 萧怀玉本不想去管这闲事,但还没走几步萧母就出来了。 母亲。 萧母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便朝顾白薇径直走去,顾娘子,那个什么散,您就行行好施舍一些吧,三郎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 顾白薇听后便严厉训斥道:这才不过一日,你们就这么纵容他,如果现在无法坚持,那么他中的毒瘾只会越来越深。 第193章 可是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进食,整个人都萧母的眼里充满了心疼。 那便让他饿着。萧怀玉发话道。 萧母哽咽住,只听得院中又传来一阵哀嚎,萧怀玉遂朝西院走了过去。 只见挣脱了捆绑的萧宝山正在屋内砸东西,并打伤了一个下人。 五石散拿来没有。萧父听见脚步声,于是转过身催促道。 当看到萧怀玉之后,萧父的脸色越发不好了,萧母两手空空,只得摇头。 萧怀玉略过父亲,看着洒在地上的食物,他便生气的说道:边境的将士在苦寒之地戍边,就连温饱都是问题,而你却在这儿糟蹋粮食。 要你管!萧宝山红着眼睛,就像要吃人一般。 或许是因为萧怀玉与顾白薇的出现让他受了刺激,他挣脱开束缚,朝顾白薇冲去。 萧怀玉便将顾白薇拉到身后,挡在了萧宝山跟前。 给我。萧宝山咆哮道,并将上前的父母一把推开,给我。 萧怀玉拽住萧宝山的胳膊往后一扭,他便疼得不敢再动弹。 二郎,轻点。萧母抬手提醒道。 把他绑起来。萧怀玉朝下人吩咐道。 喏。 很快萧宝山就被重新绑到了椅子上,放开我。他看着萧怀玉,竟然愤怒的骂了起来,萧怀玉,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绑我。 萧怀玉本没有理会,但妹妹萧怀凝却看不下去了。 兄长劳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继续为家中操心,三哥难道一点感念都没有? 没有兄长的辛苦劳累,我们哪儿能住进这样好的宅子,过上这种生活。萧怀凝又说道,可是这几天,家中的争吵不断,兄长在外奔波劳累,对这个家所做的付出,比任何人都多,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知足呢。 这是萧怀凝多日来第一次发话,或许这个家中只有她看出了萧怀玉身上的疲惫。 她与姐姐同住一个院子,并负责照看起居,所以每天都能看到姐姐早出晚归,有时候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匆匆出门了。 萧怀凝的话,使得萧父萧母都不再做声,萧宝山也停止了叫骂。 萧怀玉便朝左右说道:再去拿着吃食,他若还是不肯进用,那以后厨房就不用做他的饭了。 喏。 白薇,近日让你费心了。萧怀玉向顾白薇感激道,五石散之事,她知道若是没有顾白薇这个医者出来说话,恐怕自己的爷娘还会一直纵容下去。 顾白薇笑了笑,随后加快步子走到了萧怀玉跟前,并回头后退着说道:适才二郎与我说什么来着。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顾白薇笑得十分柔和,尤其是在灯光衬托下。 萧怀玉愣了愣,早些歇息,明日我在门口等你。 好,二郎也是。顾白薇应道。 ※ ※ ※ ※ ※ ※ ※ ※ - 翌日 深秋的五更天还是漆黑一片,至清晨天色才开始泛白。 劳累了一整日的萧怀玉沐浴过后早早地就睡下了,然而这夜却睡得极为不安稳,不但噩梦缠身,还惊醒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从梦中惊醒时,萧怀玉满头大汗,眼里尽是不安与惶恐。 石将军。萧怀玉坐在榻上,额头布满了汗珠,随后她掀开被褥,匆忙和上衣服。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蹦出,梦境中将士以身殉国的壮烈场面,她从不曾经见过,可却不知为何能梦到。 通过梦,她又想起了昨日黄昏石骁跟她说的话,就像是临终前的嘱托。 萧怀玉穿上靴子连外袍都没来得急穿就跑了出去,开门时恰好遇到了正要敲门的妹妹。 阿姊。萧怀凝看着一脸慌张的姐姐,只有在没有外人的内院,她才会如此称呼。 萧怀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朝前奔跑。 阿兄。萧怀凝见她没有穿外衣于是入内拿了袍子追出。 萧怀玉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顾白薇居住的院子。 房中亮着灯,说明顾白薇已经起身了,萧怀玉跑到房门口伸手敲响了房门。 正在梳妆的的顾白薇,连头发都未来得及簪,就听见了屋外的喊声。 白薇。 此时的顾白薇穿着一身中衣,头发披散,听见萧怀玉的声音没有犹豫就给她开了门。 二郎然而刚一开门,她就看见了萧怀玉惊恐的神色,并从她不安的眼里察觉到了什么,一种复杂的情感瞬间涌上心头。 马蹄扬起阵阵黄沙,血水染红了荒漠上的砂石。 戈壁滩上的尸体引来了一些肉性的野兽。 阿爷。少女在血泊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阿爷。 驾。 快救人。 一位中年将军跳下马,白薇,对不起,是石伯伯来晚了。 阿爷。 你阿爷他将军闭上眼叹息。 你跟我走吗?清扫完尸体手,将军向她伸出了手,今后,你就跟着石伯伯。 ※ ※ ※ ※ ※ 楚宫 随着一声钟响,中侍中省的宦官迈着快步走在宫墙之间的夹道上。 来自廷尉大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中侍中贾舟的耳中。 此时皇帝寝殿内的灯刚掌亮,贾舟匆匆踏入内,并遣退了殿内一众宫人。 陛下,廷尉大狱传来了消息。贾舟来到御前,石骁,自尽了。 第160章 降罪刘汴 楚宫 对于石骁的死,皇帝的眼神依旧淡定,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情。 石骁自尽前,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曾前去探视过。贾舟又道。 萧怀玉?皇帝挑着眉。 是,并且是在夜里探望的。贾舟又道。 萧怀玉对于石骁,可以舍弃功名利禄相救,并且为了他还应下了朕的赐婚,朕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给予赦免,就不可能是他做的。皇帝道。 廷尉狱中有夜禁,昨夜萧怀玉离开时,廷尉狱一切如常。贾舟分析道。不知为何石骁要选择在那个时候自尽。 这是廷尉的失察,石骁乃是朝廷眼下最重要的人犯,事关西北。皇帝说道,特赦的旨意刚刚下去,廷尉府出了岔子,刘汴这个廷尉卿到底是怎么当的。 深秋已尽,近日廷尉忙于秋后之案,刘廷尉恐是一时疏忽。贾舟小心翼翼道。 疏忽?皇帝拉下了脸色,连个人都看不住,他当的什么廷尉。 贾舟见皇帝动怒,便再未说话,皇帝遂起身继续更衣。 这件事,总要世人一个交代。皇帝又说道,石骁是在廷尉大狱死的,廷尉卿有失职之责,其余各看守,也当问罪。 喏。皇帝发了话,贾舟只能应道。 皇帝洗漱完后,少府的膳食已经备好,由竟陵王李宣尝试过后,留下了几道较为满意的菜肴。 中侍中省的宦官神色匆匆,李宣陪同父亲坐下后,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贾侍中怎走得如此匆忙。 皇帝吃了两口早膳便没了心思,他拿起一侧准备好的白巾擦了擦嘴,廷尉狱中的石骁死了。说话时,皇帝还特意看了一眼李宣。 李宣满脸震惊,前西洲太守不是才押入京师没有多久吗,怎会突然死了。 廷尉说是自尽狱中。皇帝道,朕倒是很好奇,特赦已经下来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阿爷是觉得李宣顺着皇帝的猜疑,可是何人能有如此大胆,敢在廷尉的大狱中动手。 皇帝喝了一口茶,随后又吐到一旁宦官准备的痰盂之中,此事不要声张,将办事不利的人处理即可,你的冠礼在即,这才是头等大事。 儿明白了。李宣起身叉手道。 ※ ※ ※ ※ ※ ※ ※ ※ ----- 萧宅 顾白薇想到自己失去父亲之后的往日种种,若是没有石骁,她恐怕也会死在荒漠之中。 石骁与她的父亲是挚友,一位将军,一位医者,他们共同守卫着楚国的西北边境。 可是到最后,却没有一人得到善终,顾父死于胡人的屠刀之下,而石骁却是倒在了他守护了一生的土地上。 悲伤的情绪一下涌上心头,顾白薇因此差点昏厥了过去。 萧怀玉上前一步将她接住,此时的顾白薇,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94章 萧怀玉扶着她,白薇,你先不要着急,这只是我的预感。 顾白薇死死拽着萧怀玉的手,披散的头发,加上突然颓废的精气神,就好像失去了生机一般。 早在之前,我就有预感。失去重心的顾白薇,靠在了萧怀玉的怀中,她望着一处,眼神涣散,我同你离开前,石伯伯就曾叮嘱过我许多事,包括让我择一个好人家。 萧怀玉愣了愣,昨夜石骁的话历历在目,她闭上眼,原来石将军早就料到了。 阿爷曾说过,以石伯伯的智勇,可守社稷,可安天下,只不过他被卷进了先帝朝的斗争中,与新继任的天子不和,从而被埋没。顾白薇伤心道。 他明明清楚朝堂的局势,甚至猜到了结局,为什么萧怀玉哽咽住,是我太愚蠢。 跟你没有关系。顾白薇摇头,这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上位者说了算。 快些换上衣裳。萧怀玉扶起顾白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你去看看,不到最后,绝不能放弃。 听到这儿,顾白薇才重新振作起来,她来到镜台前继续梳妆,萧怀凝也将姐姐萧怀玉的外袍送了过来。 阿兄。察觉到什么的萧怀凝一直等在门口没有入内。 萧怀玉回过头,看着一如既往懂事的妹妹,遂对这份唯一的手足之情倍感珍惜。 她一把搂住妹妹,上一世,在平阳公主的庇佑下,萧怀凝的生活还算安稳,在萧怀玉死后,萧家虽然遭受到了牵连,但是萧怀凝却未被殃及,而平阳公主也因为萧怀玉的死而愧疚不已,于是便开始对萧怀凝多加照顾。 但这些后事,萧怀玉在死后已无法知晓,平阳公主的心,她也并不清楚。 怀凝不会离开兄长的。萧怀凝在姐姐的怀中小声说道,怀凝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兄长担心。 她又伸出手替萧怀玉舒展眉头,妹妹的温柔与贴心,让萧怀玉越发的愧疚,上一世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抛下了妹妹,让妹妹孤身一人留在世间。 阿凝。萧怀玉紧紧抱着妹妹,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萧怀凝眉头微皱,她抬起头,温柔的笑道:怀凝从来不觉得阿兄丢下过怀凝,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怀凝很高兴,也很庆幸,能有阿兄这样的长辈疼爱。 待顾白薇梳妆之后,萧怀玉命人驾来了一辆马车,随后便带着顾白薇乘车前往了廷尉狱。 ※ ※ ※ ※ ※ ※ ※ ※ ----- 廷尉府·大狱 重犯石骁的死,差点让廷尉狱炸开锅,还是廷尉卿刘汴亲自前往大狱才将人心安抚。 大卿,今日下官交接钥匙,巡逻时发现死囚狱中没有了动静,走近一看,才发现犯人已经断气狱丞一脸紧张与恐慌的说道,明明昨日黄昏虎贲中郎将前来探望时还好好的。 狱丞说着说着,眼睛一亮,难道是 刘汴气定神闲的看着尸体,虎贲中郎将的名声我有所听闻,那日在朝堂上,他不惜忤逆陛下也要为石骁求情,石骁的死,断不可能与他有关。 大卿,虎贲中郎将来了,说要探望石骁,还带了一个女子。廷尉府的属官廷尉正走入狱中向廷尉卿刘汴说道。 你们没告诉他,石骁死了吗。刘汴说道。 说了,可他执意要入内,说是死要见尸。廷尉正回道。 刘汴皱起眉头,随后便带着人马从大狱中走出,封锁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喏。 正在与看守争吵的萧怀玉,见到刘汴出来后便询问道:为何不让我入内? 刘汴走上前,萧将军,石骁将军之事,刘某十分惋惜,然事已至此,无论怎样,都已无挽回之地。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与交代吗?顾白薇看着衣冠楚楚的廷尉卿质问道。 刘汴这才注意到萧怀玉身后跟着的女子,他打量了顾白薇一眼,这位娘子是? 萧怀玉走上前将顾白薇护在了身后,他并没有没有回答刘汴的话,而是说道:大卿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刘汴看着二人亲密的举止,并未在意,石骁将军乃是用衣物裹头,自缢而亡。 天子明明已经特赦,石将军也知晓此事,怎会自缢。萧怀玉质疑道。 你也知道天子是降下的特赦。刘汴近前一步,将声音压低,你以为仅凭一道特赦,就能彻底改变他的生死吗? 萧怀玉瞪大了双眼,随后怒视着刘汴,那么,你为何不肯让我入内,见最后一面呢。 是心虚,还是害怕,萧怀玉又道,石将军的真正死因,被人揭露。 刘汴挑眉,他看着萧怀玉,难道萧将军是在怀疑石骁的死,与刘某有关? 石将军的死与廷尉卿有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与廷尉有关。萧怀玉回道。 大卿,宫中来人了。 刘汴没有继续与萧怀玉争论下去,而是带着一班人马迎上了宫中出来的宦官。 除了宦官之外,还有丞相府执掌官员升迁的官员。 宦官带来了皇帝的问责诏书,今闻廷尉狱中,囚犯之死廷尉卿刘汴,有失体察,故贬为廷尉少卿,当值狱丞及全部官员,皆以失职之罪论处。 跪在地上接旨的刘汴对此毫无怨言,并叩首道:臣刘汴,谢陛下开恩。 刘汴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底下人却一个个丧着一张脸,重犯的死亡,让他们免职的免职,罚俸禄的罚俸禄,就连没有值守的官员,也都遭受了牵连。 刘汴起身后见萧怀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下,你总该看明白了吧,石骁的罪,是我改判的,我又 我知道你效力于谁。萧怀玉打断了刘汴的话,语气里充满了恐吓与威胁。 刘汴再次皱眉,萧怀玉见他没了之前的淡定,于是说道:让我见最后一面。 刘汴眉头深陷,最终松了口,只能在狱外远远的看上一眼。 好。 ※ ※ ※ ※ ※ ※ ※ ※ ----- 章华宫 不远处的寺庙中传来了钟响,琦玉站在榻前缓缓说道:公主,石骁之死,陛下问责廷尉府,已将刘汴降为了少卿。 平阳公主的气色尚未恢复,她躺在榻上静默了许久,随后才问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鱼儿上钩。琦玉叉手回道。 第161章 石骁的死因 廷尉狱 刘汴松口之后,萧怀玉便带着顾白薇走进了廷尉的大狱中。 里面不仅阴暗无光,还十分的潮湿,作为医者,这里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顾白薇难以想象,这个国家竟然将无辜的功臣关押于此处,并迫害致死。 大狱里守着许多官差,当萧怀玉赶到时,石骁就躺在关押他的囚牢中,并只用一张草席盖住了尸首。 顾白薇见到后,整个人都发疯似的想要冲上前,官差们将她拦住。 这些人接了命令将此处封锁,萧怀玉只好抱住顾白薇,将她带离,即便她知道石骁的死另有隐情。 至亲就在眼前,而她却不能为其收尸,顾白薇不愿离去,并跪在牢房外失声痛哭,先前所压抑的悲伤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对于萧怀玉而言,石骁或许只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战友好同僚,但对顾白薇而言,这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为国征战了一生的武将,却死在了这样肮脏,污秽不堪的地方,顾白薇甚至能够想到昨夜的场面,对于一身赤胆忠心且傲骨的石骁而言,这样的死法无疑是屈辱折磨与痛苦的。 白薇。顾白薇越是伤心难过,萧怀玉便越愧疚,石骁将她送到自己身边,这些时日,自己与麾下所受的伤都是她在照料,原本只是因为身份被她看穿,而将她留在身边看管,如今二人彼此间信任,俨然成为了挚友。 顾白薇看着伯父的尸体,拼命挣脱束缚,萧怀玉则紧紧搂着她,对不起,白薇,都是我的错。 眼下有众多人看守,顾白薇是没有办法接触到尸体的,无论是朝廷还是廷尉卿刘汴,都在掩盖真相。 顾白薇推着萧怀玉,随后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说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我不相信伯父是自缢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只要让我看一眼,我就能知道原因。 第195章 萧怀玉哽咽的回答不上话,她只能不断道歉,白薇,我很抱歉。 顾白薇从语气中听出了无力,她心灰意冷的看着伯父的尸体,就这样潦草的躺在地上,只用一张破旧的草席盖着。 此时的她,恨透了当权者,恨透了这个腐朽的朝廷。 接替伯父坐镇西北的人才是始作俑者,为什么他不用受到惩罚,为什么顶罪的是石伯父呢,西洲之战中的功劳,他做了什么,就能获得与开国功臣一样的爵禄,而伯父镇守西洲十余年,还不如一次战争,那人一来便取缔了伯父,接管了苦心经营的一切,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的手足兄弟吗。顾白薇冷冷的质问道。 萧怀玉瞪着双眼,随后将顾白薇带离了牢房,牢中人多眼杂,以郑氏一族的地位,若是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若想铲除顾氏,轻而易举。 而以萧怀玉现在能力,并没有办法与郑氏抗衡,毕竟郑家还有一个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出来之后,顾白薇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从石骁被捕,一直到遇害,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 但因为有萧怀玉给她的保证,她原以为朝廷能够明察秋毫,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上位者为了巩固权力所用的手段有多卑劣。 对于皇帝而言,石骁忠的是楚国,而非楚君,所以石骁只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原来这世间的礼法与规则,都是给位卑者所定的。顾白薇坐在马车内,十分寒心的说道。 萧怀玉掀开车帘,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繁华街道,明明知道结局与答案,却还是难以接受,什么是人心,这,就是人心。 她回过头来,看着泪流不断的顾氏,我很抱歉,石将军的死。 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怪你。顾白薇擦了擦泪眼,我只是很失望,对这个国家与朝廷,这不是第一次了。 萧怀玉侧头看着她,心里憋着话,欲言又止,石骁的死,她或许猜到了些什么,能在廷尉狱动手,并敢动手的人,整个楚国也没有几个。 萧怀玉将顾白薇送回了家中,萧怀凝备好了早膳,但二人却无心用膳。 西边的院子已经没有了哀嚎声,萧宝山好像恢复了寻常,所以被解开了捆绳,同父母一起用膳。 阿兄,早膳。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将顾白薇送回了院中。 出来时,萧怀凝见二人神色不对劲,便也没有敢多问,不吃一些吗? 萧怀玉再次摇头,一会儿你送些去顾姐姐那里。 好。萧怀凝点头。 我要出趟门。萧怀玉又道。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萧怀凝突然喊道:阿兄。 萧怀玉回过头,看着妹妹眼里的担忧,于是转身拉起了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萧怀凝这才点头放她离去。 萧怀玉骑上马,并未往军营去,而是绕道奔向了章华宫。 除了愧疚之外,她的心里还憋着一股怒火。 萧怀玉来到章华宫,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章华宫的护卫没有阻拦她,但她却被琦玉阻拦在了殿外。 还请内人通融,让我见一见公主。萧怀玉恳求道。 公主说了,今日谁也不见。琦玉站在台阶上向萧怀玉说道,萧将军请回吧。 然而萧怀玉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站在阶梯下,公主为何不见我? 是不敢见吗?萧怀玉的语气有些凶狠,并带着满腔怒火。 琦玉听到这样的话,很是不开心,便说道:公主不想见你,还需要理由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是,我对于公主而言,不过是个下贱之人。萧怀玉道,在公主眼里,我们这些人都如蝼蚁,可以随意践踏。 萧怀玉!琦玉听后,直接喊起了萧怀玉的名字,这里是章华宫,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琦玉,让她进来。 殿内传来了平阳公主虚弱的声音,琦玉这才开门让萧怀玉进去。 萧怀玉踏入殿内,而平阳公主则在偏殿的坐榻上躺着,二人中间隔着一座屏风。 西洲太守石骁的事,为什么?萧怀玉率先开口质问道,他已经获罪革职,再无法威胁到你的舅舅,西洲的兵马,也已经归属了郑珩,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所你一大早跑过来,就是来冲我发怒的?平阳公主的脸色有些微白,怀里还抱着一只暖炉。 萧怀玉隔着屏风看不到平阳公主的脸色,我只需要公主回答我,石骁的死,是不是与公主有关。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平阳公主冷冷道。 公主还和从前一样,萧怀玉愤怒的说道,当真是心狠。 石骁的死,起因在她与郑珩所做的交易,在立功的三人当中,皇帝将石骁当成了弃子。 然萧怀玉之所以会与郑珩达成交易,是因为平阳公主遭受到了囚禁,皇帝施压西北边境,郑珩需要军功来巩固郑氏一族的地位,从而解救平阳公主。 石骁不过是作为助力的参与者,却独自承受了最后的恶果。 如今平阳公主从宗正寺离开,石骁却入了狱,并被暗中杀害,而那杀害之人,正是萧怀玉策划这一切要营救的人。 这是萧怀玉所不能接受的,并让她对平阳公主越发感到失望与寒心。 我心狠?平阳公主隔着屏风感受到了萧怀玉的不满,不在漩涡之中的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是,我是不知道。萧怀玉道,公主的想法做法,还有那些阴谋诡计。 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石骁将军,西北这一仗不可能取胜,那么郑珩的军功从何而来,公主又怎出得了宗正寺呢。 平阳公主听后,脸色瞬间大变,又因为生气,身体的疼痛加剧,原本经过一日调养已经逐渐恢复,现在却因为受刺激动怒而变本加厉。 萧将军的意思,是吾还要感念于他是吗。平阳公主道,我若不让刘汴改判,你以为会有婉转的机会吗。 萧怀玉冷着一张脸,她并没有说出自己找到皇帝,用婚事来保住石骁性命之事,因为现在石骁死了,而且是与平阳公主有关,所以她心中的抵触便更深了。 不管平阳公主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痛下杀手,萧怀玉都无法再忍受。 所以呢,公主先施恩,而后再派人偷偷杀害,最后我还要感激公主的施恩是吗?萧怀玉道。 平阳公主眉头深皱,杀了便杀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质问我。 我三番五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既然你屡次拒绝于我,那么今天你又是哪来的脸面站在我的跟前说道。 平阳公主的话,也让萧怀玉哑口无言,明明心里清楚她的狠心,却还是十分难过。 公主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任何人,对吗?萧怀玉改变了语气,她看着屏风,似在等待什么。 面对萧怀玉突然的问话,平阳公主的心忽然跳动得极快,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沾满了她整个内心,然而她对萧怀玉的态度很是不满,这份心虚也被压了下去,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男子为了霸业不择手段,可以为人称颂,那么女子又为何不可。 怀玉,明白了。萧怀玉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第162章 萧怀玉的心 萧怀玉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与寒心,一次次重拾希望,但却一次又一次的破灭。 她的挣扎与不甘心,是内心深处无法割舍的情与爱,然而这些最终都成为了痴心。 她深爱着平阳公主,可以为之做任何事情,包括付出生命,然而当她无法换来真正的信任与真诚,被冷眼相待与利用时,她的内心便不断发出质疑,变得迷茫。 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最终换来的,却是利用过后的抛弃。 平阳公主许是察觉到了萧怀玉内心的失望,所以内心的慌张再次涌出,情绪也更加不稳定。 萧怀玉的话,像是试探,而平阳公主的回答,没有丝毫遮掩,这就是她心中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回答之后,她会突然变得慌张与不安,甚至还有一丝的后悔。 平阳公主的记忆里,已经想起了二人前世的种种关系,所以她对萧怀玉的情感是复杂的。 你问这种话,不就是想要死心吗。平阳公主说道,一次又一次的问,而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变,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会拿那些敷衍的话来掩饰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 第196章 没有你萧怀玉,还会有第二个人。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说的第二个人,是指林万晟么?萧怀玉说道。 平阳公主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她将抱在怀中的手炉重重朝萧怀玉砸去。 屏风被砸倒,手炉内的碳火与灰撒了出来,萧怀玉没有躲闪,屏风倒在脚下,那火红的碳朝她脸上飞去。 仅仅是一瞬间,脸上就多出了一道烫伤,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动弹。 然而当看到平阳公主被气到脸色发白,并且身体十分虚弱时,萧怀玉眼神呆滞了一下。 算着日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夕相处十余载,对于平阳的一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与了解了。 你然而石骁的死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刘汴的掩盖,以及朝廷的满不在乎,让同为边军将士的萧怀玉感到无比寒心。 她与石骁一样,为了国家与百姓,为了楚京城里这些权贵们的安宁,苦苦支撑。 今日朝廷可以舍弃石骁,那么来日便能舍弃自己,如上一世一般,同样的结局,同样的下场,这才是萧怀玉真正愤怒的原因,也是万千边军将士心中所想。 你提起林万晟,是因为你不满他,你可以因为你自己事情而压下自己的不满去接近他,利用他。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那么你能这样做,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同样都是利用,只要是有价值的。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抛开情分,一个听话的棋子,难道利用价值不是更高?平阳公主又道,你既不愿做出选择,那么现在我选择谁,扶持谁,拉拢谁,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萧怀玉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现在的平阳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但却没有记起全部。 上一世,萧怀玉在与林万晟的对峙中,平阳公主选择了军事天赋上更为出众的萧怀玉,使得林万晟由爱生恨,转身投靠了皇帝,不仅仅处处为难萧怀玉,还在皇帝跟前挑唆,最终使得皇帝生出了要铲除萧怀玉的心思。 为什么?平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发出了质疑,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从前。 公主给的回答,要我如何回到从前呢?萧怀玉反问。 可你明明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平阳公主回道。 错了第一次,难道还要错第二次吗。萧怀玉说道,同样的结局,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同样的结局?平阳公主挑眉,并问道,什么样的结局。 已经不重要了。萧怀玉说道,石将军的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就当是之前,还公主出手帮助的情。 萧怀玉的不愿回答,令平阳公主十分不满,每一次好奇被勾起来之后,萧怀玉的回答总是十分敷衍。 石骁的死,我不需要你替我遮掩。平阳公主十分冷漠的说道,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够撼动朝廷与世家之间的能力 说着说着,平阳公主便因为疼痛而冷汗直流,她卷缩在榻上,与萧怀玉的所有谈话,都是忍着疼痛在说的。 萧怀玉注意到了她的脸色,明知自己有体寒之症,日期将近,那夜为何还要醉饮,深夜纵马。 我的事平阳公主咬着牙,用不着你管。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然而平阳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腹部如要撕裂一般的疼痛,随后上升到胃部。 胃中一阵翻涌,让她直犯恶心,她撑着坐榻上的案几,几乎快要吐出。 萧怀玉有些愣了,她很清楚平阳公主的身体状况,但这次,好像更为严重,或许是因为生气动怒,影响了病情。 公主?见平阳公主如此,萧怀玉遂朝前走近了两步。 平阳公主见她过来,便强忍着疼痛,拿起桌案上的盘子向她砸去,滚! 一向高傲的平阳公主,不愿意萧怀玉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滚。 漆盘还未出手,萧怀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将之夺走,放回了原位。 滚开,不要你管!平阳公主很是抗拒,并一直推搡着萧怀玉,见她仍不走,于是挣脱了她手,想用力将她推开。 然而这时候的平阳公主,身体虚弱得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面对驱赶与推开,萧怀玉视若无睹,她搓着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平阳公主冰冷的手。 萧怀玉的手掌十分暖和,不仅是手掌,还有身体,缠绵悱恻时的那种炽热,燃烧起了她心中的欲望。 那份本是享受的欢愉,如今却成了负担。 见平阳公主慢慢没有了反抗,萧怀玉便顺着坐榻坐在她的身侧,并将手伸入了被褥中。 尽管平阳公主卷缩在被褥里,但身体却是异常冰冷,尤其是失去手炉之后。 萧怀玉再次搓了搓手掌,使温度更高,随后包裹住了平阳公主的脚,脚上虽然穿着厚厚的云袜,但却和手一样奇寒无比。 这样的场面二人都不陌生,平阳公主不再有抗拒,前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浮出脑海。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的云袜脱下,找到脚踝处的太溪穴轻轻揉按了起来,她并不懂医术,却对这个十分的熟练。 手掌的温度从足底传遍全身,揉了一会儿后,平阳公主身上的痛楚得到了缓解。 怎么样?见平阳公主没有说话,视线也一直看着别处,萧怀玉便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撇着头没有回话,萧怀玉便继续按揉,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凝固了下来。 尽管萧怀玉对平阳公主的种种做法心有不满,甚至是失望与寒心,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割舍。 甚至是看到平阳公主遭受折磨与痛苦时,仍会伸出援手。 心底的爱意,远远超过了恨,不知过了多久,平阳公主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散去。 萧怀玉便替她穿上云袜,并弯下腰拾起地上已经凉透的空手炉。 一直至萧怀玉离开,二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趴在榻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琦玉守在门口,萧怀玉便将手炉递给了她,手炉打翻了,还请龚内人重新添置。 琦玉盯着萧怀玉,刚刚殿内的动静?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说道:公主体寒,月事将近之时,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能喝凉的,尤其是酒,另外,按揉太溪穴可以帮助缓解疼痛,公主的身体,只有太溪穴最为有效。 琦玉听后满眼震惊,你怎么会知道?她作为贴身侍女,跟了平阳公主多年都不曾知道这些,况且萧怀玉还是一个男子。 萧怀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嘱咐着一些事情。 两刻钟后,琦玉将手炉添足了碳,并带来了一碗热汤。 浓浓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平阳公主却在片刻时间闻出了是什么。 公主。琦玉先将汤药置于一边放凉,刚刚那萧怀玉出去时叮嘱了好一些话,说什么公主体寒,月事不顺时,只能按揉太溪穴才有用。 还有这个药。琦玉又指着汤药道,也是他熬的,小人找太医验过了,里面放了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太医说没有见过这种方子,但都都是补血、养血的药材。 他一个武夫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琦玉好奇道,这汤药 平阳公主将手炉放入怀中,看着那碗汤药说道:给我吧。 公主当真要喝。琦玉惊道。 你既拿来了,便不是要给我喝的么。平阳公主道,倘若你当真不信任她,便不会拿来了。 琦玉遂将汤药端起奉上,公主,小心烫。 平阳公主没有任何犹豫,将汤药慢慢饮下,而后眼眶便红了起来。 公主,可是有异样?琦玉见后,十分紧张的询问道。 平阳公主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随后将碗放下。 琦玉看着空碗,又看向平阳公主,问道:难道是汤药太苦了? 汤药的苦,不及我心中之苦的万分之一。平阳公主道。 第163章 冠礼 楚京 初冬的寒风在窗前呼啸,屋内已经点燃了取暖的炭盆。 少年伸出袖子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火上烘烤。 王。宦官恭敬的走到他身后,武卫营那边已派人转告杜霖,只是不知那林万晟会不会答应,毕竟上一次,他没有给出答案。 第197章 没有答案便是犹豫,既然犹豫,则说明已经动心,只是他在分析利弊罢了。少年说道,他爱慕平阳多年,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野村夫所抢,他岂能甘心呢,这种背负家族声望的勋贵子弟,最是看重功名利禄,另外,平阳是不可能看上他的,我想他自己也应该清楚,如果不依靠外力,根本就没有机会。 而寡人,就是这个外力。少年夹起木炭添入盆中,他不是聪明人,利欲会引诱他走上前的。 让你们做的事情没有暴露吧?他又问道。 按照王的吩咐,底下人做事都十分小心,不敢打草惊蛇。宦官叉手回道。 平阳是聪明之人,要再三确认,绝不能出差池。少年道。 小人明白,李隆就算是化成灰,咱们的人也不会认错。宦官回道。 少年放下铁夹,起身走到窗前,马上就要搬进王府了 大王开府置属,应是喜事,可是大王好像并不高兴宦官看着神情低落的少年。 你以为那老家伙,会这么放心我们吗,他对我的疼爱,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少年负手说道,而我,只是第二个南阳王罢了。 少年伸手拾起案上棋盘中一颗黑子,我们都是棋子,谁想要跳脱出这张棋盘,他都不会容忍。 可平阳公主屡次 平阳做的那些事情,影响最大的,不就是南阳王么。少年打断道,与权力相比,死一个儿子算什么,就算平阳有再大的野心,背后有郑家支撑,也无法真正撼动皇权,因为宗法、礼教、人心,都不在她那儿,所以老东西,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若是如此,大王为何还要煞费苦心来对付她?宦官不解道。 她威胁不了皇权,可于我们而言,她的没有威胁,才是她最危险的地方。少年回道,对于可以威胁到皇权的皇子,对付的方法有千万种,但是对于平阳 除非她真的有谋反之心,做出弑父之举。他又道。 ※ ※ ※ ※ ※ ※ ※ ※ - 楚京·武卫营 中郎将考虑的如何? 武卫营的军帐内,校尉半眯着眼睛站在林万晟的桌前。 只要林中郎将愿意效力主人麾下,主人必会倾尽全力扶持,并且主人知道,中郎将一直爱慕平阳公主校尉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万晟。 林万晟坐在椅子上,杜校尉说了这么久,却不肯告诉林某口中的主人是谁,林某在明,杜校尉的主人在暗,这让林某怎么相信? 以林中郎将的聪慧,应是早就猜到了,又何须末将言说。校尉说道。 是吗?林万晟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质疑,既然杜校尉知道林某的心,那么又是什么让杜校尉觉得,林某会抛弃心中所想,而选择心爱之人的敌对呢? 校尉笑了笑,中郎将不要忘了,陛下所选中的人,并不是中郎将,就算没有陛下,中郎将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吗? 宁愿选择一个出身卑微的武夫,也不愿多看中郎将一眼,这样的结果,中郎将甘心?校尉又进一步刺激道。 一提起萧怀玉,林万晟的脸色就变了样,他重重拍向桌案,就凭他也配? 可是,陛下与她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校尉说道。眼下林中郎将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果中郎将答应,我家主人便会送上一份大礼,作为联盟的诚意。 大礼?林万晟微微挑眉。 南阳王失踪之事,一直是武卫与中侍中省在搜查。校尉说道,这是韩将军下的令,也是陛下给宗室的交代。 但是武卫从中秋开始已经停止搜查了。林万晟说道。 那是因为迟迟没有线索。校尉道,出动禁军,翻天覆地的寻找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朝廷这些年入不敷出,自然持续不了多久。 你想说什么?不想浪费口舌的林万晟直言问道。 陛下诸子当中,最疼的便是南阳王。校尉说道,南阳王失踪后,他的儿子便受到了特殊的关照。 如果我告诉你,主人知道南阳王在哪儿,林中郎将,会做何取舍? 林万晟干瞪着双眼,震惊道:南阳王还活着? 你们为何会知道他在哪儿?很快林万晟就产生了怀疑,难道南阳王的失踪,你们才是幕后之人。 校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南阳王是如何失踪的并不重要。 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告发吗?林万晟说道。 主人既然派我来,便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中郎将可要想清楚,当初最有嫌疑的人,陛下都没有做任何惩处,更何况是正得隆宠的主人呢。校尉提醒道,眼下朝中时局刚刚稳定,陛下是绝不会允许意外发生的。 你都说了时局已经稳定,如何能确定我找回南阳王后,陛下会奖赏而不是动怒。林万晟道。 陛下是对自己的儿子十分狠心,但中郎将不要忘了,南阳王可是唯一一个,由陛下亲自抚养长大的子嗣,如今王氏遭到打压,再无法抬起头,即便南阳王回来,也无法掀起风浪,陛下舐犊情深,常召皇孙入宫陪伴,这说明,陛下思子心切。校尉回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林万晟再次质疑道。 中郎将迟早都要做出选择,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不难吧。校尉道,中郎将可敢赌上一把? 见林万晟没有当即做出决定,校尉便又道:当年林老将军也面临了同样的处境,但林老将军做出了赌注,最后才有林家现在的声望与地位,中郎将比起林老将军 好。萧怀玉的事没有让林万晟下定决心,但当提起林万晟的父亲时,那份埋藏在心底的不甘让他一口应了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中郎将请言。校尉道。 平阳公主不能有事。林万晟道。 校尉笑了笑,失去权力的女子,构不成威胁,主人明白中郎将的心思,不会取她性命。 ※ ※ ※ ※ ※ ※ ※ ※ - 太康四年,十月冬,皇六子竟陵王李宣于楚宫大庆殿加冠受礼,在京二千石以上朝官,皆着具服序位于殿庭两侧。 有司又搭台于大殿南北两侧,北侧设御座,南侧设祭坛,宗室、外戚分列御座台下两侧,由禁卫军护卫皇帝安全。 虎贲营众将士列御座下,武卫营守殿外以及城楼。 萧怀玉作为虎贲中郎将,在此次冠礼上也成为了御前的护卫,领麾下左右陛长以及虎贲将士镇于台下。 而镇殿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与宗室的位置极近,平阳公主作为皇女,且是加冠皇子的姐姐,所以也在冠礼出席之列。 陛下,皇后殿下至! 宦官的声音传入大殿,一群宦官宫人簇拥着身穿旒冕的皇帝,以及袆衣的皇后。 待帝后落座后,群臣集体行叩拜之礼,而后回归原位站立。 咚咚咚! 随着一阵鼓响,宦官走上前高声喊道:冠礼,始。 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竟陵王李宣缓缓登上祭台。 楚国重视冠礼,十岁受封爵禄,成年后加冠,而皇子一旦加冠,便有了从政的资格。 竟陵王十六岁而冠可比当初的南阳王都早。 陛下该不会是想要立竟陵王为太子吧。 站得远一些的朝官纷纷议论道,立嫡立长,竟陵王也非中宫所生,又非长子,而彭城王德才兼备,受百姓爱戴,若陛下真要弃长立幼,恐怕楚国的朝堂要变天。 鼓声停止后,太常奏响了礼乐,伴着奏乐声,李宣走下了祭台。 丞相范离站在御台的殿阶旁,高声喊道:一加缁布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初加冠后,李宣朝皇帝与皇后拜谢,随后便回到帐中更换加冠的衣物。 次加皮弁。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前两次加冠由丞相与太尉授冠,最后一次时,皇帝从御座上起身,并接过了少府卿呈上的王冕。 再加爵弁。 皇帝亲自为竟陵戴上九旒冕,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第198章 穿戴好冠冕的竟陵遂向父亲与嫡母再次叩拜,孩儿,谨遵教诲。 皇帝扶起李宣,并拉着他面向群臣,皇子今日成人,宗室大喜,楚国之大喜。 随后宦官便拿出特赦的诏书,宣告大赦天下,并赐宴群臣。 陛下万年。群臣叩拜道。 就在冠礼完成,皇帝满怀着高兴之时,武卫中郎将林万晟走出了序列,陛下。 林卿有何事要奏?皇帝看向林万晟。 今日皇子成人,普天同庆,臣也有一件喜事,想要禀报陛下。林万晟跪奏道。 第164章 李隆归来 哦?皇帝好奇的看着林万晟,是何喜事,卿家说来听听。 武卫营奉命寻找南阳王,幸不辱使命,于今日一早,终于找到了南阳王的下落。林万晟似邀功一般奏道。 林万晟的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南阳王已失踪许久,除了当月引起了动静与全城搜捕外,时间再往后便慢慢沉没了下去,但为了给宗室一个交代,皇帝便一直派人再追查。 原本以为这只是做做样子,没有想到武卫竟真的找到了南阳王。 这让群臣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他们的君王,或许没有那么薄情寡义。 同时,也让百官纷纷揣测,皇帝对于皇三子南阳王的重视与疼爱,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 然而皇帝的脸色却并不太好,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又将陷入混乱,对于皇三子李隆,一开始他是着急与担忧的,但随着时局的逐渐稳定,李隆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就就慢慢淡去。 听着群臣的议论,作为父亲的皇帝,自然不会露出真面目。 并且林万晟是在竟陵王的冠礼上说出的皇子下落,当着一众宗室与文武百官的面,皇帝便不得不加以重视,一场新的风波即将来临。 皇帝一副神情激动的样子,并从台上走下,南阳王在何处?消息可确切? 林万晟单膝跪地,点头回道:回陛下,千真万确,南阳王为奸人囚禁于陋室,而这人,就在这大殿之中。 说罢,林万晟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臣不敢欺君,也不敢妄言,此案真相,臣请将南阳王迎回,自会大白于天下。 皇帝的眼里出现了犹豫,并回头朝宗室的人群看了一眼,而那目光所视不是别人,正是他认为嫌疑最大的平阳公主。 然而林万晟爱慕平阳公主之事,就连皇帝心里也是清楚的,只不过现在林父死了,对于皇帝而言,林家已经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 林万晟既爱慕平阳公主,又怎会在竟陵王的冠礼上当众说出,将平阳公主推向深渊,这让皇帝十分疑惑。 另外前几日在廷尉狱中所发生的命案,也让皇帝对平阳公主起了疑心,毕竟石骁的死,受益之人只有代替石骁接管西州的郑珩。 所以平阳公主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廷尉卿刘汴的突然改判让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而石骁的死则扩大了皇帝的疑心。 廷尉狱戒备森严,想要取人性命,必然只能从内部着手。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皇帝心中的猜疑,真相究竟如何,只有通过南阳王才能够确认。 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所造成的影响与变故,都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在他心里,李隆或许早就死了,然而当着群臣的面,他不得不继续扮演一个寻子心切的慈父,于是他当即吩咐道:朕现在命你,速将南阳王迎回宫中。 喏。林万晟领了命令,随后看了宗室人群中平阳公主一眼便起身带着人马离去。 按照武卫营校尉杜霖给的地址,林万晟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废弃在京郊的宅院。 院中有打斗的痕迹与血渍,并且都是新的,血液也还未干涸,似乎刚刚发生过战斗。 这些打斗,是杜霖背后之人所造成的,也足以说明,南阳王李隆并不是被他们所擒。 对此,林万晟却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退缩,他带着人马进入屋内并找到了密道。 破屋的正下方是一座囚牢,林万晟点燃火把走下了密道。 囚牢里锁着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在微弱的灯火下,瘦骨嶙峋,并在听到动静后没有任何反应。 由于被锁在墙壁上,一直是低着头的,面容又被脏乱的头发所遮掩,所以林万晟并不敢确认他就是南阳王李隆。 三大王?他举着火把靠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披头散发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然而却双眼涣散无神。 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将林万晟吓了一跳,三大王? 谁能将曾经风光无限的南阳王李隆,与现在这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乞儿想到一起。 快,还不快解开。林万晟朝左右说道。 两个武卫遂将束缚李隆的铁链斩断,没有了限制的李隆开始发疯了起来,并抓住一个武卫开始撕咬。 武卫被咬住了耳朵,痛苦的惨叫了起来,啊! 林万晟看着变得疯疯癫癫的南阳王李隆挑起了眉头,遂走上前与另外一个麾下想将李隆控制住。 李隆却拼命挣扎,不愿被抓住,最后在对峙下摔到了地上,这一摔,将李隆怀里的长命锁摔了出来。 林万晟看着地上的锁,只觉得十分的眼熟,还没等他看清,疯癫的李隆便扑向了长命锁,并像宝贝一样捧起擦拭干净。 林万晟看着李隆手里的锁,忽然想起了南阳王的长子在周睟之时,身上戴着的便是这把锁,初为人父的南阳王,虽不喜欢父亲给自己指婚的妻子,可对这个儿子却疼爱的很,周睟当日还亲自抱着,向一众前来贺喜的大臣炫耀。 李隆趴在地上,满眼惊慌的看着长命锁,林万晟在他身侧缓缓蹲下,三大王,回家了,陛下还在宫中等您呢。 听到林万晟的话,李隆像受了刺激一般向他扑去,并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咬住了那张俊秀的脸。 林万晟吃了痛,面对李隆像疯狗一样的撕咬,他毫不犹豫的将之一脚踹开,然而脸上还是留下了牙印,并有鲜血渗出。 林万晟捂着脸,愤怒的朝李隆骂道:疯狗! 将军,南阳王他好像疯了?一同被咬的武卫捂着耳朵从旁说道。 不是好像。林万晟十分嫌弃的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他看着李隆,只觉得晦气。 将军,好像是五石散。一名眼睛尖锐的武卫从桌上发现了一张油纸,里面还残留了粉末。 林万晟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听说此物能让人成仙,备受那些权贵与文人雅士推崇,在我看来,不过是让人迷失心智的毒物罢了,什么成仙,都是痴人说梦。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武卫看着因为害怕而蜷缩在角落的李隆。 将人带回宫中。林万晟道。 就这样带回去吗?武卫惊讶道,因为此时的李隆犹如乞丐般脏臭,让人难以接近。 难道要让陛下与朝中那帮大人物等着吗?林万晟呵斥道,皇家团圆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喏。 于是两个武卫合力将李隆控制住,并带出了地牢。 ※ ※ ※ ※ ※ ※ ※ ※ --- 楚宫 林万晟在冠礼上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怀玉疑惑了许久。 南阳王是被平阳公主设计所擒,林万晟又怎么会知道在哪儿,她站在殿陛之下,看着脸色异常平静的平阳公主,不得不再次深思了起来。 平阳公主做了一系列反常的事,比如石骁的生死,不管是生是死,对于成功扶持了舅舅上位的平阳公主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廷尉若按照皇帝的特赦行事,便不会有降职的惩罚,而若是石骁死了,必然会引起怀疑,那么刘汴的身份恐怕也要暴露。 御台上,已经加冠的竟陵王李宣走向皇帝,阿爷,武卫找到三哥是大喜事,三哥遭奸人所害,如今回来,一定是祖宗庇佑,康我皇室。 皇帝回到御座上,眼里没有任何期盼,甚至还有点烦忧,人还没有找到,喜事言之过早。 武卫中郎将今日在儿的冠礼上提出,必然是有把握。李宣又道,三哥若能回来,便能多替阿爷分忧了。 皇帝没有说话,在他的心中,李隆这个儿子早就被舍弃了,否则也不会停止寻找,并急着提前给李宣举行冠礼。 半个时辰后,武卫中郎将带着衣衫褴褛的南阳王李隆回到了宫中。 当群臣看到李隆那浑身散发着恶臭与脏乱的装束时,无不感到震惊。 而作为父亲的皇帝,当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这般模样出现在跟前时,眼里竟然没有一丝怜爱与疼惜,甚至还生出了厌弃。 第199章 如果不是林万晟在冠礼上说出,皇帝是绝不会让李隆出现在众人跟前。 因为他很清楚李隆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以当前的局势,他不会想要为了一个李隆而打破平衡,再去追究责任。 李隆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家中,可是却发现一切都变了,那个他最熟悉的人变得极为陌生,甚至是可怕与无情。 那种厌弃,已经刻画进了那双凌厉的眼眸中,他们漠视,鄙夷着自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怀的。 然而皇帝却假惺惺的扮做慈父,他走下台阶,装作激动的模样,上天怜佑,送吾儿平安归来。 天佑大楚,陛下万年。群臣恭贺道。 然而皇帝刚靠近些,就闻到了李隆身上散发的恶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儿子,而是转身回到了台上,小声对贾舟说道:带他下去洗漱。 贾舟还没应下,只见竟陵王快步走下台阶,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关心询问道:兄长怎变得如此模样,身上全是伤痕。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将兄长迫害至此。竟陵王上前捧住南阳王的胳膊,并压低声音道:兄长只管将遭遇细细说来,今日大典,百官具在,阿爷会替兄长做主的。 第165章 真相 李隆看了一眼台上淡漠的父亲,武卫都已做好了随时拿人的准备。 然而皇帝脸上却表露着不悦,他原本是想私下询问与解决,没有想到李宣竟然会上前关心。 够了,六郎。皇帝挑眉道。 一旁的贾舟察觉了皇帝的心思,于是说道:六大王,三大王刚刚回来,怕是受惊不浅,不如等洗漱完,由御医看过之后再行细问。 贾舟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很显然,皇帝并不在意李隆的生死与安危,甚至是在找到这个儿子后,态度也是十分冷漠的。 陛下。此时林万晟又站了出来,臣找到南王后,还抓到一个人。 说罢,林万晟挥了挥手,一名发须花白的老者被押了上来。 老者身上沾满了血迹,遍体鳞伤,似乎在不久前与人交手过。 李宣迟疑了片刻,因为这个人不在他的安排之内,但任何人证,都没有受害者亲自说出来更为可信。 所以他觉得只要找到李隆,李隆便会一定供出幕后主使,然而找到李隆后,李宣才发现他好像已经疯了,就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懂。 老者被押上来时,保护皇帝的禁军全员戒备,此人正是囚禁南阳王的凶手,他的背后还有人。林万晟说道。 皇帝见无法收场,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说,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绑架迫害皇子。 老者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林万晟于是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陛下在问你话呢,说不说。 老者被吓得连连叩首,随后抬起头,朝宗室中看了一眼,哆哆嗦嗦道:是是平阳公主。 老者的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清晰,在他说完后,场面瞬间寂静,群臣们再不敢议论,而皇帝已经拉下了脸色。 你可知诬陷当朝公主,是何等之罪!林万晟将刀用力抵在他的脖子上恐吓道。 草民不敢欺君,这一切都是受平阳公主指使,南阳王被抓后,日日遭受酷刑的折磨。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 皇帝忍着心中的怒火,朝平阳公主瞪了一眼,来人! 御座左右护卫,皆为虎贲营将士,而萧怀玉作为虎贲中郎将,自然要领兵上前。 这一次,她没有为平阳公主说话,而是听从了皇帝的吩咐带兵走向平阳公主。 其它宗室都躲得远远的,任由虎贲将士将平阳公主围住。 萧怀玉穿着一身铠甲,手握腰间配剑,公主,失礼了。 然而还不等萧怀玉动手,平阳公主便主动走出序列,吾自己走。 陛下,这不可能。郑皇后走上前,向皇帝连声说道,平阳虽任性了些,但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望陛下明察。 皇后稍安勿躁。皇帝安抚着妻子,随后看向平阳公主,平阳,你有什么话要说?有郑皇后在旁袒护,他希望平阳公主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只要平阳公主反驳老者的话,那么皇帝便可收押,交给廷尉与御史去审,而不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定罪。 臣无话可说。然而心高气傲的平阳公主却回了这样一句话。 众人再次一惊,皇帝更是瞪着双眼,心里的火也已经冒出。 平阳。郑皇后看着女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道来,你阿爷会替你做主的。 女儿没有什么好说的。平阳公主依旧不改口道。 郑皇后被女儿的话哽咽住,没办法她只得又求于皇帝,陛下,平阳是在赌气,这便也说明南阳王的事不是她做的。 闭嘴!失去耐心的皇帝朝郑皇后呵斥道,随后他又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平阳公主。 如今郑珩已经全权接管西洲,而赐婚的手诏也已经拟定好,就放在皇帝的寝殿里。 待冠礼结束,皇帝就会为竟陵王李宣主持婚礼,册萧世隆之女为竟陵王妃,如此之后,朝廷的局面就能彻底稳定,对于陈文泰,皇帝也能继续任用。 南阳王的失踪,使得朝中局面一度陷入不稳,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制衡各方,南阳王却在此时回来了,并眼看着就要打破这份平衡,皇帝的心中自然只有仇视与恨意。 殿廷之内,也传出了许多议论,大多都是责骂平阳公主残害手足,不念血脉亲情的残忍。 平阳公主也太胆大了,就算是嫡出公主,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 残害皇子,杀兄之罪,就算是公主,也难逃一死吧。 李宣看着局势呈一边倒,皇帝也已经默认了是平阳公主所为,并派禁军将她拿下。 兄长你看,有阿爷为您做主,您还怕什么呢?李宣进一步说道。 如果李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说出真相,那么皇帝就算是编造理由来偏袒平阳公主,也没有办法堵住这悠悠众口。 陛下,怎么能够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呢。郑皇后继续说道,平阳的性子,陛下是知道,若是有奸人教唆,指使他构陷,岂不错怪? 听着郑皇后不依不饶的话,皇帝越发的心烦。 贾舟便在此时说道:陛下,此人身份不可知,故其言不可全信,既然此事有疑点,那么最直接最准确的方法,唯有询问南阳王。 皇帝遂看向南阳王,眼神十分凌厉,三郎,到底是谁绑的你? 李隆看着冷漠的父亲,与一步步紧逼的李宣,他开始发疯似的将李宣推开。 李宣摔倒在地,冠冕也从头顶落下,滚到了殿阶旁。 左右侍从见之急忙上前搀扶,六大王。 随后李隆指着李宣害怕得大叫了起来,并冲到一旁抢夺了禁军的刀。 护驾!台上的宦官大喊。 便有一群禁军将御台围主,萧怀玉并没有走动,而是一直跟在平阳公主身侧,李隆拔刀时,萧怀玉也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然而李隆的目标却不是平阳公主,也不是皇帝,而是刚刚过来关心询问他的李宣。 我杀了你!李隆挥刀砍向李宣。 两个宦官挡在了李宣身前,为李隆所伤,鲜血溅射到了李宣的脸上。 禁军们碍于南阳王的身份,皆不敢上前,萧怀玉见状便从平阳公主身侧离去,快步来到李隆身侧,将他制住,并夺了手中的利刃。 然而李隆还在挣扎着嘶吼,并破口大骂李宣,畜生,还我儿子。 这引得群臣争议不断,纷纷猜测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事情有变?南阳王的失踪,不是平阳公主所为吗。 李宣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压制住心中的恐慌,李隆,你莫不是被囚禁傻了,陛下就在这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何不说出真相,要血口喷人。 哼,你投毒我的儿子,以此做要挟,这难道不是真相?原本疯癫的李隆突然口齿清晰了起来。 这让李宣大吃一惊,并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平阳公主,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南阳王的话,也让皇帝震惊,他所想到的可疑人当中,有平阳公主,有彭城王,但唯独没有这个他觉得乖巧懂事的第六子。 竟陵王一直养在深宫,喜好读书,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六郎?皇帝迟疑的看着李宣。 第200章 陛下,不是臣,是李隆与李瑾联合起来陷害臣。李宣解释道。 三郎怎么会与六娘联合呢。皇帝皱眉道,因为势如水火的两个人,他不会相信会联合到一起。 并且石骁一事,皇帝也在疑心是平阳公主所为,但心里却又充满了疑惑。 原先他疑惑刘汴是平阳的人,而石骁之死,便加深了他的怀疑,但仅仅也只是怀疑而已。 若南阳王的事真的是李宣所为,那么皇帝心中的疑惑便可解了。 李宣一直在暗处谋划,将所有疑点推到平阳公主身上,包括石骁的死,会让平阳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很蠢笨的,皇帝想不到理由,所以很困惑,直到今日南阳王的出现。 陛下!李宣跪了下来,南阳王之事,臣毫不知情。 身后传来了百官的议论,怎么可能是竟陵王。 生在帝王家,有何不可能。 没有想到竟陵王看着温文尔雅,与世无争,暗地里却包藏祸心。 听到嘈杂的议论,皇帝气得差点没站稳,还是郑皇后扶住了他,陛下。 皇帝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他指着趴在地上发抖的老者。 贾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走上前,既然南阳王已经指认了,那么汝便是在欺君。 老者浑身颤抖,林万晟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快说,到底是谁? 老者一脸惊恐,并缓缓看向李宣,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皇帝自然看到了他的神色,于是指使林万晟对其用刑。 林万晟挥刀将老者的手指砍了下来,并继续威逼,忍受不住刑法的老者哭喊着爬上前。 六大王,救救小人。 李宣瞪大了双眼,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老者,被凭空捏造,就算再沉稳的人也会着急。 而后他便将质疑的目光看向了林万晟,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们 第166章 曲径通幽 几日前 漆黑的夜色下,一辆马车在荒废的竹篱院墙外停了下来。 寒风穿过竹海,吹起了地上的枯叶,整个山林当中只听得树木摇曳的沙沙声。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罩袍,辨别不清是男是女的人。 夜色中,院内走出一胡须花白的老者,他们没有掌灯,只在月色下辨别出了各自的身份,与要前行的方向。 人怎么样?穿罩袍的人,一边向屋内走,一边问道。 老者跟在身后,态度尤为恭敬,与从前无异,只是对寒食散的隐越来越大了,照目前看来,他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寒食散。 老者将人带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随后打开了地道的门,并点亮了油灯。 冬日的天本就寒冷,而地底之寒更是刺骨,刚下地道,便听得一阵呼喊。 地道挖得极深,以石砖堆砌,任由如何呼喊,声音都传不出去。 给我,给我!一阵阵吼叫从地底传到过道,尤其是看见灯亮后。 当被囚禁的人看到罩袍内的面容时,他便抓狂得大骂了起来,平阳,你这个贱人,贱人! 平阳公主掀开罩袍,她淡漠的看着沦为阶下囚的李隆,而后向老者伸出了手。 老者拿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药物,主人。 平阳公主遂拿着靠近李隆,李隆瞬间就被吸引,眼睛盯着油纸包再也挪不开道,给我,给我。 他想要冲破铁链的束缚,不断向前拉扯,给我! 这寒食散,乃我特制,与市面上那些文人所食的,差异极大。平阳公主没有当即将手中的寒食散给李隆,而是与之介绍起来来由,你离不开这东西,除了通过我,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 李隆瞪着血红的双眼,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平阳公主道。 被囚禁遭受折磨的日子让李隆痛苦不堪,于是他便想要激怒平阳公主,你不杀我,等阿爷找到之后,死的就是你。 哦?平阳公主笑了笑,讽刺的问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可有听到半点消息吗? 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他真的想要找回你,又怎会到今天还没有找到呢。平阳公主又道,旋即她拿出了一份公文。 里面清楚的记载着,这几个月来朝廷的政令,在你失踪后,你的母亲疯于宫中,最后病亡,无人知晓,你的母族也从此失势,遭到打压,而在不久后,皇家将要为十六岁的竟陵王提前举行冠礼,并要纳大将军萧世隆之女为竟陵王妃,你的位置,早已被他的其他儿子所顶替。 李隆颤抖着手拾起平阳公主丢在地上的公文,字字句句,无不再诛他的心。 那个曾经令他畏惧,却不失疼爱的父亲,竟然会如此的冷漠。 你现在还觉得,他会来救你吗?平阳公主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他早就知道你的失踪,是我下的手,但他却没有深究,也没有为了你,而与我与整个郑氏作对。 因为,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他爱的只有权力。平阳公主继续道。 李隆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那个亲手抚养他长大,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年的父亲,竟是如此的凉薄。 无论是对妻还是对子,皇帝的眼里始终只有自己与权力。 当权力受到威胁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的儿子,甚至是亲自动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杀了我?李隆心中很是痛苦,他虽然畏惧与讨厌父亲,但真正被抛弃时,他的内心是无比煎熬的,也许在他内心深处,对于父亲,他仍旧有所憧憬。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吗?平阳公主问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隆瞪着平阳公主,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替你做事。 是吗?平阳公主半眯起双眼,你死了,南阳王府可就真的完了。 李隆愣了会儿,平阳公主遂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长命锁。 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勾起了李隆的回忆,他的嫡长子李建刚刚周岁之时,也是南阳王最为热闹与温馨的时刻。 被囚禁之后的李隆万念俱灰,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年幼的儿子。 李隆发疯似的朝前扑去,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只是向南阳王妃要了这把长命锁而已。平阳公主道。一个小儿,对我又有何威胁。 不过呢,他或许是出于对你的愧疚,所以让你的儿子承袭了你的爵位,虽然还未受封,但规格是一样的。平阳公主又道,然而这一举动,可却让其他皇子有所忌惮。 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是如何上位的。平阳公主接着又说道。 皇帝还未登基时,并非先帝的嫡子也非长子,且不得宠爱,但却靠着残忍的手段,在夺嫡之中胜出,并杀光了所有兄弟,包括他们的家眷。 自知平阳公主不会放过自己的李隆开始慌了,李隆虽然纨绔,可是比起那个残忍的父亲,他尚还有一丝人性,至少对于自己的孩子,还保留着一丝仁慈。 李宣正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为的,就是扳倒我,而最不想让你回去的,你猜猜,是谁呢? 李隆瞪着双眼,如今局面已经稳定,所以最不愿他回去的,是那个将他抚育成人的亲生父亲。 不,不,不!但李隆仍旧不愿相信父亲会如此绝情。 你不相信?平阳公主见他像受了刺激般不停的摇头,那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李隆迟疑的看着平阳公主。 就赌你的父亲,会不会为了你,放弃我,或者是他重新培养的储君人选,竟陵王李宣。平阳公主道。 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将我供出,最后受害的,还是你自己。平阳公主又道,我身后是整个外戚势力,而你现在,失去帝宠的你,只不过是一颗没用弃子,他不会为了一颗弃子而打破他辛苦维持的平衡。 但是你的选择,会影他对我,以及对李宣的信任程度。平阳公主又道,你回去后,必然会遭受软禁,而李宣如果继位,那么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和你的儿子吗? 还有彭城王李康,他现在虽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却有百姓的支持,你与他的恩怨,也不浅吧。 李隆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他现在就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第201章 我可以保全你的儿子。平阳公主在他慌张时突然说道,而且我可以答应你,将来扶持你的儿子登基。 李隆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因为二人之间的恩怨他心里很清楚,你? 尽管平阳公主心中十分厌恶李隆,甚至是想要取他的性命,但为了心中的大业,她只得隐忍,暂时将仇恨抛开。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你不要忘了,不管是李宣还是李康,他们都会有自己的儿子,可我不一样。平阳公主道,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无法登上那个位置,而我也不可能辅佐一个成年的君王。 李隆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同时心中的野心再次燃起。 平阳公主纵然有再强大的背景与势力支撑,但终究无法以女子身份登位,这就使得她需要扶持一位具有正统、合法的继承人。 尽管李隆知道平阳公主不过是想要一个傀儡,但君王终会长大,历朝历代傀儡皇帝夺权成功的事例李隆也知道不少。 不用你着急做决定。说罢,平阳公主将手中寒食散仍到了李隆脚下,并十分自信道:到时候,你自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李隆看到寒食散,不顾脏臭的趴到了地上,将其打开吸食了起来。 得到寒食散的李隆,逐渐稳定了暴躁的情绪,平阳公主见他如此,便也放心的离开了。 你还有时间考虑。 从地牢出来后,平阳公主站在漆黑的屋内久久没有说话。 花白的老者在她脚下跪了下来,老奴愿为少主人而死。 平阳公主不敢低头去看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月色出了神,此番不是为我。 老奴知道。老者道,老奴这把老骨头,能为薛家而死,不枉此生。 平阳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翁翁若是知道了,定会怪罪于我吧。 不,老奴会与阿郎解释的,这一切,都是老奴甘愿。老者又道。 平阳公主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出了屋子,老者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叩首道:前路坎坷,少主人珍重。 ※ ※ ※ ※ ※ ※ ※ ※ - 楚京·酒楼 林万晟推开楼上雅间的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处要见我 然而当林万晟看着正在吃茶的琦玉时,顿时傻了眼,因为前不久他才被平阳公主赶出,龚内人? 中郎将。琦玉起身,一改从前的态度。 这是为何?林万晟不解。 自是公主派我来的。琦玉回道,中郎将也应该知道,公主在朝树敌颇多,中郎将又是名门之后,若是与公主走得太近,于谁都没有利处。 可是 公主知道中郎将的心。琦玉打断道,赐婚是陛下的主意,公主说了,她是不会答应的。 也希望中郎将是真心站在公主这边。琦玉又道。 我对公主的心,天地可鉴。林万晟当即表态道。 是吗?琦玉迟疑的看着林万晟。 不久前,有人找过我。林万晟遂将杜霖之事说了出来,武卫营校尉杜霖,是他的人。 这一重要消息让琦玉大为震惊,同时也开始佩服起了平阳公主的聪明睿智。 这个消息很及时,我会转告公主,记你一功,你与章华宫的事,从前怎么样,往后还怎么样,我会与你暗中联络。琦玉道。 好。林万晟一口应下,只要公主不嫁给萧怀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167章 皇帝的偏袒 楚宫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李宣指着林万晟与平阳公主说道,这一切,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 末将不懂竟陵王是何意思。林万晟回道,追查南阳王的下落一直是武卫的职责,只是末将万万没有想到,这幕后主使 一派胡言!李宣甩袖道,南阳王与平阳公主之仇,满朝皆知,如若不是她设局,又怎会如此。 竟陵王,诬陷,是要讲究证据的。平阳公主从旁说道,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三番五次嫁祸于我,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了。 李宣看着平阳公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以及四周那种质疑的目光,与一些刺耳的言论,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今日本是他的冠礼,过了今日他便能踏入朝堂,与一众皇子争夺储君的宝座。 只要除去平阳公主,那么他便有把握坐稳,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平阳公主的聪慧,就像有一只天眼,在背后盯着他所有动向,包括那些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 最后,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南阳王李隆的倒戈,这是最有力,也是最能说服人的证据。 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与矛盾,不光是两个人,更是两个家族,李隆的母族迫害了薛氏一族,有这种仇恨在,二人又怎么可能冰释前嫌,走到一起。 平阳对于李隆应该是恨之入骨,而李隆被囚禁折磨了这么久,出来的第一件事,也应该是向皇帝求援,将平阳公主供出。 但李隆却做了相反的事,不但解了平阳公主之围,还将罪名扣到了自己头上,这是李宣最为意外的。 李宣回头看向皇帝,陛下,这都是平阳与李隆的串通,孩儿久处宫中 够了!皇帝大声呵道,李隆的回来,已让他十分头疼,如今还牵扯到了自己将要扶持的儿子身上。 皇家的事情,交由宗室处理,事涉皇子,作为父亲,朕会亲自审理。皇帝向群臣说道,事件还未水落石出前,谁都不得造谣,否则以诬陷之罪论处。 皇帝发了话,群臣见他阴沉着脸也都不敢做声,为任何一方说话,包括声望最为高的三公。 他们都知道这位表面上和善,并礼待三公,政事都听从建议的君王,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皇帝丢下话,瞪几个儿子一眼后便撤离了大庆殿,群臣也自官阶由高到底撤离。 陛下有旨,将此人押入廷尉。一名谒者走出来传达召令。 遂有禁军将断指的老者带走,谒者随后又道:竟陵王,陛下传您单独入见。 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却没有收押李宣,而只是召见,这足以说明皇帝并不想惩治李宣。 我说过,即使你回来,他也不会为了一颗弃子而毁掉自己的精心布局,不论今日你指认的是我,还是李宣。平阳公主站在李隆的身侧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隆很是不解。 因为只有这样,世人才会知道李宣的真面目,而他是一个多疑的人,一但发现他的儿子藏有野心,那么信任便会随之而散,平阳公主道。 南阳王。谒者带着李宣离开后,贾舟便带着一群宦官来到了李隆跟前。 南阳王安然无恙归来,陛下欣喜至极,然皇室手足相残,兄弟反目,这是陛下所不愿意看到,所以还请南阳王体谅,先回府中与妻儿团聚,待陛下弄清此案再行召见。贾舟说道。 皇帝的这番话,让李隆再次清醒的认识了自己的父亲,回家团圆不过是软禁他的说辞,如平阳公主所预料的一般,他的父亲,并不想他回来,或者是说,活着回来。 他看着总是挂着一副笑脸的贾舟,拱手说道:贾翁,烦劳替我向陛问安。 李隆的话却让贾舟一惊,这个从前顽劣且脾气古怪的皇子,失踪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小人一定替大王转达。贾舟笑呵呵的说道,这些时日,大王受苦了。 李隆为之一笑,并说道:若是不受这些苦,我恐怕永远不知道什么是人心,原来我一直活在虚假的欺骗当中。 贾舟在宫中当差数十年,自然听得懂李隆话中的意思,他眯着眼睛提醒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上之事,难以预料,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要比什么都知道要好。 ※ ※ ※ ※ ※ ※ ※ ※ 寝殿 李宣连掉在地上的冠冕都没有去捡,便急匆匆的跟着谒者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坐在正殿的榻上,阴沉着一张老脸,心中的怒火,此时全都刻画在了脸上。 李宣脱去靴子小心翼翼的走到父亲跟前,进殿之前,他便已调整好心态,并没有被今日的场面所吓住,也没有慌乱,陛下。 第202章 今天的事,你怎么解释?皇帝沉声问道。 李宣在父亲跟前屈膝跪下,臣与南阳王无冤无仇,绝无要谋害他之心。 朕当然知道你与南阳王之间没有交集。皇帝说道,朕问的是嫁祸之事。 陛下难道也认为,是臣挟持了南阳王来嫁祸平阳公主吗?李宣反问,南阳王失踪至今已有不少时日,难道臣有未卜先知之能,可以提前数月安排好这一切。 皇帝看着李宣一脸认真回答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你明知今日大典,文武百官俱在,为何还要急切的询问南阳王真相。皇帝又问道,朕已经再给你们台阶,却还要去揭露。 因为臣害怕。李宣俯下整个身子,臣没有平阳公主那样的出身与背景,也没有彭城王那样出色的才能与受拥百姓爱戴,臣的一切,都是仰仗陛下的施舍,朝中的争斗与兄长们的死,让臣终日惶恐不安。 李宣的解释,皇帝虽有所动容,然而李宣在表达恐惧的同时,也暴露出了他的野心,这与之前他所展露出来的性格截然不同。 这一点也让皇帝心中开始对他产生了不信任,但棋子终归要回到原来的位置,皇帝不会让一颗弃子再回到棋盘影响整个棋局。 南阳王的事,已经过去了数日,朕不想再闹大,朕也不会处置你,但出廷一事要延后。皇帝说道。 这样的结果,对于李宣来说,已是死里逃生,谢陛下宽宥。 关于南阳王失踪,究竟是你做的还是平阳做的,对朕来说并不重要。皇帝而后又说道。 正埋头的李隆瞪大了双眼,皇帝并没有放下对自己的疑心,或许是因为李隆的指认。 他抬起头想解释什么,然而皇帝却没有给他机会,不要像南阳王一样,做一些愚蠢的事。 李宣只得重重叩首,臣,明白了。 陛下,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求见。贾舟来到殿门前通报道。 让他等着。 喏。 感到有些疲惫的皇帝朝李宣挥了挥手,回府避避风头吧。 陛下,林万晟是平阳的人,他李宣颇为紧张的想要向皇帝解释什么。 够了。然而皇帝却心烦的不愿再听,朕累了。 是,臣告退。李宣只得从地上起身,退离了大殿。 出门时碰到了正在等候召见的林万晟,李宣冷下了脸色,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愚笨,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万晟正对着大殿,我林万的爱慕,是出自真心,我想要的,不光是占有,六大王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 没看出来,林将军还是个情种,可就是不知道,林将军喜欢的那个人,是否值得这份痴心。李宣又道。 这个,就不劳六大王操心,六大王有空还是多担忧一下自己吧。林万晟回道。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压下去?李宣冷笑了笑,林万晟,迟早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选择所后悔。 ※ ※ ※ ※ ※ ※ ※ ※ -- 殿内,皇帝一脸惆怅的来到了偏殿,并从书柜里翻出了一幅画。 我原以为六郎的性子是最像我的。皇帝拿着画,看着画中的女子说道,当年若是没有薛家,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今日看来,最像我的孩子,竟是她的女儿。 贾舟候在一旁,看着皇帝满眼怀恋,斯人已逝,陛下当保重身体要紧。 兄长觉得,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皇帝问道贾舟。 小人愚钝。贾舟叉手回道,此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小人不敢私自揣测,更不敢妄议。 但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平阳公主与竟陵王之争了。贾舟又说道,这才是皇帝最想听到的答案。 六郎与彭城王走得近。皇帝有些担忧道。 陛下是怀疑,竟陵王所为,乃是彭城王授意?贾舟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摇头,不。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不会甘愿屈居人后。皇帝放下画卷,负手说道,但同样,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能够千百倍的隐忍。 第168章 处置 萧将军,南阳王就有劳萧将军带着虎贲营的将士护送回府。贾舟走到正要带着麾下撤离的虎贲营中郎将跟前。 李隆之前发疯,是萧怀玉出手阻止,如今又要护送,她心中是百般不愿的,但奈何是皇命。 李隆盯着萧怀玉看了许久,这个曾经他拉拢未果,现在却投靠了皇帝的年轻将领。 如果我没记错,郭鸿麟是你的同僚。李隆说道。 只是曾经待在同一个营而已。萧怀玉回道。 李隆又看了看平阳公主,看来六娘并未收服所有人呢,京城的那些传言,也并不都是真的。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平阳公主冷冷道。 李隆笑了笑,如果不是他刚刚阻止,我就能一剑刺死李宣,永除后患,毕竟谁会与一个疯子较真呢。 任由李隆与平阳公主如何说辞,萧怀玉都不为所动,南阳王,末将奉陛下之命,护送南阳王回府。 萧怀玉的认真,也让李隆不再取笑,罢了,木头终究是木头。 你能得他器重,倒也不奇怪了。李隆又道。 请。萧怀玉指着宫门,便有几个虎贲营将士上前将李隆围住。 吾自己会走。李隆冷下了脸色,向左右禁军呵道。 至于与平阳公主,萧怀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这几个时辰,二人也未说上半句话。 萧怀玉将李隆带走后,平阳公主并没有着急离开皇宫。 没过多久,李宣从隔绝内宫的城门走出,神色如常,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就连责骂都似乎没有。 或者平阳公主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因为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就算真的是李宣做的,又或者是李宣将李隆杀了,皇帝最多也只是恼怒,而不会真的重罚。 李宣看着殿庭里还未离去的平阳公主,遂缓缓向她走近,阿姊好筹谋,好算计。 谁是你的阿姊。平阳公主冷漠道。 你我就算隔着天大的仇,那也是有着斩不断血脉的手足。李宣说道,阿姊不杀李隆,原来是在等今日的机会。 平阳公主看着李宣,若非是你着急露出马脚,今日又怎会如此。 因为,六郎害怕呀。李宣阴阳怪气的说道,事实也证明了,阿姊的手段与野心,就连灭族之仇都能放下,这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更意外的是,李隆竟会选择与你合作。李宣又道,不过他既然有此选择,便说明,阿姊给出了难以拒绝的诱惑,这世上的诱惑万千,能吸皇室子弟的,唯有权力,然而这样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的确是聪慧。平阳公主说道,但还不够,你太年轻了。 李宣冷下脸色,阿姊说出这番话,不就是因为有好的出身、背景,再加上是女子。 这是阿姊最无力,也是最有力的地方,可以争夺而不被猜忌,所拥有的一切,也并非全是皇权赋予。李宣又道,而我们,不管是李隆,还是李康,还是我,都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或许,李宣负手看着明媚的天色,楚国的青天,真的会有重开之日。 但不止是你有这个心,胸中抱负,一腔热血,谁都想要山河一统。李宣看着平阳公主又道,但坐上那张椅子的人,只能有一个。 而那个人,绝不会是你。平阳公主漠视着李宣,凌厉的说道。 ※ ※ ※ ※ ※ ※ ※ ※ ----- 南阳王府 一大批禁军来到了南阳王府的大门前,府中侍卫与门童吓得连忙回身通报。 萧怀玉跳下马提醒道:南阳王,已经到了。 禁军护送着一辆马车,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男子从车内弓腰走出。 李隆走下马车,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神情十分激动,原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回来看到妻儿了。 什么人,这里是王府重地,闲杂人不得入内。侍卫将李隆拦住。 才不过短短数十天,府中的下人便已不识得自己,并出手驱赶。 第203章 李隆淡下脸色,连你们主子都不识得了吗? 侍卫们大惊,他们看着这个又脏又乱,浑身还散发着恶臭的乞丐,这里是南阳王府,冒充南阳王可是死罪。 他的确是南阳王。萧怀玉握着佩剑走到了门前。 侍卫们大惊,就算他们不识得现在这般模样的李隆,但虎贲营的独特装束,他们是知道的,于是纷纷下跪,主君,小的有眼无珠,请主君恕罪。 死里逃生的李隆,再也没了从前暴虐的脾气,罢了,我这般模样,就连亲生父亲都认不得,又岂能指望你们呢。 将李隆送回府后,萧怀玉便跨上马带着一众人马离开了,但南阳王府,却开始受到了监视。 李隆回到府中,南阳王妃听到消息后带着儿子从内院匆匆走出。 只是一眼,南阳王妃便认出了身形憔悴的丈夫,她拉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全然不顾李隆身上的脏臭,一把扑上前。 郎君。 李隆呆愣在原地,她看着怀中紧贴自己的妻子,身上还散发着从前他从未注意过的淡香。 与外面那些风尘女子截然不同,他也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妻子,甚至时常嫌弃,并恶语相向,只因为这是父亲在没有与他商量之下替他挑选的。 然而在这个家中,只有妻子一眼认出了如今的自己。 就连他疼爱的儿子,眼里都充满了陌生的胆怯,并不断拉着母亲的裙摆。 李隆的心中五味杂陈,同时也变得格外珍惜,我身上脏。 南阳王妃摇了摇头,妾不在乎。 他们说郎君回来了,妾原是不信的。南阳王抬头看着丈夫,数日不见,胡须都已经长满了整个脸,这些时日,郎君 李隆轻轻摇头,他知道妻子是个与世无争,安分守己之人,所以并不打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 郎君不想说,妾便不问。南阳王妃十分懂事的说道,随后她又拉着儿子,泽儿,这是阿爷。 年幼的李泽却因为李隆现在的模样而吓得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你这孩子。南阳王妃挑眉道。 无妨。李隆看着抗拒自己并躲闪的儿子并没有生气。 郎君先沐浴更衣吧。南阳王妃温柔道。 好。 ※ ※ ※ ※ ※ ※ ※ ※ ----- 楚宫 李宣离去后,皇帝接见了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由于李隆之事,是由林万晟所牵扯出来的,所以皇帝对他的脸色很不好。 而林万晟入殿,便是为此事请罪而来,臣林万晟有罪,请陛下惩罚。 卿家替朕找回了失踪已久的南阳王,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皇帝表面上客气的说道。 林万晟当着群臣的面带回了南阳王,作为一个父亲,皇帝没有办法明面处置林万晟,甚至还要嘉奖他的功劳。 南阳王之事,非臣所愿,而是这一切都是有人授意。林万晟道。 卿是想说竟陵王吗?皇帝却好像早已猜到。 林万万叩首,武卫早在深秋之时就已停止对南阳王的搜查,是武卫营一名校尉找到了臣,并给了臣南阳王的线索。 武卫营的校尉?林万晟的这句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因为武卫是禁军,由天子直辖,禁军当中出现了其他势力,并安插进了除皇帝心腹之外的其他人,这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臣知道陛下为了社稷日夜操劳,如今局势稍稳,必不愿再生动荡,那校尉以功勋爵禄以及平阳公主做筹码,希望我追随幕后主使。林万晟又道,臣原先以为是彭城王,但却无法确认,直至今日,臣才恍然大悟。 皇帝拉下了脸色,不光是在禁军中安插人手,更在暗中拉拢重臣。 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皇帝皱眉道。 武卫营校尉杜霖。林万晟回道。 贾舟。皇帝朝外喊道。 刚刚回来的贾舟还没歇息片刻便又匆匆赶入殿内,陛下。 速速派人将武卫营校尉杜霖抓捕归案,朕要见他。皇帝吩咐道。 贾舟喘匀了一口气,叉手道:喏。 你既然答应了他们,又为何要来告知朕?贾舟离去后,皇帝又疑心问道,是因为这件事情败露了,你害怕受到牵连吗? 林万晟叩首,是。他没有为自己狡辩,这让皇帝很意外。 他是大楚的皇子,亦是储君之人选,当杜霖找上来的时候,臣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因为对于诸位皇子而已,得宠与不得宠,他们始终都是陛下的儿子,可是臣只是一个外人。林万晟以一个下位者的身份,很是委屈的说道,无论臣怎么选择,所面临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谁告诉你,竟陵王是储君人选。皇帝不悦道。 林万晟再次叩首,外面都在这样传言。 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欺君。 皇帝扶着额头沉默了良久,随后挥了挥衣袖,朕不会治你的罪,但也不会嘉奖,林忠臣良将辈出,朕希望也是如此。 臣以祖父为荣,愿为陛下,为大楚,肝脑涂地。至此,林万晟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臣告退。 第169章 萧鸢鸢 南阳王府 沐浴的池水随着南阳王清洗身体而变得浑浊,一旁的南阳王妃见自己的丈夫满身伤痕,遂小声抽泣了起来。 李隆看着妻子担忧的模样,便想到了自己从前对她的冷淡,这些都只是皮肉伤,无关紧要的。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南阳王妃看着李隆身上数道疤痕说道,妾适才备衣物时,听他们在议论,说凶手是今日行冠礼的竟陵王,并还想栽赃嫁祸于平阳公主。 郎君与平阳公主是有些恩怨,但从前也不过是口角之争,这种事情,难道 外面的传言,且听听罢了。李隆打断道,这件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参合了,只要专心给我带好大郎,这个家就垮不了。 提到儿子,南阳王妃便又哭泣了起来,前不久,建儿生了一场大病,却查不出原因,最后御医说是吃了相克的食物,遂将王府内的一批下人全都换了。 可是妾总觉得有蹊跷,求见陛下,陛下也只说是后厨的失责。南阳王妃又道。 妻子的话,李隆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现在有了新的棋子,南阳王府这颗弃子,他又怎会真的在乎呢。 至于建儿的事情李隆挑起眉头,心中似已有答案,但却不敢告知妻子,现在整个南阳王府,包括府中都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王妃往后说话做事都要谨慎行之才是。 南阳王妃沉默了许久,随后说道:早在郎君失踪时,妾就已经察觉。 李隆从池中走出,随后擦干身子,妻子便将备好的衣裳拿出。 这些外面的争斗,就任他们去,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泽儿,衣食住行都要亲力亲为。李隆穿上衣裳说道。 待沐浴更衣完,府中的下人与儿子终于认清了他的样貌。 长子李建也不再畏惧父亲,并高兴的跑到了他膝下,阿爷。 李隆弯腰抱起儿子,笑呵呵道:臭小子,看来没忘记嘛,阿爷平日里没有白疼你。 年幼的李建抓起了父亲的胡须,随后又指着屋外,似在示意李隆。 大郎想要出去儿?李隆问道。 李建一脸天真的点着头,满眼溺爱的李隆一口应下,好,阿爷带你去看百戏。 懂事的南阳王妃从屋内拿出了一件裘衣,入冬了,天冷。 我记得建儿周岁时,抓到的是官诰对吧。李隆扭头问道。 是,南阳王妃回道,还有金印,当初郎君临时将印添置,没成想建儿真的抓上了。 李隆听后很是开心,这孩子有福气。 儿郎们的福气,离不开郎君。南阳王妃说道。 不,他比我有福气,说不定将来,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仰仗他呢。李隆说道,王妃出身书香门第,大郎今后的课业,就由王妃亲自督促吧。 南阳王妃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比从前更关心与在乎儿子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郎君这次回来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第204章 是吗?李隆对视着妻子说道,王妃是觉得现在不好。 不。一直深受冷落的南阳王妃自然是更喜欢现在收起了顽劣性子,变得更成熟稳重的丈夫。 主君,不好了。看守府门的侍卫匆匆跑入庭院。 吾好着呢。刚刚回来的李隆,听到这种话时表现得很不开心。 王府外来了一大批人,他们将王府包围了。侍卫禀报道。 李隆正准备带着儿子出门游玩散心,走到门口却发现王府已经被彻底围困。 原以为皇帝最多只是派人过来监视他,却没有想到会直接派兵围住,并行动如此迅速。 李隆走出大门,看着一列整齐的禁军,带兵的将领十分眼熟。 吴将军,这是做什么?李隆质问道。 禁军旁侧还有一位御医,他向李隆行礼,南阳王,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视诊。 吾没有病。李隆皱眉道。 禁军将遂骑马上前,南阳王大闹冠礼,并刺伤竟陵王,奉陛下之命,南阳王已疯,特来封锁南阳王府,未得指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李隆瞪大了双眼,父亲的阴狠再次让他震惊与气愤。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还要将我永远囚禁在这深墙大院里吗?这一刻,李隆再也忍受不住了。 父亲对他归来的冷漠,以及不闻不问,甚至是那写在脸上的憎恶,都让他感到无比寒心。 为什么不治罪李宣?李隆走下台阶吼道,就因为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吗。 南阳王已经彻底疯了。将领说道,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一众禁军不顾李隆的挣扎将其强行推入府内。 随着一声巨响,南阳王府的大门张彻底关紧,整座府邸都被禁军所围,几乎不可能出得去。 李隆站在院中,怒瞪着紧闭的大门,年幼的李建却看不懂这些,仍旧吵着要出去。 阿爷,陪泽泽出去玩儿 出什么出!烦闷至极的李隆朝儿子怒吼道。 内心的本性,在嫉妒愤懑下再次暴露,将妻儿都吓了一跳。 李建吓得跑回母亲怀中,并哇哇大哭了起来,意识过来的李隆,在听到儿子的哭声后,连连道歉。 现在的他似乎特别害怕失去自己仅剩的几个亲人与亲情。 抱歉。李隆抱住妻儿。 南阳王妃摇了摇头,随后李隆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既然他如此薄情寡义,不念父子之情,那么就今后就休怪我狠心。 ※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楚宫 奉命前去拿人的贾舟神色匆忙的回到了宫中。 陛下。 此时的皇帝正在为南阳王与竟陵王之事如何解决而烦忧。 陛下,贾舟面露难堪,杜霖死了。 什么?皇帝呆坐在坐榻上。 小人奉命抓捕,发现他今日不在军营,遂派人前往他的家中,结果只找到了他的尸首,仵作诊断乃是服毒自尽。贾舟回道。 皇帝的眼里满是狐疑,杜霖的死,将会使得林万晟的话没有办法得到证实,但同时,也让皇帝清楚了这中间一定有着什么隐情。 好啊。皇帝长叹了一声,朕的儿子们,个个都有野心。 既然已经失去了人证,那么武卫中郎将的话就无法证实,朝廷的局面,才刚刚稳定下来,朕不希望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再次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皇帝又道,竟陵王与巴陵侯之女的婚事,也绝不能因为此事而被破坏。 派一支禁军围住南阳王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皇帝吩咐道。 陛下,南阳王刚刚回京就派人围困南阳王府,这恐怕会遭非议。贾舟提醒道。 一个刺伤了手足的疯子,难道不该被关起来?皇帝侧头道。 贾舟眼前一亮,叉手道:小人知道了。 ※ ※ ※ ※ ※ ※ ※ ※ - 驾! 京畿附近的官道上,一匹黑色的骏马踏着红土飞奔回了京城。 巴陵侯府 给我吧。女子接过侍女手中的漆木托盘,里面泡着热茶。 喏。 刚往至庭院,便碰到了藏在长廊一角鬼鬼祟祟入屋的年轻男子。 明赫? 巴陵侯的嫡长孙萧明赫被呼声吓了一跳,姑母。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瞧一副心虚的样子。女子挑眉道。 没去哪儿。萧明赫摸着脑勺笑呵呵的掩饰着慌张。 你父亲回来了,你知道吗?女子又道。 知道,我这不是害怕他又训我吗。萧明赫回道。 知道就好,少给你父亲惹事。女子提醒道。 知道了。 说罢,她便端着茶水往书房内走去,阿兄。 鸢鸢。巴陵侯的长子萧承越正端坐在书桌前看着今日朝廷下达的公文。 萧鸢鸢将茶水递到长兄跟前,阿兄其实不必特意赶回来的。 父亲在北境戍边,家中就属我离得最近,我又是你的长兄,竟陵王的事,干系你的终身大事,岂能不重视呢。萧承越回道。 父亲应该还不知道吧。萧鸢鸢说道。 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才刚刚收到消息。萧承越回道,你是如何想的呢? 虽说是家族联姻,但毕竟这是你的婚事。萧承越又道。 这是家族的选择,也是家族的需要,我听从父亲安排。萧鸢鸢福身回道。 萧承越看着自己的妹妹,可你的眼里,分明是不愿意的。 鸢鸢生在这个家中,有疼爱的父兄,与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别无所求了。萧鸢鸢回道。 阿兄知道你一向懂事,也向来聪慧。萧承越道,但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萧家必须慎重考虑。 我今日回来,也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与看法。萧承越又道。 我听说陛下已经派人将南阳王府围困,并向天下人以及百官宣告,是南阳王疯了才出口诬陷,并刺伤了竟陵王。萧鸢鸢说道,这说明陛下不愿因南阳王的事而废掉竟陵王。 但是陛下的疑心,阿兄与父亲应该最是明白。萧鸢鸢又道,绝对无法容忍野心与权势并存,只怕我嫁过去,陛下对萧家的猜忌会更深。 第170章 局 楚京 冠礼之后,李宣搬进了京中的府邸,此次与平阳公主之争的失败,让他对其忌惮更深。 王,小人想不明白,南阳王那么厌恶平阳公主,为何还会帮着她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囚禁他的正是平阳公主吗。宦官骑马跟在竟陵王身后,不解的问道。 李隆也是一个极有野心之人,能让他放下仇恨的,一定是远超复仇价值的利益。李宣说道,一个皇子,我想,除了那个位子,没有其他更有诱惑的了。 难道平阳公主要与南阳王联手,扶持南阳王继位?宦官大惊。 联手?李宣摇了摇头,平阳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会真的与李隆联手,更何况扶持呢。 不过,李隆现在作为长子,他的儿子自然也是皇长孙,楚国向来以嫡长为先,平阳的野心,是权力,在楚国,她想获得权力,就只能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而幼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平阳的做法以及林万晟的选择我都猜到了,却没有想到李隆竟会这般愚蠢。李宣继续说道,不,准确来说,他总算有一回头脑了,这世上难得还有没被仇恨蒙蔽的人。 那个林万晟真是不识好歹。宦官骂道。 飞鸟。李宣骑在马背上突然想起了什么。 王。宦官打马上前。 尽早派人提醒杜霖,今日是我失策了。李宣说道。 王是怕林万晟会供出杜霖吗?宦官问道。 不是怕,而是一定会。李宣道,杜霖对我的忠诚,我并不担忧什么。 口头上的叙述,全凭一张嘴。李宣又道。 王担忧的是?宦官不解。 杜霖的安危。李宣道。 第205章 杜霖是禁军校尉,吃皇家俸禄,难道还有人敢在皇城内对禁军将领动手吗。宦官惊讶道。 王侯之子她都敢杀害,一个小小的校尉算什么。 喏,小人这就去。 竟陵王府 然而仅仅只是过去了半个时辰,李宣便等来了让他感到恐慌的消息。 大王。宦官匆匆踏入书房,凑到李宣耳侧,将刚刚得来的消息小声转告,杜霖死了。 什么?李宣抬起头瞪着双眸。 死在了家中,还有那个管家婆子也死了,宦官说道,他们的尸体已经被中侍中省的人带走了。 这么快!李宣眉目紧锁,心中也开始不安了起来,这下老东西一定会把疑心都转到我身上来了。 杜霖死了,不就是死无对证吗?宦官愣刀,难道仅凭林万晟一人的说辞,陛下就会相信。 杜霖与林万晟的见面,几乎都是在处理公事的大帐内,林万晟作为上司接见下属再正常不过,而他们之间提供线索全部都是口述,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合谋的证据,只要杜霖死咬不认,那么疑心就会落在林万晟头上,但是杜霖一死,那么我与平阳便都有可疑了。李宣闭上眼睛,你猜猜,在我和她之间,陛下会更疑心谁。 宦官摇头,李宣长叹道:行动如此迅速,看来结局,她早就预料到了,原来这场对赌,下注的,竟只有我一个人。 对人心的掌控,以及做事的果决,这样的人,如果活下来了,那么我们都得死。李宣睁开眼。 宦官从主子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之色,难道她就没有弱点吗。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李宣的眼里充满了杀心,这世上,总有她在意的人和事。 在意的人宦官盯着李宣,难道是大王上次提过的虎贲中郎将? 老东西曾给平阳指婚两次,但最后全都作罢,这些可不是偶然。李宣道。她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却能一直留着他,并任流言扩散,这二人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原来大王先前吩咐小人去办的那件事,为的就是对付平阳公主。宦官恍然大悟道。 她不死,吾心难安。李宣半眯着双眼阴险道。 ※ ※ ※ ※ ※ ※ ※ ※ ----- 章华宫 从宫中回来后,平阳公主又躺回了榻上,琦玉将炭盆挪到了榻前。 公主,今日真是惊险,那李隆琦玉又拿来一只手炉递给了平阳公主。 李隆拔刀的那一刻,眼里是有犹豫的。平阳公主说道,他对李宣的杀心与那番话,都是对我说的,只是他还没有愚蠢到无可救药,因为他清楚一但李宣获胜,南阳王府将永无翻身的可能。 他并不爱他的儿子,他和皇帝一样,只爱自己,还有权力,为此,他可以忍下先前所受的屈辱。平阳公主又道。 李隆拔刀,那些禁军竟然都不出手阻拦,若是他真的拿刀挥向公主伤了小人倒是不要紧,若是伤了公主琦玉后怕道。 边上,不是有个人吗。平阳公主云淡清风的说道。 李隆发疯时,她从萧怀玉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紧张,而上过战场的人,对这些杀气总是格外熟悉,所以萧怀玉察觉到了李隆眼里的愤怒与宣泄,其实都是在指平阳公主。 公主是说萧怀玉吗。琦玉说道,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嘴上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 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琦玉看着平阳公主又道。 平阳公主抱着温暖的手炉,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会让她站在我这边,她必须站在我这边,一定。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有所变化的眼神,可是林万晟那儿。 我几时说过要嫁给萧怀玉了?平阳立马变脸道,而且林万晟这个人,不似表面,他也并非真的忠心于我,而是卷进了斗争中,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这样的人,身上没有几分真诚,而他口中所说的喜欢,只是他显示自己虚假真诚的掩饰。平阳公主又道,真正的喜欢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萧怀玉。 即便萧怀玉说出的一些话总能惹怒她,但所为她做的一切,却十分契合这两个字,平阳公主心里一直都明白,所以才会向琦玉说出那番肯定的话。 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平阳公主拿起腰间刻字的玉,而最稳妥的,是情,且是她摩挲着打磨光滑的玉,痴情。 ※ ※ ※ ※ ※ ※ ※ ※ ----- 楚宫 杜霖的尸首并没有交往廷尉,而是送到了中侍中省。 陛下,杜霖之死,仵作已经验出,乃是毒杀。贾舟踏入殿内,将杜霖的死因呈上,禁军在搜索杜宅时,还发现了杜霖傅母的尸首,二人都死于同一种毒。 杜霖的死亡时间,是在今日卯时末。贾舟又道。 卯时末皇帝捋着长须,冠礼之前吗。 杜霖死了,林万晟的话就没有办法证实,也许是六郎心虚而杀人,也许林万晟对于平阳,朕是知道的。皇帝疑心杜霖之死是竟陵王所为,同时也在怀疑是否是平阳公主自导自演。 贾舟听着分析,从旁提醒道:若是南阳王失踪一事,真的是竟陵王做的,那么以竟陵王的聪慧,今日的指控,又怎会失策呢,而按照林万晟的说法,若杜霖真的是竟陵王的人,并向他提供了线索,那么今日的指控,就应该是做足了准备。 皇帝听着贾舟的吩咐,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平阳布的局? 小人斗胆分析,杜霖的死,实在太蹊跷了,并且他是死在了冠礼之前。贾舟回道,而供出杜霖这一关键人物的武卫中郎将,可是一直爱慕着平阳公主,人证一死,就只能听其片面之词,查无对证,除非是预知自己会失败,所以提前杀了重要的人证,可是知道如果会失败,那么谁又会去做呢,小人以为,以竟陵王的聪慧,应不至于此。 皇帝听着贾舟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尤其是近几年朝中斗争不断,不,不,不,他摊着手,那几个狼崽子都精明的很,局中之局,也未尝不可能。 皇帝看向贾舟,先前的几个案子你还记得吧,东齐公主,湘东王,他们都在借刀杀人。 三郎曾派出杀手暗中刺杀平阳,而以平阳的性子,若是三郎真的落入她手,又如何会留他到天明。 不久之前,三郎的长子李建中毒,有宫人将平阳与三郎的对话秘密转告,下毒之事,乃皇家丑闻,朕便命太医在脉案上写下了食物相克,今日三郎挥刀时,亦说了此事,以三郎的脾性,绝对容忍不下囚禁与毒杀。皇帝又道,随后他便自责的想起了前不久的夜晚,那天晚上,朕打了她,所以才有了第二天的传闻,她的母亲受委屈时,也是这般模样 贾舟似恍然大悟一般顺着说道:难道这是竟陵王一手策划,故意引火上身,造成是受人栽赃的假象,而提前杀了杜霖,也是为了伪造栽赃的动机。 作者有话说: 李宣其实也聪明,但天花板是平阳(尤其是恢复记忆之后)她在做局,可以翻过去看她之前跟李宣的对话。 李宣其实一直在强装镇定,实际上心里很害怕,所以那些针对平阳做的事,都是李宣一个人干的。 平阳现在一直在做局(而萧怀玉也在她的算计与利用之内,一直,注意看今天平阳与琦玉的对话) 所以玉玉为什么会那种态度,因为她知道平阳在演戏。 包括你们现在看到的,平阳晚上纵马那次(有一半是演的) 因为南阳王儿子的毒就是她下的(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为今天做铺垫) 所以李宣才会说,把控人心这点上,平阳无敌(不然上一世玉玉怎么会那么痴情) 第171章 生辰礼 几天后 西楚太康四年,十月冬,皇帝以南阳王失心疯为由,将其软禁于府邸,并为竟陵王李宣洗脱嫌疑,而将当日指控的老者,定为敌国细作,以诬陷迫害皇子,试图搅乱朝堂之罪,斩首于楚京皇城南门。 为确保老者临死前不会胡言乱语,皇帝又派人暗中割了他的舌头。 第206章 楚京南门的刑场上,监斩官员向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此人就是绑架了南阳王,并在冠礼上当众诬陷刚刚及冠的竟陵王,试图搅乱皇室,祸乱朝纲,引发大乱,经过朝廷的查实,此人乃是胡人收买的细作,其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动乱。 难怪之前胡人南下,原来京城还有胡人的细作。场外不知情的百姓纷纷骂道。 身为楚人,却被胡人收买,此等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胡人奸细,滚出楚国! 脸色苍白的老者听见周围百姓的谩骂却无力作声,楚京城的上空阳光明媚,朗朗乾坤之下,而他的头顶却是一片黑暗,他朝着桂阳郡的方向,重重磕下了头。 心中默念着,大将军,末将来追随您了。 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刽子手的大刀挥下,一颗人头从木台上滚落,百姓们纷纷叫好。 而在人群的后方,有一支巡逻的禁军恰好来到了南门。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亲眼见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几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纷纷都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只有萧怀玉盯着法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萧怀玉知道他是平阳公主的人,同时也清楚了那天的事,是平阳公主做的局,并且林万晟也成为了她的人。 眼前这个背负骂名的老者,名叫秦钟,曾是大将军府的幕僚。 平阳公主的心,一如既往的狠,并用忠诚于自己的奴仆来做局。 将军,行刑结束了。手下提醒道。 回营。萧怀玉扯了扯缰绳,驾。 ※ ※ ※ ※ ※ ※ ※ ※ ---- 竟陵王府 见过竟陵王。中侍中省的宦官踏入竟陵王府。 什么风竟把中常侍给吹来了。李宣看了一眼宦官身后,似乎带来了皇帝的赏赐。 作为皇帝的近臣,中常侍的地位仅次于中侍中贾舟,冠礼那日,竟陵王受惊了,如今案子水落石出,陛下遂派小人给竟陵王送了一些御膳。 说罢,中常侍拍了拍手,一众宦官便将食盒里的菜肴与御酒摆上了桌。 这几日闷在府中也不曾入宫问安,陛下可安好?李宣没有着急用膳,而是向中常侍问道。 陛下为南阳王之事,已经有好几宿没有合眼了。中常侍回道,天子脚下,竟混入了细作,并迫害皇室,真是胆大包天。 歹人心思狠毒,企图离间皇家,搅乱楚国,幸而陛下明察秋毫。李宣顺着宦官的话说道。 大王,用膳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中常侍提醒道。 不用劳烦中常侍伺候,吾没有受伤。李宣说道。 陛下交代了,让小人亲眼看着大王吃完。中常侍回道。 李宣抬眼,随后走到了食桌旁,然而桌上的菜肴却让他目瞪了好久。 也不管李宣是何之姿,中常侍脸色平淡的走上前,并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肴到李宣的碗里,大王尝尝。 少府太官的御膳吾经常吃,今日怎么味道有些不一样。对于吃食上,竟陵王一向在行,尝了两口发觉味道不对,便问道。 太官的膳房更换了厨子。中常侍解释道。 更换了厨子吗。李宣惊道。 是啊,他做的菜,一向是最合陛下口味的,但是就在前一天,陛下突然发现味道变了,原来是厨子见陛下终日操劳,而私自改变了做法,陛下得知后,便将厨子中常侍压低声音,乱棍打死丢出了皇城。 李宣侧抬头,眼里露出了惊恐之色,忤逆陛下,的确是该诛。 中常侍观察着他的神色,旋即又夹起一道菜,这是今年冬天雪地里刚刚捕获的野兔,取其心肝烹的一道菜,大王尝尝。 李宣看着碗里的菜,没有多想便夹起送入了嘴中,野兔的心肝有养血,滋肝明目之功效,正好近日看书久了,有些眼花。 尝过之后,李宣连连称赞,中侍中省的眼光独特,这新厨的手艺,更胜旧厨。 厨艺虽好,但人也不能失了精明,否则便会像上一位那样因为不听话而丢了性命。中常侍又道。 这些刻意的话,都听进了李宣的心中,他强颜欢笑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不可违背。 看来竟陵王对陛下赐膳十分满意。中常侍道。 李宣连忙起身,承蒙天恩,宣,感激不尽。 竟陵王满意就好,小人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叨扰竟陵王了。 来人,送送中常侍。李宣吩咐道。 待人走后,李宣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口中尚未吞咽的食物也被吐了出来。 贴身宦官连忙拿来茶水,明知大王不能吃这些牲畜的心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给我吃的。李宣冷下脸色道,他是在警告我。 看来,他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李宣放下杯子,眼里渐渐生出了焦急,似一刻也不能等待了,那边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是,他的毒瘾犯了,会主动过来送消息。宦官回道,平阳公主的确与萧怀玉之间纠缠不清,并且是平阳公主的主动。 今日平阳公主又送了许多东西到萧宅,说是生辰礼。宦官又道。 生辰?李宣疑道。 是。 ※ ※ ※ ※ ※ ※ ※ ※ ---- 半个时辰前 萧宅 章华宫的人马在萧宅内进进出出,拿进来的锦盒很快就堆满了前厅的桌子。 听到动静的萧宝山抽搐着鼻子从西院走出,当他看到满桌的珠宝时,便挪不动道了。 小桃,这桌上这么多东西,是哪儿来的?萧宝山左翻翻右翻翻。 小桃则是清点着数量,将其记录在册,郎君,这是章华宫送来的,是平阳公主给主君的生辰贺礼。 贺礼?萧宝山愣了愣,萧怀玉要过生辰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小桃看了他一眼,这种东西,自然只有在意的人才会记得。 平阳公主倒是很在意呢。萧宝山一脸不屑道。 那是因为主君值得。小桃又道。 萧宝山抽搐着鼻子,并伸手蹭了蹭,转身离开。 小桃见他出门,且是往大门的方向,于是追出来问道:郎君将往何处去? 你管得着吗。萧宝山说道。 主君交代了,不让郎君到处乱跑。小桃回道。 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丢了?萧宝山不耐烦道,我想去哪儿是我的事,就算我死了,你们也管不着。 日入之前若是未归,我会告诉主君的。小桃提醒道。 萧宝山没有回话,而是不断摸着鼻子向宅院外走去。 就在萧宝山走后没多久,萧怀玉便从军营回到了家中。 刚一入屋便看到了桌上显眼的贺礼,她将头盔摘下,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湿的痕迹。 主君,热水已经备好了。小桃走出来迎接道,四娘子在收拾衣物。 萧怀玉看着桌上的东西,这是谁送来的? 小桃遂将册子给了萧怀玉,是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说主君的生辰快到了。 萧怀玉盯着这些生辰礼,想了许久后吩咐道:把这些都收起来,收好装在一起。 郎君是要退回去吗?小桃问道。 这样贵重的礼,我承受不起。萧怀玉说道。 小桃便将贺礼一一收罗起来,萧怀玉则是回到内院沐浴更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这些贺礼再次上了马。 章华宫 萧怀玉将贺礼原封不动的送还到章华宫,却被琦玉拒收,这贺礼是公主送的,你要还,就还给公主吧。 不过公主现在可不在章华宫。琦玉又道。 公主在哪儿?萧怀玉问道。 怎么,你想见公主?琦玉问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琦玉一动不动。 公主出宫游玩去了。琦玉说道,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如果你肯求我,我就告诉你在哪儿。 烦劳内人告知公主去向。萧怀玉拱手道。 在京郊的一间茶肆,陈生茶肆。琦玉回道。 第207章 萧怀玉脑海一震,多谢。 萧将军应该不陌生吧。琦玉故意说道,陈娘子的婚事,可是公主出的手,否则就凭你又怎能让林万晟去违背他的母亲。 平阳公主会插手陈氏的婚事,萧怀玉并不意外,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陈娘子的事,我会当面回谢公主。说罢,萧怀玉转过身,走了两步又突然站定。 公主出游,龚内人怎么没有陪同,萧怀玉说道,是知道我会过来,所以在此等候吗。 琦玉哽咽住,她看着萧怀玉的背影,刚想解释什么,萧怀玉便又道:楚京那么多酒楼茶肆,何故选陈生茶肆,分明是公主想见我。 第172章 还礼 陈生茶肆 店家与伙计看着白龙鱼服的平阳公主,举手投足,与寻常客人大不相同,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 店家一瘸一拐的回到柜台前,伙计收拾完桌上的残渣便凑到柜台,周伯,这位娘子气质出尘,好生面熟,可我却想不起来是谁。 店家望着平阳公主,也未能想起来,许是贵人家的千金吧。 吁。一阵马蹄声从茶肆不远处传来,伙计出门迎客,便见到了青骢,萧将军。 伙计上前牵住了萧怀玉的马,有好长一阵子没有见到过萧将军了,听说您升了官,现在在京城任职。 嗯。萧怀玉点了点头,随后便跨入茶肆。 萧将军要喝点什么。店家亲自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 萧怀玉环顾了一下四周,旋即径直走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平阳公主,店家与入内的伙计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但没有多问。 公主怎一人在此?萧怀玉走上前。 我在哪儿,还需要向萧将军汇报吗?平阳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地上洒的酒水,此处里离城南的刑场不远,平阳公主会在此,多半与今日被处斩的秦钟有关。 周伯。萧怀玉侧过头,请帮我将茶水挪到里屋去。 好。店家应道。 伙计遂将茶水都送进了茶肆内的单间。 这里的蜀茶不比宫中的差。萧怀玉又向平阳公主说道。 看来萧将军是常客。平阳公主起身跟随萧怀玉进入了单间。 而在外面的大堂中,仍有其他客人,许是二人的装束不似普通人,所以引来了许多目光,另一角落的方桌上只坐着一个人,自平阳公主来后不久他就坐在了此处,并一直斜眼盯着,更是在萧怀玉进来后,目光寸步不离。 萧怀玉待平阳公主入内,便将房间的门合起,目标从视野中消失后,男人便换了一张离得近些的桌子,再来壶茶。 好嘞。伙计提起一壶刚刚烧好的茶,您慢用。 屋内,平阳公主习惯性坐在朝南的主位上,萧怀玉则是走上前将伙计准备好的炭盆挪到了她的跟前,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晌午时还阳光正好,如今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便阴暗下来的天色,变天了。 说罢,萧怀玉看了一下周围便将门窗关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如此清幽雅致的茶肆,前面就是楚水,想来将军与陈娘子应该经常在此促膝长谈。平阳公主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 萧怀玉听到茶壶发出声响后便将其从火炉上拿下,她没有着急回话,而是冲泡了两杯茶。 发酵过的茶叶,经过开水冲泡后,茶香瞬间飘散。 她将一杯茶递给了平阳公主,陈娘子的事,我代她谢过公主。 你代她?平阳公主似乎有些不领情,你是她的什么人,能够代她来谢吾呢。 萧怀玉收回手,轻置于跪坐的双腿上,我的一切,公主不都在注视着吗,又怎会不知道呢,我与陈娘子,只是好友罢了。 将军是在与我解释吗?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提醒道:茶要凉了。 平阳公主拿起杯子,看着杯中茶水的色泽,曾记得,将军原先是不会烹茶的。 萧怀玉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是公主教会了末将。 你还记得就好。说罢,平阳公主也将手中的茶送置唇前,浅尝了一口,这么久了,将军的手艺不曾见长啊。 末将是粗人,萧怀玉继续提壶添茶,不懂这些风雅之物,边塞之地,有时候连水都弥足珍贵,哪里能有茶喝。 每次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总是离不开军营。平阳公主挑眉道,你既选择了这条对于你而言,无比艰难的路,那就只能咬牙走下去。 我不是在为自己诉苦,萧怀玉抬头,与平阳公主四目相对,公主记起了什么,想起了什么,又在算计什么。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质问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间是慌张与心虚的,这是我的事。 是,萧怀玉道,公主做什么,末将都无权干涉,末将亦不会干涉,但若这份算计到了末将头上,难道末将还要向之前那样听之任之吗。 我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平阳公主道,但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难道从前的事,与那些情感,真的可以都忘记,都抛弃吗。平阳公主又道,我不是那个平阳,我是李瑾。 萧怀玉盯着与自己极力解释的平阳公主,可在我看来,公主与从前那个公主,别无二致。 秦钟是薛府的人,也算是公主在这世上,仅剩的真正关心你的人,就为了一个李宣,公主做出了比从前更狠的决定。 平阳公主听后很是生气,因为上一世与李宣的较量中,平阳公主虽然赢了,但却是惨胜,她愤怒并抱怨的看着萧怀玉,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有你!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对秦钟之死而悲伤的眼睛,她开口喊道:公主。 你这样,只会越来越孤单。萧怀玉紧着双眉说道,即使你得到了权力,实现了抱负,又能如何呢。 萧怀玉的话中充满了心疼,她并非是要反驳平阳公主所做的一切,包括方法。 平阳公主伸出手抚上了萧怀玉的脸,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担忧,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从前一样,为什么? 萧怀玉握着平阳公主的手腕,轻轻拽开,公主不是已经有林万晟了吗,林家乃是将门之家,我这个乡野粗人,又怎能同林氏相比。 怎么,萧将军吃醋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平阳公主便又道:林只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但你不一样,驸马。 公主请慎言。萧怀玉打断了平阳公主的话,公主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从前,是我不够聪慧,以及萧怀玉语顿,随后她便敏锐的听到了窗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声十分细微,但依然被她察觉。 萧怀玉双耳微动,她松开平阳公主的手,从跪坐的蒲团上起身,眼下萧家成为了人质,我的身上,肩负着一家人的性命,所以还请公主,放过末将,末将之身,早已许国,惟愿忠于国家与君主,前尘往事,还请公主忘了吧。 你让我忘记往事?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那么萧将军自己呢,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做到。 燕国与柔然之战僵持不下,而敕勒虽败,却仍然贼心不死,漠北的诸胡看到我中原内斗不断,所以联合起来想要南下,将来会有无休止的战争,我身为军人,当要冲锋在前,至于这些儿女情长。萧怀玉再次停顿住,继而道,无功不受禄,公主送的生辰礼实在太过贵重,末将已将其送还于章华宫。 平阳公主哽咽住,随后改换了一种十分傲慢的语气,那算是吾给你护佑有功的赏赐。 末将供职于朝廷,食君俸禄,这些事,本就是职责所在。萧怀玉回道。 你真是块朽木。平阳公主生气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萧怀玉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听话的转过了身,末将告退。 如果再有一次,我遇到了与桂阳郡那日同样的危险,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还会出现吗? 屋外响起了雨滴声,还有刺骨的寒风在狂野咆哮,萧怀玉站定不动,她看着房门,思索片刻后回道:不会。 第208章 说罢,萧怀玉推门离去,平阳公主则是收起了适才那难过的模样,并肯定的说道:你会的,因为你是萧怀玉,从前是,现在也依然是。 ※ ※ ※ ※ ※ ※ ※ ※ -- 萧宅 京城上空乌云密布,萧宝山离家一个时辰后才从外面归来。 小桃见他回来,于是问道:郎君去了何处? 萧宝山背着双手,神清气爽的走上台阶,郎君去哪儿,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小桃嗅了嗅周围,萧宝山走过的地方弥漫着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郎君又去那种风月之地了。 少管闲事。萧宝山不悦道,他走进厅堂,发现桌上的东西都不见了,那些宝贝呢? 主君送还章华宫了。小桃道。 什么?萧宝山大惊,那么多宝贝,就算他做十年官,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主君送还,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没有送还,那也是公主送给主君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小桃怼道。 妇人之仁,我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说罢,萧宝山便甩袖扬长而去。 小桃看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脸色忽然变得暗沉了起来。 第173章 风雨如晦 茶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受狂风的影响,雨水飘进了茶肆内。 店家见萧怀玉站在门口,于是问道:萧将军这就要走了? 今日难得清闲,答应了家人要一同用晚膳的。萧怀玉回道。 可是现在外头风雨交加,如何能走得,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店家又道,不急这一时的,淋坏了身子可不好。 平阳公主也从屋内走出,并很快就注意到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的客人,就是刚刚坐在角落里的。 平阳公主脸色平静的走向萧怀玉,她看着屋外的天色,狂风骤雨,就好像随时要将人吞噬。 随从披上斗笠冒雨将马车赶到了茶肆门口,随后跳下马车撑开一把油纸伞来到了平阳公主身前。 平阳公主站在门口,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在平阳公主的示意下,随从将伞递到萧怀玉身前。 萧怀玉一动不动的呆站着,平阳公主便道:将军难不成还要吾来替你打伞。 我自己回去。萧怀玉没有接伞,但胳膊却被平阳公主揽住。 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再没抗拒的从随从手里接过油纸伞。 平阳公主自然而然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但外面的风雨实在太大,才刚走几步,伞就差点被吹斜。 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手用衣袖替平阳公主遮挡另一侧的风雨,就连伞都是倾向于平阳公主那一侧。 除了裙摆溅湿了些许,平阳公主身上几乎没有被雨水淋到,而萧怀玉则是湿了大半个身子。 这种有人遮风挡雨的感觉,便是从前平阳公主一直的感受,但现在的萧怀玉,眼睛里只剩下疏远。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送上马车,青骢我让人替你骑回府。平阳公主回头看着萧怀玉道。 意思十分明显,平阳公主想让萧怀玉上车与之一起离开,这雨这么大,萧将军难不成想淋着雨回去? 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是在打其他主意,她撑着伞站在雨中,似在犹豫。 平阳公主遂伸手将她拉了上来,并朝随从吩咐道:去虎贲中郎将宅。 喏。 萧怀玉就这样被平阳公主拽上了马车。 驾。 当马车驶离后,屋内那个茶客也走到了门口,伙计,买单。 来了。 轱辘轱辘马车从积水的泥坑中碾过,车轮带起了泥水。 平阳公主见她半张脸上都是雨水,于是拿出了干净的帕子,又觉得她不会收,便拽起她的手,塞到了掌心中,这一动手,也让平阳公主触碰到了萧怀玉掌心之中为救她而留下的伤疤。 茶肆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平阳公主说道,自我离开章华宫,便一直跟在附近。 萧怀玉握着手帕,一动不动,除了茶肆里有跟踪平阳公主的人之外,茶肆外也有密探,但似乎是冲着萧怀玉而来。 平阳公主见她额头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都无动于衷,于是又从她掌心里拿回了手帕,亲自为她擦拭。 所以公主煞费苦心让我过来,就是为了演这出戏给他们看?萧怀玉侧头看着平阳公主说道,旋即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公主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我。 萧怀玉的力气用的有些大,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 她将平阳公主的手拽开,面对不断的试探,眼里的容忍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难道要我死了,公主才会满意,才会罢休吗?萧怀玉质问道。 究竟是我不放过你,还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平阳公主抽回自己的手,并揉了揉已经发红的手腕,陈生茶肆你可以不来,刚刚的事情你也可以拒绝,这些,难道是我逼迫的? 你想要疏远,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平阳公主又道,她看着萧怀玉,仿佛洞悉一切,当年与齐一战,世人唤你人屠,你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都哪里去了。 你想投靠、依赖皇帝,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平阳公主又提醒道,你已是经历过得人了,你应该清楚。 刚刚窗外,是有人吧。平阳公主继续说道,所以你才会说出那番忠君爱国的话。 皇帝重用你,是因为你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但一旦你成为了陈文泰那样功高震主的武将,你就会沦为与他一样备受猜忌的下场,只有我可以容忍。 公主之所以可以容忍,是因为公主有我的把柄,知道我的身份,而非真正出自于真心。萧怀玉头脑清醒的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被骗了。 待年关之后,我便会请离京城,从此远离这些纷争,我不会与公主为敌,但同样也不会支持任何人,公主不必担心。萧怀玉起身来到平阳公主座前,随后屈膝跪下,这是最后一次,还请公主成全。 平阳公主的眼里出现了错愕,不知为何,对于萧怀玉的话,她的心中涌出了一丝难过。 或许,她自认为的利用,并不全是利用,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 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回头。 现在的公主,已没人能伤得了。萧怀玉说道。 我是人,不是神,我若是能掌控一切,秦钟又怎会死,你以为是我狠心如此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将疼爱自己的长辈送上刑场。平阳公主反驳道。 吁。马车停在了萧宅门口,公主,已经到了。 车内瞬间陷入死寂,萧怀玉低头跪在车板上,平阳公主则是一直盯着她。 你所看到的不择手段,难道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平阳公主又道。 身处逆境的,从来都不止是公主一人。萧怀玉回道,一阵狂风吹来,将车窗的垂帘卷起,倾斜的暴雨吹到了她的脸上,一阵寒意让她瞬间清醒,想要砥砺前行之人,也同样不止有公主。 说罢,萧怀玉便下了车,并冒着雨跑回了屋檐下。 主君。 萧怀玉站在门口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回了头,她看了一眼马车,狂风卷起的车帘中,平阳公主正失神的倚在车厢上。 二郎。顾白薇撑着一把伞来到萧怀玉身后。 门童的声音层层传入,因是雨天,顾白薇听到后便打着伞出来了。 萧怀玉转过身,发现王大武竟也跟来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也跑出来了。 今日王将军能下地走动了,他要第一时间告知二郎你,怎么劝都不听。顾白薇说道,她看了一眼门口不远处的马车,又看着萧怀玉湿透的半个身子,于是主动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二郎怎也淋了身子,也不知道等雨停再回。 我倒是无妨,只是大武的伤才刚好。萧怀玉担忧的看着王大武。 大哥不用担心我。王大武说道,顾娘子医术了得,我现在感觉已如常人,只是不能运力,但正常走动是没问题的,明天我还要去找袁娘子答谢,若没有她临别时赠送的点心,我恐怕无力等到大哥来救。 马车改道折返,因而门口这一幕,平阳公主透过车窗正好瞧见了。 关于顾氏,她是知道的,萧怀玉身边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女医,但是这个人,她却从来没有听过。 第209章 顾白薇看着马车,二郎是与谁一同回来的,这马车里? 是平阳公主。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王大武震惊道,大哥竟然与平阳公主同坐一辆马车,是不是真的要做驸马了 小声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萧怀玉轻斥道。 王大武摸了摸脑袋,当年咱们阅兵时,第一次见到平阳公主,便有许多人为之着迷,但自知身份悬殊,如今才过去多久,大哥便与公主走得这般近了,彼时与今日,大武想都不敢想。 你以为与公主走得近是好事吗。说罢,萧怀玉摇了摇头朝宅内走去,无利不起早,你若身无长物,那些上位者又怎会正眼瞧你,若无他们所需,又怎会千方百计接近与拉拢。 主君。小桃见萧怀玉回来,遂福身行礼,主君淋了雨,奴这就去备热水。 有劳。萧怀玉坐下,喝了一口小桃送来的热茶说道。 ※ ※ ※ ※ ※ ※ ※ ※ -- 楚宫 豆大的雨滴打在宫殿的青砖与瓦片上,宫灯左右摇曳,皇帝将手中展开的竹简重重砸在桌案上。 这燕人还真是寡廉鲜耻,之前放任敕勒南下,使我西北边境陷入垂危,而今漠北诸胡联合柔然共同讨伐燕国,他们这才想起我楚国。皇帝生气的说道,楚国刚刚经历西北之战,已没有援兵可调往燕国。 陛下,燕国抗击诸胡已有数十年,然胡人却越发壮大,反观中原王朝贾舟故意停顿,唇亡齿寒,请陛下三思。 皇帝听到贾舟的提醒陷入了思考当中,朕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朝廷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管他国之事了。 陛下,中常侍求见。谒者入内通报道。 皇帝挥了挥手,中常侍踏入大殿,并走到御前在皇帝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今日虎贲中郎将与平阳公主私会于京郊茶肆 他真是这般说的?皇帝再三确认道。 是,但是那茶肆地形偏僻,探子寻了好久才找到地方探听,因而之前的一些话未能听得。中常侍又道。 罢了。皇帝挥了挥手,虎贲中郎将是敦厚之人,看来是朕多心了。 第174章 萧家的选择 巴陵侯府 兄长唤我?萧鸢鸢踏入书房。 父亲来了书信。萧承越说道,与你的婚事有关,你看看吧。说罢便将一封信递给了妹妹。 萧鸢鸢接过已经拆开过的信件,认真看了一遍,父亲心里清楚,萧家别无选择。 婚事是陛下当初与父亲提起的,只要陛下没有改变主意,萧家就只能接受。萧鸢鸢说道。只是竟陵王经过冠礼的风波之后,陛下对他已经失去了信任,不会再将他当作储君培养,他也彻底沦为君王制衡权力的棋子。 不过,一开始就是为了制衡,所以不管发什么什么,只要竟陵王还活着,陛下就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萧鸢鸢又道。 如果陛下扶持竟陵王是为了代替南阳王牵制彭城王,那么彭城王应该娶柱国大将军之女才对。萧承越说道。 陈文泰之心,一向是忠于国家与明主的,他之所以选择彭城王,便就是与世人所选择的一样,这种选择,远比有利益关系的姻亲更可靠。萧鸢鸢回道,旋即将书信丢进炭盆之中焚毁。 萧承越叹了一口气,终是要委屈了你。 萧鸢鸢摇了摇头,竟陵王也是个聪慧之人,与咱们萧家的联姻,多半是他在背后推动,而非陛下一开始的心思,若是他可靠,就算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也能成为第二个陛下,在夺嫡中胜出,但薛家最终的下场,兄长也是清楚的。 我们萧家,绝不会做第二个薛氏。萧承越道。 郎君,已经收拾好了。侍从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萧承越起身,漠北有战事发生,虽不在楚国境内,但诸胡来势汹汹,所以我们也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离开之后,家中就托付给你了。 兄长尽管放心。萧鸢鸢说道,她看着屋外的狂风暴雨,不免担忧了起来,这雨不知何时才停,兄长要冒雨赶路吗。 无妨。萧承越不以为然,再艰难的战役,我们都挺过来了,这点风雨又算什么。 父亲。萧明赫小心翼翼的来到书房,您找我? 萧承越一脸严肃的看向儿子,在家中要好好听你姑母的话,安分一点,少给家中惹祸。 萧明赫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儿子何曾给家中惹过祸端。 明赫最近几日都不曾出门,还算听话。一旁的萧鸢鸢说道。 就是。萧明赫走到姑母身后,看着父亲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巴陵侯的嫡孙,都让着你。萧承越道,萧家有今日这般门庭,都是祖辈血卧沙场换来的,祖宗基业来之不易,不求你能光耀,但能守住这份家业,传承子孙,为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到父亲否定自己的话,萧明赫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却碍于父亲的威严他不敢说话反驳。 好了,兄长,哪有人这般说自己儿子的。萧鸢鸢说道。 鸢鸢,你就是太温柔,太惯着他了,才养成了他这么个性子。萧承越说道,他是萧家的嫡长,将来若是不成器,又怎能继承家业,我又怎放心将这个家叫到他手中。 翁翁不是偏爱三叔的儿子吗。萧明赫说道,我这嫡长孙 你住口!萧承越怒斥道。 巴陵侯萧世隆有数子,其中长子萧承越最像其父,但却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并且比起嫡长子,萧世隆更宠爱妾室所生的庶子,包括庶子的儿子。 骂了几句后,萧承越又嘱咐着萧鸢鸢,这小子若是敢不听你的话,你便告知我,莫要惯着。 萧鸢鸢点头,军中苦寒,兄长千万珍重。 萧承越戴上头盔,领着十余麾下便纵马离开了家,见父亲走后,萧明赫立马暴露出了本性。 呸!萧明赫不满道,真有本事,怎不去与翁翁说,就会欺负小的。 明赫。萧鸢鸢当即变了脸色,你近日十分反常,尤其是你父亲回来后,难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萧明赫变得心慌了起来,他转过身,笑脸走上前,哪有,姑母,我就是怕挨训,这几天才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的,您也知道,他对我一向苛刻。 若是有事,不要瞒着。萧鸢鸢提醒道,否则到时候,就连姑母也护不住你了。 知道知道。萧明赫走上前,替萧鸢鸢揉着肩膀,姑母就放一万个心吧。 ※ ※ ※ ※ ※ ※ ※ ※ - 竟陵王府 一阵狂风席卷了楚京城的上空,王府阁楼间的窗户因为门窗没有关紧而被风吹得一开一合,暴雨从缝隙里飘入,打湿了阁楼内的卷帘。 所有窗户几乎都是开着的,雨水洒满了一地,侍女以为竟陵王躺在坐榻上睡着了,于是便走到窗前想将窗户全部关上。 不用关窗。榻上的李宣忽然起身说道,他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厚厚的乌云,像要随时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王。宦官登上阁楼,轻唤道。 李宣走到栏杆前,任由倾斜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脸庞,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如大王预料,那萧怀玉回家之后便将平阳公主送的生辰礼还回去了。宦官站在他的身后小声说道,不过平阳公主并不在章华宫,而是去了京郊一间茶肆,并在那儿等萧怀玉,就好像是知道,萧怀玉会去找她。 不过据探子回禀的消息中,萧怀玉对平阳公主的示好,并不领情。宦官又说道,说来也奇怪,平阳公主那样孤傲的人,竟会屡屡主动,并且是对一个出身卑贱的武将。 出身卑贱的武将?李宣低头笑了笑,若再给他几年,恐怕就没有人会说这样的话了。 王的意思是,这个萧怀玉 楚国其实并不缺将领,真正缺的,是君王的信任。李宣回道,这些有能力的武将,最终都会受到猜疑,被夺权,甚至是灭门,而像巴陵侯萧家这样的门第,整个楚国也仅此一家,除了薛氏一族,对北燕最了解的,也只剩下萧家了,只要燕国存在一天,萧家就还有可利用之地。 第210章 但是,萧家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李宣又说道,而萧怀玉,便是陛下新培养的替代。 以平阳公主的为人,为了利益,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有些人无法用道理说通,也无法用利益来拉拢,但却会为情所困。 平阳公主是想用自己□□虎贲中郎将?宦官说道。 李宣摇头,的确,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若没有丝毫的触动,她是不会迈出这一步的,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萧怀玉在她心中的地位绝不一般,只不过在她眼里,利益大于一切。 但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李宣眯起双眼说道。 ※ ※ ※ ※ ※ ※ ※ ※ - 翌日 萧宅 楚京的雨下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时方才停止,但头顶积压的乌云却始终没有散去。 王大武起了一个大早,顾白薇将熬好的药端到他的身前,小心烫。 王大武迫不及待的喝完了碗中的汤药。 今日怎这么早?顾白薇又问道,哦,赶着去见人家娘子,王将军莫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王大武听后瞬间涨红了脸,娘子休要胡说,袁娘子是宦官之女,自然要嫁贵公子,我不过是去谢恩的。 可王将军也不差呀。顾白薇说道,那些贵公子,能在这般年纪拜为将军的,怕是没有几个罢。 况且王将军已到适婚之龄,早晚都要娶妻生子的。顾白薇又调侃道。 大哥还没成婚呢。王大武机智的回道,我岂能抢在大哥之前。 顾白薇下意识的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二郎的婚事恐怕多艰。 在聊什么呢?萧怀玉穿着官袍踏进了东院,一大清早,我刚要出门,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在说王将军即将去见爱慕的娘子呢。顾白薇捂着嘴笑道。 哦?萧怀玉将目光挪向王大武,大武有心上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王大武解释道,是昨日我说的那位袁娘子,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伤好了,便想去答谢。 原来如此。说罢,萧怀玉便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金饼,这个你先拿着用,买些上好的首饰给人送去。 这怎么可以。王大武连忙推却,这些天我一直劳烦着大哥。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萧怀玉说道,你们的事儿若是能成,这便算我的喜酒钱。 萧怀玉的话,让王大武的脸更加红了。 我让小桃将马车赶出来,你的身子还在恢复,就乘车去吧。萧怀玉又关心道。 王大武感动的握住了萧怀玉的手,并热泪盈眶的说道:大哥,你对我真好。 萧怀玉将手抽回,并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大武点了点头,随后乘车前往了袁氏当初给他的地址,那是袁家在京的一座小宅子。 然而等王大武抵达袁宅之时,发现大门紧闭,有人在吗,袁娘子,是我。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去了袁伯父任职的县城吗?王大武猜测道。 有没有人? 喊什么喊!袁宅巷口的对家,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朝王大武吼道。 老丈,这家的娘子去了何处?王大武问道。 你是她什么人?老头儿盯着王大武反问道。 我王大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她的朋友。 老头儿再三打量着王大武,见他穿着贵族的衣物与首饰,于是说道:她父亲是孱陵县令,你去孱陵,自会找到答案。说话时,老头儿的眼里充满了悲伤,但却又因为害怕,所以他无法直接向王大武说出实情。 第175章 袁氏之死 孱陵就在荆州,离楚京也不远,王大武听到老者的话与那悲伤的眼神时,顿时慌张了起来。 袁娘子她出什么事了?王大武近前一步询问道。 然而老者眼神躲闪,并恐慌的看了看四周,即便是没有人,他也不愿回答王大武,老朽什么都不知道。旋即便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王大武愣在原地,心中越发的慌张,他坐上马车,向车夫吩咐了两句便出了楚京,整个前往孱陵县的路上,他都是心急如焚。 孱陵县 到达孱陵县后,王大武问到了公廨所在的地址,又让车夫驾车前往。 来到县衙后,只有几个衙役与堂吏在门口值守,王大武便下车询问,请问孱陵县令,可在公廨中? 衙役粗看了他一眼,见他面生,明府正在内堂办公,本县不受理外县之事,若要投告,去别处吧。 不,我是有要事要见袁县令。王大武说道。 要事?衙役盯着他,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你认识我家明府? 王大武耿直的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袁县令,但我认识他的女儿。 衙役听后瞪大了眼睛,并盯着王大武再三打量,你等会儿,我去通报一下。 衙役回到公廨,并敲门进入了县令办公的内堂,明府,外面有个年轻人,说是小娘子的朋友。 县令听后,执笔的手忽然一顿,他轻挑眉头,眼里满是淡漠,不见,让他回去。 喏。 衙役出来后,不但没有让王大武进去,还带着人想将他赶走,明府说了,外县之人一律不见。 袁娘子在哪儿?王大武质问道,刚刚我提起时,你们明明是知道的吧。 为何要遮遮掩掩。他看着众人大声呵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传话的衙役也有些不高兴了,这里是孱陵县公廨,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家明府都说了不想见你。说罢,他便命人将王大武推出门去。 荆州的天空暗淡无比,从西边飘来的乌云积压在了一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为了确认袁氏的安危,王大武拿出了腰符,并大声道:我是威远将军王大武,按照规矩,县令之职,位在将军之下,我今日来此,县令是否要出来迎接呢? 衙役看着腰符愣住了,亮出身份后,孱陵县令自然不敢再拒,并亲自出来迎接。 不知将军驾临孱陵县,下官有失远迎。县令毕恭毕敬的朝王大武拱手道。 王大武看着孱陵县令,客气的回礼道:袁县令,我这次来孱陵,是想问问令爱去了何处,是否在此地? 孱陵县令听后,气定神闲的说道:将军里边请,容下官细说。 王大武遂跟着县令进入了公廨,坐下后,县令又奉上了茶水。 袁县令。王大武见他迟迟不说,便有些心急了起来。 孱陵县令于是起身将门合上,当他再次转身时,眼里却只剩下悲伤,小女她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响带着闪电降临孱陵县,那道光将县令整个人都衬得无比阴暗,就如阴曹地府中的恶鬼。 这道雷声并没有吓到县令,他看着王大武,闭眼道:已经亡故了。 轰! 屋外的雷,就好像劈到了他的头顶,令他振聋发聩。 王大武瞪着惊恐的双眸,在椅子上呆坐了半响,或许是难以置信,又或许是极度的悲伤,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整个人就那样呆滞着。 直到屋外再次传来雷响,他才瞪着湿红的双眼发出了质问,为什么,我走之前,她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多久。 将军就是那天夜里救下小女的人吧。孱陵县令道,所以将军也应该知道,小女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那为什么这些天没有一丁点消息传出呢?王大武问道,他已能猜出袁氏的死因,人命关天,你是她的父亲啊,你还是朝廷命官,面对自己女儿的死,难道就无动于衷? 那可是巴陵侯府。县令回道,就算是律法裁决,也是偏向高官与贵族的,我还有一家老小 王大武似乎逐渐看清了袁父的嘴脸,是不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让你这个父亲都替杀人凶手掩盖罪行。 第211章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县令心虚的回道,面对侯府,所有反抗都是徒劳的,最终还可能搭上一家人的性命。 所以袁娘子对你而言,比不上仕途,以及所有的一切,王大武鄙夷的看着袁父,我刚入京时便与她相识,那段时日,她时常惦记着在孱陵县为官的父亲,为了不给你惹麻烦,而独自面对巴陵侯府的纨绔,她这样好的女子,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 袁父想开口反驳,却又觉得羞愧,他看着王大武,终还是说出了无奈,将军尚且年轻,没有一家子需要供养,倘若将军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 我不明白。王大武道,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受害之人还是自己女儿,却隐忍不发,甚至掩盖,如此包庇凶手,你们与行凶的禽兽又有何区别? 王将军!袁父怒呵道,我敬你是英雄,但不要太得寸进尺。 王大武冷笑了起来,他替袁氏悲伤的同时,也为她生在这个家中而不值,好,我最后再问一次,袁娘子她是怎么死的? 袁父陷入了沉默,良久后他才低头回道:当我知道消息时,她已经遇害,并且尸骨无存。 王大武听后痛心疾首,并对这些世家子弟憎恶至极,他颤颤巍巍的起身,在打开房门出去的瞬间,整个人都差点被风暴吹倒。 屋外下起了大雨,王大武浑浑噩噩的朝庭院走去,脑海里都是袁氏生前的画面,与那天遇刺,绝望之时所看到袁氏给他的希望。 你作为父亲,却不愿为自己的女儿申冤,我虽是粗人,但袁娘子于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遭受如此屈辱,而那凶手却仍旧逍遥法外。王大武侧头说道。 袁父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没用的,巴陵侯府的人说过,她已化作灰烬,没有人证据,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懦夫,你不配做她的父亲!王大武骂完后便走出了公廨,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衫,随着湿透,他的脚步也越发沉重,刚走出公廨便晕倒在了水泊中。 王将军。车夫吓得连忙跳下马车,县衙里官差也跑出来帮忙。 王大武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车夫不敢松懈,于是驾着马车回到了楚京。 楚京·萧宅 正午时分,楚京城的上空与孱陵县一样阴雨绵绵,车夫停稳马车后,朝宅内大声呼救。 小桃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并询问道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背着昏迷的王大武往东院赶,王将军今日去了城南,好像是找一位娘子,但是没有找到,还与邻家一位老翁谈论了许久,随后便去了孱陵县,还见了孱陵县令,出来时浑浑噩噩的,没多久就晕倒了。 孱陵县令?小桃疑惑道。 好像王将军要找的那位娘子,是孱陵县令的女儿。车夫回道。 顾娘子。车夫冒着雨将人送进院子里,并大喊道。 顾白薇听到呼唤便走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她连忙收拾出床榻,与小桃一同将王大武扶置榻上。 车夫便又将与小桃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顾白薇听后,深深皱起了眉头,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王将军才会如此,他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么冷的天,怎能淋雨呢。 小桃,我需要碳盆。顾白薇摸了摸王大武的额头,发现十分冰冷,于是吩咐小桃道。 小桃这就去拿来。 随后顾白薇翻出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老伯,劳烦你替王将军换一下衣裳。 好。 顾白薇放下衣物便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小桃端来了炭盆,王大武身上的湿衣服也被换下。 搬来炭盆后,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不,不!躺在榻上的王大武不断摇着头。 不!最后在惊吓中醒来。 王将军。顾白薇见他脸色十分的苍白,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惊魂未定的王大武,悲伤的看着顾白薇,顾娘子 主君,王将军回来了,但却是抗回来的。 屋外传来了小桃与萧怀玉的对话,听到王大武出了事,萧怀玉便赶到了院中。 大武。 王大武看见萧怀玉后,心中的苦涩与悲痛再也无法忍住,大哥。 他伤心欲绝的痛哭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发钗。 怎么了?萧怀玉似预感到了什么。 难道是袁娘子?顾白薇猜测道。 袁娘子没了。王大武哽咽道。 萧怀玉与顾白薇震惊的对视了一眼,你不是说她出身官宦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说没就没。 我是在入京受赏时结识的袁娘子,当时她正在被巴陵侯府的嫡长孙欺负。王大武回道,而杀害她的人,正是那夜未能得逞的巴陵侯嫡孙。 袁娘子不但受凌辱而死,就连尸骨也这群禽兽焚毁。王大武说着,声音越发沙哑,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深,我早该想到的,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家 岂有此理!同为女子,萧怀玉听后愤怒无比。 作者有话说: 王大武在回西北时,袁氏送了点心给他当干粮,后面他被人追杀,精疲力尽,因为这个点心才撑到了萧怀玉赶来。 第176章 真凶 三公子?屋外传来了小桃的呼喊声。 做贼心虚的萧宝山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解释道:阿爷听见这边有动静,觉着吵闹,所以喊我过来看看。 萧怀玉听见声音便起身走出了房门,萧宝山见她出来,如见了魔鬼一般,阿爷让我来的,我可不想来。说罢便打着伞灰溜溜的跑开了。 萧怀玉接过小桃端来的木炭,随后回到了屋内。 袁氏是宦官之女,她的死,既然是人为,为何这么多天,官府都没有动静?顾白薇冷静的分析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行凶者出身显贵吗。 巴陵侯府,非寻常显贵。萧怀玉说道,但如果朝廷连这种命案都可以包庇,那么要律法何用? 王大武擦着泪眼,我今日去了孱陵县,找到了袁娘子的父亲,起初他不愿意告知我,后来我亮出了身份,他才道出了实情,然而他作为袁娘子的生父,不但没有为自己的女儿主持公道,反而替罪魁祸首遮掩,以病故将袁娘子的死,草草做了结。 王大武的这番话让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忽然苦笑了起来,同时又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悲哀、悲愤。 那些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尝尽了世间所有苦难,拼尽一切去争取才获得的东西,却是他们生来就有的。 即便有着远超那些享誉文坛的才华,却无处可以施展,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压下。 不论拥有多么过人的能力,最终都会困死在一方小院当中。 这已经不是怯懦,顾白薇说道,而是在他眼里,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女儿,命案这种事情,为了息事宁人,行凶者或许还会拿出利益来收买,说不定那个县令就是收了好处,才会遮掩与包庇。 难道袁娘子的死,就这样算了吗?王大武心急的说道,不,不。他不断摇着头,她救过我的命,我没有办法忍受杀人凶手继续作威作福,更何况,他还是军人的儿子,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在战场上流血,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王将军,你先不要着急。顾白薇娅宽慰道,人命关天,二郎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现在所有事情仅只有你一面之词,人证物证都没有,就算告到官府,恐怕也是无用的。顾白薇又道,况且官官相护,二郎在朝中并无帮衬,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件事恐怕不但得不到伸张,还会被朝中那些大人物所抹杀,那样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袁氏葬在何处,你可知道?萧怀玉看着王大武问道。 那个畜生,已经将袁娘子的尸首焚毁了,这是他父亲也最后告诉我的话。王大武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回道。 所以袁父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何死的?顾白薇追问道。 是。王大武道,但他不会说的。 他不会说,是因为他不敢与巴陵侯府为敌,可是楚国是李姓的江山,而非他巴陵侯府的。顾白薇说道,若有比巴陵侯府权势更甚的人,他又会不会说呢。 第212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袁父虽然知道女儿的死因,但毕竟不是目击证人。顾白薇继续说道,如果能找到人证她叹了一口气,感到十分无奈,连亲生父亲都不愿出面,更何况旁人呢。 证人王大武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今日去找袁娘子的时候,她家附近住了一位老伯,那老伯听见我的喊叫便开窗训斥了几声,他似乎知道袁娘子的事,可面对我的追问,他又表现得很恐慌,只将袁娘子父亲的地址告诉了我,并说那里会有答案,我本想继续追问,但他却关上了窗,怎么也不肯回应。 顾白薇与萧怀玉对视了一眼,因为王大武提供的这个线索十分关键。 你是说你去孱陵县,是因为这个老伯?顾白薇问道。 嗯。王大武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既然住在袁宅的附近,那么很有他亲眼见到了巴陵侯之孙行凶,他不敢说,是因为与袁父一样害怕,那么袁氏遇害的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家中。顾白薇分析道。 那老伯的家与袁娘子的住处只有一巷之隔。王大武又回忆道,因为隔得很近,所以我的呼喊被他听见了。 顾白薇眼前一亮,心中已有了答案,是了,就算没有看见,也一定能听见,按照你对袁氏的描述,以她的性格,遇到这种事,不可能不反抗。 那个老伯极有可能是证人。顾白薇又看向萧怀玉,人命关天的事,短时间内行凶者一定不会松懈,而王将军这样贸然去找袁娘子,一定会惊动他们,那个老伯的安危 我去。萧怀玉起身说道,我将他接入府中,不管是谁,都不敢在我的府上动手脚。 萧怀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宅子附近有皇帝的人正在监视,而这座宅子也是皇帝所赐予的。 然而顾白薇同时又有些担忧,她追出庭院,提醒萧怀玉,二郎,你要想清楚,一但你做出这番举动,便会与整个巴陵侯府为敌。 我知道。萧怀玉顿步回道,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忍受,但是这种阴暗,对女子的不公,世人的忽视,偏见与苛刻,我无法忍受。 这世间的规则是他们定的,他们享受着这一切,并当成理所当然,这道沉重的枷锁已经束缚了我们上千年,如果没有人去打破,那么还会有无数个袁氏这样的女子诞生,就算是头破血流,甚至是丢了性命,我也要去做,即便失败了,但我争取过,踏出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都能见到那片光明。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光芒,这番话从萧怀玉口中说出,她一点也不意外, 萧怀玉从前乃至现在所承受的苦,她不敢想象,一个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成长为一名天下尽知的将军,这期间所历经的艰辛与磨难,无不摧残着她的意志。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一步步坚定了她要走的道路与方向,而没有沉浸在虚假身份中所带来的荣誉与权力之中。 因为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并且在平阳公主的影响之下,变得更加坚定。 萧将军。顾白薇再次喊道,这一次她喊的是军衔,而非那个盯着男子身份的排行,来到你的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萧怀玉回过头,你的降生,本就是这世间的幸运,这份幸运,独属于你自己,不因任何人。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楚京 王大武乘马车离开后,袁父便将手中的公务交给了县丞,而后又派心腹冒着大雨骑快马赶入楚京。 心腹来到了巴陵侯府附近,暗中联络了萧明赫的随从。 一听是与袁氏有关的事,心慌得不行的萧明赫瞒着姑姑萧鸢鸢偷偷出了门。 小郎君。心腹压低声音,今日威远将军王大武从京城来到了孱陵县,并向明府打听了娘子的下落。 萧明赫听后瞪大了双眼,又是那小子,袁甫把真相告诉他了? 心腹连忙摇头,明府没有说,是他自己猜到的,他今日去了楚京的袁宅,没有找到娘子,所以才找到了明府,并用身份压迫明府,他怀疑娘子的消失与您有关。 萧明赫并没有对袁甫心腹之话起疑,反而因为王大武的猜测而心慌了起来,什么? 不过他没有证据。心腹说道,明府一直规劝他,您可是巴陵的嫡长孙,但那人好像不肯开窍,明府无奈,遂派小人快马加鞭来禀。 萧明赫的眉头几乎扭在了一起,他看着袁甫的心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等我承袭了家中的爵位,一定少不了你家明府的好处,若是我能做上大将军,那么大将军府的幕僚,必有袁县令一席之地。 多谢小郎君。心腹叉手道。 你家明府是聪明之人,之后的事,不用我教吧。萧明赫又道。 是。心腹回道。 萧明赫旋即挥了挥手,心腹于是退出了阁楼,然而等他一下楼,萧明赫的脸色变阴暗了起来。 这个田舍翁怎么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是朝廷的功臣,还是虎贲中郎将的麾下,好像现在还住在虎贲中郎将家中。萧明赫道,如果他真的告发我 郎君,证据已经被销毁,就算告发,连她父亲都向着您,如何能查到郎君的头上,而且他一个边境来的武人,告发巴陵侯的嫡孙,官府又岂会受理呢。侍从于一旁说道。 可若是被阿爷与祖父知道了萧明赫一脸畏惧,定又要挨一顿打。 ※ ※ ※ ※ ※ ※ ※ ※ --- 楚京城·民宅 按照王大武给的地址,萧怀玉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袁氏居住的小巷,并按照描述找到了宅子。 然而当她骑马靠近宅子时,便发觉了不对劲,即便是下着大雨,她也闻到了屋内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她担忧的跳下马,但门是锁着的,屋内传出了打斗声,还有老人的呼叫,情急之下萧怀玉一脚将门踹开。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老伯躺在了血泊中,而行凶之人在她破门那一刻时已经跳窗逃出。 萧怀玉本想追出去,但老者一息尚存,她连忙蹲下将其扶起,老伯。 老者口吐鲜血,死死的拽住了萧怀玉,他想要说话,嘴里却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 快!紧接着,一队人马踏入了巷子,马蹄溅起了水花。 当萧怀玉听到阵阵马蹄声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恐的回过头,官府的人马,就站在她身后。 抓住这个凶手。领头的官兵一声令下。 第177章 囹圄 这场雨,让城中的游人都减少了一半,永宁巷外的街道上。 一名年轻男子正打着伞在街边的小摊上采买,小郎君真有眼力,这可是来自蜀中银匠所制的簪子,买回去给小娘子,一定能讨得欢心的。 男子拿起簪子端详,但很快就被马蹄的声音所吸引,他看着从旁疾驰而过的少年,正是他在此所等候的人,且是往永宁巷的方向,遂更加肯定,于是丢下了手中的簪子快步跑向了附近的官府。 诶,郎君,这簪子您不要了吗?货郎捡起簪子问道。 男人却不理会,反而收起雨伞,加快奔跑了起来。 永宁巷有人杀人了! 官府接到报案后,当即派出官差前往永宁巷捕捉杀人凶手。 ※ ※ ※ ※ ※ ※ ※ ※ -- 楚京·郊外 通往孱陵县的官道上,因为暴雨的缘故,所以几乎看不见行人。 一匹快马疾驰在官道上,马上坐的,正是从巴陵侯府出来的,孱陵县令袁甫的心腹。 马蹄践踏着泥水,当他进入山中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暴,冬天的风雨十分刺骨,即便他穿着蓑衣,雨水还是渗入了衣物中,此刻他只想快些回去将消息转达,却没有料到,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吁!他握紧缰绳用力勒住了向前奔跑的马。 因为泥泞的道路前,有数匹马横在路上,似乎在等待着他,他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横拉缰绳想要逃跑,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赌死了。 他坐在马背上,心慌的看着前后夹击的两波人马,你们是什么人? 来取你性命的人。领头之人看他犹如看猎物一般。 他瞪着双眼,十分的恐惧,随后还是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准备拼死一战,跟你们拼了。 第213章 ※ ※ ※ ※ ※ ※ ※ ※ -- 两刻钟前 竟陵王府 竟陵王府有座听雨轩,竟陵王李宣正坐在亭子里喝茶赏雨。 心腹宦官飞鸟为了走近路,不顾雨水,直接横穿了院中的草地,大王。 何处的事?李宣问道。 虎贲中郎将宅。飞鸟走上前叉手回道,有一件事,不知大王是否知道。 什么事?李宣问道。 大王即将迎娶的王妃,其长兄之子萧明赫,在永宁巷奸杀了一名年轻女子。飞鸟小声回道。 什么?李宣听后再也无心思喝茶,萧家的事,寡人哪有精力去打听。 这件事楚京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飞鸟又道,但那名女子与虎贲中郎将的麾下,前不久陛下亲自嘉奖的威远将军王大武有着密切的关系,并且,她还是孱陵县令袁甫之女。 官宦人家的女儿他也敢动?李宣挑眉道。 今日一早,刚刚伤愈不久的王大武乘车去了孱陵县,但是却并没有在孱陵找到袁氏,于是逼迫与追问孱陵县令袁甫,从而知道了袁氏的死因,这个王大武似乎之前就与萧明赫有过节,现下他已经回了虎贲中郎将宅,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也知道了此事,恐怕飞鸟犹豫的看着李宣,萧家 萧世隆一世英名,怎生出了这些个后辈。李宣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眼下朝中那些文官都在死盯各地边将,陈文泰都已经想要卸甲归田自保了,萧家却在这个节骨眼闹出这种事。 事情应该已经发生有好几天了,但是这件事却并没有被声张,想那孱陵县令不过是一小官,不敢与巴陵侯府抗衡。飞鸟说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但是没有证据,也无法查出真相的。 陛下现在明的是让我娶萧氏女,实际上正盯着萧家,巴不得他们出错呢。李宣说道,如果萧怀玉将这件事捅到陛下跟前,结果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加上冠礼之事,我已失去君心,萧家这颗棋子,是我最后的保障,绝不能出半点差池。李宣说道,并苦思着计策。 袁氏住在哪儿?李宣抬头问道。 袁氏一直居住在永宁巷的袁宅呢。飞鸟回道。 既然她一直住在京城,那么王大武又为何会去孱陵县,并且能猜到凶手是谁。李宣说道,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脑中不断浮现出种种猜测,他应该先是去了永宁巷,那里是百姓居住之地,定然不止袁家一处宅子,他一定是在永宁巷碰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话,所以才会去孱陵县,才有了那番推测。 萧宅传来的消息,那位袁氏好像对于王大武来说,十分重要,并且虎贲中郎将对于这位麾下,也十分关心,此事可能会像大王猜测的那样,极有可能闹到陛下哪儿。飞鸟从旁说道。 他们要闹到陛下哪儿,定然手里要有证据。李宣继续猜测道,派人去永宁巷,要快。 听懂了李宣意思的飞鸟当即应下,喏。 等等。李宣又叫停了飞鸟,如果他们想要证据,就一定会前往永宁巷。 大王的意思是?飞鸟抬起头。 贼喊捉贼,报官。李宣道,派人守在前往永宁巷的必经之路上,一但发现他们,立马报官抓人。 既然他们想要多管闲事,那就要知道,横插这一脚的代价。 飞鸟眼前一亮,当即叉手道:大王高明,小人这就去办。 ※ ※ ※ ※ ※ ※ ※ ※ -- 永宁巷 快,就是这儿,别让凶手跑了。都头一声令下,众人便将整座宅子团团围住,随后他又带着麾下走了进去。 正好撞见了屋内萧怀玉搂着老者的这一幕,并且老者还死死拽住了萧怀玉的胳膊,杀人的凶器就在尸体旁侧。 来人,带走。都头挥了挥手。 人不是我杀的。萧怀玉起身道。 没有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了人。都头回道,可我们亲眼所见,眼见为实。 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真正的凶手已经跳窗逃走了。萧怀玉解释道。 凶手跳窗逃走,那么你为何不跳呢?都头问道,随后他又看了看被踢坏的门,我看分明就是你私闯民宅,行凶杀人。 你们!被扣上罪名的萧怀玉愤怒的看着这些官差,事情尚未调查,就这样草草扣上罪名,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眼见为实,还需要调查吗?这么多双眼睛,难道都瞎了?都头硬气道,还是说,你一个人的话,就能否定我们所看到的? 你 带回公廨,交给明府处置。都头再次挥手。 喏。 我自己会走!萧怀玉向逼近的几个官差呵道。 几人被她的气势所惊,便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官。 萧怀玉起身,并说道:我请求保留现场,并让廷尉来调查此事? 这里是京城永宁县,当先由县里调查,再至廷尉。都头驳回了萧怀玉的请求。 我只怕你们的明府没有资格审我。萧怀玉冷下脸说道。 若是这一世,萧怀玉没有任何记忆,那么今日便不会有这样足的底气应对。 当她的话说完之后,都头一惊,并再次打量了萧怀玉一眼,你是什么人? 萧怀玉从腰间拿出了符牌,上面刻着他的官职与名字,吾乃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众人大惊,萧怀玉这个名字,楚京百姓人尽皆知,统领也开始慌张了起来。 人命关天,此事既然是在永宁县发生的,就算你是中郎将,也没有办法洗脱嫌疑。都头冒着冷汗说道。 我知道,我会跟你们走,但是我请求上奏廷尉,而这个地方,你们不能让任何人动。萧怀玉说道,否则,我会让你们,永远都离不开这里。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答应了下来,那就请先走一趟,这里会有公廨的仵作前来查验。 随后萧怀玉就被永宁县的官差带走了,而这座宅子也被封锁了起来,并按照萧怀玉的话,留了人马看守。 长官,这匹马,这身形,这毛发几个官差打量起了青骢。 萧怀玉看了一眼青骢,这是平阳公主所赠的马。 几人听后当即收回了手,平阳公主的名讳,似乎比萧怀玉这个朝廷新贵还要好用。 我现在身陷牢狱,还请替我将马送回章华宫。萧怀玉又道。 头儿,怎么办?几人凑到都头身侧小声询问。 能怎么办,照他说的做,这可是朝廷新贵,陛下跟前的红人,战功赫赫,就算真杀了人,要不了多久也会放出来。都头猜测道,楚国朝堂上的那些门道他清楚的很,律法这些东西,从来都无法约束权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永宁县令此刻正在接见一个想要置虎贲中郎将于死地的权贵爪牙。 ※ ※ ※ ※ ※ ※ ※ ※ -- 永宁县·公廨 这是从漠北缴获的上等狐裘。一名留着齐整胡须的男子将一件上好的狐裘拿出,并赠送给了永宁县令。 先生这是何意?永宁县令直勾勾的盯着狐裘,但却不敢轻易收下。 永宁巷的案子。男人说道。 县令大惊,永宁巷是刚刚才接到的报案,已经派人前去捉拿了。 那凶手身份不凡,但涉及了命案,就算是王公贵族,也需遵照律法处置。男人向县令说道。 身份不凡?县令大惊。 就算他的身份再尊贵,又岂能贵得过这狐裘的主人呢。男人提点道。 县令这才明白过来,漠北二字,便已猜出了长年征战于北方的巴陵侯,下官明白了。 第178章 牢狱之灾 永宁县衙 萧怀玉跟随官差来到了永宁县的县衙,此时的永宁县令早已等候在公堂,当他看到萧怀玉这张熟悉的面孔时,还是不由的惊讶了一番,他虽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安州与西洲之战的大功臣。 然虎贲中郎将如今就算是朝廷新贵,也终究是势单力薄,难以与巴陵侯府那样的权贵之家抗衡,更何况巴陵侯府即将与皇室联姻,所以县令自然而然就倒戈向了巴陵侯府。 第214章 堂下疑犯何人?县令敲响惊堂木,装作不认识萧怀玉,为何见到本官不跪。 明府,他是新任的虎贲中郎将。官差小声提醒道。 县令横了手下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人命关天,作为疑犯,理当受审。 疑犯?萧怀玉挑眉,永宁县办案,难道不讲证据?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难道不是证据吗?县令反问。 仅仅凭借一眼,就能断定人是我杀的?萧怀玉又问道。 听不懂本官的话吗,疑犯,何为疑字?这里这么多人,有谁说了人是你杀的吗?县令说道。 话是没有说,但从你们的举动中,似乎认定了我就是凶手。萧怀玉看了一眼公堂四周,多了许多持刀的官兵,好似在审讯杀人凶手。 此案发生在永宁,你的嫌疑尚未洗脱,本官有权对你进行审讯。县令又道。 本官且问你,你身为虎贲中郎将不在军营巡营,为何会出现在永宁巷。紧接着县令便开始了审问。 萧怀玉有些不想回答,因为这个县令似乎在故意刁难自己。 我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既然有人不愿放过我,那就来吧。萧怀玉回道,他看着一旁提笔记录的主簿,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可要记好了。 永宁巷住着一位姓袁的官宦女子,乃孱陵县令之女,前不久为奸人所害,惨死于家中,我的同僚,也是战友,与袁氏交好,今日一早前往袁宅探视,却久未见人影,而你们今日所见到的那名死者,正是袁氏之死的目击证人,我之所以过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杀人灭口,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荒唐。县令一脸的质疑,若袁氏真如你所说惨死于永宁巷,如此命案,为何本官会不知情呢,你说她是孱陵县令之女,难道自己的女儿死了,做父亲的会不管吗,更何况还是一县之长。 一提到孱陵县令,萧怀玉便生气的咬牙切齿,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你若不信,可传这些证人。 证人?县令显然有些不愿,并说道:什么时候疑犯的同党,也能当做证人了。 你! ※ ※ ※ ※ ※ ※ ※ ※ - 楚京·虎贲中郎将宅 这都两刻钟了,怎么还没有回来。顾白薇站在门口焦急的说道。 王大武撑着病体也走了出来,你怎出来了。顾白薇回头看着他担忧的说道,屋外的风雨寒凉 此事因我而起,我放心不下。王大武回道,他看着一处方向,眼睛一动不动,永宁巷离这里不算远,以大哥的骑术若是找到了人,早应该回来了。 王大武的话让顾白薇越发的担忧,她紧攥着双手,询问道:永宁巷在哪儿? 就在王大武欲要指明方向时,小桃撑着伞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王将军,顾娘子,大事不好了,主君让永宁县的人抓进了衙门。 什么?顾白薇大惊。 是永宁巷有人被杀,衙门里的官差赶到时,正好看见了主君在场。小桃解释道。 直到萧怀玉出事,顾白薇这才反应过来,袁氏的案子,远没有那么简单。 王大武听后更是着急,大哥怎么会杀人。 一定是有人提前去做了手脚,顾白薇分析道,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消息泄露了,所以提前设了局,就等二郎入套。 难道是巴陵侯府的人?王大武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白薇道,那孱陵县令袁甫如此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女儿的死已无可挽回,他做了数十年的小官,为了仕途,倒靠权势更大的巴陵侯府也不是不可能。 该死!王大武恼怒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随后他便冲动的想要前往永宁县衙解救萧怀玉,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大哥替我受这份无辜的牢狱之灾。 命案已经发生,你去也是无用的。顾白薇提醒道。既然是有人在背后做局,那么一定也会有后续的安排,二郎现在身负要职,永宁县令没有办法对她动刑,这件案子在永宁县审完之后,会交到廷尉去的。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王大武焦急道。 不。顾白薇摇头,并看着王大武,天底下没有比皇帝更大的权贵了,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操纵的到底是何人,或许是巴陵侯府,又或许是其他权贵,但他们都在皇权之下,二郎是陛下的人,出了这种事情,我想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顾娘子的意思是,我去见陛下吗?王大武问道。 顾白薇点头,眼下只有你能进宫面圣,二郎那里我去,以她的性子,恐怕难以周旋那些狡猾的狐狸。 好。王大武一口应下。 尽量把事情说清楚,要让陛下知道原委。顾白薇又提醒到,二郎的性子敦厚,陛下心里应该清楚,你只要说清了,陛下自然会懂。 王大武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桃,家里还有马吗?顾白薇转头问道。 有。小桃回道。 得知永宁县衙的方位后,顾白薇冒着大雨骑马朝永宁县快马加鞭赶去。 萧怀玉杀人被捕一事传到了东院,萧宝山听后,惊得面容失色。 而萧母更是两眼一黑,犹如天塌下来了一般倒在椅子上大声哭喊,这可怎么办啊。 萧父撑着拐杖,不相信道:她仕途正盛,怎么会在此时杀人呢,听说还是个老人家,这就更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萧宝山跳出来说道,就她那个脾气,谁惹了她都得挨揍,她力气那么大,打死个人也不奇怪。 你住口!萧父呵斥道,他看着儿子,越发觉得他蠢笨,你兄长若出了事,咱们全家都得完。 我才不靠她呢。萧宝山说道,就算她死了,我也能靠自己另谋出路。 萧父瞪了他一眼,便未再说什么,他走出院子,问道小桃,二郎的事 小桃朝萧父行了福身礼,回道:王将军与顾娘子已去处理了。 应当不会有事吧?萧父又问道。 主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平白遭受冤屈的。小桃回道。 这么说来,她是受人栽赃?萧父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小桃点头,顾娘子十分聪慧,有她去了,主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萧父点头念叨着。 ※ ※ ※ ※ ※ ※ ※ ※ - 永宁县衙门 既然你没有办法自证清白,那么本官就只能暂时将你收押,等仵作勘验之后,再做判决。永宁县令敲桌说道。 我是京官,就算要收押,也该由廷尉。萧怀玉知道一但进入县衙的地牢后,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了。 我虽然只是县令,但也是京官,楚国历代的规矩,京县令之职,别于地方县令,便是为了方便管辖境内知法犯法的官员。永宁县令搬出了楚国的律令,此案我会上奏廷尉,朝廷也会知晓,但初审仍在我永宁县,谁让你在永宁县行凶呢。 案子还未调查清楚,县令如此着急给人定罪,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串通一气想要栽赃陷害我大楚的功臣。女子的声音从外传入公堂。 你是什么人?县令伸长脖子,终于看清了顾白薇的容貌,见是个女子,于是大吼道:谁让她进来的。 几个守门的官差一脸为难,明府 还不快把她轰出去。永宁县令怒呵道。 县令这般恼羞成怒,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顾白薇继续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永宁县令瞪着几个官差。 你们扣押陛下亲封的禁军统领,我已派人入宫奏告陛下,朝廷的人很快就会接手此案。就在几人上前时,顾白薇朝县令提醒道,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拥有怎样的权势,他们终究只是君王的臣子,难道臣子还敢与君主作对? 顾白薇的话,让永宁县令大惊失色,他不敢得罪巴陵侯,所以才接下了这桩案子。 当顾白薇抬出皇帝时,他的眼里便也出现了与一众麾下一样的惊恐与忌惮。 第215章 然而作为楚国的官员,在官场中混迹多年,自然有自己处世之道,否则也不敢轻易收下巴陵侯府的好处。 我是依法办事。县令回道,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得按规矩来,除非陛下真的降下旨意,否则谁也不能带走他。 只是疑犯,为何要收押入狱?顾白薇道,县令审理命案,连都动机都不曾询问,这也是按规矩? 一个陛下亲封的两千石禁军将领,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跑到你永宁县来杀人?顾白薇见他们不敢动手,便继续说道。 就在县令欲要张口时,衙门外看守的官差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明府! 外面来了一队禁军,好像是虎贲营的。官差向县令说道,他们将永宁县衙包围了。 什么?与县令一同震惊的,还有顾白薇与萧怀玉。 第179章 虎贲营 太康四年冬,柔然与漠北诸胡共同举兵进犯燕国,夺取北地三州,燕国损失惨重。 楚宫 胡人这次南下是有备而来,燕国常年与胡人作战,这两年又频繁与齐国发生战争,听说燕君慕容恒在上次与柔然之战中受伤不轻,诸胡大举进攻,不得已退守北幽关,这一次,中原或许真的即将迎来外族入侵的危机。丞相范离看着中间的沙盘分析道。 自古以来,胡汉便是世仇,胡人觊觎中原肥沃的土地,妄想把这里变成他们放牧的马场。对于胡之战上,太尉曹寅一直都是主战派,胡人狼子野心,想要入主中原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片土地原先也是荒芜,是我们的祖先在此躬耕,才有了今天这片沃土,这是先祖留下来的基业,绝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陛下,臣恳请出兵援助燕国,共同抵御狼子野心的胡贼。曹寅从跪坐的席垫上起身,向皇帝请求道。 胡人的确是要防备,然而当初敕勒进攻大楚西北之境,乃燕国与敕勒串通一气而为,那次战争所消耗的粮草辎重,让国库不堪负重,燕国如此小人行为,却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却还想要发兵援助?皇帝似乎有些不乐意,除了国库已经开始亏空,无力支持外,还有就是上次敕勒攻楚之事,一直让皇帝耿耿于怀。 陛下,臣听闻放敕勒南下入楚的,并非是燕君,而是燕太子。曹寅解释道,燕太子并没有燕君的心胸之豁达,如今燕君尚在,燕国的防线便没有那么轻易被踏破,可若是这次没能守住柔然率领草原所有部落南下,将这片土地侵占,那么我们的族人,就会沦为奴隶,胡人凶残,并以汉人的骨肉为食,随意戏谑与烹杀,这里,将会变成炼狱。 作为因受伤而退出战场进去朝堂的老将,曹寅十分清楚胡人对于汉人的抵触。 蛮横,凶残,落后,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追求武力的部族。 而今燕国正在拼死抗敌,中原尚有一线生机,若等到城破国灭,胡人铁骑踏入中原,那么可就为时已晚。曹寅提醒道。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但终究还是意识到了危机,边境需要有人镇守,现在朝中还有何人可带兵前往呢? 柱国大将军也曾与胡人交过手。曹寅说道。 大将军身体抱恙。皇帝却驳回了曹寅的建议,如何能够带兵。 曹寅听后,便又站出来道:若是朝中找不到可以胜任的将领,臣就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亲手将胡人赶出关外。 曹卿勿要急躁。皇帝安抚道,楚国的朝堂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武将吗? 大楚与齐国在安州之战中,就出现了不少骁勇善战之将,西洲与敕勒一战,也有不少杰出的将领受到封赏,其中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更是在这几场大规模的战争中脱颖而出,其在战场上的功绩,甚至远超一些老将。丞相范离说道。 可他毕竟还年轻,且入朝为官的时间又短,这次是要带兵援燕,那燕君向来爱才,难保是否会使手段将之拉拢入燕国。御史大夫担忧道。 我楚国的将领,怎可能会入燕呢。曹寅再次发话,身为楚人,就算燕君给的爵禄再高,也终究是他国,刀兵指向同袍,楚国的将士绝做不出来。 人心叵测,若是人人都如曹太尉这般忠君爱国,楚国便没有那么多祸乱发生了,叛国通敌的武将,楚国并非没有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御史大夫又道。 若按裴大夫所言,那岂不是只要是带兵入燕,就有叛国通敌的可能了。曹寅看着御史大夫不满的说道。 曹太尉误解了裴某的意思,裴某是说,虎贲中郎将才不过年十七,又尚未成家,定性与各方面的能力都还不足,年轻人难抵诱惑,也是常事。御史大夫解释道。 曹寅听懂了御史大夫的话,并感到十分不屑,因为这些文官向来对武将就充满了不信任,而御史大夫口中的意思,是年轻的小将孑然一身,没有妻眷留在京城做人质,便有各种的猜忌与不放心。 这让戎马一生的曹寅感到奇耻大辱,他愤怒的说道:国家战乱时,你们需要将士们拿起武器来保护你们,可一但等战事停息,你们便迫不及待的卸下他们的武器,你们如此不信任,为何不自己拿起武器走上战场呢? 曹太尉,请不要混淆视听。御史大夫回道,我是在为陛下,为楚国考虑,先帝朝时,逆臣叛楚入齐,使我楚国从此一蹶不振,曹太尉难道忘了吗。 这样的耻辱,曹某不会忘记。曹寅道,但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质疑楚国所有的将士,否则日后敌人打过来,又还有谁肯拼命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御史大夫回道。 陛下。就在皇帝与三公商量燕国与柔然的战争时,争执不下时,贾舟踏入了殿内,威远将军求见。 威远将军?皇帝迟疑了一下。 是陛下亲自封赏的西北功臣,斩首了敕勒大将的小将,威远将军王大武。丞相范离小声提醒道。 哦,皇帝这才想起来王大武这个名字,朕记得他受了伤,现在是在虎贲中郎将的家中养伤是吧。 回陛下,是的。贾舟叉手回道。 朕现在在与卿家商议国是,之后再见吧。皇帝正心烦着,于是挥了挥手。 陛下。贾舟一脸为难的走上前,于皇帝耳侧小声道,威远将军是为虎贲中郎将而来,中郎将遭遇到了麻烦,已被永宁县令扣押了。 什么?皇帝大惊,他一个中郎将怎么被县令扣押? 是因为关于染上了命案。贾舟又道。 命案?皇帝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让威远将军进来。 皇帝突然的召见,让三公不解,陛下,何事如此重要。 咱们楚国的大功臣,在永宁县杀了人。皇帝按着额头说道。 什么?三个老臣皆是大惊。 三位大卿先去偏殿等候吧。皇帝挥手道。 喏。 王大武脱去靴子踏入殿内,臣,威远将军王大武,叩见陛下。 卿家免礼。皇帝挥了挥手。 陛下。王大武不肯起身,并眼含泪水的说道:萧将军是被冤枉的。 皇帝看着王大武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卿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陛下。王大武着急的打断了皇帝的话。 朕听贾舟说了个大概,萧卿是个纯臣,朕自然明白,只不过这件事的具体原因,朕还想要听听。皇帝说道。 于是王大武便将自己如何与袁氏相识,包括那天晚上萧明赫欲行不轨被他阻拦,从而结仇,一直到袁氏失踪,他前往孱陵寻找下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皇帝。 臣在永宁巷苦喊袁娘子而不得,遂预感到袁娘子恐是出了什么意外,许是声音大了些,惊扰到了附近的老人家,老人家便告知我,只有前往孱陵才能找到答案,老人家似乎知道什么,臣想上前追问,可他却害怕得将门紧闭,不愿告知臣。王大武回忆着说道,而后臣去孱陵县,找到了袁娘子的父亲,也就是孱陵县令袁甫,他告诉臣袁娘子已不再人世,而那凶手,正是那日未能得手的巴陵侯长孙,袁甫不敢得罪巴陵侯,于是便以病亡,帮忙掩盖了这桩命案。 第216章 袁娘子对臣有恩,臣不忍她如此死去,萧将军是为了帮臣,所以才去永宁巷,想要找到那个老人家,却没有想到说罢想,王大武重重叩首,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坐在御座上沉闷了许久,原本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命案,却没有想到背后竟还牵扯到了巴陵侯。 朕听闻巴陵侯家风严谨,怎会做出这样的事端来?皇帝开口道。 袁娘子生前曾说过,巴陵侯长孙所寻觅的女子,并不止她一个,他是个酒色之徒,并常常倚仗家中权势欺男霸女,陛下一查便知。王大武回道。 皇帝顿了一顿,他并非是不相信王大武说的话,相比较那些世家出身的权贵,皇帝更相信这些从底层来的武将。 这件事牵扯重大,当交由廷尉去处置。皇帝摸着胡须道,贾舟。 小人在。贾舟走上前。 就在皇帝将要下旨时,陛下。中侍中省一名宦官匆匆踏入殿内,脸色十分慌张。 何事? 宦官走到皇帝身侧,压低声音道:虎贲营的飞骑将永宁县廨围起来了。 什么?皇帝大惊道,是谁下的令,未经诏而擅动兵马,是想要谋反吗。 好像是因为虎贲中郎将被永宁县令扣押,所以虎贲营的将士们才赶往永宁县的。 岂有此理!皇帝拍案起身。 ※ ※ ※ ※ ※ ※ ※ ※ - 虎贲营 虎贲中郎将萧怀玉被扣押在永宁县衙门的消息传到了禁苑,整个虎贲营都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四个下属更是聚在了帐内,咱们将军也不像是个会胡乱杀人的暴虐之徒啊。孙史疑惑道。 我也不相信将军会在楚京城内杀人。王元礼附和道。 左仆射李侃更是拿出了佩刀,将军在训练时虽然严苛,但平日里待我们却如手足,如今将军受冤,咱们难道就这样干看着? 可是永宁县也是官府右仆射宋通铭犹豫道。 咱们只是讨要公道。李侃解释道,让他们明白咱们虎贲营不是好欺负的。 怕他个鸟。左陛长孙史站出来道,咱们可是一个营的兄弟。 永宁县竟敢欺压到咱们虎贲营的头上,真当我虎贲营无人了吗。孙史又道。 好。李侃,挑选几十个弟兄,随我去永宁县,讨要公道。 第180章 谋反 章华宫 公主,永宁县的官差将青骢送到了章华宫。琦玉走了殿内向平阳公主通报道。 平阳公主遂走出大殿,来到殿阶之下,青骢的身上有不少因战争而留下的痕迹,身体越来越结实,精气神也比当初在章华宫饲养时要好,俨然成为了一匹真正的战马。 果然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平阳公主伸出手,抚摸着青骢的鬃毛。 公主,萧怀玉这是什么意思?琦玉问道,他是想开了,所以借马来向公主求援么? 平阳公主摇头,她不会求我的,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出手,但不是为了她。 琦玉愣住,并惊讶道:萧怀玉知道公主,她? 若是她知晓一切,那公主的计划琦玉担忧道。 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心甘情愿,是即使是知道答案是走向死亡,也还会义无反顾的前往。平阳公主道,有人将这个视作愚蠢,也有人认为是痴情。 公主。一名宦官踏入庭院,小声道:虎贲营出动了一支骑兵,将永宁县的公廨围了起来。 禁军包围京县府衙,楚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若没有陛下的调令,这无异于谋反。琦玉顺着宦官的话说道,他们是想让萧怀玉受猜忌而死吗。 袁氏的案子如果真相公之于众,巴陵侯就会遭到弹劾,这些年来,巴陵侯萧世隆屡立战功,为人又十分谨慎,在政事上从来没出过差错,只是于子嗣的管教有些欠缺,但未至今天这般严重,或者说,这种事情不在少数,但大多人都畏惧巴陵侯府的势力,所以不敢声张,而今天这一闹,便再也瞒不住了,朝中文武对立,那些文官一定不会放过,而皇帝本就有意打压边将,必然会借此事,削减巴陵侯的羽翼,李宣不但想要保住巴陵侯府,还想趁机除去皇帝新扶持的武将,或者说,他针对的,依然是我吧。 平阳公主继续抚摸着青骢,你的新主人倒不像从前那般愚钝,但也没有聪慧多少,看来不管经历多少事,人的天性,总是难以更改的。 不是我不愿放她一马,而是她已经入局。平阳公主又道,李宣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我,既然这样,就让事情再闹大一些吧。 可是公主,漠北的战争情况好像有些不容乐观。琦玉再次提醒道,您说过,燕国是抵御胡人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如果连燕国都守不住,那么中原沦陷便只在朝夕,到时候整个楚国都会遭到屠戮。 北方的防御工事一向是由巴陵侯执掌。平阳公主说道,但朝廷现在有了新的将领,对于老将的忌惮,他一向是只增不减的,不过,萧怀玉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朝廷会有所顾虑,究竟会派谁去,就看袁氏一案,谁输谁赢了。 柔然在漠北盘据多年,燕国与之长久对峙,国力损耗,而柔然却越发壮大,上一次柔然战败后,不但没有停手,反而集结了草原上更多的势力,大规模进攻燕国,他们试图南下侵占汉人的土地,如果齐楚不出兵援助,那么战事恐将异常艰难,巴陵侯的经验,当比年轻将领要足。琦玉看着平阳公主,若是今天袁氏一案没有被暴出,朝廷应是会派巴陵侯前往吧。 巴陵侯萧家与竟陵王即将联姻,若是让巴陵侯再立下这退胡之功 平阳公主回过身来看了琦玉一眼,你对于萧怀玉,倒是格外关照,话里话外,都在替她说话。 公主,小人只是觉得,不管萧怀玉如何拒绝您,他的心思,都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歹毒。琦玉回道,我想,他即使不愿成为公主的人,也不会是敌人的吧。 够了,非友即是敌。平阳公主打断道。你不了解她,所以你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平阳公主又道,我会让她做出选择,唯一的选择。 ※ ※ ※ ※ ※ ※ ※ ※ ----- 永宁县 虎贲左仆射李侃带着一支虎贲禁军将永宁县围了起来。 并大声高喊道:永宁县冤枉虎贲营统领,私自将其扣押,欺人太甚,还不快速速放人。 虎贲营的阵仗,吓得门口值守的官差退了回去,孙史见县衙内没有反应,于是打马上前,抡起金瓜铁锤,听见没有,你们县令胆敢扣押我们将军,快快放人,不然就拆了这公廨。 衙门内,官差们慌慌张张的将外面的话传报给了公堂上的县令。 县令听后勃然大怒,并拍着惊堂木怒斥萧怀玉:萧将军,永宁县廨乃是朝廷的官署,并且是京县,尔等这般作为,是想要谋反吗? 萧怀玉有苦说不出,我孤身一人去往从永宁巷,一直到被你们带到此处,都不曾回过军营,难道我有未卜先知之能,在几个时辰之间就做好了部署。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虎贲营的统将,他们是你的麾下,如果不是你授意,又怎敢如此。县令却一口认定。 明府,他们说再不放人,就要拆了这儿。官差再次跑回来转告道。 岂有此理。县令从座上起身,这个案子没有结清之前,谁也不能带走疑犯,来人啊,给我看好他。随后便走出了公堂。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顾白薇措手不及,她从不过问萧怀玉在朝中与军中的事,所以也不清楚衙门外的人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郎 萧怀玉闭上眼,有人想拉我下水,他们的动作,还真是快。 顾白薇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萧怀玉能与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物沾染上关系,那么背后所惹上的人,身份也定然不低。 从接触到袁氏这个案子开始,就有人在布局了。萧怀玉道,他本可以销毁证据之后将此事彻底雪藏,而我 萧怀玉的脑海中思索了许多事情,包括京城的那些就像是人为扩散的流言蜚语,一开始,他怀疑是皇帝,但现在她对平阳公主也起了疑心,不管我怎么跳,都永远跳不出去了,她是想逼我做选择。 第217章 二郎?顾白薇看着自言自语的萧怀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怀玉摇了摇头,白薇,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 主意是我出的,怎能没关系。顾白薇担忧的说道。 我不会有事的。萧怀玉看着顾白薇说道,她十分清楚,在巴陵侯与自己之间,平阳公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以平阳公主的手段,加上拥有从前的记忆,萧怀玉似乎能够猜到结局。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眼神,于是也不再做坚持,好,我相信你。 萧怀玉再次摇头,替我跟怀凝解释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来。 顾白薇点头,好。旋即转身离去。 白薇,萧怀玉又喊道,小心家中的人,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顾白薇回头看着萧怀玉,再次点了点头。 衙门外,县令端正衣冠走了出去,前脚刚刚踏出,旋即便被一支飞箭射中,然幸好是射偏在了帽檐上,只将官帽射下,而未伤到。 但这一举动却将县令彻底惹怒,县衙是朝廷的官署,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聚众闹事,还将县衙包围,是想要造反吗,我定向陛下,参上你们虎贲营一本。 县令的话让一众虎贲营将士慌了神,孙史便骑马上前,明明是你们永宁县胡乱扣人,萧将军乃是我大楚的功臣,岂能容尔等污蔑。 永宁县的都捕亲眼所见,他离受害之人不到半尺的距离。永宁县令回道。 孙史愣了愣,因为这些李侃并没有告诉他们,于是他便回过头,李却发现李侃早就没了人影。 噔噔噔!铠甲上的铁片因为震动而发出了声音。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被瞬间驱散,中领军韩修带着一支军队将虎贲营一众将士团团围住,与之一同来的,还有武卫营。 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在韩修的示意下骑马上前,孙史,王元礼,汝等兵围京县公廨,是想要造反吗? 孙史顿时惊慌了起来,煽动怂恿他们来此的李侃早已不知去向。 韩将军,是永宁县先绑了我们将军。孙史连忙下马解释道。 林万晟见他想接近中领军,于是驾马将他拦了下来。 韩修挥手示意,林万晟这才退下,孙史便小跑上前,姑父 称将军。韩修冷漠道。 是,韩将军。孙史毕恭毕敬的站在马前,萧将军可是楚国的功臣,他的本事,军中的弟兄们有目共睹 这与他杀人有何干系?韩修沉声道。 陛下这般器重他,让他担任虎贲营的统领,这样大好的前程,怎会杀人呢。孙史想不通道,不光是我不信,军中的弟兄们也不信啊,萧将军刚上任时就曾教诲过,军队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同袍相互之间的信任,我们虎贲营是一个整体。 所以你们就如此冒失的带着人来闯县衙?韩修瞪着这个呆头呆脑的侄子,愚蠢之至,你们将军就算是没有罪,也会被你们害死。 啊?孙史大惊,他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只见韩修驾马上前。 来人,将领头的闹事者带走。韩修挥手,虎贲营几个军官便被扣下。 韩将军,您可要为下官做主。永宁县令捡起官帽一脸委屈的诉苦道,下官自任上以来,一直是秉公处事,绝不敢陷害国家忠良。 奉陛下命,袁氏案由永宁县全力调查,查清案件之后,复审于廷尉。韩修传达着皇帝的口谕。 县令听后心中暗自窃喜,臣,遵旨。 第181章 官官相护 永宁县 有了皇帝的旨意,永宁县令瞬间胆大了起来,他将衣冠端正,回到了公堂上。 奉陛下之命,永宁县将全权受理袁氏一案,在案件查清之前,汝之嫌疑最大,故将你扣押,待仵作勘验完尸首,再做定夺。县令敲响惊堂木说道,来人,将疑犯押下去。 明府,押进狱中吗?都捕走到县令跟前,小声询问道。 永宁县令看了萧怀玉一眼,他毕竟是个武将,还立有功勋,暂时先收押于静室,等查清之后再移交给廷尉吧。 喏。 面对永宁县的关押,萧怀玉未做任何反抗。 而后永宁县令又借着皇帝的旨意开始着手调查袁氏一案,由于先前巴陵侯府打过照面,永宁县令遂派人前往巴陵侯府传唤巴陵侯的长孙萧明赫,以及袁氏的父亲孱陵县令袁甫与威远将军王大武,皆是萧怀玉叙述袁氏一案时所提到的重要人物。 袁甫只是一个小官,且身后没有大的家族与势力,官差们前去传唤便没有什么顾虑,但巴陵侯的长孙,却让他们十分的犹豫。 明府,那可是巴陵侯的孙子,咱们去,能要到人吗?官差们一脸为难的看着县令,他们并不知道永宁县令与巴陵侯的约定。 永宁县令义正辞严的回道:永宁县乃是奉旨办案,就算是巴陵侯府也不得抗旨。 可是巴陵侯乃当朝功勋将领之最,就连陛下都对其礼遇,到时候案子结清,他若是想要报复,轻轻一抬手,便能灭了咱们。官差又小声说道。 永宁县令听后,脸色有些不大高兴,汝等若不愿去,便脱了这身袍服,自有他人来顶替,愿做这差事。 官差听后连忙应下,小的这就去。在这个战乱频繁的年代,底层小吏虽然辛苦,但也能得温饱,养家糊口,为了保住差事,他只得醒着头皮带着手下十几号人前往了巴陵侯府。 然而此时的萧明赫,浑然不知永宁县的事,袁氏的父亲袁甫因为畏惧巴陵侯府的势力,以及贪恋权势而附和巴结上了自己这个杀害他亲生女儿的凶手,所以萧明赫心中一点害怕都没有,他唯独紧张的就是父亲会知晓此事。 或许在他心中,自己的父亲与祖父,要比国家的律法更为可怕。 巴陵侯府 姑母。萧明赫闯进了姑母萧鸢鸢的闺房中。 不是告诫过你,进来之前要敲门吗?萧鸢鸢轻声呵斥道。 萧明赫嬉皮笑脸的,拿着一幅画走上前,姑母,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萧鸢鸢便撇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画像,而萧明赫见她在绣鸳鸯,便知道她是在为婚事做准备,于是瞬间拉下了脸色。 为什么翁翁一定要将你嫁给皇子?萧明赫一脸的不开心,而且还是一个残害手足,想要栽赃嫁祸他人之人,这种人心狠手辣,姑母嫁过去 明赫,有些话,咱们姑侄关起门来可以说,但千万不能说出去,这是陛下的意思,你翁翁也没有办法。萧鸢鸢说道。 他怎会没有办法。萧明赫却不以为然,他如果想,有千万种方法阻止,我看,这分明就是他的意思,他不顾姑母你的终身,将你嫁给竟陵王,为的都是他自己。 好了。萧鸢鸢安抚道,皇权之争向来是残酷的,每一场博弈都是生死之战,仁慈,便成不了大业。 可为什么要牺牲姑母来成全?萧明赫道,一个敢残害的手足的人,难保今后不会杀妻灭子,就像 够了!萧鸢鸢知道萧明赫想要说的人是皇帝,而竟陵王作为皇帝的儿子,某些方面父子两有着相似的一面,隐忍,厚积薄发,手段卑劣,祸从口出,有些话,便是同我,也不能这样说。 萧明赫嘟囔着嘴,他看着姑母,姑母心中难道就没有半点怨言吗? 萧鸢鸢坐在凳子上沉默了许久,她看着手中的针,不知如何作答。 姑母也是不愿意的吧。萧明赫看穿了她的心思,嫁给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萧鸢鸢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涩,她看着萧明赫,这或许就是命吧,没有办法选择的命。 姑母萧明赫看着姑母哀伤的神情很是心疼。 刚刚萧魁说,你今天出门了?萧鸢鸢调整好状态,并没有忘记萧明赫背着她出门这件事。 被这样一问,原本还在心疼这不公命运的萧明赫瞬间慌了神,就出去了一小会儿,没多久。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萧鸢鸢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盘问道。 没有,姑母。萧明赫嬉笑着回道,我有事,不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姑母的吗。 第218章 萧鸢鸢越看他的神色越怀疑,明赫 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祸事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婢女急匆匆跑入庭院,娘子,小郎君,永宁县派了官差前来,说是要抓小郎君回县衙审问。 什么?萧鸢鸢惊坐起,他看着萧明赫,并未对永宁县的抓捕令起怀疑,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不应该啊!萧明赫大惊失色道,他怎么也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怎么可能呢。 芸儿,你先出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等一会儿,我巴陵侯府不会违抗律令拒捕,但这点面子,永宁县总还是要给的。萧鸢鸢吩咐道。 喏。 婢女走后,萧鸢鸢一改之前和善的脸色,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萧明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拽着萧鸢鸢的裙摆,姑母,这件事我本来以为已经摆平了,谁曾想半路冒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说具体!萧鸢鸢不耐烦道。 是,是数日前,侄儿外出,恰好又碰到了袁氏,于是跟着她去了她所居住的永宁巷,那天晚上,我一不小心萧明赫越说越心虚。 萧鸢鸢听后,气血瞬间上涌,她知道萧明赫掩盖了实情,我看不是你跟她回去,而是你强闯民宅,她不从,你 萧鸢鸢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看着萧明赫,你知不知道萧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嫁与竟陵王为妃。 而且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你知道心疼我,因为我是你的姑母,但她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萧鸢鸢又说道,从前那些事,我尚且不说你,但这次,人命关天,我也没有办法了。 姑母,姑母。萧明赫抬起头,那袁氏的父亲孱陵县令袁甫已经投靠于我,他不会供出我的,就算这个案子被挖出来,但也没有人证,袁氏的尸体早已成了灰烬,所以不会有事的,我只怕阿爷与翁翁知道,我 萧明赫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鸢鸢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她虽知道兄长的儿子一直顽劣,但却不曾想到心肠竟也如此歹毒,一条鲜活的人命,在你这里竟然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平日里那些教诲,你都听哪儿去了。 姑母,我也不想弄死她的,是她自己萧明赫捂着脸解释道。 住口!萧鸢鸢呵斥道,人家一个清白的女子,凭何要应你这犯贱之举,你以为你是谁? 我萧明赫皱着眉头瘫坐在地上。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吗,事不过三,况且你还闹出了人命,所以这件事,我不会插手。萧鸢鸢又冷漠道,你跟他们去吧。 只要您不告诉翁翁和阿爷,这件事我自会摆平。萧明赫从地上爬起来说道,他缓缓走到门口,并回头看了一眼萧鸢鸢,而后迈步离去。 萧鸢鸢后撤了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心中生出了万般罪恶之感,毕竟萧明赫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一直都是她在照看。 萧明赫走出内院,看见永宁县的官差正在等候,于是不慌不忙的走上前。 小郎君,永宁县奉旨查案,还劳烦小郎君与我们走一趟。领头的官差不敢得罪巴陵侯,于是毕恭毕敬的说道。 奉旨?萧明赫却是一惊,并慌张了起来。 是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告发了您,现在陛下已经知道了永宁巷袁氏一案。官差回道。 萧明赫收起了适才傲慢之姿,并拉着领头的官差走到一旁小声差询问道:袁氏一案,他们有证据了? 官差愣了愣,摇头道:明府只是派人传唤小郎君,还有威远将军以及袁氏的父亲。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萧明赫似松了一口气,这怎么还闹到陛下哪儿去了。 是因为明府将虎贲中郎将扣下了。官差回道。 为何?萧明赫不解。 永宁巷袁宅附近今日死了一个老头儿,我们的人赶到时,虎贲中郎将就在场。官差道。 虎贲中郎将去永宁巷作甚。萧明赫不解。 好像是说,那个老头是证人。官差回道。 萧明赫瞪圆了双目,脑子开始变得混乱,作为行凶者,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袁宅附近还有其他人。 那老头死了?萧明赫再三确认。 官差点头,几乎将所知全都告诉了萧明赫,正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明府才扣下虎贲中郎将的。 萧明赫长呼了一口气,随后塞了一袋钱至官差怀中,很好,等这案子结束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官差没有想到不但没有惹怒巴陵侯府,还尝到了甜头,他受宠若惊的捧着钱,并跟在萧明赫的身后点头哈腰,只要是郎君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作者有话说: 着重写的女性,一般都是清醒的哈,但是萧鸢鸢比较可怜。 她生在大的世家中,更悲哀,因为她不会拥有平阳那样的权势,也没有底层百姓的自由。 第182章 袁甫之恶 永宁县 永宁县令端坐在公堂之上,王大武最先接到传唤来到了县衙,县令便对其开始了问话。 威远将军。 萧将军呢?被顾白薇告知永宁县扣押了萧怀玉的王大武,进入衙门后迟迟没有看到萧怀玉的身影,便对县令发出了质问。 他是重要的疑犯,已被关押起来了。永宁县说道,现在就将你知道的全部实情说出来,主簿会将其记录在案,作为呈堂证供。 他是什么疑犯!王大武愤怒道,一个守护了一方百姓安宁,立下了不世之功,受到陛下亲自嘉奖的边将,岂能你们这般污蔑。 功是功,过是过,他立有功勋不假,朝廷也给了相应的赏赐,可这里是楚京城,不是战场,功过不相抵,更何况他还杀了人。县令道。 你们有何证据?王大武问道。 县衙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县令回道。 是看到了萧将军正在行凶,还是他只是在场。王大武又问道。 够了!县令拿起惊堂木重重砸在桌子上,我今日是来传你问话,不要混淆视听。 萧将军绝不可能杀人。王大武继续道,因为那个死去的老者,就是袁氏遇害的目击证人,袁氏不是病亡,而是被奸人所害,她的父亲,孱陵县令明知是他杀,却依旧选择隐瞒,包庇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 老者的死,也一定与孱陵县令有关,他一定是在我回去的路上时派出人马将消息告诉了凶手,因为害怕事情败露,所以他们排除了一切可能,将人证残忍的杀害,并嫁祸于想要前去保护人证的萧将军,王大武将顾白薇交给他的话术一一说了出来,否则永宁县又是如何能够如此迅速的抵达案发现场,刚好撞见了老者的死亡,若不是提前安排好的,怎能如此及时。 王大武的话,让县令一时犯了难,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道: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空口无凭,事情的真相如何,还要待其他人证前来对质。 那孱陵县令都已经投靠巴陵侯府了,哪里能够算得上是人证。王大武有些恼怒。 你既然觉得县衙的官差仅仅只是看到了,所以不足以当做证据,因为而没有证据,所以无法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那么你现在说孱陵县令与巴陵侯府勾结,可有证据吗?县令问道。 王大武回答不出来,县令当即冷下脸色,既然没有证据,那么你又凭什么指认孱陵县令与巴陵侯府狼狈为奸。 论口齿,农户出身的王大武又怎敌得过这些混迹官场老奸巨猾的狐狸,而且他的说辞,都是顾白薇所教,仅是一句反驳,王大武就哑口无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一个父亲,又怎会在自己的孩子死后颠倒黑白,扭曲事实呢。永宁县令说道,就算你没有做过父亲,但身为儿子,岂能感受不到父母之爱子呢,孱陵县令作为袁氏的父亲,女儿死了,定然是悲痛万分的,怎会如此你这般言。 因为袁氏是女子!县令的话让王大武想起了自己幼年,作为家中独子,双亲的确是疼爱自己,但同时也偏心,他忘不掉被父母卖做粮食,以及活活饿死的几个姐姐,跟他的前程相比,一条性命算什么。 第219章 县令顿了会儿,他当然明白王大武所说,也能猜到孱陵县或许真的被巴陵侯府所收买,因为他自己就已经被收买了,袁氏虽然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但毫无疑问,作为底层官吏,他们都惧怕巴陵侯府的势力。 真相究竟如何,等孱陵县令入京,一问便知。永宁县令道。 明府,巴陵侯的长孙萧明赫到了。官差将萧明赫带进公堂。 王大武回过头,看着这个杀人凶手,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动手宰了他,你这个畜生! 这怎么还骂人呢?萧明赫一脸淡定的朝县令说道。 我杀了你!王大武越发冲动的想要上前,但却被几个官差阻拦了下来。 萧明赫则是继续贱兮兮的说道:县令可听见了,他说要杀我呢,莫不是他才是凶手,想栽赃嫁祸我。 小郎君稍安勿躁。县令安抚道。 我呸!王大武恶狠狠的瞪着萧明赫,你三番五次骚扰袁娘子,袁娘子不从,你便逼迫,甚至是将人杀害,焚烧尸体,销毁证据,你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一定不得好死。 说我杀人,你可有证据?萧明赫理直气壮道,若是没有,便是栽赃陷害,我是功勋之后,你辱我,便是辱我巴陵侯府,我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哼,你自己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王大武道。 萧明赫却不予理会,脸上也没有丝毫愧疚之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了。永宁县令拍着桌案说道。 萧明赫走上前,客气的拱了拱手,县令,我的确是爱慕孱陵县令之女袁氏,但自知有些事情不可强求,所以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你撒谎!王大武骂道,那天夜里你将人逼至巷中,欲行不轨,是被我撞见才罢休的。 本官在问话,其他人不要插嘴!县令朝王大武怒呵道。 那天夜里,不过是我与袁氏打个招呼,是你大惊小怪的。萧明赫解释道,以巴陵侯府的地位,我若是真的想用强,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还在夜里偷偷摸摸的。 好了,袁氏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县令让主簿记录下,随后又问道。 县令有所不知,这袁氏体弱多病,我是顾念她的身体,才多次前往探望,但天不遂人愿萧明赫长叹了一口气,并表现得十分悲哀的样子,具体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外人。 王大武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气得差点晕厥了过去,你,你 萧明赫扫了他一眼,我记得威远将军很早就回了京吧,谁知道这期间威远将军是否也去过袁宅呢,威远将军一口咬定袁氏的死与我有关,莫不是贼喊捉贼。 你王大武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眼里杀意越来越重,若不是有人拉着他,恐怕此刻就已经在这公堂上打起来了。 袁氏的死,只有她的父亲知晓原因。萧明赫又道,县令不妨去问问孱陵县令。 自是要问的。永宁县令道。 ※ ※ ※ ※ ※ ※ ※ ※ -- 半个时辰后,孱陵县令袁甫终于抵达了楚京,此时京城上空的雨已经停止。 朱县令。袁甫走进县衙,热情的喊道。 袁县令。永宁县令也十分客气的回礼,令爱的事,朱某深感痛惜,但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顺变。 听到此,袁甫顿时伤感了起来,小女薄命,怨不得别人。 袁县令,威远将军一直污蔑萧某,说令爱为萧某所害,还请袁县令告知朱县令,令爱究竟是如何死的,以证萧某的清白。萧明赫看着袁甫说道。 袁甫十分配合的拿出了一本账簿以及脉案,小女自幼体弱多病,一直靠药物调理。官差接过脉案与账簿,转呈给永宁县令。 县令翻阅之后,发现都是请医的支出,以及袁氏的病情与医者开的药方。 不久前,小女突发恶疾,袁某因为公事而未来得及请名医,只是按以往做了调理,因此耽搁了,谁成想就是因为这一耽搁说罢,袁甫湿红了眼眶,袁某白发人送黑发人,与小女天人永隔。 不是这样!王大武吼道,今日上午在孱陵县衙时,你可不是这般回复我的。 王大武的话,使得萧明赫对袁甫也开始产生了不信任,因为萧明赫所交代的便是不要与任何人提起袁氏的死因,显然袁甫是不愿得罪任何势力,所以两面做人。 袁甫听后心中也是一惊,他立马解释道:袁某所说没有半点虚假,他将老奸巨猾的目光转向王大武,倒是威远将军来访时,不但一口咬定是萧郎君所为,还用官职来威胁袁某,让袁某同他一起举证污蔑萧郎君,以此嫁祸巴陵侯府。 王大武怎么也不会想到,作为袁氏的父亲,袁甫不但不替自己的女儿主持公道,反而与凶手联合起来对付想要讨还公道的自己。 你们!本就带着伤的王大武指着阴险的二人,随着气血上涌,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怎么还昏过去了呢?萧明赫幸灾乐祸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大武,莫不是事情败露,无法接受。 永宁县令遂从座上起身,快带下去,请医者来。 喏。 可记录好了?县令又问主簿。 主簿将竹简呈上,回明府,已经全部记下了。 很好,今日就审到此吧。县令说道,待他醒来。 还请二位,今日一同留于县衙。县令又向二人说道。 不是已经说清了吗?萧明赫不悦道,怎还要扣人。 案子尚未澄清之前,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得离开,本官只是按规矩行事。永宁县令回道。 罢了。告状的人都已被气晕,所以萧明赫也没有再计较。 带下去。县令挥了挥手。 离开公堂后,萧明赫对袁甫开始有些不待见,直至一处小院四周无人时,袁甫这才上前赔罪。 哼,袁县令这个二臣,倒是做得极好。萧明赫讽刺道。 小郎君,袁某并非是背叛,而是故意而为,袁甫连忙解释道,这王大武不识好歹,就算袁某不说,他也已经猜到,并且一定会揪着不放,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给他一些希望,反正口说无凭,待他报官,公堂对质时,袁某不承认又有何用呢,并且还可借此反咬一口。 袁甫的心思之深,好似猜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之前在孱陵县衙时是故意说给王大武听的。 萧明赫听后恍然大悟,旋即惊叹道:袁甫啊袁甫,让你做个县令当真是屈才,莫说是幕僚,就算是大将军帐下参军,你也做得。 多谢小郎君夸奖。袁甫凑上前,能为巴陵侯府办事,是袁某人之幸。 第183章 驸马 永宁县 得知王大武在永宁县衙的公堂上晕厥,顾白薇提着食盒再次来到了县衙。 威远将军已经有人在医治。然而衙门里的人却不让她入内。 威远将军的伤一直都是我在医治,他是楚国的功臣,陛下亲封的五品将军,如若是在永宁县衙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担当得起吗?顾白薇质问着县衙里的官差。 官差们心里自然惊慌,于是便回禀了县令,王大武只是作为证人,而非疑犯,并且又是功臣,县令自然所顾虑,于是将顾白薇放了进来。 衙门的厢房里,王大武躺在一张陈旧的竹榻上,天寒地冻,屋内连盆碳火都没有,他的身侧正有医者在救治。 顾白薇来了之后,医者与之交代了几句便将病患转交给了她。 急火攻心,脉象紊乱。顾白薇收回把脉的手,随后在王大武的额头上扎了几针。 没过多久,王大武便醒了过来,但气色不是很好,伤口开裂了。顾白薇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王大武躺在榻上一言不发,双眸黯淡无光,官场上的黑暗,已让他不知如何开口,这天底下,竟还有比易子而食的饥荒之地更黑暗的地方。 听到王大武的话,顾白薇好似懂了什么,他们 他们都是群畜生!王大武的情绪有些激动,并瞪着满布血丝的眼睛,根本不配做人。 王将军稍安勿躁,顾白薇极力安抚着,二郎在京中势单力薄,如今他身陷囹圄,能依靠的,就只有你我,因此,王将军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绝不能在此时倒下。 第220章 想到这个,王大武便强撑着身体坐起,对,大哥是因为我才被卷入这件案子来的,我绝不能倒下。 他抬起头看着顾白薇,顾娘子猜的没错,袁甫的确是投靠了巴陵侯府,并且今日对簿公堂时,还反咬了我一口,说是我威逼利诱,胁迫他栽赃陷害萧明赫。萧明赫与袁甫的嘴脸,让王大武愤怒不已,除此之外,那身为主审的永宁县令更是偏袒于他们,丝毫不听我的解释。 袁氏一案虽在永宁县发生的,但涉及的人员却并非普通人,按照规矩应该交由廷尉,但是陛下却下旨让永宁县来审理。顾白薇道,这其中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虎贲营的举动,让陛下对二郎起了忌惮之心,可是虎贲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作为禁军当中实力最为强劲的飞骑,能够调动这些人,说明这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我原是想问二郎一些情况,但她不愿说,还让我放宽心。 难道大哥知道?王大武分析道。 顾白薇摇头,她不愿说,但眼里却满是忧患,应该是怕连累我吧。 他总是这样,功劳大家平分,有事却一个人扛着,王大武道,那巴陵侯府的厉害,我今日算是瞧见了,这些官员无不讨好与奉承,大哥若是独自一人,如何能与侯府抗衡。 顾白薇一边替王大武处理伤口,一边说道:谁知道她心里边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想着想着,顾白薇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人。 谁?王大武追问道。 平阳公主。顾白薇道。 平阳公主?王大武愣了愣。 她们之间,不是还有着过往么,从她的话中可以知道,她们关系匪浅。顾白薇又道,否则二郎又如何说得出那番安抚我的话来。 平阳公主真的会出手吗?王大武怀疑道。 顾白薇摇头,因为她也不敢确定,你们奔波了这么久,先吃些东西吧。处理好伤口后,顾白薇将带来的食盒打开,这县衙里的一切都需要小心应对,尤其是饭食与酒水。 那大哥他岂不是更危险?王大武紧张道,还是给大哥吧,我不饿。 我备了两份。顾白薇说道,一会儿便给她送去,你不用担心。 好。 随后顾白薇便提着食盒离开了,并向官差打听到了关押萧怀玉的地方。 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子,还有着四个看守,县衙关押疑犯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奴家是过来送膳食的。顾白薇解释道。 疑犯的吃穿县衙自会供应还没等看守说完,顾白薇就塞了些银钱至他怀中,里面关押的,是奴家的弟弟,郎君就行个方便,让奴家探上一眼。 看守掂了掂分量,进去吧,但不能太久。 多谢。 顾白薇推门入内,发现萧怀玉正静坐在一张破旧的坐榻上,旁侧还放着县衙送来的饭菜,看样子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但她却一口也没有动。 白薇?萧怀玉抬起头。 你放心,我只是来送饭菜的。顾白薇解释道,她并没有将王大武的事说与萧怀玉,难道你要一直不吃不喝? 萧怀玉看着顾白薇送来的食物,从中午回家一直到现在快入夜,几乎整整一天都未进食。 饥肠辘辘的人接过碗筷后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还是你想得周到。 就在萧怀玉吃得正香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永宁县的官吏几乎都跑出去了,顾白薇听见动静,也往屋外走了两步,而后就听见了议论。 顾白薇睁着些许惊讶的眸子,有大人物来了,她回头看着正在大口大口吃饭的萧怀玉,二郎不妨猜猜是谁。 不猜。萧怀玉咀嚼着食物道。 二郎不愿猜,是因为二郎知道是谁。顾白薇道。 萧怀玉吃饭的动作渐渐放缓,袁氏这桩案子,就算我没有参与,她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因为巴陵侯府?顾白薇问道,这些时日跟随你在楚京,朝中的争斗,也略有耳闻。 不仅仅是因为与巴陵侯府有关。萧怀玉回道,而是袁氏的死因。 这是她,最无法容忍的。萧怀玉放下已经吃干净的空碗,十分肯定道。 永宁县衙的门口来了一辆四驾的马车,车中的主人不仅让永宁县令带着全部下属亲自出来迎接,还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 在众人的好奇之下,车上走下来一个裹着狐裘,仪态万千的年轻女子。 下官朱昶,见过平阳公主。永宁县令趋步向前跪迎道。 平阳公主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便径直走进了县衙。 永宁县令起身,并与身侧的县丞以及官吏们小声嘀咕道:平阳公主怎会来此。 众人皆是摇头,永宁县令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公主。 听到平阳公主驾临县衙的萧明赫也激动的赶了出来,平阳公主的美貌,乃是整个楚国上层阶级都公认的。 萧明赫作为巴陵侯的嫡长孙,自然是见过平阳公主的,并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平阳公主来永宁县衙做什么?袁甫对此起了疑惑。 管她做什么,这可是接近公主,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明赫的眼里看不到危机而只有美色。 郎君,先前京中流言,说平阳公主与虎贲中郎将有染,并且陛下还有意招为驸马。袁甫担忧的提醒道,平阳公主来此,怕不是为了虎贲中郎将。 萧明赫顿步,脸上有些许的高兴,一个低贱的下等人,只是立了些军功而已,怎配得上公主,况且,平阳公主原本是要嫁入萧家的,只有我巴陵侯府,才配得上这样公主的尊贵。 说罢,他便快步走了出去,果真发现平阳公主进了县衙。 公主。萧明赫殷勤的走上前。 平阳公主却并不搭理萧明赫,下官不解,公主驾临永宁县是?永宁县令紧跟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吾不过是来看看未来的驸马,究竟犯了什么罪。 永宁县令顿时大惊失色,皇帝有意招虎贲中郎将为驸马一事毕竟只是传闻,而没有实际的旨意,然今日竟从平阳公主口中说出了驸马二字,那么这传闻便能得九分真。 驸马?周围的人无不震惊,尤其是萧明赫,公主,那萧怀玉今日在永宁巷杀了人 吾,准许你说话了?平阳公主瞬间沉下脸色。 萧明赫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公主 朱昶。平阳公主唤道。 下官在。永宁县令拱手上前,并改了一副说辞。中郎将并未被关押,只是暂留于静室,等待案件查清。 说罢,县令便亲自带着平阳公主前往了关押萧怀玉的地方。 至于萧明赫,平阳公主自始至终都未曾拿正眼瞧他。 一个杀人犯萧明赫十分不解。 郎君,虎贲中郎将有了平阳公主撑腰,这事恐怕袁甫担忧道。 怕什么,就算有公主撑腰,他杀了人,难道还可以罔顾律法?萧明赫不以为意。 公主,中郎将就在里面。永宁县令指着荒凉的院子说道。 然而等平阳公主入内时,却在院中撞见了提着食盒准备离去的顾白薇。 二人对峙而立,平阳公主便看清了顾氏的长相,懂医术之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婉。 顾氏的细心与体贴,是平阳公主所没有的,军中战争频繁,萧怀玉身上的伤必然不少,而顾氏整日都陪伴在身侧,极其亲近。 见过公主。顾白薇上前行礼。 平阳公主却不搭理,并冷漠的说道:永宁县衙就是如此关押犯人的? 还不快将人轰出去。永宁县令听后当即吩咐左右。 奴家只是来给萧将军送顿饭,公主怎还生气了。顾白薇丝毫不慌张的说道。 生气?平阳公主看着顾氏,因为你,还是她? 公主会来此,不就说明了一切。顾白薇道。 你可知道,她的命,平阳公主走近一步,于她的身侧停留,在我手里。 第184章 平阳公主的探视 第221章 楚京·永宁县衙 顾白薇听到平阳公主的这句话充满了灵警告与提醒的时,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原来如此,我说二郎为何让我放宽心,原来这背后,都有公主在相助。 平阳公主听到顾白薇对萧怀玉脱口而出的称呼,竟然如此亲密,心中顿感不快,顾娘子这个军医,倒是做得真真称职,不但救死扶伤,还兼顾起了照看与饮食起居。 顾白薇感受到了平阳公主的敌意,我虽是二郎帐下的军医,但却早已将他当做挚友,军中苦寒,能有人相互依靠,才不至于在漫漫长夜中孤寂度过。 顾氏的回答,让平阳公主不自觉的心烦了起来,她与萧怀玉一样,对于顾氏没有丝毫记忆,这凭空多出来的人,一直围绕在萧怀玉的身边,并且对萧怀玉好像还有着不一样的情感,自萧怀玉前往西北戍边的几个月中,顾氏几乎常伴于身旁,二人朝夕相处,甚至萧怀玉被调回京中,顾氏也一同跟着来到了楚京,并住到了萧怀玉的家中,还安排了主家所居住的住处而将双亲赶至厢房。 如今从顾氏的言语里听到这种含糊不清的态度,更让起疑,若这二人要是没有半点情分,平阳公主定是不信的。 原本不在意的平阳公主,思绪被一点一点牵动,心底的意识告诉她,她无法忍受有旁的人,即便是觊觎也不行。 漫漫长夜。平阳公主笑了笑,随后眼神越发寒冷,好一个漫漫长夜。 说罢,平阳公主便朝屋内走去,顾白薇回头看了她一眼。 请速速离开。县衙里官差催促着她离去。 顾白薇随后将目光挪到了县令朱昶身上,朱县令。 永宁县令讨教过顾白薇的厉害,于是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周璇,县衙重地,尔等赶紧离开吧。 县令一直在京中,应该听过一些流言吧。顾白薇没有理会他们的驱赶,虎贲中郎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关系。 永宁县令眉头微微隆起,你想说什么? 巴陵侯府的势力再大,又怎大得过陛下之女,楚国的嫡出公主。顾白薇提醒道,论军功,中宫皇后的本家,并不比巴陵侯府差吧,并且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本官不懂你在说什么。县令依旧装作不懂,并义正辞严道:天恩浩荡,本官现在所行之事,都是按照规矩与律令而行。 是吗。顾白薇一阵冷笑,朱县令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怕大祸临头? 奴家是好意提醒,顾白薇又道,以免朱县令到时候出了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休要在这儿危言耸听!县令怒道。 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实情,我想朱县令混迹官场多年,应该最比我清楚,对于上位者而言,一个小小的县令,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罢了,今日可以因利益拉拢你,明日便能因利益而舍弃你。顾白薇继续说道,一但失去了价值,结果可想而知。 县令本想反驳什么,顾氏没有给他机会,县令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吧,否则也就不会听我讲完这些话。 永宁县令陷入了沉默,因为平阳公主的到来,加上顾氏这番话,使得他的内心开始动摇。 平阳公主的手段,我想,作为京官的朱县令您,应该很清楚吧。顾白薇站在他的身侧又道。 永宁县令听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平阳公主的心狠手辣,整个楚京无人不知,作为京官,他更是亲眼见过。 皇帝偏袒女儿,即便平阳公主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从未受过重罚,朱昶怎么也没有到,自己接手的这桩案子,不光有巴陵侯府参与,并且还引来了平阳公主,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变得相当棘手,他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却夹在了楚国最上层的贵族之间。 你懂什么!朱昶变了脸色道。 顾白薇知道这些官员一向轻视女子,被戳到痛楚后,朱昶心中自然不悦。 我只是好心提醒县令。顾白薇回道,莫要选错了路,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烫手的山芋,还是尽早扔了的好。说罢顾白薇便离开了县衙。 朱昶站在庭院的门楼下思考了许久,无论是巴陵侯府还是平阳公主,哪一个他都惹不起,但眼下已经收了巴陵侯府的好处,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懊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顾白薇离去的方向,想到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或许交给廷尉,才能抽身。 ※ ※ ※ ※ ※ ※ ※ ※ 屋内 平阳公主推开门,只见屋内破旧不堪,房梁上还有蜘蛛网,比起宗正寺关押犯罪宗室子弟的地方不知破烂多少。 桌案的边角都已被鼠蚁啃坏,正直冬日,天寒地冻,屋外的北风在不断咆哮着。 站在这四面漏风的屋内,能感受到阵阵寒意,而萧怀玉就躺在那种破烂的木榻上,侧身背对着她。 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任何陈设,就连一张被褥都没有,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四周,见萧怀玉听见有人来了也无动于衷,于是不悦的说道:边境苦寒,萧将军的卧榻之侧,却还有佳人相伴,当真是在孤寂中,多了份温暖呢,想来今夜的寒冬,也不会太难过。 萧怀玉从平阳公主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她依旧闭着眼睛,顾娘子只是我请来的军医,为了方便,所以一直将她带在身侧,她的伯父,因为郑珩而死,她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并且原因在于我,我答应过她的伯父,会照顾好她。 所以呢,萧将军想表达什么,平阳公主道,拒绝陛下的赐婚,迎娶顾氏入门? 我与顾娘子之间只是挚友。萧怀玉回道,她知道我的身份,我与她之间怎么可能。 那么我与你之间呢?平阳公主走近一步,我与你之间所做的,难道也都是假的。 萧怀玉从榻上坐起,她侧头看着平阳公主,这才明白她似乎已经想起了很多事。 萧怀玉睁着双眼,公主的眼里不是只有利益与输赢么,哪来的真假 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迎面受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手掌扇过的地方瞬间滚烫如火。 所以在你的眼里,我所愿意做的事,只是因为利益吗?平阳公主生气的问道。 公主可曾萧怀玉抬起头,睁着泛红的双眼,心甘情愿过? 若我不是萧怀玉,只是云梦泽中那个不起眼底层百姓,公主可会多看我一眼?萧怀玉又问道。 公主要的不是萧怀玉,而是那个可以平定战乱,扶持公主成为至尊的萧将军。 公主难道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在这儿相遇。萧怀玉又道,又为何带着之前的记忆在这儿醒来。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后来我才想明白,是我的不甘心与执念将我送回了这里。 可我,不也在这儿吗?平阳公主道,你有不甘心与执念,难道我的出现,就不是了。 如果是这样,我为何也会有那些记忆。平阳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说不出话来,她坐在榻上,低头看着布满了灰尘的地面。 关于平阳公主的这些,她从未想过,明明已经死亡,却又在起点处重新醒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饮下鸩酒的半刻钟里,她是痛苦与不甘的。 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等待,但最终她也没有等到那个身影的回头,她就这样带着执念痛苦的死去。 如果是因为这样,才让她重新醒来,那么眼前的平阳公主是否也是如此呢。 这一刻,萧怀玉的内心有了动摇,我不知道。 现在,我的命,不就在公主的手中吗,是生是死,全凭公主。 平阳公主顿了会儿,你这是在向我求死,还是求生? 你不是答应了石骁,要照顾顾氏吗?见萧怀玉沉默着不做选择,平阳公主便又说道,如果你死了,你的妹妹以及麾下的将士,她们又该怎么办。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抬起了头,她看着窗外,枯叶随风起舞。 今年的冬天,漠北一定更加寒冷吧。萧怀玉突然开口道,敕勒提前南下,那么柔然的动作,也一定会加快,如果燕国这次没有守住,那么这九州一定会血流成河。 公主可还记得。萧怀玉回过头,楚国援燕一战,是何人力挽狂澜。 第222章 平阳公主与萧怀玉四目相对的眼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快。 你是在威胁我吗?平阳公主挑眉道。 不。萧怀玉反驳道,公主是绝不可能让局面变成如此的。 朝中可用的将领,并不只有你一个!平阳公主怒道。 是呢,宜城停侯之子,少年才俊,公主扶持他,总比 萧怀玉!平阳公主一把拽住了萧怀玉的衣领。 第185章 袁氏案上 楚宫 宫中的晚膳,皇帝特意传唤了李宣陪同,因为冠礼一事,父子二人的关系便没有从前那般自然了。 从前是父子,而今便只有君臣,竟陵王的野心让皇帝有所忌惮,然而与巴陵侯府的联姻是他亲口许下的,并在筹备冠礼之时,生辰八字就已经送到了太常寺。 天子一言九鼎,皇帝自然不能反悔,但巴陵侯的威望太高,权势太盛,皇帝害怕当年的事情会再度重演,立下赫赫战功的巴陵侯,扼守着楚国最重要的边关,其威望虽不如当年的薛家,振臂一呼,便能有数万军将响应,但也足够威胁到京畿的安危。 当年的皇帝作为庶子,靠着薛家的扶持才杀出重围,登了帝位。 陛下尝尝这道鳆鱼。李宣尝了一口菜肴后,向皇帝推荐道,冬日里的鳆鱼鲜嫩肥美,还能滋补养气,延年益寿。 冠礼之前,李宣所表现出来的心思,只有在吃与读书之上,但冠礼过后,皇帝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儿子。 无心于膳食的皇帝,心思沉重的看着李宣,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深的城府与野心,这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身为庶子,生母身份低微,母族没有任何势力,所以一直谨小慎微,并醉心于读书,隐忍蛰伏多年,丝毫不敢在兄长与父亲跟前表露出争心。 今日永宁县出了一桩案子,你知道吗?皇帝开口问道。 正埋头用膳的李宣连忙放下碗筷,起身叉手,儿入宫时有所听闻,好像是与李宣微微抬眼,巴陵侯府有关。 太常寺已经将占卜的吉日选定,就在年关之后,你即将迎娶巴陵侯的女儿,但若是巴陵侯府在这个时候出了事皇帝停顿下来看着李宣,怎么说巴陵侯也是你未来泰山。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宣当即表态道,若巴陵侯府真的触犯了律法,自当按律行事,律法乃治国之根本,岂能因臣而特殊。 不,皇帝反驳着李宣,巴陵侯毕竟是老臣,且为楚国征战一生,居功甚伟。 陛下的意思,是害怕引起非议吗?李宣小心翼翼的问道,倘若巴陵侯府真的有罪,陛下因功赦免,会让朝野都以为,是因臣的缘故。 皇帝盯着李宣一动不动,因为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猜出来了,聪慧,有野心。 作为帝位的继承者,李宣达到了皇帝的要求,但是所拥有的野心,也让他十分忌惮。 除了李宣,皇帝对于彭城王李康也十分忌惮,并且这份忌惮要比李宣深很多,那是来自于民心的支持,人心,即是天下。 六郎,你比朕年轻的时候还要聪慧。皇帝开口说道,但,还不够沉稳。 李宣低着头没有回话,皇帝的帝位是如何来的,宫中的老臣以及一些年长者都知道。 虽都是庶子,但皇帝却有着薛氏的支持,而李宣一直以来都是靠的自己,之所以过早暴露,并非是李宣愿意如此,而是被平阳公主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作为君主,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并不会考虑他们这些人的处境。 臣生性愚钝,不敢同陛下比。李宣弓腰叉手回道。 陛下。贾舟跨入殿内。 何事?皇帝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鳆鱼。 平阳公主去了永宁县。贾舟叉手回道。 已经变得温热的鳆鱼还没入口,就被皇帝放了回去,平阳? 她去永宁县做什么?皇帝挑眉道。 陛下,贾舟抬起头,虎贲中郎将被扣在了永宁县。 一直在思索李宣婚事的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去看虎贲中郎将的吗。 应该是。贾舟回道。 臣听闻袁氏一案,是因永宁巷的命案才被挖出来的。李宣从旁道,永宁巷的命案,百姓们都在议论虎贲中郎将,阿姊此刻前去,应当是为虎贲中郎将,看来那民间的传闻,所言非虚。 皇帝半眯起双眼,朕是不是,小瞧了这位虎贲中郎将。 陛下的意思是?贾舟故作不懂。 他才刚接手虎贲营没多久,就能煽动这些士卒替他出头,还有朕的女儿,三番两次替他说话。皇帝沉着一张脸说道。 陛下,据小人所知,虎贲中郎将自被扣押在永宁县后再未与外界有过联系,虎贲营的举动也并非出自于虎贲中郎将。说罢,贾舟走上前,这是左陛长孙史的口供,他说是左仆射李侃说永宁县令诬陷虎贲中郎将杀人,将士们气不过,这才跟着李侃出了营,京中禁军,何曾有过这般凝聚之力,这也说明,虎贲中郎将的带兵之才,能在短时间内团结将卒,是楚国的幸事。 皇帝看了一眼中侍中省今日对虎贲营几个将领的审讯,于国之幸,于君未必。皇帝看后却说道。 等案子的真相吧。皇帝起身道,朕乏了。 御桌上整整一大桌的菜肴,皇帝连一口都没有吃,如今都已凉透。 待皇帝走后李宣又坐了下来,并拿起筷子继续享用佳肴,贾中侍这般为一个小将说话,究竟是为何呢? 贾舟望着殿门直起了腰杆,他侧头看向李宣,自然是为了楚国,为了陛下,天下纷争四起,群雄并立,楚国若是在这种时候内斗不断,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贾侍中还真是忠君爱国。李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 贾舟看着彻底暴露出本性的李宣,一个目光看不到将来的继任者,是无法带领国家走向昌盛的。 ※ ※ ※ ※ ※ ※ ※ ※ -- 永宁县衙 平阳公主将萧怀玉从木榻上拽了起来,眼里充满了愤怒。 萧怀玉没有做任何反抗,也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平阳公主松开了手,好,既然你不愿意回到从前,我也不强迫你,你不愿做这驸马,自有旁人的人会愿意。 我用不着任何人的真心。平阳公主又道,成王的运气,并非天定,既然我能铸造你这把利剑,就能铸造第二把。 平阳公主顺着萧怀玉的话,故意刺激道,即使刀刃再锋利,也比不上一把听话的剑。 萧怀玉攥紧了拳头,她看着平阳公主,但最终还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你真是枉费顾氏费尽心思救你。平阳公主看着闷葫芦似的萧怀玉。 听到顾白薇的名字,萧怀玉这才抬起头重新注视,白薇她 萧将军叫的好生亲切。平阳公主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冷冷说道,好生关心。 我若是死了,公主便也输了。萧怀玉突然道。袁氏一案的背后,真凶是巴陵侯府,眼下竟陵王在与公主之争中失利,巴陵侯府他与诸王抗争的一枚重要棋子。 就算公主想要扶持林万晟,陛下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一个没有任何带兵经验的年轻将领前往燕国。萧怀玉又说道,在我与巴陵侯之间,难道公主会选择巴陵侯,让自己输掉这场斗争吗? 你倒是比从前聪慧了不少。平阳公主说道,但却还不够,否则也不会如此莽撞,遭人算计。 与公主相比,就算我知晓一切,拼命远离,也终究还是无法逃出这个牢笼。萧怀玉回道。 你若真的想离开,有很多方法不是么?平阳公主道,放弃一切功名利禄隐姓埋名,自然就可以离开。 但你舍得吗?平阳公主又问道,一但你失去这些,世道不公的命运,便会再次降临到你的身上,你不会甘心,也不会愿意。 不用你管。萧怀玉说完后,便将头撇过,这是我的事。 这四个字让平阳公主愣了一下,她看着萧怀玉仍在发红的半边脸,好,好,好。 看来你还是不够明白你自己,我会让你明白的。 第223章 说罢,平阳公主便转身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屋子,当她走出房门时,一阵寒风袭来,将屋内那盏残灯吹翻在地。 永宁县令朱昶恭恭敬敬的等候在庭院门口,公主。 如果吾没记错的话,今日这案子,尚未查清真相吧?平阳公主问道。 回公主,是。朱昶拱手点头。 也就是说,她只是有嫌疑,但罪名还未成立。平阳公主继续道。 是。朱昶点头。 那么,平阳公主侧过头,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朱昶,永宁县就是这样对待我大楚功臣的? 平阳公主的眼神充满了寒意,盯着朱昶背后阵阵发凉,下官这就另外安排萧将军的住所。 平阳公主听到满意的答复后便离开了庭院,临出衙门时,又碰到了巴陵侯的长孙萧明赫。 不死心的萧明赫,似一直念念不忘的在门口等候,公主 几个侍卫将萧明赫拦住,平阳公主抬手示意,左右遂退下。 萧明赫喜出望外的走上前,公主。 袁氏。 然而平阳公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紧张并恐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公主来永宁县不是来看萧的,是来给县令施压的(因为背后是巴陵侯府,她不亲自来,县令会整死萧怀玉,萧为什么不答应呢,因为她知道平阳来了她就等于得救了,既然得救了懂吧) 第186章 袁氏案(二) 袁氏被你杀害的那天夜里,袁宅中是否只有她一人。平阳公主走到萧明赫的身后,压低声音问道。 萧明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的害怕已经印在了眼里,明赫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敢作出回应,于是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吾记得没错,袁氏身侧还有个侍女。平阳公主又道,但却在袁氏死后,彻底失踪了。 这个问题,萧明赫从来都没有想过,因为那天晚上强闯进袁宅时,便只有袁氏一人在家。 当出现意外之后,害怕事情暴露的萧明赫当夜便逃回了家,后面的所有事,都是跟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心腹随从办的,包括销毁尸体。 袁甫作为袁氏的父亲,不但没有揭发此事,反而帮忙遮掩,伪造了死因,又将尸体焚毁,消灭证据。 至于那名身份低微的侍女,萧明赫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她,也早已不记得样貌,但他知道袁氏身侧的确有个小丫头。 明赫不明白。萧明赫继续装着糊涂,但心中已是恐慌至极。 平阳公主撇了萧明赫一眼,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在吾这,你觉得,你骗得过谁,如果巴陵侯知道了他的长孙做出了这般畜生都不如的事,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萧明赫开始慌了,不,不,不是我他看着平阳公主,拼命的摇头,不是我。 平阳公主见他开始着急,并语无伦次,于是又冷冷道:午夜梦回之时,汝可曾感到害怕? 作恶多端之人,终会自食恶果,倘若天不罚你,必会有人替天行道。 萧明赫瞪着双眼后退了几步,他神色慌张的看着平阳公主。 凤眼之中充满了寒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即将向他刺来。 巴陵侯府与平阳公主的母族郑氏,一直互为竞争,郑氏的功勋不及巴陵侯府,但却因为外戚的身份,门庭一直显耀,没有多少军功的郑珩,更是做上了大将军之职。 此刻萧明赫才意识到袁甫提醒的那些话,好像并不是空穴来风,平阳公主的语气与眼神,让他感到背后发凉,光是站在身侧,便有一种被宣判的压迫之感。 她是楚国的公主,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即便巴陵侯府的权势再大也终究无法与皇权抗衡,况且他做出的事情并不光彩,而自己的祖父又偏爱除了父亲之外的其他几个叔叔。 因家族门庭之重,所以从小父亲便对他十分严苛,稍有不如意,便会遭到严厉的责罚,但后来随着战争的发生,父亲与祖父在家的日子越来越短,没了约束的萧明赫便开始放纵。 然巴陵侯府一向注重声誉,若这件事真的被人找到了证据,定下了他的罪名,那么很有可能侯府会舍弃自己,来保全家族的名声。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袁氏的父亲都已不再计较,并还在公堂上替他说话,为何这些身份低微的外人却死咬着不放,并且平阳公主也参与进来了。 平阳公主为了一个毫无背景与势力的小将竟然亲自来到了永宁县衙。 袁氏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之女。萧明赫害怕的追上前,只要公主肯放过明赫,让明赫做什么都可以。 见萧明赫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平阳公主当即没有理会,而是转身上了马车。 萧明赫紧跟上前,公主。 能救你的,只有你的祖父。平阳公主提醒道,漠北的柔然举兵进犯,眼下朝廷正是需要大将之时。 祖父萧明赫急急忙忙的回到衙门内,萧福,萧福! 郎君。心腹随从闻唤赶紧走上前。 快,传信回去给姑母。萧明赫着急道,他的侄儿有难了,请她求祖父出面。 喏,小人这就去。萧福叉手应下,旋即便离开了县衙。 萧明赫急匆匆的回到院中,并找到孱陵县令袁甫询问道:你女儿身边,是不是还有婢子? 被突然问话的袁甫一脸疑惑的看着萧明赫,她身边的确是有个婢子,是她母亲陪嫁丫头所生,一直跟着她。 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看见她。萧明赫越来越紧张的说道,她现在人呢? 袁甫摇了摇头,处理尸首的,是萧家的下人,也就是萧明赫的心腹,我以为郎君已经处理了 郎君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袁甫疑惑道。 是平阳公主,她突然向我提起了你女儿,并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婢子。萧明赫说道。 郎君勿要着急,这平阳公主颇有手段与心机,说不定只是为了恐吓刺激郎君的。袁甫赶紧宽慰道。 可是人的确是不见了,因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女,所以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卖身为奴的贱籍女子,离了主家,如何生存,若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那她是不是早该回来了。萧明赫因为着急与害怕,差点吼了出来,可是人呢,人去了哪里? 袁甫陷入了沉默,这一点他的确是不曾想到,袁氏的生母死得早,袁甫对这个女儿也是漠不关心,然袁氏自幼乖巧懂事,极少让袁甫操心,父女两很长时间才会见上一面,连自己的女儿都所知甚少,何况是个婢女呢。 如果不是落在了平阳公主手里,她又怎会知道的。萧明赫越说越恐慌。 郎君,空口无凭,仅仅凭借一个婢女的指控不足为证。袁甫继续宽慰道,我是她的父亲,难道父亲的话,其可信程度,还比不上一个侍女所说的吗。 况且永宁县令似乎也有意偏向于郎君您。袁甫又说道。 我可是巴陵侯的长孙,这朱昶只要脑子没坏,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经过袁甫的宽心,萧明赫渐渐稳定了情绪。 漠北又发生了战争吗?萧明赫再次问道。 是。袁甫点头,柔然集结了草原六部大规模南下,有吞并燕国入主中原之势。 萧明赫听后眼前一亮,怪不得。 郎君问这个,是因为巴陵侯镇守北境吗?袁甫问道。 真是天助我也,柔然南下进军得正好,如此一来陛下与朝廷就需要倚靠祖父退敌,若是燕国被灭就更好了。萧明赫自信满满的说道。即便我犯了滔天的罪行,朝廷也不敢真的治罪吧。 ※ ※ ※ ※ ※ ※ ※ ※ --- 翌日 永宁县 一大早,永宁县便开了堂,审讯袁氏一案,这一次,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威远将军王大武,巴陵侯之孙萧明赫与袁氏的父亲袁甫都齐聚在公堂。 大哥。见到萧怀玉的王大武,心情十分激动。 萧怀玉向王大武点头示意,而后便被押进了公堂。 开堂! 经过昨日审讯,袁氏之死,已有定案,永宁巷周氏案,仵作已将勘验的报告呈上,乃是短刀割喉,流血而亡。永宁县令将整理出来的卷宗展开读道,其死亡时间,推断为申正三刻,地点,永宁县周宅,疑犯,萧怀玉。 第224章 袁氏案的定论,为何不公之于众?王大武见永宁县令含糊不清的说着状供,于是开口质问道。 此案疑杂,且涉案人员身份特殊,本官已经请求廷尉受理。永宁县令朱昶回道,半个时辰后,所有卷宗将移至廷尉复审。 经平阳公主一番恐吓,朱昶连夜写了一封奏疏送入了宫中,并将所有审讯的内容也一并上呈。 最终,案子被移交至廷尉审理,由廷尉少卿与御史中丞共审。 廷尉卿刘汴虽被降为了少卿,但仍旧总管着廷尉,并且皇帝一直未设正卿。 原本由永宁县受理的案子突然移交廷尉,这让萧明赫再度恐慌了起来。 袁氏案既然发生在永宁县,为何要移交至廷尉?萧明赫开口问道。 收了巴陵侯府好处的永宁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只得再次搬出了皇帝,这是陛下的意思,涉案人员的身份,非县衙能够审理。 案子移交至廷尉,萧怀玉一点也不意外,昨日平阳公主来时,她便猜到了。 有着铁面无私之称的刘汴,对于案子,尤其是命案的审理与处置,一向都是严苛不讲情面的,在他的手中,几乎没有冤案以及错判。 ※ ※ ※ ※ ※ 楚京·永宁县 楚京城内有永宁、永安两县,永安在东城,永宁县在西城,以楚水相隔。 前往永宁县的石桥上,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将一女子拦住。 顾娘子,烦劳移步,我家主人有请。男子轻声说道。 顾白薇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且没有一丁点胡须的男子。 平阳公主不是讨厌我吗,怎么?顾白薇冷笑道。 娘子,请。然而男子没有理会顾白薇的话,继续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顾白薇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跟着男子进入了一条巷子。 巷子深处有一家酒楼,来往的人还不少,顾白薇跟着他上了楼,转眼就来到了最顶层。 小小的阁楼里传出了浑厚的埙声,曲调是先秦的民歌,略为伤感。 将人送到后,男子便下了楼,顾白薇站在木廊上迟疑了片刻,听了一会儿埙声后,终于提步入阁,公主好雅兴。 第187章 袁氏案(三) 廷尉 与袁氏一案所有相关之人都被带到了廷尉,并公开受理,允许百姓围观。 开堂之前,廷尉少卿刘汴将永宁县送来的卷宗全部仔细阅览了一遍。 袁氏案与周氏老者之死都发生在永宁巷,两座宅子只有一巷之隔,因而串联在了一起。 得知案子的大体经过后,刘汴觉得袁氏案存疑,因为尸体焚毁这一点,在他看来,更像是毁尸灭迹,于是便与御史中丞商榷先审袁氏案。 袁氏案是因周氏老者之死而牵引出来的,由威远将军王大武作为原告。 然作为疑犯的萧明赫,却在审讯时,反过来状告王大武诬陷。 刘少卿,萧某与威远将军王大武曾有过节,也是因为袁氏,威远将军初入京城结识袁氏,见袁氏貌美而心生爱慕,然袁氏与我更早相熟,并互有来往,论我二人的家世与相貌,我想不必萧某细说,威远将军因此记恨上萧某,中间也发生过冲突,所以才在袁氏死后,心生歹念,嫁祸于萧某,并胁迫袁氏的生父,一同栽赃,不仅如此,更是怂恿指使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虎贲中郎将前往永宁巷杀人,从而引发此事,好栽赃于我,而今人证物证俱在,望少卿明察。在袁甫的教导下,萧明赫振振有词的反告起了王大武,而袁甫就是人证,老者的尸体,则是物证。 少卿,袁氏的死,是他所为,那天夜里,我是听到了求救的呼喊才过去的,我撞见时,他正企图欺辱袁娘子,而非他所说的故人叙旧,这些,他府中的下人,还有郑大将军麾下几个校尉也都见到了。王大武反驳道,少卿只需要将侯府的人叫来盘问,即可知道实情。 刘少卿,此子歹毒至极,一直苦苦追求袁氏未果,如今还想栽赃陷害我。萧明赫大声道,两家的关系,少卿可以问问袁县令,袁县令是袁娘子的父亲,他的话比任何人都可信。 肃静!刘汴见二人争的面红耳赤,于是拍响了惊堂木。 对于萧明赫的片面之词,他自然是不会信的,而朝中的黑暗,他也一直都十分明白,所以即便袁甫是袁氏的父亲,刘汴也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说辞,因为巴陵侯府的势力,朝野之中几乎没有人不畏惧,更何况袁甫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威远将军王大武虽是个刚刚立了战功的将军,但却出身低微,比起巴陵侯府,这些官员自然更懂选择。 刘汴看了看袁氏的死亡时间,袁甫为掩人耳目所以举办了丧事,但未对外宣扬,只请了亲朋,也正因为这点,袁氏的死亡时间,他们没办法作更改。 而刘汴惊奇的发现袁氏的死亡时间,竟然是在竟陵王冠礼过后的第二天晚上。 太康四年,十月十一日的晚上,你去了哪里?刘汴抬起头,看着萧明赫问道。 少卿这是什么意思?萧明赫发现了刘汴问话中的不对劲,少卿是怀疑,袁氏是我谋害的吗?他愤怒的问道。 刘汴执法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当即沉下脸,本官在问你话。 刘汴对于廷尉卿的不识好歹,萧明赫颇为不满。 放肆!刘汴怒呵道,公堂之上,尔等竟敢直讳本官姓名。 萧明赫还想说什么,却被袁甫拦住,郎君,这个刘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咱们现在在廷尉,不比永宁县。 哼。萧明赫甩了甩袖子,夜里自然是在家中。 何人可以为证?刘汴又问道。 家中奴仆都可以作证,况且那天父亲回来了,我就更不可能出门了。萧明赫回道,但他并没有完全说真话。 因为姑母管得严厉,他是翻墙出的府,除了萧福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外出。 在刘汴的所知当中,巴陵侯的嫡长子振武将军萧承越,前段时间的确是回来过。 刘汴又翻看了袁甫所呈的一些脉案与药方,脉案与药方都是旧的,并且有些年头了,来人,将这些送至医馆,本官到要看看,袁氏究竟是因何病而亡,竟能让一个做父亲的狠下心来烧毁尸体,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刘汴之所以怀疑袁甫,乃是因为楚国的奢靡之风,不仅婚冠讲究排场,就连葬礼也是,并兴盛厚葬。 袁甫哭丧着一张脸,下官就这一个女儿,只愿她能平安喜乐一生,谁成想袁甫抹了抹眼泪,痨虫食其心肺,久治不愈,遂一直居京中养病,此病传染性之强,就连医者也不敢轻易接近,故而下官与小女许久才得一见,小女因病亡故,此疾有传尸之称,便是吊丧也极易染上,所以下官才会焚毁尸体,以免造成大疫。 传尸作为五大疫病中最厉害的传染病,其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便是焚烧,袁甫的话倒是并无不妥,刘汴摸着胡须,示意主簿将其记录下。 胡说!王大武再次开口反驳,袁娘子根本就没有传尸之症。 威远将军与小女才相识多久,袁甫说道,对于小女的身体情况,难道会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了解吗。 袁娘子若是有这样的疫病,怎会时常出门,又怎会被这个人缠上,你为了巴结侯府,竟然可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话,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王大武看着袁甫怒斥道。 编造谎言的,不是威远将军您吗,你为了心中的私怨,不惜将身边之人拉下水。袁甫反咬道,幸而当初我没有同意你与我女儿的事。 王大武瞬间气上心头,你 够了。刘汴再次拍桌道。 少卿。很快拿着脉案与药方的官吏便回到了廷尉,医馆的先生说,这是传尸之症,药方也是治理此疾的。 袁甫暗自发笑,又拱手道:如若还有疑问,可请来开此药方的医者询问。 刘汴看着底气十足的袁甫,传尸之症不像有假,这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究竟哪一方说的是正确的,以及对自己的猜测持疑。 少卿,如果小女之死,真如威远将军所说的那般,是萧郎君所为,周老伯之死是巴陵侯府为了销毁证据而为,那么为何周老伯会死在昨日。袁甫又道,小女病故已有不少时日,若要销毁证据,那周老伯早该死了,又怎会留到现在呢。 就是。萧明赫连忙说道,永宁巷周家,我跟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分明是你们杀了人之后想要栽赃我。 第225章 不善言语的王大武自然说不过一唱一和的二人,他看着萧怀玉,大哥希望她能做出解释。 但萧怀玉却一言不发的站在公堂上,少卿,凶手都不解释了,还有什么好审问的呢。萧明赫继续说道,我看,周老伯就是他杀的。 到底是本官在审讯,还是汝?刘汴极为不喜欢萧明赫这样的纨绔子弟,因为这种案子他审过太多,其中不乏有花重金贿赂,以及动用家族势力威胁恐吓的。 随后刘汴便将视线挪到了萧怀玉身上,对于萧怀玉,他并不陌生,萧将军。 萧怀玉客气的拱了拱手,刘汴便问道:昨日为何出现于永宁巷周宅? 下官的解释,永宁县的卷宗都有记载吧。萧怀玉回道,清者自清,为了栽赃一个禽兽,而做出杀人这种愚蠢的事情,我想,他们也太高看自己了。 你!刚刚还一脸得意的萧明赫瞬间拉下了脸。 就是。王大武也像萧明赫附和袁甫一样附和了起来,萧中郎将乃是陛下亲封的禁军骑兵统领,西北军能以少敌多,并大获全胜,都是萧中郎将之功,陛下曾当着满朝文武嘉奖,如此功勋,又怎会为了一个禽兽而放弃前程。 永宁巷周氏案在刘汴看来本就存疑,因为对萧怀玉所有所了解,所以周氏的死,他猜测凶手另有其人,但至于是谁,恐怕还得将袁氏一案破解,找出真凶。 凭借直觉,刘汴心中已对萧明赫产生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毕竟袁氏的生父都在向着萧明赫。 少卿,这二人不但血口喷人,还出言辱骂萧明赫气不过,于是向刘汴道。 刘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翻阅着关于袁氏一案,永宁县送来的一些笔录,其中就有顾白薇的话。 随后又看了看脉案与药方,却发现虽然没有作假,但却过于陈旧,这几分脉案,是多少年前的? 回少卿,是三年前的。袁甫回道。 三年前?刘汴抬眼。 三年前小女传尸之症发作,经过医治后有所好转,这几年已近如常,却不曾想到袁甫皱起了眉头,小女已经亡故,呈堂的脉案,下官绝不敢造假。 刘汴放下陈旧发黄的纸张,又看了看竹简。 脉案虽然没有造假,但却并非袁娘子的脉案。观审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堂下何人?刘汴半眯起双眼。 顾白薇遂被放了进来,她走上前行礼,民女顾氏,见过廷尉少卿。 这是谁?萧明赫愣道。 袁甫摇头,昨日审讯,顾白薇并不在场,所以他们都没见过。 你适才说什么?刘汴问道。 回少卿,民女说的是,这份脉案虽然并没有造假,但却不是袁娘子的脉案,而是另有其人。顾白薇回道。 第188章 袁氏案(四) 数日前 太康四年,十月冬,夜。 楚京城·永宁县·永宁巷袁宅 咚咚咚! 娘子,快开开门啊!萧明赫带着奴仆翻墙出了萧府,并趁夜来到了袁氏的住处。 然而敲了许久都不曾见有人应答,萧明赫很不开心道:你不是说袁氏答应了与我相见吗? 奴仆是为了讨主人开心才如此说辞,他只得解释道:郎君,许是夜里袁娘子睡着了没有听见,不过她的父亲都已答应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行,我费劲心思才出来的,怎能空手而归。萧明赫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心中生起了邪念,把门破开。 喏。 屋内的袁氏听见破门的声音,心中顿感不妙,于是起身朝侍女道:云儿,你先藏起来,前几次他都未能得逞,这次深夜突然来访,我怕他会来强的。 娘子婢女拉住袁氏的手。 别担心。尽管袁氏心中也十分慌乱,但还是尽力安抚着侍女。 此时门外的萧福已经翻墙入院,并从内打开了宅门,袁氏刚出门就被萧明赫再次逼了进去。 萧公子。袁氏忐忑的喊道。 娘子难道听不见我的呼喊吗?萧明赫有些不悦的说道。 深夜闯入民宅,这恐怕不妥当吧。袁氏后退着回道。 萧明赫步步紧逼,知道我为何敢夜闯私宅吗? 袁氏被逼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撇过头,不去看令她恶心的面孔。 对于袁氏的躲闪,萧明赫十分不开心,他伸出手,用力的捏住了袁氏的下巴,因为你的父亲,将你卖给了我,卖给了侯府做妾。 袁氏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她清醒的意识到了父亲的冷漠的自私。 所以,你还有什么好反抗的呢。说罢,萧明赫双眼迷离的抓住了她纤嫩的手。 即便只是触碰,袁氏都觉得恶心,放开! 然而她越是抗拒,萧明赫用的力气便越大,也越兴奋。 忍无可忍的袁氏狠狠地踹了萧明赫一脚,那一脚正中要害。 萧明赫疼得松开了手,袁氏遂向屋外跑去,然而房门已被锁住,而门口也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是萧明赫的心腹随从,打手萧福。 袁氏的这一脚,彻底惹怒了萧明赫,他捂着疼痛的□□,双眼变得狠厉。 旋即追上袁氏,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发髻也因此散落开来。 他将袁氏狠狠按在桌案上,并伸手撕扯衣物,发现袁氏不肯配合,便拳脚相向,随后又开始解自己的衣物。 我告诉你,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能逃得掉的。说罢,他已经将袁氏的衣物撕扯去了大半。 面对欺辱,要强的袁氏拼命挣扎着,然而他们的力气相差实在太大,加上袁氏本就体弱。 你叫啊,继续叫啊,我看还有谁会来救你。萧明赫戏谑的说道。 袁氏突然张口在萧明赫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献血瞬间没入口中。 所用的力道比刚刚那一脚还要重,萧明赫瞪着怒不可遏的双眼,用另外一只手拽起了袁氏的头,贱人! 他恶狠狠的将袁氏的头重重砸在桌案上,很快额头上就流出了大量的鲜血,袁氏也渐渐失去了反抗,无论他怎么欺辱,都不再有回应。 屋子里有一间小阁楼,袁氏的婢女就躲在里面,她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好几次她都差点冲了出去,但是心中的恐惧与胆怯,让她最终躲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中。 良久之后,萧明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推了推袁氏,发现她一动不动,旋即探了探鼻息,发现异常的冰冷,他猛的后退了几步,并惊恐的大喊道:萧福,萧福! 萧福跑了进来,发现了满地狼藉,以及血迹,郎君。 你快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萧明赫指着袁氏,将萧福推上前。 萧福靠近后查探了一番,郎君,她死了。 萧明赫自知创了大祸,不,不,怎么可能呢。 这里留给你处理。心虚不已的萧明赫想要逃离,他将衣服裹上,旋即又道:通知袁甫,他要是想升官,就识相点,把这件事做干净。 喏。 萧明赫走后,萧福看着袁氏的尸体,随后拔出了腰间悬挂的佩刀,得罪了。 婢女通过缝隙,看清了这一切,她瞪着惊恐的眸子,拼命捂住嘴巴一动也不敢动,一直到袁宅里的痕迹被清除,彻底安静下来,又过了半日,她才从宅子里逃亡。 因为在楼内听到了他们的言论,所以连主家她也不敢回了。 ※ ※ ※ ※ ※ ※ ※ ※ - 廷尉 顾氏的话一出,让场上众人无不惊讶,尤其袁甫,许是做贼心虚,他面色慌张的指着顾白薇,你是何人,廷尉审案,怎敢到这公堂上来? 顾白薇没有理会袁甫,自王大武与她说过之后,她便觉得就算是瞧上一眼,也觉得恶心,刘少卿,民女乃是负责为威远将军治伤的医者,也是虎贲中郎将帐下的军医,两位将军皆是底层出身,不通文墨,面对少卿与众人盘问时,难以自辨,民女通岐黄之术,幸得识些文墨,也是此案的知情者,故而恳请少卿准许民女代两位将军说话,以免误害了我大楚的功臣。 少卿,怎么能让一个与案件无关的人进入公堂。还没等刘汴开口,袁甫就先反驳道。 刘少卿,这无关紧要的人也能进入廷尉吗?萧明赫也不满道。 第226章 刘汴与御史中丞商议了片刻,随后说道:虎贲中郎将与威远将军都是大楚的功臣,功臣不容被侮辱与冤枉,故而准许顾氏代为回话。 刘汴的话,自然引起了萧明赫与袁甫的不乐意,一个与案件没有半点关系的女子,怎能代替疑犯说话,难道少卿想要包庇不成? 放肆!刘汴怒呵道,尔等可知构陷国家功臣,是何等之罪。 袁县令莫不是因为害怕与心虚,所以才这般紧张。顾白薇看着袁甫道,案件的真相,不会因为多一个我而改变,但却会因为有人害怕权贵,而使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 如若你二人当真问心无愧,又何惧这公堂之上,多一个说话之人呢。顾白薇又说道。 很快,她的话就获得了围观百姓的支持,说得好,若是问心无愧,就不会在意这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楚国的功臣,也是楚人的英雄,国家的英雄,是不允许被污蔑与玷污的。 在百姓的呼声之下,萧明赫与袁甫即便有怒火也只能咽下。 肃静。刘汴敲了敲桌子,使公堂安静下来,回到案件之上,未问到话者,不得插嘴。 袁甫提着一颗心,因为顾白薇的谈吐,就像是有备而来,让他隐约感到不安。 顾氏刚才说,这份脉案不是死者袁氏的,而是另有其人。刘汴拿起脉案询问道,那么是何人,你又有何证据。 回少卿,有传尸之症的,乃是袁氏生母,而这份脉案的患者,也是袁母。顾白薇回道。 一派胡言!袁甫开口道。 袁甫!刘汴次怒呵,听不懂本官的话吗。 少卿,此女分明就是在搬弄是非,想以此搅乱公堂。袁甫说道。 话还未说完,是否搬弄是非,本官自有定夺。刘汴道。 袁县令着急什么呢。顾白薇道,这脉案究竟是袁母还是袁娘子,你宅中下人,县衙的左右,应该都知道吧。 妇人居内宅,这种无法见人的大疾,自然只有亲近之人知道,难道患病的是妻子还是女儿,我作为丈夫与父亲会不清楚吗?袁甫继续狡辩道。 袁县令还知道自己是丈夫是父亲呢?顾白薇冷冷道,当你冷落妻女,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但遭受了屈辱,还被人残忍杀害时,你可曾想过自己是她的父亲? 污蔑之前,也要先拿出证据来。袁甫回道,你一个外人如何知道脉案,又怎知道我的妻女,分明就是你们串通一气。 看来袁县令并不死心,要证据是吗?顾白薇底气十足道。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袁甫理直气壮道。 袁娘身边有个婢子叫彩云,那天夜里,她目睹了凶手作案的一切过程,包括毁尸灭迹。顾白薇回道,袁县令是不是很好奇,女儿死后,彩云去了哪里。 袁甫瞪大了双眼,萧明赫听到后,再次想起了平阳公主的话,他看着袁甫,袁甫。 彩云,彩云袁甫张开颤抖的双唇。 因为她知道,是你为了自己的仕途出卖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她离开宅子后,再也不敢回去。顾白薇道,但你们似乎都把她忘了,只因为你根本连袁氏母女都不在意,又怎会关注一个陪嫁过来的婢女呢。 少卿,证人彩云就在堂下等候传讯。顾白薇旋即又向刘汴道,脉案之事,也是由彩云告知。 刘汴听后,当即将视线挪至廷尉门口,传。 传袁氏案,证人彩云。 作者有话说: 猜猜彩云为什么会在这一方。 其实平阳公主在哪个时代的作为虽然会被男性批判,但也会又一部分女性喜欢与支持,并且羡慕的,比如陈氏,还有这个袁氏。 第189章 袁氏案(五) 一名年轻女子闻唤入内,她走进公堂,向刘汴叩拜道:奴,彩云,叩见少卿。 袁甫虽然与彩云接触的少,但总归是家里的奴仆,也曾打过照面,只是印象不深,彩云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袁甫挑眉问道,你是我袁家的奴仆。 其实,不久前,我回到了孱陵。彩云回道,也见到了你,当时,你正在为娘子举办丧事,可当我看到你为娘子写的讣告时,我就知道,我不能回去。 你袁甫不可思议的瞪着彩云,回来过? 数日前 楚京 卖身为奴后,身籍就落到了主人家,没有身份,便无处落脚,就连旅店也要核查身份才能入住,以防细作,以及各种逃亡的囚徒。 从袁宅逃离后,楚京开始下起了大雨,彩云变卖了首饰,但所得的银两却并不多,她不敢再回袁宅,但是身契却在主人家,于是便偷偷回到孱陵,想要拿到身契。 然而京城到孱陵县这不算远的距离,她足足用了一天一夜,并且是冒着大雨。 当她回到孱陵时,却发现主家正在为袁氏办理丧事。 主君,有个乞丐。宅中的下人将浑身泥泞,蓬头垢面的彩云当做了乞丐。 袁甫挥了挥手,轰出去。 就这样,彩云袁宅的人被赶了出去,她刚想解释身份,却在门口发现了袁甫亲自书写的讣告。 此时离袁氏死亡,还不到两天,这让彩云想起了萧明赫前天晚上与萧福的对话。 家中的主君袁甫,应该是与萧明赫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而袁氏死亡的讣告中,对外宣称的是病亡,并且丧礼的规模也不大。 知晓秘密的彩云,顿时感到惊慌失措,并逃离了主家,幸而刚刚主家将她当做乞丐赶出了门,否则她的命运或许又会如袁氏一样,惨死于这些恶人之手。 这袁家小娘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吊丧回来的途中,有几个长舌妇正在议论道。 听说是病故。 前些日子见了,也没觉着身体不好啊,气色也挺红润,这才过去多久。 莫不是与她母亲一样吧? 妇人们听后个个都害怕得变了脸色,她母亲可是得了传尸,连丧事都没办,一把火就给烧了。 你们看袁县令为女儿办的这丧事,哪像个官宦人家。 还真是。 妇人们越说越恐慌,这传尸可是不治之症,就是吊唁都有可能染上。 不行,得赶紧回去找个先生瞧瞧。妇人们晦气道。 这对母女还真是扫把星,怪不得袁县令不喜欢。 面对亲朋的恶意猜测,以及诋毁,知道真相的彩云十分生气,但她却不敢露面,孱陵也无法呆下去了,她只得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楚京。 然而变卖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为了填饱肚子,她成了一个真正的乞丐,并还要遭受欺负,在风雨交加中,饥肠辘辘的彩云,看到了一辆路过的马车。 她瞪了瞪双眼,只觉得这辆马车十分眼熟,平阳公主 而后她便想起了什么,那是在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 娘子,夜色已经深,一会儿该宵禁了。彩云跟在袁氏身侧提醒道。 袁氏看了看天色,颇为眷恋的说道:只怕往后,就再没了这样自由出入的时日。 是因为亲事吗?彩云问道。 不,袁氏看着天上闪耀的繁星,是不公平的命。 快跑! 马匹失惊了。 忽然一阵哄闹声传来,夜色中,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撞翻了许多货郎,袁氏因在街道内侧故而躲过一劫。 她看着马上好似在发疯的女子,这不是平阳公主吗? 奴记得楚京的晚上,是不可快马过街的吧。彩云看着发疯的平阳公主,她还真是如传闻那样嚣张跋扈,奴听闻朝野之中,无人不畏惧她的手段。 你我都是道听途说,又怎知传声之人,不是如我们一般呢,传闻这些东西,传得越久,便越会颠倒。袁氏却表达出了对平阳公主不一样的看法,你瞧瞧那些在背后议论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彩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奴不明白娘子的意思。 多是朝中权贵,与宅内受困的一生的妇人。袁氏道,掌权者不希望有人盖过自己的风头,他们是男人,所以更不希望有女人出现,妇人在内内宅吃尽万般苦,却突然看见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快意潇洒,如何能不嫉妒,谩骂与诋毁,皆是因为人的私心,当你身处苦难时,旁人的笑,只会让你更痛苦,心中的不平衡,就化作了言语的诋毁与谩骂。 第227章 彩云因跟随袁氏,通些文墨,但这些道理,她却是无法理解与明白的,奴还是听不明白。 袁氏摇了摇头,她看着平阳公主离去的方向,作为官宦之女,她对于平阳公主的了解不仅限于传闻。 有太多在泥潭沼泽中苦苦挣扎,到最后却不得不选择放弃,无能为力与心死,是多少女子的一生,而平阳公主所追寻的阳光,则是我们触不可及的。袁氏又说道,世间能有多少这样的女子呢,我们活在规矩与束缚当中,可不是谁,都甘愿如此,甘愿平庸。 娘子是在夸赞平阳公主吗?彩云用着自己的理解问道,可是京中内宅那些有权势的大官夫人们,都好像十分厌恶平阳公主,她们看起来,也比平阳公主和善,更平易近人。 小云,你只需要明白,当我们因为身为女子而遭受到不公平的屈辱时,那些和善待你,祥和的夫人,是不会替我们出头的,但是她们口中厌恶的平阳公主却会。袁氏向彩云说道,伪善并非真正的善,而你所看到的恶,也并非只是恶。 奴好像懂了。似懂非懂的彩云回道。 驾!就在她们谈话时,一匹青白相杂的俊马飞快驶过。 娘子,这不是从西北回来的那位虎贲中郎将吗?彩云看着飞奔而过的身影说道。 这方向,是在追平阳公主吧。袁氏看着萧怀玉的身影说道。 她们说虎贲中郎将是陛下为平阳公主选定的驸马。彩云又道,看来是真的。 袁氏睁着明亮的双眸,可我却觉得,像平阳公主的那样的女子,当不会被情爱所困。 听说王将军在他府上养伤。彩云提醒道,那巴陵侯的孙子一直纠缠不休,这么久了,王将军的伤也应该好了吧。 巴陵侯府不是一般权贵,王将军已经帮过我们一次,又怎能再劳烦人家,将他牵扯进来呢。袁氏道,不过也确实要抽个时间登门探望。 彩云瞪着双眼,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马车跑去。 由于身上脏乱不堪,护卫便拔刀将她拦了下来,胆敢再往前一步,刀剑可不长眼。 民女有冤!彩云竭尽全力喊道。 车内的平阳公主听到声音后,便抬手喊停了马车。 琦玉转身来到彩云跟前,何人喊冤? 彩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并重重叩首道:奴的主人受世家纨绔子弟所害,恳请平阳公主做主。 琦玉将彩云的话转述给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听后,开口道:让她进来,吾要见她。 琦玉微微抬眼,公主,她的身上有些脏臭,而且来历不明。 无妨。车内传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就这样,浑身脏乱的彩云进到了平阳公主的马车内。 此刻,彩云不知道民间的传闻,与主人的叙述,她到底该信哪一个,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小心翼翼,就连直视都不敢,怕踩脏车内的绒毯,她还擦了擦膝盖上的尘土,奴,彩云,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见她神色慌张,于是说道:抬起头来说话,不必紧张。 彩云这才缓缓抬起头,当她近距离看见平阳公主的容貌时,便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而平阳公主接下来的举动,也让她彻底相信了主人所说的话。 平阳公主递给了彩云一条干净的手帕,你的脸上。并没有嫌弃她身上的脏乱。 彩云呆愣的跪在车内,公主,奴婢身上脏。 没有人生来就是肮脏的,也不是所有衣着华丽之人都是干净的,你能来到这里见吾,一定是吃了许多苦头。平阳公主道。 眼眶中的泪水,因为平阳公主的一句话而不断外涌,奴是孱陵县令之女的贴身婢女,几天前的夜里,巴陵侯之孙萧明赫突然闯入宅内,娘子提前预知了危险,便让我躲藏起来,紧接着,萧明赫便破门而入,在屋内欺辱了娘子,并将其残忍杀害,最后还指使下人,将娘子的尸体彩云的声音越发哽咽与害怕,眼神也变得空洞,分尸焚毁。 听到这种案件,平阳公主的眼里没有丝毫意外与震惊,但是凶手的残忍做法,却让她变了脸色,巴陵侯之孙。 还请公主替娘子做主。彩云重重叩首,奴婢因为害怕,眼睁睁看着娘子死去而没有阻止,这些时日,奴婢总是能听见娘子的声音,于心难安,只要公主能为娘子讨还公道,奴婢愿当牛做马来偿还。 平阳公主看着彩云,世人都畏惧吾,而你,又为何会想到吾? 是娘子生前说的,彩云抬头道,娘子仰慕公主这样的人,她说您就像天上的月亮,总有一天会照耀被遮掩住的所有繁星。 平阳公主眼眸微动,她似在惋惜袁氏的死,同时也在愤怒这些禽兽的草菅人命。 第190章 袁氏案(六) 平阳公主闭上了愤怒的双眼,而后说道:世间的秩序源于规则的定制,然而种种不公,也是源于规则的出现,礼法,道义,都是上位者所定,约束行为,控制思想,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遵守规则,可若要抬起头来,这必是一场大的变革,是流血与死亡的惨痛代价,没有人会放弃已得的利益,同样,也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束缚与掌控当中。 人啊,是愚蠢又自私的东西,牢牢抓住利益,也终将被其吞噬,往复经年,斗争是无休止的,抗争也永远都存在,失败过后,无非是在这片土地上长眠,等待再一次的苏醒,不断有人睡去,也总会有人醒来,即便不是我,但总有一天,这个世间会变成你家娘子生前所说的那样。 我们都处在同一片天地当中,理应享受一切公平的待遇,既然他们不肯松手,那么我们便要自己夺回来,这世间的规则早该变一变了,旁人的说辞,是否理解,于我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我从没有觉得这世间有对错,善恶之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言论,他们所做的争辩,只不过是不愿失去已得的利益,对于这种狭隘与自私的人,就算是多看一眼也会觉得晦气,秩序中夹杂着私心,总有一天会被推翻,我们所争取的,是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尽管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但只要有人努力,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 子不教,父之过,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吾,一个都不会放过。平阳公主眼里的悲愤瞬间化作杀心。 彩云抬头看着平阳公主,眼里生出了一丝倾慕,她开始理解娘子生前的敬慕,在平阳公主的身上,有着十分独特的魅力,不屈的傲骨,不畏世俗的勇气。 跟随这样的人,也许生命的意义也会变得不一样。 想要惩凶除恶,吾还需要你的出力,这或许会让你得罪巴陵侯府,但吾会尽力保住你,吾遵从你的意愿,不会强迫。平阳公主看着彩云又问道。 彩云叩首,并坚定的说道:奴,愿意。 ※ ※ ※ ※ ※ ※ ※ ※ - 楚京 公主好雅兴。 顾氏入阁,平阳公主的埙声也就此而止。 案子已经移交至廷尉,楚国的上层历来不都是官官相护,公主就不怕,驸马会遭人算计,身陨廷尉么。顾白薇看着坐在阁楼对外长廊门口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陶埙,眼睛直视着楼廊外,所以这不是请顾娘子来了么。 顾白薇眨了眨眼,随后走到阁楼外的长廊上,发现这个位置一眼望去,刚好能看见廷尉的署衙,因在高处,故而视线无比清晰。 看来公主承认了与萧将军之间的关系。顾白薇回头说道,不过,我一个只会治病的医者,公主唤我来,又能做什么。 顾娘子可不止是会行医。平阳公主说道,论口才,廷尉里那两个,恐怕绞尽脑汁,也说不过顾娘子。 说起这个,公主不该亲自去么。顾白薇回道。 吾若是方便,又怎会劳烦顾娘子呢。平阳公主说道。 公主当真是为了萧将军?顾白薇问道。 当然不是。平阳公主回答的很快,没有一点犹豫。 顾白薇看着她,眼睛里有疑惑,平阳公主便又道:是为了死去的,千千万万个,我们。 顾白薇愣了愣,并呢喃道:千千万万个我们? 袁氏并不是个例。平阳公主又道,她们惨痛与屈辱的死去,而凶手却不会因此付出代价,无论身份是卑贱或高贵。 第228章 死,是对凶手应有的惩罚,但是却无法改变万千人的命运。 我明白了。顾白薇回道,但是即便我去了,也没有办法凭借我一个人的说辞来扭转局势。 当然不会让你口说无凭。平阳公主回道,随后她拍了拍手。 彩云从阁外缓缓走出,并向顾氏行礼,奴,见过顾娘子。 顾氏回头,并疑惑道:你是? 奴是袁娘子身边的贴身婢子。彩云抬头回道。 顾白薇瞪了瞪眼睛,因为从昨日永宁巷案发至今日,才不过一天时间,公主的动作真迅速。 不,不是的。彩云解释道,是奴先找到的平阳公主。 巴陵侯府做的恶心勾当远不止这些,有什么样的父亲,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平阳公主起身说道,巴陵侯府应该付出代价。 ※ ※ ※ ※ ※ ※ ※ ※ 楚京·廷尉 彩云的话,让袁甫惊得连连后退,而萧明赫当天夜里行凶时,并没有发现除了萧福之外的第四人。 他对彩云也没有印象,因为彩云的样貌并不出众,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记住这个人。 他的心思都在一直拒绝自己的袁氏身上,楚京城中的官宦女子,大多都是奉承与巴结他的,只有袁氏是例外。 你当然不知道我回来过,因为你根本连主人与娘子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这样一个陪嫁过来的小丫头呢。彩云瞪着袁甫说道。 还有,我不是袁家的奴仆,我的主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彩云又冷冷道。 袁甫。萧明赫一把揪起了袁甫的衣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卿,下官是袁氏的生父,他们一定是买通了侍女,想要在这儿公堂上继续构陷。袁甫连忙向刘汴解释道。 袁甫,顾白薇开口喊道,从彩云踏入公堂到现在,对于袁娘子案,可是什么都没说呢。 少卿袁甫还想说什么。 够了。刘汴大声呵道,你叫彩云对吧,是袁氏的贴身婢女? 回少卿,是。彩云回道。 那么,把你知道的,都详细说来。刘汴道。 数年前,袁甫被外派至岭南,主人随袁甫赴岭南任职,岭南之地多瘴气,娘子去了没多久便染上了疫病,自此之后,袁甫对主人母女态度大变,至主人病故,也未曾前往探望过,得知巴陵侯的长孙对娘子有意,为了自己的仕途,更是将娘子当做礼品送给了巴陵侯的长孙。彩云回道,那份脉案之所以陈旧,是因为主人已故去三载,而娘子并非是死于传尸,因为娘子死的那天晚上,彩云突然将视线转向萧明赫,我就在宅中。 萧明赫往后退了两步,他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因为袁宅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宅,连屋子都只有两间,除了大门之外,再没有其它门了。 当夜除了袁氏外,他们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你看着我做什么!萧明赫故作镇定的吼道。 因为娘子,就是被你这个禽兽杀害的。彩云愤怒的骂道。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萧明赫反驳道,说我杀人,你可有证据? 是,我是没有证据。彩云承认道,因为你在杀了人之后,就让你的人残忍的将娘子的尸首彩云流着泪水越发的哽咽,分尸,焚毁,最后还告知娘子的父亲,让他来处理,替你掩盖罪行。 少卿,他们连说辞都是串通好的。袁甫向刘汴说道,亡妻的确是在随下官赴任时染病,但当时染病的的还有小女,只是亡妻体弱,故去的早。 都到这个时候了,袁县令还要狡辩吗?顾白薇有些看下不去袁甫的嘴脸。 狡辩?袁甫侧头看着顾白薇,我看是你们好手段,竟能买通我袁宅的下人来指控主家。 没有人买通我,彩云说道,少卿,那天夜里,奴亲眼所见,他闯入宅中并强迫了娘子,因娘子不从,他便下了死手,奴躲在阁楼中,才逃过一劫,逃出来之后,心中终日惶恐,昨日听闻有善人替娘子申冤,这才主动找到顾娘子,便是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世人看看,巴陵侯府的长孙究竟是怎样的禽兽,以及作为父亲的袁甫,为了自己的仕途与利益,不惜出卖自己的亲生女儿,更是在自己的女儿被凶手玷污至死后,还不遗余力的替凶手掩盖罪行,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吗。 彩云的话,很快就引来了许多围观百姓对袁甫的指责。 空口无凭,仅仅因为一个婢子的话,难道就能断定事实?袁甫继续反驳道。 看来袁县令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顾白薇侧头道。 袁甫再次一惊,他指着顾白薇,你 少卿,民女有袁甫勾结巴陵侯长孙萧明赫毁尸灭迹的人证。顾白薇向刘汴说道。 这让袁甫与萧明赫再次一惊,袁甫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因为就在昨日他派去传话的人并没有及时归来,而他又恰好被楚京永宁县所传唤,所以心腹是否回到了孱陵,袁甫是不知道的。 带人证。刘汴敲响惊堂木说道。 当人证被带上来时,正如袁甫所猜想以及恐惧的那样,他的心腹下属马维,也落到了他们手中。 马维,难道你也被他们收买了吗?害怕事情暴露的袁甫先发制人道。 第191章 袁氏案(七) 马维被带到公堂后,袁甫便开始不淡定了,他先行开口发问,试图用处理彩云证词同样的方法,死不认账。 袁县令紧张什么?然而顾白薇却不会再给袁甫机会,又想用同样的说辞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吗,袁氏的贴身婢女彩云的证词,你觉得是我们串通,那么这个马维,可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怎么袁县令一点也不信任他呢,是断定了他会说出实情对吗? 一派胡言!袁甫甩袖道,马维是孱陵县的堂吏,你是如何将人带到这里来的,难道你为了诬陷我们,还派人去了孱陵? 袁县令当真是好口才。顾白薇道,不过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没有任何一个禽兽,会当众承认自己是禽兽的。 你 少卿,既然这个马维是袁甫的心腹,具体的事,还请少卿来问。顾白薇向刘汴道。 少卿,这马维袁甫也看向刘汴。 袁甫。纵观案件,刘汴心中的真相已经浮现出七八,比起作为凶手的萧明赫,刘汴更羞耻于袁甫这样的人,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少卿,我袁甫想要解释。 但刘汴却不愿意听,够了,如果不是心虚,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的开口解释,有些事情,一个人的指控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但是指认的人多了,就算你有一千张嘴,在我这儿,也难以狡辩。 案子挪到廷尉,对于袁甫来说本就是不利的,因为刘汴除了铁面无私,更重要的是有着丰富的断案经验,且极善推敲。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袁甫没了底气,并害怕了起来。 马维。刘汴看向马维。 马维连连叩首,眼里满是恐慌,刘少卿。 孱陵县令袁甫是与否真的与巴陵侯长孙有所勾结?刘汴问道。 是马维看了一眼袁甫,颤颤巍巍的回道。 马维的回话,很快就引起了围观的议论,大多都是指责袁甫。 天底下竟真有卖女求荣的父亲,简直是禽兽不如。 袁甫听后,大骂道:马维,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竟也联合他们来构陷你的主子。 明府。马维恐慌的爬向袁甫,想向他求助,是萧小郎君,他派人刺杀小人,小人昨日传讯归来,途中遭遇了追杀,正是巴陵侯府的人,若不是他们出手,小人恐怕早就身死。 明府,您要救救小人。马维拽着袁甫的裤脚恳求道,巴陵侯府要杀小人。 袁甫愣了愣,他不敢相信的抬起头,自己信任且忠诚倒靠的巴陵侯,竟会杀自己的人来灭口。 就在萧明赫想要解释时,袁甫却聪慧的说道:你连巴陵侯府都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那杀手是不是巴陵侯府的人呢,你说有人追杀你,可有证据吗? 随后袁甫又弯下腰扒开了他的衣服,少卿,他的身上并无伤痕,若是遭到追杀,又怎会如此干净。 第229章 不管刘汴如何震慑,老奸巨猾的袁甫就是死活不肯承认。 即便是知道了自己被巴陵侯府背刺,也还是向着萧明赫,因为此案不仅仅只是一场命案,还关系到他的声誉与仕途。 马维见自己的主人选择了抛弃自己,于是心寒道:我原以为明府会帮我,可没有想到,自始至终,明府都只是将我当做一颗棋子。 什么?袁甫低头看着马维。 马维旋即收起恐慌,爬到公堂正中间,少卿,小人是孱陵县堂吏,数日前,县令袁甫之女于夜里突然暴亡,次日便收到了巴陵侯府的传信,袁宅的丧事是小人帮衬着办的,袁娘子墓中,只有衣冠,没有尸首。 传尸之症传染性极强,墓中自然没有尸首。袁甫解释道。 那为何连骨灰都没有?马维呵道,是因为焚烧尸体的,是巴陵侯府的人,等我干活去时,尸首已经焚烧殆尽,并又因为一场雨,什么都没了。 你与巴陵侯府勾结,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礼品相赠,许给巴陵侯长孙为妾,只为了能够进入大将府,成为僚属。 马维,你不要血口喷人。袁甫怒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直低三下四的马维,终于硬气了一回,他怒瞪着袁甫,所有传信,都是由我一人传递,如果少卿不信,我可以说出准确的时辰与地点,以及巴陵侯府接应的人。 随后马维又看向萧明赫,就在昨天,我还刚与您见过面呢,萧郎君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您还许诺我家主人,等您继承了巴陵侯府,就让我家主人做大将军府的幕僚。 萧明赫毕竟还年轻,没有袁甫宦海沉浮的经验与老道,所以他表现的十分慌张,尽管嘴上不愿承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郎君行凶之后,以高官厚禄作为条件,让孱陵县令将这场凶杀案掩盖成病故,并以先夫人的脉案充当证据。马维又道,袁小娘子也算是小人看着长大的,她虽体弱,但却并没有病症,她的死也并非病亡。 说着说着马维竟流起了泪水,对于自己贪心的悔恨,以及袁氏之死的自责,小娘子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明府却将她当成玩物送给权贵。 你这样人,为什么会生出小娘子那样的女儿? 还有你这个禽兽?马维怒瞪萧明赫,你这种人,早该下地狱。 萧明赫听到辱骂与诅咒,气得直接动了手,下贱的东西! 他将马维踢倒在地,竟敢骂我。 但很快萧明赫就被公堂上的官差牢牢抓住,放开我,等我翁翁与阿爷回来了,我通通要你们好看。 萧明赫张牙舞爪的大喊着,刘汴沉着脸,一旁的御史中丞便道:疑犯如此,这案子还怎么审? 先将疑犯带下去。刘汴挥了挥手。 疑犯?萧明赫听见廷尉少卿称自己为疑犯,更加恼羞成怒,我不是疑犯,我没做什么,刘汴,刘汴,你给我等着! 快带下去。刘汴敲响惊堂木,紧接着又询问了证人的状况。 所幸那一脚并未至要害,而顾白薇则是趁萧明赫被带走后,压低声音与袁甫说道:刚刚萧明赫那番话,袁县令还没有醒悟过来吗? 你以为你能蛊惑他们,还能拿同样的方法对对付我?袁甫十分自信道。 蛊惑?顾白薇笑了笑,袁县令也太看得起我了,那萧明赫可是巴陵侯之孙,而今巴陵侯府即将与皇家联姻,可谓是如日中天,到时候只要巴陵侯出面,难道陛下还会驳这个情面吗,而要想脱身,就必然需要一个替罪羊,袁县令觉得,这个替罪羊,会是谁呢? 你拼命讨好巴陵侯府,但对他们而言,终究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仔细想想吧,袁县令,顾白薇又道,萧明赫逃不开这桩案子,彩云和马维的出现可不是巧合。 顾白薇的话,让袁甫的选择开始动摇,案子的人证接二连三的出现,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而那个背后的人,袁甫突然眼睛一瞪。 比之不可一世的巴陵侯府,平阳公主的名讳,才是更令人闻风丧胆的。 外臣的权势再大,也不及拥有整个外戚势力扶持的嫡出公主。 现在,你可以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了。刘汴看着马维道。 马维遂将袁甫与巴陵侯府的来往以及通信,如数说了出来。 而袁甫也不再做反驳,他站在公堂上,沉默的低着头,即便听到了堂下百姓的咒骂,他也没再还口。 反倒是彩云听见马维口中那些袁甫与巴陵侯府的交易以及见不得人的勾当时,气得大骂了起来。 主人出身官宦,尽管你多年没有升迁,主人也从无怨言,而你却因为一场病而冷落他们母女,这些年,不管你对娘子如何的漠不关心,但娘子却依旧会关心她父亲的身体,你身上的衣物,也还穿着娘子所缝制的。彩云怒斥袁甫道,而你却拿自己的女儿 彩云有些哽咽,因为她知道,马维的话不会有假,你还是人吗? 够了彩云说话后,袁甫开始了反驳。 又想狡辩,推脱罪责吗?彩云打断道,随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破损的绸条。 那天夜里,因为娘子不从,所以屋内发生了撕扯,这块布,便是那天夜里撕扯下来的。彩云继续说道,娘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撕扯下了这个罪证并在临死前藏在了妆匣下。 她在受欺凌的时候彩云的声音越发的哽咽,就看着躲在阁楼中的我,但那个眼神不是求救。 一块布就能断定是巴陵侯府的吗?袁甫问道。 这不是普通的布,而是蜀中的贡品,除了皇室之外,能穿戴此种丝织的人,整个楚京屈指可数,难道你想说这件案子,是某位皇子做的吗?彩云硬气回道。 你!袁甫开始慌了。 你害死了主人与娘子,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那个该死的贱人!听到提起妻子,袁甫恼羞成怒,他瞪着彩云,你们主仆三人都是天生的贱种,死了活该。 第192章 袁氏案(八) 楚宫 接触禁足后,竟陵王李宣恢复了作为皇子每日的晨昏定省,但今日皇帝寝宫的灯亮得极早,却迟迟没有出来,也没有宣召李宣入内。 李宣就这样在殿外焦急的等候了一上午,少府送来的御膳早已凉透。 期间只有中侍中省的宦官进出,殿外狂风呼啸,而大殿内,皇帝早已醒来,并在殿中烤着火炉批阅奏疏。 竟陵王今日来晨醒,已经在殿外等了一上午了?贾舟捧着几卷竹书提醒道。 正全神贯注批阅奏疏的皇帝,伸手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糕点送入了嘴中,他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永宁县的案子,已经挪到廷尉了吧? 是,贾舟点头回道,御史中丞已经赶往廷尉与廷尉少卿刘汴一同审理。 由刘汴来审理这案子,朕是放心的。自从皇帝打消对刘汴的猜疑后,对他的能力也是极其认可的。 陛下,竟陵王贾舟再次开口道。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把他留在宫中的用意吗。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贾舟道。 陛下是不希望竟陵王插手永宁县的案子。贾舟小心翼翼道。 朝廷要选将前往燕国增援漠北抵御柔然,眼下有能力有威望的老将,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如果选了巴陵侯,一但退胡成功,那么他归来后,朕拿什么赏赐呢?皇帝问道,江山吗? 贾舟听后连忙跪下,大楚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巴陵侯不过臣子,理应为君主征伐。 他已经位极人臣,若再立功勋,就彻底镇压不住了。皇帝说道,陈文泰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是陈文泰一直对的是齐燕两国,至于西戎,这不是他擅长的,虽然是作为援助与燕国共同退胡,但咱们的气势也不能输。 陛下思虑周全。贾舟又道。 没过多久,一中侍中省的宦官带着皇帝批阅过的奏疏出了殿。 竟陵王李宣还候在殿外,见宦官出来,他便连忙上前询问,但并不是询问皇帝何时召见他,而是关心皇帝的身体,陛下用了早膳吗? 宦官点了点头,吃了一盒糕点,近日里陛下政务繁忙,也真是难为六大王一直在这寒风中等着了。 第230章 我还年轻,站一站没什么,只是陛下这样操劳国事,当多多注意些御体才是。李宣回道。 大王如此孝心,陛下定然欣慰。宦官眯着眼睛说道,下官还要赶着去给诸位官员送还奏疏,就先告退了。 李宣点了点头,他看着大殿,脸色瞬间冷下,他当然知道皇帝将他留在宫中不召见也不让离去的目的。 没过多久,贾舟也从内走了出来,由于先前的事,贾舟对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态度并不好,但还是行了礼,竟陵王。 贾中侍。李宣也客气的回礼。 恐怕还要让竟陵王再等一会儿,陛下要见三位大君侯。贾舟说道。 二人心照不宣,竟陵王半眯着双眼表示理解,陛下国事繁忙,小王知道的。 ※ ※ ※ ※ ※ ※ ※ ※ 楚京·廷尉 袁甫在公堂上破口大骂,并骂得极为难听,彩云没有继续与之对骂,因为现在只有尽快结案,将这些禽兽绳之以法,才能告慰亡灵。 奴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还想少卿明察。 刘汴与御史中丞核对了彩云拿来的证物,的确是出自蜀中贡锦,二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喊道:来人,将包庇凶手的袁甫与凶手萧明赫押入大牢,另外将从犯萧福一并抓捕审讯。 官差们上前,袁甫却拒捕,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遍遍大喊着,我没有,都是诬陷,诬陷。 随后刘汴将证物与今日的审讯一一整理,廷尉会对本案仔细审理核对。 少卿,那关于虎贲中郎将于永宁巷周氏一案呢?顾白薇忙问道。 周氏一案是否与袁氏案有所牵连尚未可知,但从永宁县提交的证据来看,虎贲中郎将有极大的嫌疑。刘汴回道,出现的时间与地点太过巧合了。 就算是巧合,也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这是有人故意设局,引诱虎贲中郎将入套。顾白薇说道。 他的确是没有杀人的动机,但为什么会出现在哪儿呢,你们所推理的解释,并不能完全洗脱他的嫌疑。刘汴又道,廷尉办案,向来讲究证据,不会冤枉错杀一个好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作恶之人。 如果我能拿出来新的证据呢?顾白薇突然说道。 本想要退堂的刘汴再次坐了下来,新的证据? 随后顾白薇拿出一份状纸,民女顾白薇,状告永宁县令朱昶勾结巴陵侯府,做局陷害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顾白薇的话让公堂之上的一众官吏为之震惊,永宁县令? 永宁县令收受了巴陵侯府的贿赂,将虎贲中郎将以罪犯名义扣押,实际上,永宁巷周氏案,就是巴陵侯府一手策划。顾白薇回道。 刘汴听后,没有质疑顾白薇,而是笑着嘲讽道:好啊,好啊,这桩案子涉及了一个侯府接班人,两个县令,朝廷的风气,就是这样被败坏的。 刘汴痛心疾首,并对这些收受贿赂,坑害百姓与忠良的官员恨之入骨。 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身处于这样的黑暗当中,遭受排挤,郁郁不得志。 来人啊,将永宁县令朱昶押至廷尉,并搜查其宅邸。刘汴下令道。 廷尉的官差很快就赶到了朱昶的家中,而提前得到消息的朱昶早早的就回了家,准备销毁证据。 但还未来得及将所有东西转移,就被被廷尉抓了个正着。 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后,朱昶被扒去了官服,带到了廷尉的公堂之上。 惊魂未定的朱昶跪在堂内,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快暴露,明明与巴陵侯府的事是自己独自暗中进行的,少卿。 朱昶,你可知罪?刘汴看着搜刮来的罪证,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中财物,比我这九卿之职,还要丰厚呢。 朱昶连连叩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少卿,下官知罪。 你既知罪,便将你知道的实情如数说来。刘汴道。 朱昶擦了擦汗珠,将自己受贿巴陵侯府的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昨日永宁巷周氏案刚刚发生,巴陵侯府的人就找到了下官,并以权势威压,让下官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虎贲中郎将的身上,而下官的人赶到时,恰好虎贲中郎将就在周宅,并出现在尸首旁,所以下官才顺水推舟。 既然永宁县令收受贿赂,那么他所呈至廷尉的证据又如何能信,巴陵侯花重金贿赂,并让他一口咬定虎贲中郎将就是杀害周氏的凶手,由此可见,虎贲中郎将乃是被栽赃陷害,而栽赃之人,便是巴陵侯府,否则又怎会行贿。听着朱昶的话,顾白薇从旁道。 刘汴再次看向朱昶,朱昶低着头,真凶下官并不知道是谁,但不可置疑的是,虎贲中郎将当时的确是在场,并且只有他一人,这一点,永宁县的当差不可能说谎,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 周老伯的尸首,可还在?顾白薇问道。 在。朱昶连连点头,禁军已经封锁了永宁巷。 禁军是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说朝廷也在保护证据,顾白薇看向刘汴,少卿,廷尉的仵作是否能够查验出死亡的准确时辰。 听懂了顾白薇的话,刘汴当即差人前往永宁巷勘验尸首。 周氏案从案发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灭口、报案、贿赂的时间更是短,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些事,定然只有提前安排只要将所有时间比对,就能知道是否栽赃。顾白薇道。 半个时辰之后,官员拿回了一份记录。 刘汴遂将永宁县整理的各种时辰比照,以及仵作所勘验出来的死亡时辰,你可记得巴陵侯府的人,是何时找的你?刘汴忽然问道。 朱昶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申时。 随后他便发现永宁县接到报案的时辰是申时一刻,而仵作所勘验出来的死亡时间,也是在申时左右,也就是说,朱昶受贿时,周氏可能并没有死亡。 前后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刘汴抬头道,这当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计划,想要操纵这盘局,需要的人力与物力,绝不是一般权贵可以做到的。 两位将军,两个县令刘汴皱起了眉头,随后看向主簿。 主簿拿起写满了字的状纸走到朱昶跟前,朱昶不敢犹豫,便画押签了字。 押下去。刘汴挥了挥手,他再次看了一眼整理出来的案卷。 接下来。刘汴抬头,传犯人,萧明赫。 ※ ※ ※ ※ ※ ※ ※ ※ 楚国·北境 巴陵侯长子萧承越与父亲同在军中,但却并不在一个营地,巴陵侯萧世隆镇守在燕楚交界最重要的边地,萧承越则在离京畿不远的锦州。 得知儿子出事的第一时间,萧承越便书信前往了北境向自己的父亲求助。 然而得到的却是父亲冰冷的回应,萧承越气得将书信烧毁,得知儿子被定罪,于是亲自驾马赶到北境向父亲求援。 然而奔波了一夜的萧承越不但没有得到父亲的理解与心疼,反而遭到了严厉斥责。 你是武将,怎么可以擅离职守?帐外寒风萧瑟,而帐内纵使有烈火烘烤,也无法捂热萧世隆那颗冰冷的心。 所以父亲为了不影响家族的名声,选择了抛弃明赫是吗?萧承越跪在父亲跟前,双目通红的瞪着。 是。萧世隆回答的十分干脆。 第193章 袁氏案(九) 他是您的嫡长孙!萧承越几乎吼了出来。 他犯下了这样的罪行,就不配做我萧世隆的孙子。萧世隆依然冷漠道。 那么我呢?萧承越跪在父亲跟前指了指自己,我也不配做您的儿子吗? 萧世隆陷入了沉默,大郎,萧家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我们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如果明赫死了,那么我也毁了,这您是知道的,父亲。萧承越看着已经满头银白头发的父亲,他是儿子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死了,那么儿子也完了。 萧世隆低头看着苦苦哀求自己的长子,子嗣之事,明赫并不是萧家唯一的选择,况且他生性顽劣,屡教不改,不适合执掌家族。 那么谁适合呢?萧承越恼羞成怒,父亲的其他儿子与孙子是吗?父亲从来就没有将我这个长子当做继承人培养,所以也不会在乎长孙的死活。 第231章 大郎。萧世隆挑眉,终究是于心不忍,我知道明赫是你唯一的儿子。 萧承越抬起头,死死拽住了父亲裤脚,阿爷,儿子是因为救您,才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有办法生育,您难道不能看在儿子的份上,救救赫儿吗,哪怕只是救下他的性命,儿子可以不要这家主之位。 萧世隆十分无奈,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长子,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只有表面那般简单吗,你以为我出面,陛下就会放过他。 可是您是巴陵侯。萧承越道,朝廷现在正需要您的力量。 可是朝廷现在也忌惮我。萧世隆反驳道,陛下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打压边将,燕国北地告急,朝廷商议派何人出战已经有不少时日,战争在即,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是因为陛下在犹豫,他害怕我获得功勋之后,就再无法镇压我,所以这件事,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的。 而且你儿子惹到的人,偏偏还是刚刚立了战功的朝廷新贵。萧世隆又道,俨然一副不愿伸手施救的模样,他的背后,还是平阳公主,因为冠礼之事,陛下盯竟陵王盯得紧,越是这种时候,萧家与竟陵王的这门联姻,就越不能出差错。 难道在父亲眼里,您的孙儿还比不上一个竟陵王?萧承越抬起头看着冷漠的父亲。 这关乎我们整个萧家的命运,竟陵王是有希望登上那张椅子的。萧世隆道,绝不能因为你的儿子而毁。 可是您就不怕这会毁了您的儿子?萧承越再次质问。 为父是萧家之长,所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萧家,我以为你作为家中的老大,能够理解我的做法,可你现在的做法,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萧世隆无情的将长子踢开。 如果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今日,您还说得出来这番话吗?萧承越黑下了脸,并质问父亲,随后他缓缓起身,您之所以这样说,这样做,是因为您还有其他选择,其他的儿子。 萧世隆背着双手侧头看着缓缓站起的长子。 可以我没有!萧承越大声道,赫儿是我唯一的血脉,您这个做祖父的可以狠心,但我不可以。 萧世隆陷入了沉默,萧承越似看透了父亲的嘴脸,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后便寒心的离开了军帐。 尽管知道孙子已经无法救回了,但萧世隆没有劝阻儿子,待帐内彻底安静,萧世隆闭上眼,来人。 大将军。左右入帐。 跟上去,绝不能让他顺利回到楚京。萧世隆眉峰一转,双眼变得狠厉,这是他为了家族,第二次抛弃自己的子嗣。 ※ ※ ※ ※ ※ ※ ※ ※ -- 楚京·廷尉 萧明赫被再次带到公堂,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巴陵侯的长孙,你们这样对我,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肃静!刘汴呵道。 刘汴,你最好识相点将我放了,不然,有你好看。萧明赫瞪着刘汴威胁道。 本官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纨绔子弟。刘汴回道,人证物证俱在,今日若不将你绳之以法,我枉为这廷尉卿。 人证物证?萧明赫大惊。 本官问你,永宁巷周氏老伯,是否是派人将其杀害,并嫁祸于虎贲中郎将。刘汴问道。 当萧明赫听到这种问话时,脸上出现的却却阵阵疑云,什么? 你串通永宁县令朱昶栽赃嫁祸虎贲中郎将,朱昶已经当庭认罪伏法,并招供了所有。刘汴挥了挥手,随后便官差将状纸打开。 萧明赫看到上面的罪名时,当即气得想要上前撕毁,污蔑,污蔑,这都是污蔑,我根本就不认识永宁县令,也从没派人找过他。 这一次,萧明赫无比愤怒,因为这件事他并没有做过。 刘汴,你竟敢诬陷我!萧明赫的情绪十分激动,若不是有人拦着他,他便要冲上去将这些污蔑他的卷宗全部撕毁,等我翁翁回来,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刘汴皱着眉,死到临头还嘴硬。 给我用刑。见萧明赫不愿招供,刘汴便下令道。 萧明赫陷入了惊慌,从小到大他只挨过父亲的责罚,至于刑场上的,他只听说过。 然而等衙役将刑具拿出来时,萧明赫彻底慌了,刘汴 刘汴,刘汴,你疯了吗,我可是巴陵侯的长孙,你竟敢对功臣之后动刑 廷尉只有罪犯,没有什么王孙公子。刘汴硬气道,动手。 萧明赫被压在了长凳上,任凭他如何恐吓与哀嚎,廷尉的衙役都无动于衷,老实点! 你们,你们。萧明赫被死死按住,他怒瞪着公堂上的众人,敢对我动刑 话还没有说话,手臂粗的木杖便重重拍了下去,痛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先是因为挨了打而愤怒,而后又因疼痛而哀嚎了起来,杖刑的疼痛会随着皮肤溃烂而加剧,所以他从愤怒与辱骂到最后因为无法忍受而哀求。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说,永宁巷周氏案,是不是你派人所为,并贿赂永宁县令朱昶栽赃嫁祸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刘汴坐在公堂上厉声问道。 随后主簿又将一份新的供词呈给刘汴,刘汴看了一眼后挥了挥手。 官差便将供词拿到萧明赫身前,因为身下的剧烈疼痛,几乎让他麻痹,所以他并没有听清刘汴的问话,也没有看清供词上的内容,只因为忍受不了所以草草的招了供。 少卿,他招供了。官员将画押后的供词呈至刘汴跟前。 刘汴看着竹简上的笔墨,又看了看趴在椅子上忍痛哀嚎的萧明赫,没有想到竟如此快就招了拱,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竟连二十杖都受不住。 带下去,押入牢中听候发落。刘汴挥手道。 喏。 既然两件案子都已经水落石出,那么两位将军是不是也应该释放?顾白薇问道。 刘汴点了点头,当即吩咐手下将萧怀玉与王大武放开。 当刘汴听到二人被无罪释放时,他瞪着不甘的双眼,并戏谑的看着从旁略过的王大武,想知道袁氏死前是什么表情吗? 王大武听后顿时气血上涌,他回过头大骂,你这畜生! 周围的官差将他拦住,犯人已经伏法,还请二位将军速速离去。 萧明赫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袁氏也当真是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懂珍惜荣华富贵,还送了性命。 畜生!王大武越发的激动。 就算人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我是巴陵侯的孙子,要不了几日,朝廷就会宣判无罪。萧明赫继续挑衅道。 你以为出了这样的命案,巴陵侯府还会保下你?顾白薇冷笑了一声,两起命案,谁来都没用。 不可能萧明赫瞪着双眼,他忽然拽住了身侧的衙役,姑母,姑母,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 ※ ※ ※ ※ ※ ※ ※ -- 巴陵侯府 此时的巴陵侯府,萧鸢鸢正在审讯萧福,萧福带回来的消息,她已派人传给了远在军营的兄长。 面对这个实际掌管内宅的娘子,萧福将所有实情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 萧鸢鸢听后,差点恶心的呕吐了出来,萧福的陈述比萧明赫更详细更具体,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那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乖巧的侄子,竟然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巴陵侯府,要完了。萧鸢鸢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紧密的乌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求求娘子救救郎君吧。萧福跪地哀求道,郎君他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萧鸢鸢的声音有些微颤,她攥紧双手,却无处发泄愤怒,他 萧鸢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做了这种事情,怎么还敢乞求饶恕。 萧福大惊,抬头说道:娘子,他是您嫡亲兄长的儿子。 不,萧鸢鸢摇头,他只是一个杀人犯,我救不了他,也不能救他。 可是,娘子 他活着,那么被他害死的人呢?萧鸢鸢问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第232章 萧福低下了头,萧鸢鸢坐回了榻上,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认罪伏法。 你听明白了吗?萧鸢鸢抬头问道。 萧福瞪着眼睛,随后重重叩首,喏。 第194章 袁氏案(十) 楚京·廷尉 从被捕到无罪释放,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一桩疑难杂案就被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就像大睡了一觉,梦醒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萧怀玉洗脱了嫌疑,仍旧做回了她的虎贲中郎将。 虎贲营的将士也被释放,只是从此以后,皇帝对她有了一层不信任。 二郎。见二人出来,等候在外的顾白薇便迎了上去。 是平阳公主?萧怀玉看着顾白薇问道,那些说辞以及人证 是。顾白薇点头,在我进入廷尉之前,平阳公主找到了我,就像你说的,她很在意袁氏的死。 顾白薇又看着萧怀玉,你好像,很了解公主,不是那种一般的了解。 不,萧怀玉否决道,如果我真的足够了解,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顾白薇愣了愣,我与她接触下来,发现她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至少你对她而言,应当是极为特殊的吧。 萧怀玉没有回答顾白薇的话,只是自顾自朝前走,时候不早了。 几人走出了廷尉的署衙,刚刚踏出大门,萧怀玉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身材健硕的青骢就停在廷尉的大门口,而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琦玉。 萧中郎将。琦玉将青骢牵上前。 这马,我不是归还给章华宫了。萧怀玉说道。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换回来的道理。琦玉说道,况且我们公主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琦玉的话里有话,萧怀玉皱着眉头走上前抚了抚青骢。 青骢是匹千里马,只有战场才是它最好的归宿。琦玉又道,而章华宫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再美好的东西,也会因为这道道枷锁而迅速枯萎与凋零。 从公主看到青骢的第一眼,便觉得它通灵不凡,于是向陛下要做赏赐,不愿它折于宫墙之中,公主很喜爱这匹马,所以我不曾想到,公主竟会将青骢送给你。琦玉伸手抚摸着青骢的鬃毛说道。 尽管如此,这也不是章华宫可以监视我的理由。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的话,让琦玉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她知道萧怀玉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 想要监视虎贲中郎将的人,可大有人在,但不管怎么说,公主并没有恶意。琦玉说道,否则中郎将也不会这么快从廷尉出来。 这件事的得益者是公主,不是么?萧怀玉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握着缰绳上了马,王大武与顾白薇也上了萧宅的马车。 同样受益的人,还有你。琦玉看着萧怀玉的背影道。 萧怀玉拉着缰绳停顿了一会儿,驾。 很快,你就会明白。见她离去,琦玉又道。 ※ ※ ※ ※ ※ ※ ※ ※ - 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宅 萧怀玉策马回到了家中,担忧了一天一夜的萧父萧母见女儿平安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怀凝更是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阿兄。 怀凝好几次想要去永宁县找二郎。顾白薇说道,这十几个时辰,二郎可是让怀凝妹妹担心死了。 我想帮些忙,但顾姐姐一直拦着,后面我才想明白,我帮不上什么忙,可能会还给兄长添麻烦。萧怀凝攥着小手自责的说道。 萧怀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怀凝好好的,阿兄就不会有事。 那个案子,已经没事了?萧父萧母赶出来询问道。 没事了,二郎是无罪的。顾白薇替萧怀玉回道。 萧父萧母长呼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那就好。 萧怀玉侧头看了萧宝山一眼,因为心虚,萧宝山便躲在父亲身后,并低着头。 最后萧怀玉的目光落在了小桃的身上,并停留了许久。 主君。小桃还和以往一样,做着奴仆该做的事,许是感受到了与之前不一样的目光,小桃也开始有些心慌了起来,更不敢直视萧怀玉 萧怀玉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收回了视线。 折腾了一天一夜,此时的萧怀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萧怀凝察觉到了姐姐的劳累,于是便拽着她进入了内院,阿兄在永宁县呆了一夜,一定没有好好休息,怀凝让人备来热水,正好晚膳时辰到了。 然而萧怀玉却没有心思用膳,她跟着妹妹进入内院,但随后就去了书房。 家里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她的卧室还是书房,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阿凝。萧怀玉看着忙碌的妹妹忽然喊道。 怎么了?萧怀凝端来一杯羹汤。 萧怀玉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想到今日琦玉来送马,她有些犹豫,但有些事情,该了结的,总归是要了结。 去萧怀玉揉捏着手。 你总归是要做决定的。顾白薇踏入书房提醒道,不光是院外,就连这院子里,也都是透风的墙,经过这次,难道你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萧怀玉闭着眼睛,我没有想到,她会把人安插到我的家中来。 你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愿承认。顾白薇却猜透了她的心思,可事实就是如此,二郎的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吧。 阿兄和顾姐姐?萧怀凝没有听懂二人的话。 怀凝,你去将小桃唤来。萧怀玉说道。 小桃?萧怀凝愣了一下,但没有迟疑多久,对于姐姐的吩咐,她从来都是极为听话的,好。 没过多久,小桃就跟着萧怀凝来到了书房,主君。 怀凝,你先下去。萧怀玉又道。 可是阿兄,晚膳?萧小怀凝看着姐姐。 我一会儿就来。萧怀玉对着妹妹宠溺的说道。 好。 然而等萧怀凝一走,萧怀玉的神色顿时大变。 主君察觉到什么的小桃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只见萧怀玉将自己的配刀解下一把搁在了桌案上。 说吧,是谁指使你,潜伏在我的身边?萧怀玉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桃当即跪下,主君,奴听不明白。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天过海吗?萧怀玉大声呵道,从我入狱到出来,还不到十二时辰,这中间传递消息的速度,可当真快啊。 小桃开始慌张了起来,主君 不,萧怀玉打断道,你的主人,应该是平阳公主才对。 主君 还不从实招来!萧怀玉呵道。 小桃吓得趴在了地上,顾白薇低头看着她,于是开始细数一些蹊跷的事件。 这宅内发生的种种,你应该都传回给了章华宫。顾白薇说道,所以平阳公主才会对二郎的动向了如指掌,就连这桩案子,她都提前做了手脚。 府外有其他势力盯着,而府内,竟也出现了内鬼。顾白薇又道,或许不是内鬼,而是早在挑选这座宅子的时候,你就被安排进来了。 二郎身在军中,被琐事缠身,因此没有那般细的心思发觉,而怀凝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多想,至于东院,若非二郎吩咐,你几乎不会来。顾白薇说道,我与你接触,也并不多。 被拆穿身份的小桃连连磕头,在顾白薇的逼问之下,她才将实情全盘托出,奴是被平阳公主买来的,公主将奴送到这里来伺候主君,并将宅中所有与主君有关的消息都传回章华宫。 但奴传回章华宫的消息,并没有对主君不利。小桃又说道,公主也没有要害主君的意思。 萧怀玉扶着额头,随后抬眼道:难道被人监视,我还要感恩戴德? 小桃跪在地上,随后爬到萧怀玉跟前,哭求道:奴不能离开这里,不然,她会杀了我的。 萧怀玉挑起眉头,这句话,她是相信的,以平阳公主的手段,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第233章 将你留在这里,继续泄露我的消息吗?萧怀玉道。 不。小桃摇头,并哭喊道:奴再也不敢了,主君可以责罚,但请不要将我赶出去,她们会杀了我的。 顾白薇走到萧怀玉身侧,并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二郎既不愿投诚平阳公主,就绝不能相信任何人的话。 你走吧。萧怀玉道,我不杀你,好自为之。 主君,主君! ※ ※ ※ ※ ※ ※ ※ ※ 当日,廷尉的人赶到了巴陵侯府,并将萧福带回了廷尉审讯。 萧福很快就招了拱,并且主动说出了萧明赫所有犯罪事实,以及自己是如何焚毁尸体的全部过程。 刘汴将所有证据,以及案卷全部整理归顺,呈给了皇帝。 从案发到破案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但在案子背后,却有着几大势力在推波助澜。 楚宫 陛下,廷尉少卿刘汴求见。贾舟踏入殿内通报道。 皇帝挥了挥手,刘汴带着左右踏入殿内,臣刘汴,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案子已经查清了?皇帝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问道。 回陛下,廷尉已全部彻查清楚。刘汴将几卷竹简与整理成册的供纸一一呈上,袁氏案经廷尉调查,已确认凶手为巴陵侯之孙萧明赫,以上是凶手全部的作案过程,以及人证的供词与画押与凶手本人的画押,袁氏一案,凶手萧明赫对自己奸杀袁氏并焚毁尸体之罪,供认不讳。 皇帝将卷轴打开,上面详细的记载了整个案情,刘汴在结案后短短两个时辰内就理清了所有事件。 另外永宁巷周氏案刘汴没有说出了,他只是盯着皇帝手中正拿着的竹简,永宁县令朱昶已经全部招供,请陛下定夺。 巴陵侯之孙行凶杀人,皇帝并不关心,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周氏案,巴陵侯行贿永宁县令之事上。 此事,也是萧明赫所为?皇帝发出了质疑。 刘汴摇头,依臣之见,那萧明赫,没有这样的头脑。 皇帝盯着竹简,逐渐皱起眉头。 第195章 弑父 竟陵王府 至廷尉将案件呈入宫中,竟陵王李宣才得已离宫,此时案子已经定下,最终结果,便是看皇帝的决断。 李宣回到府中,对于袁氏案结案的速度也是不由的一惊,这才不过十二时辰,看来此案,她是早有准备。 大王,除了顾氏带来的人证之外,巴陵侯之孙的贴身心腹萧福也在之后全部招供,正是因为萧福的招供,才使得廷尉能够彻底结案。宦官从旁说道。 萧福?李宣回过头,他这般快招供,应该是背后有人提醒了。 李宣走到庭院的槐树下,想来是我那位即将迎入府的王妃。 萧明赫可是萧娘子的亲侄儿,而且是萧将军的独子,娘子这样大义灭亲就不怕兄长怪罪吗。宦官不解道。 她这是在保全萧家。李宣道,巴陵侯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而不顾全族。 可是大王为了萧家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宦官又道。 为了萧家?李宣笑了笑,萧明赫的死活,吾根本就不在意,这场命案,他们露出的破绽太多,铁证如山,谁也救不了他。 只要陛下对那位新贵有了芥蒂,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就不算太糟糕。李宣又道,陛下想要打压巴陵侯是不假,但也只是打压,而不是赶尽杀绝,否则其他势力,陛下就无法制衡,巴陵侯是个聪慧的人,他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 ※ ※ ※ ※ ※ ※ ※ 太康四年冬,楚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雪满京都。 一大清早,便有城防营的官兵清扫皇城前御道的积雪,宵禁结束后,来往的车辆与马匹将街道中间的雪碾压成了雪水。 消融的冰水顺着地面的凹槽缓缓流入楚水,穿过京都的楚水,终年不冻。 船夫们一边摇浆,一边唱着民歌,他们用这样的方法来抵御冬日的严寒,将清早最新鲜的鱼获送往集市贩卖。 廷尉结案后,皇帝却迟迟没有做出决断,对于凶手的审判,刘汴向来都是以律法为先,并且是重判。 在刘汴的处决当中,萧明赫被处以极刑,而其余从犯也都相应的做出了重罚。 但皇帝却迟迟没有审批,并将案子压了下去,似在等什么。 京城门开启后,一匹从北方来的快马,飞奔入了城,并向皇宫疾驰而去。 这是来自北方边境军营的一封直阙天子的上疏,然而此时的皇帝,还沉浸在内宫妃嫔的温柔乡中。 一道钟声,打碎了皇帝的清梦,宦官们入内将灯烛点亮。 妃嫔早早的起身,跪侯在床榻旁,皇帝扶着脑袋从踏上坐起,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卯时三刻了。宦官看着水漏上的刻尺回道。 此时的天色仍是一片昏暗,殿外的积雪已没过脚踝,狂风在窗前呼啸,好似要将人吞噬。 皇帝疲倦的从榻上起身,一群宫人簇拥而上替其更衣洗漱。 北边皇帝低沉着声音,还没有消息吗? 今日一早,角楼来报,有一匹从北边来的快马进入京畿,应该就是军营中的。宦官回道。 皇帝刚更好衣从屏风内走出,北边的信就已经传回了宫中。 陛下,北边来的上疏,是巴陵侯所呈。贾舟将一份用布包裹的竹简呈至御前。 皇帝不慌不忙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后又吐出。 待洗漱过后,皇帝才将奏疏打开,里面的内容,与皇帝所猜想的大差不差,是巴陵侯萧世隆的请罪书,并请求皇帝严惩自己犯下死罪的孙子,以及降职回京。 朕如果记得没错,巴陵侯长房一脉,就只有这一个孙子?皇帝看着贾舟问道。 贾舟点头,是,萧明赫是巴陵侯的嫡长孙,也是唯一一个嫡孙。 巴陵侯倒是舍得。皇帝放下竹简道。 其孙所犯下的罪行,实乃天理难容,巴陵侯是个识大体的人。贾舟说道。 也是个心狠之人。皇帝起身道。 忽然一阵寒风袭来,皇帝只觉得格外的冷,他走到殿外,才发现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比去年早。皇帝负手站在门前说道。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丰收之年。贾舟递给皇帝一个暖手的炉子,随后退到一旁说道。 皇帝抱着炉子往自己的寝宫赶,希望能如你所说是个丰年,而不是大灾之年。 一排排宫灯,照亮着殿庭里的积雪,皇帝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脚印,随后又被飘来的雪覆盖。 把袁氏案拿过来。回到殿中后,皇帝说吩咐道,既然巴陵侯都开口了,那么朕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有了巴陵侯的上疏,廷尉对袁氏案的审判,最终通过了朱批。 以凌迟之刑处决奸杀案的凶手,从犯也都分别判下死罪,而巴陵侯府只是受到了皇帝口头上的批评,但未降下实质的惩罚。 其实,如果朕能网开一面,巴陵侯萧世隆,是否会更加忠心于朕?皇帝看着案件上自己亲自写下的朱批。 巴陵侯年长于陛下,乃先帝之重臣,陛下若因为巴陵侯,而特赦其孙,恐怕会引来朝野的不满,也会使巴陵侯更加娇纵,心生傲慢。贾舟提醒道,陛下越是厚待,臣子们的野心,便会越加膨胀。 朕杀了他的独孙,又岂敢再让他领重兵啊。皇帝担忧道。 陛下援燕,是打算派重兵前往?贾舟忽然问道,就算楚国能够派出,小人想,燕国也是不敢将之放入境的吧。 燕国的求援,是求将,而非兵马入境,再添风险。贾舟又道,燕国看似良将多,但其实因为频繁的战争,早已元气大伤,都是靠燕君慕容恒在苦苦支撑,而今他受了伤,燕国的战况不容乐观。 纵观朝中诸多武将,的确是巴陵侯最为合适。皇帝说道,前不久,漠北的胡人又攻占了三座城池,齐国的援兵已经赶到,燕君派人来催了三次,再不发兵,朕就要被天下人指责了。 ※ ※ ※ ※ ※ ※ ※ ※ ---- 章华宫 寝宫的门被人从内打开,屋内的烛光落在了石阶之上。 第234章 夜色开始褪去,一道白光划破了东边的海岸,狂风吹舞着风雪,落在了她的肩上。 已经记不清,这是京都的第几场雪平阳公主伸出白皙纤细的手,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掌心,渐渐消融。 楚京不是每年都会下雪么?琦玉从殿内走出,并拿了一件狐裘替平阳公主披上。 是吗?平阳公主披着狐裘走下台阶,她并不是不清楚楚京的雪,只是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久。 公主,殿外冷。琦玉追上前提醒道,因为天空正飘着雨雪,从高山上吹来的寒风也一直在肆虐。 她们说燕国早就下雪了,秋天的时候。平阳公主忽然说道。 燕国?琦玉愣了愣,不管是她还是平阳公主,都不曾去过燕国。 她们还说,燕国的风雪,大的能将马匹淹没。平阳公主又道。 琦玉盯着平阳公主,只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公主说的这些,奴为何没有听过 平阳公主呆愣了片刻,这些话是从何处听的,她好像也已经记不得了。 只不过脑海中频繁出现一个声音,一直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公主,燕国下雪了。 同在九州,同一片天地,难道燕国的雪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不一样。 燕国的雪,才是真正的雪,比月光更加皎洁,就像诗文里的一样,冰封千里,雪堆积得,能将马匹淹没。 等到战火停歇,天下一统,公主就能亲自前往,看看那,真正的北国风光。 公主。 公主。 琦玉的呼喊,将平阳公主拉回了现实,小桃被萧怀玉锁起来了,奴还以为他会下死手。 她若是能狠得下心来,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平阳公主突然说道,宅中之事,毕竟与行军打仗不同。 况且除了传递消息之外,小桃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并且也是为人所控,不得已而为之,这些萧怀玉都十分清楚,所以她只是囚禁了小桃。 北边的事,如何了?平阳公主回头问道。 巴陵的长子对萧明赫这个儿子极为在意,他亲自去了巴陵侯的军营,但却没有说动自己的父亲,反而被软禁了起来,萧明赫的死,应该能刺激他。琦玉回道,毕竟,没有了儿子,他也就失去了萧家的继承权,他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嫡长子这个身份。 ※ ※ ※ ※ ※ ※ ※ ※ ----- 楚国·北境军营 巴陵侯萧世隆的一封请罪书,让皇帝定下了自己孙儿的死罪,但却给自己争取到了领兵出征漠北的机会。 得知这一消息的萧承越,除了怨恨父亲外,同时更担忧自己在萧家的地位会一落千丈,而巴陵侯出于愧疚,决定这次出征将长子带在身侧。 然而就在萧世隆带着酒肉前来劝解长子时,萧承越却因仇恨而萌生了弑父的想法。 因为边境的冬天十分寒冷,萧世隆还为长子带来了一件御寒的狐裘。 然而当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未着甲的血肉,鲜血染红了他带来的裘衣时,萧世隆是不敢置信的。 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也是众多儿子当中最像自己最有能力的,竟然有一天会拿刀指向自己,你 听闻陛下因为父亲的请罪书,让父亲戴罪立功前往漠北,这次,父亲要带三郎上战场吗?在漆黑的夜晚中,只有一堆即燃烬的篝火在支撑着黑暗,在微弱的火光下,萧承越的脸色十分幽暗,一双鹰眼,充满了逼人的寒气。 第196章 巴陵侯之死 屋外风雪大作,巴陵侯萧世隆紧紧握着胸前不断流血的匕首,身体上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你 野心与欲望,让萧承越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了杀手,而萧世隆原本并不打算破坏祖宗的规矩让庶子取代嫡长,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告知。 但在萧承越看来,父亲偏爱几个庶出的弟弟以及他们所生的几个孙子,而自己作为长子,一直受到的,都是最为严厉的教育,萧明赫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萧家唯一的嫡出,却一直不得萧世隆的喜爱。 作为祖父,对这个嫡孙见死不救,使得萧承越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继承人,手足兄弟虎视眈眈,没有子嗣,纵然他是萧家嫡长,也难以保全地位。 你想毁了萧家吗?萧世隆虚弱的躺在地上问道。 不是我想毁了萧家,而是父亲毁了我。萧承越说道,你明明知道,他们都觊觎家主之位,还要偏袒纵容,你也清楚,明赫是我唯一的儿子,过继他们的孩子,这种话在高门之内,父亲也说得出口? 他们都是你的手足,是你的亲兄弟。萧世隆皱着眉毛说道,此时的他,狰狞着老脸,尤为痛苦。 萧承越却并不领情,并恶狠狠的瞪着父亲,父亲可曾有问过,他们有谁将我当做手足兄弟? 当初在战场上,父亲深陷敌围,是我带人冲进去将父亲救下,我也因此受了重伤,并且再也没办法繁衍子嗣,可是当我唯一的儿子身处险境之时,父亲却选择了冷眼旁观。萧承越越发的奶源与愤怒,还让我过继那些野种的儿子。 你是萧家的嫡长,萧家的一切,终究会传到你的手里。萧世隆捂着伤口,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从未想过破开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别骗人了!萧承越却并不相信父亲的话,有些东西,你不肯给,那么,我就自己夺取,这本该如此。 你萧世隆吃力的抬起手,他看着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长子,是受了奸人的蛊惑吗? 没有人蛊惑我,只是我在这个家中已经受够了。萧承越说道,手足之间的明争暗斗,让萧承越对自己儿子越来越严苛,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儿子越来越叛逆,一但脱离自己的视线,便会变本加厉的放纵发泄,以至于酿成大祸。 不,不萧世隆挣扎着爬起,萧家会毁在你手里的 萧承越听到这句话,当即怒吼了起来,并一把握住了父亲胸前的匕首,狠狠的转动了刀柄,父亲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在父亲眼里,我这个嫡长子,远不如那几个野种。 刀刃随着刀柄转动,绞动着萧世隆的血肉,这是难以忍受的痛,并且是来自于自己的骨肉。 驰骋沙场戎马一生的巴陵侯萧世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 他反握住儿子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屋外大喊。 然而萧承越却狠心的将匕首拔出,并将自己的父亲重重放倒在地。 鲜血迅速流失,加上头脑撞地,让萧世隆整个人再也没了行动能力与呼喊的力气。 你死后,我会继承你的一切!萧承越踩在父亲的头上,并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送了最后一程。 待他出去时,屋外也是血淋淋的一片,鲜血洒在皑皑白雪上,随后融作血水。 将军,已经处理干净了。心腹麾下走上前拱手道。 把尸体都抬进去。萧承越说道。 随后他点了一把火,将整个木屋点燃,屋内有干草,火势一下便大来起来。 这一把火,将萧世隆的尸体烧得只剩下来灰烬。 从今往后,我就是巴陵侯府唯一的执掌人。萧承越向跟随自己的一众心腹道。 老将军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巴陵侯府早就该交到将军您手中了。一旁的心腹亲信奉承道。 萧明赫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眼下是这件事要如何瞒天过海,府里那几个,定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的。 将军才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无论是宗法还是其他,您都是巴陵侯府唯一的继承人,至于那几位郎君,老将军生前虽然疼爱,但他们却并没有掌权,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远不及您,只要这件事陛下不追究,将军就能坐稳那个位子。心腹说道。 萧承越看着大火里的尸体,慢慢化成灰烬,所有受伤的痕迹也都随着消失不见。 陛下是个多疑的人,父亲的身体一直健朗,这个理由,恐怕无法彻底让陛下相信。萧承越再次担忧道,但我不后悔我的做法。 末将想,就算陛下真的猜到了真相,也不会揭露与追究的。心腹从旁道。陛下之所以忌惮老将军,是因为老将军的功勋与声望,当朝无人能出其右,就连柱国大将军也稍逊一筹,正因为如此,所以陛下才处处打压与提防巴陵侯府,但陛下又不可能舍弃巴陵侯府,否则也不会让竟陵王娶将军您的妹妹,而今老将军死了,巴陵侯府的威望不如从前,而将军您的其他几个弟弟,他们的能力并不如您,如果由他们来继承侯府,那么巴陵侯府便无法与外戚郑氏相争,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郑氏挤下朝堂,离衰败也不远了,陛下辛苦建立起来的平衡,也会因此打破。 第235章 只有将军您,自幼跟随老将军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也只有将军您才能够肩负起巴陵侯府。心腹在出主意的同时,还不忘吹嘘萧承越。 陛下是有疑心,但真能如你所说,容忍我这个弑父之人?萧承越侧头问道。 心腹旋即拾起一根带火的木棍,并呈于萧承越身前,将军如果能够亲自前往京都,此事,能平。 至于底下这些知晓秘密的人,只见心腹回头,神色瞬间变得阴冷,末将会替您处理干净。 ※ ※ ※ ※ ※ ---- 楚京·巴陵侯府 自萧明赫出事之后,萧鸢鸢一直闭门不出,直到下人传回了他的死讯。 萧鸢鸢跪在佛堂前,不断念诵经文,可是心却一直无法静下来。 因为她的劝谏,萧福才全部招供,所以萧明赫的死,她心中是有愧疚的,但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只是没有勇气去送最后一面。 娘子。侍女一脸哭丧的踏入堂内。 萧鸢鸢跪在堂前心中异常躁动,连转动佛珠的手都不自觉加快了,然而因为急躁,绳索断裂,佛珠最终散落一地。 小郎君侍女看着萧鸢鸢的身影。 萧鸢鸢睁开双眼,然而真正让她心绪不宁的,却不是萧明赫的死,派人去一趟长兄那儿。 那小郎君的尸首侍女又问道。 因为巴陵侯萧世隆的缘故,皇帝准许了巴陵侯府为萧明赫死后收尸,只是丧事不能大办,下葬也只能裹草席。 明赫的尸首,等阿爷回来再办吧,他毕竟是嫡长孙。萧鸢鸢道。 娘子,其他房的夫人与郎君差人堵在了门口,不肯让小郎君的尸首入门。侍女小声提醒道。 萧鸢鸢听后当即起身,这个家中,什么时候轮到偏房做主了。 ※ ※ ※ ※ ※ ※ ※ ※ 两天后 楚宫 袁氏案结束后,朝廷正式定下了北上挂帅的主将人选,就在诏书草拟完毕,经三公九卿朝议确定下来后,北方却传来了巴陵侯萧世隆的死讯。 陛下。贾舟神色匆忙的踏入殿内,连身上的雪花都未来得及拂去。 陛下,巴陵侯,薨了。贾舟看着皇帝,一脸悲伤的说道。 什么?殿内烛光摇曳,皇帝惊得连手中的笔都未能握稳,巴陵侯,怎么会? 贾舟连忙呈上急报,北境急报,巴陵侯于昨夜与麾下对饮,因酒醉打翻了火炉,从而引发了大火,葬身火海。 皇帝呆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朝廷刚刚决定派巴陵侯北征,北境的军中就传来了死讯,当真是巧得很。 对于巴陵侯的死,皇帝并没有流露出悲伤,反而疑心加重,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巴陵侯为人一向沉稳,这个节骨眼酗酒贾舟也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小人听说因为长孙的事,巴陵侯的长子萧承越也在北境军营。 萧承越皇帝睁开眼,他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年少成名,颇有其父风范,可没听说过,他们父子之间有隔阂 难道是因为长孙的事?皇帝抬头道。 贾舟摇了摇头,皇帝则是看着急报,巴陵侯死了,眼下当务之急是重新挑选主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将三位大公传来见我。 喏。 ※ ※ ※ ※ ※ ※ ※ ※ 章华宫 在一侧宫墙下,平阳公主将铜板样式的冥纸扔入炭盆之中,燃烧过后的浓烟随着一阵寒风消散于风雪之中。 公主,萧世隆死了。琦玉走到平阳公主身后。 对于这个消息,平阳公主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她将手中最后一点冥纸撒入盆中焚烧,凶手已经伏法,但是她们的苦难,却没有结束。 平阳公主起身,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吾,必往之。 第197章 振武将军 寒夜之中,京都已进入宵禁,然宫门却在半夜开启,三波人马分别向朝中三位大公的府邸分道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位元老从睡梦中惊醒,并跟随传召的宦官来到了宫中。 得知巴陵侯的死讯,最为震惊的,还是太尉曹寅。 巴陵侯的身子骨不是一向硬朗吗,前些年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丞相范离开口说道。 是被火烧死的。皇帝差人将边军营的急报递给了几位老臣。 曹寅看后更加震惊,边关连年战争,几乎所有边将都是枕戈待旦,怎可能连周遭的大火都察觉不到呢。 急报上说是饮酒过甚,醉死在榻上。御史大夫看着急报道。 他是大将军,身边有亲信,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这件事定有蹊跷,陛下。曹寅抬头道,他虽与巴陵侯不和,但也佩服其功绩,而巴陵侯的死,对于楚国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朕深夜召见诸卿,是为了北上之事。皇帝直言道,眼下主将的人选突遭意外,但战事在即,不能再拖延了。 听闻巴陵侯的长子振武将军萧承越久在军中,颇有其父风范,这些年在北境的边防中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御史大夫道, 北上退胡非同小可,振武将军毕竟不是巴陵侯。曹寅却反对道,他一直跟随在巴陵侯身侧,受父余荫,没有单独领兵的经验。 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父亲的功勋太过于耀眼,才让我们忽略了他的儿子。丞相范离说道,振武将军也是久经沙场,战功显赫,陛下还亲自褒奖过。 老臣的推荐,让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毕竟巴陵侯死后,其长子就能继承一切。 难道丞相忘了,朝廷刚刚处决了振武将军唯一的儿子。曹寅依旧反对道,作为武将,他清楚的知道,萧承越虽有能力,却远不及他的父亲,并且野心更大,陛下,依臣看 曹太尉是又想推荐那位年轻的小将吗?丞相范离打断道,说起来,巴陵侯府这次的事,也与这位小将有所牵连。 什么牵连,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是巴陵侯府的栽赃。曹寅甩袖道,子虚乌有之事,有人眼红年轻的将领,便是阻碍楚国的发展,纵观这几次对外战争,虎贲中郎将所表现出来的能力,都在振武将军之上,不能因为年轻,就将他否决。 以萧怀玉所立的功勋,虽比不上巴陵侯萧世隆,但却与其子旗鼓相当。 曹太尉无非是想说振武将军没有领兵的经验,可是虎贲中郎将在这几次战争中,也非主将,甚至连副将都不是。范离继续说道。 范相也说了虎贲中郎将没有作为主将,甚至连副将都不是,可为何他所立的功,却在主将之上?曹寅反驳道,这难道不够说明他的能力,远在这些将领之上吗。 是,虎贲中郎将的确有能耐,才刚刚上任没多久,竟能煽动虎贲营包围官府。范离与曹寅争执了起来。 而皇帝还在想萧世隆的死因,见两位老臣再度发生争执,他挑眉道:好了,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提前召诸卿来便是商讨对策,明日朝议,也好有应对,巴陵侯之死,乃国之不幸,其丧事,就由朝廷来办吧,莫要让功臣寒心。 陛下不追查巴陵侯的死因吗?太尉曹寅问道,臣总觉得 此事,朕会派人前往北境调查。皇帝打断道,夜深了,几位卿今夜就宿于宫中吧。 ※ ※ ※ ※ ※ ※ ※ ※ - 翌日 楚京 巴陵侯萧世隆的死讯很快就传回了京都,一代枭雄就此落幕,一时间引起了全城百姓的议论。 寻常百姓的饭后谈论,只有唏嘘,而军中武将听闻,大多都痛惜不已,至于朝中大臣,有一部分文臣则是幸灾乐祸,并期盼着巴陵侯府的覆灭。 然而清晨的朝议上,竟有一半的臣子支持振武将军萧承越替父出征,其中大多为武将。 这是巴陵侯府在朝的根基,即便巴陵侯死了,他的影响也足够福荫子孙。 在皇帝得到巴陵侯薨逝消息的第二天清晨,朝议刚刚散去,一队人马就飞奔进入了京城,并朝宫城的方向疾驰。 陛下。宦官匆匆踏入殿内,振武将军萧承越求见。 此时的皇帝,正在思索由何人替代巴陵侯挂帅出征,在群臣的议论中,三公最终推举由巴陵侯的长子与虎贲中郎将共同率一万人马,从西北边境北上与燕国共同夹击柔然。 第236章 萧承越?他的动作倒是极快。皇帝捋了捋胡须,今日朝议,有一半的王公大臣都在举荐巴陵侯的嫡长子挂帅出征。 巴陵侯毕竟是名将,虎父无犬子。贾舟弓腰回道,这次振武将军回来,应也是为其父之事,毕竟巴陵侯出事时,振武将军就在北境军中。 那就让朕看看,巴陵侯的死,他要怎么解释。皇帝道。 贾舟遂叉手出殿,传唤声经大殿各个大门,振武将军萧承越最终来到了大殿前。 然而当贾舟看到萧承越时,眼前不由的震惊了一下,他急切的走下殿阶关怀道:萧将军这是怎的了? 萧承越的脸上有大面积的烧伤,连胳膊也缠着白布,悬在胸口,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颓废。 这脸和手?贾舟走上前关怀道。 萧承越满脸悲伤,除了身上包扎的伤之外,腰间还系了一条白绫,那夜大火,我没能救出父亲。他伤心自责道。 天不佑人,萧将军已经尽力了,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顺变。贾舟宽慰道。 萧承越长叹了一口气,旋即将面罩拿出,遮挡住了自己烧伤的半张脸。 陛下就在殿内。贾舟让开一步路说道。 多谢贾侍中。萧承越旋即脱履入殿。 臣,振武将军萧承越,叩见陛下,陛下万年。萧承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御前跪伏道。 皇帝看着满身是伤的人,也是十分吃惊,萧卿身上这伤 萧承越将头枕在地板上,哽咽道:父亲屋中走水,因在深夜,等臣发现时,已是漫天大火,父亲还在内熟睡,臣一时着急,冒火入内,然而即便如此,也未能救出父亲,请陛下责罚。 皇帝看着萧承越,对于他的说辞将信将疑,萧卿的脸? 臣的脸也因此烧伤,容貌有毁,故用假面遮挡,不敢示君王。萧承越解释道。 你是为救父而受伤,孝心可嘉。皇帝道,摘下假面,让朕看看。 父亲之死,是臣这个做儿子的失责。萧承越回道,请陛下允臣失仪。随后便将假面缓缓摘下。 整个半张脸,都被大火灼伤,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并且伤是新的,皮肉绽开,鲜血淋漓,肉眼可见的疼痛。 皇帝皱着眉头,强忍不适,贾舟。他向殿外喊道。 陛下。贾舟闻唤匆匆入内。 让御医给振武将军好好瞧瞧。皇帝吩咐道。 喏。 谢陛下厚爱。萧承越再次叩首。 巴陵侯的死,卿家也不要太过伤感。皇帝又宽慰道,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另外,卿家之子 臣子犯下滔天大罪,陛下留其全尸归还侯府,已是天恩。萧承越识趣道,未能管教好儿子,乃臣之罪,请陛下责罚。 卿久在军中,效力朝廷,家宅之事难免疏忽。皇帝十分理解道,以巴陵侯府几代人之功勋,本应免死,然律法乃治国之根本,不可因人而废,卿能明白,朕心甚慰。 卿且回去好好歇息,巴陵侯之死,乃朝廷之失,朕悲痛不已,然朝廷还需武将坐镇北境,卿要打起精神,将伤快快养好,至于巴陵侯的丧事,则由朝廷操办。皇帝又道。 萧承越听后,重重叩首,臣,谢主隆恩。 萧承越离去后,皇帝收起了脸上的仁爱与关怀,并且改变了今日早朝上的决策。 陛下,御医已前往巴陵侯府。从太医院回来的贾舟奏道,振武将军受伤不轻,那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既然受了重伤,那么这次就留在家中好好休息吧,至于北上皇帝捋着胡须,先前曹太尉力荐虎贲中郎将,朕也觉得,他能屡次创造奇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这后起之秀,也未必不如老将。 ※ ※ ※ ※ ※ ※ ※ ※ 楚京·巴陵侯府 原本还十分担忧的萧承越顺利从宫中走出,并收起了自己在人前的伪装。 萧世隆的遗骸跟随他一同入京,已经提前送回了侯府,而今他要做的便是以嫡长子的身份回到府中接任家主之位。 郎君回府了。一声呼传打破了巴陵侯府因为失去主人的哀伤。 除此之外,萧明赫的尸体也静置于庭院,萧承越回府后便来到了儿子的尸身前,然而他的眼里并没有任何悲伤。 郎君。府中的老管家走上前来喊道。 萧承越却怒瞪了他一眼,老管家当即的改了口,主君,郎君的丧事? 他犯下的罪,已不再是巴陵侯府的人,将其从族谱除名,葬到郊外去吧。萧承越冷冷道。 喏。 萧承越最后来到了正厅,那被烧黑炭的尸骸就停在巴陵侯府的正大厅内。 一群妇孺正围着尸体痛哭,尤其是生育了子嗣的妾室。 然而本该最伤心,也是巴陵侯世隆最疼爱的幼女萧鸢鸢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主君。 主君。 在管家的示意下,府中的下人很快就改了口,只是几个妾室有所不满。 听闻主君出意外之时,大郎也在。他们看着同样受烧伤的萧承越,眼里只有怀疑。 萧承越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萧世隆的妾室不敢再问。 巴陵侯府连遭不幸,吾心甚痛,然父亲临终之前有所嘱咐,不管如何,巴陵侯府都要团结振作。萧承越望着一众族人道,吾不希望,在停灵期间,有任何不利家族之事发生。 整座侯府数十人,但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引起了萧承越的注意。 鸢鸢有话要单独问兄长。萧鸢鸢走上前说道。 自己的嫡亲妹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时,不但没有半句关怀,反而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质疑,这让萧承越十分心寒,好。 第198章 李宣的怒火 萧承越是带着十几个带甲的亲信回的府,在铠甲的震慑下,即便几个偏房的妾室与弟弟不满,却也不敢当面说什么,毕竟萧承越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并且是在萧世隆死后,整个侯府中官职最高说话最有分量的。 萧世隆的其余庶子,只有一个在禁军中任职,但却官阶不高,而萧家其余的长者,大多都是遵从宗法的嫡长子继承,站在萧承越这一边。 萧世隆在世时,她们倚仗宠爱,还能肆无忌惮,并且野心勃勃,可如今萧世隆突然离去,并且没有任何临终嘱托,便使得几个妾室与庶子失去了倚靠,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再大喊大闹。 萧承越临走前,又嘱咐了一番,府中下人很快就认定了这个新家主。 萧鸢鸢来到书房,萧承越紧随其后,还没入房,就听得屋内传来了一声质问。 阿爷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萧鸢鸢看着半身烧伤的兄长。 作为同胞兄弟,我的嫡亲妹妹,难道看到兄长满身伤痕的回来,不应该是先询问伤势吗?萧承越不满的反问道,好似在责怪妹妹的冷漠。 所以兄长的伤,是怎么来的呢?萧鸢鸢改口问道。 听出了话里有话的萧承越,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我的妹妹是在怀疑她的兄长吗? 其实兄长心里都清楚吧。萧鸢鸢说道,毁尸灭迹,兄长还当真是心狠,我现在才想明白,明赫,原来是像极了兄长。 袁氏案,萧明赫火烧尸体,销毁证据,而巴陵侯萧世隆也是死于火灾,整个尸体都变成了无法辨认的黑炭。 对于妹妹明里暗里的讽刺言语,萧承越强忍怒火与不悦,难道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是他的嫡子,我跪下来苦苦哀求他救救他的长孙,可是他却不愿意,他还想让我过继那几个野种的儿子,他难道不知,那几个野种,都想置我于死地吗!萧承越怒道,如果他当真把萧家传给了那几个野种,那么你我的处境可想而知。 阿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违背祖制。萧鸢鸢说道,是你不了解阿爷。 那又如何!萧承越满不在乎道。 明赫的案子,是我让萧福去主动招的供,兄长也要杀了我吗?萧鸢鸢看着兄长问道。 萧承越看着萧鸢鸢,自从做了那件事后,对于儿子的死,他便也淡漠了下来,现在我执掌了萧家,谁的生死都无关紧要了,这个家中,只有你我才是最亲的兄妹。 看着越来越自私冷漠的兄长,萧鸢鸢只觉得十分陌生,兄长为了权力,不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更是冷漠,何况我这个妹妹呢。 第237章 不,你不一样,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你,而那个老东西,早该死了。萧承越道,你也应该恨他才是,他现在死了,按照礼法,守孝三年,你便不用嫁进竟陵王府,你应该感谢你的兄长才是。 感谢?萧鸢鸢挑起黛眉,在一些事情上,父亲或许是有不公,但这也不是兄长可以弑父的理由,兄长做这些事情,所考虑的只有自己不是吗? 你可有想过父亲不在后,巴陵侯府面临的处境。萧鸢鸢问道,明赫得罪的是章华宫,巴陵侯府本就与外戚郑氏不和 说够了吗?萧承越十分不耐烦道,你和他们一样,都认为这个家没了他就会垮,从来都没有认可过我。 萧承越自幼就跟随父亲上战场,所得官职皆是靠功勋累积所换,并且因为皇帝的疑心,以及父亲的权势太盛,使他的升迁变得极为缓慢,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四品的将军。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萧承越宣泄着不满,我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但我从未倚靠过他。 兄长觉得,父亲死了,陛下就会放心重用你吗?萧鸢鸢闭眼道。 至少陛下没有疑心,就算疑心又如何。萧承越回道,我只是拿回我作为嫡长子应得的。 竟陵王那里,兄长又如何交代呢?萧鸢鸢问道。 竟陵王的事,是父亲老糊涂了,就算竟陵王能在夺嫡中胜出,巴陵侯府也会成为第二个薛氏。萧承越道,与其扶持一个成年有野心的皇子,不如等他们鹬蚌相争,再扶持一个少主,如此,我萧氏才能真正光耀。 萧承越比父亲巴陵侯萧世隆还要更有野心,也更加狠心。 君王薄情寡恩,做臣子的,岂能愚忠。萧承越道,薛家满门功勋,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无论是陛下还是竟陵王,只要是君王,坐上了那个位子,就一定会有疑心,因为他们太害怕从那个位置下来了。萧承越道,我必须要重新考虑。 ※ ※ ※ ※ ※ ※ ※ ※ - 几个时辰前 竟陵王府 天还未亮,竟陵王府内的卧房便掌了灯,宫中的密奏通过眼线在传回了竟陵王府。 而此时的竟陵王正在宽衣洗漱,宦官匆匆入内并屏退了左右侍奉,王,巴陵侯死了。 竟陵王拿起一杯茶正准备漱口,却突然听到巴陵侯逝世的噩耗。 他将茶杯重重砸至地上,茶水撒了一地,杯子也变摔得粉碎,李瑾! 连片刻思考都不曾,李宣就断定是平阳公主李瑾所为,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抬头问道。 是因为酗酒,醉得不省人事,夜里发生大火给烧死了。宦官回道。 荒唐!李宣骂道,巴陵侯为人一向沉稳,又即将挂帅出征,怎会在这个时候醉酒。 好像是因为嫡长孙的死,伤心过度所致。宦官又道。 这个理由,你信吗?李宣看着宦官问道,巴陵侯那样的血性之人,只在意自己的名誉与家族的利益,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人,能比家族更重要。 王是怀疑有人谋害巴陵侯?宦官问道。 不是怀疑,而是巴陵侯的死一定是他杀。李宣道。 那可是巴陵侯啊,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宦官震惊道。 巴陵侯又如何,整个楚国,还有谁是她不敢动手的吗。李宣道。 王是怀疑平阳公主?宦官瞪着双眼。 李宣握拳砸向桌案,眼里渐渐起了杀心,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虎贲中郎将宅那颗棋子怎么样了?李宣侧头问道。 宦官叉手,他与萧怀玉之间虽是手足,但却有隔阂,所以还算可靠,不过他一直在问官职,并且有些贪心。 贪心对我们而言,是好事。李宣道,这一次,就算是冒险,也要除掉李瑾。 巴陵侯的死让李宣头疼不已,因为这意味着巴陵侯府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而自己也失去了一大助力。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后,李宣又相继失去了巴陵侯府的支持,这让他越来越恐慌,也越来越急躁,并开始剑走偏锋。 ※ ※ ※ ※ ※ ※ ※ ※ 楚京 袁氏案结束后,萧怀玉官复原职,然而因麾下带兵包围永宁县一事,令其寝食难安。 二郎是担忧那天永宁县的事?饭桌上,顾白薇看着心不在焉的萧怀玉问道。 派兵围府是重罪,陛下疑心极重,我才刚到虎贲营没多久,必会引起怀疑。萧怀玉说道。 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为萧怀玉想要借助皇帝拿到权力,更快的掌握一支军队。 陛下疑心重,却能让你在如此年纪担任禁军骑兵统领,足以说明,陛下看中了你的能力,又觉得你是敦厚之人,此事乃是你的麾下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为,并且那几位武将是在你进入虎贲营之前就一直在营中任职的,可以说,他们并非你的兵,又是贵族出身,你岂能约束?顾白薇与之分析道,此事,你只需入宫向陛下请罪,并让陛下明白,你虽是虎贲营的统帅,但却并不服众,这样一来,陛下自会明白这是背后有人再陷害你。 萧怀玉思索了一会儿,但没有吱声,一旁的萧怀凝夹了一些菜到姐姐碗里,见姐姐不说话,于是说道:怀凝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顾姐姐说的应该是有道理的,顾姐姐那样聪慧的人,一定有办法。 你阿兄自己明白的很。顾白薇道,犹豫一定是有其他心事。 还是白薇了解我。萧怀玉看着顾白薇道。 我今天去抓药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顾白薇看着萧怀玉又道,巴陵侯死了。 萧怀玉拿着筷子身体一僵,巴陵侯? 是,听说是被火烧死的。顾白薇道,倒真是因果报应。 萧怀玉放下筷子,巴陵侯也算是名将,只是他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巴陵侯出事时,他的长子在营中。顾白薇又道,听说是为了儿子入狱的事,连夜赶到营中,想求父亲出手。 顾白薇的话让萧怀玉想到了什么,他的死绝非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顾白薇道,因为朝廷已经定下了由巴陵侯北征,巴陵侯一死,就要重新挑选武将。说罢,她将目光盯向萧怀玉,这是二郎重新获得君心的机会。 第199章 君心 楚宫 就在萧怀玉前往皇宫的路上,听到了许多有关巴陵侯的议论。 因为巴陵侯长孙萧明赫前不久因犯罪被处决,紧接着,巴陵侯突然薨逝,且期间没有间隔。 听说巴陵侯长孙迫害的,还是个官家娘子,为了免罪,将尸体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而其祖父在不久后便死于大火,真是因果报应。 定是冤魂前来寻仇了,孙子死了,所以找上了祖父。 可惜了巴陵侯,一世英名,竟落得如此下场。 巴陵侯治军严明,可却教不好子嗣,巴陵侯府犯事而死的,可不止这一个。 百姓们将巴陵侯的死议论成报应,似乎忘记了楚国能有今日这般安宁,一半功勋在他们口中言论的巴陵侯身上。 巴陵侯在,北境得安,燕国就算觊觎襄阳,也不敢轻易南下。 萧怀玉穿梭在街道上,同为武将,心中多有感触,上一世自己受陷害身亡,百姓们是否又有同样的议论。 毕竟是以谋反罪入狱,连审讯都不曾,便被赐死于狱中,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而见她最后一面的,是自己的妻子,但她临死前,周围是冷冰冰的囚牢,她躺在潮湿的地砖上,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吁!就在即将抵达宫城的街道口,萧怀玉恰好又碰到了刚刚出宫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在琦玉的提醒下叫停了马车。 马车拦住了萧怀玉的去路,按照规矩,所有官员都要礼敬皇室,萧怀玉踩着马镫跳下,行礼道:见过公主。 恭喜萧将军。前来道喜的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琦玉。 怀玉不懂龚内人的意思。萧怀玉低头道。 巴陵侯薨逝的消息,将军不知道吗?琦玉问道。 第238章 萧怀玉抬起头,巴陵侯是楚国的功臣,国之栋梁,巴陵侯薨逝,当举国哀痛,何来恭喜一说? 巴陵侯之死,于国是哀痛,然于将军,却是喜。琦玉回道,就在今日朝议上,朝臣推荐代替巴陵侯北上援燕的将领中,就有萧将军的名字,萧将军才官复原职,可能还不知道。 燕国遭遇漠北入侵,诸胡南下,目的是整个中原,楚国应当重视,派有能力的大将,巴陵侯那样有威望有资历的功勋之臣,岂是我等可以替代的。萧怀玉道。 旁的人,我不清楚,但是萧将军您,一定不会比巴陵侯差,假以时日,萧将军的功勋,必然超过巴陵侯。琦玉说道。 这是公主让龚内人传的话?萧怀玉问道。 看来萧将军更想与公主说话。萧怀玉还未来得及反驳,琦玉便让了开来。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了平阳公主车架上的垂帘,萧怀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拱手道:公主。 将军这样匆忙,不知入宫做何?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臣子犯错,自然是请罪。萧怀玉回道。 是为永宁县之事吧。平阳公主猜测道,可不知是将军自己的想法,还是旁人的提议。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萧怀玉看着车架内端坐的平阳公主。 吾是什么意思,将军心里应该明白。平阳公主道。 我不明白。萧怀玉道。 将军就是这样,与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平阳公主道。 一阵寒风吹来,萧怀玉与车内的平阳公主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一般,两双瞳孔,相顾无言。 各自眼前的面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身上的气息,与每一次肌肤,都曾交融在一起,眼神闪烁泪光,好似有千万言语,却无从开口。 萧怀玉沉默了良久,随后闭上眼睛拱手道:末将,谢公主搭救之恩。 陛下近日心烦的很,他的脾性,想来将军应该很清楚,不用吾提醒。平阳公主道。 是。萧怀玉回道。 萧怀玉的冷漠回答,让平阳公主一下哽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萧怀玉低头拱手的动作,几番欲言又止。 如果没有什么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说罢,萧怀玉重新跨上了马背。 平阳公主本想喊住她,临了却又无从开口,萧怀玉所陷的案子,实际上还帮了平阳公主除去了一大阻碍。 上一世,竟陵王的野心并未暴露得如此快,巴陵侯府的覆灭也没有那么早。 萧郎。平阳公主掀开车帘,望着已经上马的萧怀玉喊道。 听到熟悉的呼唤,萧怀玉轻轻拉了拉缰绳,回过身看着平阳公主。 那个顾氏,绝非一般人。平阳公主提醒道,你我何曾见过她,难道你就没有疑心过吗? 对于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凝思了片刻,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但至少这些年,都是托她照顾,并且,当初是我在军中多有不便,所以强留下她。 强留平阳公主挑眉,这么说来,是我多虑了。 袁氏案,末将的确是要多谢公主相帮。萧怀玉随后说道,时候不早了,恕不奉陪。 驾! 一旁的琦玉看着骑马离去的萧怀玉开口骂道:怎的如此不识趣,好心提醒,倒成了不是。 罢了,走吧。车内传出声音道。 琦玉挥了挥手,当车架来到一处十字街时,琦玉看见了萧宝山的身影,公主,是萧怀玉的弟弟。 平阳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吩咐道:去宝庆楼。 喏。 ※ ※ ※ ※ ※ ※ ※ ※ ----- 楚宫 陛下当真要指派虎贲中郎将接替巴陵侯吗?贾舟看着迟迟没有在草诏上落笔的皇帝,萧将军虽有能力,但太过年轻,未必能服众。 虎贲营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御下的能力吗?皇帝说道,前朝有霍去病十七岁封侯,二十一岁封狼居胥,难道我朝就不可能出一个冠军侯? 不过话又说出来,他能在短时间内就做到让一支禁军骑兵舍命追随于他日后皇帝眯起双眼,难保不会成为薛氏那般拥兵自重的边将。 陛下,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求见。宦官入内通报道。 皇帝与贴身宦官对视了一眼,挥手道:宣。 宣,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入殿觐见。声音传至殿外。 萧怀玉脱下鞋履踏入殿内,臣萧怀玉,叩见陛下。 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看着跪地叩拜的萧怀玉,平身吧。 萧怀玉只是抬起头,并未起身,陛下,臣有愧陛下所托,特来请罪。 卿,这是何意?皇帝疑惑道。 臣乃一乡野粗人,承蒙天恩,得以入京担任虎贲中郎将,然臣实在无力担此重任。萧怀玉向皇帝奏道,禁军乃国之精锐,士卒皆为骁勇,非臣一介粗人可以统率,臣所下军令,若非有陛下旨意震慑,实难以服众,如永宁县之事,臣受冤困于县廨,与外隔绝,突闻麾下举兵而至,惶恐不已。 臣到任已有数月,却未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率,有负陛下,恳请陛下准允臣回到边关,臣愿为陛下守好边关。萧怀玉叩首道。 皇帝自然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不由的深思了起来,卿是要辞官回到边境? 萧怀玉叩首,请陛下肯允,臣实在有负重托,难以与京中同僚共事,臣一介草莽,更不敢领一众显贵之后。 萧怀玉辞去京官的理由已经说得十分清楚,虽作为虎贲中郎将,却无法让麾下真心诚服,只因卑贱的出身,所下达的军令,都要靠皇权来震慑,所以永宁县的事,并不是萧怀玉的威望所致。 原本还十分疑惑萧怀玉是凭何调动这些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如今看来,这并非萧怀玉所为,而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这让皇帝十分恼怒,卿如果是因为出身而无法让麾下士卒听命,无法服众,这不能责怪于卿,这是朝廷的过失,高位者,不以能者居之,而以身份,这是不利于国家的,卿的才能,有目共睹,至于那些世家子弟,朕会命人提醒。 本朝名将,有多少是草莽出身,靠赤手空拳所累积起的军功与威望,才造就了门庭的显赫。皇帝又说道,昨日巴陵侯不幸殒命,朝廷北征柔然在即,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 北征之重,关乎汉人的生死存亡,所以主将人选,朝廷慎之又慎,卿能在安州与西洲两战立下不世之功,此次北征,也定然不会让朕失望。萧怀玉的请辞,反而让皇帝确定了主将人选,不再犹豫。 陛下,北征关系重大,以臣的资历,在京尚且不能服众麾下士卒,恐怕不能胜任。萧怀玉连忙紧张的推脱道。 朝廷派去北征的,乃是边军,自西北出发,北至漠北,领你原先麾下,另外再派一万人马。皇帝说道,京中将士不同于边军,多有傲骨,朕相信你带兵的能力。 可是陛下,臣没有北上的经验萧怀玉为难道。 朕会给你指派副将,战争都是一样的,只是地域不同,当年霍去病出征,可曾熟悉过匈奴?皇帝起身走到萧怀玉旁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漠北的柔然人难道与敕勒与齐人还会有所不同? 陛下!萧怀玉抬起头。 皇帝遂弯腰将他扶起,好了,这几天,卿先好好歇息吧,养精蓄锐,做好北征的准备。 萧怀玉无奈,旋即应道:喏,谢陛下信任。 第200章 萧家三郎 正在逛街的萧宝山突然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拦住,而为首的则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宦官。 萧郎君。连声音都有些阴柔。 因曾被绑过,所以萧宝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并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郎君不必紧张,公主在宝庆楼等候郎君。宦官微笑着说道。 公主?萧宝山惊讶道,来京这么久,他大多时间都在府中,所结识的人,也不过都是些身份一般的低品官宦子弟,所以并不认识什么公主,也接触不到皇家。 平阳公主。宦官解释道。 第239章 萧宝山豁然开朗,他看着宦官不解道:可我不认识平阳公主。他虽知道平阳公主与自己的姐姐关系不同寻常,但于自己而言,仅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兄长她入宫去了。 公主要找的是萧郎君,而非虎贲中郎将。宦官再次说道。 萧宝山听后,仍旧有些疑惑,像平阳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竟会自己主动找上来,公主为何找我? 郎君去了便知。宦官回道。 好吧。平阳公主的邀请,萧宝山自是不敢拒绝的。 就在他跟随几人前往酒楼时,躲在暗处监视的一双眼睛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自萧宝山依附竟陵王后,便一直处于监视之下,很快也随着他跟到了宝庆楼。 宝庆楼 萧宝山穿梭在酒楼内,跟着几个人来到了天字号的雅间。 单独的院落,中间还有一座鱼池,在通报过后,房门由内打开,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虽不及平阳公主貌美,却也不失颜色,但学乖后的萧宝山不敢多看。 萧郎君,请。宦官客气的比了一个手势。 萧宝山心中十分没有底气,在挣扎了一番后,他最终硬着头皮进入了房间。 屋内十分宽敞,并有舞乐区,平阳公主就坐在最北侧,没有点歌舞,就连酒水都没有。 平阳公主的美貌,萧宝山是见过的,但自从听到一些传闻后,他便不敢再肖想,生怕自己也进了长秋寺。 宝山,见过公主。作为读书人,萧宝山自然知道百姓见君王的礼节。 你是萧郎的弟弟?平阳公主问道。 萧郎萧宝山眼里有些惊讶,并抬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但很快就低下了头,平阳公主的威严在警告他不允许直视,是,是,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应当十分要好。平阳公主的语气十分平和,她能待妹妹那般周全,想来对你这个弟弟,当是更加上心的。 是,是的。萧宝山纵然心中不满,却也还是顺着平阳公主回道,在下受学,都是靠兄长相帮,才得以进入州县学堂。 只可惜,你的兄长对待手足情深,但旁的事,却是个榆木脑袋。平阳公主叹道,随后她指着一旁的席座,坐吧, 谢公主。萧宝山小心翼翼的坐下。 平阳公主拍了拍手,房门再次打开,酒楼的伙计端着点心与茶水入内,并送到萧宝山的桌案前。 望着伙计的面孔,萧宝山愣了愣,似乎有些心虚。 下去吧。 喏。 伙计出去后,并未当即离开,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章华宫的侍从发现后,当即对其进行了驱赶,这才离开。 然而他没有走远,并记下了周围的地形,趁守备不注意时,偷偷溜入,藏在暗处偷听。 屋内,萧宝山刚刚坐下,便看见平阳公主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最开始是被其美貌所吸引,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家中清贫,兄长吃了不少苦头,也从未上过一天学,有许多东西她都不懂,至于行军打仗,都是些蛮力,公主对兄长的良苦用心,宝山看得出来。 这些话中,无不透着萧宝山从心底对姐姐的轻看,平阳公主听着,却不做声。 宝山回去之后,会告诉兄长,公主若是需要,宝山愿听差遣。萧宝山十分懂事的说道。 倒也不是差遣,平阳公主见萧宝山如此识趣,便也不再遮掩,只是你与萧郎是手足,自然更加了解,只需告知我一些她的喜好,替我看顾好她便是了。 平阳公主想通过萧宝山来拉拢萧怀玉,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宝山也很是识趣,能为公主效劳,宝山,乐意之至。 平阳公主再次拍了拍手,只要你办好了事,促成了这段姻缘,于你们萧家,也是有益的,当然,章华宫的好处,也不止于此。 琦玉抱来一个装满金银首饰的木匣,萧宝山见后,眼睛都直了,心中的高兴,溢于言表,小人,谢公主厚赏。 ※ ※ ※ ※ ※ --- 楚宫 萧怀玉离去后,皇帝负手回到御座上,来人,拟旨。 陛下要拜虎贲中郎将为征胡将军吗?贾舟问道。 皇帝点头,再派一个北境的边将作为副将协从。 看来朕的猜测没有错,虎贲营的事,是有人在暗箱操作。皇帝又道。 中郎将是个敦厚之人,就算他有大将之才,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就让整个骑兵营全部服众,反倒是虎贲营那几位将领,都是少年从军,在营中呆了不少年头的。贾舟提醒道。 朕记得带头闹事的武将,是中领军家的?皇帝侧头问道。 是韩中领军的妻族的孩子。贾舟回道,不过那日中侍中省审讯时,他一直说是左仆射李侃带的头,小人盘问了虎贲营的其他将士,李侃的确是曾参与,但后来却没有了身影。 李侃 李侃也算是宗室子弟,太祖皇帝手足那一支,只是子嗣稀薄,到这一代已无长辈扶持,全靠他自己走到如今。贾舟说道。 楚国立国已久,这些旁支早已落寞,皇帝便也没有什么印象。 又是军中,又是宗室皇帝挑起眉头,朕从前怎么没有发觉,他有如此大的野心。 陛下是怀疑 军中能出一杜霖,就能有第二个。皇帝眯眼道,找个机会,将其外派了吧,心术不正之人,岂能留于禁中,这事,不要往外传。 喏。 ※ ※ ※ ※ ※ ※ ※ ※ --- 楚京·宝庆楼 萧宝山带着一盒珠宝离开了雅间,为了不被发现,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并塞进了袖口与怀中,至于匣子,他瞧了瞧,发现做工精良,连雕刻都不同寻常,但实在太显眼,于是便拿去卖了。 刚拿到钱准备回家,萧宝山就碰到了眼熟之人,你们? 萧三郎,常叔要见你。他只得将钱收起,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没过多久后,萧宝山又见到了第一次与他接头的那个中年男人,而这些时日,他传递消息都是通过线人,所以再未与此人碰面。 通过这些时日的合作,萧宝山大概了解了,眼前这位常叔便是竟陵王身侧的心腹,也是京中暗桩的头目。 当萧宝山入屋时,便对常叔身侧站立的男子大吃一惊,他抬起手,你不是宝庆楼 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常叔。在京城待久了,萧宝山也越来越圆滑,于是学着他们改口叫唤。 萧郎君,许久不见。常叔摸了摸胡须道。 常叔不是近日才收到了我的消息吗。萧宝山坐下来说道,不知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入朝。 郎君急什么。常叔变了脸色,等你立了功,吾王自然会安排你进入朝堂,只要你听话,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大王让我传的那些消息,是想拿来对付平阳公主吗?萧宝山问道。 你说呢。常叔道。 平阳公主对我的兄长好像十分在意,那种在意,不只是利用,她还不知道我与萧怀玉之间的不和,还想通过我来拉拢她,并询问了许多有关于她的事,朝野不是传,我的兄长有可能会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吗?萧宝山说道,今日她还给了我许多珠宝,让我将兄长的动向按时向她汇报。 常叔不知道萧宝山话里的真假,于是回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男人,男人正是一直跟踪监视萧宝山的眼线,并且偷听到了宝庆楼的全部谈话,他向常叔点了点头。 常叔摸了摸胡须,萧宝山便又道:如果大王需要,我能将平阳公主以我兄长的名义引出来,不过 我要正四品的官职。萧宝山狮子大开口道。 常叔听后皱起了眉头,正四品是两千石,你知道巴陵侯的长子,振武将军萧承越,自年少从军,二十余载,才官至四品吗。 可我兄长从军不过两年,就已经到了五品。萧宝山说道,我总不能比她还低。 原来,你是想比过你的兄长。常叔说道,你可知道,你兄长所立的功,可是救国之功,这里面需要的智慧,勇气,气运,缺一不可,非同一般功勋。 第240章 所以说,这个四品,给不了?萧宝山有些不开心。 常叔察觉到了萧宝山的神色,当即笑着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这四品官的分量,我说过,只要你办好了差事,莫说是四品,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之位也不在话下。 萧宝山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平阳公主都给了一箱财宝收买,而竟陵王这边却只有空口承诺。 对于萧宝山的贪心,常叔习以为常的挥了挥手,这些金银,足够买一个县令来当了。 萧宝山看见珠宝后,果然露出了贪欲之相,并悉数揽入怀中,宝山,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第201章 出征塞外 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宅 回家的路上,萧怀玉碰到了也要回家的弟弟萧宝山,骑着一匹马悠哉悠哉的走在路上。 萧宝山发现姐姐后,一开始表现的十分的心虚,并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待靠近些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昂首挺胸,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萧怀玉用着一贯冷漠的眼神瞪着他,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回家啊。萧宝山趾高气昂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在京城拥有自己的宅子,现在只是暂住你哪儿。 那你趁早吧。萧怀玉毫不留情面的说道,旋即打马回了宅邸,妹妹与顾白薇还在院中焦急的等待自己。 萧宝山坐在马背上,看着姐姐缓缓离开的身影,嗤之以鼻道:哼,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也会有求我的时候。 萧怀玉回到了宅邸,正在与顾白薇交谈的萧怀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当即起身迎了出来,阿兄,怎么样了? 萧怀玉看着满脸焦急的妹妹,开口宽慰道,我没事。随后她又看向妹妹身后的顾白薇,忽然想起了平阳公主的提醒。 顾白薇从座椅上起身,看来二郎这一趟入宫十分顺利。 是。萧怀玉点头道,她看着顾氏,如一团迷雾,她的聪慧与应变,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和你预料的一样,陛下相信了我的话。 你说的本就是实话,而且你这个人顾白薇抬头看着萧怀玉,皮肤黝黑,整个人都呆头呆脑的,实在是不像是会说谎之人。 世家子弟多桀骜不驯,岂是一个庶民立了些功,就能在短时间内降服的。顾白薇又道,陛下登基这么久,不会连这些都不懂的。 白薇比我也年长不了多少,可是知道的,却比我多很多。萧怀玉突然说道。 行医之人,四处游历,所见所闻,都要比一般的人更为广,很多东西,都是阿爷教我的。顾白薇解释道。 陛下要委派我接替巴陵侯北上。萧怀玉说道,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因为现在朝廷能用的武将,陛下都不敢用。顾白薇说道,论能力,二郎这几战打得太出彩了,这次北上只能从西北沿燕国的西境北上增援,而二郎是从西北调回的京城,早已适应北地的风沙,熟悉地形,加上你没有任何背景扶持,所以由你接替,再合适不过。 顾白薇的这番话,让萧怀玉再次打量着她,也许是察觉了萧怀玉不同以往的目光,顾白薇没有紧张,只是平淡的问道:二郎在看什么? 萧怀玉与之四目相对,没有回话,顾白薇便又道:还是心中在疑惑什么,担忧什么。 如果二郎放心不下,我可以回到西北。顾白薇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怀玉连忙解释道。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会被很多事牵绊住,疑心与信任,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完全的信任,但却会有无尽的猜疑。顾白薇说道,是有人与二郎说了什么,从而左右了二郎的想法。 不,不是这样的。萧怀玉否决道。 但你在思考。顾白薇道,我与你相识不过半载,何来的完全信任呢,何况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一旁的萧怀凝见气氛凝固了下来,于是说道:阿兄和顾姐姐再说什么? 顾白薇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什么,阿凝,去看看厨房的点心蒸好了没。 萧怀凝看着二人,这次的事,阿兄该不是怀疑顾姐姐吧? 这些时日顾姐姐为了阿兄 好了,阿凝。顾白薇打断了萧怀凝,无风不起浪,你兄长怎会是那样的人呢。 好吧。 看得出来,妹妹十分喜欢顾氏,除了妹妹之外,萧怀玉麾下的不少将士都受过顾氏的诊治,对萧怀玉而言,顾氏给予的帮助,不仅仅是替她诊治伤病,更替她免去了许多麻烦。 我的父亲并不是一般人,他曾为先帝诊治过,也救治过那位名震天下薛神将,世人称他为顾神医。顾白薇开始解释道:因为不肯受诏入朝,所以来到了西洲,对于朝中的争斗,父亲很是熟悉,包括诸子夺嫡与薛氏的灭亡。 而我,也并非一直在西洲城。顾白薇又道,我从未想过要接近你,是你害怕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又不舍杀我。而后顾白薇又递给萧怀玉一把匕首,你若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反正我孑然一身,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萧怀玉当即便慌了神,平阳公主的提醒,让她起了疑心,差些忘了是自己将她强留下来的,抱歉。 萧怀玉推回了顾白薇的手,顾白薇便道:仁慈之人,是难成大业的,你不怕真的如你疑心那般,将来会令你后悔? 萧怀玉瞪着双眼,将来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杀了你,我的余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萧怀玉的回答,让顾白薇陷入了呆滞,你这人。她睁着闪烁的双眼,明明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可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难让人不动心啊。 ※ ※ ※ ※ ※ ※ ※ ※ --- 太康四年冬,楚国朝廷任命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为征胡将军,并以原大将军萧世隆麾下宁朔将军苏定成为副将,领一万人马北上驰援燕国。 诏书刚下,便引来了一些宗室大臣的反对,大臣们以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年轻资历不足为由,联名上书反对。 然而最终,皇帝在太尉曹寅的支持下,力排众议,下达了任命。 拜将的当天,文武百官齐聚大殿,由皇帝亲授铜符,得知此消息的萧承越,气得在府中大发雷霆,由于巴陵侯的死,未能临危受命的萧承越必须要丁忧三年,与皇室的联姻,也因这场丧事而断,巴陵侯一落千丈。 除了萧承越,失去了这一大助力的竟陵王李宣更是如坐针毡,并越来越心急。 出征当天,萧怀玉穿着厚厚的铠甲回到了家中与亲族告别。 作为父亲,萧父十分严肃了说了一些叮嘱的话,而萧母更多的是担忧,但最担忧她的,还是妹妹萧怀凝。 萧怀玉伸手擦了擦妹妹眼角处的泪水,别担心,阿兄一定会平安回来。 大哥,可惜我受了伤不能跟你一起上战场。王大武看着萧怀玉说道。 好好养伤,怀凝就托付给你了。萧怀玉拍了拍王大武的肩膀道。 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怀凝。王大武点头道。 眼看要到年关,这一去何时能回?萧母问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胡人有备而来,短则几月,长则二三载。 听罢,萧母再次担忧了起来,三郎,你不是有东西要给你兄长吗?她看着慢慢悠悠走来的儿子。 萧宝山背着手,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当他看见萧怀玉的冷漠眼神后,瞬间摇了摇头,我才没有东西要给她呢。 对于弟弟的态度,萧怀玉早就习以为常,她最担心与牵挂的还是妹妹,将其托付给自己最信赖的兄弟后,便跨上马赶往了京郊。 萧宝山将锦囊收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出了府。 楚京 这是平阳公主让我给萧怀玉的。萧宝山来到一处巷子的茶馆与接头人说道。 接头人将锦囊打开,发现是一条平安结绳,并有刺绣。 你为何不转交?接头人道。 她要是知道我跟平阳公主有萧宝山左右瞧了瞧,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见接头人眼色变化,萧宝山当即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不会露馅的,我跟她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第241章 ※ ※ ※ ※ ※ ※ ※ ※ ----- 京郊 一万人马整齐排列,这一次,皇帝并未亲自前来,而是派丞相率领百官代为壮行。 即便天子没有来,周围还是挤满了观看的百姓。 这是萧怀玉第一次领兵出征,对于这位年轻小将,楚国朝廷寄予希望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 此番将军率军援燕,乃是陛下与群臣力争而来,陛下十分器重与信任将军,吾也相信将军少年神勇,必能一举退胡,扬我楚国威名。丞相范离走到萧怀玉身前小声道,他要为皇帝与朝廷,拉拢这位年轻将领。 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为楚国带来凯旋的消息。萧怀玉拱手应道。 尔是骁勇之将,不畏强敌,然胡人凶恶,万不可掉以轻心,为将者,需为后方万千士卒与百姓所考虑,行军必慎之又慎。太尉曹寅提醒道。 萧怀玉又朝曹寅鞠了一躬,末将明白。 喝完践行酒,萧怀玉便跨上了马,出征! 地上的积雪已经消融,但冬日的寒风依旧刺骨,萧怀玉骑在马背上,下意识的回过身将目光落在了城楼一角。 公主,萧怀玉看过来了。琦玉惊讶的喊道,因为她们所在的位置十分隐蔽,并且离营地也有些距离,而萧怀玉一眼便发现了她们,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平阳公主端在城楼上迎风而立,对于萧怀玉的反应,她没有丝毫意外。 因为每逢出征,她都是站在城楼上,如君王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 第202章 误会 平阳公主低头看着城楼底下即将出征的大军,萧怀玉牵绳侧身折回的目光,恰与她相对。 这一刻,二人比此相知豪无远近,出征的结果,她们心知肚明,但其中凶险,也更为清楚。 尽管这并非萧怀玉第一次出征,但是一切都在改变,局势也越来越不一样。 所以结果,仍是未知的,而平阳公主的内心,也变得复杂了起来,以往她所祈盼的,是凯旋,而今她的心中却对领兵之人多了些担忧。 她知道我会在这里看着她,同样,我也知道,她会提前回来。平阳公主开口说道。 提前回来?琦玉惊道。 每次凯旋,作为主帅的萧怀玉都会在大军凯旋之前提早赶回来见平阳公主,一开始,会受到平阳公主的训斥,但久而久之,平阳公主也习以为常了。 公主是预料到了这一战必然会胜利吗。琦玉只能用着自己的理解说道。 中原抗胡之决心,非武力可摧。平阳公主道,凶残野蛮的胡人,是不会明白的。 ※ ※ ※ ※ ※ ※ ※ ※ ----- 大军浩浩荡荡穿梭在前往西北的官道上,此次援燕,作为副将的苏定成,原是巴陵侯萧世隆的麾下,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远高于主将萧怀玉,身为一名老将,却位在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将之下,这让苏定成很是不满。 不是说由振武将军接替大将军吗,怎么会是他。苏定成看着最前方领头的武将不满道。 好像是曹太尉向陛下力荐。左右心腹回道,他原先是柱国大将军陈文泰的麾下,陈文泰与曹寅关系密切,能推荐他,怕是与陈文泰有关。 苏定成的出身并不高,也是靠双手打拼而来的家业,靠着骁勇善战,深受巴陵侯萧世隆器重,我原以为,他与我一样,没有想到,也是与京中那些权贵一样,是靠着背后的人扶持上来的。 苏定成很是看不上这些有权贵撑腰的武将,怪不得能年纪轻轻就成为虎贲帅。他甚至开始怀疑萧怀玉的功勋,是否真实,并肯定她的背后一定有大势力支持,行军打仗,还带个女人在身侧,还说是军医,我北境军中,可从没有女子为医,真是荒唐。 很快,在行军的路上,主副将就发生了分歧,作为老将的苏定成,十分傲慢与轻视萧怀玉这位年轻主将,并且不服从安排。 一万人马,实际只有八千,而有五千是苏定成的麾下,所以萧怀玉真正能掌控的只有三千人,这些都是驻防的地方军队,战时听候调遣。 尽管萧怀玉有兵符与官印在手,但想调动全部兵马,还需要苏定成的服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但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楚国,那么萧怀玉手中的铜符还有没有用,便全看苏定成是否认可她。 往西北的路上,有许多河流,其中有一条自北向南流入云梦的大河,附近没有桥梁,只能通过船只摆渡,而岸边恰好就有船只。 萧怀玉看了看天色,伸手感受着风力,当即决定改道北上,北边有一座桥梁,离此地大概不足百里。 苏定成作为老将,自然熟悉这一块的地形,也知道萧怀玉说的不假,但他却不愿绕远路过河,此河宽不过数十丈,乘船渡河是最快的,为何非要绕远路?他站出来反对道,士兵们可不像将军一样都有马骑,此去西北入燕,有千里之遥,将士们长途跋涉本就辛苦,萧将军却还要选择绕路徒增艰辛,为将者岂能不体恤士卒。 苏定成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军中对萧怀玉的议论,军心也纷纷倒向苏定成这个副将。 面对苏定成故意给的难堪,萧怀玉脸色平静,指着有些泛黄的河水说道:不出半个时辰,河水必然暴涨,我们有一万人马,渡河固然是最快的,却并不稳妥。 眼下晴空万里,河水怎会暴涨?苏定成冷笑道,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将,以为是自信过了头,不懂装懂。 萧怀玉便指着北方的高山,山顶正被乌云笼罩,已至岁末,北风卷地,河水浑浊不清,这是上游正在发生暴雨,我想将军行军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 苏定成瞪大眼睛,发现的确如萧怀玉所说,北方阴霾一片,河水也越渐浑浊,在观察四周的细心之上,这个年轻小将的确不差。 然而作为老兵,苏定成却有些放不下面子,他傲气道:想那暴雨之地离此有数百里远,抓紧时间渡河,又有何不可。 兄弟们,萧将军想让你们绕远路过河,而不愿花些银两借船渡河,你们答不答应!苏定成回头与麾下将士大声喊道。 不答应!一听要舍近求远,多走数十里的路程,士兵们当下就不乐意了。 见苏定成不愿听从自己,还煽动士兵一起反对,萧怀玉瞬间就变了脸色,他不再以苏定成是长辈就礼让他,而是握着缰绳骑马来到大军前,一副长官的模样向苏定成道:吾可以采纳苏副将的意见乘船渡河,但若出现问题,一切罪责都由苏副将一人承担,事后我会上奏朝廷,由诸位将士作证。 苏定成当下便慌了,连忙说道:这不公平,北征的路线,原本就是乘船,绕道是你临时更改的,若是你的判断是错误的,我听从了你的意见,让诸位将士白白辛苦一场,那么你的惩罚又是什么呢? 如果我的判断出错,那么我愿让出主将之位,之后一切,愿听从苏将军的安排。萧怀玉回道。 苏定成挑起了眉头,他看着混浊的河水,以及身后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暴雨是否会来临,他并不确定,但这场赌约他是不敢的。 好,那我就听你一回。苏定成最终选择了听从萧怀玉的话,若是你判断错了,入燕后就要听从我的指挥,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萧怀玉道。 她深知苏定成是巴陵侯萧世隆麾下最为勇猛的一名虎将,而想要收服这样的人,就只能用实力说话,让其真心诚服。 兄弟们,就听萧将军一回,绕路从桥上渡河。苏定成回头道。 就在他们改道北上寻找桥梁渡河的短短半刻钟,天空中就刮起了狂风,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色,一下阴暗了起来,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片刻时间后,那雨水突然变大,豆大的雨滴打在人脸上睁不开眼。 河水也是肉眼可见的暴涨,连岸堤都冲毁了,冬日的雨水冰冷刺骨。 好在萧怀玉提前下令停下脚步,并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暴雨过后再行军,以减少行军途中的人员损耗。 将军,那军医果然进了萧将军的营帐。亲信入帐向苏定成汇报道。 苏定成坐在火炉前烘烤着被打湿的衣物,哼,陛下让这样的人接替大将军与齐燕共同抵御漠北胡人的铁骑,当真是糊涂,在陈文泰麾下打了几次胜仗,竟爬到我们这些老将头上来了。 将军,这雨不知要下到何时,咱们就这样一直在帐中?亲信问道,会不会延误行军。 第242章 帐外还在下暴雨,雨水顺着地面渗入了帐内,将外袍披风给了顾白薇的萧怀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顾白薇遂将炉火上的姜茶倒出,递到萧怀玉跟前,去去寒气。 你的衣服也湿了。萧怀玉提醒道,我娘说女子着湿衣,对身子不好。 那你转过身去。顾白薇便道。 萧怀玉捧着姜茶慢慢挪动身子背对着顾白薇,除了校尉及以上的军官有单独营帐外,其余士兵们都是几队人挤在一块,军医也是,几名军医里只有顾白薇是女子,萧怀玉便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帐中。 等她转过去后,顾白薇才缓缓解开自己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只不过没有像萧怀玉那般湿透。 她的身上也有许多伤疤,只是萧怀玉背对着没有看见,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顾氏手臂上的,那是无意间看到的。 顾白薇放下头发,蹲在火炉旁轻轻擦拭干,还未等她穿好衣物,帐外就响起了声音。 将军,苏副将求见。值守亲兵的声音被暴风雨盖过,还没等萧怀玉反正过来,苏定成就闯了进来。 听到帐帘动静的萧怀玉,眼疾手快的拿过一件宽敞的袍子遮挡在了顾白薇身上。 苏定成看到帐内这一亲密的举动,眼神很是错愕,袍服未能遮挡住全部,使得顾氏的腿有一半还裸露在外。 这让苏定成很是生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这个所谓的军医分明是不着一丝,似在行苟且之事,被他撞了个正着。 将军这是?苏定成强压着怒火挑眉道。 萧怀玉站起身来将顾氏挡在身后,军中没有多余的营帐,顾军医只是更换衣裳而已。 哦,军医更换衣裳,竟然在主将的营帐中吗?苏定成显然不信,他瞪着躲在萧怀玉身后的顾氏,一手揪着衣裳挡住赤裸的身子,另一手则紧紧攥着萧怀玉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行医之人,这让苏定成更加恼怒,他指着萧怀玉身后的顾氏,将士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你身为主将却在这儿寻欢作乐 够了!萧怀玉道,眼下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毕竟自己现在是顶着男子的身份,这是我的私事,你不该过问。 这是在打仗!苏定成怒道。 苏副将不必恼火,也不用借题发挥。萧怀玉镇定的回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满陛下的任命,但你身为一个军人,连军中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吗,还敢以下犯上? 给我滚出去!还不等苏定成开口反驳,萧怀玉便厉声呵道,连眼神都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 苏定成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却有着十足的威严,刚刚那一声呵斥,他仿佛看到了巴陵侯。 只要这战争能打赢,比什么都重要。萧怀玉又道,我会带着你们凯旋,绝不会有一场败仗,若是输了,我自会以死谢罪! 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苏定成无话可说,只得甩袖离帐。 待人走后,顾白薇那受尽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消失,二郎,我还是搬离 你不用管。萧怀玉回头看着她说道,旋即拿起她的衣物递上前,天气寒凉,快穿上吧。 你就不怕他们把误会传出去吗?顾白薇看着她担忧的问道。 第203章 萧怀玉的军心 萧怀玉垂下手,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有思考过,她带着顾氏,有一半是出自自己的私心,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也难预料,负伤更是常常,带着顾氏便要方便许多,但也会让顾氏与她一同陷入危险之中。 对于外面那些流言,萧怀玉早就习以为常,不管是在京中与平阳公主传出的,还是上一世因为她在战争中屠戮,使得天下人对她都无比痛恨,这些,她都不在乎。 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萧怀玉毫不在意的回道。 齐楚两国皆以儒为教化,朝堂中的士大夫,岂能容忍。顾白薇道,文武对立,这会影响你的仕途。 武将的仕途,在于是否还有利用价值,只要战争没有停止,陛下就不可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弃用武将。萧怀玉回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萧怀玉,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我。 她看着顾白薇,只是这件事对你 顾白薇摇了摇头,我无父无母,又怎会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况且,我本就没有成家的打算,既然身在庙堂的二郎你都不在意,那么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顾白薇的话,反而让萧怀玉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让顾氏入门的话,她又无从开口,这是打消流言的最好方法,很显然,萧怀玉并不想这样做。 对于顾氏,她更多的是感激,以及愧疚,石骁的临终嘱托,她没有忘记。 你若是没有成家的打算,便将我的府邸当做自己家。萧怀玉说道。 我可没有与二郎客气。顾白薇穿上衣服说道。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暴涨的河水已经淹没了两岸,萧怀玉便下令修整了一夜。 但她与顾白薇的事,还是在军中传开了,并且是一夜之间就传遍全军。 士卒们纷纷议论顾氏,都怀疑其军医身份是否是真的。 女子从医者少之又少,这次可是远征,该不会是将军借军医之名,携带的女眷吧。 有可能,哪有军医三更半夜呆在主将帐内不出来的,将军又没有受伤,仗都没开始打。 这些议论通过亲兵传到了萧怀玉耳中,但萧怀玉却没做任何处置,只是下令拔营。 苏定成看着眼前暴涨的河水,若是昨日强行渡河,恐怕会有许多人都丧生于河水中,但即便是萧怀玉判断正确,也没能让他服气,尤其是昨夜还撞见了不该出现在军营里的风光。 这让苏定成对于这位主将以及朝廷的决策产生了更深的质疑。 继续前往西北出关。萧怀玉骑上马向众人说道,明天日出之前一定要赶到。 翌日 西洲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萧怀玉的人马终于赶到了西洲。 西洲城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但是郑珩却没有打开城门,天色渐渐亮起,着急北上的萧怀玉只得拿出了皇命。 入京前,作为边军营的校尉,他还有一支人马在西洲城中留守,经过西洲一战后,原本一千余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不足八百,后又因伤病,最终只剩六百人,还未来得及重新规整,萧怀玉就被召回了京都,而今王大武走后,便由两名军候所带领。 郑珩眼看着萧怀玉一个新兵的功勋超过了自己,并且还抢了风头成为了新贵,这让他分外眼红,所以处处针对萧怀玉,不肯开城门放人。 直到萧怀玉拿出皇命,漠北的风沙可比西洲更为凶猛,其路途之艰,比穿越西境还要难上数倍,萧将军不妨问问他们,有谁会愿意跟你走呢?郑珩虽打开了城门,但依旧刁难道。 他并不在乎那几百人马,只是不想让萧怀玉这般顺利,于是故意将此次出征的凶险说出来,让西洲的士卒觉得跟随出关就是去送死,而萧怀玉的做法,无疑是拉着自己的士卒陪自己赴死。 萧怀玉看出了郑珩的阴谋,于是独自骑着青骢上前。 城内的士卒纷纷探出头来,萧怀玉握着缰绳,此番北上,并非是援助燕国赶走诸胡,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同袍们,百年之前,胡人就曾南下,大肆屠戮,这样的悲剧,绝不能再重蹈,九州的儿郎们,我中原的土地,一寸都不可让。 城内响起了哄闹与议论,那些跟过萧怀玉的士卒在两名军候的带领下走出了西洲城,还有一些则在观望与犹豫。 今日,你们可以选择留在西洲,我不强求你们跟随,因为漠北战场必然是九死一生。萧怀玉继续说道,当你们踏出这座城时,你们便要与我一样,做好赴死的准备与决心,我们为国而战,为天下同袍而战。 很快,陆陆续续又有士卒踏出城池,这让城楼上的郑珩有些慌了,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明知是必死也要上前的。 这些人干什么?郑珩撑在城楼上大怒道,他们难道听不明白吗,北上征胡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将军,如果胡人灭了燕国,楚国和齐国,也要完了。一旁的士卒终于忍不住的说道,就像萧将军说的那样,我们是军人,我们为国而战。 郑珩听后当即向士卒踹了一脚,并大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243章 城楼下,除了原先萧怀玉的麾下踏出了西洲城,还有一些由郑珩接管的西洲守军石骁旧部。 出了这座城,你们便不再是西北军,是生是死,都与吾再无瓜葛!郑珩朝城下怒吼道,他想通过恐吓来震慑这些士卒。 然而正是因为郑珩的小气量,让更多西洲旧部站了出来,使得原本的几百人,一下增加至两千人,他们大多都是石骁的旧部,石骁死后,他们被并入郑珩的麾下,但却遭受到了排挤与不公的待遇。 萧怀玉的归来,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加上郑珩的言语刺激,便让众人下定了决心。 看着出来的士卒,许多都是熟悉的面孔,西洲之战,萧怀玉与将士们同生共死,早已被众人熟知。 这一战非同寻常,漠北集整个草原之力合攻燕国,我们此番前去是九死一生。萧怀玉向将士说道,家中若有牵挂者,我准许你们退回城中。 我们不害怕死亡。萧怀玉麾下的军候领着几百人上前说道,能跟着将军,为国家而死,是军人的荣耀。 萧将军,我们是石太守的部下,石太守不在后,西洲城就成了姓郑的天下,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随意羞辱与打骂,可我们也是为国家立了功的边军啊,我们守了西洲城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与其在这里窝囊受气,不如跟着您出去,战死在沙场总好过在这里受委屈。很快就有西洲旧部站出来说道。 在萧怀玉言语的激励下,士兵们士气高涨,明知是死路,仍旧前仆后继。 萧怀玉身后的大军见到这一幕,无不感到震惊,就算是功臣,因为低微的出身,所以在京城并不起眼,然而一来到边境,似乎整座城内的士卒与百姓都认识她,并且拥有极高的军心与声望。 就连一向看不起萧怀玉的苏定成,也为之诧异,这似乎与他猜想的不一样,若是靠权贵扶持,又何来这么多拿性命追随的部将,能做到如此的,便只有与士卒一同经历生死。 萧怀玉在郑珩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两千人马,郑珩虽然生气,但也没阻止,因为石骁的旧部,一直都不顺从于他,所以经常受到打骂,对于有血性的士卒而言,极意产生逆反。 郑珩无法真正收编这些旧部,正愁没有办法处理时,萧怀玉出现了。 关门!郑珩像看叛徒一样看着城楼下。 城门旋即被放下,意味着,这些士卒已经被郑珩抛弃,再无回头之路。 陆兆麟,张伯阳。萧怀玉看向自己麾下两名军候,我命你二人暂摄校尉一职,清点人数,汇入大军随我北征。 两名部将当即出列拱手,喏。 ※ ※ ※ ※ ※ ※ ※ ※ ----- 楚京 太康四年冬,十二月中旬,宫中传来喜讯,内功妃嫔诞下一名皇子,为楚皇第十七子。 皇帝大喜,降德音于天下,并设宴宫中,因战争之故,为减小开支,便只于宫中设家宴。 将士们出征在外,楚皇宫内却歌舞升平,权贵们尽情享受着美酒佳肴,早已忘记了北方持续多月的战火。 公主。琦玉跟随平阳公主来到殿庭,西北行军传来消息。她近前一步,将远征军中传的流言小声说给了平阳公主。 琦玉不知晓萧怀玉的真正身份,便也和众人一般猜测,他又未曾受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平阳公主此时的脸色已有些许变化,她看着头顶的月色,眼里有了一丝不开心,看来,她没有听我的话。 殿外寒风刺骨,平阳公主回到了宴中,刚一坐下,一旁的竟陵王李宣就按耐不住了。 阿姊当真是好手笔,论心思,论手段,恐怕整个朝中都无人能出其右。李宣捏着酒杯斜眼说道,巴陵侯死了,萧家覆灭,紧接着就被未来的驸马代替 听到驸马二字,平阳公主怒火攻心,不顾宴席上的宗族,拿起一杯酒便向李宣泼去。 李宣闭着双眼,伸手抹着脸上的酒水一言不发。 最好给我安分点!平阳公主放下狠话道,下次,就不是一杯酒这么简单了。 第204章 入燕 楚宫 平阳,你们在做什么!宗室席座上的动静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来,只见李宣满脸是水,连衣服也被打湿了大片。 平阳公主不慌不忙的起身回道:回陛下,六郎想要敬臣的酒,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所以才湿了身。 都是我这个做阿姊的不是,应该早些接杯子的。平阳公主突然阴阳怪气了起来,请陛下责罚。 皇帝知道二人不和,但还是训斥了李宣,六郎,怎得如此毛手毛脚,还不快下去换了衣裳,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被泼了一身酒的李宣,不仅湿了身还遭到了父亲的训斥,他心中对平阳公主的恨意也越来越深,随后强忍着怒火起身拱手,是。 李宣带着满腔的怨气离开了宴殿,自从冠礼过后,他的恐惧便与日俱增,平阳公主的手段与胆大,是他这种母族毫无背景之人所不能比的。 更何况,他作为皇子,这虽然是他夺嫡的优势,同时也是他夺权最大的劣势,因为皇帝的极度自私与提防儿子的疑心,已让他在争斗中尝尽了苦头,并一次次失利。 王。宦官拿来了干净的衣物。 李宣洗干净脸上的酒味儿,回头看着宦官道:我要亲手杀了李瑾,不惜一切代价。 ※ ※ ※ ※ ※ ※ ※ ※ ----- 北燕 萧怀玉领着一万人马从西洲出关,沿着燕国的西境北上。 原本需要三天的路程,仅用了两天,便抵达了燕国的北境。 萧怀玉对燕国地形的熟悉,远远超过了副将苏定成,而朝廷之所以选择苏定成,便是因为苏定成跟随萧世隆常年对燕作战,有着十足的经验。 因此,将萧怀玉当做纨绔子弟的苏定成,本以为北上的路线,这个年轻小将会求助于自己,却没有想到她对河西一带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甚至是远超自己。 上一世,萧怀玉帅军北上与燕国作战数年,灭齐之后,屯兵于渭水,准备一举灭掉苟延残喘的燕国,实现一统。 她对燕国的了解,是因她亲自带兵踏足了这里,渭水里流淌的鲜血,是从她刀下流出的。 此时的燕国,已经与诸胡僵持在灵州数日之久,齐国的援军早已到达,然而战火却迟未能推出燕国境内。 燕君慕容恒欲披甲亲自上阵,却因旧疾复发而作罢,只能退下战场,在后方指挥作战,由长女高都公主以及心腹将领代为上阵。 高都公主正是年轻之时,有丝毫不逊儿郎之勇,以及与面对突发状况时能够沉着应对。 王都一战,高都公主在燕国军中获得了极高的威望,胡人大举入侵,燕国上下齐聚一心,这才使得原本就元气大伤的燕国抵御住了胡人的迅猛攻势。 齐国那些贪生怕死的,竟在一旁隔岸观火等我们打得精疲力尽了才出手,这算什么? 好了。慕容岚打断心腹的话,这么多年,中原的王朝早已习惯燕国抗胡,并将其当做理所当然,君上派人求援,也只不过是想造势,让胡人退兵,难道你们还真指望齐楚能与燕国齐心协力,共同御敌吗。 可是 齐国好歹派了人马过来,离灵州最近的楚国,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慕容岚又道。我们还是姻亲之国,前几天王都来消息说楚国已经派出人马,由西境至灵州,以楚国那行军速度,怕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赶不到。 对于楚国的军事,燕国一向是轻视的,而且巴陵侯萧世隆死了,楚国还有何人可以为将,远征漠北呢。 巴陵侯一死,楚国的北边,就再也没有威胁了。心腹从旁道。 此时慕容岚也露出了与她父亲一样称雄天下的野心,等燕国缓过来,便可以着手南下,夺取襄阳,只要得到了襄阳,荆楚之地,唾手可得。 说罢,慕容岚跳下了马,在宦官的通报下,顺利进入了帅帐。 帐内躺着燕国的君王,也是燕国抵御诸胡的主帅,只不过看着气色不太好,整张脸都毫无血色,躺在胡床上盖着厚厚的绒被,床下还烧着一盆取暖的碳火。 慕容恒正拿着一份刻有军报的竹简在观看,前线的情况不容乐观,而朝廷也向他告了急,饥荒与战争,将燕国数十年的积累消耗殆尽,战争拖得越久,朝廷便越艰难,府库亏空,百姓们怨声载道,如今的燕国是举步维艰,这让慕容恒十分忧愁。 第244章 君上。慕容岚踏入帐内。 慕容恒放下竹简,问道:灵州的战事如何? 慕容岚摇了摇头,城虽守住了,但伤亡惨重。 云州呢?慕容恒又问道。 柔然攻占了燕国的城池后,将大军分开,兵分几路,以分弱燕国的防守,从而夺取更多的城池,劫掠宝物。 云州尚未有传报,想来胡人只是在云州虚张声势。慕容岚回道。 灵州一定要守住。慕容恒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只要守住了这次的进攻,燕国就能缓回来。 萧世隆死了。慕容恒长叹了一口气,可偏偏是这时候。 作为对手,他既惋惜,也庆幸,萧世隆是阻碍燕国南下的最大阻碍。 但萧世隆死的时间,偏偏是在燕国遭受重创自顾不暇之时。 若是早两年,燕国拿下了襄阳,又怎会惧怕漠北的诸胡合攻。慕容恒有些不甘心道。 燕国地靠北方,土地贫瘠,粮食十分依赖与齐楚的贸易,因此燕国无法支撑长久的对外战争。 罢了,巴陵侯也是一代枭雄,死于醉酒慕容恒摇了摇头。 这恐怕不简单,他是楚国的大将军,怎会突然被火烧死慕容岚看着父亲说道。 楚国的内政,不似表面那般平静。慕容恒眯着眼睛说道,传令下去,一定要守住灵州,哪怕不要北境那三座城池,也绝不能让胡人再往前一步。 至于粮草,派人回京催促,就算是将宫内的宝物卖了,也要给我凑够。慕容恒又道。将士们吃不饱,这城池如何守得住。 报!一名士卒飞奔入帐,启禀君上,楚国的援军到了。 士卒通传的消息让父女二人一惊,慕容岚震惊的说道:楚国的援军不是三天前才从楚京出发吗,他们走的是西北,为何如此快? 是自西边关城而来。士卒回道,但未走关隘,是从南边的夹道出现的。 慕容恒也震惊了,是何人领的兵? 是一个年轻的小将。士卒回道,但是没有见过,他说他叫萧怀玉。 慕容岚再次吃惊,萧怀玉。 寡人记得,你出访楚国回来时,曾提到过这个名字。慕容恒看着长女说道。 回君上,他那时还只是个校尉。慕容岚说道。不过楚国西洲一战,主将虽然楚国外戚将领郑珩,但是领兵击退敕勒的,却是这个萧怀玉,后来他便被楚皇召入京城入朝做了虎贲中郎将,没有想到,楚国竟然会派他领兵前来。 慕容恒摸着胡须,似在思考什么,如此年纪就能领兵远赴他国,看来楚国的朝廷,十分认可他。 君上,臣与他交过手,弱冠之年,其骁勇,不弱乎老将。慕容岚向父亲说道。 可惜啊,如此良将,竟生在了楚国。慕容恒叹息道,楚皇生性多疑,死在他手中的名将还少么,就连燕齐最忌惮的薛氏一族,也被彻底抹净。 君上,若是能将此人收归燕国,必会如虎添翼。慕容岚看着父亲提醒道。 慕容恒低下头若有所思,而后说道:先让寡人见一见,这位年轻的虎将吧。 消息层层传递,为保证燕君的安危,萧怀玉带来的大军无法靠近燕国主帅营地,遂只得孤身前往。 刚踏入齐国北方边境时,那种浓郁的战火,血腥味道便扑面而来,越靠近边陲,路边堆积的尸体便越多,有逃亡的百姓,甚至是还能看到一些穿甲胄的士卒尸体。 至交战的大军营地时,整个营中躺满了伤兵,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因为伤兵的人数太多,加上药物缺乏,所以大多重伤的士卒只能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等死。 萧怀玉见到这些,眼里却没有丝毫波澜,镇定得就像一名领兵多年的老将,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伤亡与生死离别。 在宦官的通传下,萧怀玉踏入了慕容恒的帅帐,并在帐内看到了慕容岚。 记起所有的萧怀玉,对于慕容岚这个对手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所有敌对将领中,唯一一位让萧怀玉失利过的。 外臣萧怀玉,见过燕君。萧怀玉上前行礼道,公主。 慕容恒抬了抬手,他打量着萧怀玉,并不是那种粗狂的将领,但眼神却有一股刚毅,正是这份刚毅,让慕容恒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寡人没有想到,楚国竟会派你带兵前来,你的事寡人早有耳闻,寡人很是欣赏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外臣这一路,所看到的场景触目惊心,诸胡狼子野心,外臣一刻也不敢耽搁。萧怀玉看穿了燕君父女二人的心思,她不愿多费口舌,于是开门见山道,外臣不敢忘记吾皇的嘱托,愿助燕国早日击退敌寇。 慕容恒看了长女一眼,他自然听懂了萧怀玉的意思,于是拍了拍手,传几位大将军入帐商讨,齐国的那位,也一并叫来吧。 喏。 第205章 燕君的决策 燕国·灵州 除了正在守城以及战死的武将,其余有威望的老将闻诏之后全都赶往了燕君的大帐,包括齐国将领。 士卒们将沙盘抬出,战后的燕国,就呈现在萧怀玉眼前。 然而当齐国派来增援的大将赶入帐内时,却对萧怀玉这张熟悉的面孔感到一惊。 漠北的战事紧张,燕齐两国都以为楚国会派一个有资历的老将前来时,出现在眼前的将领却年轻的都未及冠。 延平侯。萧怀玉却对延平侯宋啸的出现并不意外,作为齐国的小神将,宋啸的能力并不弱,只是为人傲慢,且急功近利,别来无恙。 宋啸当即就变了脸色,因为他出使楚国时,眼前这个小将不过只是一个低品的武将,如今还没过去多久,就摇身一变做了将军,而且他对在楚国遇刺之事,仍旧耿耿于怀。 对萧怀玉自然也就没好气,楚国的朝堂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你来了。 面对宋啸的轻视,萧怀玉也不慌不忙,她笑眯眯道:因为吾皇知道,论领兵作战与军力的强弱,齐楚燕三国,以燕最强,诸胡狼子野心,就算是集漠北所有草原部落之力,也无法攻破燕国的防线,退胡,是迟早的事,故而才派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将,前来祝燕君一臂之力,我想齐帝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萧怀玉的回应,既赞颂了燕君的能力,同时也贬低了延平侯宋啸,将他拉到了一个与自己等同的位置上。 本就十分记恨楚国的宋啸,这下更加怒了,萧怀玉,你! 萧将军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将。一旁的高都公主开口道,那日击球,我可是亲眼目睹了萧将军的风采,延平侯不也在场么。 侥幸罢了。宋啸并不服气的说道。 的确是侥幸赢球,多亏了延平侯顾及吾皇的颜面,所以才故意输球。萧怀玉顺着宋啸的话说道。 哼,宋啸挑眉,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好了。慕容恒咳嗽了几声,灵州挡住了柔然主力,但下一次六胡将大举进攻,燕国的防御工事迫在眉睫,两位使臣纵然有矛盾,也当放于战后,此战,非我燕国一国之战,乃系整个中原,寡人想,诸位也不愿燕国失守吧。 是。萧怀玉当即拱手表态,宋啸便也只能强忍怒火。 慕容恒起身来到沙盘前,将当下的局势详细的说了出来,柔然集结了草原六部,其兵力不下二十万乃至更多,灵州是柔然主力大军所在,驻扎着十万之众的兵力。随后,他朝长女招了招手。 慕容岚作为燕国实际上的统帅,她将两面代表着漠北胡人势力的旗帜分别插在云州与朔州。 漠北六胡以三路兵马同时南下,企图分散燕国的防守,由柔然主力强攻灵州,再长驱直入,直逼燕京。慕容岚在沙盘上比划着,现在云州与朔州各有三万人马防守,而灵州经过多番损耗,已不足五万人马。 燕国立国这么久,只有这点兵马吗?宋啸突然开口道,我记得,燕国攻齐时,可是号称十万大军,那还只是远征军。 面对宋啸质问的话,慕容恒只是沉着一张脸,慕容岚旋即道:燕国的兵马,分散驻扎在东西南北四境,无法抽调。 都这时候了,无法抽调?宋啸看着一众燕国君臣,难道是怕齐楚两国会趁人之危吗,既然燕国如此不信任邻国与那份盟约,又何故派人来求援。 第245章 几个性格鲁莽的燕国老将,差点对着宋啸破口大骂,还是慕容恒一声咳嗽制止了他们,东南两境驻扎的兵马本就不多,年中之时,就已做过调动,如今就算是全部抽调过来,也是杯水车薪。 燕国为抵御漠北诸胡的损耗,外臣深感痛惜,同时也敬佩燕国为九州所做的牺牲。萧怀玉开口道,正如燕君所说,此战,非燕国一国之战,乃是九州之战,事关中原的生死存亡,无关乎国家。 论年纪与资历,宋啸带过兵,也上过不少战场的,但说起话来却刺耳的很,也许是因为齐国的强盛,所以有一种傲慢在其中,而萧怀玉则与宋啸截然不同。 虽年轻,但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上却要比宋啸更懂得,也十分谦逊,能将这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微妙关系处理的十分妥当。 这让慕容恒越发的喜欢这位年轻小将,甚至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日后大将的风范。 楚皇慧眼识人。慕容恒大为高兴的说道,有了楚国的相助,燕国此劫,必能度过。 宋啸听后,当即就不乐意了,他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幕僚拉住,这才作罢。 随后慕容岚继续讲解着作战方式,皆是以防守为主。 萧怀玉认真听着,并仔细分析局势,他虽是在场众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但实际上的作战的经验却不比他们少,而且这样的战争,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上一世的结果,她仍能忆起。 柔然领草原六部合攻,我们一味防守,一味退让,只会被步步紧逼,为何不选择出兵反攻呢?萧怀玉将部署在灵州后方的兵马推上前,插至柔然主力大军的腹部。 这可是草原六部的所有精锐,并非柔然一个部族。有燕国老将看着年轻气盛的萧怀玉提醒道。 漠北的胡人擅马,因此正面对抗是他们的优势,他们不善攻城,所以防守对我们来说,是我们的优势。高都公主向萧怀玉解释道。 萧怀玉却摇头,正因为胡人不善攻城,所以他们才会另择他法,分兵前进,并且不再鲁莽进攻,从战果分析下来,城池虽然守住了,可哪一次不是伤亡惨重,这说明,草原部族,并非鲁莽之辈,他们也在进步,也在改变,我们习以为常的将野蛮二字放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同样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懂得学习与模仿。 荒唐!延平侯宋啸冷笑了一声,你与柔然人交过手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这里何时轮到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话。 面对宋啸的挑刺,萧怀玉没有理会,她看向慕容恒,君上,外臣虽未曾同柔然交过手,却也以少胜多逼退过草原另外一个强大的部族敕勒,伴随着他们实力的增长,其野心也会越来越大,一但我们退缩,便会助其增长,士气的强弱也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敕勒一战,寡人有所听闻,也有所了解。慕容恒摸着胡须说道,年轻人勇猛固然是好,但作为三军主将,系全军之存亡,乃至整个国家,所以作战方法需慎之又慎,灵州是我燕国北境最后一道屏障,一但失利,那么于我燕国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届时,不光是燕国,乃至整个九州,都将遭六胡屠戮,生灵涂炭。 萧怀玉听着慕容恒委婉的话,知道以现在的自己,年轻,缺乏经验,所以无论提出什么方法与策略,场上的老将们都会有所怀疑与顾虑,并且这是以燕国为主的防守之战。 如果寡人没有受伤,寡人会十分欣赏你的方法。慕容恒又道,但现在寡人无法亲自领兵,也绝不能拿燕国的将士以身试险,拿燕国的命运做赌注。 燕君慕容恒并非是保守派,只是他受了重伤,没有办法亲自领兵,而现在的燕国已经再经不起损耗,即便长女能够代替自己,他也依然放心不下。 自受伤后,慕容恒的顾虑便多了起来,继承人的无能,也成为其心病之一,作为帝王,对于外臣,他也有着无尽的猜疑,他不相信朝中那些大臣,尤其是权臣,他知道在自己死后,太子是无法压制住这些权臣的,他唯一能依靠与托付的,就只有自己的长女。 灵州外可是诸胡的全部精锐,主动进攻。拿全军将士孤注一掷,小将军倒是勇气可嘉。燕君慕容恒麾下一名老将说道。 不破釜沉舟,又如何赢得奇迹。萧怀玉说道,燕国将士之勇,不弱六胡,九州何人不惧? 战争一定会死人。萧怀玉又道,为将者所要考虑的,也是利益二字。 如何用最小的死亡,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才是最目的,而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赢。 惨胜也是胜,可付出的代价却与输的一方相同,那么这胜,还能称之为胜吗? 至少在我眼里,这是失败的。 哈哈哈。萧怀玉的话刚落音,一旁的宋啸就大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在你眼里,我们这几次守城,也是失败的。 面对宋啸的话,一旁的燕国将领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萧怀玉,好生狂妄的小子。 不就是在楚国打了几次胜仗,以为自己是谁? 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身侧老将们的冷嘲热讽,萧怀玉没有理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与不足,这没有什么,但是知道自己能力缺失,却还要逞强,这才是问题所在。 宋啸知道萧怀玉是在暗指自己,燕君,九州的存亡,难道要听这样一个人口出狂言?他向燕君说道。 君上,此战非同小可,怎能听一外臣之言。燕国的将领纷纷开口反对。 慕容恒抬手安抚着众人,好了。 他看向萧怀玉,前线消息,柔然派遣敕勒进攻云州,萧将军对于敕勒当为熟悉,所以寡人想由萧将军折返云州增援。 朔州就由宋将军前去支援。慕容恒又道。 定不辱使命。宋啸很快应道。 对于燕国的不信任,萧怀玉没有感到意外,她看着沙盘上的布局,仿佛预料到了结果,于是闭眼拱手道:喏。 第206章 帝王之相 萧将军请留步。慕容岚骑马追上萧怀玉。 萧怀玉听见呼唤,于是放慢了速度回头,发现是高都公主,于是拱手道:慕容将军。 数日不见,萧将军越发神采奕奕。慕容岚看着萧怀玉说道,如当初预料那般,将军定会在某一场战争中一鸣惊人。 比起在下,慕容将军才更让人钦佩。萧怀玉说道。 我这人速来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有什么就直说了。慕容岚开门见山道,燕国的君王,你已经见过了,君上十分欣赏你,如果你能留在燕国,必会受到重用,燕国的军职与爵位,任君挑选。 公主如果是来商讨与六胡之战事的,那么我很乐意探讨,效绵薄之力,可若是与战事无关,恕不奉陪。萧怀玉握起缰绳直言道。 楚皇登基数载,其疑心之重,死在手下的武将数不胜数,你何故效忠于这样的君王呢?慕容岚不解道,燕国崇尚武士,尊崇武道,只有留在燕国,才能发挥你真正的才能。 萧怀玉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缰绳,她侧抬起头看着高都公主,我是一个楚人,如果我因为功名利禄而背叛了我的国家,那么是否说明,将来我还会因为其他更大的诱惑而背叛燕国呢,这样的贰臣,燕国何敢用? 萧怀玉的一番言语,让慕容岚瞬间哑口无言,燕国向来爱才,不分国家,异族封侯者数不胜数,萧将军之才,吾王实爱,将军所在楚国,文武对立,君王满腹猜疑,如此君王,何以留恋呢。 君王是贤明还是昏聩都无法改变我是楚人的事实。萧怀玉道,我所效忠与守护的,是我的国家。 我明白了。慕容岚听懂后,不再为难萧怀玉,看来日后,我们真的会在战场上相遇,那个时候,我想,我们将不再是盟友,而是敌人了。 能与慕容将军做对手,是我的荣幸。萧怀玉道。 虽然没有劝说成功,但慕容岚也并没有因此生气,而在暗处,正有一名头戴进贤冠的燕国大臣正在窥探与偷听。 慕容岚回到父亲的营帐中,君上。 如何?慕容恒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问道。 慕容岚摇了摇头,他虽知道楚皇的昏聩,却还是不愿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个忠贞之士。 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戴进贤冠的男子缓缓踏入帐内说道,君上。他向慕容恒行礼。 第246章 国师。慕容恒回喊道。 君上,此人若无法拉拢,便不可留于世间,否则必成我燕国大患。国师向慕容恒提醒道。 燕国正是蒙难之际,此时若是对盟友出手,恐被天下人所唾弃。慕容岚道。 公主,心软这一时,日后恐将酿成大祸。国师向慕容岚说道。 我燕国向来以武为尊,若是靠一些阴谋诡计,哪里能够立国百年。慕容岚不赞同国师的阴险做法,楚国是作为支援而来的,若是我们趁此杀害了他们的将领,那么日后燕国蒙难,还有何人敢来驰援? 燕国今日之难,百年难遇,经此一役六胡若未能得逞,日后数十年便再无可能卷土重来。国师又道,然臣观那位楚将,鼻如悬胆,目若朗星,尚未至及冠,却能有如此谈吐,龙潜凤采,恐有帝王之相。 国师的话让父女二人大吃一惊,帝王之相? 怎么可能。慕容岚不信道,楚国是李家的,他一个外臣,何来的天下。 兵马,即是天下。国师提醒道,望君上早做决断,切莫留祸患于人间。 这是小人行径,岂能长久。慕容岚仍不赞同道,我不相信,仅仅是凭借一个人就能改变这天下的时局,就算要除去,也是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比上一场,而不是用这种阴谋诡计。 慕容恒侧躺在榻上沉思了许久,国师与长女的争论,让他犹豫不决。 此事,寡人自有主意。慕容恒道,灵州的战事不可松懈,高都,你是皇室子弟,你要起带头作用。 喏。 萧怀玉回到营帐后,便下令拔营前往云州,副将苏定成得知后,怒气冲冲的闯入大帐。 我们千里迢迢来到燕北,为何是去守云州?苏定成看着萧怀玉问道,灵州才是通往燕国腹地的要塞,云州虽临近,但旁侧有朔州与灵州,胡人怎么可能会主攻云州,燕国就是这样对待增援的友国的吗? 苏定成是虎将,上战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立功,而前往云州,无疑是远离了功勋,因而不愿。 这是众将商议过后的决策。萧怀玉解释道,云州虽不是要塞,却也是边镇,并且兵力薄弱,六胡若久攻不下灵州,也许会从云州或是朔州下手,云州城下,不就有六胡的军队。 那都是为了分散兵力的虚晃,苏定成道,六胡的主力与精锐都在灵州,主战场自然也是灵州,我们奉命驰援,昼夜兼程,是来杀敌的,不是龟缩在城内看热闹的。 萧怀玉知道苏定成这样的老将跟随巴陵侯萧世隆作战,早已习惯作为主力,被全军需要,如今千里迢迢来到燕国,作为增援,却被派到其他地方守城,心中自然不甘。 如果巴陵侯还在,燕国绝不敢轻视我们。苏定成又道,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服,并小声念叨着,就算是振武将军,也不至于如此。 萧怀玉无话可说,的确是因为自己太过年轻,资历不足,所导致的不信任。 她继续收拾着刚刚搭好的营帐,苏定成抱怨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大帐,刚到门口,就撞见了入内的顾氏。 苏将军。顾白薇客气的行礼,却被苏定成所无视。 他走到帐外看着帐内独处的二人,心中越想越气氛,真是岂有此理,陛下怎会让他来统率我们。 将军,怎么了?亲信上前问道。 拔营,去云州。苏定成上马道。 云州?亲自愣住,我们今日不是从云州路过吗,那里没有战事,柔然的大军都在灵州啊。 这是为什么?亲信不解道。 苏定成回头看了一眼主将的营帐,还能为什么,主将无能,燕国岂敢重用我们,带着女人上战场,从来就没见过。 苏定成的声音并不小,这些刺耳的嘲讽全都传进了帐中,顾白薇听后,想出帐与之理论,却被萧怀玉所阻拦。 罢了。萧怀玉拉住顾白薇,他说的也没错,燕国的人,对我还不熟悉,我现在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侥幸赢了几场战争罢了,不过,将来他们会熟悉的,并终身难忘。 萧怀玉并没有气馁在燕国所遭受的排挤,重来这一世,她有着更足的底气。 云州 很快萧怀玉就带着兵马来到了云州,然而等他们到达时,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与燕君慕容恒说的并不一样。 云州根本就没有两万兵马驻守,且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前不久还发生了战争,城中烟火未消,仍有哀嚎之声传出。 只不过是胡人为了分散燕国的注意力,所采用的声东击西。 因此燕国将驻守在云、朔二州的精兵悉数调走,剩下一万老弱病残虚张声势的镇守城池。 云州太守得知消息,亲自带着人马出城迎接,萧将军。 萧怀玉跳下马背,张太守。 云州太守见萧怀玉带来了这么多精锐,万分欣喜道:云州虽比不上灵州那般重要,却也是边城,保不准哪一日,胡人就派重兵来围攻了,如今你们来了,云州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抗胡是楚燕齐三国之则,若用得着,楚国的兵马,任凭太守调遣。萧怀玉客气道。 可不敢。云州太守连忙道,云州的城防,还要仰仗将军。 那是一定,燕君既然委托在下镇守云州,定会竭尽所能,肩负起一城之安危。萧怀玉回道。 云州背靠群山,就算夺下云州,也无法直接进入腹地,胡人又怎会大举进攻,一旁的苏定成不满说道,将军不如早做准备,待战争爆发,驰援灵州。 那就按苏副将所言,休整过后,不得松懈,随时待命驰援灵州。萧怀玉也没有反驳苏定成,反而顺着他说道。 至此,苏定成也无话可说,云州太守便将萧怀玉请入了城内。 此时的云州城,百姓皆已南迁,只剩下一些负伤无法离去的士卒,以及老兵留守。 但云州的城防并未因此松懈,云州太守本想将萧怀玉请至太守府款待,张某在太守府备了些薄酒 张太守,燕国与六胡僵持了数日,粮草定然紧缺,不用与我特殊,往后燕国的将士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萧怀玉说道,现在,我急切的想知道云州的城防。 云州太守见萧怀玉字字句句都是在关心战争,心情十分激动,并将她带往了指挥营,萧将军,这边请,云州的所有情况,都在帐内。 在云州大营内,萧怀玉才真正了解到了燕国现在面临的局势。 柔然在灵州围攻了数日之久,损失惨重。萧怀玉看着沙盘分析道,分兵云朔,却只是几次轻袭,这更像是试探。 云州的城防,不可松懈。萧怀玉断定道。 明白。云州太守点头应道。 就在萧怀玉抵达燕北的两天后,六胡向燕国最后的屏障灵州发起了一轮总攻,并分兵攻打云、朔二州。 就在燕国将所有精锐投至灵州,紧张应战时,柔然的主力精锐却突然出现在云州城下。 君上,云州告急!一匹快马横冲直撞闯进了燕国守备大营。 第207章 柔然夜袭 云州急报,柔然大军,兵临云州城下,即将破城。士卒粗喘着气说道。 云州的急报,让还在病中的慕容恒惊坐起,什么? 然而此时灵州的战事也已经打响,燕国的主力都在灵州应战。 张太守说,攻打云州的是柔然的主力大军,恳请君上派兵增援。士卒着急道。 灵州今日也遭到了六胡的合攻。慕容恒道。 难道六胡是连夜偷转至云州的,而留在灵州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马。慕容恒忽然想到了前几日萧怀玉在帐中的提醒。 来人,速传高都公主。慕容恒向外喊道。 等等。一旁的燕国国师连忙阻难道,君上。 慕容恒想要调兵驰援云州,然而国师的眼神,却在阻止,并向他摇了摇头。 可是云州之围若是不解慕容恒有所犹豫。 就算六胡攻占了云州,也无法南下,最终仍是以灵州为战场。国师说道,臣推演天道多年,楚国气运有上涨之势,绝不会错。 国师的话,让慕容恒再次想起了两天前与萧怀玉的见面,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思与谈吐,而在军事上所展现的天赋,无疑也是惊人的。 第247章 从军不到二载,不可能与漠北的柔然有所接触的,但却能说出那番话来,并推测局势之变,君上,不可不防啊。国师再次说道。 与国家的气运以及存亡相比,一座城池便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事后追问起来,寡人又当如何面对楚国的问责。 战场之势,瞬息万变,生死岂能预料。国师回道,云州是突发状况,灵州也在应战,故而驰援不及。 慕容恒依旧有所犹豫,在燕国百姓眼里,他是受万民敬仰的君王,一生光明磊落。 君上,这关乎燕国的将来,国之存亡,岂能与一城得失相比。国师继续说道,臣愿以性命担保,此子不除,必为燕齐之大患。 慕容恒叹了一口气,并将传召追回,若不是为了燕国的长久之计,寡人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与一寸疆土。 君上圣明。见慕容恒应下,国师连忙拱手奉承道。 此事不要告诉高都。慕容恒又道,他十分清楚长女的脾性,若是知道云州有难,便是不惜违抗君命也会赶去救援。 臣明白。 云州的劫难,乃是事发突然。慕容恒又道,害人性命之事,寡人不会做,他若是真有本事,化险为夷,守住了城池,那也是他的造化,倘若未能守住,丧生城中,也是命该如此。 君上,或许还有第三种结果,国师道,齐楚援燕并无诚心,难保他是否会弃城而逃。 若是弃城,便可治罪,丢失城池,可不是一件小事,楚皇最好颜面,出了这样的事,绝不可能再偏袒。 ※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云州 漠北的冬天,昼短夜长,卯时将尽天空仍是漆黑一片。 守城的这几日,萧怀玉几乎都是亲自巡逻,并且起得极早,这是在安州陈文泰麾下做步卒时养成的习惯。 卯时刚至,萧怀玉便从梦中惊醒,并隐约感到不安,似乎是预感到了战争的到来。 上一世,柔然大军联合其他部族全力攻打灵州,燕国损失惨重,但最终还是守住了。 因为此次战争,几乎出尽了草原部落的青壮劳力,在燕国僵持数月不下后,最终退兵。 但上一世,萧怀玉并非主将,却与安、西二州一样,成为了她的扬名之战,令燕齐皆生拉拢之意,并许以高官厚禄。 她迅速起身拿上佩刀,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旁屋住的顾白薇。 顾白薇听到声音后,从榻上爬起,连外袍都未来得及穿便走出了房间。 二郎。出门一看,果然是萧怀玉,你昨夜巡城几乎是一夜未睡,这么早又要出去吗?她担忧的问道。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萧怀玉将磨好的佩刀放回刀鞘,恐有一场大战要爆发。 顾白薇踏入院中,原本没过膝盖的积雪只剩至脚踝,她踩着皑皑白雪慢慢靠近,可你也不能一直不休息。 萧怀玉抬头看了一眼,燕北的冬日寒冷,你怎连衣袍都不穿。随后起身将自己刚刚脱下的裘衣披到了顾氏肩上。 顾白薇转身握住了萧怀玉的手,我相信你的直觉,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战场凶险难料,一定要当心。 好。萧怀玉点头,我既将你带入军中,又来到这漠北,定然不会撇下你而去的。 嗯。顾白薇点头,我相信你。 说罢,萧怀玉便戴上头盔出了门,顾白薇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生不安,二郎。 萧怀玉回过头,怎么了? 顾白薇一脸担忧,千万小心。 萧怀玉愣了愣,在她的记忆里,除了自己的妹妹,鲜有人这般关怀她,顾氏的担忧溢于言表。 好。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点头应道。 萧怀玉带着左右麾下来到城楼上巡视,此时的云州城下浓雾一片,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萧将军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接替萧怀玉巡逻的云州太守看到萧怀玉后惊讶的问道,不用歇息吗? 萧怀玉看着城外,有些放心不下,已经两天了,六胡却迟迟没有动静。 也许还在休整。云州太守道,云州左右有灵、朔二州,胡人应不会主攻云州的,将军昨夜至深夜才回,应多多休息才是。 萧怀玉点点头,我再看会儿。 随后便带着人马来到了北城楼,城楼上值守的士卒有一半是她带来的,还有一半则是云州原来的守军。 将军,您怎么来了。与萧怀玉轮番交替值守的军候见萧怀玉过来,于是关切道。 萧怀玉看着城外,北风呼啸而过,寒冷刺骨,六胡未退,始终无法安寝。 这几日城下都没有动静,不过从入夜开始,云州突然起了大雾。军候向萧怀玉说道。 大雾萧怀玉走在城楼边上,夜色与浓雾融合在一起,让人辨别不出方向。 城楼上的士卒昏昏欲睡,见萧怀玉走近,纷纷又睁开双眼,努力站得笔挺。 将军。 将军。 忽然一阵北风刮来,风中带着的气息让萧怀玉突然站定,她抬起手示意城墙上的士卒安静。 随后便听到了城楼下那微乎其微的声音,胡人身上带着野蛮的杀戮之气,萧怀玉对比感到无比熟悉。 火把给我。她回头看着巡逻的士卒喊道。 士卒不敢耽搁,当即递过火把,萧怀玉将披风脱下,点燃缠在火把上,随后往城下丢去。 在火光的照耀,随后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是胡贼! 一支柔然的先遣部队就藏在云州城下,并将钩锁扔上了城楼。 敌袭! 一声叫喊划破天际,使得原本死气沉沉的城池,突然变得慌乱,士卒们纷纷被惊醒,困意全消去。 把绳索斩断!萧怀玉拔出佩刀一声令下。 城下的胡人见夜袭的计划败露,于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与此同时,萧怀玉也命人敲响了云州城的警钟。 做好准备应敌,绝不能让他们爬上城池。萧怀玉向城楼上赶来增援的士卒喊道。 将军,雾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城下。有士卒恐慌的说道。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箭雨便从天而落,萧怀玉眼睁睁看着几个士卒倒在了她的眼前。 她拿起佩刀挥舞着抵挡箭矢,盾! 手持刀盾的士卒纷纷上前架盾,云州太守赶上城楼,却被射中了肩膀,他看着慌乱的人群,以及那如雨的箭矢,怎么会有这么多箭。 萧怀玉拔出木楼上插着的羽毛箭,瞬间瞪大了双眼,这是柔然的箭。 趁着城楼上防守的间隙,柔然的钩锁再次攀上了城池。 云州太守忍痛找到了萧怀玉,萧将军,萧将军 是柔然大军。萧怀玉将云州太守拉到盾后,而且人数应该还不少。 什么?云州太守大惊失色,柔然大军? 柔然大军不应该在灵州吗?他又道。 难怪最近没有动静。萧怀玉挑眉道,原来灵州的动静,只是六胡在声东击西。 守好城门,不管有多少人,都要守住。萧怀玉又道,六胡不善攻城,并且无法持续作战,只要坚守住半日,他们就会减缓攻势。 萧将军与胡贼交过手?云州太守惊讶的说道。 萧怀玉点头,先前敕勒攻楚,便是我奉大将军之命退的敌。 听到此,云州太守几乎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萧怀玉身上,那真是太好了,看来君上早有先见之明,所以特派萧将军前来相助,云州的兵马,任萧将军调遣。 好。有了云州太守的全力支持,萧怀玉对守城便有了把握,将城楼上的箭收起来,不要慌乱。 随后又带人将城墙上顺着钩锁爬上来的胡卒一一斩杀。 将军。看守西城楼的军候陆兆麟飞奔至北城楼,他找到萧怀玉,一脸惊慌的说道:西城门遇袭,苏将军带着人马出城了! 第208章 救援 萧怀玉听后,即便心中气氛,也没有迁怒于人,他看着北城楼的防守,旋即唤来了当值的军候,伯阳,北城的防御交给你,一定要守住。 喏! 第248章 陆兆麟。萧怀玉又急匆匆喊道。 将军。 将我们的人马清点出来,随我出城。萧怀玉吩咐道。 喏。 张伯阳与陆兆麟是从安州之战就一直跟随在萧怀玉身侧的部将,对于萧怀玉的命令绝对服从。 她将从京都带来的几千人马留下守城,自己则带着从前跟随过自己以及西洲出来的一千人马出了城。 苏定成作为将军,麾下有五千人马,几乎占去了带出来的总兵力一半,萧怀玉没有办法让苏定成服众,便也无法调动这支兵马。 但萧怀玉知道,苏定成的这支队伍,原先是巴陵侯萧世隆的麾下,是一支训练有素,且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部队。 如果这支部队阵亡,而柔然又率大军进攻,那么极有可能云州城会就此失守。 这是萧怀玉所没有预料的,上一世,她并没有作为主将,所以也不曾面临这样的问题。 陆兆麟跟随着萧怀玉,十分担忧她的安危,敌情不明,苏将军不听军令,贸然出兵,本就是他一人的过错,将军现在只带一千人前去相救,若是 苏定成若有难,云州城也要不保。萧怀玉上马说道,可以肯定的是,柔然大军多于我军三倍之余,但在大雾之中,他们也只能辨别城池方位而进攻,因此若是出兵,他们所面临的便与我们是一样的。 也许出奇兵,会有奇效。萧怀玉又道,驾。 ※ ※ ※ ※ ※ ※ ※ ※ ----- 半刻钟前 城西 咚!城楼上的警钟敲响,城西也遭到了袭击。 敌袭! 负责西城楼防守的苏定成,原本对萧怀玉就有怨气,来到燕国后,得知被燕君轻视,更加不满了。 如今被打发到这云州城,无所事事的守了两天,心中积压的怒火也越来越盛。 终于来了。如今战事来临,苏定成反而兴奋了起来,憋了这么久,老子就等这一天呢。 将军,胡贼在城下放暗箭,咱们的人根本上不去。麾下部将焦急汇报道。 那就随我出城作战!旋即他便清点了麾下所有兵马,准备出城作战。 然而至城门时,却被萧怀玉所安排的值守拦下,萧将军有令,只得坚守,不能出城。 云州又不是主战场,为何不能出城。苏定成怒道,萧将军要是害怕,可以躲在城中不出来,但是别拉着所有人都陪他一起,战场,可容不下怯懦者。 这是萧将军的军令,还请苏将军 他自己没本事,害得我们被扔到这,这窝囊气,老子受不了了。苏定成举起自己长枪,直指看守的眉心,开门! 等我灭了贼人,自会向将军请罪。苏定成说得极为傲慢,而他所说的请罪,也并非真的请罪。 跟随一个年轻,且没有资历的小将,在他看来是耻辱的,所以他迫切的想要表现自己,来向朝廷证明,朝廷的选择是错误的。 就这样,苏定成带着麾下兵马出了西城门,由于雾气太大,所以无法准确辨别胡人的兵马数量,但苏定成知道,云州对于六胡来说,并不是必攻的城池,就算投入兵力,也不会太多。 就是这份自负与傲慢,让他带着人马闯进了柔然大军的阵地当中。 兄弟们,把胡贼赶出燕北,等立了功回去,看燕国还敢不敢小瞧咱们。苏定成握着长枪怒吼一声道。 但随着深入城北的雾气之中,柔然大军的数量也逐渐浮现出来。 将军,那个旗帜部将看到旗帜上独特的图腾时,瞬间慌了神。 苏定成顺着方向望去,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柔然的旗帜,柔然大军?他瞪着双眼,再一次确认了图腾,柔然的兵马不应该在灵州吗,怎么会在这儿。 将军,怎么办?部将慌张道,好像人数还不少。 撤,撤兵!然等苏定成回过神想要撤离时,却为时已晚。 城北驻扎的柔然大军发现了这一支出城的兵马,并迅速出击,将其拦截。 草原的铁骑强劲,奔袭速度之快,让苏定成根本无法撤离。 将军,柔然的铁骑从侧面包过来了。 苏定成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因柔然大军的围追堵截而陷入慌乱,杀出去,他们正在攻城,将他们攻城的部队拦截,给云州城争取布置防守的时间。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挽回局面,为云州拖住柔然大军。 你带一支人马杀出去,告知云州城内,柔然大军在云州城下,让他们速去灵州求援。苏定成对自己的心腹吩咐道,记住,告知城中的将士,一定要坚守,我就算是战死在里,也会将他们拖住。 喏。 其余人马,随我杀!苏定成举起手中的枪大喊道。 张太守,柔然停止攻城了。城楼上的士卒看着回头的柔然兵马说道。 苏定成的突然杀出,也让柔然大军措手不及,并停止了攻城。 直至天明,云州城下一片厮杀之声,柔然大军的旗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当云州太守看到柔然的图腾时,顿时吓得面容失色,他抱着受伤的肩膀催促左右,快,柔然的主力在云州,速向灵州求援。 喏。 柔然阵营的指挥台上,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看着厮杀的楚军以及旗帜,疑惑道:这不是燕国的军队。 难道是齐国吗?旁侧的亲信猜测道。 不是齐国。柔然军师看着旗帜上的汉字,是楚国的军队。 柔然可汗听后,大笑道,看来燕国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上次侥幸让他们守住了王都,这一次,可是整个草原六部合力,他们要拿什么来守。 杀光他们!指挥台上一声令下,柔然的攻势越来凶狠。 等我们攻占了燕国,下一个就是楚国。柔然可汗野心勃勃道,中原,将会成为柔然最大的牧场。 大汗英明。 随着围上前的柔然士卒越来越多,苏定成的人马很快就陷入了绝境,而他拼命杀出的血路,也仅让几个人逃了出去。 将军,胡贼太多了,他们的兵马又围过来了。 是我对不住你们。苏定成看着身侧跟随自己的将士们,心中万分愧疚与懊悔。 他深知今日之局,将成死局,不会有人来救援,也不敢奢望有人来救援,他唯一所想的,便是多杀敌,将自己已无可挽回的错误降到最小,以弥补自己的罪。 在摸清楚了这支突然出现的楚国军队,人数不足一万人时,柔然的指挥台下达了围剿的命令。 柔然铁骑将苏定成的兵马团团围住,在鼓声之下,柔然士卒们杀红了眼。 局势很快就呈一边倒,指挥台上的柔然可汗玩心大起,于是改换了俘虏的命令。 可汗有令,放下武器不杀!一句不太流利的汉话从柔然军队中传出。 不要听信胡人之言,苏定成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就算面对敌军人数几倍之多,他也没有恐惧与退缩,就算是战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放下武器! 苏定成的部众多为老兵,因而能在重重围剿之下坚持如此久。 几只锋利的羽箭向苏定成射来,为抵挡箭矢,苏定成被柔然士卒绊下了马,身上也受了几处刀伤。 将军。亲信赶过来救援,却倒在了柔然的利箭之下。 临死之前,亲信将苏定成拽上了自己的马背,苏定成大怒,仰天长啸道:大将军,末将辜负了您的厚望! 苏定成乃是萧世隆一手提拔上来的,在他眼里,萧世隆的能力与功绩,是无人可替的,而朝廷却派了一个毫无经验也与资历的小将来接替。 不满的同时,他也在为萧世隆感到寒心与不值。 就在他们陷入绝境之时,城楼上响起了进攻的鼓声。 而在柔然的正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步骑兵,因为大雾的缘故,所以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之时声势浩大,且面对几万胡人丝毫不怯。 这支军队的旗帜上,写着一个极大的汉字萧。 战场上的局势因为这支从后突袭的队伍而打乱,夹在中间的胡人腹背受敌,瞬间陷入了慌乱。 萧怀玉所率领的,是一支边军,人数虽不多,却是历经了两次大战活下来的强劲之师。 将军,是援军,云州城内的援军。心腹骑马上前激动的喊道。 第249章 就算在战场上,也没有人甘愿死去,只是作为军人,这是使命,也是责任。 苏定成看着旗帜上飘忽的萧字眼前一亮,有一瞬间,让他以为是巴陵侯的救援,但他知道,这个萧,并非巴陵侯那个萧。 心中虽有感动,但也生气,因为他知道萧怀玉手中并没有多少人马,冒险相救,显然不值得。 在萧怀玉的带领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萧怀玉骑着一匹青白相杂的骏马从大雾中飞出,替苏定成挡下了几轮胡骑的进攻。 胡卒头颅被劈成两半,鲜血洒到了他们的脸上,萧怀玉握着马槊,俯身将苏定成从地上一把拽起,大喊道:走! 不是说了不要管我的死活吗?苏定成重新拿起武器向她说道。 只有苏将军活着,云州城才有希望守住。萧怀玉并没有出言责备。 孤军赴险,豁出性命相救,这让苏定成惭愧不已,苏某,惭愧。 第209章 郁久闾·孛尔敦 云州 柔然大军的指挥台上,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看着前方围剿的战场不到片刻就乱作了一团。 怎么回事?他质问道。 大汗,有一支人马突然从后方杀了出来。传讯的士卒在战场上来回奔跑,并将消息告知了郁久闾·赦仑。 云州城内还有兵马?郁久闾·赦仑道,因为据他所知,燕国几乎将所有兵力都投进了灵州。 是,好像与围剿的兵马是一起的,他们穿着相近的盔甲。士卒详细说道,旗帜上还写了一个汉字。 什么字?军事连忙问道。 士卒遂将自己看到的,顺着比划给了郁久闾·赦仑,军师当即推断出了,是萧字。 萧?郁久闾·赦仑不解。 军师便向可汗解释,大汗可还记得,楚国有一员猛将,曾与燕国一同出兵草原,并打到了王廷,先可汗因此受惊。 郁久闾·赦仑大惊,你是说楚国的巴陵侯萧世隆。 这只是臣的推测。军师说道,如果这支军队真的是楚国的援军,不无可能。 那是先王都曾称赞过的勇士。郁久闾·赦仑说道。 如果能将他擒获,一定会让我军士气大增,日后南下,楚军必也会有所畏惧。军师向郁久闾·赦仑提醒道。 对面有多少人马?郁久闾·赦仑问道。 士卒摇头,雾太大了,根本无法看清敌军人数。 楚国作为援助,不会带太多兵马来的。军师再次说道,中原各国此时虽联合在一起,但却都是各怀鬼胎,相互提防,燕国又岂敢让齐楚率重兵入境。 郁久闾·赦仑觉得在理,于是当即下令,不管多少人马,一律杀光! 随着柔然的鼓声与号角同时响起,慌乱的人马逐渐恢复秩序。 但雾气一直围绕着整个战场,草原部族善骑射的优势也因视线遮挡而失去了作用。 萧怀玉带着人马冲进阵地后,并没有作过多的停留,她知道等柔然大军回过神来,必会对她们进行围杀。 于是在找到苏定成的那一刻,她便开始部署后撤的阵型。 趁柔然没有反应过来,快撤。萧怀玉向苏定成喊道,她指着柔然大军被自己所突破的口子,绝不能回头。 那你呢,萧将军。苏定成看着萧怀玉。 要想将伤亡减小到最少,必须要有人赴死。萧怀玉道,不到最后时刻,我绝不会轻易倒下,你们先回城,一定要守住云州。 可你 我会回来的。萧怀玉又道,随后她便用力抽打着苏定成的马,走! 苏定成明白柔然的突破口很快就会修复,所以不敢有丁点犹豫,撤兵! 几千人马顺着萧怀玉带兵冲入的缺口撤离,而身后的追兵则被萧怀玉所带领的一支骑兵队伍拦下。 敌军的人数实在太多,几番缠斗,已让人筋疲力尽。 抵挡一阵后,柔然大军的鼓声与号角再次同时响起,慌乱的兵马也被重整,并从左右夹击。 萧怀玉带着麾下奋力抵挡,厮杀之声响彻天际,柔然士卒前仆后继,倒在青骢马蹄之下的尸体很快就堆积成山,在大雾之中,仿佛如魔鬼一般杀人如麻。 柔然各部首领看到这幅场景,惊得大问道:那是何人? 燕国何时有这般骁勇的将领了。几个虎背熊腰的柔然首领骑在马背上眯眼道。 这个人不能留。其中一个将领说道,拿弓箭来。 这个猎物,是我的。他们纷纷拿起弓箭,似要在大雾要争个高低。 然而雾气实在太大,好几支箭,都差点误射了自己的部族。 可汗有令,取敌将首级者,赏赐部落牛羊各一千头。 在丰厚的奖赏之下,柔然各部落的士卒纷纷围上萧怀玉。 敌人的利刃相继向萧怀玉挥来,而不远处还有暗箭正对着她的头颅。 几支不同样式,并刻有名字的锋利羽箭如闪电般向萧怀玉射来。 陆兆麟见萧怀玉被围攻,于是策马飞奔至身侧相助,将军,小心。 他挥起配刀,将几支飞来的箭矢斩断,但腿上还是中了一箭。 萧怀玉击退周围一众胡兵,兆麟,你带着其他人跟随苏将军一同撤离,按我出城时说的做。 萧怀玉出城时只带了一千人马,并挑选出了二百死士来应变战场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陆兆麟看着密密麻麻的柔然士兵,可是将军,您 按我的话做!萧怀玉怒道。 陆兆麟不再犹豫,带着剩下的人马回头追上苏定成的部队。 萧怀玉带着一百余死士一边跟随撤离,一边挡住柔然的追击。 即天色已经明亮,但在大雾笼罩之下,箭筒中的箭矢即将射尽,他们也未能伤到萧怀玉。 看来诸位将军的箭法还需勤加练习。一个身材魁梧,长着络腮胡子的年龄将领骑马走了过来,他看着混战的人群,对几个将军不屑一顾道。 吐屯。只见众人十分尊敬的向他行礼。 吐屯一职掌管着军政,由柔然王族郁久闾氏担任,此人正是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的亲弟弟郁久闾·孛尔敦。 听王兄说,楚国的巴陵侯作为增援来到了燕国战场上。郁久闾·孛尔敦指着大雾中正在杀敌的萧怀玉说道,就是眼前那个人吗? 巴陵侯?几个首领一惊,他们都是柔然各部落的首领,曾和巴陵侯交过手,他可是楚国的老将,先可汗还曾称赞过。 大雾下,难以辨别容貌,更何况还隔着众多人马。 燕国竟让巴陵侯来守云州,是提前预料了我们的动向吗?他们开始惊慌了起来。 巴陵侯的威名早已传至漠北,显然,他们还不知其死讯,而那旗帜上的萧字,恰好又是同一个姓。 怪不得 什么巴陵侯。年轻的柔然王族,郁久闾·孛尔敦,他从随从肩上取下大刀,让我来会上一会。 吐屯,切不可轻敌。首领们提醒道,此人,乃是让燕国君主慕容恒都不敢南下的存在。 郁久闾·孛尔敦不识得巴陵侯,却知道燕君慕容恒的强大。 但是作为王族,又年轻气盛,心中便带着一股不服的傲气,那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儿罢了。 吐屯首领们还想继续相劝,然而郁久闾·孛尔敦却嫌他们聒噪。 你们要是怕死,就在这儿看着我亲自将他的首级取下来献给兄长。郁久闾·孛尔敦不屑道。 几个首领便也不再说话,任由郁久闾·孛尔敦单枪匹马冲入敌阵对战。 你们怎么不拦着,这位巴陵侯,可是将先可汗最倚重的大将都斩下了马。首领们越说越恐慌。 能拦住吗,他是可汗的亲弟弟,你我可都得罪不起,再说那巴陵侯,现在应该是个老头了吧,吐屯年轻力壮,是柔然最新选出来的勇士,说不定真能取下他的首级。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率领那支军队的将领是楚国的巴陵侯时,郁久闾·孛尔敦对上的,却是一个更为年轻,且浑身充满了杀气的年轻武将。 两世的经历,让恢复记忆的萧怀玉越发沉稳,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完全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拥有的,下手不但果决,且招招致命。 第250章 就在萧怀玉面对敌人团团包围,思索如何脱身时,郁久闾·孛尔敦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作为郁久闾·赦仑的王弟,郁久闾·孛尔敦也是老对手了。 只是这一世似乎遇到的更快,郁久闾·孛尔敦靠近萧怀玉后,却发现厚厚的盔甲下,竟是一张比他还年轻的脸庞,不是说巴陵侯是个老头吗? 郁久闾·孛尔敦用着柔然的语言略为不满道,萧怀玉听懂了他的话,旋即便想到了什么。 出兵前,她特意将旗手带了出来,因为上一世的主将便是巴陵侯,燕国能顺利击退柔然以及草原各部,离不开巴陵。 而巴陵侯作为老将,也并没有妒贤忌才,这才使得萧怀玉在援燕之战上大放异彩。 不管你是谁,能死在我的刀下,是你的荣幸!郁久闾·孛尔敦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开,他是我的。 王族的震慑力,让士兵们再不敢上前与之争夺功勋,这也让萧怀玉获得了喘息之机。 将军。死士们骑马上前,却被萧怀玉屏退,她知道这一战不可免,也知道她的生机就在此,不要过来。 她将脸上的血渍擦干,握紧手中的马槊,而整个过程,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盯着郁久闾·孛尔敦一动不动。 郁久闾·孛尔敦被这样的眼神惊吓住,就连他坐下的马匹也开始恐惧。 他似乎只在父汗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就连一直压制他的兄长,也不曾让他如此紧张与不安。 杀了他,杀了他!身后的大军中响起助威的喊声。 郁久闾·孛尔敦咽了一口唾沫,旋即握紧大刀嘶吼了一声,杀! 战马嘶鸣,大刀与马槊发生碰撞,在那一瞬间闪出了火花。 并肩交手时,郁久闾·孛尔敦更清楚的看到了萧怀玉的脸庞,以及那双可怕的眼睛,如鹰一般的眼神里,是自信,也是嗜血的杀戮,仿佛经过了无数战争,饮过了无数鲜血,才造就出了这样的魔神。 如此气势,让他这个王族都不禁感到恐惧,厚厚的铠甲包裹着她的身躯,满是沧桑的脸庞,让人无法辨别出真正的年纪。 作为王族,郁久闾·孛尔敦有着不小的野心,并一直渴望证明自己,来吧。 大刀改换方向挥砍下,萧怀玉握紧马槊抵挡,二人所用的力道,让兵器连连发颤。 ※ ※ ※ ※ ※ --- 云州城 云州城外的战事打响,顾白薇听到动静后便跑出了宅子。 一路上见到了不少退回城内的伤兵,她原是想要去找萧怀玉,但最终停在了他们身前。 奉命守城的张伯阳将一名伤兵背回城内,顾娘子。 顾白薇立即对其施诊,这些伤员就拜托娘子了。 张伯阳转身要走,张校尉。却被顾白薇喊住。 张伯阳回过头,他知道顾白薇想问什么,将军带着陆兆麟以及一千人马出城了。 云州不是下的坚守令么?顾白薇追问道。 苏副将违抗军令出城,萧将军是去驰援的。张伯阳解释道。 苏定成有一半的兵马,就算出城,又怎会要她去救难道顾白薇突然愣住。 是,偷袭云州的,是柔然大军。张伯阳道。 第210章 齐国的支援 柔然大军?顾白薇的心忽然紧绷了起来,她就带着一千人。 将军从前也是如此。张伯阳道,但不管多凶险,将军都能把人平安带回来,所以弟兄们都愿意跟随将军。 柔然不是齐国,也不是燕国,但他们集结了草原六部,兵马是燕国数倍之多,她就敢带着一千人马前去。顾白薇挑眉道。 兵力的悬殊,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无疑是送死。 将军也不想涉险的。张伯阳道。 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顾白薇起身道,旋即便将药箱收拾好,并留了一些外伤药。 尽管顾白薇相信萧怀玉的能力,却还是会为她担忧,以及恼怒她做出的选择。 没过多久,苏定成就带着剩余的三千余人马回到了云州城中。 五千人的队伍,加上萧怀玉带出去的一千人,如今便只剩不到四千退回城中。 回城了,回城了! 消息传回城内,顾白薇处理完手中的伤员,嘱咐了其他医者几句便往城门赶去。 苏定成带回的士卒中有不少伤员,但顾白薇始终没有发现萧怀玉的身影,就连陆兆麟都回来了。 而陆兆麟为了萧怀玉还受了箭伤,他们将陆兆麟从马背上抗下,并寻求顾白薇的帮助,顾娘子,陆校尉受伤了。 顾白薇看着陆兆麟腿上的断箭,以及旁侧浑身是血的苏定成,她一边处理伤势,一边询问道:萧将军呢? 苏定成有些心虚,看到顾氏处理伤口的手法十分娴熟,便为自己之前的揣测而惭愧,短短片刻功夫,顾氏便医治了好几个伤员,因此不再有偏见,顾娘子是我苏某人对不住你。 正在替苏定成处理伤口的顾白薇,突然身子一僵,什么意思?她抬起头看着苏定成。 顾娘子,将军带着二百死士为大军断后,现在还在敌阵中。后逃出来的陆兆麟说道。 她用她的命,换你们的命吗?顾白薇挑眉道,她瞪着苏定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苏定成自责不已,我没有预料柔然大军会在城下。 这与柔然大军何干,若不是你贪功冒进,又怎会如此。顾白薇骂道,你不愿服从她,违抗军令擅自出城,最终却要靠她相救,这是你的傲慢所致。 顾白薇的话,让苏定成无地自容,甚至想要出城去营救,然而他却又想起了撤退前萧怀玉的嘱托。 等守住云州城,我会向朝廷请罪。苏定成道。 顾白薇的脸上虽然写满了不开心,但还是为苏定成处理了伤口。 军帐内,苏定成看着这个心思细腻,且医术高超的小娘子,越发的惭愧道:苏某对先前的无礼感到抱歉。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这话你最该说的人,是萧将军。顾白薇说道,她知道你心中有怨言,也知道你不满她,可她听到你出城后,没有半点犹豫就带着人马去了,因为她判断出了柔然大军的兵力。 苏定成低着脑袋,心中无比懊悔,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只求萧将军能平安归来,我苏某人还欠他一条命,若是没死,今后愿听萧将军差遣。 处理完苏定成的伤之后,顾白薇提着一颗悬着的心来到了北城楼上。 云州的大雾还没散去,但仍能从城楼上看到柔然的军阵。 顾白薇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她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眼里出现了复杂的情感,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 ※ ※ ※ ※ ※ ※ ※ --- 几个回合下来,郁久闾·孛尔敦握刀的双手都在颤抖。 眼前的楚将,看着身躯不算高大,却十分的有力气。 郁久闾·孛尔敦再次握紧大刀,再来! 二人再次驾马交手,大刀对上马槊,力量上的较量,郁久闾·孛尔敦并不输萧怀玉。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几支弓箭却对准了萧怀玉,正是那几个部落首领,见郁久闾·孛尔敦逐渐落了下风,这才举起了弓箭帮忙。 随着几声箭响,锋利的羽箭朝萧怀玉的头颅直直飞去。 箭矢划破寒风的声音传至耳中,萧怀玉只得分心拔出腰刀抵挡。 正是这一分心,使得单手握马槊的力量不如郁久闾·孛尔敦,郁久闾·孛尔敦见她分心当即采取了反攻,收回大刀奋力一跳,直直朝其砍下。 萧怀玉只得用马槊抵挡锋利的刀刃,而箭矢则射进了她的左肩,而她也被郁久闾·孛尔敦震下了马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青骢双腿跪地,萧怀玉从马背滚落,但很快她便撑着爬了起来。 柔然将士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纷纷想要上前,谁都不许动他! 萧怀玉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并将肩膀上的箭折断,忍着疼痛重新拿起武器。 郁久闾·孛尔敦的话让士卒们不敢上前抢夺功勋,我可是王的儿子。他大喊着,并挥刀上前,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柔然的暗箭,让萧怀玉明白,背后还有一些人正在观战,从箭法上判断,应该都是大将,所以她必须要趁那些人出手前速战速决。 萧怀玉握紧了手中的马槊,在郁久闾·孛尔敦冲过来的瞬间,躲过了他的攻击,并将他击落下马。 第251章 失去了在马上的优势,郁久闾·孛尔敦开始变得有些被动,身侧的护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大声呵退。 这是他的首战,自尊心不允许他示弱,我是柔然的勇士,我不可能败! 将其击落下马后,萧怀玉不敢给其喘息之机,于是再次出手。 伤口的疼痛,反而让她越来越亢奋,高强度的作战,可以短暂忘却这种痛楚。 郁久闾·孛尔敦被打得连连后退,萧怀玉下手也越来越狠,最后一击时用尽了全身力气。 猝不及防的郁久闾·孛尔敦将大刀横在身前抵挡进攻,但马槊的强大压力,让他直接跪进了黄沙中。 萧怀玉轻皱眉头,再一次用力,将大刀压了下去,郁久闾·孛尔敦惊慌失措的将头一撇,那利刃便擦着头发压进了他的肩膀,鲜血也顺着流下。 吐屯!左右护卫大惊道。 还愣着做什么!郁久闾·孛尔敦开始感到恐惧,死亡让他向左右喊出了救援。 但萧怀玉不会给他们机会,随着一声嘶吼,郁久闾·孛尔敦的胳膊被斩了下来,并被打趴在地,她大呵道:别过来! 剧烈的疼痛让郁久闾·孛尔敦直接晕了过去,萧怀玉用带血的马槊抵住了他的头颅,以此威胁众人。 郁久闾·孛尔敦作为王族,是柔然可汗的亲弟弟,所以柔然士卒不敢轻举妄动。 青骢跑回主人身侧,萧怀玉便拽着昏厥的郁久闾·孛尔敦跳上了马背。 柔然士卒们担忧郁久闾·孛尔敦的安危而不敢阻拦。 就在撤退时,一支利箭从柔然大军的后方射来,即便萧怀玉用郁久闾·孛尔敦抵挡,也丝毫没有让其停下。 而射箭之人,正是骑马赶来的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 几个部族首领纷纷让开道路,并将手放在胸前低头行礼,大汗。 待柔然可汗骑马离去,几个首领便开始了议论,那可是大汗的亲弟弟,大汗竟也下得去手。 什么弟弟,权力之下,可没有兄弟这一说。 郁久闾·孛尔敦被自己的亲兄长射下了马背,萧怀玉遂带着十余死士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左右亲信连忙将坠马的郁久闾·孛尔敦扶起,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骑着马从旁经过,眼里没有对弟弟有一丝的关心。 郁久闾·孛尔敦从昏迷中醒来,断臂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身体,他看着一脸傲视的兄长,心中充满了不甘。 没用的东西!郁久闾·赦仑冷漠道。 郁久闾·孛尔敦瞪着双眼,因失血过多而慢慢在不甘与痛苦中死去。 大汗,右翼朔州方向的大雾中出现了一支兵马。柔然的斥候快马来报。 朔州?郁久闾·赦仑仰头向大军右侧的方向看去。 ※ ※ ※ ※ ※ ※ ※ ※ 半个时辰前 朔州 云、朔二州相近,云州的战事很快就传到了朔州,负责镇守朔州的,是齐国派来增援的延平侯宋啸。 报! 启禀将军,柔然大军兵临云州城下,云州告急。 柔然大军?宋啸惊道,槊州就在云州之侧,云州突然遭到进攻,且是柔然的军队,但朔州却是一片安宁,这让他瞬间紧张了起来,柔然是六胡的主力,也是六胡的最精锐,此时不应该在灵州吗,近日山中大雾,消息可准确? 是,柔然大军的旗帜,末将绝不会看错。斥候回道,天还未亮时,柔然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不过城中好像提前知道了六胡的作战计划,柔然攻城时,有一支军队从大雾中杀出,将大军拦截,拖延了足足半个时辰。 宋啸看着天色,此时已离天亮过去了一个时辰,都这个时候了,灵州那边没有支援吗? 士卒摇头,灵州那边末将不知,但云州还在苦撑,恐怕没有支援。 宋啸摸着胡须,既然柔然的主力在云州,那么灵州的攻势必然会减缓,不派兵增援,就不怕云州失守? 六胡转攻云州,云州虽不是要塞,可却临近灵朔二州,帐内一女子看着沙盘上的地图分析道,她挥了挥手,将斥候屏退,燕国若得消息,必不可能放任不管。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燕国按兵不动?女子抬头看向宋啸。 公主,镇守云州的,是楚国姓萧的那个小子。宋啸道。 跟随宋啸一同来到燕国的,正是临沂公主宋清瑶,宋啸便将那天在燕国大帐中商议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临沂公主听后,从中分析出了原因,也就是说,萧怀玉提前判断了柔然的出兵动向,如果采取主动进攻,那么今日的局面,就不会如此被动。 从今日柔然弃灵州,突袭云州来看,确实是这样。宋啸回道,不过当时没有人听信他的。 这样的人才,可比城池重要。临沂公主挑眉道,燕国是想利用云州来埋葬楚国的能臣。 宋啸听后,竟然有些高兴,他杀了九皇子,本该偿命,如今正好,借燕国之手。 然而临沂公主却提出要出兵救援,不,这种时候,齐国不能见死不救。 那姓萧的确实是有些能耐,留着他,迟早会成为齐国的隐患。宋啸不解道,他看着临沂公主,并起了疑心,啸曾听闻公主出使楚国时,还曾与这人有过一段缘,公主该不会是在念旧情吧。 第211章 坚城 临沂公主入楚遇刺,后为楚国一士卒所救,而这士卒不是别人,正是杀了齐国皇子的那个边军。 此事在楚国闹得沸沸扬扬,后又传回了齐国,尤其是齐国公主出使失败,未能从楚国手中要回凶手,便更惹人猜疑,而那段时间,楚国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对于宋啸的疑心,临沂公主并没有出口反驳,她只是指着沙盘,云州在灵、朔二州之间,如果云州失守,那么朔州便岌岌可危,今日,燕国能对楚国如此,难保他日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齐国,燕国放弃云州,也就等于放弃朔州,出兵救云州,并非是救楚国,而是我们自救,你明白吗。 如果你想葬身于此地,那么你可以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继续坐以待毙。临沂公主又道。 可是那萧怀玉 你认为国家的兴衰,只系于一人身上吗?临沂公主道,大国灭亡,小国称雄,这都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也并非一人之力可扭转的。 若要说私心,你今日的见死不救,才是私心。临沂公主戳破道,不管楚国的将领究竟是何人,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宋啸一时间哽咽住,尽管他有些不情愿,但是分析过利弊后,还是决定出兵,啸,明白了。 战场上的事,你比我更了解,所以这方面,我不用担心,但是你切记,这是在燕国,莫要寻私仇,落人把柄。临沂公主嘱咐道。 宋啸点头,旋即拿起武器出帐,清点了齐国的人马便出了朔州城。 云州城下,二百死士相继倒下,百人,十人,最终只剩下三人还跟在萧怀玉身侧。 除了肩头的箭伤,萧怀玉的身上还有好几处与郁久闾·孛尔敦打斗时受的伤,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袍。 幸而大雾还未曾散去,这场雾,遮挡了柔然的行军动作,同时也增加了萧怀玉逃生的机会。 郁久闾·赦仑放下弓箭不到片刻,萧怀玉便已突围,并消失在了人群中。 然而敌军实在太多,冲出一个包围,又陷入另一个。 柔然可汗下了重赏,因而各个部落都在争夺,剩下的三人,也都相继倒下。 而战场,也从北城楼来到了西城楼前,萧怀玉抬头看了看城池,城楼上接应的弓箭手已经搭好了弓箭,就等萧怀玉突围出来。 胳膊上流出的鲜血,顺着马槊的枪杆流到了枪尖上,与无数柔然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滴落。 看着马背上杀红了眼的汉将,一向以勇著称的柔然士卒们,纷纷吓破了胆,不敢上前。 这人是什么来头?几个柔然军官用着他们的言语议论道。 汉人将领,何时出过这样一号人物。 大汗有令,斩下敌将人头者,封为莫何! 莫合是首领的称号,意味着可以拥有土地与人口,组建自己的部落,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一些柔然军官纷纷扑上前。 萧怀玉双眼一横,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座下的青骢尽管身上有伤,却仍然坚持着配合它的主人作战。 第252章 很快,几个柔然低级军官倒在了萧怀玉的马蹄之下,长□□入,血肉横飞,几乎都是一枪毙命,连哀嚎之声都不曾听得。 很快,萧怀玉手中的马槊便已沾染了无数柔然士卒的鲜血,就连双眸,在体力透支下,也变得血红。 青骢身上也全都是血渍,在一连杀了数十人,其中包括四名军官后,柔然士卒们又减缓了一波攻势。 他们将萧怀玉围成一圈,但没人敢上前,他们都在等萧怀玉的体力耗尽,但马背上的人似乎不知疲倦。 萧怀玉长呼了一口气,她俯下身摸了摸青骢,老伙计,最后一次,让我们一鼓作气,出了这个圈,我们就能回去。 青骢似乎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与抚摸,它吭哧着鼻息,按耐住躁动,等候主人发号施令。 萧怀玉提起缰绳,随后轻夹马肚,驾! 随着青骢撒开四肢向前狂奔,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清理拦路的士卒。 只见三五士卒被长、抢跳起,随后又甩下,连带着旁侧好几人一同倒下。 在柔然可汗的号令下,几个部族首领亲自带兵追赶,负伤的青骢因为持续的作战开始力竭,腿力逐渐不支。 就在萧怀玉再次陷入重围时,右侧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一支军队杀了过来。 在朦胧的大雾之中,随风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齐。 西边多山林,大雾比北侧更浓郁,无论是站在城楼上还是指挥台上,都无法辨别有多少人马。 但骑兵的阵势,却是十足的,短短片刻就杀到了阵中间。 于是萧怀玉下意识的往混战之处杀去,当她看见齐国的兵马时,才确定这是宋啸的队伍。 自从上次在楚国的比试不欢而散后,宋啸对自己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好感,加之他在楚国遇刺,就更不可能特意来救了。 那么能让他出兵的,原因就只有一个,萧怀玉撇了一眼朔州的方向,不敢分心多想,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宋啸的骁勇,很快就杀到了萧怀玉的身侧,他看着满身是伤,肩膀上还中了箭的萧怀玉,冷笑道:这不是楚国的萧将军吗,怎么被柔然人追得抱头鼠窜呢。 萧怀玉没有说话,因为没有力气支撑她开口。 小子,今日若没有我,我看你拿什么守云州。宋啸继续冷嘲热讽。 萧怀玉没有去解释自己身陷囹圄的原因,只是专心着眼前的敌军。 撤兵,撤回云州!萧怀玉见宋啸因为自己没有理会他而带着兵马继续往前冲,于是拼尽全力喊道。 撤兵,开什么玩笑!齐军的突然出现,让柔然大军措手不及,在这样大好的攻势下,宋啸想尝试以少胜多。 柔然在云州的兵马不下六万,且柔然可汗亲自坐镇,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走都走不了了。萧怀玉厉声呵道。 听到敌军的人数,宋啸瞬间勒住了缰绳,他回过头,且信你一回。 走西城门,那里有巴陵侯的军队接应。萧怀玉又道。 宋啸掉头折返,并留了一支人马断后,随后跟着萧怀玉来到了西城楼下。 城楼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萧怀玉骑马飞奔到城下。 是将军,快开城门。 顾白薇听到动静后,快步来到城西。 城门打开,萧怀玉骑着马进了城,并向城中的人喊道:放齐军进城。 柔然的铠甲与中原的大不相同,所以极好辨别。 二郎。顾白薇飞奔下了城楼,看见马背上的萧怀玉浑身都是血,整个人连同心都揪住了,她提着裙摆向前奔跑。 喊完之后,已经完全力竭的萧怀玉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最后一眼,是顾白薇奔向自己的身影。 萧怀玉倒在了顾氏的怀中,顾白薇来得刚刚好,接住了即将坠马的人。 她看着浑身是伤的萧怀玉,一时间紧张的手不知该往何处伸。 二郎。萧怀玉的身体很是沉重,她只得跪坐,让其躺在怀中。 二郎。她轻轻拍了拍萧怀玉的脸,不敢让其睡去。 意识逐渐模糊的萧怀玉,在呼唤之下吃力的睁开了眼睛,顾白薇遂握住了她的手,二郎,别睡。 别睡,好吗?顾白薇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似在哀求。 可是血液的流失与体力的透支,让萧怀玉实在难以支撑,很快她就再次陷入了昏厥。 步舆来了。张伯阳带着几个士兵搬来了一张担架。 她身上有伤,慢一点。为避免挪动时第二次伤害,顾白薇遂细心嘱咐着众人与她合力将萧怀玉抬起。 与此同时,宋啸也带着齐军入了城,并与云州城的士卒一同开始了防守战。 柔然可汗得知楚将逃回了城中,气得将一众首领大骂了一顿,然而对于弟弟的死,却漠不关心。 云州城内,萧怀玉被抬回了就近的营帐,帐内备了一炉碳火,上面烧着水。 将军的伤很重,在我治伤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无论什么事情,什么人。顾白薇朝门口看守的两个士卒吩咐道。 喏。 随后她便带着药箱回到了帐内,短短片刻时间,萧怀玉躺着的木榻便已被鲜血染红,而顾白薇的衣衫也早就染透。 她轻轻拨开已破裂的甲片,小心翼翼脱去里面的贴身衣袍,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与旧伤重叠交错。 顾白薇在军中救治伤员,对这样的伤势,早已经司空见惯,但见到萧怀玉的身上的时,她却皱起了隐忧的眉头。 肩头还有一支断箭,先前受过伤的腿,如今又有了一道极长极深的口子。 仔细查看过后,顾白薇开始冷静处理萧怀玉身上的伤,先将腿上最严重的伤口清理干净,止血、缝合。 一盆干净的热水很快就染成了血红色,由于是昏迷状态,所以缝合伤口的时候,萧怀玉已感知不到疼痛,然而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整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缝合好腿上的伤后,顾白薇又将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上药,最后才开始着手肩头的断箭。 整个帐内除了药品的味道,便只剩浓郁的血腥味。 许是药物的作用,剧烈的疼痛让萧怀玉从昏迷中醒来。 然而醒来的萧怀玉,仍在担忧云州的战事,顾白薇停下手俯身到她唇前。 萧怀玉蠕动着双唇,柔然 顾白薇听得后,遂伸手堵住了她的唇齿,云州的战事自有人应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身上的伤,你可知道,你若再晚一些回来,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萧怀玉不再说话,顾白薇看着她肩头上的断箭,现在我要替你拔出箭头,请忍耐一下。 萧怀玉吃力的点了点头,顾白薇便在她的嘴中塞了一块手帕,马上就好。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不等人反应,顾白薇便将断箭迅速拔了出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萧怀玉额前原本不明显的青筋忽然暴起。 她咬着手帕,眉头隐隐跳动,顾白薇不敢停下手中动作,迅速为其止血清创。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后,萧怀玉整个人也变得十分虚弱,并逐渐睡去。 顾白薇替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伤口处很快便又被血染红了,好好睡一觉吧。 苏定成的出兵以及齐国的援救,让云州城守住了柔然的攻势,苏定成从城楼上撤下后便飞奔回营。 恰好顾白薇从萧怀玉的营帐中出来,他急忙上前问道:顾娘子,萧将军他 还剩半条命。顾白薇道,这一次的伤,比我之前为她处理的,都要重。 苏定成自责的低下了头,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救下了一支军队,并与敌军周旋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这时他才明白朝廷为何做这样的决策。 希望将军能够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顾白薇看着苏定成又道。 这份恩情,苏某人,必以性命相报。苏定成拱手道。 第212章 临沂公主的出现 柔然退兵了! 灵州久攻不下,草原六部士气大减,柔然可汗原本打算通过占取云州城来增加士气以及打压燕国,所以才临时更改策略,率重兵偷袭云州。 苏定成的主动出兵加上齐军的增援,成功化解了云州城的危机。 整整一日,柔然大军都未能攻下云州城,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柔然可汗,不愿在云州继续过多损耗,于是下令撤兵。 随着城下的鼓声停止,柔然大军撤离了云州城,云州的守军大声欢呼道:柔然退兵了! 第253章 战后的云州,满目疮痍,城楼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尸体,而城楼下更是堆满了柔然士卒的尸首。 宋将军,云州这次,多亏了将军的救援。云州太守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着宋啸感激道。 抗胡是整个九州的大事。对于此次出兵援救,取得胜利后燕国将士的感激,以及热情,极大的满足了宋啸的虚荣心,于是一副大义炳然的样子回道,云州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延平侯,公主来了。亲信走到宋啸身侧提醒道。 心情大好的宋啸于是便将临沂公主迎进了云州城内。 公主。 临沂公主从马车内弓腰走出,尽管带着帷帽,却依旧能够从薄纱内分辨出那张绝美的容颜。 听到柔然退兵的金钟,吾便赶过来了。临沂公主走下马车说道,战事如何? 宋啸带着临沂公主进入城内,我的人马赶到时,柔然正在城下围攻萧怀玉的队伍,柔然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他竟然带着人马出城迎击。字里行间,都是对萧怀玉带兵的能力质疑,在兵力悬殊之下,应当坚守城池才对,出城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他身为领军的将军,怎能带着将士们白白去送死,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能将吗? 临沂公主没有反驳宋啸的话,宋啸便又道:公主是不知道,那遍地都是楚军的尸体,就剩他一人还活着,若不是我赶过去,他恐怕也要死在柔然的铁骑之下。 这么说来,你当时还恰巧救了他?临沂公主问道。 当时的萧怀玉正在突围,并且已经突围出去,只是见到齐军后,才调转了方向。 当然。宋啸拍拍胸脯道,那小子还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看他醒来要如何还。 醒来临沂公主顿步,他看着宋啸,他受了伤吗? 也是,柔然人一向野蛮凶悍,你从朔州赶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他在敌阵之中,岂能不受伤。临沂公主继续往城内边走边道。 我见到他时,他浑身是血,我若再晚片刻,恐怕他已经身死了。宋啸说道。 他人在何处?临沂公主问道。 云州太守说他回城后便昏迷了,应该在营帐中养伤,没那么容易死吧。宋啸回道,随后他看着临沂公主愣了愣,公主从朔州过来,该不会是为了他吧? 临沂公主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柔然选择退兵,并非是无法攻下云州,而是不愿在云州做过多纠缠,最终,他们还是会选择灵州,至于朔州,作为山城易守难攻,所以并不在柔然的考虑之内。 云州与灵州,连接紧密,要比朔州更险,所以燕君才会派楚国来守云州,而你之前在灵州之战按兵不动,已引起了燕君的不信任,才会将你派去灵州。 可不是我按兵不动。宋啸当即解释道,就燕国那些武将的傲慢态度 战争,岂能意气用事?临沂公主训斥道。 宋啸摸了摸脑袋,燕国被柔然打怕了,畏手畏脚,如何能取胜,我可不愿带着我的人马去送死。 六胡不退,中原的危机便迟迟不能解,等燕国真的遭了难,齐楚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临沂公主提醒道。 没过多久,临沂公主便到了楚军营地,作战的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干净齐整的女人,很快就吸引了将士们的目光。 然而刚到楚军大营的门口,她们就被楚国的士卒所阻拦,楚军营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宋啸拉下了脸色,我是齐国延平侯,你们将军都是我救的。 几个值守的士卒愣了神,由于萧怀玉受了重伤,他们便通报了副将苏定成。 延平侯。苏定成知道萧怀玉乃是由齐军所救,遂对延平侯充满了感激。 你们将军在何处?宋啸问道,吾国公主,要见你家将军。 公主?苏定成惊道,旋即看向了临沂公主。 苏将军。临沂公主客气的行了礼。 苏定成有些错愕,他倒是听过齐国有位擅谋略的公主,但未曾亲眼见过,公主识得苏某? 巴陵侯麾下四将之一的虎将,临沂又怎会不知道呢。临沂公主回道,久仰苏将军之名。 苏定成惭愧的低下了头,惭愧,惭愧,今日若不是苏某,我家将军也不会伤重如此。 哦?临沂公主撇了一眼宋啸,苏将军这话。 昨夜云州雾起,今日天未亮,便听得胡贼袭城,苏某判断失误,这才带着手下人马出城迎敌,至敌阵才知是柔然大军,然想退时,却为时已晚,幸得将军率兵来救,这才使得苏某安全撤回,但将军却陷入了敌围。苏定成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的说了出来,幸得宋将军相救,否则苏某,定无颜回去见君王。 临沂公主听后,眼里并没有一丝惊讶,似意料之中的一般,萧将军的骁勇,临沂早些年在楚国就已经见识过了。 今日临沂来,也为了探望这位故友。 此时的宋啸才知道萧怀玉陷入困境的真正原因,想到先前的嘲讽,便感到十分尴尬与羞愧。 将军就在帐中养伤,公主,请。苏定成带着临沂公主来到了萧怀玉的军帐中。 帐内,顾白薇蹲守在萧怀玉的榻前寸步不离,直到柔然退兵,云州之围解除,她才从昏迷中渐渐苏醒。 萧怀玉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顾白薇正趴在自己的榻前酣眠。 连续的问诊救人让她疲惫不堪,加上萧怀玉的伤势过重,她几乎忙碌了一整日,守了一整日,并一直紧绷着一颗心,不敢有丁点的松懈。 许是察觉到萧怀玉的醒来,顾白薇也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双眼,二郎,你醒了。 可有什么异样?随后便伸手摸向了萧怀玉的脉搏,外伤她已经替其处理好了,只是怕有内伤,只得通过询问才能知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日落了。顾白薇回道,怕她担心,便又道:柔然已经撤兵,云州城没事了。 听到撤兵的消息,萧怀玉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顾白薇,心中充满了感激,每次都要辛苦与劳烦你。 听到这样客气的言语,顾白薇拉下了脸色,你觉得,我费尽心思救你,是想听这些话的吗? 萧怀玉吃力的拽住了顾白薇的衣裙,你别生气,我向来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顾白薇看着她的样子,随后蹲下来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别人。 萧怀玉睁着双眼,片刻后闭上,轻道了一个字,嗯。 那个苏定成,值得你如此吗?顾白薇又问道。 他在北境的声望,仅次于巴陵侯。萧怀玉毫不遮掩的说道。 顾白薇轻叹了一口气,好在你回来得及时,身上的伤也都是一些皮肉伤。 让你担心了。萧怀玉道。 顾娘子,苏将军求见。帐外传来了陆兆麟的声音。 顾白薇遂起身走出了帐,苏定成见顾白薇,于是上前急问道:将军可醒了? 顾白薇发现苏定成身侧出现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苏将军,这是? 这位是齐国的临沂公主,便是公主下的令驰援云州。苏定成解释道,临沂公主是来探望将军的。 临沂公主?顾白薇看着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从仪态与气质上看,的确是非富即贵,并有一种说不过的感觉。 公主,顾娘子是萧将军的随行军医。苏定成又向临沂公主说道。 临沂公主点了点头,娘子可否让临沂见见将军,将军曾与临沂,有过救命之恩。 这件事顾白薇入京时曾听闻过,但没有细问,她刚醒,还有些虚弱,公主尽量长话短说。 好。临沂公主点头。 顾白薇遂将临沂公主领入了帐内,二郎。她走到榻前,轻声提醒道,临沂公主来看你了。 萧怀玉向帐外望去,那从风中掀帘走入的女子,恰与她四目相对,并缓缓向她走来。 尽管隔着帽檐垂下的薄纱,却依旧一眼认出了这位也曾出现在梦中的故友。 萧怀玉的眼里没有惊讶,也不觉得奇怪,早在宋啸出兵时,她就已经猜到。 第254章 公主。萧怀玉想强撑起身。 临沂公主却上前按住了她,不必,将军不用同临沂如此见外。 萧怀玉这才继续躺下,今日多谢公主施救。 虽是吾让延平侯出的兵,但却也是为了齐国。临沂公主道,将军比我当初所预料的还要更让人意外,才几日不见,就已成为了国之栋梁。 我只是,沾了些许气运,侥幸罢了。萧怀玉道。 气运或许是一时,然人生之路漫漫,又怎可能全是气运。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临沂公主,往昔回忆一幕幕浮现于眼前,今时今日,她的情感中多了几分愧疚。 她看了一眼旁侧的顾氏,顾氏知她意,遂与其他人退离了大帐。 萧怀玉的举动,加上入帐时,临沂公主发现了她与从前不相同的目光,于是便主动说道:第一次见将军之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萧怀玉吃力的从榻上坐起,这一次,临沂公主没有再阻止,而是伸出了手将她扶起。 静默了片刻后,萧怀玉抬起头,清瑶。 第213章 故人 萧怀玉的呼喊,让临沂公主心头一震,明明不是很相熟的两个人,脱口而出的称呼却像是多年的挚友重逢。 那种熟悉之感,再一次涌出,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二人四目相对,难道,真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与将军,其实是相识多年的故友吗。 二人的眼神中闪烁中光芒,临沂公主的眼里充满了疑惑,而萧怀玉,便是答案。 公主可相信,缘分二字。但萧怀玉并没有去解释前世发生的事情,或许有些东西,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是相遇还是相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还在。 萧怀玉的话里充满了弦外之音,临沂公主或许听懂了什么,又或许没有听懂,她没有详细追问,只是顺着萧怀玉的话说道:或许吧,这世间的人万千,能够相遇,便已是不可求的缘分。 以公主所在之境,这凡尘中的事,又岂能被困住。萧怀玉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非人力能够改变,世间因果,或许早已注定。 将军是觉得,清瑶身在道家,心在朝堂,而心,本可与身一样得到解脱,离开凡尘,是吗?临沂公主反问道。 救人先要救己。萧怀玉道。 救人先要救己。临沂公主低下头柔笑了笑,她看着萧怀玉,将军可知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 将军今日来到此,难道也是全凭自己?临沂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挑起眉头,她亲手终结了齐国的命运,也亲眼看到了眼前人为国而身亡。 可是萧怀玉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与立场来劝说她。 因为齐国的命运不会改变,那么这位齐国公主,又是否也会同上一世般。 可若是萧怀玉凭借记忆改变了她的命运,便也意味着时局的更改。 三国对峙已久,但终究会有一统之时,未可知的变数,是无法掌控的,在这一刻,萧怀玉的私心战胜了一切。 我不希望我们会成敌人。萧怀玉道。 临沂公主却摇了摇头,从将军拒绝我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一定会成为敌人。 于国而言,你我是敌对,但于清瑶而已,将军只是故友罢了。临沂公主又道,我坦然接受这一切,哪怕是最坏的结局,但不到最后时刻,我仍然不会放弃我的国家与子民,尽管朝堂腐朽不堪,但清瑶依旧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是我的命,从出生就注定的命。 从临沂公主的话中,她似乎预料到了齐国日后所面临的结局。 萧怀玉坐在榻上,似乎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但她始终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临沂公主看着她的眼神,旋即又道:将军难道不是如此想的? 将军的眼里,看着清瑶时,似在犹豫什么,但一谈到家国,便又分外坚定。 听着临沂公主的话,萧怀玉再次闭上了眼睛,公主与我记忆里的,一点都没有变,可我 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战争停歇时,将军与清瑶是友,但一但拿起武器穿上盔甲,便是敌人,那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应坦然接受。临沂公主打断道,我不会因此,便生憎恶,同样,我也希望将军也是如此,那时候的清瑶,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明白了。临沂公主的话,让萧怀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一世,萧怀玉在混乱之中救下了临沂公主,并以楚皇的命令保下了她的性命,然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殉国。 她原以为,临沂公主的死,是带着恨意与不甘的,但她显然低估了临沂公主内心的强大与坚定,面对失败,她的赴死是坦然的。 柔然既已退兵,短时间内便不会再选择云州,将军安心养伤吧,齐国已去信燕君,齐国的兵马会驻扎在云州。临沂公主又道,时候不早了,城中还有齐国的伤员需我去探望,将军身侧已有佳人陪伴,想来也不需要清瑶的。 顾娘子是我的随行军医,不是你想的那种。萧怀玉涨红着耳根解释道。 我知道的。临沂公主笑了笑,随后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小陶罐,这是从观中带来的药,治外伤有奇效。 萧怀玉再次点头,她看着转身出帐的临沂公主,抬手喊道:清瑶。 临沂公主转过身,这次,她从萧怀玉的眼神里看出了别样的情感。 嗯? 萧怀玉本想提醒临沂公主,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半天只憋了两个字,珍重。 临沂公主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便客气的向她行了一个拜别的福身礼,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珍重。说罢,临沂公主便转身出了帐。 出帐时,顾氏就守在门口,二人对视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临沂公主只是微笑了笑,便与宋啸离开了楚军营。 顾白薇回到帐内,看到萧怀玉呆坐在榻上,一脸的失神,旁侧的案上还放着一个之前不曾见过的药罐,她上前问道:怎么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求得和平的方法,便是发动战争,以杀止杀,想要保全所有人,就需要力量,可即便得到了,也还是会失去我最初所想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二郎觉得这世间,有对错之分吗?顾白薇打开药罐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下,即使你不去做,也会有其他人争着去,最少,你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今日你与这位公主是友,因为你们有共同的敌人,然九州不曾一统,终有一日,你们会刀戈相向。顾白薇又道,而战场上,只有敌我。 二郎现在不同于以往,感情用事,终会害了自己。 萧怀玉点头,我明白。 ※ ※ ※ ※ ※ ※ ※ ※ ----- 灵州 高都公主慕容岚站在灵州城楼上,发现敌军的情况不对劲,无论是攻势,攻城的人数都远不如之前,然又因为大雾的原因,无法进行详细的侦查。 在几轮进攻后,灵州的大雾被风吹散,高都公主这才明白柔然声东击西之策,于是火急火燎的赶回了中军大帐。 当她来到燕君慕容恒的大帐时,恰好听到了慕容恒与国师正在商谈云州的战事,并得知了慕容恒早就收到了云州的求援。 慕容岚怒气冲冲的闯了进去。 柔然大军在云州,君上为何隐瞒消息?慕容岚质问着父亲,云州是灵州的侧翼,云州兵力薄弱,若是被敌军攻占,燕国的士气定又要遭打压。 云州战事,敌情不明,你正在守灵州,寡人岂敢让你分心。慕容恒回道。 公主稍安勿躁,云州那边,齐国已从朔州发兵驰援。国师也连忙说道。 齐楚两国总共才多少人 高都!作为君王,慕容恒沉下了脸色,你在质疑寡人的决策吗,还是越过寡人,自己做决定? 臣不敢。慕容岚低下头。 你是寡人的女儿,因此寡人才信任你,并委以重任,你作为臣子作为武将,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慕容恒又道。 听到父亲的提醒,慕容岚皱起了眉头,是。 灵州现在才是重中之重。慕容恒又道,寡人希望你可以明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是。 第255章 慕容岚知道云州的事,一定是父亲刻意为之,而父亲的大多做法,都是身侧这位国师的教唆。 你下去吧,有事,寡人会传召你的。慕容恒挥了挥手道。 喏。慕容岚抬起头,她撇了一眼阴险狡诈的国师,臣自幼跟在君上身侧,犹记得君上当年对臣的教诲,公正无私,一言而万民齐。 臣告退。说罢,慕容岚便离开了大帐。 君上,公主之心,不乏忠义,然正是如此,才不宜为统帅,只可为将。高都公主离去后,国师遂开口提醒道,反观太子殿下,有足够的狠心,这才是帝王称雄之道,只是殿下还太年轻了,需要多多磨砺。 国师的话,让慕容恒再次头疼了起来,她像年轻时候的我,至于太子,所行终究不是大道,奈何寡人福薄。 国师偏向于太子,但慕容恒却更满意自己的长女。 报! 君上,柔然已从云州撤兵!柔然撤兵后,云州太守便派人将消息再次传回灵州。 从慕容恒得到柔然进攻云州的消息开始,便一直关注着云州城的情况,包括楚军出城迎敌,萧怀玉孤军深入,云州的伤亡情况如何?慕容恒问道。 柔然大军势众,云州伤亡过半,太守与齐楚两国的将军都受了伤。士卒回道,并将一份详细的军报上呈。 慕容恒翻阅后,没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楚国的萧将军受了重伤?慕容恒问道。 是,回城之后一直在修养,好像伤得很重。士卒拱手回道。 君上,云州城资源匮乏,是否可以将萧将军接至灵州养伤。国师看向慕容恒提议道。 慕容恒自然明白国师的意图,然而他却想起了女儿临走时的那番话,如此大才,为何不生于我燕国。 君上 国师不必多言。慕容恒抬起手,造化如此,你我还要强行更改吗。 就如高都所言,燕国的将来,绝不会掌握在敌将手中。慕容恒又道,派个御医过去,再送些上好的药。 喏。 ※ ※ ※ ※ ※ ※ ※ ※ ---- 楚京 几天后,燕北的战况传回了楚国,而比军报更详细的消息,则出现在了平阳公主的章华宫内。 平阳公主躺在一张木榻上,旁侧放着一盆取暖的碳火,宦官站在一旁小声叙述着燕北的战事。 苏定成是巴陵侯麾下的老将,以骁勇著称,巴陵侯死后,能获得北境军中认可的,并不是他的嫡长子,而是这位虎将。平阳公主分析道。 这么说来,萧怀玉出马,是为了苏定成以及整个北境?琦玉惊道,他平时看着木讷寡言的 现在的萧怀玉,可不是从前的那个了。平阳公主半眯着眼睛道。 公主。宦官抬起头,齐国的临沂公主,也在燕北。 第214章 锦囊妙计 对于宦官的提醒,平阳公主依旧面不改色,宋清瑶直到她看到密报上云州之围是齐国从朔州发兵援救,而非燕国,遂从中分析出了什么,看来燕人,也是虚伪奸诈之徒。 柔然大军偷袭云州,整整半日,燕国都没有动静,还是齐国出的兵才击退了柔然。琦玉跟随在平阳公主身侧说道,燕国这样的做法,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若日后再面临这样的局面,还有哪一国敢驰援。 齐燕出兵的目的,本就不是为燕国,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以后了,九州最后只能有一个王朝,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一个姓。平阳公主冷下脸色道。 燕国这样做,让三国离心离德,军心不齐,还能顺利击退六胡吗?琦玉担忧道,还有萧怀玉的安危 慕容恒不会昏聩到如此地步,中原各国离心离德,六胡又何尝不是。平阳公主闭上眼思考了片刻,随后睁眼道:派人前往燕北带些东西给萧怀玉。 平阳公主招了招手,在琦玉耳侧小声说了一段话。 琦玉看着平阳挑眉道:那萧怀玉始终不肯表态归顺公主,公主如今还为他出谋划策,以他的年纪与功勋,恐会真的取缔巴陵侯,对您造成威胁。 她想要获取这份功勋,是要付出代价的。平阳公主半眯着凤眼说道。 ※ ※ ※ ※ ※ ※ ※ ※ 燕国 几天后,在药物的治疗下,萧怀玉的伤逐渐恢复,气色也好转了许多。 柔然大军从云州撤兵后,并没有着急转攻灵州,而是在攻占的城池中驻扎了下来。 经此一战后,萧怀玉带来的西北人马虽有不小的伤亡,但她却得到了苏定成的拥护,彻底掌握住了这支楚军,包括北境的精锐边军。 将军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柔然撤兵后,苏定成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探望。 只是受了一些外伤,无关紧要的。萧怀玉回道。 无关紧要?一旁替她整理桌案的顾白薇忽然开口道,若不是齐国那位公主带来的药,你恐怕现在还躺在床上。 伤才刚好没几天,就想上马。随后顾白薇又走到萧怀玉身侧,这药,就算是仙药,也救不回你。 对于顾白薇的一些抱怨,萧怀玉听着,却不反驳,一旁的苏定成则是笑了笑,将军,养伤方面可得听顾娘子的,顾娘子是行家,营里好几个弟兄命悬一线,其他良工均束手无策,顾娘子一出手,人竟被救活了,儿郎们都说顾娘子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术业有专攻,我只是善治外伤,以及运气好罢了。顾白薇拿出一些伤药,苏将军,我要替萧将军换药了。 时候不早了,末将也该去巡城了。苏定成识趣的退出了大帐,城中的事,末将会打理好,将军安心养伤,早日痊愈,末将还等着跟随将军冲锋陷阵呢。 好。 苏定成离去后没多久,伙房的士卒便与往常一样送来了热水,放在桌上吧。顾白薇道。 喏。但这次士卒却没有当即离去,他抬起头看向了榻上的萧怀玉,旋即轻声道了一句,燕北的风已吹至南方,梅园里的花开了。 正是这句话,让萧怀玉与顾白薇警惕了起来,顾白薇听不懂这暗语,但也明白,此人的身份绝不是伙夫如此简单。 而萧怀玉则是下意识的将顾白薇拽到了自己身后,他看着送热水的士卒,忽觉十分眼熟,梅园,哪个梅园? 将军真是健忘,楚京能有几个梅园,可将消息传到此处。士卒眯着眼睛回道。 章华宫?萧怀玉挑眉道。 士卒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一封用蜡密封的信件,此是机密,除将军之外,切不可给第二个人看到。 萧怀玉没有去接信件,只是冷着脸道:章华宫的手竟伸到燕北的军中来了,就不怕我将此事禀告陛下吗? 将军若真想告诉陛下,就不会在小人跟前说出来了。士卒不慌不忙的回道。 公主想做什么?萧怀玉问道。 将军在边关,应该知道,关于战事,公主所做的一切,自然都只是为了将军。士卒回道。 可我并不需要。萧怀玉冷漠的回绝道。 公主知道将军会拒绝。士卒又道,所以公主又说,这并非只是为将军,于国事上,公主的心从无半点偏私,将军应该最是了解的。 这话,萧怀玉是信的,平阳公主虽手段狠毒,即便对同宗同族的至亲,也毫不留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家国大义,比那高台之上任何一个虚伪的上位者,都要心系楚国的将来。 但士卒的出现,也向萧怀玉说明了,自己一直被监视着,即便她早有猜测,但在这寒风凛冽的燕北的军营,仍是被震惊到了。 她伸手接过了信,并说道:那么,萧怀玉现在所做,也是为国。 将军如此冷漠岂不叫公主寒心。士卒见萧怀玉始终冷着一张脸,并撇清关系,我自多年前追随公主,还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一个男子有如此上心。 若我还是当年云梦泽中的那个田舍郎,公主可会多瞧我一眼,不过都是有利可图罢了,何来的真心。萧怀玉依旧冷漠说道。 对于萧怀玉的话,士卒也只是低头一笑,小人不相信,将军的心,也同嘴一般硬,毕竟,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第256章 伙房还有事,小人就不叨扰将军了。说罢,士卒便拱手离开了营帐。 萧怀玉拿着一封信,眼睛半眯着直到士卒离开,这士卒,不似一般传信之人,适才端着水盆入内,却连脚步声也听不到,应当是她身侧的死侍,为了监视我,当真煞费苦心。 萧怀玉与士卒对话的期间,顾白薇一言不发,只是将染了些许血迹的手帕洗净,又替其换好了所有伤药才准备离去,既然这信不让旁人看,那么我就先去出了。 萧怀玉看着顾白薇,似乎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便在她转身时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是说过,于我而言,你不是旁人,难道只有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我之间才不用客气吗。 顾白薇回头看着萧怀玉,萧怀玉便又道:我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世人都说齐国的临沂公主最擅谋略,却忽略了,他们一直所不喜的平阳公主,其实也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 所以这里面是?顾白薇盯着萧怀玉手中的信。 萧怀玉则毫不犹豫的递到了顾白薇手中,打开看看。 顾白薇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只锦囊,而锦囊里,是退胡的计策,平阳公主生在齐国,深居简出,怎会如此了解六胡? 因为,现在的平阳公主,已不是从前那个平阳公主了。萧怀玉紧锁着眉头说道。 顾白薇没有听懂萧怀玉的话,只是从中了解到了二人之间的情分以及彼此间的了解,都远比她想象的要深,或许就连萧怀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如果你接受了这锦囊中的计策,是否就意味着,你加入了她的阵营?顾白薇问道,她在逼你做选择。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她看着顾白薇,但却始终没有说话。 顾白薇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将带字的纸条扔进了炭盆中。 二郎的心里,是深爱着平阳公主的吧?看着化成灰烬的字条,顾白薇还是没能忍住的问道。 从前是。萧怀玉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从前是,难道现在就不是了?顾白薇抬头说道,按理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该插手,但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所以我不允许你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害到自己,哪怕你战死在沙场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为这种儿女情长。 萧怀玉再度陷入沉默,难道你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忘记了?顾白薇皱眉道,既要断,便要断得干净些,你想要成就一番功业,改变这时局,就绝不可心慈手软,她是李家的女儿,生来就在权力的顶端,是绝不会允许有旁的人觊觎权力的。 你若选择她,那么这一生都要臣服在她的脚下,任其摆布。 顾白薇的提醒,让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我然临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你好好想想吧。顾白薇叹了一口气道。 ※ ※ ※ ※ ※ ※ ※ ※ - 数日后 年关将至,而燕北的战事始终未停,齐楚燕三国将士却仍在灵州艰苦作战。 太康四年末,六胡再次举兵进犯灵州,战火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此战,六胡轮番进攻,昼夜不停,城中战况惨烈,灵州险些失陷。 消息传回燕京,群臣震惊,遂有大臣提出南迁,为燕君慕容恒所拒。 得知消息后,萧怀玉便从云州率军赶往灵州增援,与此同时,临沂公主也让延平侯宋啸率齐军增援,然此时的灵州,士气低落,兵将们人心惶惶,唯恐城陷。 灵州大营 萧怀玉再次进入灵州大营时,燕国已有十几位将领战死沙场,其中便包括昔日反对萧怀玉提议的老将。 灵州陷入苦战,几位老将再次提出请求慕容恒南迁之策。 六胡气焰高涨,灵州恐将不保,肯请君上南迁,保全社稷。 灵州若失陷,燕北将无险可守,君上是燕国 够了!慕容恒沉着脸色,他走到沙盘前,吃力的拔出腰刀,燕京乃燕国先祖所定国都,国之命脉,谁若敢再扬言迁都,便如此案,寡人定斩不赦。说罢便将桌角劈断,将众人震慑住。 君上,外臣有一计,可退六胡。萧怀玉近前向慕容恒献策道。 第215章 让城求和 你有计策?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萧怀玉,有不信任,也有怀疑。 因为萧怀玉年级太轻,资历太浅薄,所以质疑声一片。 但云州一战,萧怀玉在浓雾中以少胜多,并击杀了柔然可汗的亲弟弟,这让她的名声,开始在燕国流传开来。 所以大多人更是好奇,如果先前燕国按照萧将军所言,主动出击,打柔然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就不会有云州那一战以及现在的灵州苦战了。然与萧怀玉交过手的高都公主却是极为欣赏她的,并站出来帮她说话,君上,不如就听听萧将军还有什么见解吧。 慕容恒摊手作罢,朝萧怀玉丢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说话。 萧怀玉遂走到沙盘前,指着已经被六胡攻占的城池,以及尚未攻占之地,以退为进,割让城池求和。 此话一出,燕国老将们群起而攻之,纷纷指着萧怀玉破口大骂,简直是荒谬绝伦。 一个外臣,哪来的资格要求割城求和,真是恬不知耻。 楚国支援燕国,共同抗胡,就是这种态度吗,让我们将城池拱手让出。 祖宗的江山,岂能说让就让,楚国献此策,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看你年纪不到,心倒是挺黑的,竟怂恿邻国割地求和胡贼。 萧将军,城池可不是儿戏。慕容岚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因为她从未想过割让城池,也绝不会同意,更没有想到萧怀玉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办法,这份基业,是燕国的先辈用血汗换来的,岂能割让出去。 而此时的慕容恒,已经拉下了脸色,这是楚国的计策,还是你自己? 回君上,是外臣自己。萧怀玉毫不遮掩道。 你明知道燕国坚守到现在,是为了什么。慕容恒眉头紧锁道,而你所谓的退敌,就是用城池换取? 君上与诸位将军都忽视了萧将军的前一句话。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另一道女声,比起高都公主快言快语的直爽,这道声音要更为成熟稳重。 众人看向女子,眼神里皆是惊讶,而慕容恒也惊疑的看着她,你是? 君上,这位便是吾国公主,吾皇赐封,临沂。延平侯宋啸站出来解释道。 临沂公主。慕容恒眼前一亮,众臣也议论纷纷。 有议论临沂公主作为女子而来到边境战场的,也有听闻过临沂公主在齐国有智囊之称的,与燕国的高都公主一样,都是以公主的身份,参与到了国事当中,只是齐国公主从文,而燕国的高都公主则是从武,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沙场。 而今齐国在朝堂的公主,竟来到了燕国的沙场,这也让燕国的将士们不免好奇。 临沂,见过燕君。临沂公主走上前行礼道。 燕君慕容恒自然听闻过临沂公主,也曾亲身领教过她的厉害,毕竟齐国与燕国之间的战事,也才刚停没多久。 临沂的足智多谋,寡人早有耳闻,据说齐国的国策,皆出自公主之手。慕容恒似试探性的问道。 不敢,临沂一介女子,岂敢妄议国家大事。临沂公主福身回道,所言也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见临沂公主不肯开口,慕容恒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公主对楚国小将军的献策,看来十分支持?慕容恒道。 临沂只是从萧将军的话中猜到了接下来的计策。临沂公主回道,但具体如何施行,还得由萧将军细说。 作为齐国扬名在外的谋士,临沂公主的话起了作用,众人的反声逐渐减小,萧怀玉这才有机会上场解释。 那就听听吧。慕容恒道。 多谢公主。萧怀玉向临沂公主表示了感谢,燕君。 随后开始详细的讲解,以退为进,并非是真的割让城池,而是通过这几座城池,来瓦解六胡的凝聚之力,燕国之所以陷入苦战,是因柔然发动了整个草原的力量,六胡合围,势如破竹,然他们以柔然为首,却各怀鬼胎,况且,六胡势力之下,还有众多小部落,他们将九州作为目标,实行侵略,都是为了分得利益,所以才聚在一起,倘若分赃不均,那么又会如何呢? 第257章 六大部族,兵力,实力,皆不一样,所以在战争中所做出的贡献也就不一样,然而无论是强劲还是薄弱,都不想空手而归,但大部族的贪心,是无限的,他们只想要这些附庸出力、卖命,却不愿分一杯羹,没有好处,或者是好处不够弥补损失,那么谁还会尽心尽力呢,所以外臣才会有此策,只要瓦解他们的凝聚力,那么六胡的合围,便会不攻自破。 刚开始,帐内还有小声议论,但等萧怀玉继续往下说时,帐内便越发的安静,各国的将军包括燕君慕容恒都在认真听着,他们似乎开始认可萧怀玉所提计策。 随后萧怀玉又将割地求和的计策的流程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将要割让的城池化归六份,分别给六胡,以此让他们退兵,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所以这六份,便都要给柔然,但是要让六胡都知道,燕国给各大部族,都备了礼,这样他们便会觉得,柔然想要独吞土地,如此一来,六胡的联盟就会土崩瓦解,各部得不到等价的利益,自然不会愿意再未柔然卖命,待到人心涣散,届时我们再出兵,便可一举收复失地,将六胡赶出九州。 计策全盘托出,众将皆惊,他们不曾想到,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竟然想能如此熟悉六胡的局势,并做出这样详细与缜密的计划。 你?燕君慕容恒大为惊叹的看着萧怀玉,寡人曾听闻过你的事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从军也不过三载,为何如此熟悉六胡? 熟悉六胡的,并非是外臣。萧怀玉解释道,此次外臣带来的兵马中,有一支原是巴陵侯的麾下,因而熟悉六胡的,是巴陵侯。 听到巴陵侯,在场的将士无人不知,虽为劲敌,但燕君慕容恒还是表达出了惋惜,巴陵侯,乃真英雄也,然天妒英才,实在可惜。 小将军所言,的确是个好计策,然用城池诓骗,岂非君子所为?有耿直的燕国将领忽然开口道。 上善伐谋,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正所谓兵不厌诈,谋略只有胜负,没有险恶之分,只要能够赢得胜利,即为上上策。萧怀玉回道,家国不保,何谈君子,试问诸公,难道宁做跪着的君子,也不愿成为站着的小人吗。 哈哈哈!慕容恒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得好,兵不厌诈,战场上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哪有什么君子小人之分。 慕容恒的眼里透露着对萧怀玉的欣赏,然而一侧的燕国国师却是一脸隐忧,君上,和谈需派出使者,既然这个计策是萧将军所想出来的,那么使者的人选,无疑是萧将军最为稳妥。 临沂公主似看出了国师的不怀好意,萧怀玉作为提议者不好拒绝,她遂开口解围道,六胡合盟南下,攻打的是燕国,萧将军作为楚将,代替燕国出使,这恐怕,会引起柔然的怀疑,毕竟云州之战,萧将军一马当先,还亲手斩杀了柔然可汗的亲弟弟,又怎可能瞒得过柔然人呢。 先不论使者的人选,而是柔然铁了心想要九州的疆土,会答应和谈吗?慕容恒虽对萧怀玉十分欣赏,但同时也担忧着可能面临的问题,再者,赦仑的弟弟死在了我们手中,恐其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不利和谈。 六胡陷于燕国已有数月之久,兵将早已疲惫不堪,草原的春天就要来了,但是牧场上只剩下了女人和孩子,所以他们不会恋战太久,尤其是小的部族。萧怀玉解释道。至于郁久闾·孛尔敦的死,君上大可不必担心,他虽然是柔然可汗的亲弟弟,却也是汗位的争夺者,而外臣所给出的条件,是他们继续征战,用伤亡作为代价,恐怕也拿不下的,因而,我们并非是求和,而是谈判。 听到此,慕容恒的顾虑逐渐打消,而先前的质疑声也慢慢散去,好。 寡人便听你一言。最终慕容恒采纳了萧怀玉的计策,来人。 君上,为示诚意,使臣的身份,一定要足够,并且有一定的魄力。萧怀玉又说道,如此,六胡才会确信。 君上,臣愿往柔然军营。高都公主慕容岚走上前自请道。 公主贵为君王之女,怎可为使。几个将领担忧慕容岚的安危,遂连忙劝阻道。 正因为我是王女,所以只有我去,柔然才会相信燕国的诚意。慕容岚向众人道。 如今的燕国,除了燕君慕容恒外,高都公主慕容岚也成功获得了军中将士的忠心。 慕容恒也不愿意长女如此冒险,毕竟自己有伤在身,而可托付与信任之人太少,朝中还有几大权臣,太子尚且年轻,一但长女出现意外,恐太子无法震慑住朝中那些老臣,大权旁落。 高都慕容恒看着长女。 君上,臣相信萧将军的计划。慕容岚侧头看向萧怀玉。 第216章 和谈 太康四年十二月下旬,燕国与六胡提出和谈,并派出高都公主慕容岚出使。 岁除当日,齐楚两国都在为年节而张灯结彩,唯有燕国仍处战火之中。 柔然军营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以及其他五大部族的首领在王帐内接见了燕国的使者。 燕国使臣到! 高都公主进到帐内时,几个部族首领交头接耳的打量着她,虽身着戎装,但女子的身份,还是引起了议论,只是他们不知道,代替燕君慕容恒抵御他们的,正是眼前这个长得并不算很高大的女子。 吾乃燕国公主高都,今日是作为使者,来与可汗商谈停战之事。 高都公主。郁久闾·赦仑坐在大椅上仔细打量着慕容岚。 可汗,先前城楼上看到的那位女将,恐怕就是这位高都公主。郁久闾·赦仑身侧的谋士小声提醒道。 听到这儿,郁久闾·赦仑的态度才有所改变,并逐渐重视起了燕使,燕国派公主前来和谈,可有诚意? 慕容岚遂挥了挥手,随从拿来一张地图,紧接着便在众人跟前展开。 燕国苦于战争久矣,想必柔然与各部如是,因而燕国愿用北境灵州以北的五座城池为条件,割让给草原六部,除此之外,还有一年的粮食,牛羊、布匹作为赠礼。 燕国提出割城求和,这让各部首领都大吃一惊,经过一旁谋士的提醒,郁久闾·赦仑有些不相信的说道:燕国抵抗了这么久,会如此轻易的割让城池,这不太像慕容恒的作风啊。 吾作为燕君的长女,也是燕国北境边防的统帅,如果燕国想要骗取可汗以及诸位首领,又怎会派我出使。慕容岚道。 正因为柔然知道慕容恒伤重,无法领兵,导致燕国的士气大减,所以才集结草原六部,再次南下。 他与慕容岚交过手,也知道灵州的城池上,是一位女将。 郁久闾·赦仑带兵南下来到燕国已有数月之久,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就算吞并了整个燕国,东南方向还有齐国与楚国。 云州之战,柔然未能得逞,而灵州一战也损失惨重,其他五大部族便开始有怨言,加上即将开春,他们无法抛弃赖以生存的草原,将士们归心似箭。 郁久闾·赦仑看着地图上划分的城池,贪心的说道:燕国割让的城池,早已被我们攻占,这样的诚意,恐怕不够吧? 早就猜到胡人不会满足所得,慕容岚遂冷下脸色,燕国想要止戈,是为了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而不是惧怕你们,所以这不是恳求,而是谈判,如若你们同意,那么我便回去奏请君王,如若不肯,那么燕国一定会死战到底,并将城池全部拿回来。 其他五大部族本就萌生了退意,如今只要停止战争,就能瓜分好处,他们自然是乐意的,而继续征战下去,便永远也看不到头。 部族的伤亡,以及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让这些首领不愿再战。 大汗,我们跟随您来到燕国已经有数月,将士们思念家中的亲人,部族也需要繁衍生息。 是啊大汗,这些中原人看着弱小不堪,但却对自己的国家无比忠诚,短时间内,是无法攻破的。 见各大部族的首领都动摇了心思,并眼红燕国给出的条件,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的心中十分不爽。 柔然是草原上实力最强劲的部族,因此和谈的决定权在郁久闾·赦仑手中。 野心勃勃的郁久闾·赦仑,对中原广袤的土地觊觎已久,他深知此一退,便不知何时才能再举兵。 好,我答应你们的和谈,但是这城池和土地?郁久闾·赦仑看着地图上的几座城池,这些时日他虽攻破了城池,但却只是搜刮了城内的财宝,并没有派兵占领。 第258章 而其他五大部族都盯着燕国给出的条件,但因为柔然在,所以他们不敢吱声,但内心都是贪欲的。 城池已经割让,自然由大汗分配。慕容岚回道,另外燕国答应的粮食、布匹,等退兵之后,也会一并送到。 好。郁久闾·赦仑一口应下。 柔然的爽快答应,让慕容岚十分意外,柔然可汗甚至都没有提及过弟弟郁久闾·孛尔敦的死。 随后慕容岚拍了拍手,在得到柔然可汗的点头后,几个士卒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大汗,这是燕国的一点心意,送与草原六部,也算是给将士们的犒劳。慕容岚又将割让的城池地图奉上。 其他五部首领看着厚重的箱子,最后被他手中的地图所吸引,几个首领带着部族的勇士,不远千里来到燕国,就是为了掠夺财宝,分割土地,这也是柔然可汗当初许诺他们的。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郁久闾·赦仑根本不愿将土地分出来,柔然拥有北部最肥沃的草原,周边的部族皆为附庸,随着国力日益强盛,开始不满足于只在漠北称雄,而将目光挪到了南边,乃至整个天下。 慕容岚走到箱子前将其一一打开,里面是中原的美酒以及金光璀璨的珠宝。 几大部族的首领盯着那满满一大箱的珠宝都看傻了眼。 将这些都收起来。郁久闾·赦仑看着满满一箱的宝贝,挥了挥手下令道。 盟约既定,高都就不叨扰可汗了。签订完盟约后,慕容岚便带着人返回了灵州,整个过程都十分的顺利,没有受到一点刁难。 而六胡的首领们则在帐内等待柔然可汗与他们分割土地与燕国送来的财宝。 然而回到帐内的郁久闾·赦仑,却好像不打算分与他们,只是差人拿了一些燕国送来的酒,便打发他们离开了王帐,至于那满箱的金银珠宝,则尽被郁久闾·赦仑收入囊中。 六胡虽攻占了燕北数城,然边境苦寒,燕北百姓又被提前转移,城内除了一些粮食外几乎没有其他值钱之物。 逐水草而居的胡人,并不会耕种,就算得到了城池与土地,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其变化为粮食与钱财,所以对他们而言,如今最有价值的,就是燕国为了和谈而送来的金银。 为掠夺而来,又岂愿空手而归,更何况他们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汗这是什么意思,几箱酒就打发了?首领们骑马离开王师大营,聚在路上开始议论。 还能有什么意思,大汗不愿将那些宝贝分赐给我们,我看,燕国割让的城池,最后都会成为柔然的版图。极具野心的敕勒首领添油加醋道。 当初合盟时,大汗可不是这样说的。柔然可汗的做法,引起了几个首领的不满,难道,他们只想我们卖命,而不愿给任何好处吗。 结果,你们不都是已经看到了吗?敕勒首领再次道,燕国已经送来了城池的地图,但是大汗却连看都不给我们看一眼,这说明了什么? 大汗想独吞燕国送来的好处。 岂有此理!一名身材魁梧的首领大怒道,并握着缰绳调转,我这就去找大汗说理,弟兄们远道而来,不能白死! 现在的漠北当数柔然最为强劲,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大汗只会觉得我们贪心与不臣。敕勒首领提醒道。 那我的人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我如何与他们的妻儿父母交代!首领满腔怒火道。 如果你们不想空手一场,那么我们五部就需要联合起来,放手一搏,也总好过被人当枪使。敕勒首领怂恿其他四部道。 好。在利益的驱使下,五部首领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 ※ ※ ※ ※ ※ ※ ※ ----- 柔然王帐 以防燕国使诈,灵州的兵马,先不要撤,待我成功接管了燕北的这几座城池,再行撤兵。郁久闾·赦仑向麾下众将吩咐道。 大汗。谋臣走上前,十分担忧的提醒道,刚刚五部首领都在帐中,大汗不该将燕国送来的金银全部收走,这样,不利于人心。 不收走,难道分给他们?郁久闾·赦仑皱眉道,此次南下,我柔然才是主力,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连几座城都攻不下,还妄想从我这里拿到好处。 五部的力量虽弱,但联合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否则我军南下攻城略地,绝不可能如此顺利。谋臣再次提醒道。 灵州这几战,柔然损失惨重,这一点金银我们自己都不够,还要分与他们,哼!郁久闾·赦仑自大的冷笑了一声,我柔然才是漠北的王,他们既为臣下,为君王征伐,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大汗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他们因为这种事而不满,那么便失去了作为臣属的忠诚,等我回到草原,定要出兵平了他们,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听从我的安排,那么等我接受了燕国的好处,自然会有赏赐降下,如若不然,那么漠北,将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郁久闾·赦仑冷冷道。 ※ ※ ※ ※ ※ ---- 太康五年春,柔然接受和谈,但仍未退兵,谈判结束后,六胡内部发生矛盾,燕国遂以柔然不守盟约为由,出兵讨伐。 第217章 破敌之战 太康五年春,因利益不均,六胡的同盟土崩瓦解,燕国开始了正式反击。 这一战,齐楚两国都加入了燕国的主力军,由于乱六胡之策,是萧怀玉所提,于是刚刚伤愈的萧怀玉,便自请为前锋,再次披甲上阵。 齐国的延平侯宋啸虽在云州之战带兵救下了萧怀玉,但对楚国的恨意依旧未消,此次全力反击,得知萧怀玉作为先锋,宋啸也自请齐国打头阵,开始在暗中与萧怀玉较量,并想通过此战扬名立万。 燕北 燕北的春天,依旧刺骨的寒冷,消融的积雪,让河流暴涨。 原本一直守在城中的燕国大军突然压境,这让柔然猝不及防。 但好在柔然可汗并没有全信燕国的和谈,将精锐都留在了城外的军营当中,其他五部也都未撤兵。 柔然的军营吹响了号角,大汗,燕军出城了! 什么?郁久闾·赦仑大惊失色,和谈期间,正是中原的年节,因而燕国还派人送来了应节的食物以示友好。 然而止戈修好并没有过去多久,燕国就突然撕毁合约主动出击。 奸诈的中原人!对于燕国的毁约,郁久闾·赦仑心中恼怒不已,敢骗我,我定要撕碎他们。 但同时,他又有些兴奋,因为燕国一直坚守灵州不出,使得他在灵州僵持了数月,如今燕国主动出兵,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送上门的机会。 传令下去,不管来了多少兵马,一个不留。郁久闾·赦仑吩咐道,并跨上了自己的骏马,集合所有兵马,随我踏平燕国! 王令很快就下达了各营,对柔然分配不满的其他五部得知燕国来攻的消息,并没有听从柔然可汗的命令立即出兵。 燕国的兵马打上来了。 怎么会?燕国不是答应割地求和吗。 大汗下了令,让我们出兵灭燕。 出兵?敕勒首领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有好处之事,未见可汗如此迅速的通知我们,可一但需要流血牺牲,就让我们为之卖命,我们的士兵也是我们的子民,是部族的希望,不能白白牺牲在此,否则我们怎么回去面对他们的家人。 可是如果我们不出兵,事后一定会被清算的。其中一个胆小的首领顾虑道。 我说过,只要我们五部联合起来,就算柔然出兵,也有一战之力。敕勒首领道。但是如果你们害怕,妥协,那就只能让自己的部族白白流血,郁久闾·赦仑是不会给予任何补偿的,在他眼里,我们都只是奴隶。 他自满的以为柔然是草原上最强盛的,那么就让柔然独自对抗中原的反击吧。敕勒首领又道,等到时候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从中得利。 柔然的大军驻扎在灵州以北,其他五部则是以柔然为中心分散于四周。 此时的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正带着精锐大军迎战燕国,而其他五部却按兵不动,在山头隔岸观火。 柔然第一次南伐,是以失败告终,所以郁久闾·赦仑吸取了教训,集合了漠北草原的全部力量再次南下,并成功攻占了燕北数座城池。 第259章 如今燕国的出兵,很显然是想要将失地拿回去。 郁久闾·赦仑来到指挥台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于是猜测燕国可能出动了全部可调动的兵力,并且他还看了齐国与楚国的旗帜。 齐楚增援的兵力,郁久闾·赦仑并不清楚,不管有多少援兵,既然来了,就把头颅留下来吧! 随后他便吩咐麾下两员大将率左右翼骑兵从侧面进攻。 战场上,宋啸与萧怀玉同作为先锋,自然就并肩到了一起。 听说萧将军的伤才刚刚好转,还未痊愈,战事激烈,可莫要死在了胡人的刀下。宋啸在一侧冷嘲热讽道,齐楚终有一战,萧将军可莫要让宋某失望。 萧怀玉没有回答宋啸的话,在她看来,宋啸虽有勇武,却缺少谋略,且好大喜功,因而才会死在她的枪下。 六胡虽乱,但柔然大军不可小觑,柔然最强的军队是两支铁骑,其中有一名大将叫阿若干·兀德,麾下有一支行动力极强的铁骑,我们要做的,就是拦截这支骑兵,萧怀玉骑马走到军中,朝麾下一众将士说道,旋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厉声道:找到他,击杀他。 熟悉柔然用兵的萧怀玉,带着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从侧方堵住了柔然的右翼,其右翼将军正是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麾下大将之一的阿若干·兀德。 战火在一个阴暗天爆发,初春的寒风席卷着战场,风中除了泥土的味道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士兵们喊着冲锋的口号为自己加油打气,他们热血澎湃的挥舞着刀剑,丝毫感受不到春意的寒冷。 血汗融合在一起,打湿了铠甲里面的袍服,长矛贯穿了敌人的喉咙,武器上沾满的鲜血很快就被凝干,死亡环绕着士兵们,为了活下去,他们的内心早已冷血麻木。 这是燕国自从败退灵州以来第一场反攻,燕国北境的将士们对这一天期盼已久。 为同袍们报仇,将胡人赶出燕国! 他们为国,为身后的万千同袍而战,将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利刃,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为国而牺牲的战友、同袍。 柔然的两支精锐铁骑具有极高的机动性,柔然可汗试图让这两支骑兵绕道至燕军左右夹击,并切断中军。 但却被萧怀玉所识破,并提前带了一支人马将他们拦截于河畔。 将军,前方有一支军队。柔然斥候打马来报。 阿若干·兀德看着远方飘扬的旗帜,那上面的汉字他并不认识,以为是燕军,于是下令道:杀光他们。 待两军相近,阿若干·兀德这才看清敌军的盔甲与旗帜,与燕军截然不同。 将军,好像是楚军。 听说中原三个国家,属楚国的兵力最弱。阿若干·兀德轻敌道。 可是他们协助燕国守住了云州城。 那又怎么样,汉人善于守城,正面冲锋,难道还能抵挡住我草原的铁骑。阿若干·兀德依旧不将其放在眼里,他们竟然敢来,那就将命下。 兆麟,阿若干·兀德所部实力强悍,不可硬拼,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与他周旋。萧怀玉向麾下将领吩咐道。 喏。 对于阿若干·兀德,萧怀玉并不陌生,但上一世,她未与之交过手,因为领兵破阵的,是巴陵侯萧世隆,萧世隆麾下,是楚国最强劲的骑兵,但也伤亡惨重,这足以说明,阿若干·兀德所率领的军队之强。 不管这支骑兵实力如何,这一战,萧怀玉都无法退缩。 驾!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两支骑兵发起了冲锋。 马蹄践踏着荒土,萧怀玉带着一小队人马直冲主将阿若干·兀德而去。 然而阿若干·兀德却并没有将萧怀玉放在眼里,草原上的胡人,其身材魁梧壮硕,一向看不起文弱的中原人,包括武将。 但很快,他便会为自己的轻敌所付出代价,这个身量看着并不高大的年轻小将,比他之前交过手的草原勇士还要难缠。 阿若干·兀德接到的命令是切断燕军的中军,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否则必将贻误战机受到处置。 因此阿若干·兀德想要速战速决,最快的方法,就是杀了眼前的阻碍。 但交手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萧怀玉,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阿若干·兀德挑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阿若干·兀德,你听好了,吾名萧怀玉!听得懂一些柔然语的萧怀玉大声呵道,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 身侧士官为之翻译过后,成功激怒了阿若干·兀德,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柔然的主力正在与燕军混战,刀兵与厮杀之声响彻云霄。 大汗,其他五部接到命令,集结人马却没有出兵。一名柔然将领拼杀到柔然可汗身侧通报。 郁久闾·赦仑回头看了一眼大军,发现并没有其他五部的旗帜,瞬间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但此刻他已顾不上后方,因为燕军的攻势越来越迅猛,兀德将军的人马,为何还不到? 兀德好像被困在了灵川河岸。 柔然大军陷入的僵持,而阿若干·兀德的精锐却被困在了河岸。 该死的中原人!一番打斗下来,二人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而萧怀玉更是在缠斗中触碰到了旧伤。 但阿若干·兀德仍没有要取胜之势,萧怀玉身下的青骢也不似寻常马,在萧怀玉跟前,阿若干·兀德便显得有些笨重。 这让原本就生气的阿若干·兀德更加恼怒,他举起双斧奋力砍下,萧怀玉躲开攻击后,盯向了他的马。 马槊弹开双斧重重挥向阿若干·兀德,阿若干·兀德连忙低头躲避,萧怀玉便趁机将利刃挥向了他坐下的马。 骏马双膝跪地,将阿若干·兀德甩了下来,还没等他爬起来,便被重重的马槊再次打趴下。 见统帅坠马,正在与楚军厮杀的柔然士卒纷纷围向了萧怀玉。 大人。 阿若干·兀德作为柔然可汗的心腹大将,其能力并不在在于勇武,而且作为阿若干氏的首领,有一支极为忠诚且勇武的部族。 杀了他!阿若干·兀德被士卒们扶起,恶狠狠的盯着萧怀玉下令道。 因为萧怀玉只带了两千人马,而他所率领的精兵足足有一万之众。 柔然士卒将萧怀玉与她的麾下隔绝开来,想要将其困杀于此,面对敌军重重围困,萧怀玉丝毫没有慌乱。 上一世,阿若干·兀德死在了巴陵侯的长矛之下,然因为没有驰援,巴陵侯经过一番血战,虽然活了下来,但却受了十分重的伤,于次年冬天病故于楚京。 那时,巴陵侯的死,萧怀玉便意识到了什么,楚军被分作两支人马,交战时她与巴陵侯分开,而巴陵侯孤军阻拦柔然的精锐,却一直没有等到燕国的驰援,最后还是萧怀玉违抗军令赶往了侧翼战场。 同样的做法,这一世依然没有改变,只是主将更换了人选,地点也变成了云州,巴陵侯死于非命,而自己则代替了巴陵侯,差点身陨于云州,她虽未言语,却早有察觉。 所以早在她代替巴陵侯赶往侧翼破阵时,就安排了苏定成在后方支援。 将军莫怕,苏某来也!一声粗狂的声音响彻山谷,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马蹄声。 作者有话说: 重生后的萧怀玉是战力天花板(身体素质是她的天然优势,女性是可以拥有和男性较量的力量的,只是说过程会艰苦,如果有健身的宝子应该知道,不要刻板化女性,女主是吃了很多苦头才走到那个位置,上一世她死的年纪不算很大,但是打的仗比那些老将要多,因为刚好是在战争最多的十年里。) 第218章 终战 太康五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楚国宫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大殿之内,宗室外戚与百官齐聚。 而这一日,正是燕国对六胡进行反击的血战一日。 远在南方的楚国,不会知道战争的惨烈,只有一部分百姓再为远征燕北的父兄虔诚祈祷,而达官显贵们,却依旧沉沦于纸醉金迷中。 燕北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六胡人心虽乱,但柔然的强劲,是不可否认的。 这个上元之夜,南北形成了鲜明对比,一面,是战火纷飞,另一面,则是笙歌曼舞。 百官们为君王献贺词,皇帝则通过宴饮与赏赐来笼络人心。 彭城王李康作为皇子,看着殿中的莺歌漫舞,以及群臣与君王的谈笑,遂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宴席。 第260章 这种扫兴的做法,无疑让本就不喜欢他的皇帝对他更加厌恶,但他并不在乎这些。 大王,小人知道大王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上元节,大王提前离开,恐会惹陛下不高兴宦官跟随李康来到北城楼上,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如今三王虽已回来,但却失了常,再无缘储君之位,大王就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子,也是入住东宫的最佳人选 你以为,我努力讨好,就能让陛下欢喜吗?李康打断了宦官的话,燕北的战争迟迟未停,现在不是思考储君之位的时候,如果燕国亡了,中原将再无法阻挡胡人的铁骑,这就不仅仅是亡国,而是灭族,灭族! 小人知道,大王心系楚国的来,然这朝堂黑暗,就算大王不替自己谋划,也要为小郎君所考虑。宦官又提醒道。 自从孩子诞生,李康便极力的扮演着父亲的身份,以至于彭城王府上下都认为李康爱护自己的妻儿,便也在人前成为了好父亲好丈夫 李康遥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北方,瞬间冷下了脸色,你是什么身份? 宦官心中一惊,当即屈膝叩首,小人该死。 不要忘了,谁才是主人。李康撇了一眼宦官,旋即负手离开了城头。 宫中的歌舞伴随着嘈杂的欢笑声传出。 听说今日,一直守城不出的燕国,对六胡发动了反攻。李宣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说道,大军正面交锋,恐怕此刻,刀兵仍未停止吧。 竟陵王也会关心除了朝堂以外的,天下事么?平阳公主举起酒杯。 六郎不关心这些,只是因为这是阿姊关心的。李宣撇过眼神,那被压下的恨意,仿佛随时都要爆出。 平阳公主断了他的臂膀,让他在与李康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心中越发生恨。 六胡数十万兵马,而燕国刚刚遭受重挫,不知这一战,又要死多少人。李宣继续说道,阿姊难道不担忧么? 担忧什么?平阳公主明知道李宣问的是什么。 李宣笑了笑,我听说燕君前一段时间让楚国的援兵去守三大关的云州,没过多久,云州就遭到了柔然大军的围攻,我那还未入门的姊夫,可受伤不轻呢。 什么姊夫,平阳公主挑眉,情绪似乎受到了影响,李宣,你这张嘴可还想要? 阿姊生气了,说明是在意的。李宣不慌不忙道,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她最好死在燕北!平阳公主冷冷道。 李宣半眯着眼睛,原来阿姊,也会口是心非了。 够了!平阳公主道。 在李宣眼里,平阳公主越是反驳,则说明越在意,只是那份孤傲,不允许她承认。 李宣将视线挪回大殿中央,那就,如阿姊所愿,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再不用见着心烦了。 如李宣所言,燕北的战况异常惨烈,若不是萧怀玉领兵拦住了进攻侧翼的柔然精锐,这一战,恐怕还要更加艰苦。 宋啸所率领骑兵挡住另外一侧的柔然铁骑,然只坚持了半日便被冲破。 但又因柔然因没有其他五个大部族的增援,战力大减,所以交战起来,也十分吃力。 苏定成的支援扭转了侧翼的局势,这支被柔然大军围困而活下来的军队,对于萧怀玉充满了感激,他们效忠于苏定成,也服从萧怀玉这个统帅。 两军再次厮杀在了一起,苏定成冲进阵中将萧怀玉救下,将军。 而萧怀玉却将目光看向了被她打落下马的阿若干·兀德。 当年的巴陵侯能取其性命,那么现在的萧怀玉,必然也能。 阿若干·兀德重新翻身上马,他看穿了萧怀玉的意图,但却没有退缩,也没有办法退缩。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整个燕北都被阴沉的天空所笼罩。 灵州的城墙,除了一部分守军外,还有两个女子,正在牵挂着前方战场。 顾白薇攥着双手,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牵挂与担忧,越来越重。 一开始她是放心的,因为她相信她的能力,到后来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一次比一次重,以及亲眼看到那些将士马革裹尸,她这才意识到,作为将领,萧怀玉比那些士卒,更接近死神。 顾娘子比起一般的军医,好像要有所不同。一旁的临沂公主看穿了顾氏的心思。 不知公主,指的是哪一方面?顾白薇问道。 临沂公主看着远方战场,临沂在顾娘子的眼里,看不到国,而只有临沂公主撇过头,思君。 心事重重的人,眼里的东西,总是复杂的,犹豫,不甘。临沂公主又道。 我听闻公主自幼修行,得真人传道,学得天机之术,如今看来,名不虚传。顾白薇皱眉警惕道,凡尘之事,如果得道之人插手,是否有所违背天道秩序与规则,更何况,于公主而言,这是他国之事。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灵州上空密布的乌云撕开了一道口子。 哪有什么窥探天机之术,你我都身在这充满桎梏的人间,身不由己罢了。临沂公主回过头,迎立于风中,长发与发带随风飘动。 顾白薇双眼凝滞,那惊鸿一瞥,宛如仙人之姿,让人痴迷。 这场战争会赢吗。顾白薇也将目光挪向了远方。 天光乍破,那象征着胜利的霞光,穿过云层而来,散落在九州大地上。 一定会。临沂公主道。 杀! 阿若干·兀德已死。在血战之中,萧怀玉取下了阿若干·兀德的首级,并高高举起。 手中的马槊早已被鲜血染红,青骢身上的鬃毛也被鲜血染黑,那道打下来的霞光,就散落在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 随着主将的身陨,军营人心开始涣散,但那些忠诚于阿若干·兀德的部下,并没有因此离去。 为大人报仇! 但复仇之心并未能扭转局面,最终,这支铁骑没能突破楚军的拦截,而主力军仍在苦战。 萧怀玉包扎好伤口,率领着楚军回援,为拿下燕国,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亲自上阵,对于其他五部,他已派人催促多遍,并以瓜分燕国土地为条件请求他们出兵。 但由于之前的贪心,使得柔失信于五部,又见大军节节败退,五部便更加不愿出兵,徒增伤亡。 未能听从谋臣劝谏,此时的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追悔莫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两支精锐之师,然而酣战了整整一天,始终不见心腹大将增援的身影。 直到一支楚军的出现,彻底击碎了郁久闾·赦仑的梦境,柔然大将阿若干·兀德已被击杀。 阿若干·兀德的头颅被悬挂在枪头,萧怀玉骑马入阵,将头颅举起以示柔然大军。 郁久闾·赦仑看到自己心腹大将的头颅高悬于利刃之上,差点失神坠马。 而柔然大军更是乱了阵脚,大汗,是大首领大首领败了。 郁久闾·赦仑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萧怀玉,愤怒到达了顶点。 柔然士气低落,而燕军士气高涨,谋臣遂上前相劝,大汗,其他五部狼子野心,若是再与燕国纠缠下去,恐怕柔然血战所打下来的,要为五部所瓜分。 听到谋臣的话,气炸的郁久闾·赦仑,只得下令撤兵。 柔然撤兵了!城楼上,燕国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竟相拥而泣。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柔然败退之后,燕军乘胜追击,仅仅一夜,便将燕北丢失的数座城池一举收复。 柔然被击退后,漠北草原风波再起,早已撤离燕北的五大部落,趁柔然元气大伤,竟联合起来起兵造反。 ※ ※ ※ ※ ※ ※ ※ ※ - 太康五年正月十六日,六胡残兵悉数退出燕国境内,燕军大捷。 高都公主站在满目疮痍的城楼上,看着重新挂起的燕国旗帜,心情异常复杂。 胜利的喜悦,在得知伤亡,以及看到被柔然攻占的城中惨状后,便只剩心痛与悲伤。 如果武将的宿命,是无休止的战争,那么我宁愿脱下这身军装。 萧怀玉站在高都公主的身侧,二人身上都布满了伤痕,可是这世间的战争不会因为公主脱下盔甲而停止,只有拿起武器,才能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人,不是么?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低头笑了笑,你说得对,随后她向萧怀玉抱拳,这一战,多亏了你的援助,我代燕国,真诚的感谢萧将军。 第261章 作为九州的同袍,这是楚国应该做的,如果将军真的要谢,就请让我安全归国吧。萧怀玉道。 高都公主听后一愣,随后向其保证道:我会亲自护送将军凯旋。 收复城池后,萧怀玉整顿好兵马便返回了灵州。 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此时马背上的人已是疲惫不堪。 初升的朝阳打在凯旋的三军将士身上,浓雾散开后,一道身影立在了路边。 萧怀玉身上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包扎,而顾氏身上背着一只药箱,安静的站在路边等候。 随着身影越来越清晰,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终,马停在了她的身前。 仗,打赢了,将军现在想做什么?顾白薇开口问道。 想睡觉。萧怀玉回道。 顾白薇听后笑了笑,眼神极尽温柔,好。 第219章 平阳公主遇险 太康五年春,燕北大捷,齐楚燕三国合力出兵击退六胡,成功收复失地。 正月下旬,燕君慕容恒班师回朝,大宴群臣,并当众嘉奖了齐楚两国的主将,犒赏三军。 而高都公主慕容岚作为此次燕国的统帅,燕北一战,战功彪炳,慕容恒便不顾群臣反对,将高都公主封为镇北大将军,并接管燕北一切军务。 如果先前让慕容岚从军,只是给了虚衔,那么现在,大将军之职乃与丞相平起平坐,又接管了整个燕北,便有了实质的兵权。 这在燕国历代,是不曾有的事,尽管国师与丞相都在劝谏,但慕容恒执意如此。 燕国刚刚击退柔然,而高都公主作为首功,群臣至多只是议论几句,而不敢真的反对。 慕容恒将燕国军中最高荣誉授予了自己的长女,连那被他紧紧握住的兵权,也一并交予,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 往后,你要好好辅佐太子,燕国的希望,寡人就交到你的手中了。 慕容岚看着龙榻上气色并不是很好的父亲,臣,一定不负君上所托,只要臣还在一日,便会承担起守护燕国百姓的责任。 慕容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向太子慕容昱,作为储君,当所有光环都被自己的长姊所夺去,他的心中,除了不甘之外,更多的是忌惮。 太子慕容昱阴沉着脸色,但面对父亲,他不敢有丝毫表露。 太子,你要多听听你阿姊的话,你们才是这世间最亲的人。慕容恒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臣明白。慕容昱弓腰回道。 此次战争,慕容大将军功不可没。慕容恒再次将目光挪到了女儿身上,满眼欣慰,说吧,除了爵禄之外,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赏赐,慕容岚将目光挪到了宾客的席座上,此次战争,若没有齐楚的援助,恐要更加艰难,臣请求护送楚国将军萧怀玉归国。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慕容岚向君主提出了这个要求,以自己的性命与功勋做担保。 作为父亲,慕容恒当然知道女儿的想法,何况这样的场合她根本无法拒绝。 好,看来寡人的女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太康五年春,持续三天的庆宴结束后,齐楚两军又在燕王都休整了几天,救治伤员,于正月底,启程归国。 燕君慕容恒特派亲信护送齐国,又遣高都公主护送楚国。 这一战,齐楚的兵马皆损失过半,但好在坚守住了城池,并赶走了胡人。 有了高都公主的护送,萧怀玉的路程十分顺利,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齐楚交界。 燕国刚刚经历重挫,燕北满目疮痍,我既临危受命,便不敢有丝毫懈怠,过了此关,将军便能顺利进入楚国地界,楚北是巴陵侯的地界,将军想来是安全的。 高山之上,春雨绵绵,二人骑在马背上,立于山头,经历过战火后,脚下的山川与河流,是如此的宁静。 萧怀玉握着缰绳,俯视群山,燕楚交界不过一川之隔,而此川之源,便是渭水,她曾无数次踏足于此地,但却从未如今天这般停下脚步俯看。 这一路,多谢慕容将军相送。萧怀玉拱手,今日她承了慕容岚的这份情,他日又要如何相还。 云州之事,是燕国之过,将军不计前嫌,倾力相助,高都,代燕国向将军赔罪。慕容岚拱手低头道。 于国,这并没有错,这是君王的决策,我都明白。萧怀玉道。 慕容岚叹了一口气,燕国能否长久,从来都不是敌国说了算,歪门邪道,终不能成正果,燕国要一统天下,要的是堂堂正正。 看来下次见面,在下与公主,将会是敌人了。萧怀玉道。 你我身在不同国度,终有一战。慕容岚道,但这次能与将军并肩作战,岚,十分痛快。 公主在战场上的英姿,那份远超儿郎的骁勇,怀玉,身感佩服。萧怀玉也由衷的说道。 我为女子身份所困,又因王女的身份而无人敢指点,然我知道那背后的窃窃私语,即便我立下超越男子的功勋,也无法消除他们心中的那份不认可,但不管前路多凶险,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便不会退缩。高都公主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说道,眼里充满了坚毅。 萧怀玉看着她的身影,是如此的孤寂,她身上所背负的,远比自己要沉重,而她所面临的处境,也比自己艰难。 对她而言,高都公主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而对于这世间生活在黑暗中的所有女子而言,更是一道曙光。 高都公主的出现,让世人都见到了,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精彩。 时候不早了。高都公主握紧缰绳调头。 萧怀玉看着她的背影,慕容将军。 高都公主横拉缰绳,嗯? 慕容将军的忠勇,我很敬佩,然世事多变,将军,需多多提防身侧之人。萧怀玉没能忍住的提醒道。 前世,她与慕容岚仅交手一战,慕容岚便被召回并卸任了军职,没过多久,燕国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有传闻是病故,也有传闻道是受猜忌而死,自那之后,燕国发生了严重的内斗,最终亡国。 慕容岚听后,并没有反驳萧怀玉,燕国的朝堂如何,她最是清楚,否则父亲也不会将兵权交给自己一个女子,岚,会记住的,就此别过。 珍重。萧怀玉拱手回礼道。 慕容岚离去后,萧怀玉便带着人马顺利进入了楚国北境。 提前归京? 大军在北境歇息了一夜后,萧怀玉于半夜起身,并喊醒了顾白薇。 我已与苏副将说好,这支军队会回到北境边军营,京中兵马由他带回楚京。萧怀玉解释道,而我与你则快马回京,只需一日便能到。 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回京?顾白薇不解道。 萧怀玉挑起眉头,近日心中一直隐约不安,但她却说不出缘由,习惯。 习惯?顾白薇皱了皱眉头,尽管无法理解,但还是跟随萧怀玉上了马。 此时的楚国朝廷,早已接到了燕北得胜的消息,远征军也即将凯旋。 兵马于次日早上到,故而皇帝安排的迎接队伍,也在清晨出发。 然而主将萧怀玉却提前一夜归京,并于黄昏之时抵达楚京。 而知道她有此习惯的,京中唯有平阳公主,因为,这自上一世来的习惯,便是为平阳公主。 将军凯旋,归来的第一时间必是见君王,然不见君王,而见卿,又或者,在她心中,平阳公主才是君。 楚京 为了不引人注目,萧怀玉特意换了一身常服,但这一次,她没有去章华宫,而是回了家。 整个家中,只有妹妹与母亲在牵挂与担忧自己,得知燕北大捷后,最高兴的人,却是父亲,心中这意味着加官进爵与新的封赏。 主君回来了。 兄长。听到消息,萧怀凝激动的跑了出来,顾姐姐。 一声传唤,让家中所有人都赶出,而萧宝山听后更是双眼一瞪。 因为按照朝廷所发布的告示,大军要明日才凯旋,不是明日吗,可去见了陛下?萧父疑惑道。 萧怀玉看着妹妹那担忧的神情,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而没有去管父亲的责问。 提前归来,我自会去见陛下。紧接着萧怀玉又道。 萧父眉头微皱,而萧宝山更是在确认了萧怀玉提前归来后,变得异常心虚,就连眼神都在躲闪。 萧怀玉察觉了他这一举动,神色逐渐凝重。 回来了就好,这种事情,二郎自己会处理的。萧母帮着打圆场道。 第262章 哼,别连累全家就行。萧父撑着拐杖离去道。 阿爷,儿扶您回去。只想快些逃离的萧宝山上前搀扶道。 站住。萧怀玉却叫住了萧宝山,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什么做了什么,我听不懂。萧宝山故作含糊道。 三哥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萧怀凝向姐姐说道。 出去?萧怀玉深深皱眉。 你想干什么?萧父拦在儿子身前,一回来就给家里人脸色,像话吗。 萧怀玉却不管父亲的阻挠,一把将萧宝山提溜进了东院。 在这春寒之际,她将萧宝山提到水缸旁,说! 你院中那些物事,不是凭空而来的吧。萧怀玉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鬼鬼祟祟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平阳公主,是平阳公主。这次,萧宝山竟然乖巧了说了出来,我是受竟陵王的威胁,才用你的名义接近平阳公主,并且向公主谎称,你会提前归京面见公主。 提前归京?萧怀玉神色微变。 竟陵王已在传舍设伏,只要平阳公主赴约必死无疑,而且,已经晚了。萧宝山又道,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刻,平阳公主已经离京,前往传舍了。 萧怀玉听后,将弟弟萧宝山狠狠扔到了地上,回来再收拾你! 随后转身快步出了府,然而她刚一上马,便被顾白薇拦住了去路。 萧怀玉眼里焦急与担忧,她看的真切,也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回家。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顾白薇问道,以平阳公主的聪慧,难道会看不破,她在引诱与利用你。 萧怀玉紧紧握着缰绳没有作答。 我不希望你去。犹豫了许久,顾白薇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但萧怀玉的答案却十分的坚定,我没有办法违背我内心的选择,就如之前那样。 第220章 困境,策反 一个时辰前 章华宫 公主,燕北来了消息,凯旋的大军明日抵京。琦玉走到平阳公主身后轻声道。 殿中窗前养了两盆海棠,盛春时节,海棠已长出了新叶,平阳公主正在修剪多余的枝丫,其中一盆海棠的枝干已延伸到窗外,上面还附着着小花苞。 平阳公主拿起剪刀毫不可惜的将其剪断,这次,朝廷又会降下什么封赏呢。 她一边修剪着枝干,一边低喃着念道,不过,什么封赏都不重要了。 平阳公主将剪刀放下,没过多久就有人来章华宫拜访,公主,虎贲中郎将的弟弟,萧三郎求见。 平阳公主端站在窗前良久,此时正值晌午,可天色却暗淡无光。 让他等着。 喏。 殿内有记时的水漏,那刻尺正一点一点往下挪,不知过了多久,平阳公主才离开内殿,并在一处凉亭里接见了萧宝山。 亭侧有一颗红梅,梅花开尽,已呈衰败之像,偶有凋零的花瓣被风吹落,落至琴头上。 萧宝山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才见平阳公主出来。 公主。 平阳公主面带微笑,让小郎君好等。 宝山是代兄长而来。萧宝山直言说道,大军明日凯旋,但是兄长说有些事要当面与公主商榷,所以会提前回来,在城北楚川第一个传舍等候公主。 提前回来?平阳公主愣了一下。 兄长说,是为了公主。萧宝山抬眼又道。 平阳公主遂捂嘴笑了笑,是吗,可她不是躲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提前归来见我呢。 这个,宝山就不清楚了,只是兄长派人捎了口信回来。萧宝山以退为进道,当然,公主也可以不用理会,小人也只是来传个话。 听到萧宝山的话,平阳公主立马变了脸色,吾之所以拉拢你,完全是因为你的兄长,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胆敢骗我,我定会叫你后悔来这世间。 小人明白。萧宝山连忙低下头,故作镇定的回道,就是有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骗您。 萧宝山离开了章华宫,来到一处小巷,环顾四周无人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所做。萧宝山向一个长像清秀的年轻男子道,她若是知道我骗了她,定会将我千刀万剐,到时候你们可得救我。 她都要没命了,又怎会索你的命。年轻男子道,不过,你确定她会去? 这个我怎么知道呢。萧宝山道,她只是恐吓我,但没有说到底会不会赴约,你们那么多眼线,自己盯着不就行了。 萧宝山的话音刚落,章华宫那边的监视就来了消息。 平阳公主已乘车离开章华宫,往城北方向去了。 好。年轻人回过头,萧郎君,事成之后,必少不了你的好处。 楚京城北有数条通往其他郡县的官道,其中有几条小道十分僻静,因而每隔数十里都设有一座歇脚的传舍。 按照萧宝山所给的地址,平阳公主乘车来到了传舍。 传舍中除了两个值守的官吏,还有一些路过歇脚的官员,但都是生面孔。 平阳公主也是便服出行,并且身侧只带了琦玉,所以值守的官吏没能认出她来。 去去去,这是传舍,只接待朝廷官员。 放肆!琦玉将腰牌示出。 皇室腰符出自少府,与寻常官员所持不同,极容易辨别,官吏当即改变了脸色,将平阳公主迎了进去。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随后还特意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备好了碳炉与热茶。 琦玉给了官吏一贯铜钱,吩咐道:若是一会儿看到一个骑着一匹青白马的小将军,便将他请进娘子的屋内。 喏。 琦玉跟随平阳公主入内,对于传舍呈来的茶水,她先行尝试过后,才敢斟与平阳公主。 这传舍是官府建造,若是这里出了动静,附近的人很快就能察觉,琦玉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他们应该不敢耍什么花招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琦玉的四肢便开始无力发抖,茶壶也从手中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洒出,烫到了肌肤上,旋即便晕了过去。 琦玉。好在二人坐得较远,那茶水未能殃及到平阳公主,琦玉。 传舍坐落在一片竹林中,这条官道有些崎岖,所以一般的人极少走此道。 而窗外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见随侍被毒晕后,竟陵王李宣便再也安耐不住而露出了真面目。 琦玉,琦玉。任由平阳公主如何推搡,琦玉已再无反应。 忽然房门被推开,适才传舍中歇脚的官员,一个个都拿起了武器,凶神恶煞。 阿姊。李宣不紧不慢的踏入屋内,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你买通了萧怀玉的弟弟?平阳公主惊醒道。 阿姊不也是一样吗?李宣道,策反了萧宝山。 李宣的话让平阳公主瞬间瞪大了双目,她下意识的看向躺在地上的琦玉,琦玉 只见琦玉的唇色发紫,嘴角已经开始流淌出了血渍。 阿姊之所以敢来,是因为知道,萧怀玉真的会来。李宣又道,阿姊是想做什么? 李宣低头笑了笑,整个脸色都变得阴森了起来,是想通过萧怀玉,除掉我么? 所以故意拖延召见萧宝山的时辰,阿姊好生自信,也好生阴狠啊,狠到能够拿自己做耳,诱他人入局。 不过,阿姊觉得,萧怀玉赶得过来吗?李宣半眯着眼睛道。 你做了什么?平阳公主道。 他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大功臣,我哪儿敢做什么呀,只不过是将消息呈入了宫中罢了。话音落下时,李宣的嘴角还勾勒出了一抹阴邪的笑。 ※ ※ ※ ※ ※ --- 楚京 萧怀玉骑马从楚京城北门走出,而等候他的,竟是一支禁卫军。 中郎将提前归京,为何不通报朝廷?骑在马背上的禁军统领质问道。 萧怀玉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与解释,这件事,之后我自会向陛下请罪,现在没空回答你。 第263章 统领遂挥了挥手,奉陛下命,传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即刻入宫面圣,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一众禁军将萧怀玉围了起来,天子疑心极重,显然提前归京之事,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 若是自己公然违抗,那么必会加重皇帝的猜忌,如此一来,她便无法再依靠皇帝登得高位。 但若她听从禁军,跟随入了宫,那么平阳公主必然会遭遇不测。 萧怀玉十分清楚平阳公主的手腕与胆大,以身做局,这不是第一次。 ※ ※ ※ ※ ※ ※ ※ ※ - 传舍 年纪轻轻就拜为将军,堪称本朝的薛公,前途无量,可会为了公主,而放弃大好的前程,乃至性命?李宣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他敢违抗皇命,也一定会被当做反贼抓捕,纵有以一敌百的能力,也会被阻拦,而无法及时赶到。 这一刻,平阳公主才意识到,李宣的聪慧以及阴狠,丝毫不弱于自己。 他们都在反过来利用萧宝山,李宣一早就看出来了萧宝山的不对劲,但却将计就计,引所有人入局,包括皇帝。 皇帝的猜忌,平阳公主的手段,萧怀玉的情深,都成为了李宣可利用的东西。 竟陵王真是好算计。然即便被李宣识破,平阳公主也依旧面不改色,因为她真正想要的,是萧怀玉的选择。 这都要多亏了阿姊,让我一无所有。李宣回道。一个毫无背景备受猜疑之人,一命抵一命,不亏。 原来你是要与我同归于尽。平阳公主道,真是可笑,什么都不用做的人,却可以得到一切,你苦心蛰伏了多年,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都是你逼我的!李宣怒道,旋即便上前一把掐住了平阳公主的脖颈,如果没有你,储君之位一定是我的。 人在濒死之时,本能的会出现挣扎,平阳公主死死拽着李宣的手,然而因为香炉之中有迷烟,所以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就连李宣上前动手,她都无力躲避。 没有人会来救你,章华宫已经被我盯紧了,至于那个萧怀玉,更加不会! ※ ※ ※ ※ ※ - 楚京 好,我跟你们走。萧怀玉应下了召见,她调转方向,但视线却一直盯着左右的禁军。 就在青骢即将入城,禁军让开一条路时,她却忽然握紧缰绳往城外的方向疾驰,驾! 拦住他。禁军统领当即下令,违抗皇命者,杀无赦。 死令一下,禁军开始对萧怀玉利刃相向,不得已她只得将拦路的人打伤,然而禁军却对她死缠不休。 已经豁出去的萧怀玉于是骑马纵身一跃,直逼统领,将其擒拿,让你的人停手,让我过去! 皇命已下,将军为何要跑?看着地上满地打滚的弟兄,统领十分不解道,因为打伤禁军可不是小事。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萧怀玉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走,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罪吗?统领又道。 我已无路可走,不就是死吗,再死一次,又何妨!萧怀玉道。 最终,禁军统领抬起了手,所有禁军都让开了路,萧怀玉便将其放开,驾着青骢往楚川奔去。 薛公亡故,再无后继之人,是上天不佑我楚国。将门出身的统领,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追! 第221章 虎山行 面对李宣的刺激,平阳公主大笑了起来,看来,是我高看了你,你和老东西一样,都是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人,难怪你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此?李宣怒吼道,就凭一个李康吗,他的确是有能力,百姓们爱戴他,朝臣也拥立他,可是啊,就凭他母亲的出身,他也绝不可能成为储君。 所以我从未将他当作对手。李宣又道,偏偏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阻挠与破坏。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平阳公主不屑道,你未曾将李康视作对手,而我又何曾将你当做威胁。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李宣彻底怒了,是啊,你从未拿正眼看过我,你有强大的背景,你是嫡出的公主,一出生便受万千宠爱,所以我杀了你,即便最后便宜了李康,我也不亏。 大王,有人闯进来了!就在李宣的话音刚落下时,传舍外就冲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好像是萧怀玉! 在打伤阻拦的禁军后,萧怀玉不顾皇帝的召见,一人一马来到了楚川旁的传舍。 李宣本以为禁军能够拖延住萧怀玉,但却没有想到禁军统领因为钦佩萧怀玉为楚国所做的功勋,将其放走,而青骢的速度,也远不是一般的骏马能比的。 李宣彻底陷入了疯狂,而平阳公主之所以一遍遍刺激他,是因为知道萧怀玉一定会来,所以故意与之对骂拖延时间。 给我拦住他!李宣吼道。 然而话刚说完,几个伪装成官员的壮汉就从外院被扔了进来,就连门窗都被冲破了,鲜血直流。 李宣看着被扔入内的手下,心慌的拔出匕首,去死! 平阳公主则趁其分心时,拼尽浑身力气将之推开,并昏昏沉沉的向外走去。 李宣一把将其拽回,随后握着匕首朝她的喉间直直刺去。 平阳公主下意识的躲闪,并双手握住了李宣的手腕,然而迷烟在全身作用,她的力气不足以反抗。 李宣瞪着眼睛,加大了力道,锋利的匕首瞬间刺进了她的肩头。 隔着被打烂的门窗缝隙,萧怀玉看到了屋内这一幕,于是拼尽全力将阻拦的众人一枪挑飞,随后骑着青骢纵身一跃。 就在李宣想要拔出匕首再次戕害平阳公主时,马槊锋利的矛头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瞪着平阳公主,看着已经插入肌肤中的匕首,流着鲜血笑道:谁也别想活 鲜血顺着马槊锋利的枪尖滴落到了脚上,平阳公主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人,随后便因体力不支瘫倒。 萧怀玉拔出马槊,迅速翻身下马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平阳公主。 你还是来了。平阳公主伸手抚上萧怀玉冷漠的脸。 这就是公主想要的答案?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人,以及血泊中断了气的尸体。 我说过,我会让你做出选择,你内心的选择。平阳公主道。 萧怀玉忽然笑了起来,没有想到,重新来过,公主一点也没有变。 你说我不曾变,那么你呢?平阳公主反问,萧郎。 是,以我的命,换他的命,从而铲除一个重要的威胁。萧怀玉道,怎么看,都是一笔有利的买卖。 平阳公主听后,心中很不高兴,遂一把推开了萧怀玉,但还没走两步便又晕厥了过去。 萧怀玉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看着平阳公主逐渐不对劲的唇色,旋即拨开了伤口处的衣物。 平阳公主见她拨弄自己的衣物,便伸手阻止,但受伤的她又哪里掰得动萧怀玉。 就这样,伤口被揭开,渗出的鲜血是暗红色的,萧怀玉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皱眉道:匕首上有毒。 不用你管。平阳公主再次推开了萧怀玉的手,然而萧怀玉却突然瞪了她一眼,并限制了她的行动。 这样的眼神,还是平阳公主第一次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撇过头去。 萧怀玉便轻轻蹲下,让平阳公主躺在自己怀中,不顾伤口上还残留着剧毒,替其将毒血吸了出来。 伤口再次受到触碰的疼痛,让平阳公主无法忍受,她死死攥着萧怀玉的衣襟,想要推开,却又不敢。 她看着俯身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中的想法也越来越复杂,正如萧怀玉所说的那样,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利用。 李宣才是那个最强劲的对手,至于李康,其母亲的身份,永远不可能被皇帝立为储君。 萧怀玉杀了皇子,便难逃一死,更何况还违抗了皇命。 本可避免这一切,可是,明明知道结局的萧怀玉,却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如她所料。 在这里。追赶萧怀玉的禁军很快就赶到了传舍。 怎么回事?禁军统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因为打斗而破损的屋舍。 李宣死后,剩余的侍从纷纷逃走,只留下了满地狼藉。 很快,一众禁军便看到了门口的那一幕,虎贲中郎萧怀玉正抱着一个女子,似乎在亲吻。 待走近之后,才发现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帝之女,平阳公主。 第264章 而旁侧还躺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男子,以及一个面色发紫的女子。 公主?从平阳公主的气色上看,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统领翻看了男子的尸体,惊得后退了几步,并瞪大了双眼,竟陵王? 而面色发紫的女子则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章华宫的女官,统领目瞪口呆看向萧怀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竟陵王欲谋害吾,中郎将是来救吾的。平阳公主忍着疼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不能进去!院外响起了争执声。 我是萧将军的军医。 就在萧怀玉在平阳公主昏厥后想要抱起送医时,顾白薇带着药箱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还没等萧怀玉开口,顾白薇便放下药箱拾起了那把带毒的匕首,进行检验。 随后又看向被萧怀玉吸吮过的伤口,毒性尚未蔓延至心肺,死不了。 萧怀玉听后似松了一口气,顾白薇看着她嘴角上的乌血,旋即拿出了解毒的药塞入了她的口中,并说道:你知不知道毒从口入,比这危险多了,这药不能完全抑制毒性,一会儿回去 我回不去了。萧怀玉打断道,空气安静了片刻。 顾白薇听后一怔,整个双手都在颤抖,但她仍然继续为平阳公主诊治着,并将解毒的药喂给了另一侧的琦玉。 萧怀玉看着顾白薇忙碌的身影,忽然想到了平阳公主当初提醒她的话,那时,她是起了疑心的,而以顾氏的聪慧,又岂能察觉不到。 如今看到她所做的,便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是不该,抱歉。她向顾白薇说道。 用不着跟我道歉,这是你的选择,承担后果的,也是你自己。顾白薇回道,既然你都知道结果,还依旧做出了选择,那么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最该道歉的,是那些在意你的家人。 很快章华宫的人马也赶到了传舍,顾白薇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为防止毒性扩散,她不敢耽搁片刻,于是起身说道:把她抱上马车吧。 萧怀玉照做,将顾白薇与琦玉分别抱进了章华宫驶来的马车。 回过神来的禁军统领,待这一切结束后,便下令将萧怀玉抓捕。 萧将军,烦请走一趟。禁军统领道。 萧怀玉解下腰间的佩刀,被禁军带回了楚京,但等待她的,并不是皇帝的召见,而是廷尉狱。 因为当皇帝得知萧怀玉不顾皇命,公然打伤禁军离京后,雷霆震怒,于是下令将其直接打入廷尉狱接受审判。 就连曹寅以萧怀玉所立军功代其求情,都被皇帝重重斥责了一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伤禁军已是事实,在君王眼里,这便是谋反之罪。 你们谁也不必替他求情,他隐瞒提前归京之事,又违抗朕的召命,打伤了禁军,如今还杀了朕的皇子,便已经失去了做臣子的本分。皇帝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这是谋反啊! 燕北的胜利,本是九州的喜事,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接二连三的噩耗。 自己最看重的臣子,杀了自己想要培养的儿子,朝中的局面,也要因此而晃荡。 陛下,当时情况紧急,竟陵王将平阳公主骗至传舍,将其刺伤,欲害其性命,且公主的随侍女官身中剧毒,皆为竟陵王所害,是萧中郎将赶过去,才救下了公主。禁军统领将萧怀玉一路上的转述的解释原原本本的说给了皇帝。 皇帝听后,不但没有因为儿子的死悲伤,以及女儿受伤而担忧,反而冷笑的质疑道:当真是巧啊,他刚回来,就碰到了这种皇室手足相残的荒谬事,几乎每次平阳遇险,都有他的身影。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皇帝皱眉道。 一切因果都有迹可循,陛下可以等公主醒来再做裁决。丞相范离进言道。 皇帝按着额头,平阳公主与李宣的恩怨,从上次他就已经察觉,只是如今还牵扯进了一个武将,事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这件事,未彻底查清之前,不得向外泄露。 喏。 随后皇帝从座上起身,贾舟。 陛下。贾舟弓腰走上前。 去一趟章华宫。皇帝走出大殿道。 喏。 作者有话说: 琦玉是忠仆,平阳重生不可能不知道的。 只是本在计划之内的事,出了一点意外(可以理解为,下毒的茶被做的手脚,成了假毒,但是琦玉却喝到了真的毒,也就是局中局中局) 第222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章华宫 一路上,顾白薇都在替平阳公主处理伤口,直至章华宫,平阳公主体内的毒素都已被放出,遂开始着手救治琦玉。 在药物的作用下,毒性的扩散被成功抑制住,但琦玉比平阳公主先中毒,又是从口入,故而要严重许多。 原本章华宫是要求将平阳公主与琦玉分开救治,但顾白薇治病救人却从不分尊卑,并且琦玉的毒,不能耽搁一点,所以她实在无法抽身辗转两地。 就在顾白薇替琦玉处理身上的毒素,取针放血时,中毒较轻的平阳公主逐渐从昏睡中醒来。 伤口的疼痛让她汗流不止,醒来后她便看见不远处躺在竹榻上的琦玉,以及榻前为她诊治的顾氏。 顾氏的出现,让她有些许恍惚,但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脱险,她怎么样了。平阳公主看着顾氏的背影开口问道。 死不了。顾白薇回答的很冷漠。 我问的是她。平阳公主再次道。 公主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顾白薇又道。 为什么?平阳公主沉默了片刻,看着顾氏,眼里充满了疑惑,是她让你来的? 她倒是想让我来,却又不敢,所以孤身一人,是我自己要来的,在她走后。顾白薇说道。 平阳公主再次陷入沉默了,答谢的话她说不出口,这份恩情,章华宫会记下。 公主欠的恩情,不止是民女的吧。顾白薇说道,我救你,完全是因为她,所以我的要求也很简单,那就是她不能死,至于其他,我根本就不在乎。 你的恩情,我可以还,但这种事,我无法保证。平阳公主回道。 你们所中的毒,非一般的毒,如果我不继续出手,那么楚国皇室,又要多一场丧事了。顾白薇忽然阴冷着威胁道。 这里是章华宫,还从没有人敢威胁我,你不怕死吗?受到威胁后,平阳公主也冷下了脸色。 死,是一件值得可怕的事吗?顾白薇反问,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活着,远比死了痛苦。 平阳公主听着顾氏的回答呆滞了片刻,从她的谈吐,以及说出的话,让她更加确定了,顾氏并非一般人,而她接近萧怀玉,也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六娘。一道慈祥且带着着急的声音传入殿内,打破了这份突然的寂静。 皇后殿下到! 郑皇后听到平阳公主遇险,第一时间就出了宫,临近平阳公主的寝宫,步子明显加快了许多,便是连皇后的威仪也不顾了,此刻的郑皇后,只是一个牵挂女儿的母亲。 六娘。当她看到气色惨白的女儿后,心疼的走上前,并自责的说道:吾竟然没有想到那李宣会有如此大胆,敢对你下手。 母亲,女儿没事。平阳公主安抚着母亲。 郑皇后俯下身,拨着平阳公主凌乱的青丝,太医,太医。旋即喊道。 太医挎着药箱进入寝殿问诊,当他得知平阳公主所中之毒,与查探脉搏后,竟惊的瞠目结舌。 公主可是在下官来临之前接受过诊治?一直负责为郑皇后的老太医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遂将目光看向了一侧正在为琦玉诊治的顾白薇。 见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女子,老太医更加吃惊了,他看着顾白薇为琦玉排毒的方式,过于大胆,于是忍不住问道:这是公主身侧的良医吗? 她是虎贲中郎将的军医。平阳公主道。 老太医眼睛一亮,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胆识与医术,其师一定不凡。 郑皇后担忧女儿,所以便不耐烦的打断道:陈太医,公主的伤? 回皇后殿下,那位军医的医术了得,公主的毒已被逼出,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养。太医拱手回道。 郑皇后遂将目光挪向了顾白薇,顾娘子。章华宫中替顾白薇打下手的女官轻声提醒道。 第265章 顾白薇只得停下手中动作,走上前行礼,民女顾氏,叩见皇后殿下。 你救了吾的女儿,你想要什么赏赐?郑皇后慈祥的问道。 民女不要赏赐,民女只求朝廷能够调查清楚传舍中发生的事,不要冤枉与错杀了良臣,民女跟随萧将军四处征战,她身上的每一处伤,民女都清楚,这些伤,是为了这个国家与君主所负,她不该受冤,朝廷也不能这样对她。顾白薇叩首道。 榻上的平阳公主听到顾白薇的这番话,不自觉的挑起了眉头。 这件事牵扯到太多,非吾能做主,但吾会尽可能的劝谏陛下,毕竟中郎将之才与功,楚国上下有目共睹。郑皇后对于萧怀玉也是极其赞赏的,自第一次于狩猎中相见,而后又听闻屡立战功,便也有心招为平阳公主的驸马,只不过,她向来是顺从女儿的,不忍她受丁点委屈,所以当平阳公主不愿成为皇帝笼络大臣的棋子时,她亦是站在女儿的身侧,陛下对于中郎将也十分器重,想来不会偏颇任何人。 郑皇后的话音刚落,她们口中的,这个国家的主人就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陛下至! 平阳公主强撑着坐了起来,郑皇后扶起女儿后便动身来到门口迎接。 陛下。 平阳怎么样了?皇帝踏入殿内开口问道。 太医已经把脉,说毒素已清。郑皇后回道。 从宦官的通传到皇帝真的踏入殿内,并开口说话,那道中气十足且浑厚的声音,让顾白薇为之一怔,神色也开始跟着有所变化。 她候在一侧,当其他人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君王时,顾白薇却小心翼翼的抬了自己视线,看着一步步入内,容颜逐渐清晰的皇帝,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阴冷,然等皇帝开口说话,她便又低下了头,生怕被其瞧见。 没事就好。皇帝走到平阳公主身前。 平阳公主想要起身行礼,但却被他制止,安心养伤罢。 竟陵王李宣竟敢毒害公主,他们可是亲手足,陛下难道不惩治吗,而将救下公主的功臣打入廷尉狱。郑皇后趁机说道。 竟陵王的事,自有宗正寺来宣判,至于中郎将,朕将他打入廷尉狱,是因为他身为人臣不听宣调,并打伤了禁军。皇帝说道,他并没有将萧怀玉杀害自己儿子之事列为罪条,但皇后的过问,显然让他不悦,就凭打伤禁军,他就算是死在那些禁军刀下,也不为过。 可是妾却听说中郎将是得知平阳遇险,情况十分紧急,而禁军不肯放宽时限,所以他才不顾皇命出手打伤了禁军的。郑皇后说道,而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他,那么陛下现在还能看到自己活着的女儿吗? 听到皇后再次为萧怀玉求情的话,皇帝顿时拉下了脸色,内廷不得干政,而中郎将是外朝臣子,此事自有朝廷审理,皇后是想僭越吗? 妾不是以一个皇后的身份求陛下,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为自己的女儿说句话。郑皇后失望的向皇帝说道。 可是这在皇帝看来,违抗自己的命令,也就是藐视至皇权,而皇权是至高无上,且不可被挑战的,而他的帝王心,也不会因为平阳是他的女儿就此软下。 因为在君主的眼里,皇权,远比儿女的性命更重要。 你是一个母亲,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皇后,有些事情,你应该明白。皇帝冷冷道,在天家,永远是以秩序为先,从你嫁进王府那一刻开始,就应该知道。 郑皇后还想说什么,却被平阳公主劝住,她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从一开始就算好了结局。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可是当萧怀玉真的入狱后,她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并充满着不安。 因为郑皇后的求情惹怒了皇帝,所以他并没有在章华宫停留多久。 在平阳公主的宽慰下,郑皇后也离开了章华宫。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平阳公主的气色在顾白薇所用药物的调理下逐渐恢复。 她为公主吸去了伤口上附着的毒素,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毒发的。处理完琦玉的伤,顾白薇将药箱整理好,准备离开章华宫,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只小罐。 平阳公主没有阻拦顾氏的离去,而是看着桌上的罐子陷入了深思。 ※ ※ ※ ※ ※ ※ ※ ※ 廷尉狱 马车停在了大狱的石墙底下,赶车的年轻人停稳之后便跳下了马车,又回身将车内的女子扶下,公主。 楚京的夜晚,寒冷无比,平阳公主裹紧外袍下了马车。 廷尉署坐落在楚京城西,靠进城墙的地方,廷尉狱乃是关押犯罪朝臣的天牢。 凭借皇室的身份,平阳公主很快就进入了大狱。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环境,这一幕,在平阳公主跳下马车时,尤为的熟悉,甚至脑海里闪出了一丝有关于牢狱的记忆。 那是她记忆中缺失的一部分,那夜过后所发生的事,平阳公主已完全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来到廷尉狱,让她再一次想起前世的种种,可记忆缺失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她始终想不起来,而萧怀玉也不愿陈述,并且一直在疏远她,可当她真的遇险,却又奋不顾身的赶来。 这样的纠结,仿佛在爱与恨中挣扎。 平阳公主顿步在狱门前,她看着这座青砖堆砌成的牢狱,是否上一世,萧怀玉也曾入过狱,而原因,也是因为她。 带着这些疑惑,平阳公主踏入狱中,奇怪的是,此前她并没有亲自来过这种地方,但她却知道萧怀玉被关押之地,并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就连她自己也在心中疑惑自己。 来到囚牢前,她找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随后左右挥了挥手,独自迈了进去。 干净的靴子踩在湿漉的地砖上发出了声响,听到动静的萧怀玉缓缓抬起了头,见是平阳公主便又低了下去,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应该是顾氏的缘故。 平阳公主驻足在离牢门两步距离的地方,她看着萧怀玉,你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是要来? 公主明知答案,为何还要问呢。萧怀玉回道。 听你亲口承认一句,就这么难吗?平阳公主挑眉道。 公主的目的达到了,还想听到什么呢?萧怀玉抬头道,我甘愿去死吗。 为什么,我不明白。平阳公主近前一步,情绪逐渐失控,你做出了选择,却不肯低头。 你不怕死吗? 萧怀玉抬起双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请她哽咽着拱起双手,重重拜下,公主成全。 作者有话说: 其实如果平阳公主没有记忆,也会比上一世更动情。 因为上一世萧怀玉在底层的时间久点,接触也少点。 人是很奇怪的东西,对于万分主动并送上门来的反而不珍惜。 抛开身份,平阳也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至于顾,不会有人突然出现,并无所求的对你好,有所求,才会有所为,她其实也在推动事件的发生。 第223章 破镜 这些熟悉的话,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平阳公主的心中。 你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愿低头,是因为讨厌我,还是因为恨我呢。平阳公主问道。 然而萧怀玉却不做回答,平阳公主再次挑眉,你背叛不了你的内心,可你同时也无法接受一个这样的我,对吗? 从萧怀玉的种种举动,以及回想到上一世,平阳公主似乎猜到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这条路,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可以踏入的,我也绝不会被情感所羁绊,如果你无法接受,那么求死,即是解脱。平阳公主又道,我也就可以对你所做的一切,合理的说通了。 萧怀玉听着平阳公主的话,逐渐睁开了眼睛,这一切,都是我自愿,所以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 平阳公主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最终,她缓和了语气,我想利用你铲除李宣是不假,但却从未真的想让你死,不管你信不信。随后她弯下腰将顾白薇给的药放在了青砖上,这是顾氏给你的药。 原本,她踏入此地,便已是动了恻隐之心,齐燕未灭,萧怀玉还有可用的价值。 而以她所立的功勋,只要自己出手,便可化解那谋反之名,并拉到自己阵营当中。 朝中的舆论,以及群臣,也都会站在萧怀玉这一侧,至于皇帝的狠心,平阳公主也有办法解决。 第266章 然至平阳公主离开,萧怀玉都始终不肯低头,似乎从被利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便彻底死去。 就在平阳公主生气出狱时,阴暗的牢房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他们穿着宦官的衣裳,是从宫中而来。 而面孔也十分熟悉,几个宦官见到平阳公主也十分吃惊,公主。 但他们没有多言,而是在行礼过后,匆匆进入了大牢。 来人是中侍中省的宦官,亦是皇帝身边的近侍,给事中王桢,这熟悉的一幕,瞬间勾起了平阳公主的记忆。 狱中对质,二人最终不欢而散,宦官的到来,宣判了狱中人的死刑,第二天,廷尉狱中就传出了那位不可一世的神将死讯。 她的心,已经悲痛到无声,整个人都麻木得只剩下一副躯壳,如同行尸走肉。 平阳公主仿佛想起来了,想起了萧怀玉的结局,她猛的回头,王桢! 宦官的名字回响在牢狱中,引来了一些囚犯的目光。 被吵醒的囚犯们,见到皇室宗亲的身影,求救之声也随之响起。 是平阳公主。 公主,救救我们吧! 他们曾经都是朝廷命官,有些是因罪入狱,还有些则是受人牵连,以及惹怒了皇帝。 求饶声盖过了呼喊声,平阳公主遂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中郎将。在狱卒的带领下,王桢来到了关押萧怀玉的牢房。 这熟悉的声音,也让萧怀玉为之一颤,这么快吗? 什么这么快?王桢不解,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询问中郎将一些事情的。 宦官的话让萧怀玉抬起了头,此刻她才想起,现在还是太康五年,齐国未灭,燕国也并非苟延残喘。 国家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她作为功臣,皇帝自然不会轻易下死命令,她低下头苦笑了一番。 传舍之案,涉及了一位皇子与一位公主,所以出动了宗正寺,而这期间的最关键,就是中郎将的弟弟,他无官身,也无功名,遂押入了地牢,今夜又移至中侍中省,交代了全盘事宜,陛下得知后,差我来询问中郎将,以核对真伪。王桢说明了来意。 王给事,是公主。身侧的小宦官踮起脚轻声提醒道。 王桢回过头,恭敬的行礼道:公主。 平阳公主与萧怀玉一样,以为王桢是来赐毒酒的,但从他的问话中可以得知并不是,至少目前,皇帝还没有赐死之意。 平阳公主的突然折返,也让萧怀玉一惊,因为上一世,宦官入狱赐下毒酒,直至她喝下,也不曾见平阳公主回头。 二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王桢深知这位公主的厉害,也听闻过关于这二人的流言,于是小声说道:公主,小人只是奉命来问些话的。 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安静了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廷尉狱。 几个宦官也松了口气,大半夜的,平阳公主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王桢则是将视线挪回了萧怀玉身上,并轻声呵斥了左右。 自平阳公主折返后,王桢接下来的问话,语气温和了不少。 萧将军,此事关乎于您自身,所以还望如实告知。 ※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中侍中省 传舍之案发生没多久,萧宝山便被宦官带进了中侍中省。 这一切,都在平阳公主的安排之中,萧宝山作为参与者,也是平阳公主派人透露的消息。 当宫中来抓人时,萧父萧母苦苦哀求,求求几位官爷。 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听到他犯罪,说什么也不相信,甚至将皇帝赏赐给他们的所有珍宝都拿了出来,想要贿赂宦官救下儿子。 宦官们却并不理会,还将一箱珠宝打翻,你儿子犯的罪,就算是丞相之子,也照样要入狱。 萧母听后,当即晕了过去,萧怀凝扶住母亲,阿娘。 你到底做了什么?萧父将视线挪向儿子。 萧宝山蜷缩在桌边不敢说话,宦官便又道:不止他,你的长子也犯了死罪,已经打入了死牢。 听到这句话,萧宝山惊得抬起了头,他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萧父听后,差点没缓过来,随后,不知事情真相的他,以为是萧怀玉私自回京触怒了皇帝,于是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她不按规矩行事,迟早要害死全家! 可我的小儿子是无辜的呀?萧父又上前说道。 你的小儿子是无辜的?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内。 顾姐姐。萧怀凝泪眼汪汪的看着走入内的顾白薇。 她看了一眼晕倒的萧母,确定无事后将身上的药箱放下,你的长子之所以入狱,全是因为他!顾白薇指着萧宝山,你作为父亲,竟然只会一味的偏袒,到现在还不相信。 什么?萧父如同晴天霹雳。 竟陵王李宣死了,若不是他利欲熏心,受人挑唆与指使,你们家又怎会牵扯到这种案件上来。顾白薇瞪着萧宝山道。 竟陵王死了?萧宝山惊起,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同时受两个人指使,并拿到了双方的好处,如今其中一方死了,被卷入了这桩惊天大案,死人再无法庇佑他,想要活命,就只能依靠另一方。 当然,不然你以为中侍中省的人为何要抓你。顾白薇回道。 你是何人?宦官见顾白薇气度不凡,于是问道。 顾白薇却没有回话,只是说道,平阳公主也因此中毒受伤,我刚从章华宫回来,公主已无大碍了。 听到章华宫,那宦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不再为难她。 顾白薇的话里藏着其他的意思,萧宝山还不算太蠢,自然听得懂,于是便向宦官求证道:她说的是真吗? 什么?宦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萧宝山便上前一步,竟陵王怎么会死呢,他答应我事成后就给我官职,超越我兄长的官职。 萧父听到儿子亲口说出的话,气得举起了拐杖,真的是你你? 这一次,萧父毫不犹豫的打了下去,你是想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吗? 萧宝山一把握住了父亲的拐杖,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凭什么她能当上将军,我却要接受她的施舍,她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 你,你萧父指着萧宝山,整个人都在颤抖,最后竟被气晕了过去。 阿爷,阿爷。萧怀凝措手不及的扶住了父亲。 顾白薇看着这家人,没有丝毫的同情,若不是萧怀凝开口祈求,只怕她会就此离去。 萧父的偏心,她看在眼里,若不是萧宝山亲口承认,恐怕萧父也不会相信顾白薇的话。 好了,有什么话,等到了中侍中省再说吧。宦官遂将萧宝山带离了萧宅。 醒来的萧母想要追上去,却发现丈夫已不省人事,郎君。 这个,给你爷喂下去。顾白薇将药递给萧怀凝。 萧怀凝感激涕零,照顾父母的同时,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姐姐,顾姐姐,我阿兄她到底怎么了? 从顾氏进门看到争吵与说出事实,到萧宝山亲口承认犯事,萧怀玉的父母双手,没有一个过问与担忧她安危的。 萧父的愤怒与打骂,也只是因为儿子的做法即将连累全家。 顾白薇将萧怀凝搂进怀中安慰,她知道,在这个家中,一无所有的萧怀凝,如果没有萧怀玉的照拂,只怕会更加艰难。 相信你阿兄,她不会有事的。顾白薇伸出手替她擦拭着眼泪,并安抚道。 ※ ※ ※ ※ ※ --- 章华宫 平阳公主返回章华宫的当夜便做了一场噩梦,梦中所见,正是她记忆中缺失的那部分。 极尽温柔的缠绵过后,是一场血雨腥风,这场雨带走了萧怀玉的一切,包括性命,同时也带走了平阳的心,但却成就了一个开创千古的女帝。 当雨停歇,那颗死寂的心,就只剩下了疼痛,冰冷的躯壳最终坐上了那把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椅子。 椅子上还流淌着天下万民的鲜血,以及至亲与挚爱的血。 她握着权力,拥有了天下,然余生中,只剩下寒冷与孤独。 东皇呈瑞,千秋万岁,大楚隆昌,陛下万年! 在这充满威严的登基仪式上,她首先想的恭贺之词,竟是那天在狱中,与萧怀玉冷眼相对时,从她口中所听到的。 第267章 罪臣萧怀玉在此提前恭贺,大楚皇帝陛下。 千秋万岁! 第224章 梦醒 不。 不要! 平阳公主从噩梦中惊醒,在这春寒之际,她却因惊吓而满头大汗。 此时,天已经亮了,但窗外仍是朦胧一片,楚京城上空的乌云,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平阳公主的寝殿内更加的阴暗,听见动静的侍女急忙推门入内掌灯。 平常这个时候,琦玉已经过来关切了,但是今日殿中却异常安静。 直到侍女掌灯,平阳公主才反应过来是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而现在,梦境中的一切,正在上演,只是还未到结局之时,她的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平阳公主掀开被褥一路小跑跑出了大殿,连靴袜都未穿。 公主。几个侍女吓得拿起衣物出殿追赶。 地上的寒冷,从脚掌传遍全身,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一样迈着快步走下台阶。 宫殿石阶要比室内的木板更加冰冷,也许是走得太过急切,平阳公主从石阶上滚落。 公主。侍女们追上前将其扶起,您身上的伤还未好,这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备车,廷尉狱。平阳公主撑着膝盖起身,眼神坚定道。 章华宫当值的宦官与宫人不敢违背,平阳公主便坐上了马车前往廷尉。 侍女们在车内替她穿好衣袍,又擦拭了脚掌裹上靴袜。 马车刚停,平阳公主便火急火燎的往狱中跑去,刚刚换值的狱卒欲阻拦她入内,却被她呵退。 这里是廷尉狱,没有 滚开!平阳公主的眼神充满了杀气,她已没有耐心在这里与人解释。 几个识趣的狱卒赶忙过来将同僚带走,并小声提醒道:平阳公主的路都敢拦,不要命了? 小心送你去长秋寺当阉人。 啊?狱卒吓得连忙躲得远远的。 平阳公主一路小跑来到了昨夜关押萧怀玉的囚牢,等到靠近时,她突然放缓了脚步,就连呼吸也逐渐停滞。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萧怀玉心底的那份抗拒与矛盾。 可她在抗拒与矛盾中,仍旧选择了和前世一样的结局,而这些抉择,除了是对自己的感情外,她再想不到其他。 而她所处的绝望,正是自己一点一点,亲手加在她身上的。 想到此,平阳公主冷淡的双眸早已红润,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最终来到了萧怀玉的身前,颤抖着双唇喊道:萧怀玉。 却见萧怀玉蜷缩在牢中的草席上,对她的喊话没有回应。 再喊第二遍时,平阳公主发现了异常,因为昨夜她放在青砖上的药,仍在原处没有动过。 开门,开门!平阳公主着急的大喊。 狱卒听到声音,不敢丝毫怠慢,一路跑了过来,公主。 打开。平阳公主呵斥道。 公主,他是要犯,没有上头的命令,牢门 平阳公主一把拽过狱卒,若不是急眼,她从不会触碰这些外男,是开牢门,还是开你的头颅? 狱卒被吓了一跳,当即拿出了钥匙,开,开。 平阳公主这才将他松开,狱卒颤抖着双手,冷汗直流,因为紧张与害怕,一连试错了好几把钥匙。 不耐烦的平阳公主遂拔出了他腰间的刀,公主饶命!狱卒以为平阳公主是要向自己动手,于是抱头蹲了下去,大声求饶道。 只见平阳公主拔刀斩断了牢门上的铁锁,旋即扔下刀跑了进去。 阿玉。平阳公主蹲下身来查看,却发现萧怀玉整个人都在发抖,唇色也变得十分黯淡,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冷,冷 平阳公主摸上萧怀玉的手,发现奇寒无比,于是证实了她昨夜没有服用顾氏的解药,似有求死之意。 残留在她体内的毒,于半夜之时发作,加上楚京的春夜如同冬日般寒冷,让她无法忍受。 平阳公主松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替她裹上。 还愣着做什么?她侧过头呵道,去叫去虎贲中郎将宅,找一位姓顾的医者。 狱卒被牢中的场面所吓,毕竟昨日来时还好好的犯人,今日就中毒,整个人都已不清醒了。 喏。这是朝廷的要犯,案子还未结清,狱卒们自然不敢耽搁。 平阳公主捂了许久,也始终不见萧怀玉的身体回温,情急之下,她只得解开了她的外衣,将她搂进怀中,再裹好衣袍,用身体来为其取暖,坚持一下,请你。 萧怀玉蜷缩在她怀中颤抖不止,平阳公主遂在她的耳畔哽咽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还有牵挂之人,为了她们,也为了你自己,请你,再坚持一下好吗。 原本冰冷的身体,忽然被温暖与柔软所包裹,感受到什么的萧怀玉强撑着意志渐渐睁开了眼睛。 见萧怀玉睁眼,平阳公主激动的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顾氏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此时的萧怀玉,视线是模糊的,仅存的一点意识,也逐渐散去,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怀中的气息无比熟悉。 她已没有力气开口说话,最后连睁眼都无法做到了。 在她闭眼时,平阳公主看到了眼角处流出的泪滴,心中越发愧疚,为什么这么晚才让我想起来,为什么? 太晚了,太晚了,为什么不能早点。她紧紧搂着萧怀玉,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捂热已经冰冷的萧怀玉,可无论她怎样抱紧,怀中的人都始终不曾暖和起来。 ※ ※ ※ ※ ※ ※ ※ ※ ---- 太康五年春,率军凯旋的副将苏定成得知主将回京后的遭遇,便快马加鞭赶回了楚京城。 宫中为凯旋的将领备了洗尘宴,然而苏定成却在宴上带领麾下一众偏将、校尉、军候为萧怀玉求情,因而触怒龙颜。 燕北一战,萧将军居功至伟,就连燕君都称赞不绝,萧将军虽从军不过二载,却经历了东境与西北数场大战,战功彪炳,他的忠心,天地可鉴,绝不会生谋反之意,臣愿以性命担保,还望陛下开恩。 原本高兴的庆功宴,因为主将入狱之事,瞬间冷了场,群臣们不敢高声言语,甚至在观望事态的发展。 苏将军非要在宴上谈论此事吗?皇帝沉下脸色问道。 陛下,此次燕北之战,萧将军是主将,也是首功,臣不希望朝廷错失此等人才。苏定成回道。 既是主将,为何抛弃三军提前回京?皇帝发出了质问,就连朕的召见,他都敢违抗,还出手打伤禁军,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起兵造反,弑君呢? 陛下。苏定成一惊,当即跪了下来,萧将军是忠贞之臣,他能以己身性命,救楚军将士于水火,足可见是忠君爱国之士,臣想,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苏定成是功臣,且又是巴陵侯曾经的得力麾下,在北境军中也拥有极高的声望。 群臣都在观望,皇帝自然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以寒功臣的心,毕竟六胡虽平,可齐燕还在,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际。 丞相范离看出了皇帝的为难,于是开口说道:苏将军,萧将军是有功之臣,朝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君体国的良臣,此案廷尉与宗正寺都在着手调查,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陛下乃是圣天子,自然会查清真相,还良臣公道,今日朝廷特为大军设下庆功宴,将军应该尽兴才是。太尉曹寅也开口道。 见丞相与太尉都开了口,苏定成只好作罢,因为替萧怀玉求情,而驳了皇帝的颜面,使得皇帝尤为不高兴,庆功宴最终也以皇帝提前离席而结束。 范相,陛下怎么走了?苏定成见皇帝离开,却不知道是自己惹怒了他,于是拽着丞相范离问道,萧将军的事,朝廷会还他一个公道吧,他是大才 我说苏将军。范离拍了拍苏定成的手背,往常都是巴陵侯萧世隆带着他们,并为他们的莽撞兜底,如今萧世隆死了,而苏定成又是一根筋的人,您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此事关乎皇家的清誉,你怎么能够拿到庆功宴上来说呢。 我们打了胜仗,陛下要赏赐,我不在此时提,更待何时啊?苏定成回道,难道陛下连忠言都听不进去吗? 范离连忙堵住苏定成的嘴,苏将军久在边关,朝中之事,没有苏将军想得那么简单。 我是没有入过朝,可我也明白一个好的将领对于朝廷,乃至国家有多重要。苏定成道,君侯难道不希望楚国可以一统九州吗? 第268章 就连燕君都在想方设法拉拢,并给出了比楚国更丰厚的赏赐与爵禄,可是萧将军并没有因此动心而背叛自己的国家,为何回了国,却要受如此大辱?苏定成越说越气氛,如果陛下真的处决了萧将军,边关将士必然寒心。 范离听后,长叹了一口气,将军可知道,有时候,过于出众的能力,也会成为插入喉咙的利剑,你今日不提此事,也许还会轻判,可你提了 也罢,你不懂其中利害关系。范离无奈道,陛下那里,我会去劝说,但是将军切莫带着人,再与陛下提及此事了。 苏定成的心切,反而加重了皇帝的疑心,因为萧怀玉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再加上违抗皇命,让皇帝越发的担忧是否会重蹈先帝朝的覆辙。 ※ ※ ※ ※ ※ ※ ※ ※ 廷尉狱 两刻钟后,顾白薇来到了廷尉狱,牢中的动静惊动了官复原职的廷尉卿刘汴。 刘汴没有前往狱中,但给了顾氏通行的权力,并命狱卒们全力配合救治。 公主,顾娘子到了。 众人回到牢房,便看到了狱中这一幕,孤男寡女脱下外袍紧拥在了一起,这种亲密的举动,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顾白薇看着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们身侧将药箱放下,并伸手轻轻掰开萧怀玉的眼睛。 万幸的是,瞳孔尚未扩散,还有一线生机可救,你这样搂着她,我是没有办法施救的。顾白薇道。 平阳公主意识到后,便将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与顾氏合力将萧怀玉平躺放下。 旁侧烧着狱卒送来的碳火,顾白薇取出针囊,随后伸出手欲将萧怀玉的衣襟扒开一个口子。 这是要做什么?平阳公主却一把握住了顾白薇的手腕。 她身上有哪一处地方,是我不曾看过的呢。顾白薇抬眼回道,公主紧张什么? 第225章 旧事 平阳公主眉头紧蹙,顾氏的话,似乎激怒了她,然而因为萧怀玉的伤,需要顾氏医治,所以她忍下了这口气。 顾白薇伸手将萧怀玉的衣襟敞开,又从药箱中拿出了之前为琦玉解毒时用的苦酒。 这是什么?平阳公主看着顾氏倒出来的苦酒,气味异常难闻。 苦酒,催吐用的。顾白薇回道,旋即抬头看着平阳公主,她昨日便该服此物,我给的药中,也有催吐止毒之效,你难道没有给她? 平阳公主一愣,她没有服用。 因为公主,顾氏挑眉,伤透了她的心,明明知道是你设下的局,可她却没有办法违背她的心。 公主亲手杀死了她。顾白薇道。 平阳公主想要争辩,口舌之争,她从未落过下风,可是临到开口,她却不知如何反驳。 顾白薇宣泄完便将苦酒喂给了萧怀玉,然而陷入昏迷的人似乎有些抗拒,喂入口中的酒,几乎都流了出来。 顾白薇再次挑眉,平阳公主便夺了她手中的酒悉数含入口中。 苦酒味浓,只是闻到气味便让人想吐,她搂起萧怀玉,俯下身将口中的酒缓缓渡过,就如那天她遇险坠河即将沉底时,萧怀玉向她渡气一般。 苦酒一点一点下肚,平阳公主大喘了一口气,似也想要呕吐。 苦酒很快就在萧怀玉的胃中起了作用,然而一夜未食,所吐出来的,也不过是喝进去的苦酒,只是粘稠了许多。 萧怀玉也因此醒了过来,胃中的难受,使得她的面部有些狰狞,但吐完之后又陷入了昏迷。 她 是这样的。顾白薇道,解毒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随后又拿出一片甘草送进了萧怀玉的嘴里让其含住。 紧接着脱去了她的靴袜,并在足底扎针,银针刺入的很深,鲜血顺着针孔缓慢流出。 平阳公主看着顾氏,没有再多言,但却不自觉的握紧了萧怀玉的手。 顾氏是完全脱离掌控之内的人,尽管派人多翻调查,却也未能查到她的身世。 因为一切与她有关的人,皆已不在人世,而西洲又是边关苦寒之地,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想要查其身世,便更加难了。 但通过顾白薇的医术,平阳公主心中有些许的猜测,虽得不到证实,但于她而言,宁可信其有。 不管顾氏是何身份,其目的必然不纯,对于萧怀玉,许是得一时便利,但风险也是不可知的,毕竟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已被顾氏知晓。 顾白薇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葫芦,里面的汤药都已用尽,于是将煎药的药炉拿出置于炭盆上就地煎煮药材。 她将裁好的升麻扔入炉中,倒了些许清水开始煎煮,公主是不是在猜,我究竟是什么人,接近二郎,有何目的。 顾氏猜透了平阳公主的心思,但平阳公主并没有因此而恐慌,不管你是什么人,出于出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得逞,凡一切有危国家,与阻碍我的人,宁可错杀,也绝不会留情。 公主当然不会留情,公主的狠心,便是连至亲至爱都可以拿来利用。顾白薇道。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平阳公主道。 她的性命,早已不由她。顾白薇反驳道,几番濒死,是我将她从地府拉回来的,公主有什么资格,在此与之争论。 她从不曾亏欠你。顾白薇又道。 顾氏的话,像针一样狠狠刺进了平阳公主的心中,萧怀玉的死,让她心怀愧疚,同时也明白了那份,自己不愿承认的情感。 我是亏欠于她,但你又知道些什么。平阳公主冷下脸道,你以为,你日日伴在她身侧,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不试试,又怎能知道,难道公主觉得自己做了这种,还可以求得原谅?顾白薇又道。 就凭你,也配?平阳公主冷冷道,她心中的高傲,不允许有人与她争抢,我不用尝试什么,我能猜到她的选择,那就是答案。 ※ ※ ※ ※ ※ ※ ※ ※ 楚宫 丞相范离一路小跑着追上了皇帝,陛下。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头也不回的朝寝殿走去,陛下,是范相。贾舟紧跟着皇帝提醒道。 陛下。范离追上皇帝,陛下难道真的想杀了虎贲中郎将不成? 皇帝顿下脚步,他回头看着范离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范卿难道不明白朕的心思? 那苏定成是什么人,可代巴陵侯继承北境的,不是巴陵侯的长子,而是他苏定成,今日庆功宴,朕本意是想嘉奖那些有功的将士,他却成心让朕为难。皇帝生气道。 苏将军是边将,只知是非对错,而不知这官场上的审时度势。范离说道,况且,燕北一战,虎贲中郎将乃是主将,主将受过,副将岂能独享赏赐,苏将军是忠义之士,故而才会在庆功宴上有此提及。 副将?皇帝冷笑一声,他二人才共事多久,就有如此情宜了? 范离听出了皇帝的疑心,所以陛下是真的想要治中郎将的罪吗? 皇帝沉默了片刻,原本一直明哲保身的范离彻底怒了,他是从燕北刚刚回来的功臣,不光是于楚国,更是九州,这一战,也为楚国扬了威名。 陛下杀了他,就不怕寒楚国将士的心吗?范离质问道。 面对老臣的质问,皇帝拉下脸色反问道:是朕想杀他吗? 身为人臣,边关归来不见君王,不听宣调,公然违抗皇命,还出手打伤朝廷禁卫军,这是何等之罪? 范离自然知道这些罪名,中郎将犯下这些罪的前提是得知竟陵王李宣欲谋害平阳公主。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可以用来解释违抗君命的。皇帝道,平阳虽是朕的女儿,但这件事也说明了,在他心里,君王之命在私情之后,这样的将领,你叫朕如何敢重用。 于君王而言,只有绝对服从,才能证明臣子的忠诚,因此皇帝不允许有任何人违背自己,无论什么原因。 先生,不是我不愿念其功勋开恩赦免,而是,历经先帝朝之事,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朝廷再出一位薛简,又将会生出什么样的动荡。 范离看着自己亲手扶持的君王,老臣当然知道陛下的恐惧,然而现在的楚国,已非当年强盛之时,过分的内耗,只会有害而无利。 老臣恳请陛下,三思。范离在皇帝跟前跪了下来,切莫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第269章 皇帝本想去搀扶,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停了手,如果朕赦免了他,岂不威信全无,将来还如何震慑这些边军? 陛下。见皇帝如此糊涂,范离跪上前,陛下如能开恩,将士们心怀感激,楚国才可万年。 这时,宫廊一名宦官一路小跑至贾舟身侧嘀咕了一阵,贾舟遂至君前,叉手道:陛下,平阳公主去了廷尉狱。 皇帝听后,神色微变,他挥了挥手,屏退传信的宦官,有功,朕自然不吝啬赏赐,但是有罪,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姑息养奸。说罢,便甩袖离去,似是铁了心要治罪萧怀玉。 范离抬起头,见皇帝已远去,遂颤颤巍巍爬起,贾舟并没有随皇帝离开,而是弯腰扶起了丞相。 君侯。贾舟搀扶着喊道,陛下就是这个脾气,您是知道的,当初薛家为何被夺权,便是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中郎将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范离闭上了双眼,老夫已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本想过些时候就告老还乡,然实在不愿我大楚基业就此落寞。 燕国举国抗胡,以力微而搏强,齐楚虽助,然兵力不足万余,此战可以说是燕国一国抗六胡,陛下不思强敌,一心提防臣子。 先是柱国大将军兵权被卸,接着又是巴陵侯之死,朝中可用的将领都因陛下猜忌而死,再这样下去,先祖百年基业,便要葬送于此。 贾舟听后叹了一口气,君侯为国殚精竭虑,小人定会从旁劝说陛下。 ※ ※ ※ ※ ※ ※ ※ ※ ----- 廷尉狱 在平阳公主与顾白薇对峙间,以升麻熬制的汤药便已出炉。 待放凉后,平阳公主喂下萧怀玉解毒的汤药,牢房中安静了一会儿。 顾白薇没有因平阳公主的傲慢而停止救治的动作。 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救治,萧怀玉的唇色逐渐恢复正常,只是气色依旧极差。 顾白薇向廷尉要了一些膳食,让平阳公主喂了一些薄粥。 又过去半个时辰后,顾氏替其把脉,脉像已有所好转。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对胡氏的疑惑越来越甚。 以你的医术,在同龄人当中,恐怕整个楚京城也难找出几个可以与之相比的。平阳公主盯着顾氏道。 公主想说什么? 先帝朝时,曾有一名神医,求学于嵩山,少年成名,其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世人称之,顾神医,说来也巧了,娘子,也姓顾呢。平阳公主抬眼道。 天下顾姓之人何其多,医者也不再少数。顾白薇平静的回道。 是吗,可是神医却在二十几年前,梁王夺嫡失败之时突然失踪 咳咳。一声咳嗽打断了平阳公主的话,怀中的人已从昏迷中苏醒。 顾白薇听到咳嗽声,遂将注意力转到了萧怀玉身上,二郎。 第226章 莫莫莫 萧怀玉在痛苦中醒来,身体里的毒,虽已被逼出了大部分,但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顾白薇也只能尽力替她调理。 她将萧怀玉的衣襟再次敞开,以便她更好的呼吸喘气,平阳公主就跪坐在她的身侧寸步不离,衣襟打开的同时,她看到了肌肤上留着的伤口。 在肩头上,有新伤与旧伤,掌心的那道疤痕,也尤为明显,每当萧怀玉抬手,她都能瞥见。 可从前她明明知道那是为自己受的伤,却不会因此而生感激,作为楚国嫡出的公主,她将臣子的一切牺牲,视作理所当然。 这是臣民的供养,而她所想到的回报,便是拿到权力后,让国家走向繁荣昌盛,一统九州。 这一世,萧怀玉受到的伤似乎更多,这些伤痕,让平阳公主想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的躯体。 红帐之内的坦诚相见,没有丝毫保留,她亲手褪去了她身上的所有衣物,看到的,是历经沙场十几年的武将身躯,身上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数不清的刀伤,箭伤,烙印在了她的身上,是她将萧怀玉推向了那个占满鲜血的位置,利用她登临王座,最后又亲手将她打进了深渊。 二郎。顾白薇探了探萧怀玉的脉搏,比先前强了不少,生机正在逐渐恢复。 萧怀玉醒来后便看见了身侧替自己着急与担忧的两个女人。 对于顾白薇,她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平阳公主的出现,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以她孤傲的性格,明明因为置气而离去,又怎可能再折返。 而今平阳公主不但回到了她的身侧,还在她耳畔焦急呼喊,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与她一样,想起了前世的全部,包括她的死因。 感觉怎么样?顾白薇低声问道。 萧怀玉咳嗽了几声后点了点头,平阳公主本也想开口,但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她。 公主。昨夜的宦官王桢再次出现在了狱中。 平阳公主将自己的外袍放下,起身拦下了众人,何事? 小人是来接公主回章华宫的,奉陛下命,公主的伤还未愈,岂能在这种地方受风寒呢。王桢回道。 王桢是来找平阳公主的,因为平阳公主再度进入廷尉狱的事传到了皇帝耳中。 平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萧怀玉,皇帝派人让她还宫,便是在提醒她,不要干涉朝廷对萧怀玉的定罪,也意味着,萧怀玉的罪,无法因功赦免。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平阳公主道,但是中郎将却因救我而毒发,难道连探望都不允许? 公主,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莫要为难我等。王桢虽然表面恭敬,但身后的宦官早已摆出一副要强来的架势。 容我与之说几句话。平阳公主转身回到了萧怀玉身侧。 她看着顾氏伴于她身侧,悉心照顾,放心的同时,心中也有几分不快,但眼下也只有顾氏能医治萧怀玉。 宫中来人催促,看来朝廷,不愿放过二郎。顾白薇一边调药一边说道。 朝廷的事,我会处理。平阳公主回道。 这样的罪,即便你是受宠的公主,又如何化解呢。顾白薇道,武将的价值,唯有上战场,这是唯一的方法,公主亲手将人送向地狱,所谓解救,不过是推向另一则深渊罢了。 这究竟是救人,还是本就是,你的一己之私?顾白薇抬头道。 顾氏的话越发凌厉,这是平阳公主在猜测她的身份之前不曾有的。 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我与你,只能成为敌人。平阳公主道。 民女不过一介庶民,怎敢与公主为敌。顾白薇回道,公主想杀我,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平阳公主本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因为顾氏身侧的萧怀玉,她没有将狠话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否搅动这时局。 说罢,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便转身离开了廷尉狱。 萧怀玉虽醒来了,但她二人却未说话,于此时的平阳公主而言,只要萧怀玉无碍,日后自然有解释的机会。 然而顾氏却在平阳公主离开后,面露惊恐,她不知道平阳公主是怎样猜到她的身世的。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余年,新帝登基后,将一切有关夺嫡的痕迹一一毁灭抹去,而平阳公主如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即便再聪慧,又是如何能够翻找出这些宫闱禁事的。 顾白薇并不知道,这一世的平阳公主,的确不可能猜到她的身份。 正如她所说,天下顾姓之人何其多,便是太医院中,也有姓顾的医官,又岂会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姓而得到猜测呢。 然而上一世的平阳公主,利用萧怀玉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天下,并重新修撰了史书,这些宫闱秘事,便也在权力之下,渐渐浮出水面。 因为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一半的薛氏血脉,为了替薛家平反,这些被尘封的陈年往事也被慢慢被揭开。 她好像对你有些不一样了。顾白薇看着已经苏醒的萧怀玉说道,就连眼神都变了,不知为何。 萧怀玉知道原因,但她却没有办法解释,顾氏见她神情呆滞,遂挑眉道:你明知道结果,如今也得到了答案,就应该清醒才对。 求死这算什么?顾氏拿起萧怀玉未曾动过的药瓶,难道这世间,除了她,就没有其他让你牵挂与留恋之人吗,如果怀凝知道了你的抉择,又该多伤心。 萧怀玉紧闭起双眼,没有人会想要一心求死,可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第270章 顾氏为之一愣,她看着萧怀玉,眉头深陷了下去,你可有想过,如果你在此时死了,整座中郎将府,都会受你牵连。 这是抄家灭族之罪,难道你想看着怀凝因为你,为奴为婢吗? 萧怀玉强撑着从草席上爬起,她看着顾氏手中的药瓶,齐燕未灭,她不会让我死的。 顾白薇坐在她身侧呆滞了片刻,到头来,还是在被人利用,值得吗? 萧怀玉没有回答,抱歉。只是向顾氏连连道歉,连累了你。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顾白薇道,说来说去,我不过是个外姓人,真正受你连累的,现在还在府中焦急等待呢。 人都有执念,尤其是爱而不得。顾白薇又道,你无法违背你的内心,是因为那份无法抹去的爱意,可是如今你应该看清楚了,以平阳公主的野心,你便永远只能作为人臣,屈服在权力之下,她可以因为权力而用你,因为心中的喜欢,而不忍伤你,但绝不会将权力分予你。 这是你想要的吗?顾白薇看着她问道,成为一把替人夺取天下的剑,还是将利剑掌握在自己手中。 顾氏的话,让萧怀玉回想起了曾经,遂不由的苦笑了起来,成为王手中的利剑吗还是成为王。 可是诸多路,我皆已尝试,不管是进还是退。萧怀玉挑起眉头,这一世,皇帝的疑心远比上一世要重,也许是因为皇子们的明争暗斗,加上平阳公主在背后搅动朝局。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她可以利用你对她的情来达成自己的野心,铲除政敌,你同样也可以利用,来获取你的所需。顾白薇提醒道。 若能利用,何至于走到今天呢。萧怀玉道。 萧宝山,便是她留给你的一线生机,否则将之铲除,死无对证,所有罪责施加于你,章华宫便可完整脱身。顾白薇又道,她没有杀萧宝山,便是最好的证明。 诸多夺取权力的方法,萧怀玉都已想过,但唯独没有想到可以利用平阳公主。 利用二字说出来何其简单,可是真的要做时,萧怀玉又陷入了犹豫。 顾白薇看着她,答案很明显,你做不到,是因为你对她的喜欢,超过了你对权力的渴望。 尽管知道,可是顾白还是无法理解她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情感,以萧怀玉的出身,认识平阳公主最多不会超过两年,所以她并不明白萧怀玉的喜欢是从何而来的,且如此的痴情。 男子追求身份尊贵且貌美的女子,多是贪图美色,又或者是利益驱使。 而萧怀玉既非男子,也不图平阳公主背后的势力,仅仅是相识不久的两个人,便能舍弃性命相救。 我不明白,你与她之间为何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顾氏最后看着萧怀玉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而像她那样的人,竟也会为你让步。 萧怀玉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闭上眼睛道:怀玉,并不是我的本名。 她说我杀气太重,当怀抱仁德,故而我在应征之时替自己改了名字。 顾白薇迟疑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你与她早就相识了吗。 萧怀玉没有回答她,你说的很对,也许我们本就是她的脸色忽然变暗,相互利用。 第227章 君心莫测 楚宫 皇帝回到了寝宫之中,脑海中不断回想丞相范离的提醒。 所有人都在替萧怀玉求情,明知道她所犯下的罪,不仅仅只是违抗皇命。 竟陵王的死,没有触动皇帝,但却因此乱了局面,所以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是恼怒而非悲伤。 不管怎么样,竟陵王都是他的儿子,一个外姓大臣,竟敢杀害皇子,这让她想起了薛妃的父亲。 先帝晚年,诸子夺嫡,手握重兵的安远侯薛简便曾当众刺死过皇子。 而那一幕的画面,皇帝记得尤为清楚,因为就发生在他眼前。 然而因燕楚之战,两国正在商议和谈,先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于外臣之手,却不敢下旨降罪,最后一病不起,自那之后,储君之位也顺利落到了皇帝的头上。 陛下还在为虎贲中郎将一事烦忧吗?贾舟端来一盏养神的参汤。 十郎的死,你应该还记得吧。皇帝开口道。 先帝第十子,皇帝的庶弟,也是储君之位争夺者之一。 贾舟抬起头,小人记得,梁王造反失败后,十皇子野心勃勃,先帝欲立十皇子为储君,然因长幼之序,迟迟未得立,遂将陛下视为敌,仗着先帝的宠爱,欲对陛下不利,当街行凶,当时情况危急,幸得安远侯及时赶来,才将陛下救下。 十郎死了,朕成了太子,傀儡太子,梁王的死,也是薛家的手笔,先帝那么多子嗣,最后却只剩了朕,他帮助朕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得到了楚国的江山,你以为朕不害怕吗。皇帝挑眉道,不管六郎做了什么,他都是朕的儿子,是君主之子,一个外臣岂敢越俎代庖,这是弑君呐。 陛下是害怕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会成为下一个安远侯?贾舟小心翼翼的问道。 以他的年纪与功绩,并不逊色当年的安远侯,要知道安远侯出自高门,数十年的沙场血战才造就威名,而他一介田舍翁,仅仅只用了两年就走到了今天,这背后一定有人扶持。皇帝道,朕绝不能再步先帝的后尘。 皇帝的疑心,是因经历了夺嫡之争的惨烈,以及亲眼见到先帝晚年的凄凉,故而对身边之人,不敢轻生信任,对于武将更是,那些不受掌控的名将,稍有忤逆与违抗之意,便会遭其猜忌,不得善终。 陛下,给事中王桢求见。 皇帝挥了挥手,贾舟遂向外喊道:宣。 陛下,对萧宝山的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王桢带着中侍中省的审讯结果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此时的皇帝因为庆功宴之事,还在气头上,并一心想要借此机会治罪萧怀玉,念。 王桢撇了一眼贾舟,得到点头示意后,将录有口供的册子打开,中侍中省奉陛下之命对传舍一案涉人员进行审讯,其中,虎贲中郎将萧怀玉的胞弟,形迹可疑,经过盘问,萧宝山亲口承认是被竟陵王所收买,代为监视兄长萧怀玉的所有动向,萧宝山入京后发现平阳公主与兄长的关系有些不寻常,似有男女之意,遂报竟陵王,竟陵王得知后,便让萧宝山利用弟弟这层身份接近平阳公主,假意撮合二人,燕北得胜,大军还朝,竟陵王又指使萧宝山,以虎贲中郎将因思念而提前归京想要面见公主,而将公主诱骗至楚川传舍,暗中设伏。 却未曾想,其兄竟真的提前回来了,宅邸相见,萧宝山惊恐不已,被兄长看穿,事情败露,得知公主有难,萧怀玉尚未来得及入宫便赶往了传舍。 这是萧宝山的口供,请陛下御览。王桢合上册子。 贾舟走下台阶将口供转呈给了皇帝,陛下。 然而皇帝在听完后,整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阴沉,平阳与虎贲中郎将有私情? 陛下忘了前段时间京中的流言吗。贾舟小声提醒道,六公主与中郎将之事,已非一天两天了。 萧怀玉入狱后,臣奉命去问话,在狱中碰见了公主。王桢也说道,今日一早,章华宫似乎又有动静,公主好像,又去了狱中。 同为中侍中省的宦官,贾舟伴于君侧,而王桢则在宫内外行走,充当天子耳目。 听到平阳公主因为萧怀玉两度前往廷尉狱,皇帝皱起了眉头,王桢,你去传朕的旨意,公主的伤势未愈,将她接回章华宫。 喏。 王桢走后,皇帝翻开了供词,萧宝山 陛下,此人利欲熏心,为了功名利禄竟然背叛自己的亲兄长贾舟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竟陵王死了,事情的真相,全凭他一张嘴,可他说的话,可信吗。皇帝对于这份供词有些怀疑,毕竟李宣已经死了,任由萧宝山怎么描述,都是死无对证。 陛下的意思是?贾舟抬头。 如果他是平阳的人呢?皇帝又道,现在死的是竟陵王,所有的罪责也在指向他,可是他死了,一个外姓臣子,杀了楚国君王的儿子,他真的有这个胆量吗,难道不是受人指使? 皇帝的反向疑心也让贾舟一惊,他将整件事情都整理思索了一番,弓腰道:萧怀玉是便服回京,朝中没有人知道,可是回京的消息,却在第一时间传入了宫中。 第271章 贾舟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这句话是在提醒皇帝,就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拦中郎将前往传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出身贫贱的中郎将会为了公主的安危而违抗君命,打伤禁军。 陈将军带着禁军赶到时,公主已被竟陵王刺伤,危在旦夕,如果是公主所为,又岂会冒如此大的险。贾舟又说道,中郎将虽对公主有几次救命的恩情,又曾任职章华宫,然身份悬殊,公主又岂能知其根底而做出如此赌注。 昨日消息至御前,陛下还曾疑心过,而中侍中省也是从府衙外的言论中所得知的,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往了虎贲中郎将宅邸,亲眼见到府前青骢马,故而才敢报于陛下,天子眼线尚未探报,那民间百姓又是如何得知的,这其中定然是有人刻意泄露。 朝中没有人知道萧怀玉提前回京,但是竟陵王买通了萧怀玉的弟弟作为眼睛监视,那么这消息,自然就是竟陵王所传。 知天子耳目在京专司情报者,恐怕只有朝中之人。贾舟最后道。 皇帝看着手中的供词,贾舟的分析,全部在理,萧宝山所说的话,也非谎话。 将这些计划串联在一起,通过萧怀玉的弟弟,竟陵王得知了萧怀玉提前回来的消息,于是刻意透露给中侍中省下的密探,想借皇帝之手拦下萧怀玉,亲手策划了此案,想要铲除平阳公主,那么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李宣与平阳公主之争,皇帝心里清楚已到了何种地步,只不过第六子的死讯太过突然。 即便这件事是竟陵王一手策划,也不是臣子可以违抗君命的理由。无论身侧的人如何劝说,皇帝似铁了心要治罪萧怀玉,朕,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陛下 贾舟。皇帝抬起头,连脸色都变了,你最近 话很多啊。 贾舟听后一惊,当即屈膝叩首,臣惶恐。 ※ ※ ※ ※ ※ ※ ※ ※ 彭城王府 彭城王府内传出了稚嫩的童声,已经学会走路的稚童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内,并奶声奶气的喊道:阿爷。 李康听见声音后,当即将手中的书信折叠起夹于书本内。 阿爷。李念拿着一张画纸跑到父亲膝前。 李康将儿子抱到膝上,阿爷看。孩子将皱巴巴的纸张展开,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人儿。 永宁公主慕容菀跟随儿子踏入了李康的书房,看着父子二人和谐的关系,逐渐产生错觉,并唤道:郎君。 李康抬起头,依旧习惯的喊道:公主。 妾听闻燕北大捷,今日援燕的大军已经凯旋。永宁公主道。 是。李康将夹在书中的信拿出,高都公主的来信。 永宁公主看着李康递来的信不知所措,阿姊常与郎君书信来往吗? 遇到高兴之事,你阿姊才会来信,此次燕北虽然大捷,却也让燕国元气大伤,这场战争赢得不易。李康说道,或许应该改口,慕容大将军。 李康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慕容岚的赞赏,她们二人兴趣相投,都有着家国大义,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想到此,永宁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咳咳。李康的几声咳嗽,让永宁公主心切了起来,她在书房内闻到了酒味儿。 炉中也的确温了一壶酒,永宁公主走上前轻轻抚了抚李康的后背,你的气色很差。 李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永宁公主遂挑眉道:在燕国,五石散,是军中禁物,也是毒物。 李康刚想说什么,一名宦官走到了门口,王,陈娘子来了。 大郎。听到陈氏入府,永宁公主识趣的抱走了儿子。 嫂嫂。陈氏踏入书房。 永宁公主微笑着点头,大郎。 姑母。李念瞪着一双大眼,学着大人的模样行礼。 陈氏遂笑道:念儿越发的像兄长了。 李康没有在意陈氏的话,倒是永宁公主听进了心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康,随后带着孩子离开了书房。 兄长。陈妤走到李康跟前。 你是为萧怀玉来的吧。李康道。 听父亲说,他是为了救平阳公主才不顾一切。陈妤说道,他怎么会动手杀竟陵王 这是平阳公主与竟陵王的争斗。李康回道,他是自动卷入的。 因为陈妤停顿了片刻,平阳公主吗? 李康伸手扶上额头,她二人之情深,远超我的预料。 作者有话说: 萧怀玉说的相互利用,其实也没有错,没有平阳,她达不到那个高度,至少她的付出,获得了平阳的区别对待,虽然最后是被利用至死,但她的死也是有因果的,而不是平阳一心要杀她。 平阳是一个绝对无法容忍二心之人,最后是彭城王与她争夺那张椅子,无论是民心,还是礼法,彭城王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不允许平阳有丝毫的优柔寡断。 倘若萧怀玉选择平阳公主,可以坚定到放弃彭城王,那么结局也会被改写的。 但是人生就是不完美的,萧怀玉做不到,也不可能这样做,因为最先出现在她世界里的是彭城王,而不是平阳,她的起点是彭城王给的,没有这个起点,她也就不会认识平阳。(重来的一世前半部分是一样的,不过因为她改了名字,所以走向逐渐发生了改变) 老一辈的事,不会写的很详细,只会从角色口中慢慢透露,完整的需要去拼凑 已知皇帝是有正妻的,薛家权势很大,但是女儿却没有成为正妃,最后登基也只是封妃。 至于上一世,李康为什么会对怀玉那么好,后续会解答。 第228章 世间的枷锁 这显然是平阳公主设下的局,他明知结果,却还是主动跳入。陈妤道,他选择了平阳公主。 可是这死局,又要如何解呢?陈妤又道,武将违抗君命,这可是陛下最忌讳的事。 今早出征燕北的大军凯旋,副将苏定成,因为萧怀玉入狱之事,在庆功宴上为其求了情,因而惹怒陛下,庆功宴也就此散去。李康说道。 此事,也听阿爷说了,苏定成此番求情,只怕弄巧成拙。陈妤挑眉道。 他是靠武将以一个庶子夺嫡登位的,所以掌权后,一直在提防武将,众将求情,反而会加重陛下的疑心,此案,恐怕已无回转的余地。李康道。 陈予听后,心中一顿,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阿妤想救她?李康看着陈予问道。 父亲说他一路走来不易,也是楚国百年难出的将才,无论是胆识还是谋略,整个楚国,再找不出这样的青年才俊了,我只是觉得他若是死在君王的猜忌以及权力的争斗之下,会很可惜。陈妤道,父亲老了,楚国四面环敌,正是缺将之时,朝廷这样做 平阳不会让她死的。李康道。 兄长怎么知道?陈妤疑问道。 你跟她见过面,也应该知道吧,她是什么样的人。李康说道。 陈妤闭上双眼,她有成王的野心,也有足够的狠心,但同时也很孤独吧,棋子只有在失去利用价值时,才会被彻底抛弃,但是真的只是棋子吗,她们之间,就像山海隔着雾,明明那么近,却始终无法看到彼岸与山头。 没人能猜透平阳的心思。李康说道,但是萧怀玉太过重情,他摇了摇头,如果这件事,还不能让她清醒,或许我也该重新考虑了。 陈妤叹了一口气,其实兄长与平阳公主 我与她相同也不同。李康道,可这天下不需要两个君主,而我知道,她和陛下一样,绝不允许有威胁的存在,所以容不下我。 但无论是谁,都一定能让楚国好起来。李康道。 这就是兄长与平阳公主最不同的地方。陈妤勾嘴笑了笑,她的眼里有欣赏与倾慕,但很快她又伤感了起来,与永宁公主一样,她也闻到了这屋内的酒味以及刺鼻的五石散,生在帝王家,兄长这一路走来太不易了。 李康负手走到窗前,苦难可以使人勤勉,从前,我所求,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后来才发现,生在这个家中,只有胜者,才能活下去。 第272章 但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可以获取的。李康又道,我原以为,是母亲身份低微,不受宠的缘故。 直到他们告诉我李康看着庭院里长出新叶的柳树,新生的枝条旁,是已经失去了生机的枯枝,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立我为太子。 可我母亲只是一个女眷,她们何错之有。李康愤怒道。 这世间的女子,犹如无根浮萍,既无法择生,也无法择脚下的路,这一生,都活在枷锁当中,任人摆布,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物品。陈妤悲叹道,这一生的福祸,全凭天意,半点由不得己。 总会有人冲破枷锁的,我们身处泥潭,拼命挣扎,不愿安之若命,是因为我们明白,这是不平等的对待,既然不公,就一定会有推翻之日,也许是你我,也许是另外的她。李康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道,即便现在等不到,但总有一天会的。 或许,以雷霆的手段,在这满目疮痍的世间中争夺,才是最正确的路,前路是荆棘,岂能不流血,只有前人流血踏过,后人才能无阻而往。陈妤也说道,平阳公主或是奇女子,但我私心的还是希望兄长胜出,兄长 陈妤站在李康的身后,突然语塞,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中不免生出隐忧。 倘若我身死,你不必难过。李康回头道,你救过她,她不会为难你的。 陈妤挑眉,对视着李康,这就是兄长让我接近她的目的吗? 阿兄。她走近前一步,倘若你真的身死声音渐渐哽咽,我该怎么办,我如何能不难过。 李康转过身,似在躲避什么,抱歉。 陈妤伸出手,在犹豫之间,她还是轻拽了李康的衣袖一角。 即便是极细微的动作,仍让李康心有触动,她抽出手,撑在窗前,不敢去面对身后的陈氏。 陈妤似乎明白了他的决心,于是松开了手,不管兄长做何选择,阿妤都会一直支持兄长的决定,无论何时,何地。 ※ ※ ※ ※ ※ ※ ※ ※ - 虎贲中郎将宅 萧宝山被捕后没多久,虎贲中郎将宅就被禁军围了起来,一同被围困在宅内的还有顾白薇与王大武。 三郎怎么会被竟陵王收买呢?萧父呆愣的坐在中堂上,并不断自言自语的说着,谋害公主谋害公主 我的儿子,怎么会卷入这种事上呢。 然而他们担忧的,也只是萧宝山被宫中的宦官带走,而不是关在牢狱中的萧怀玉。 兄长她要紧吗?萧怀凝找到东院的顾白薇问道。 正在与王大武商谈的顾白薇看着萧怀凝的紧张模样,心中越发不快,你兄长 对于萧怀玉的选择,她是有些生气的,从西北跟随她来到京中,一直忙前忙后,而今天的局面,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宁愿为了一个一直在算计她的人去赴死,也不愿多考虑一下你们。顾白薇生气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兄长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萧怀凝却理解道。 或许是我不懂吧。顾白薇道,飞蛾扑火,是因为它需要光,那么萧怀玉需要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呢。 顾姐姐,有过喜欢的人吗?萧怀凝突然问道。 顾氏睁着双眼呆滞了片刻,旋即道:没有。 可顾姐姐对兄长不也是如此么。萧怀凝犹豫的看着顾白薇,这些时日的相处,顾氏对萧怀玉所做的,她都看在眼里。 那是因为顾白薇想要反驳,却意识到什么而停止。 好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想办法救出大哥。王大武开口说道。 她自有人救,用不着替她着急。顾白薇道。 有人会救大哥?王大武不解道。 天下未定,这样的棋子,又怎会轻易舍去呢。顾白薇道,这样一来,她也做出了选择,一个看似是被逼迫的选择。 顾白薇的脸色逐渐冷下,因为这个选择,她并不满意,瞻前顾后之人,难成大事。 姐姐是在生兄长的气吗。萧怀凝从顾氏的语气与脸色中敏锐的察觉到了怒火。 我是在气我自己。顾白薇道,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她的自由。 如果她是一个人,我绝不会说什么,可她并不是一个人。顾白薇又道。 可是兄长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有她的私心。萧怀凝道,没有谁,是可以一辈子在庇护下的,怀凝总要长大,而兄长终有一天也会离开。 在这个家中,她不亏欠我们任何人。萧怀凝又道,她的眼里,充满了对姐姐的心疼。 顾白薇看着萧怀凝,无论是萧怀玉对平阳公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还是这种无条件信任与支持的亲情,她都不曾体会过,同时也深深的羡慕着。 你们做什么? 院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还有摔东西的打砸声,顾白薇与王大武以及萧怀凝听到后火速赶了出去。 原来是朝廷的人马,看架势,似乎是在驱赶宅内的人,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打伤禁军,抗旨不遵,杀害皇子,数罪并罚,褫夺功勋与爵位,三日后,于南门独柳树下问斩,念其功勋,不予株连,其家产,尽数抄没充公,尔等速速离去。 什么?萧母听后,急得大哭了起来。 我的儿子,另一个儿子呢。萧父则是追问道。 我们只是奉命来查抄家产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官兵们的语气很是冷漠,随后还将萧父萧母等一干人赶了出来。 王大武有些气不过,想要上前争论一番,大武。顾白薇拉住了她,他们不过也只是奉命行事。 朝廷的动作可真是快。王大武挑眉道,再怎么样,大哥都是国家的功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萧母站在门口,看着官兵将家里的东西一箱箱抬出并贴上了封条,天马上就黑了,这是要我们哪里去啊?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哭着问道。 阿郎,大娘子。一名女子走到众人跟前行礼,她似宅外等了。 小桃?萧怀凝瞪着双眼,许久都不曾看见你了,我问兄长,兄长也不说你去哪儿了 怎么,平阳公主是觉得害萧家害得还不够,想要赶尽杀绝?顾白薇将萧怀凝拉到身后警惕道。 公主让奴来带各位前往新住处。小桃回道,公主替阿郎与大娘子找了一间安静的宅舍暂住。 公主?萧父再次打量着小桃,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 我儿是犯了罪,就算我们无家可归,也不需要施舍。萧父甩袖硬气道。 中郎将所犯之罪,足已灭九族,诸位可以出去看看,京中的任何一家旅店,是否敢收留你们。小桃遂道。 你 姐姐。萧怀凝也拿不定主意,她看着顾白薇,如同相信萧怀玉一样相信着她。 作者有话说: 小顾是从阻拦没有成功哪里生气的 李康的生母跟前朝有关 李康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往后看绝对会意想不到。(同样在做局) 之前陈氏要出嫁,李康出面了,但是没阻拦成功(这里其实是刻意的) 他们都在围绕萧怀玉做局,至于为什么呢,后文会揭晓。 可以给大家一个线索,那就是本文的一个主旨,请不要忘记,这是一片写女性主义的文(前期压抑是必然的) 另外就是,陈氏每次出场,都与李康有关,因为她做的所有事都跟李康有关。(她两是青梅竹马,李康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搬离了皇宫,原因还是和他母家有关) 第229章 平阳公主的抉择 太康四年春,廷尉判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谋大逆之罪,处以极刑,父、母、妻三族流三千里,抄没家产,又因守国之功,改为处斩,特赦三族,仅没收其宅。 廷尉的消息一出,震惊朝野,短短一天,此案便迅速在全国扩散开来,甚至传至齐燕。 然而整个朝廷,包括军中,都在为廷尉的处决而惋惜,却没有人敢上疏劝谏皇帝。 唯独太尉曹寅一人闯入宫中,却被皇帝拒见。 第273章 而臣子的求情,无疑只会加重皇帝的猜忌,就连丞相范离的劝谏,也无法压盖皇帝的疑心。 陛下,虎贲营那边贾舟匆匆迈入大殿,廷尉的判决出来后,天下人都在议论此事。 议论什么?皇帝停下手中动作,说朕不该杀功臣是吗。 贾舟轻轻皱眉,曹太尉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也许能助陛下开创千秋之业 曹寅说的,朕难道会不明白?皇帝斥道,若不是看中他的能力,以他的出身,如何能统领虎贲营,他是一把锋利的剑,能伤人,也能伤己,朕防范的是日后。 说罢,皇帝在廷尉的判决上毫不犹豫的勾了红。 朕不相信,楚国会因一个人而强盛,因一人而衰败。皇帝丢下手中朱笔道。 薛简之强,的确稳定了楚国,可正因为先帝的大度与信任,才造成晚年的凄凉。皇帝又道,从那以后,朕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权力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王桢拿着旨意出去后,另一名宦官便踏入了殿内。 片刻之后,平阳公主入殿,而刚刚王桢拿着的竹简,也出现在了的手中。 廷尉的宣判早已下,而平阳公主抢夺来的是皇帝御批的处决,行刑之日就在七天后。 公主,这可是圣旨,公主王桢一路追进了殿内。 平阳公主却丝毫不理会,并当着皇帝的面,将竹简扔进了炭盆当中。 贾舟与王桢两个宦官见了皆惊,王桢更是不顾碳火灼烧,伸手将竹简抢出,并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认罪,陛下。 平日里见惯了女儿的胡闹,这一次,感受到威严被挑战的皇帝动了怒,放肆,你当这是什么? 平阳也违抗了皇命,陛下也将平阳赐死吧。平阳公主道,省得陛下见着心烦。 皇帝皱起眉头,重重拍桌而起,胡闹! 同样都是忤逆之罪,陛下为何不杀了平阳呢,是因为平阳还有利用价值吗?平阳公主继续说道。 旁侧还有两个宦官,面对女儿的直言戳破,皇帝急了眼,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王桢捧着烧坏的竹简,微微抬头看向皇帝,陛下这 贾舟很识相,起身拉着王桢匆匆退离了大殿,小声道:你尽管去宣旨。 皇帝忍着一口气,如今自己的儿子当中,南阳王李隆对外宣称失常,已不可能再立为储君,只剩一个李康,其余的,最年长者不过十岁之童,主少国疑,这是万不能为的。 所以这场争斗,李康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之人,然而皇帝却不愿立李康,越是这种局面,他便越害怕,他只是一个外臣,就算他救了你,那也是他身为人臣的本分。 既然是本分,那为什么陛下还要治他的死罪,明知是能臣,陛下为什么非杀不可?平阳公主质问道。 皇帝刚要张口解释,却突然想起来,平阳公主是那个人的外孙,只是自幼养在皇后身边,让他都忘记了自己这个女儿,还有一半薛氏的骨血。 对于薛氏母女,皇帝是偏爱的,因为薛氏的美貌,所以即便后来他因忌惮薛家而灭其门庭,但却没有处置薛氏,薛氏虽未受牵连,继续得宠于君王,然因父母两族被灭,薛氏终日郁郁不得欢,最后消香玉陨。 他是臣,违抗君命,就是谋大逆,今日他只不过是一个偏将,就敢杀害皇子,来日若他掌重兵,是否就敢弑君呢。皇帝沉着脸色说的。 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想罢了。平阳公主说道,她违抗你,是为了我,她杀了李宣,也是为了我,做这一切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会死。 她不是薛简!平阳公主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只是为了你的女儿,她在狱中,她中了毒,是李宣下的毒,因为我,她才中的毒,九死一生,王桢难道没有和你说吗。 平阳!皇帝呵道,朕不管他是为了谁,律法就是律法。 那就请陛下,一同赐死平阳。平阳公主道。 皇帝难以理解的看着平阳公主,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儿极难亲近,性情凉薄,你可记得,当初朕要赐婚的时候,你是如何抗拒的。 那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巩固权力的工具。平阳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 皇帝登基掌权后,这么直白的言语,也只有平阳公主敢说出来。 放肆!皇帝吼道。 平阳公主却不罢休,继续说道:母亲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你,我想,她肯定很后悔,因为她的选择,害了全族,所以母亲,也是你害死的。 这句话,触怒了皇帝,他瞪着双眸,想也没想便抬手扇了过去。 殿外的宦官听见动静,匆匆走了进来,滚!却被皇帝吼了出去。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粗喘着大气,看着地上半趴着的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平阳公主冷着一张脸。 你为了一个男人,忤逆你的父亲,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帝的声音十分沙哑。 这样的抉择,母亲也面临过吧,可她不还是选择了你。平阳公主道。 平阳公主的话,勾起了皇帝的回忆,朕要是不放过他呢? 陛下可以试试。平阳公主从地上缓缓爬起,你若是杀了她,我绝不会罢休。 皇帝凝视着平阳公主,似下一刻便要抑制不住怒火。 陛下!殿外再次传来了声音,彭城王求见,广威将军苏定成,威远将军王大武,虎贲营 够了!皇帝望向殿外,这是要逼宫吗? 廷尉的处决传到李康耳中后,李康便赶往了宫城,有了李康的出头,一些受过恩惠的武将便也开始联名上疏求情。 原先皇帝封锁了传舍之案,但廷尉的宣判,却让事件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民间的议论声越来越重,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萧怀玉的功过之分。 当百姓们得知李宣之死的真正原因时,冤枉之声便也越来越多,尽管萧怀玉所救是平阳公主,但李宣残害手足,亦是不争的事实,短短一天时间,事件就越闹越大,如果此时强行处决,那么作为君主的皇帝,必然会丢了民心,继而被冠上冤杀功臣之恶名。 皇帝再次看向平阳公主,眼眸深邃,似惊恐之状,廷尉的宣判,今日上午才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 平阳公主拂去身上的灰尘,冷冷回道:把她给我,我只要她。 你将外男带进章华宫,可知道意味着什么。皇帝道,难道你此生都不嫁人了,还是说你要他? 同是天子的儿女,凭何皇子就可以娶妻纳妾,而公主只能守着驸马呢。平阳公主反问道。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廷给的一切,朕都会收回,至于他的人 皇帝挥了挥手,平阳公主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朕听说他身边有一位女医,姓顾。皇帝抬头看向平阳公主的身影,医术了得。 平阳公主回头,不慌不忙说道:看来陛下对顾神医之事仍然念念不忘,若是不放心,何不召入宫中亲自见上一面。 一个女子罢了,有何不放心。皇帝再次挥手。 ※ ※ ※ ※ ※ ※ ※ ※ - 廷尉狱 四匹骏马拉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鎏金铜车,马车身后还有宫人、内侍以及侍卫跟随。 如此大的阵仗,在穿过嬉闹的人群时,吸引了不少目光,众人看着车架,议论纷纷,最后停在了廷尉的大狱前。 禁卫们驱散人群,车内弓腰走出一名清冷高贵的年轻女子,直奔充满了污秽的大狱。 狱中士卒见此势,无一人敢拦,而王桢此时已在狱中宣达了旨意。 狱卒们打开牢门,却并不是释放,而是转移至关押死囚的牢中。 由于身中剧毒,萧怀玉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反复,顾氏的药,并未根除,但是狱中的探望时间有限,顾氏也只陪了不到两个时辰,在平阳公主离去没多久就被赶了出去,只留了些药给萧怀玉。 对不住了,小人也是奉了陛下之命。王桢看着躺在草席上冷得发抖的萧怀玉,向狱卒挥了挥手。 住手!就在狱卒入内欲上前将其架起时,一道声音制止了他们。 第274章 作者有话说: 皇帝没有杀薛妃,但薛妃却是因为皇帝的做法郁郁而死。 但有一说一,皇帝很喜欢薛氏,这些前尘往事,会到最后详细揭露。 李康有民众支持,就连齐燕两国的君主都认定了他是楚国的继承人(已经到了可以威胁皇权的地步,而目前来说,只要皇帝一死,李康既使不是太子也必然登位,因为能与他争,并是正统的已经没有了) 楚皇是很不喜欢李康的,之前前文有说过,李康的生母跟前朝有关系。 所以基本断定皇帝传幼子也不会传李康,但是幼子斗不李康,他之所以纵容平阳,也是因为平阳可以抗衡李康,而且还没威胁,因为公主的身份并不是正统。 所以平阳公主为什么会设计杀了李宣(李宣在算计的同时,其实是被反算计了,平阳还真的没把他当做对手,目标一直都是李康)因为这样的话,皇帝就会在忌惮的同时又需要她 第230章 还宫 声音极其清冷,这似命令般的语气让众人听了手,王桢等一众狱卒回过头,见到来人面容,不由惊道:公主? 平阳公主略过王桢踏入牢中,一旁的狱卒吓得连忙退到了一边,不敢再有所动作。 王桢还想说什么,章华宫的宦官走上前,章华宫奉旨接人,这是陛下的手敕。 王桢不敢怠慢,确定是皇帝的手书后,连连弓腰,小人竟不知公主是奉命而来,请公主恕罪。随后便撤出了中侍中省的人马。 平阳公主看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怀玉,紧张的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的身侧,阿玉。 萧怀玉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平阳公主蹲下身子将她扶起。 顾氏呢?她搂着萧怀玉,向狱卒怒问道。 死囚的探视机会只有一次。狱卒结结巴巴回道。 这是平阳公主早就知道的事,但仍然她十分生气,她皱着眉头,将昨日留下的衣袍穿在萧怀玉身上,随后吃力的将她扶了起来,我带你离开。 宫人见状也入内帮扶,在一众狱卒、宦官,以及囚犯的目光下,平阳公主将萧怀玉带出了廷尉狱。 皇帝虽赦免了萧怀玉,但也只是免了死罪,其一切功勋与爵禄皆被褫夺,并不再启用。 因此平阳公主带走的,只不过是重新回到庶民身份的农夫罢了,廷尉狱的动静,引来了许多围观的百姓,议论之声,也随之而来。 是萧将军出来了。 难道陛下赦免了萧将军? 旁边那个是平阳公主吗? 平阳公主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与议论,并亲自将萧怀玉扶上了车架。 宫人协助萧怀玉躺下后就识趣的下了车,平阳公主拿出手帕,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 来人,去别院将顾氏带入章华宫。平阳公主握着萧怀玉的手向车窗外的内侍吩咐道。 喏。 晚霞洒在镀金的车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车轮碾压着干硬的黄土,车架的两侧,是无数人的目光。 平阳公主并没有因此放下帘帐遮掩,所以车内的一切,外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楚国唯一的嫡出公主车架上,躺着一个外男,而平阳公主就跪坐在她的身侧细心照料。 二人皆未婚嫁,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挑战礼教,与祖宗之法,因而引来了文人的指责与谩骂。 然而平阳公主就像没有看见一般,皇室作为天下人的表率,她却并不遵循这些所谓的规矩,好像故意将这些束缚于人的礼法,撕破给世人看。 比起所谓的名声,她更想拿回不平等之下的自由,属于女人的自由。 马车的颠簸,与闹市的嘈杂声,让萧怀玉渐渐从痛苦中醒来。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作痛,这种疼痛与外伤不同,让她饱受折磨,以至难以忍耐的程度。 她拽着车上的绒毯醒来,手上的血管凸起,眼睛也变得血红。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并不是原先所在的牢房,不知何时,自己竟躺到了平阳公主的车架上。 你醒了。平阳公主赶紧询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萧怀玉攥着褥子,身体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渐渐的,她蜷缩了起来,而顾氏留给她的药也落了出来。 【这是止疼药,非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平阳公主伸手想要去捡,却被萧怀玉一把夺过。 这是?平阳公主闻了闻手中的味道,态度强硬的从萧怀玉手中重新抢了回来,她竟然给你五石散。 萧怀玉盯着平阳公主手中的五石散,双目通红,给我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抢夺,却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平阳公主将她扶住,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怀玉拽着平阳公主的胳膊,整个人都倚靠在了她的怀中,双目仍死死盯着平阳公主手中的东西。 平阳公主故意将其拿得远一些,你要什么都可以,唯此物不可。 然而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她越发难以忍受,她只得死死拽着平阳公主,咬紧牙关,那个疼字,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但她的痛苦已全部写在了脸上,平阳公主狠了狠心,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这个东西,你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没有办法脱离了。 萧怀玉望着平阳公主,此时平阳公主脸上呈现出来的,是从前不会表露的担忧与心疼。 大脑思考不过片刻,她便再次回到了钻心的疼痛中,她咬着牙,迫切渴望五石散来为她止疼。 不管平阳公主如何劝说与阻碍,她的身体已本能的不受她掌控。 她拼了命的伸出手,并将平阳公主推倒,本没有力气的人,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奋起争夺那可以短暂为她止疼的毒药。 车内的动静惊动了左右宦官与禁军,他们看着被压在身下的平阳公主,二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很显然,平阳公主不敌武将,落了下风,这在他们眼里,是极大的冒犯,几个禁军紧张的拔出腰刀,欲冲上马车阻拦。 滚下去!却听得平阳公主对众人一声厉呵。 禁军们不知所措,明白意思的宦官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作为侍者,他们都害怕平阳公主出事而使自己担责。 萧怀玉死死按着平阳公主的手,并用另外一只手试图掰开她握拳的手指抢夺五石散。 平阳公主不愿将这害人之物给她,继而惹怒了毒性在体内发作的萧怀玉。 多年积累的怨气,化作满腔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萧怀玉转过视线,一把掐住平阳公主的喉咙。 然而就算被掐住脖子,平阳公主也没打算松手,身侧的宦官见了,当即紧张的喊了一句,公主。 平阳公主却伸出手阻拦宦官靠近,随着手掌的力量增加,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原本清冷的脸,开始泛红,眼角的一滴清泪,让萧怀玉清醒了过来。 她颤抖着松开手,即便是在自己最煎熬之时,她的意志仍是不愿伤害平阳公主分毫,最后不得已选择了以自残的方式熬过疼痛,她将头狠狠撞向车板。 缓过劲来的平阳公主见她这般痛苦,心中也开始犹豫。 她撑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制止萧怀玉,手上的皮肉已被她抓破。 平阳公主于心不忍,遂将丢远的五石散拿到了她的跟前。 可是这次,萧怀玉却将她的手打开了,她卷缩在车内,咬紧了牙关。 她深知,此物一但沾染,恐怕再无回头之路。 很快,车上便再没了动静,萧怀玉卸了力气便昏迷了过去。 平阳公主和上被她扯乱的衣裳,又扯来被挤到一侧的被褥替她盖上。 她看着萧怀玉,脑海里浮现的是往昔相处时的所有回忆。 这一世,萧怀玉从一开始就在拒绝自己,可是那种小心翼翼与温柔,却从未变过。 炙热如火的爱意,便是一座冰山也该化了,然而上一世的平阳公主,一直到真的失去,才明白过来。 那份孤傲,不愿承认的感情,最终让她做出了懊悔一生的选择。 至此刻,她才明白,先前的问话,萧怀玉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为何不肯说出真相。 平阳公主匍匐在萧怀玉的身侧,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泪水打湿了身下的衣衫。 对不起。她颤抖着,哽咽着道出了三个字,尽管此时萧怀玉已经睡着。 她心中有所悔恨,但对于权力,仍是极为坚定,只不过如能早一点醒悟过来,她或许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现在,她已能够理解萧怀玉的犹豫与矛盾。 上一世的结局已不可更改,所以平阳公主懊悔的是这一世为什么没能早些想起来,而现在,她又一次将萧怀玉推入了深渊之中,亲手。 第275章 公主。宦官在车侧小心翼翼的提醒。 平阳公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撵来。 车架到达了章华宫,平阳公主命人抬来了步撵,并将萧怀玉扶了上去。 她握着萧怀玉的手,发现越来越冷,与之前的忽冷忽热不同,于是她贴身搂紧萧怀玉,又将外袍被褥全部裹在了她的身上。 从章华宫的宫门到平阳公主所住的大殿,有一条狭长的宫墙夹道。 萧怀玉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手怎么也捂不热,平阳公主便催促左右。 抬撵的宦官加快脚力,本要一刻钟的路程,半刻钟就到了。 这一次,平阳公主没有像上一世那样让萧怀玉止步于外殿,而是将之扶进了自己的寝殿中。 这里除了自己的贴身宫人之外,就连宦官也不得入内一步,更别说是外男 公主。琦玉听见动静后赶了过来,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所以她的气色很差,整个人都极其虚弱。 平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琦玉,你醒了? 未能事先察觉贼子的阴谋,让公主置身于危险当中,请公主恕罪。琦玉单膝跪地,强撑着认罪道。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但没有你的以身试险,我们也除不掉李宣。平阳公主道,随后拿起铜盆里的热手帕拧干,走到萧怀玉榻前坐下,替她擦拭着汗珠,快些去歇息吧。 琦玉看了一眼榻上的萧怀玉,没有多问,拖着病体离开了寝殿,小人告退。 就这样,平阳公主坐在榻前守候了许久,一直到入暮,顾白薇才从京郊赶来。 公主,顾氏到了。 顾不上通传,顾白薇拿着药箱就跟随宫人闯了进来。 平阳公主没有指责,只是起身将位置让开,你不是替她解了毒吗? 你以为入了体内的毒,是那么好解的。顾白薇一边回话,一边查看萧怀玉的情况,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侧,她未能在第一时间就服下解药,能保住性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她伸手将萧怀玉的眼睛扒开,眉头上露出了隐忧之色。 照着这个药方,抓十副药熬煮,内服一副,另外的倒入浴桶中。顾白薇将写好的药方塞到平阳公主手中,紧接着她便看到了桌上的五石散。 平阳公主将药方给了殿外的心腹宦官,你给她用了?顾氏抬头问道。 平阳公主回到寝殿,此物不是你留的吗,为何要给她五石散。 当然是保命用的。顾白薇挑眉道,你知不知道,这种疼痛是会死人的。 如妇人产子,生死一瞬。顾白薇将被褥掀开,在她的足底扎满了银针。 平阳公主站在窗前忽然一愣,妇人生子之痛吗。 第231章 前尘旧梦 太康二十年正月,平阳公主怀有身孕之事,随着显怀,走漏了风声。 尽管她将知情者除心腹外一一铲除,但事情还是泄露了出去。 皇帝得知消息后,便派遣了中侍中省的宦官前往平阳公主的府邸查探。 桂阳王谋反被诛,其大将军府便改为了平阳公主府。 公主,中常侍中王桢来了。琦玉走到平阳公主桌前通报道。 此时平阳公主已有五月妊娠,腹部大得再也无法遮盖住了,何况她本就纤瘦,这样一来,就更加明显了。 平阳公主吃力的撑着桌案起身,王桢皇帝的贴身宦官前来,这让她预告到了即将有不好的事发生,并未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感到隐忧,难道他知道了? 知情的人都已处理干净了。琦玉说道,这几月,公主一直闭门未出,按理不应该的。 平阳公主一手扶着腰,一手抱着隆起的肚子,轻轻抚摸着,那天,就不该让太医出这道门。 公主,以陛下的疑心,若他知道了,定然是不能容忍的琦玉提醒道,我听她们说,妇人产子,犹如过鬼门关,何况是在监视之下,小人是怕会对公主不利。 平阳公主又何尝不知道,此时留下腹中这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当然想过,是否舍弃她,可是她是我骨血,也是她说着说着,平阳公主的眼眶犯了红,唯一留给我的,仅剩的,一点念想了。 至此,琦玉不再说话,她将王桢引入内,而平阳公主则是装病躺在榻上。 作为宦官,王桢自然不便入内,所以他仅是隔着一扇屏风问答。 王桢不是一个人来的,许是知道平阳公主会称病,所以他带来了太医。 然而太医却不被允许入门,几个宦官与宫人将之拦在了门外。 公主,小人是奉旨问诊,如果公主执意如此,便是抗旨了。王桢看了看门口左右为难的太医,向屏风内的平阳公主提醒道。 王桢的话,让平阳公主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掀开被褥走下床榻,不再隐瞒自己有孩子的事。 我知道你们想求证什么。她绕过屏风,与自己的孩子,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皇帝的探子眼前。 王桢看着平阳公主已萧怀的腹部,挑眉道:这个孩子 当然是吾的。平阳公主道。 王桢叉手,小人问的的是,他的父亲。 李家的孩子,还需要父亲么?平阳公主反问道。 王桢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恭敬的叉手,小人明白了。 然等王桢离去后没过多久,皇帝便安排了马车,传召平阳公主入宫。 楚宫 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 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 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 楚宫勤政殿内,有少年的朗朗读书声传出,其年岁,不过□□,还扎着总角。 十九大王的课业是陛下亲自辅导,就连先生也夸赞不已。贾舟瞧着皇帝满意的脸色从旁说道。 皇帝遂将桌上御用的糕点赏赐给了孩子,十九郎,国家的兴衰,不在书简当中,但是这其中的道理,你需明白。 太康十年,后宫妃嫔诞下一子,皇帝大喜,取名为兴,三岁时,为其挑选良师,并亲自辅导,不到六岁便加封王爵。 李兴自幼聪颖,皇帝爱之甚笃,有意立为储君,遂在封爵时特意选重臣教导。 陛下,平阳公主到了。王桢踏入殿内叉手道。 听到女儿的到来,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贾舟走到十九皇子身侧,将其带出了大殿,李兴也很是聪慧,没有多问,儿子告退。 出殿时,李兴看着身怀六甲的姐姐,眸眼微动,随后恭恭敬敬的抱袖行礼,李兴见过阿姊。 平阳公主看了他一眼,便径直从他身侧略过踏入了大殿。 皇帝半身侧坐在坐榻上,一手枕着案几,听到脚步声后才缓缓抬起头。 当他看到平阳公主时,原本就皱起的白眉更加深了。 王桢之前告诉朕的话,朕还不愿意相信,一直到刚刚,朕都觉得不可能。皇帝瞪着平阳公主,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为什么要留下他? 作为母亲,想要留下自己的孩子,这有错吗?平阳公主反问。 可你明知道,这是他的孩子。皇帝道。 这是她的孩子,可也是我的。平阳公主回道。 你亲手将他送进了狱中,为什么还要留下他的骨血,你就不怕这个孩子出世以后,会向你询问他的父亲吗?皇帝又问道,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呢,你这个母亲,又该如何。 这是我的因果,我会一力承担。平阳公主道。 你承担不了!皇帝似乎不愿放过平阳公主腹中的孩子,朕绝不会允许罪犯之子降生在李家。 紧接着,王桢端来了一杯药酒,平阳公主站在殿内,腹中的孩子似知道了什么一样,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的乱动着。 平阳公主感受到了孩子的不安,于是捂着肚子,放下了心中那份高傲,你忌惮的人,已经死了,难道连这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你也不愿意放过吗,她也是你的血脉。 他生来就是姓萧,不会姓李。皇帝绝情道,你想要孩子,还可以再要,但是这个,绝不可能。 平阳公主皱着眉头,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舍去尊严,在自己最讨厌的人身前跪了下来,阿爷。 第276章 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在了隆起的肚子上,因为腹中胎儿,她跪得很是吃力。 女儿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皇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平阳公主,这个一身傲骨,从不低头的女人。 今日竟然会为了一个反贼的孩子,跪下来恳求自己。 在他的记忆当中,自女儿出生长大,三十余年,从未见她如此这般低头乞怜。 她像极了她的母亲,那个她宠爱了半生的女人,可是她的母亲,却从未低头求过他,即便是薛家被灭之时。 你为了这个孽种,才肯认你的父亲。皇帝看着平阳公主,虽有所动容,可却更加害怕孩子知道真相后会对李家进行报复,其他请求,我可以答应,但是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说罢,他便向王桢挥了挥手,两个宦官同时走上前。 不要!少年的声音传进殿内,紧接着他挣脱了贾舟的拉扯,跑到了平阳公主身侧,将她护在了身后。 十九郎,你做什么?皇帝呵斥道。 李兴推开宦官,并向皇帝跪伏恳求,阿爷,阿姊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何错之有? 你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吗?皇帝问道李兴。 儿子知道。李兴点头,可是他也是阿姊的孩子,是儿子的亲外甥,怎么能够因为一个死去的人,而牵连到无辜的稚子。 法不容情。皇帝道。 可是礼法也是人定的。李兴又道,百姓之所以不敢违背,是因为它的严厉,不去推翻,也是因为,它有宽容的一面。 如果引导他走上正途,这不仅是挽救了一条生命,也是国家的未来与希望。李兴又道。 这些话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就连皇帝都感到无比惊讶。 儿子恳请阿爷宽恕。李兴见父亲缓和了脸色,于是叩首再次请求道,今后,儿子一定更加用功跟随先生学习治国之道。 皇帝看着李兴,越发肯定了继承人的选择,他撇了一眼平阳公主,抬起手挥了挥。 平阳公主挺着肚子瘫坐在地板上,李兴擦了擦眼泪起身将她扶起。 阿姊。 小人扶公主出殿。贾舟也上前搀扶。 十九郎。皇帝叫住了李兴。 李兴转身走到御前,阿爷。 为君者,握天下权柄,切不可太过仁慈。皇帝提醒道。 儿子谨遵教诲。 皇帝极为耐心的教导着儿子,但看向殿外的身影时,脸色又瞬间阴冷了下来。 勤政殿外,贾舟小心翼翼搀扶着平阳公主走下石阶,并笑眯眯道:十九大王见公主入内,说什么也不肯离去,听见争吵后,更是不顾劝阻闯入内,想来是从前先皇后在世时,对贵嫔娘子多有照拂。 平阳公主向贾舟微微侧身行了礼,平阳都知道的,多谢贾翁。 贾舟扶着平阳公主,公主折煞小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石阶上耸立的大殿,陛下疑心之重,公主还需格外留心。 ※ ※ ※ ※ ※ ---- 太康二十年,暮春三月,上祀。 平阳公主乘车出京祭祀,路遇贼人,来往游人纷纷逃窜。 保护公主。 禁军与贼人缠斗,来往之路皆被堵塞,车夫遂将马车驾入山中,行至半路时中箭坠车。 马匹受惊,开始狂奔了起来,平阳公主坐在车内拼尽力气保持身体的平衡,然而路途太过颠簸,最终在不足月的情况下动了胎气。 在一阵阵剧烈疼痛后,一股暖流从身下涌出,公主。琦玉看着坐褥被打湿了一大片,遂猜测平阳公主即将临盆。 去驾车平阳公主忍着疼痛跪了下来,想要平衡因为马车颠簸的身体,以保护腹中的孩子。 身后追兵不断,琦玉冲出车厢拉起了缰绳,将马车引回正轨,驾! 然而车身过于沉重,身后赶来的刺客越来越近,就在一名刺客弯弓搭箭对准了车厢时,一辆马车从岔口冲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吁。 滚开!刺客们心急如焚的呵斥道。 马车上坐着一个坤道,真是不好意思,贫道也不想杀生,然受故友所托,护妻儿平安,出家人,安能食言。 少啰嗦!刺客们也不再废话,众人齐上,从她身上踩过去。 那只怕,你们过不去了。坤道神色一变,竹林狂风大作。 不过十息之间,拂尘落下,未染丝血,但地上却躺满了尸首,只是那尸首上也未有任何血渍。 坤道架着马车赶到了摇摇晃晃的车架前,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生子这个设定,我以前是不喜欢的,因为生育之苦,只有经历了的人才知道。 但是我后面思考了很久,两个女主为之奋斗了一生得来的,最后却交给了拥有一半男性血脉的人(基因是个很玄的东西)所以我才加了一个设定,重生本就是足够以及不可能,所以不要问怎么生的,问就是私设。 还有啊,上一世平阳为了生这个孩子几乎丢了半条命(所以她后面也没有很长寿,五十岁左右就离世了) 这个孩子,其实她留下来的风险特别特别大,后果她都知道,但是她为什么会留下来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清楚了自己的情感。(按她原本的风格,百分百是不会要的) 所以,萧怀玉也不算失败吧,可惜她现在还不知道后面的事。 第232章 旧梦(下) 琦玉驾着马车,她虽与坤道有过几面之缘,却并不相信于她,公主。她看着车厢内的平阳公主。 剧烈的奔波,让腹中胎儿极为开始焦躁,平阳公主忍受着疼痛不让自己随颠簸摔倒。 孩子尚未足月,而身后的贼人是冲她而来,此时临盆,无疑风险更甚。 这是平阳公主留下这个孩子时,一早就想到的最坏结果。 琦玉的呼喊与提醒,让她吃力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坤道的出现,让她心中一顿。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自己无数次因为斗争而卷入险境时,萧怀玉都会奋不顾身的赶过来救她。 哪怕违抗皇命,遭受惩罚,近二十年的相处,就算如铁如石般的心,也该有所触动了。 想到此,平阳公主忍受疼痛捂着肚子,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跟她走! 琦玉得了命令,于是停车,将平阳公主扶上了坤道的马车。 至于追兵,琦玉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于是催促坤道,你们先走。 坤道未有犹豫,并向琦玉指明了一条路,从这个岔道口往前三里便是一户村庄,他们的目的是平阳公主,你只要进了人群,便可弃车逃走。 说罢,便驾车带着平阳离开了竹林,一声钟响从山头传来。 坤道来到了山脚下,将平阳公主带进了一座老旧的佛寺中。 寺中皆是比丘尼,这在楚京很少见,见有妇人生产,没问缘由与身份,众人合力将其扶进了一间刚刚打扫出来的禅房。 主持。小尼姑将接收即将临盆的妇人之事告知了寺中的长者。 主持并未责怪,而是朝禅房快步走去,寺院中除了主持年长之外,其余的比丘尼皆是年轻女子,她们幼时遭到抛弃,被收养于寺中。 去柴房打些热水来。主持吩咐道。 就在她一进门,看到生产女子旁侧的坤道时,惊讶的睁着双眼,华君? 师父认识这位真人?主持的徒弟们纷纷投来目光。 楚国重佛与道,但由于思想上的差异,两教不相容,也不相斥,交集甚少。 遇到了些难事,就上你这儿来了。坤道说道。 主持没有再问什么,因为榻上的女子似已再无法忍受。 与徒弟们一样,她并未询问平阳公主的身份,只是上前查探,这孩子,尚未足月, 把门窗闭紧,莫要让风进来。她又吩咐道,取一个炭盆来。 在她的安排之下,一个简易的产房就搭建好了,你能到此生产,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这寺院里多是孤苦之人,也有我亲自接生与养大的,你遇到了我,也算是幸事。 不必紧张。主持摸着平阳公主的肚子不断安慰道。 通过触摸,主持的心也悬了起来,因为长时间的颠簸,孩子在腹中乱动,导致胎位不正。 她没有声张,只是用手不断拨动着,会有些疼,但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这儿,菩萨会庇佑你的。 第277章 平阳公主抓着主持的衣袖,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她,眼里竟没有恐惧,她唯一想的,便是平安诞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她吃力的说着,声音有些沙哑。 主持低头看着平阳公主,当然,能让你为之付出生命的,必是你这一生中,最为珍视的。 一个时辰后,在主持的坚持下,平阳公主腹中的孩子逐渐回到正位。 在此期间,主持一直与平阳公主讲着话,让其分散注意力,减缓疼痛,等到胎位回正。 好了。主持轻吐了一口气,这孩子还算听话,一定是知道母亲的不易,所以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这一关算是过了,你是幸运的。主持不断安慰着,接下来放轻松,听我的话,力气要用在该用的时候。 然而接下来的过程却并不顺利,因为第一次生产,加上孩子尚未足月,只能依靠外力。 从上午一直到晌午,禅房中频频传来加油打气的声音与妇人的叫喊声,可是却一直未有婴儿的声音。 生产的艰难,让平阳公主逐渐力竭,衣衫与头发尽乎湿透。 坤道守在寺外,以防朝廷的人或那批刺客找到这里,她看着天色,太阳逐渐向西山落去,却还未听见寺中的动静,于是回到禅房。 正逢主持满头大汗的走出房门,坤道三步并作两步,如何了? 主持摇头,坤道挑眉,怎的如此之久。 你以为妇人产子是什么易事吗?主持轻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坤道有些担忧,她不能有事。 这位娘子的身子骨太虚了。主持道。 坤道遂拿了些补气之药,刚刚她受了惊。 妇人产子,有七分是看命,她沾了些许气运,也算是个有毅力之人,只是主持犹豫的看着坤道。 这些事我之后再与你说。坤道将药塞进主持手中,如孩子实在保不住,务必要让娘子平安。 主持没有回她的话,命人拿了一些糖水,再次返回禅房内。 铜盆里的热水已被染红,留在屋内帮忙的几个比丘尼担忧的看向主持。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孩子的头依然未能露出,似有难产之势。 师傅。 主持看了一眼情况,因为生产,身下一直有血流,半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凶多吉少。 想到坤道的嘱咐,主持坐到平阳公主身侧,眼神有些惆怅。 平阳公主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她吃力的摇着头,似乎不愿放弃。 我不能因为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而放弃一位母亲,你也有母亲,如果她在这里,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出事,对吧,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这样做,不管她是谁的孩子,没有母亲,哪会有她呢。主持说道。 这些话,成功刺激到了平阳公主,加上补气之药,她死死攥着被褥,双目肿胀到充血。 师傅。 主持看到孩子的头逐渐冒出,心中也有些激动,寺中已许久没有迎接新的生命了,娘子既不愿放弃,那么贫尼也愿助娘子度过此关。 师傅,外面来了一群人,好像是朝廷派来的。小尼姑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大喊道,魏真人正在周旋。 朝廷的人?主持惊愣了片刻,她看着平阳,似乎猜到了什么。 朝廷的人马自然是皇帝派来的,而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也是皇帝,平阳公主听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一把拽住了主持,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主持明白她是想要借力,于是稳稳的坐住。 借着主持的力,平阳公主拉起了自己半个身子,但仅仅只有片刻,便力竭的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婴儿的啼哭声从她身下传来,几个比丘尼看到孩子后,激动的落了泪。 主持也红了双眼,每一个母亲,都是用生命在为孩子铺路,你们都应当好好爱惜自己的所有才是。 忽然院外传出了声音,这阵声音让平阳公主从昏迷中醒来。 她明白自己绝不能再这个时候倒下,但因为失血,她整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主持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将洗净的孩子包裹,放到了她的身侧,是个小娘子。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女儿,眼角已止不住泪,请大师她吃力的张开口,替我藏好她。 我不知道施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娘子可为这孩子想好了名字?主持问道。 紫芙。平阳公主虚弱的回道,她看着枕边逐渐停止了啼哭而入睡的女儿,萧紫芙。 随后主持便让寺中比丘尼带着孩子从另外一侧后门离开。 平阳公主可在内?在坤道的阻拦下,最终只有贾舟进到了禅房所在的小院。 贫尼不知道什么平阳公主,只知道刚刚有一位妇人在这禅房中难产,九死一生。主持回道。 贾舟听后,脸上涌出了担忧之色,难产?而后便快步入了内。 主持没有阻拦,贾舟进入禅房,便闻到了极重的血腥味,随口看到了榻上昏迷的平阳公主。 孩子呢?他回头看向主持与坤道。 既是难产,何来的孩子。主持不慌不忙的回道。 扶我起来。榻上传来虚弱的声音,榻前的比丘尼遂将平阳公主扶起。 然而刚刚生产完的平阳公主,身体没有半点余力,刚坐起便从榻上跌了下来。 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不能乱动。主持走上前轻斥道,二人搀扶着她的身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她看着贾舟,我知道,瞒不过贾翁,你是陛下最信任的近侍。 贾舟挑眉,揪心的说道:贵妃娘子若是见了公主今日这般,该有多心疼啊。 不管怎么样,孩子始终是无辜的,余下的,老奴来想办法。 平阳公主听到贾舟的回复,竟不顾周围之人跪了下去,平阳现在只剩她了。 贾舟心疼的上前搀扶,公主只管养好身子,陛下那里,老奴会应对的,公主放心。 半个时辰后,贾舟踏出了禅房,已至山头的夕阳打在了他年迈的身躯上。 而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十余寸的木盒。 贾舟走后,便有车架来接平阳公主还宫,平阳公主虚弱的躺在车内。 孩子的出世,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而今日的遭遇,也让她对皇帝起了杀心。 寺院门口,坤道看着缓缓离去的车架队伍,轻呼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魏姐姐的容颜就像从未变过一样。一旁的主持忽然开口道。以至于让我恍惚,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作者有话说: 紫芙是中药材,可以解毒。 对于平阳来说,能让她放下傲骨与尊严的,也只有萧怀玉。以真心换真心,只不过前期是平阳性格问题,她的童年是很悲惨的,而且是不可治愈的,所以也导致了,她难以信任任何人。 关于贾舟(她其实一直在暗中反向帮主平阳公主,因为他受过薛氏以及郑皇后的恩惠。) 第233章 顾氏的威胁 章华宫 这些回忆从平阳公主的脑海中涌出,自萧怀玉死后,她的余生便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度过,唯一支撑她的,便是那份不甘受缚的信念。 她从苦难中成长,历经千难万险,这世间的所有不公与偏颇,重塑了她的内心,直到她亲手创造了希望,打破枷锁。 做完这一切,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尽管光明没有照亮所有地方,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或许是神明感知了她心中的悔恨,让她们再一次相遇。 所有的一切,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穿梭在虚幻与现实当中,分不清真假。 但内心,是不会骗人的,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心中陷入了无比的自责。 自责自己醒来的太晚,自责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亲手加害,她开始惶恐,不知该如何面对。 顾氏没有再说话,看着足底留出的血液,她洗了一把手,走到床头翻开了萧怀玉的眼皮。 随后探向脉搏,仍然十分虚弱,平阳公主就静静站在一旁焦急的等候着。 半个时辰后,宫人来报,药浴所需要的水已经煮好了。 过来搭把手。顾氏说道。 平阳公主便与她合力将萧怀玉扶进了浴室,宫人们将熬好的药水倒入浴桶中。 顾白薇试了试水温,将萧怀玉扶到一边的榻上。 第278章 解衣之前,她看着平阳公主问道:你要留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儿。平阳公主反问。 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顾白薇又道。 平阳公主微微挑眉,两只手也轻轻攥住,对于她,我比你更清楚,更了解,你也知道,不是吗? 顾白薇看了一眼平阳公主,随后便开始解去萧怀玉的贴身衣物。 这一过程,平阳公主的脸色越发的差,随着衣物全部褪去,萧怀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呈现在了她们眼前。 尽管平阳公主早就知道,但这一世的伤,似乎更多了,这才不过短短两年,伤疤就布满了全身。 没有提前得到平阳公主的帮扶,萧怀玉在军中不似从前那般顺利。 顾氏吃力的将她扶起,平阳公主也快步来到了她的身侧,与之合力将萧怀玉抬进了浴桶内。 药水的温度有些许高,冰冷的身体刚入水不久就开始出汗。 顾氏探了探她的额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君王刻薄寡恩,她这一身伤都是为了国家与百姓所得,可是朝廷却是这般回报她的。 功勋与爵禄有什么用呢?顾白薇又道,这些赏赐,对君王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臣子却要用性命来搏,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所以你一直在左右她。平阳公主道,你在她身边应该很久了吧,她的为人,你也应该看清楚了。 顾氏像受了刺激一般,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眼里也充满了怨念,她可以有选择,但为什么是你?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她的选择不是我,你认为,你们今日还能在此与我说话?平阳公主道。胜者王,败者寇,在规则当中,比起你们,我是在规则之上的人,我得益于此,也受缚于此。 我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而你,无非是想复仇,杀了他,或者我。 如果你想杀我,就不会跟着她一起到传舍救下我,我不杀你,是因为她,你救我,也是因为她,你对她平阳公主的眉头越陷越深。 若是从前,她的心中不会有任何波澜,可现在,镜子之间出现了裂缝,而她亲手加深了这道裂缝,就算彼此间还有情,可缝隙,终究无法填补,破镜也再难重圆。 她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不安。 我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可是人会变,心也会变。顾白薇道,对于别有目的的人,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不再值得付出,我早就可以离开她了。 我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我与她之间,早已不再是利用。顾白薇又道,没有得到她亲口的答复之前,我不会放弃争取。 你无法阻止我,你也可以用你的权势杀了我。顾白薇继续说道,但那样的话,你不会赢。 你我都清楚她的为人,我的死,会成为她的愧疚,而这份愧疚最终会转变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这比你杀了她,还要难受。 平阳公主心生不悦,你在威胁我,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这条烂命,本就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若能换来薛氏与李氏后人的痛苦,也算值得。顾白薇道。 顾氏于萧怀玉有恩,而萧怀玉将情义看得太重,正如顾氏所说,如果平阳公主用手中权势将她杀害,那么也等于是亲手将萧怀玉推开。 上一世的平阳公主,并没有了解萧怀玉这份情,而她的不了解,也让她做出了错误的抉择。 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而夹在她们中间的李康,变成了顾氏,且更为棘手。 相比李康的知遇之恩,这种终日相伴于身侧所产生出来的情,要更加的深厚,顾氏作为医者,作为女子,也有更贴近萧怀玉的机会,二人之间的亲密程度,今日她亲眼见到了。 作为妻子,为其生儿育女,如今凭空多出来一人,平阳公主又岂能不介怀,至此她才明白,所谓的情,能让人变得有多卑微。 舍弃傲骨,放弃尊严,忍所不能忍之事,这就是刻进骨血中的爱,也是上一世,萧怀玉对她的爱,她能感受到的爱。 就在二人对峙时,药浴起了作用,残留在体内的少许毒素,正在通过汗蒸慢慢排出。 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原有的温度,顾白薇探上脉搏,跳动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不少,于是轻呼了一口气。 可以了。顾白薇招呼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拿来了干净的衣袍,与顾氏合力将萧怀玉扶出浴桶。 至于擦拭身体与更衣,顾白薇没有插手,换好衣服后,平阳公主拿来了一件狐裘将她裹住。 两个瘦弱的女子将萧怀玉扶回了寝殿,躺下后,顾白薇再次摸了摸脉搏。 接下来就看她自己了。她将自己带来的药箱收拾好,又重新开了一个药方,醒过来记得让她按时服药。 她将药方留在桌上,另外,多喝温水,有利于毒素全部排除,每日再泡上半个时辰的药浴即可。 平阳公主看着她似乎要离去一般,你不留下来吗?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顾白薇起身反问,你不希望,只是因为我可以救她,有备无患而已。 放心吧,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出事,她命大,也可以说是身体强横,而且为你吸得那些毒不算多。顾白薇又道,这药,你那个侍女也能喝,她中的毒,可比二郎深得多,只是处理的及时。 说罢,顾氏拿起药箱背上,临出门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回头说道:公主应该知道,她家中的情况吧,如果公主肯垂怜,就请让二郎的妹妹,过来看上一眼,她比公主更在乎与珍视自己的兄长。 说罢,顾白薇便迈步离去,平阳公主独自坐在榻前,看着尚未醒来的人,偌大的宫殿中,又只剩她二人独处。 经过几个时辰的折腾,天色逐渐了暗了下来。 公主,晚膳宫人特意将厨房的晚膳送至殿中。 平阳公主坐在榻前握着萧怀玉手,她看了一眼外殿,撤了吧,吾吃不下。 可是公主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宫人担忧道。 平阳公主看了一会儿萧怀玉,于是将她的手放回被褥,起身走到了外殿。 然而只是吃了两口,她就放下了筷子,心思完全不在。 拿走吧。平阳公主喝了一口茶水漱口,起身说道。 夕阳仅剩的一点余晖逐渐被黑暗吞噬,寝宫内点燃了灯火。 平阳公主守在榻前不曾离开片刻,一直到深夜,萧怀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但是能够感知到她身体的温度已经逐渐恢复成常人。 担忧了一天,也劳累了一天,渐渐的,她趴在萧怀玉的身侧睡着了。 ※ ※ ※ ※ ※ --- 公主,对不起,恕怀玉不能陪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了。 看着一脸绝然的人,平阳公主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臣累了。萧怀玉回道。 累了?平阳公主步步逼近,这就是你要离开的理由? 对于平阳公主的靠近,萧怀玉不断后退,直到逼至墙角,逼到她再无法忍受,公主非要一个理由吗。 不然呢?平阳公主继续逼迫。 倘若萧怀玉喉间滚动,声音也变得哽咽,你杀过我,这个理由,足够吗? 平阳公主愣在原地,心脏开始加快跳动,等再次抬头时,萧怀玉已经远离,而自己则置身于一片黑暗中,惶恐,不安,焦躁。 不,不!平阳公主被噩梦惊醒,当她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但是昨夜还躺在榻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而她的背后也多了一件狐裘,被褥内还留有温度,说明人刚刚才离开。 忽然门口传来了开门声,平阳公主立即起身追赶。 披头散发的萧怀玉打着赤脚踉踉跄跄的逃出内殿,她吃力的将殿门拉开,然而刚走至阶前,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别走。平阳公主紧紧环抱住萧怀玉,将头埋在她宽厚的后背中,我已经 她的声音很是哽咽,带着哭腔,失去过你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小顾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平阳公主上一世没有软肋,所以取得了成功,这一世,萧怀玉变成了她的软肋。 虽然不会大于她渴望的权力,但至少对等了。 第234章 心声 略带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怀玉的心停顿了一下,她站在石阶上没有回头,隔着一层薄衫,身后的女子紧紧将她环住,双手紧攥着衣衫,不愿松开。 第279章 暮春的风带着些许燥热,一遍又一遍的从她们身上拂过,风吹过的地方是冷的,而她们贴合之处却在急剧升温。 侍奉洗漱的宫人进入殿廷看到这一幕时,眼里充满了震惊,害怕惊扰,遂不敢再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萧怀玉抬起有些微颤的手,将平阳公主的手从身上扒开。 感受到抗拒与疏离的平阳公主,开始陷入恐慌,她紧紧拽着不肯松开,先前之事,是我的错,我知道你的心中一定介怀,就算我解释再多,也无法回到过去,所以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 只是平阳公主拽得越发紧了,她想要抓住这丝熟悉又久违的气息,可是越想便越害怕,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拒绝。 平阳公主突然的转变,让原本心死的萧怀玉变得五味杂陈,拒服解药时,她便想过一死了之。 如果公主,没有想起从前那些事,今日还会如此吗?但最终,理智战胜了她心中残留的欲念,她用力掰开了平阳公主的手,从她怀中挣脱,只怕是,我此刻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你可以不用杀李宣平阳公主道。 可你知道我一定会杀他。萧怀玉打断道,因为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可以理解你想要铲除李宣这一阻碍,我也可以为你做这一切,可你在做这些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呢?哪怕是一次,片刻,萧怀玉道,你没有,你利用我对你的爱意,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向深渊, 你设计诛杀李宣,同时也杀死了那个一心一意对你的我。萧怀玉又道。 听到这儿,平阳公主慌张的走上前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 萧怀玉见她靠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中间却隔着一道再难逾越的鸿沟。 我没有任何条件的信任并深爱着你,即便我知道那是赴死,可我依旧还是心甘情愿的前往,只因为我毫无顾虑的爱着你,我的妻子,遇你之时,你是遥不可及的,也许是上天眷顾,让我可以接近你,拥有你,因此我将你视作神明的恩赐,甘愿交出我所拥有的一切,乃至我的性命,甚至担心这双占满了鲜血的手会将你玷污,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在你身侧徘徊,我不敢靠得太前,怕你不喜欢,也不敢太远,怕你不见了,可我换来了什么?萧怀玉双目湿红的看着平阳公主。 她的声音也越发哽咽,是愤怒,是委屈,也是心酸,一场用性命与信任做的赌局,直到最后,我仍坚信着,而你却让我输了,输得彻底,我以为,至少至少,在你眼里,我和别人是不同的,我一直在问自己,我真的了解你吗,我好像不了解你,到现在,我才真正看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太愚蠢,太天真,天真到以为我为你做的一切,我与你之间的感情,可以胜过那些虚浮的东西。 公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萧怀玉又问道。 平阳公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在萧怀玉的言语讨伐中,她只剩下愧疚与自责。 公主想做照亮黑夜的明月,那份光明,是世人所不敢想的,所以当我第一次接触到公主时,便被惊艳,以我卑贱之躯,又岂敢肖想所有,我穷尽一切,走到了我不敢想的位置上,才能远远看上一眼,我所求的,不过是公主在大道之上,能够多看我一眼。由于一天没有进食,萧怀玉的体力逐渐不支,声音也越发沙哑,她向平阳公主诉说着心酸与委屈,试图以此平息心中的恨意,可是哪怕只是这样的乞求,公主都不愿施舍。 为什么,为什么!萧怀玉近前几步,眼里涌出了血丝。 平阳公主并没有后退,她泪流满面的看着萧怀玉,我有回过头,我也有问过你。 公主觉得那是问吗?萧怀玉回道,逼迫我做出选择,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办法那样做。 这不是我想要那样!平阳公主道,是走在这条路上,不可以有心软。 所以,你为了你,我为了我。萧怀玉道,公主觉得,到了如此地步,我们之间,还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吗? 平阳公主瞪着眼睛,萧怀玉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了她的心上,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也知道你无法释怀,可是,现在回到这里,你连让我弥补你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我不需要补偿,不需要那种因为亏欠的示好。萧怀玉决绝的回道,很抱歉,即使我没有办法忘记,但同样,我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说罢,萧怀玉便转身下了石阶,泪水也随着滴在了阶梯上。 萧郎。平阳公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她看着萧怀玉的背影,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你能再抱抱我吗? 就当是我求你。 萧怀玉杵在原地,痛苦的内心一直在煎熬着,她甚至能明显感受到心脏的疼痛。 比起心死,原来心疼的感觉,要更痛,与那些皮肉伤的疼痛不一样,郁结于心,沉重的枷锁环身,终不得解脱,喘不过气,走不动路,死又生,生又死。 就在她下定决心不再回头,提步往前迈时,喉间一阵热涌,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整个人也应声倒地,并从石阶上翻滚了下来。 平阳公主见状,焦急的提起裙摆向石阶下奔去,萧郎。 她将萧怀玉扶起,鲜血染红了衣裙,无论怎么呼唤,怀中的人都没了反应。 此时远处观望的几个宫人见到石阶下的一幕,不知是进还是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平阳公主大怒道。 入院的宦官瞧了一眼,便明白了平阳公主的意思,于是扭头骑马出了章华宫。 宫人们则上前与平阳公主一同将萧怀玉扶回了寝殿。 两刻钟后,宦官回到了章华宫,然而她却并没有带回顾氏。 平阳公主见他独自回来,大怒道:顾氏呢? 宦官急忙将顾白薇交给他的东西呈上,顾娘子不愿来,她说萧将军今日便能醒来,若是吐血晕厥,多半是郁结于心,此病,需以人为药引,她无法医治,就算来了也无用。 这个药,是顾娘子给的,可以安神。宦官将药放在榻前的案几上。 看着案上的药罐,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顾娘子说心结之血吐出来,是好事。宦官又道,她还让公主不必过于担忧。 下去吧。平阳公主挥手道。 喏。 郁结于心平阳公主看着再次昏迷的萧怀玉,明明放不下,何苦要这般折腾与作践自己,我根本就平阳公主握起萧怀玉的手,将额头枕在手上,不值得你这样。 ※ ※ ※ ※ ※ 楚京城中的消息很快就扩散至九州,萧怀玉作为楚国的功臣,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这让楚国无数边军将士都感到心寒至极,也为楚国的动乱埋下了隐患。 南中 楚国位九州之西南,而在楚国的西南方,还有一个附庸的部落小族。 百年之前,奎氏于岭南建立政权,号为南中。 西楚刚立国时,南中便不安分,一直至先帝朝时,由大将薛简出兵平定,自此之后,南中臣服于楚,每年岁贡。 然薛简故去之后,南中便开始越来越不安分,尤其是近几年,中原战乱不断,楚国腹背受敌。 王,这是楚京来的消息。一名汉臣将一份情报送至南中王手中。 楚皇处斩了刚刚从漠北得胜归来的功臣?野心勃勃的南中王眼前一亮。 是,这位功臣,曾经在安州以及西州之战中立过显赫功劳,在边境军中名声极大。汉臣回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提前回京,并且为了一个公主而杀害皇子,楚皇多疑,这样的罪行,又如何会饶恕,纵然有文臣武将求情,也没有撼动天子的杀心。 现在楚国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边军将士,无不如履薄冰。汉臣继续说道。薛公已死,楚国再无薛公这般可撼九州的将领,皇帝又疑心极重,对握有兵权的武将,多有猜疑,巴陵侯焚火而亡,事必蹊跷,而柱国大将军陈文泰也被卸去了兵权,如今又杀了一个刚刚新宠的武将,楚国朝廷,怕是已无将可用。 南中王摸着络腮胡子,仔细看了一遍楚国的情报,楚皇真是老糊涂了,当年灭薛氏一门,便可知道,他并无帝王之胸襟,楚国,迟早要毁在他的手中。 第280章 王,一个仕途正盛的年轻武将竟然敢杀害皇子,这说明楚国的内斗已经十分激烈了。汉臣又提醒道,南中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已不再是从前的小族,如今楚皇无道,正是南中起事的机会,王有鸿鹄之志,当入主中原,坐拥天下。 汉臣的话说进了南中王的心里,自臣服于楚,不仅岁贡繁重,还要进献美人与奴仆,又或者是公主,才能求得安稳。 早在得到巴陵侯亡故的消息时,南中王就已有反意,如今楚皇不得人心的做法,更是扩大了他的野心。 好!南中王重拍桌案,南中闭塞,不能实现孤的抱负,九州的土地,汉人坐得,孤,当然也坐得。 第235章 南中 楚宫 自平阳公主大张旗鼓将萧怀玉从廷尉狱接出,并共乘一辆马车返回章华宫,民间便多有议论,其传言也是越来越盛,甚至还有公主与萧怀玉早已定下私情,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说辞。王桢将宫外的消息带进了宫中,如此下去,只怕是有损宗室颜面。 皇帝头疼的扶着额头,他虽答应了平阳公主赦免萧怀玉的死罪,却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法将其接回章华宫,不顾天家颜面,违抗礼法,示与天下。 毕竟此时的萧怀玉,已不再是楚国的功臣,平阳公主所为,无疑是让皇室难堪,章华宫也有消息传来,公主将他接回宫后,便让其住进了自己的寝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彻夜未出。 听到这儿,皇帝开始坐不住了,平阳公主自及笄之后便不近男色,唯独对这个萧怀玉是个例外。 如今二人尚未婚嫁就同处一室,此事若是传出,皇室的颜面恐怕要尽失,是朕太纵容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身为公主,竟将外男带进寝宫,如此恬不知耻! 朕当真是后悔,应了她的求情。皇帝怒道,于他而已,失去利用价值的萧怀玉,是绝不可能再成为自己的女婿,平阳公主的驸马的。 而如今,他有了驸马的更好人选,他向殿外看了一眼,今日勤政殿值守的将领,正是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林万晟爱慕平阳公主,就连皇帝都看得出来,而相比萧怀玉因为这份私情而忤逆皇命,林万晟则要更看重仕途,这样的人,许以名利便可收为己用。 西南急报! 一匹快马飞奔进入楚京,即便踏入御街也不曾慢下脚步,士卒带着边关信物,快马进了宫城。 陛下! 西南有紧急军情。贾舟急匆匆的踏入大殿。 皇帝挥手召见,传信的士卒快步入内,陛下,南中王,造反了,宁州失陷。 南中的叛变,让皇帝惊坐起,什么?他似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因为南中臣服已有数十年,这些年上贡不断,未曾有过反迹。 这两年,朝中内部争斗不断,边关战事也不曾停歇,国家的岁计,一直处于亏空的状态,听到战争,尤其是附庸之国的反叛,皇帝顿感头痛欲裂,他按着额头瘫坐了下来。 宁州不是有常备军两万,宁州太守是干什么吃的!他怒问道。 南中借上贡之名进入宁州,于夜晚杀了城门值守,引兵入境,宁州太守在激战中阵亡。士卒回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西南的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平阳公主的那些私事,皇帝在听到边关军报之后,便已将其抛至脑后。 传三公九卿入殿。皇帝挥了挥手,急召重臣入宫商讨对策。 当年薛简带兵进入南中,差将奎氏灭族,是先帝垂怜开恩,才留得一脉继续镇守,而今数十年过去,他们的野心仍未泯灭。皇帝的眼神变得狠厉了起来,附庸小国,哪有忠义可言,今日敢生反心,绝不可再留。 ※ ※ ※ ※ ※ ※ ※ ※ 章华宫 由于萧怀玉已陷入昏迷,平阳公主便将顾白薇给的药捣碎,用温水冲服。 半个时辰后,洗漱完的平阳公主回到寝殿,而萧怀玉却仍未醒来,且额头上还布满了汗珠。 平阳公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些汗并不是热的,她又摸了摸萧怀玉的手,发现体温又和之前一样,整个人越发的冰冷了。 片刻后,萧怀玉的手攥得十分紧,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冷,身体也在发抖,平阳公主便又拿来一床被褥盖上,还在炭盆里加满了碳。 可即便是如此,萧怀玉仍旧不断呼喊着冷,眉头也扭到了一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思索了片刻后,平阳公主将内殿的门合上,回到榻前,她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随后便爬上了床榻,将萧怀玉搂进了怀中。 药浴的汤药需要一个时辰的熬煮,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减缓萧怀玉的寒冷。 冒过冷汗之后,萧怀玉逐渐恢复了平静,平阳公主看着怀中的人逐渐舒展眉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将覆盖在萧怀玉脸上的乱发拨至耳后。 比起醒来时的抗拒与逃走,平阳公主似乎更享受这样安静的独处。 现在的她,已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挽回萧怀玉,将她留下。 她抚摸着她的脸庞,脑海中浮现出了上一世的许多回忆,以及她不敢承认与正视的情感。 她想要弥补心中的亏欠,却好像为时已晚,等怀中的人醒来时,便又会像今日清晨般迫切逃离。 她拼命思考,如何才能将她继续留在身侧,可是却又想不到办法,两世的经历,她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心中萌生,现在的萧怀玉已没有了一切,功勋、爵禄,就算今日死在章华宫,也无人问津。 她想要留下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现在的萧怀玉还有伤在身,又是在章华宫内。 但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存在了片刻,就被压了下去,强行留下,只能通过囚禁的方式,而萧怀玉的性子十分倔强,且刚烈,若是用强,只怕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更加糟糕。 就在她思考之时,怀中的人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气息。 平阳公主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淡香,靠近之时尤为明显。 上一世,萧怀玉面对平阳公主时,总是小心翼翼,即便二人成了亲,却从未同塌而眠。 萧怀玉的爱,是身与心的全部交融,是有欲望,想占有的爱,但同时也是尊重,与克制的爱。 直到那天晚上,她从千里之外的渭水赶回,在预感到结局之后,才进行了第一次索取。 她的贪婪,欲念,也在那个晚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伴随着平阳公主的气息,昏睡中的萧怀玉又回忆到了那天晚上。 等她醒来时,梦境与现实重叠,她睁开双眼与平阳公主四目相对,她们就躺在同一张榻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气氛瞬间凝固,她瞪着双眼,一动也不敢动,平阳公主见她醒了,遂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冷汗出完后,萧怀玉的体温就恢复到了正常,平阳公主松开手轻呼了一口气,缓缓问道:饿吗?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轻轻挑起眉头,公主这是何苦呢。说罢,他便掀开被褥想要起身。 平阳公主着急的制止了她,你就这么想要离开?略带生气。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平静的眼里泛起一阵阵涟漪,平阳公主逐渐松开了手。 但这一次萧怀玉并没有着急的起身离开,因为她看到了平阳公主眼眸中的泪光。 她从未在这张清冷的脸上看到过泪水,所以她才不敢回头去看,她怕自己看到了之后,心会再次软下来。 平阳公主见她终于不再抗拒,于是俯下身将头埋进了她的颈间。 泪水打湿了衣襟,萧怀玉伸出有些微颤的手,就在她要抚摸上平阳公主的背后时,却又犹豫的收了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平阳公主在萧怀玉怀中一遍遍问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 平阳公主的话,让萧怀玉瞬间湿红了眼眶,多年的心酸与委屈倾泻而下。 公主,药水已经熬好了。外殿传来了宫人的提醒声。 平阳公主遂撑着身体从萧怀玉身上离开,随后又抬手擦了擦泪眼。 萧怀玉看着她散开的贴身衣物,以及赤裸的上身,连忙将头撇了过去。 仔细回想,她似乎从未看到过平阳公主的这一面,抛去冰冷的外表,她的内心,也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爱的人。 平阳公主从榻上爬起,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至少这段时间就先留在我这儿,你的家人我已经安排住进了西门外的别院,你知道在哪的。 第281章 萧怀玉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这才想起自己所犯的罪,即便没有被处斩,也会被剥夺朝廷赐予的一切。 平阳公主和上衣物,又将萧怀玉扶起,一会儿我让人将膳食送来,你可以在泡药浴之时吃一些。 萧怀玉没有说话,也没有抗拒,身体的情况如何,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平阳公主将她扶进浴室,第一次药浴时,她是昏迷的状态,醒来便已经躺在平阳公主的榻上了。 就在平阳公主伸手要解她的衣物时,她极为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并握住了平阳公主的手腕。 我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来。萧怀玉道。 顾氏替你治伤时,你也是这般抗拒的?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抬起头,突然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平阳公主没有强求她说出答案,随后背转了过去,快些进去吧,一会儿水要凉了。 等听见了入水的声音,她才将视线转回。 公主。门外响起了声音。 由于萧怀玉的身体并未恢复,整个人都还很虚弱,平阳公主不敢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何事? 西南来的消息,南中王起兵了。 南中?平阳公主惊道。 因为上一世南中造反是在太康九年,齐楚大战过后,她回头看向萧怀玉。 她的外祖收服了南中,而她的驸马则是在多年后彻底踏平了南中。 第236章 离开 南中之乱不是太康九年吗。萧怀玉躺在浴桶中缓缓说道,南中王奎升趁楚之危举兵作乱,那时,我正在齐国的境内。 天子遣人出征,而朝廷却无将可用,最后以武卫将军林万晟为征南将军,并许诺得胜还朝时,赐婚平阳公主。萧怀玉一边说着,将视线挪到了平阳公主身上,当时,我身在齐国,战争一度陷入僵持,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得不铤而走险,背水一战。 我打下了齐国六郡,继而回头灭了南中,才阻止天子的赐婚。 林万晟恨我入骨,百般阻挠,处处刁难,而公主却从未想过要铲除他。 我想知道,那天早上,他究竟是奉的谁的命?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问道,她迫切想要答案,却又害怕听到答案,他其实是你的人,对吧。 想到这儿,萧怀玉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她从黑色的药水中起身,随后拿起一件衣服和上,我可以成全你,为了你去死,死在你的手里,可我不能接受最后是他,你宁愿相信他,甚至让他带着人来看我落魄的样子,将我送进牢狱,受尽嘲讽。 你想通过我的死,来换取他的信任与忠诚,我们争斗了十几年,我从未想过我会输给他,这才是我不甘与痛苦的最大原因。 这么多年了,他为你做了什么,贪图你什么,而我又做了什么,最后得到了什么? 是,我得到了你,那的确是我一直所渴望的,可是我却并不开心。 比起爱人,你想要的,不过是一颗完全听命于你的傀儡、棋子,你愧疚于我的付出与真心,愧疚于自己的误解,你的所有的愧疚,皆源自于我无条件的爱着你并付出了一切。 我知道你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公主的爱,能够做到如我这般。 听着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极力解释着,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不易,也明白你的心酸与委屈,可是有难处的并不止有你,无论我遇到的是你还是别人,我心中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女子想要在这世间立足,光明正大的立足,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计量与未可知的,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权衡利弊,没有足够的狠心,便永远都只能活在黑暗当中。 你以为我真的想要拉拢他,拉拢他们?平阳公主又道,他们处于规则之上,是这世间最大的得益者,各种各种的规矩与礼法束缚着我们,我厌恶他们,却又不得不依靠与借用,因为我知道,仅仅凭借我,凭借平阳公主,是没有办法走到那个位置的,想要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秩序与规则,就要先利用规则,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不反对公主利用任何手段去追求心中的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彻底愣住,她看着正在和衣的萧怀玉,那种眼神,就像在告诉她,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于是哽咽的说道:好,我放你走。声音有些微颤,短短几个字,似花光了她全部的气力。 尽管身体仍然虚弱,萧怀玉还是向平阳公主行了礼,谢公主,成全。 说罢,她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向殿外走去,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平阳公主的内心犹豫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着已经将门打开的萧怀玉,萧郎。 光束打在了萧怀玉的身上,她在门口停了下来,屋外值守的宫人不敢偷看只得将头埋低。 光照正好遮挡在了平阳公主的脚下,她仍处黑暗之中,不见脚下光明,你我之间,再没可能了吗? 萧怀玉看着屋外,眸子早已被泪水模糊,五味夹杂于心,最后只剩苦涩,她并没有选择回答,停留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迈步离开。 屋内的平阳公主就像失去了支柱,重重往后退去。 公主,萧将军?宫人们看着远离的萧怀玉。 让她走。平阳公主闭眼道。 就在萧怀玉拖着病体来到宫廊处的夹道时,却被同样中毒的琦玉拦了下来。 你们的争吵,我都听到了。琦玉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但是为了平阳公主,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候在此处等待萧怀玉,我来这里,并不是挽留你。 一个下定决心的要离开的人,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没有办法挽回的。琦玉又道,我只希望你在走出章华宫后,去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公主的。 我自入章华宫以来,从未见过公主会因为谁而去恳求皇帝,就连皇后殿下,也不曾让公主如此。 此事的起因,的确是公主一手策划,但是选择权在你,不是么? 从头到尾,公主可有强迫于你? 事情已经发生,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公主为了你,去求了那个人,那个杀害了她母族,她所讨厌的人。 她那么高傲的人,却可以为了你低头。 萧怀玉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风中,她看着琦玉,闭眼道:如果你非要以这样的理由,那么我告诉你,我能做的,就是为了她去死。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心中所想,有些东西,是不可被弥补与原谅的。 这世间最伤人的,并不是真心错付,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有回应。 说罢,萧怀玉拖着残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章华宫。 宫门口早有平阳公主所安排的接应之人,然而她走出章华宫后,便发现许多值守的禁军都在盯着她,并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听说他是在公主的寝殿中过夜的,怎么出来了? 犯下杀害皇子的死罪,却只被褫夺了爵位与官职,以罪人之身,还被平阳公主带回章华宫,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宫外的都传开了,听说还有文臣上疏斥责。 看守章华宫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公主将外男带入寝宫,更何况过夜。 谁让公主喜欢呢,先前不就向陛下讨要了他,来章华宫当值了一阵子,还以为能成为驸马呢。 眼下京中流言四起,就算没有成为驸马,也有了驸马之实吧。 皇家最重名声,又岂会让一个犯了死罪之人成为天子之婿,就算公主喜欢,也绝不可能,这往后能落得一个面首的身份就不错了。 不光是章华宫在议论平阳公主与她的事,就连在她出城的路上,也都听到了流言蜚语,随着消息的扩散,其内容也是越传越离奇,萧怀玉甚至还听到了孩子。 但她并没有多想,因为在外人眼里,她是男子身份,而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与平阳公主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平阳公主安排的马车将她带到了郊外的一座小宅,她的家人也被安顿在此。 马车缓缓停下,萧怀玉艰难的走出车厢,经过药浴之后,身体虽有所好转,却也难抵路途奔波。 萧怀玉在出车厢的第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等候的顾氏,她似乎知道萧怀玉会在今天回来,所以提前侯着。 还没等她走下马车,身体却极为不听使唤的瘫软了下来。 第282章 顾氏三步并作两步,赶在车夫之前接住了即将坠下马车的萧怀玉。 她倒在了顾氏的怀中,身心疲惫,就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白薇搂着萧怀玉,轻轻抚上她的后背,回来了,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没有人会来的。 听着顾氏的话,萧怀玉闭上双眼陷入了沉睡。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后纷纷赶了出来,是兄长吗? 萧怀凝快步走出,看见姐姐如此虚弱的模样,忍不住的哭喊道:阿兄。 不用担心。顾白薇将萧怀玉扶进小院中。 萧父萧母也赶了出来,他们看到长子的第一时间,竟不是询问她的状况,陛下赦免了二郎,那三郎呢? 萧父甚至还想摇醒萧怀玉,三郎现在到底如何了? 顾氏拦住了萧父,二郎现在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萧怀凝也站在了顾氏一边,由于宅子不大,为了方便照顾,顾白薇便将她扶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凝,去熬些粥。顾白薇吩咐道,她睡一会儿就会醒来,这几天她应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身体怎么熬得住。 好。 睡在主屋的萧父一直在等萧怀玉醒来,但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动静,于是不顾妻子劝阻,闯进了顾氏的房间。 她到底何时醒来?萧父大声问道。 顾氏起身与之理论,并将萧父赶了出去,不甘心的萧父便朝屋内大喊。 争执声吵醒了萧怀玉,阿兄。萧怀凝见她要起来,急忙上前搀扶。 萧父见萧怀玉醒了,再次硬闯了进去,京中的流言我都听到了,廷尉判了你处斩,是平阳公主救下了你,并将你带回了她所居的章华宫,公主既然能救你,那么是否也可以救下三郎? 萧怀玉躺在床上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萧父有些急了,三郎是你的同胞兄弟啊,你的罪,可是十恶不赦之罪,陛下都能赦免,如果平阳公主肯出手,也一定能救下他 你儿子是什么人,也配公主出手相救?顾白薇听不下去了,开始怼道,他的牢狱之灾,难道不是他鬼迷了心窍,咎由自取吗? 若不是他,二郎何至于此? 萧父听后很是生气,但是为了儿子,他并没有反驳顾氏,而是选择了忍耐,二郎,从前许多事,是爷娘不对,可是眼下你弟弟遭了难,若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怎么活,我知道平阳公主对你有情,只要你肯开这口 够了!顾白薇听不下去了,她知道现在让萧怀玉开口去求平阳公主,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天底下怎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第237章 南征 萧父萧母见女儿始终没有表态,于是走到她的榻前跪了下来。 面对双亲如此,萧怀玉的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他们竟然可以为了儿子做到如此地步,尤其是将骨气看得极重的父亲。 三郎纵有千万般错,也是你的嫡亲手足兄弟,作为长兄,你难道忍心看着他死在牢狱中,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萧父哀求道。 二郎。萧母跪爬上前握起萧怀玉的手,哭着喊道:就算是阿娘求你,如果三郎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了。 萧怀玉看着双亲的态度,瞬间就湿红了眼眶,她抽出了自己的手,颤抖着哽咽道:我被囚于廷尉狱之时,阿爷与阿娘,也曾为我如此求过人? 萧父愣了一下,自两个孩子双双入狱,他打听得最多的就是儿子的下落。 听得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的流言后,萧父便也想通过平阳公主将自己的儿子救出。 你是立过战功的,就算有罪,朝廷看在你的功劳上,也会赦免于你,可是三郎什么都没有。萧父解释道,如果我们不想办法,他一个人在狱中,如何能度过。 父亲的解释,让彻底她心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在你们眼里,只有他才是你们的亲子,既如此,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萧父听到女儿如此决绝的话,于是不再伪装的撕破脸,你也姓萧,怎如此的狠心。 你弟弟的事,你若不肯出手,那我们谁都别想活了。萧父起身撑着拐杖威胁道,你以女子之身进入庙堂,已是犯了欺君之罪。 萧父破罐子破摔的话,将屋内几人皆吓了一跳,萧怀玉抬起头瞪着父亲。 好在她们搬离了宅邸,此刻屋内没有外人,而王大武也回到了军中。 为了一个儿子,搭上全家,甚至是全族的性命,二郎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真真是不幸。顾白薇讽刺道,不就是死么,对于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死又何难。 说罢,顾白薇拿出一罐小药,喝了它,你将再无痛苦,也不用整日再被这种人缠着了。 萧父萧母见顾氏打开了药罐,着急的上前阻拦,你这个疯女人,要做什么? 顾白薇看得出来萧父萧母并不是真的不畏死之人,他们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来逼迫萧怀玉妥协。 不是不怕死么?顾白薇冷笑道,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早一点还能少受些苦。 二郎,你就这么由着她?萧父不悦道。 她说的对,早在狱中,我便已没了求生的念头,日日心惊胆战,害怕身份被戳破,还不如早日解脱。萧怀玉顺着顾氏的话说道。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萧父骂道。 那么父亲又是如何能说出那番话的?萧怀玉反问,拉着全家为你的好儿子陪葬。 好,就算你自己想死,不为我们,也要为你的妹妹着想吧。说罢,萧父将萧怀凝推上前,他知道这才是萧怀玉软肋。 而萧怀玉也确实因为妹妹有所犹豫,萧怀凝看出了姐姐的为难,于是摸去眼泪走上前,在姐姐榻前蹲下,如果阿兄觉得这样活着很累,怀凝并不害怕,阿兄可以做任何决定。 这一刻,萧怀玉心软了,她抬起手拭去了妹妹眼角的泪水,阿兄连累了你。 不。萧怀凝摇头,阿兄做到了当初的承诺,怀凝也来到了京都,看到了这世间的最繁华处与至美之物,已经没有遗憾了。 你们见威逼不成,萧父气得指着三人就要破口大骂。 有人在吗? 院中传来了声音,并且是呼喊的萧父,萧父只得撑着拐杖走出了屋舍。 庭院里人穿着宫中侍者的袍服,萧父强硬的态度瞬间转变,贵人可是为我儿来的? 在萧怀玉的坚持下,顾白薇与怀凝扶着萧怀玉下了床,发现来人竟是章华宫中平阳公主的贴身近侍鉴心。 吾是奉平阳公主之命,前来转告二老。宦官开口道。 萧父萧母对视了一眼,平阳公主? 令郎虽在狱中,但无性命之忧,望二老安分守己,莫生妖尘,否则萧三郎性命不保。宦官说道。 萧父萧母听后激动的落了泪,也就是说我儿还活着。 他们叩拜着天地,并对宦官连连道谢,只要能救出我儿,萧家从今往后,都以公主马首是瞻。 平阳公主的出面,十分迅速且有效的震慑住了萧怀玉的双亲。 宦官没有再理会萧父萧母,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几个侍从抬着箱子入院。 里面是一些衣服与钱财,萧将军,这是公主命小人给您送来的。 萧怀玉僵在原地,同样拥有前世记忆的平阳公主,又怎会不清楚萧怀玉的处境呢。 公主都派人来看你了,你怎么还杵在哪儿不动?萧父见萧怀玉没有反应,怕惹怒平阳公主,于是轻呵道。 她忽然开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消融逐渐僵硬,这算是施舍么?我该感激?可明明夺走这一切,害我至此的是 二郎。顾白薇理智的拉住了萧怀玉。 我不需要施舍,还请将这些拿回去。萧怀玉向宦官说道。 萧父听后急了眼,他害怕女儿的举动会害了儿子,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他拄着拐杖走到宦官身前,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还请贵人见谅。 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萧怀玉突然怒吼道。 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到了宦官,以及萧父,萧父本想开口斥责,却被萧怀玉抢了先,你住口,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儿子去死,从今往后,这个家中,轮不到你说话! 第283章 萧父被彻底吓住,宦官挑起眉头,我也是奉命行事。 你拿回去,她会明白的。萧怀玉道。 宦官只好作罢,院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她无力的后撤了几步,随后被人稳稳接住,二郎。 ※ ※ ※ ※ ※ ※ ※ ※ 太康五年暮春,南中反叛,皇帝急召群臣商议,最终选定柱国大将军陈文泰为平南大将军,领军南下平乱,并以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为副将。 楚宫 宣,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入殿觐见。 臣,林万晟,叩见陛下,陛下万年。林万晟踏入勤政殿跪伏道。 平身吧。皇帝挥了挥手,卿可知,朕为何召你来,又为何选你做副将。 柱国大将军虽是老将,然近些年身体欠佳,杀伐也不如年轻时候果断,陛下欲灭南中,固我大楚,臣蒙陛下器重,定不辱使命,为陛下一举荡灭南中。林万晟再次跪伏表态道。 大将军年事已高,行事不如年轻人果决,只因声望在,故为主将,你是名门之后,也在军中多年,所以朕相信你定能为楚国传来捷报。皇帝勉励道,朕听闻你与陈氏退亲后,便再未张罗过亲事。 林万晟听到皇帝这番话,明白皇帝是要指婚,于是强压内心的激动,臣在军中,只愿报效君王恩重,不敢思儿女情长。 卿也快至而立之年,待如何能一直不成亲呢,况且你父亲就你这一个儿子。皇帝道,此番南征,你若能得胜,朕便许你一个请求。 皇帝话里有话,林万晟自然听得明白,南中此时造反,是因为看到了楚国朝政的混乱,以及连续的边关战争,早已耗光了国库。 在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下,想要彻底荡平南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南中多瘴气,士兵不习惯于当地气候,军队尚未到达,便有折损,所以西南地区,一直未纳入版图,当年薛简也只是让其臣服。 陛下器重,已是恩赐,臣不敢再要其他赏赐,唯愿以捷报报君恩。 好。皇帝大喜,朕在京都,等卿的捷报,届时楚国应该是喜上加喜。 林万晟离开后,一旁的贾舟开口试探道:陛下真的要将平阳公主许给林中郎将吗? 有何不妥?皇帝侧头问道,朕听闻他与陈氏退亲,是因为平阳,他是将门之子,以他的出身,若在边关立得功勋,招为驸马也未尝不可。 可是京中的流言,公主未必会肯。贾舟说道。 听到流言,皇帝就来气,平阳公主婚事,不可再拖了。 ※ ※ ※ ※ ※ ※ ※ ※ -- 章华宫 今日朝会上商议了南中的战事,柱国大将军陈文泰重新出山,并以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为副将。琦玉将今日朝中的消息如数罗列在册。 陈文泰平阳公主侧躺在窗边的坐榻上,回想起了上一世。 散朝之后,陛下还单独召见了林万晟,以灭南中为条件,许了他一个请求,琦玉抬头又道,南中战事可需要安排人手干涉? 平阳公主睁开双眼,现在的南中,已不是从前那个南中了,皇帝许他,不过是想要收买人心。 公主,鉴心回来了。 宦官踏入殿内,一脸匆忙,公主。 萧将军将您送的东西退回来了。 平阳公主脸色忽暗,知道了。旋即挥了挥手。 那些东西?宦官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既然不要,还留着做什么?平阳公主出声轻呵,眉眼间尽是不快。 喏。 第238章 陈文泰的请求 大将军宅 朝廷的任命下来,陈文泰犹豫了许久,思索再三后,最终还是接了旨。 朝廷以父亲为将,又另外安排了几个副将,以及监军,可见朝廷对父亲并不信任,父亲年事已高,安州之战所留下的伤还未痊愈,这一战,父亲一定要去吗?陈妤担忧着父亲,朝中风云诡谲,短短几年,就有皇子、武将相继死于内斗。 巴陵侯之死的蹊跷,让陈妤十分警惕,尽管父亲交出了兵权隐退,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朝廷因为缺少有威望的将领统领,才重新启用父亲,这其中难保不会有其他阴谋诡计。 楚国与南中对峙已有多年,当年是薛简将军平定的南中,但这些年,南中野心渐长,楚国北有燕,东有齐,可谓是四面环敌,我如今还能走得动,上得了马,如能有生之年,为国家平定南中隐患,死后也有脸面去见祖宗。陈文泰说道。 可是朝廷并不信任父亲,陈妤继续道,女儿听说,朝廷的亏空,已不能靠税收填补,又哪里来的钱财征战,将士们没有粮饷,南中之战,恐怕会十分艰难。 这是四大王与你说的吗?陈文泰问道。 兄长让我提醒父亲,多多提防陛下安排的人。陈妤道,南中之地有瘴气弥漫,士卒多不能适应,女儿是怕父亲 我打了一辈子的仗,南中的情况我很清楚。陈文泰打断道,我最担忧的,还是你。 小林将军如今为陛下器重与信任,当初你们的婚事 就算他平步青云做了大将军,女儿也不会幸福的。陈妤反驳道。 可是你总归是要成家的。陈文泰不放心的看着女儿道。 什么样的家?陈妤问道父亲,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怎么会有家呢。 陈文泰张口想说些什么,他十分明白女儿的心思,于是长叹了一口气,阿爷知道你的心事,你与四大王的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累了你,可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我又怎舍得我的女儿去为妾呢。 听到父亲的话,陈妤皱了皱眉,兄长有她的抱负,如今这般也挺好,至少能够时常相见。 陈文泰看着女儿,心里一直在犹豫着,四大王,的确是个君子,你们自幼相识,你若能嫁给他,也许会是一段良缘,可惜为父醒悟的太晚,未能替你筹谋与争取。 就算父亲替我争取了,也未必真如设想般,妻子不过是一种身份,若没有真心在里面,这层身份只会成为桎梏,能在一起的两个人,不一定能够相守,有些人,终将离去,以亲人的名义陪伴,或许才能够永远。陈妤回道父亲,她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陈文泰皱着白眉,他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最终在临出征之前,他冒着受猜忌的风险,去见了彭城王李康。 ※ ※ ※ ※ ※ ※ ※ ※ --- 彭城王府 陈文泰穿着一身银甲,甲片上满是划痕,彭城王李康得知柱国大将军来访,亲自出府迎接,并牵住了坐下的马匹。 大将军出征在即,此时来找小王?李康将陈文泰迎入府中。 下官即将帅兵南下平乱,本不该在此时入府,惹人嫌疑,但朝中军备不足,人心涣散,南中的战事不容乐观,此战必然艰难,下官今日不是以将军的身份来见大王,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有求于大王。 陈文泰最后一句话,让李康瞬间明白了来意,大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 下官福薄,膝下只有阿妤这一个女儿,作为臣子,征战沙场,戎马一生,我无愧于国家与君王,但作为父亲,我愧对妻儿,走到今天这一步,位极人臣,我再无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妤,大王与她自幼相识,应知道她的性子,如果下官遭遇不测,还请大王垂怜。说罢,陈文泰起身向李康行了大礼。 李康惊的上前阻止,大将军折煞小王了,自我年少离宫,一直是大将军在帮扶,这么多年,感激不尽,我早已将阿妤当做亲妹妹,即便大将军不说,小王也会照顾好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陈文泰有所顾虑,他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彭城王妃的身影。 如果大王不弃 大将军。李康知道陈文涛接下来想说什么,所以提前打断了他,朝中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康现在没有办法许诺这种事情,但是只要康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好阿妤。 李康的又一次回绝,让陈文泰明白了女儿的那番话,他从座上起身,向李康拱手,小女,就托付给大王了。 大将军请放心,李康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李康道。 第284章 陈文泰走出了厅堂,李康亲自将他送出了王府,临上马之时,李康看着陈文泰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安,他快步走上前,牵住了陈文泰的马,大将军。 李康抬头看着陈文泰,万望珍重。 陈文泰却没有作出答复,他握紧缰绳,朝南城门离去,驾! 李康心神不宁的回到府中,却看见永宁公主正站在书房门口等他。 李康见到永宁公主先是一愣,随后问道:念儿已经睡了吗? 郎君对于陈大将军的女儿十分不同。永宁公主没有回答李康的问话,而是突然说起了陈氏。 陈将军在我年少时曾伸出援手,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支持着我,阿妤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将她当做妹妹,自然不同一些。李康回道。 不,这种不同已远超兄妹。永宁公主却道,彼此间有情,却不戳破,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郎君在顾虑什么? 李康征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你我的婚事,是两国之事,所以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违抗。李康又道,你也是如此,即使反抗,最后也会被抓回,我能做的,便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照顾好你们母子。 可是郎君知道永宁公主似有些难以启齿,自我入府,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李康不解,十分疑惑的看着永宁公主。 郎君对念儿这般好,也是喜欢孩子的吧?永宁公主试探道。 李康顿时明白了过来,念儿生在彭城王府,那就是我的孩子 不!永宁公主却反驳道,郎君心里其实都明白,这个孩子并不是 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你是他的母亲,他是你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李康打断道,至于我,我并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永宁公主近前一步,他们越是说,我便越觉得对不起你。 公主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被礼法所困,你我之间,本就是两国的利益胁迫,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我。李康宽慰道,有错的,是这些不公的规则与礼法,你才是这苦难中的最大受害之人呐。 ※ ※ ※ ※ ※ ※ ※ ※ -- 竟陵郡 在平阳公主的别苑暂住了几日后,身体有所恢复的萧怀玉便带着双亲以及妹妹启程离开楚京,回到了竟陵郡的家中。 路上又恰好遇到了陈文泰的出征队伍,听到阵阵马蹄,萧怀玉叫停了驴车。 前世,南中作乱是在太康九年,而陈文泰早已不在人世,未曾参与过南中之战。 她预料不到结果,但是知道南中蛰伏多年,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扶我下来。顾白薇扶着萧怀玉向跋涉的军队靠拢。 大将军,有一个年轻人求见,他自称是您的旧部。 坐在马背上赶路的陈文泰,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等候的萧怀玉。 他有些犹豫,毕竟武将的处境在当朝尤为艰难,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们继续赶路。陈文泰吩咐麾下亲卫领路,随后便向萧怀玉的方向驾马。 驾。 怀玉,见过大将军。 陈文泰并没有因为萧怀玉失势而轻看,他跳下马背,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十分的惋惜,朝廷如此待你,实是不公, 就算不是皇子,杀人偿命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朝廷赦免了我的死罪,已是开恩。萧怀玉回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国家战乱不断,朝廷终会有再启用你之时。陈文泰又说道。 萧怀玉看着苦心栽培自己的老将军,提醒道:将军,南中之乱,可怕的不是敌寇,而是内争,将军一腔忠勇,然未见得人人都是如此。 陈文泰咳嗽了几声,他的状态已经大不如从前,整个人都衰老了许多。 他拍了拍萧怀玉,我知道。便转身跨上了马,他拉住缰绳回头,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薛公的影子,也许有一天你的成就会远超我与薛公,战场生死难料,如果可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怀玉明白,公与令爱曾救过怀玉,若能重返朝堂,必以死护佑。萧怀玉做出承诺道。 听到答复后,陈文泰这才扬鞭离去,驾。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尽管陈将军也有诸多不妥之处,可至少是在为女儿着想。顾白薇扶着萧怀玉说道。 第239章 陈文泰之死 半个月后 太康五年夏初,边关粮草出现短缺,又逢连日大雨,朝廷的粮草供给未能及时,加之西南瘴气,士卒无法适应当地气候,接二连三的病倒,战力大损,南中之一度战陷入僵局,然朝廷见陈文泰领兵多日,却迟迟未收复一城,于是下令催促出兵平乱。 四月下旬,陈文泰领兵攻打被南中占领的宁州,西南多山,城池易守难攻,且宁州之南,还驻扎着南中的援军,与诸将商议过后,决定分道夹击。 南方多雨,湿气极重,初到南中,陈文泰便复发了旧疾,不得已让副将林万晟领主力,自己则带着侧翼牵制宁州的援兵。 林万晟领兵至宁州城下,刚要攻城,却收到了侧翼牵制部队遇袭的消息。 林将军,大将军在阻拦南中援军的山谷遭遇伏击,对方的兵力,是我军数倍之多。 此时的林万晟,因为迫切立功,并没有分出兵力前往侧翼增援。 宁州失陷已久,南中战事僵持不下,我军的粮草已经没办法做长久支撑,所以我必须速战速决,用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我相信大将军也一定会理解我的。随后林万晟下令攻城。 然宁州的防守异常坚固,城池还未攻下,侧翼便传来了噩耗。 经过三天的鏖战,楚军最终攻下了宁州城,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为取得宁州的胜利,陈文泰率领兵马在山谷拼死抵抗,最终因为寡不敌众,麾下五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将军,大将军身中流矢,恐怕要不行了。士卒忍着伤口的疼痛飞奔入城传信。 林万晟站在宁州城楼上,看着残破的旗帜重新立在城头,又看了一眼城楼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对于陈文泰的伤势,他并没有流露出悲伤,宁州已经收复,将捷报传回京都。 喏。 随后林万晟才询问起陈文泰的情况,大将军的情况? 我军与南中援军苦战两日,大将军的伤未能及时处理,伤口溃烂不能视,军医赶到时,已无力回天。士卒哭着说道。 牵马来。林万晟骑着战马出了城。 陈文泰虽与林父是战友,而且还定下了姻亲,两家更是世交,但是对于林万晟而言,父亲是一个极陌生的存在,对于陈文泰,便更没有感情可言。 楚军营地里,将士们将重伤的陈文泰从尸堆中抬回,然还未至营中,便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等林万晟赶到时,只听得营中哀嚎一片。 将军,大将军他士卒牵住了林万晟的马。 林万晟跳下马背,快步来到了人群中央,此时的陈文泰,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既不能阻拦,为何还要死战?林万晟看向几个别将与校尉。 是大将军下令不许撤退。一个别将拱手回道。 林万晟将目光挪向他,发现面孔尤为眼熟,那别将也十分知趣,岑州曲部别将郭鸿麟,见过林将军。 林万晟愣了一下,因为郭鸿麟这个名字,曾与萧怀玉一同出现过,只是后来萧怀玉的名声渐盛,而那个当年与之齐名的校尉,就此被销声匿迹。 我记得你,你不是进了南阳王府为友?林万晟道。 末将后来调去了北境,巴陵侯帐下,巴陵侯故去后,北境换将,末将又被调去了巴蜀,后至岑州为别将。郭鸿麟回道。 此次平南的出征队伍,是从各地常备军抽调。 大将军有旧疾在身,与敌军作战时,旧伤突然复发,以至于没有办法及时撤离,坐下马匹为流矢射中,最后郭鸿麟低下头,是末将无能。 林万晟看着陈文泰的尸体,对于他而言,主将的阵亡,或许是一件好事,但于国家,这无疑是一场重大的变故,大将军以身殉国,传长史上表于陛下,派人将遗体,送回京都。 喏。 第285章 南中的战事不可松懈,此次出征的目的并不只有收复城池。林万晟向军中将士道,大将军为国捐躯,作为士兵,收起你们的眼泪,与我一同扫平南中,为大将军报仇! 为大将军报仇! ※ ※ ※ ※ ※ ※ ※ ※ --- 楚京 捷报与陈文泰殉国的消息相继传回了京都,楚国朝廷前一刻还在为宁州收复而高兴,下一刻便听得了老将战死的消息。 宁州军报! 宁州之战,大将军力阻南中援军,旧伤复发,不幸中流矢阵亡。 高座于明台之上的皇帝,适才还高兴的脸色一下就黯淡了下来。 因为彭城王的缘故,他忌惮陈文泰,可同时又恐慌南中的战事,国家的状况,没有人比他这个君主更了解。 失去一个强有力的统领,这会对战事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的伤不是好了吗?皇帝问道。 文泰在安州受了极重的箭伤,箭簇穿骨,连走路都不太稳当了,只是一直没有声张和强忍着。太尉曹寅悲伤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他似也感受到了悲痛,但不是因为陈文泰的死,而是因国家失去了一个强力的能将。 陈文泰与巴陵侯萧世隆,可称楚国双壁,自他二人之后,再难有武将能够与之并肩。 陈文泰的死,犹如晴天霹雳,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国家,再度进入风雨当中。 主帅的陨落,必然会影响士气。作为国家最高的军事官,太尉收起失去同僚的悲痛,眼下当务之急是南中的战事,宁州虽然收复了,但奎氏定然不会就此罢休,眼下需要选出一个有声望,并且身份不低的人前往南中主持大局,方能稳住。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皇帝头疼不已,眼下诸卿觉得,由何人接替大将军为好? 群臣左顾右盼,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着,而最靠御座的几个席座上,几个重臣似乎早已有了人选。 朝中如柱国大将军这般的将领,几乎都已经老得再没办法上战场,曹太尉统管天下军务,无法抽身,依老臣看,唯有四皇子彭城王,最适合担此任。丞相范离离席向皇帝奏道。 有了范离的牵头,群臣们相继附和,诸皇子中,三皇子有疾在身,以四皇子彭城王为最年长,且又是能力最出众,还曾参与过安州之战,彭城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由彭城王接替柱国大将军坐镇西南,定能重振军心。 这些夸赞的话,在皇帝听来,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群臣越是拥戴这个儿子,他便越恐慌,尽管陈文泰已经死了,彭城王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然他本身出众的能力,对于皇帝而言便是最大的威胁。 不仅在朝中赢得名声与拥戴,如今还要前往西南统领远征的边军,倘若彭城王真的立下军功,那么是否会得到军政两边的支持。 这是皇帝害怕且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陈文泰的死,让他惶惶难安。 皇帝本想开口说什么,丞相范离又道:陛下,边关战事危急,主帅人选一刻也耽误不得,论身份,论资质,没有人比彭城王更合适了。 是啊,陛下,宁州一战虽取得胜利,但我军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且近日连续大雨,粮草运输受阻,军心涣散,只有彭城王能安众将士的心。太尉曹寅也道。 群臣的逼迫,让皇帝心中很是不快,可眼下战事迫在眉睫,他只得先应下来,罢了,拟旨吧。 陛下圣明。 ※ ※ ※ ※ ※ ※ ※ ※ - 大将军宅 消息传回朝中后没多久,彭城王李康也得知了陈文泰战死之事。 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来不及多想,他便驾马出了府,往从前因为避讳而一直不敢去的大将军宅赶。 吁。 由于着急,李康被马镫绊住差点坠马,一路踉踉跄跄的进了宅邸。 妤娘。李康冲进了内院。 宅中的下人都识得彭城王李康,故而未做阻拦,任由一个外男闯进娘子的内院。 李康推开陈妤的房门,却见她坐在胡凳上一动不动。 妤娘。 陈妤回过头,双目早已红润,兄长。她哽咽的张开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的阿爷陈妤起身,声音越发的沙哑。 李康双眼恍惚,随后慢慢走近,阿妤,对不起。 陈妤听到后,差点晕厥过去,李康连忙上前将她的扶住。 她拽着李康的手,倒进了他的怀中,泪水也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的旧伤根本就没有痊愈,为什么不听我的劝阻,一定要去呢。陈妤的话里带着幽怨。 对不起。知道缘由的李康因为愧疚只能一遍遍道着对不起。 从兄长的愧疚中,陈妤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仍然止不住伤心,我以后,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我之前,明明是很讨厌他的,他辜负了我娘,可为什么我会如此难过。 李低头康着她,却犹豫的不敢伸手回应,若是难过,就放声哭出来吧。 陈妤埋着头,双手拽住了他的衣袍,终于忍不住的恸哭了起来。 大王。宦官匆匆踏入庭院,来到门口提醒道:朝廷派了官员入府宣旨,陛下已经任命您为征南将军了,您快些回去吧。 李康松开陈妤看向屋外,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并不意外。 阿妤,我先 就在李康想要出去时,陈妤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李康回过头,伸手擦去了陈妤眼角的泪水,我答应过陈将军会照顾好你,就绝不会食言。 如此,陈妤才松开手,李康遂提步往外走去。 阿兄。 李康闻唤回首,陈妤再次扑进了他的怀中,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般犹豫,而是心疼的抬起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陈妤抬起脑袋,眼里充满的乞求。 好。 第240章 李康的求情 章华宫 林万晟攻下了宁州城,但是主将陈文泰却在牵制敌军火力时,身中流矢,不治身亡,西南陷入僵局,丞相范离与群臣纷纷推荐彭城王接任陈文泰之职,坐镇西南。 夏日的午后,开始变得燥热,平阳公主慵懒的躺在竹椅上,旁侧摆着一盘解暑的碎冰。 对于陈文泰的死,她一点也不意外,这群老东西,到死都在为自己选定的人铺路。 李康并没有立即接旨。琦玉又说道,朝廷的命令下来后,他就入了宫,向陛下请求重新启用萧怀玉为他的副将。 平阳公主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子里,像能看穿一切,看来陈文泰的死,并非偶然。 若李康的请求成功了,萧怀玉会倒戈到那边吗?琦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不会。平阳公主十分肯定道,就算她不选择我,也不会倒戈李康与我为敌。 小人不明白,他分明对公主有情,既不想成为敌人,又为何不愿相帮。琦玉难以理解道,这二人的纠缠之深,即便是外人都看得出来。 有时候,人的选择不一定要跟随情感。平阳公主道,你们无法理解,那是因为你们是局外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其中的旁观者,如未参与进去,又岂知细末,所谓的迷,不过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旁人当然可以轻松的替你做出决定,因为受苦的,最终还是你自己。 她做任何决定,都是她心中的想法,我没有办法阻止,也不愿意。 ※ ※ ※ ※ ※ ※ ※ ※ 楚宫 陛下,彭城王求见。贾舟踏入殿内奏道。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李康脱去长靴踏入勤政殿,臣李康,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由于李康是群臣推选出来的,而现在膝下的成年皇子,能够威胁到皇权的,也只剩下了这个儿子,所以皇帝并没有给李康好脸色,朕听说,你没有接朝廷下达的任命? 李康跪在御前缓缓抬起头,臣不懂军事,以往出征,也只是跟随在大将军麾下,如今让臣接替大将军,臣恐怕不能胜任。 这是文武百官商议出来的决定。皇帝道,你是上过战场立过功的皇子,南中的战事,你应该听说了吧,作为李家的儿郎,岂能临阵退缩。 第286章 皇帝虽然也不愿意李康前往西南,然战事紧迫,朝廷实在是选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比起心中对李康的忌惮,他更在意国家政权的安稳与统一。 正是因为臣知道西南的战事关系到楚国的今后,故而不敢轻率,臣恳请陛下,重新启用已被革职的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李康向皇帝请求道。 四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重重拍响桌子,你明明知道他是罪臣,岂可再次掌兵,朕早已经下旨,不会再启用他。 萧怀玉的能力,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燕北之战,更是他献策才退的六胡,如此人才,岂能被埋没,臣请陛下为楚国计,给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康再次恳求道。 为楚国计?皇帝看着李康,他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与忌惮,他所犯之罪,足以诛九族,朕赦免了他的死罪,已是开了天恩,这场风波才过去多久,你今日之请,究竟是为了楚国,还是为了你自己,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陛下。李康抬起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信任自己,并且处处提防,巴陵侯与大将军相继陨落,西南的战事,只有萧怀玉能平,臣所做,皆是为了楚国,绝无私心。 没有私心?皇帝眯起双眼,你如何证明。 李康听到皇帝如此问话,于是解下头顶的冠冕,脱去衣袍,臣愿用这一身爵禄做担保,恳请陛下启用萧怀玉。 只要陛下肯重新重用此能臣,西南之危便可解,臣愿用一死来谢君恩。 荒唐!皇帝有些生气,你想做什么,以性命相要挟,学文臣死谏,让自己做个大义炳然的君子,好让朕背负昏君之名吗? 臣不敢。李康叩首,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皇帝的疑心所致。 可这些行为,在皇帝眼里,却成为了逼迫,作为君王,他太在意手中的权力是否稳固,太在乎脸上的颜面了。 他想牢牢握住权力,却又不愿意为世人所诟病,所以编织与罗列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来掩盖他的昏聩之举。 你不敢?皇帝指着李康脱下的衣冠,你若是真的不敢,今日就不会来此求我。 陛下。李康寒心的大喊了一声,就算陛下没有废黜臣,臣也无法与弟弟们争夺储君之位。 皇帝突然愣住,他没有想到李康竟然会这样说,权力之争,让手足兄弟反目成仇,骨肉相残,可是谁也没有挑明,不敢戳破这虚伪的面皮。 太宗皇帝时,曾定下规矩,五石散迷人心智,宗室子弟皆不得有染。李康继续说道,随后他伸出手挽起袖子,臣不敢欺君,请陛下派太医查验。 李康的这一番话,让皇帝十分的震惊,在他的所知当中,这个孩子自小就展现出了与同龄人不相符的聪明睿智以及城府,无论做什么,李康都是众多皇子当中做的最好的,他就像一块碧玉,完美无瑕。 五石散在文人当中十分盛行,但是却在宗室当中被禁止,其原因便是五石散迷人心智,而最重要的,是此物男子服用后,不利子孙繁衍。 皇帝看着李康的样子,于是朝贾舟使了个眼色。 贾舟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出殿唤来了当值的太医号脉。 太医入殿仅是瞧了李康一眼,便得出了结论。 彭城王可有服用五石散?皇帝问道。 为了让皇帝相信,太医还是为李康号了脉,早在入宫前,李康便饮了酒,并还加上了五石散,因此脉像极为混乱,回陛下,彭城王体内,确实有五石散之毒,而且太医眼神犹豫看着皇帝。 说。 毒已入骨。太医重重叩首,是长期服用所致。 天子的御用太医,其诊断不会有假,皇帝挥了挥手,他看着李康,此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心疼,而是未解,为了一个外臣,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父亲还是不愿意相信,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国吗?李康反问着皇帝,就因为儿子的出身,所以父亲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可是父亲,儿子也姓李啊,是李家的儿郎。 李康的眼里闪烁着泪光,而他的一番言论,也的确触动了皇帝。 但更多的,是从利弊中分析,因为重新启用萧怀玉的提议,李康并不是第一人。 在选定李康之后,太尉曹寅单独面见了皇帝,从安州之战开始,一直至燕北的胜利,萧怀玉早已累积起了自己的名声与威望,尤其是西北之战的以少胜多。 萧怀玉之名,在西北是能够媲美陈文泰的,纵观这些战争,自她从军以来,便没有出现过败绩。 然而萧怀玉的不听命,又让他十分的担忧,他太害怕朝廷会再培养出一个薛简与他对抗了。 陛下,中侍中省安插在齐国的细作不久前传来了消息,齐国内部的动乱平息后,便开始加大力度整顿军政,今年还提拔了一些年轻的将领。贾舟于一旁提醒道。 正是贾舟的话,让皇帝在犹豫不决中做出了决定,好,但是他是罪犯之身,不可官复原职,平南之战,你可将他带在身边,但只可着白衣,将功赎过,若是他真的能够助你平定南中,朕可以考虑让他重新回到朝中。 陛下圣明。李康叩首道。 将衣冠穿戴好。皇帝看着李康瘦弱的身影道,君子,即便是头破血流,也不可乱其衣冠。 是。李康将衣袍重新穿上,并戴好冠冕,臣告退。 陛下,关押在诏狱的萧宝山贾舟忽然开口道。 皇帝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是关键的人证,陈文泰死后,朝中已经没有人可以接手东境了,齐国终会有一战的,陈文泰在出征之前曾上疏说过,萧怀玉将会成为楚国抗齐的利剑。 皇帝揉了揉额头,先留着他吧。 喏。 ※ ※ ※ ※ ※ ※ ※ ※ ---- 太康五年夏,楚国朝廷以四皇子彭城王为平南将军,调各郡常备军,共兵力三万,增援宁州。 竟陵郡 得到了皇帝的准许后,李康行军至竟陵做了短暂的停留。 萧怀玉带着妹妹回到了父母的家中,顾氏也一直跟着,由于父亲的腿脚不便,萧怀玉在身体康复后,再次拿起了锄头,将本已经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 竟陵县的县令并没有因为萧怀玉的失势而挟私报复,反而在他落魄归家后,给与了更多的关照,还将先前萧父慷慨赠与乡亲的田地自掏腰包要回,以解一家人当下的燃眉之急。 这锄头当真是放了许多年了,怎的就断了呢。萧怀玉拎着一把断了的锄头回到田埂。 顾氏倒了一杯茶水,你的身体才刚刚康复。 才不过两年而已,我竟已变得不习惯了。萧怀玉看着自己磨破的双手摇头道。 有才能的人,终归要回到那个位置的。顾氏又道。 如果我再也入不了朝堂了呢。萧怀玉看着顾氏说道,你会跟着我在这儿过一辈子吗? 顾白薇愣了一下,当你得到过权力之后,你还会甘愿这样过一辈子吗?她反问道。 听到顾氏的反问,萧怀玉低头笑了起来,也许吧。 第241章 再从军,白衣将 我的情况,你已然清楚,我之所以从军,不过也是想与这不公平的命,争上一争,可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勤奋与努力,就可以获得与改变的。 从小家走出去,到大家,人们所处的环境,仍然是一样的,你觉得这样苦,所以才想拼命走出去,可是出去之后又会发现,这个人间,本就是如此,外面的世界,要更难掌控。 你想要改变,就不得不依托于他人,我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所念之人。 可你也是会不甘的吧。顾白薇开口道,无法选择出身,位卑者,只能拼命往上爬,才有喘气的机会。 那天出府时,你拦在我的身前,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萧怀玉又道,即便我知道结局,即便我知道我会悔恨。 你我都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这世间最后的一丝希望,不能终于我手。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所以,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 你心中既然有了选择,又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萧怀玉坐在田埂上抬头看向顾白薇,或许,我也渴望身侧有人能够说说话,在你之前,我总是一个人,已经不记得,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 第287章 说着说着,她便躺下了去,身侧是亲和的土地,不再有血腥,没有刀兵之声,她也可以放宽心的闭上双眼。 打不完的仗,杀不完的人,第一次见血,其实是很怕的事情,可你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出第一刀。 当鲜血溅到脸上时,你是恐惧,是愧疚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了你的手中,他是否也如你一样,有父母双亲,有妹妹,有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你知道,仁慈,最终也会变成像他一样,这个时候,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等你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你变得麻木,你用这些换取了功勋、名利,这时候,虚荣驱散了你的恐惧与愧疚。 我们在追逐这些东西的时候,难道不是被其左右与掌控而丧失了自己。 顾白薇站在萧怀玉的身侧,她能理解,却又感到疑惑,田埂上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说出来的话,就好像经历了半生,你 驾!忽然地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躺在地上的萧怀玉,听到动静后便坐了起来,田间小道往外延伸的主干道上来了一支身穿甲胄的人马。 一眼望去,萧怀玉便认出了马背上的彭城王李康。 李康跳下马,命亲卫在原地等候,自己独自一人朝萧怀玉快步奔去。 萧怀玉急忙起身,并向李康行礼,彭城王。 李康激动的走上前,不必行礼。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萧怀玉身侧的顾氏,二人对视了一眼,但没有说话。 我听说你因救平阳公主而险些在廷尉狱毒发身亡。李康关心的问道。 多亏了顾娘子的医术,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在家休养了一月,也好得差不多了。萧怀玉回道。 见萧怀玉的身体已经康复,李康便直言道:怀玉,我今日来,是替朝廷来请你出山的。 陛下已经应允我,许你做白衣将,一同前往南中平乱。李康又道,此番平乱,如能顺利,你便可官复原职,重新回到朝中。 李康的话,像是意料之中,萧怀玉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波澜,朝廷的状况,她很清楚,即便有些事提前发生了,但国情却是一直没有变的。 官复原职又能怎样?萧怀玉的脸色十分平淡,这些名利对于她而言,已无法再成为诱惑。 李康当然也知道萧怀玉所求的并不是这些虚浮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向不看重这些,可是大将军不在了,西南告急,如果你不肯重新回到军中,西南的战事 李康顿住,一但西南的局面扩散,齐国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楚国便是腹背受敌,东境已经没有人可以接手了。他的语气里有哀求。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国家在危难之中才想到你。李康又道,权当是康,为楚国百姓求你。 王如何知道,怀玉一定能够平定西南呢?萧怀玉疑惑的问道。 李康并没有被问住,而是列举了萧怀玉所参与的安州以及西洲等几场战争,这些足可以说明你在军事上的天赋,就连太尉也将你比作汉朝的冠军侯。 萧怀玉拾起地上断裂的锄头,准备拿回家修,我累了,也争够了。 有王在,西南的战事,最终会被平定,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罢她便迈步从李康身侧略过。 见这些理由都没办法说动萧怀玉,李康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着急道:如果你不去,一但林万晟立下平南之功,陛下就会将平阳公主下嫁给她。 宁州之战,他已是立下了第一功,只待平定南中,天子就会指婚,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要让他做副将。 李康的话,成功让萧怀玉停住脚步,她回过头盯着李康。 就算她是平阳,天子若要强行赐婚,她不愿意,就只能走极端,难道你想看到她在泥潭中苦苦挣扎。李康又道,我相信你一定了解她,也知道她的疯狂。 萧怀玉当然了解平阳公主,也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作抵抗,更清楚这场婚事即便她不插手,最终也无法成,但是听到林万晟,她心中的恨意始终难消。 哪怕只是天子有这样的心思,她都难以忍耐,在他的眼里,不管是臣子,还是自己的孩子,都只是巩固权力的棋子,先前是我,怎么,见我无法始终如一的听话,所以改换了人选。 你不愿回朝堂,很多事情,就会无法掌控,我相信你也一定不希望平阳下嫁林万晟吧。 他是皇帝,就可以这样随意轻贱自己的女儿吗?萧怀玉怒道。 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最高的掌权人,我们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李康道,如果你让他看到你比林更有价值,或许可以挽回。 我今日告诉你,是怕你会后悔。李康又道,去或不去,决定在你。 萧怀玉站在田埂上看了李康片刻,随后拿着锄头回家了。 李康不解她的意思,顾氏便道:她在停留和愤怒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康将视线挪向顾白薇,你很了解她? 彭城王也很了解她,不是吗?顾白薇反问。 她能一直把你留在身侧,这么久的相处,你们之间早就不同寻常了吧。李康又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留我在身侧吗?顾白薇又问,她明明已经起疑了。 李康沉默着没有回答,顾白薇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内心孤寂的人,才会越发渴望得到爱。 难道你我不是。李康道。 不,你我还有仇恨。顾白薇道。 李康回望了顾氏一眼,旋即跟着萧怀玉回到了家中。 是陛下恩准的吗?萧父听得萧怀玉与萧怀凝的对话后从屋内走出问道。 是陛下恩准的。李康踏入小院中。 萧家的老宅之前因萧怀玉立功而修缮过,比先前大了不少。 萧父萧母看向李康,萧父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康的气质与一般世家子弟不同。 小王奉皇命,来请萧将军出山,以解西南之危。即便是面对普通百姓之家,李康也不曾有任何轻蔑之意。 你是彭城王?萧父惊呼,旋即拉着妻子连忙行礼。 李康托扶着二老,你们是萧将军的爷娘,不必行如此大礼。 犬子何德何能,竟让大王亲自来请。萧父道,四娘,快招呼 萧老伯,不用了,军情紧急。李康阻拦道。 顾姐姐。与兄长道别之后,萧怀凝依依不舍的看着顾白薇,你也要跟着兄长同去吗? 顾白薇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兄长那般莽撞的人,我若是不去,她该怎么办呢。 我教你的那些,你要好好温习,桌上留了一些医书,每日都要看,不能偷懒。顾白薇又道。 萧怀凝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牢记姐姐的教诲。 萧怀玉换了一身白衣,又与妹妹嘱咐了几句,随后看向父母。 若我重新还朝,三郎的事,我会想办法,但是你们要是在此期间又像之前那样将阿凝随意婚嫁,那么这辈子你们都别再想见到你们的好儿子了。 萧父被萧怀玉的话惊住,但是为了能救出儿子,他也只得答应,阿凝的婚事,由你做主,我们不会掺和。 萧怀玉跟随李康回到了军中,随后李康命人牵来了一匹马。 大哥。王大武牵着青骢走了过来。 萧怀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什么,原来王早就知道了,我会答应回来。 不是寡人。李康否认道,是平阳公主,章华宫在寡人领兵出征前将此马送来,这是你的战马,将军怎么能够抛弃自己的马呢。 青骢极其认主,见到萧怀玉后便挣脱了王大武,萧怀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老伙计。 王大武先前便是你的麾下,现在这支队伍,仍由你带领吧。李康又道。 大哥。王大武再次喊道,兄弟们全都带出来了,他们都愿意跟着你。 萧怀玉看了一眼,曾经带领的麾下经过战争七零八落,如今因为西南之战,又重新聚到了一起,这也是李康的安排。 萧怀玉跨上马背,不平南中,绝不还。 不平南中,绝不还! 第242章 西南瘴气 第288章 西南·宁州 太康五年夏,副将林万晟收复宁州,由于主将战死,宁州城内士气低落,南中王再度举兵攻打宁州,林万晟率军拼死守城,苦战两日后终于等来了后方的三万援军。 援军的到来,扭转了宁州城内即将再次失守的局面,而南中见楚军援兵赶到,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南中撤兵后,林万晟命人打开城门,带着麾下亲自出城迎接彭城王李康的队伍。 朝廷以李康为平南将军的消息,几天前他便收到了,林家为将门,并没有明确支持哪一位皇子。 而林万晟唯一卷入的,便是平阳公主与竟陵王之争。 朝廷急需一个有声望与地位的人来安抚西南的动荡,彭城王李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林万晟并不意外朝廷的任命,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康身侧的白衣将。 末将林万晟,见过彭城王。几场战争下来,身先士卒的林万晟受了不少伤,胳膊还缠上了一圈白布,悬在胸前。 李康跳下马,客气的搀扶起林万晟,林将军为国征战,受累了。 为了楚国与陛下,末将万死不辞。林万晟回道,随后他便看到了彭城王身侧的白衣将。 面孔尤为耳熟,直到走近时,他才大吃一惊,萧怀玉? 你不是已被革职,为何出现在此?他惊慌的看回彭城王李康。 是陛下的意思。李康与之解释,以白衣之身,立功赎罪。 立功赎罪?林万晟十分不满,让一个杀害了皇子的人回到边关领兵,将士们会如何想呢? 平阳公主将萧怀玉从死牢中救出时,本就引起了林万晟的嫉妒与怨恨。 如今朝廷的再度启用,不免让他感到惶恐,如此一来,原本失势的萧怀玉便会再次成为他的劲敌,加上平阳公主对她的喜欢,林万晟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越过她的。 若是平南之战,萧怀玉再立奇功,极有可能还会成为皇帝赐婚他的最大阻碍。 竟陵王的死,是因他对平阳公主图谋不轨。李康维护着萧怀玉,战事吃紧,他也不想与副将林万晟发生矛盾,导致将帅不和的局面,况且这是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许萧怀玉着白衣随我赴边,难道林将军在质疑陛下? 林万晟一惊,他想要尚平阳公主,就只能讨好皇帝求其赐婚,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所以他自然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末将不敢。 萧将军之才,楚国军中无人不知,因此陛下才会特赦,南中关乎着楚国南方的安稳,身为楚臣,我们应该将重心放在平定南中上才对。李康又教育道。 林万晟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大王教训的极是。 林将军,你的功勋我会如实上报陛下,西南现在由寡人接手,我不会偏袒任何人,你们的功勋,最终都会得到嘉奖。李康又向林万晟身后的士卒说道,朝廷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国征战的边军将士。 将士们随军远征,所求不过功勋二字,李康的承诺,赢得了西南的人心,也重新凝聚起了军心。 朝廷的重视,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林万晟有些不满,但却只能忍下这口气,随后将李康等人迎进了城中。 刚刚经历了两天防守战的宁州城,满地狼藉,李康一入城,便询问起了情况,并安排人手接管宁州事务,清扫城池,统计战损,掩埋尸体。 由于是夏季,日西南地区尤为湿热,于是便决定用火焚,以防止疫病。 休整了两个时辰后,李康在军帐内召集所有将士商讨反攻的对策。 宁州之危暂时解除,然寡人今日召集诸将来,并不是为了守城,南中今日反叛,足可见其狼子野心,所以朝廷派寡人率军来援,其目的,是灭掉南中,将其纳入我楚国的版图,成为州郡。说罢,李康便将沙盘上楚国的旗帜插至南中的都城南都。 李康的举动,让帐内将士热血澎湃,南中近些年就已生不臣之心,这般小国,早该出兵灭了的。 小国,宁州城是怎么失守的,又是如何夺回来的,这些时日,我们付出的代价远比南中要惨痛,这些伤亡难道你们看不到吗?陈文泰麾下一名老将冷冷说道。 年轻的武将总是格外激进,林万晟也是主攻一派。 老将们将陈文泰的死,归咎于林万晟的执意攻城与见死不救。 李康看出了帐内的气氛,分做了两派,于是出面调和,好了,大敌当前,眼下要紧的是战事,能早一日平定,诸位将军便能早一日凯旋。 大王,南中虽是小国,但却占据西南数百年之久,子孙世代生长于此,困扰我军的,并不是兵力,而是此地的气候,士兵刚至西南,便有五成人马无法适应,三成士卒死于瘴气,而出宁州再往西有一大片密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林中瘴气更盛恐怕我们的人还没到南都,便会丧命于林中。 这一路上,李康带着人马南下,便有林万晟所说的事情发生,尤其是经过茂密的丛林时,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看来所言非虚。 同样都是人,难道这些南蛮还会与我们汉人不同些?有将领道。 由于没有来过西南,李康对于瘴气之事所知甚少,他便将目光挪向了萧怀玉,依萧将军看呢,我军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进入南中。 大王,他一个粗鄙的乡野之人,怕是连南方的瘴气都不知道是什么,如何能听他的行军。林万晟跳出来阻拦道。 李康却不顾,并执意要求萧怀玉献策,萧怀玉向李康拱手,走到沙盘前,南方的瘴气我的确是不知道。 上一世,萧怀玉平定齐国后便调兵至西南,那时正直隆冬,军中的疫病极少,加上在齐国的胜利,士气高涨,大军一鼓作气,势如破竹。 但是现在的处境完全不同,主将战死,军中内部矛盾激化,加上是最炎热的夏日,整个西南都被瘴气笼罩。 光是行军路上,就有许多士卒因瘴气感染而倒下。 不过我的帐下有一名女医,她能对付瘴气。萧怀玉道。 然而萧怀玉的话却引来众人的哄笑,早就听闻萧将军行军打仗会带着女人,果然如此啊,将军当真是好雅兴。 南中的瘴气,就连一些身体强横的将领都无法抵抗,军医也都束手无策,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 他们的话里充满了蔑视,也是对萧怀玉的不信任。 萧怀玉看着这些自大的武将,反问道:那为何身体强横的儿郎们,没能抵御住瘴气,而我身侧的女医,你们口中的弱女子,却未曾受一丝影响呢。 儿郎这么多,女郎就一个,说不定是运气。武将嘴硬道。 未见其法,先出定论,不问是否可行,而以女子身先予否定,诸位将军当真好胸襟好气量。 在萧怀玉的一番讽刺下,几个将领笑止,好了。李康轻呵道,顾氏的医术,寡人亲眼所见,有没有办法,一问便知,何须在此争吵。 众人低头不语, 传她入帐。 亲卫出帐,没过多久便将顾氏带入了军帐中。 边军营地中几乎没有女子的身影,顾氏的美貌,吸引住了帐中一些将领,他们直勾勾的盯着顾氏。 这个姓萧的小子,还真是会享受,军医说得好听。 任由他们揣测,顾氏满不在乎的走到了萧怀玉的身侧,并向彭城王行礼,见过彭城王,诸位将军。 萧将军说你能解西南的瘴气。李康说道。 顾白薇便走到沙盘前,《水经注》有言,瘴气,气中有物,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名曰鬼弹。 然,南方之瘴,是为北方之疟。顾白薇向众人解释道。 疟疾?李康惊道。 岭南多山,丛林遍布,南中为求自保,只修山间小道,以防止外来人入侵,大军进西南,必经丛林,而瘴气,多在丛林之中,但它并不是真正的气,而是毒虫之害。顾白薇继续说道,人烟稀少的林中,常伴有毒的蚊虫,这些蚊虫与我们平常所见的不一样,它们带有剧毒,且具传染性,士卒被叮咬后传入营中,形成疫,由于规模极大,医治往往是来不及的。 没有人不敬畏死亡,尤其是没有原因的死亡,所以南方的瘴气才会越传越离奇。 你是南人?有将领开口问道。 我是西洲人。顾白薇说道,只不过好读书与游历罢了。 第289章 我们想要的是解决的方法,而不是听你在这里高谈阔论。林万晟看着顾氏道。 想要解决的方法,就要先找到问题不是。顾白薇却毫不客气的回怼,瘴气攻击的是人心,本就需要一个适应与相信的过程,如果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们谈何灭南中。 你!林万晟皱着眉,因为萧怀玉的缘故,他对顾氏也是敌对的态度。 克服心中的恐惧,再配上这张药方中的草药熬煮药水泡澡,便可穿过宁州的西林进入南中境内。 眼下是战时,哪里找那么多草药。林万晟又道。 那就不是小女子的事情了。顾氏朝林万晟笑道。 王,依末将看,这分明就是她故意刁难瘴气的毒害,自上古就有,就连兵书中也曾记载,非人力可解 这只不过是著书之人与读书之人的无知罢了。顾白薇开口打断道,这天下间,害死人的,往往是无知。 第243章 恩怨 彭城王李康最终采纳了顾白薇的方法,并派出了一支人马前去附近的州郡收购药材。 待人走后,林万晟便向李康道:战争并非儿戏,大王真的要将三军将士的性命,全交到一个女人手中吗? 此战的重要,寡人会不知道吗?李康回道,可眼下西南的瘴气要是不克服,楚国就会永远受南中的牵制,倘若日后与齐燕开战,南中再次趁机出兵,届时,我大楚腹背受敌又该如何? 南中是一定要灭的。林万晟道,但是这样的做法,真能够抵御瘴气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清楚,王知道她的来历吗,如此轻信。 有法子总归是要尝试的。李康十分耐心的说道,不试怎么知道是否可行呢。 林万晟见无法说动李康,只得拜别离去。 林将军。李康突然唤道,寡人不懂战争,西南的战事,还要拜托林将军。 林万晟拱手,为了楚国的安宁,末将,万死不辞。 有林将军这句话,寡人就放心了,待南中平定,寡人一定向陛下为将军请功。为了安抚林万晟以及他的部下,李康只得隐忍着说一些好话。 多谢大王。然而林万晟只是表面应答,脑海里所想的,皆是李康帮扶萧怀玉的画面,就拿顾氏而言,她是萧怀玉的人,所以李康采纳的,也是萧怀玉的主意。 帐外,王大武跟在顾氏后面连连称赞,顾娘子的口才真真是伶俐,三言两语就让那些老将军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都是老将,可却并不明白西南的瘴气究竟是什么,所以面对部下被瘴气毒害,心里只有恐慌与畏惧,这是无知。顾白薇毫不客气的说道,人可以无知,但不能够自大,或许在沙场上,他们可以指点一二,但是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能否谦逊,才是考验一个人的真正品德。 王大武听着,似懂非懂,萧怀玉走在一旁,小声开口道:南中的瘴气,你真的有把握吗? 顾白薇回过头,她将身子凑拢,抬头直勾勾的问道:怎么,萧将军不相信我? 萧怀玉低头看着她,不是 放心吧。顾氏直起腰身,这天下就没有我们顾家解不开的毒,瘴气而已,你们难道不曾想过,南中的百姓,是如何能够自如来往的吗? 唯一医不了的毒,在这儿,顾白薇指着心脏的位置,天底下,没有任何毒,能够毒得过人心。 我们所遭受的苦难,所经历过的悲剧与不幸,都源于此。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顾白薇又道,因为我现在做的事,都代表了你。 萧怀玉为之一愣,一侧的王大武似察觉了什么,于是识趣的先行一步回了营帐。 白薇,谢谢你。萧怀玉道。 二人的举动,以及顾氏的靠近,都被刚刚出帐的林万晟看在了眼里。 这般亲密之举,早已超过了医患与主仆的身份,林万晟有些愤怒,她不明白这样的萧怀玉,凭什么能让平阳公主看上。 想拿西南的功勋,等着瞧吧! 翌日 顾氏所开药方的药材皆是极为普通的山药材,许多都能在山中挖掘,不到一天时间,便悉数找齐。 然而交给伙夫烹煮时,这些药材挥发出来的气味极为浓烈刺鼻,负责添柴的士卒甚至因为忍受不了气味而呕吐。 顾娘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掌管伙房营的伙头将顾氏喊了过来,伙房营的弟兄都被熏吐了,这东西真的能用在人身上吗? 顾白薇走上前将药材捞出瞧了瞧,药水已经黑浓,再熬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可以?伙头惊讶道,娘子,这可儿戏不得,要是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不用你担待,出了什么事,找我就行。顾白薇道。 你伙头质疑道,毕竟顾氏没有任何身份,而她跟随的萧怀玉,也早已经没了任何官职。 你尽管照吩咐做,出了什么事,自有寡人来担待。彭城王李康闻讯也来到了后营查看。 有了彭城王的话,伙头这才放心,喏。 日暮时分,第一批药水已经煮好,士兵们却因为味道而纷纷嫌弃,不愿打水洗漱。 尤其是林万晟的部众,反应尤为激烈,这到底是什么,如此刺鼻,真的能拿来洗澡吗? 靠近些闻到都想吐,淋在身上今夜怕是不用睡了。 林万晟让部下按兵不动,见萧怀玉也过来了,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既然这东西是萧将军力荐的,萧将军是不是应该替将士们先试试? 对啊,谁先想出来的,谁先试。林万晟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反响。 萧怀玉当然愿意第一个尝试,然而她的身份,她总不能和这些士卒一样光着膀子,在众人跟前暴露身份。 前不久,平阳公主为竟陵王所害,肩膀上中了剧毒,是二郎替其将毒血吸出,因而也中了同样的毒,如今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比得林将军的身体强横。顾氏走出来替萧怀玉解围。 听到吸毒一事,林万晟气得咬牙切齿,可这不是解毒的药吗,不过是淋浴而已,难道说此药,并不是解毒的。 西南湿热,于体虚之人,露天冲澡,容易感染风寒。顾白薇从容不迫的说道。 我来。这时,身后出来一个声音,王大武走到了萧怀玉的身侧,我来代替萧将军第一个试药。 说罢,王大武脱去了上衣,当那一身伤痕露出时,所有人都不再言语。 他拿起地上的木桶,将药水从头淋下,浓得发黑的温水冲遍全身。 除了味道刺鼻之外,冲完之后整个人都凉嗖嗖的。 也没什么啊。王大武说道,他闻了闻胳膊,调侃道,就是味儿不好闻。 他的话让众人哄笑,顾白薇便说道:不好闻就对了,这个味道,可以抵御瘴气,气味一浓,瘴气就进不去了。瘴气的来由一时间难以解释,而且大多士兵都听不懂,所以她只能这般说。 不过王将军这样,有些浪费了,顾白薇又说道,只需要将这些药水涂抹至全身即可,连续半月,便可自如进出南中的林地。 很快,王大武麾下的士卒便纷纷行动了起来,有了人带头之后,其余的士卒听到此水可以抵御瘴气,便争先恐后的抢夺,生怕晚了之后就没有了。 萧怀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顾氏也跟着入了帐,沐浴的地方放着一张屏风,顾氏并没有越过,而是在屏风前坐了下来,那个林万晟在针对你,日后战场上,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此人,我观他的面相,伪君子而已。 我知道。萧怀玉应道。 士兵们洗漱完之后,伙房营按照吩咐也给将领们分别送去了一桶。 然而林万晟却吩咐亲卫将其拿出,将军,您不洗吗? 你没看见连他自己都推脱吗?林万晟不信任道。 可是彭城王那里 彭城王偏听偏信,不用管他,他们想拿平南的功勋,哼,如果出了事,我看他们如何与朝廷交代。林万晟挑眉道。 是夜,营中已熄火休息,然而一阵哀嚎,却打破了宁静, 原来是药水的味道太浓,泼到身上之后,久久无法散去,至夜里时一些士卒的身体出现了症状,全身溃烂发肿,疼得大叫。 第290章 军医来瞧,却瞧不出什么,恰好又是林万晟的麾下,于是他将罪责归咎于萧怀玉。 顾氏半夜被吵醒,听到出事后,第一时间就往士卒的军帐中赶。 由于全军将士都用了顾氏所配的药水,所以军中的将领全都惊醒了,就连彭城王李康也赶了过来。 出现症状的士卒有数十个,分别在各大营,这让军中的其他士兵们纷纷恐慌了起来。 大王,我都说此人信不得,西南之战,至关重要,岂能拿全军将士的安危做赌注。林万晟向李康说道。 他的话,无疑是将萧怀玉与顾氏推到了全军将士的对面,营中逐渐出现了辱骂的声音。 然而李康却并没有责备顾氏,只是问道:顾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民女一探。顾氏来到出现症状的士卒的身前,扒开他们的眼皮,又探了探脉搏,用灯盏仔细查看了溃烂的皮肤,随后她撇了一眼林万晟,但是没有声张,而是默默医治了起来。 经过一宿的折腾,士兵的们的症状总算有所减轻,但也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 经过此事之后,军中的士卒再次恐慌起来,并逐渐对顾氏所配的药,产生了不信任。 尽管李康出面解释出现症状的将士是因其他原因,但却收效甚微,无奈的他,只能以身作则。 如王大武一样,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用药水冲洗,但因皇子的身份,不去衣冠,士卒们为之触动,于是不再抵抗。 自这之后,李康将宁州伙房营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每日的药材,也要经过他的检查方可,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士卒们逐渐适应了西南的气候。 药物都是相生相克,但我开的药材都十分小心,军中的膳食我也有叮嘱过,他们的药水中参杂了相克的药材,肌肤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溃烂,此毒虽不致命,可是在这种时候,却能引起恐慌,让你我成为众矢之的。帐内,顾氏看着木桶里的药水思考,西南的瘴气,困扰了楚国数十年,如能攻克,这必是大功一件,他想要阻止你立功。 这种时候还在为一己之私萧怀玉握拳。 经过此事,除了你的那些旧部,其他士兵,恐怕再难信任你了。顾白薇又道,他之后还会刁难你的,就算彭城王在背后支持你,可他是南征的副将,握有宁州城一半的兵力。 我担心,在之后的战争中,他会对你不利。 第244章 逸闻 几天后,南中大将率军全数退回境内,仅派出小队人马对楚国进行挑衅,并搬出了楚皇登基前的一些旧事。 构陷太子,残害梁王满门,指使刺客暗杀宁王,桩桩件件,楚国的皇帝,是靠弑父杀兄,踩着至亲之血才做上那个位置的,不仅如此,为了夺位,还与我南中签订契约,说好事成之后便将宁、通二州划分进南中,却出尔反尔,不光如此,还杀害了辅佐他登基的第一功臣安远侯薛简。 安远侯乃九州百年难出的英豪,军中可称神将,听其名讳,无人敢不敬,可惜如此豪杰,竟死于昏君之手。 如此君王,你们还要效忠于他吗,不念旧恩,残害忠良,你们就不怕成为下一个薛简? 南中的散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中,一时间引起了士兵们的热议。 皇帝登基已有十余载,这些往事,都已被尘封,而皇帝也十分忌讳提起,久而久之,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宁州城内有一些老兵,曾在先帝朝时,跟随薛简平定过南中。 听说当年陛下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并且能力还不是最出众的,前面还有好几位兄长,除了太子储君之外,先帝最中意的,是四皇子梁王,梁王也是众多皇子中,能力最出众,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就如咱们的彭城王一样,太子被废之后,梁王自然就成为了储君的最佳人选,不过当时一同争位的,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一向聪慧的梁王,竟在此时剑走偏锋,起了谋反之意,先帝一怒之下,不顾群臣的劝阻,下令诛杀了梁王满门,包括那些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无一幸免,据说当时梁王最宠爱的侧妃,腹中胎儿已经足月,却仍未幸免,最后胎死腹中。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最不起眼的九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会在那场夺嫡之中胜出,并且在成为太子之后,还迎娶了安远侯最宠爱的女儿,并诞下了现在的平阳公主。 有人说,是陛下提前投靠了薛家,也有人说是薛家选择了陛下。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那些参与者知道。 瞎嚷嚷什么呢!林万晟听到军中的议论,于是大声呵斥道,这是南中扰敌之策,尔等身为楚国将士,岂能受其蛊惑,妄议天子,乃是大不敬之罪。 若再听到有议论者,蛊惑军心,以军法处置。李康也亲自下到军中安抚将士。 在威压之下,军中的议论声才得以停止,但疑心的种子已经种下,一些年轻的士卒们,对这些陈年旧事越发的好奇。 南中传的那些消息,是真的吗?王大武进入萧怀玉的帐内问道,薛家不是在安远侯病故之后才亡的吗。 你怎么也对这些前朝旧事如此好奇了。萧怀玉轻斥道。 底下的弟兄们都在询问,我们所效忠的君王,一直以仁孝标榜,突然传出这种消息他们都怕啊。王大武回道。 南中在此时散播消息,是为了动摇我们的军心。萧怀玉坐在椅子说道,不管是否真假,你都应该安抚众将。 我知道了。王大武道。 王大武离开后,萧怀玉将视线挪到了默默捣药的顾氏身上。 安抚军心的方法,就是欺骗吗。顾白薇忽然说道。 萧怀玉盯着顾氏,听到南中散播的传言后,她的眼里充满了悲伤。 我不能让南中的阴谋得逞。萧怀玉道,没有人可以轻易放下恩怨与仇恨,但是有碍国家,这不行。 ※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上,看着池中旺盛的荷叶,正随风摆动。 有意思。她将一把鱼食丢入池中,引得群鱼从池水中争相跃出,不知道他听到这些能让他做噩梦的事,被人广传,心中会作何想。 公主的意思是,南中散播的消息,是真的。琦玉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南中王同皇帝一般大,虽是附属之国,但也是当年的参与者,因此从南中口中传出的消息,自然是可信的。平阳公主回道,先帝一朝的南中之乱发生于夺嫡之时,这绝非偶然,而是皇子夺嫡的手段,是刻意安排的。 当年的夺嫡者,可有十几个皇子。平阳公主眯着眼睛道,若不是薛家,何来今天的他。 这些事,早已就成了禁闻,就连卷宗也都销毁了,楚国的史册中,对废太子、梁王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笔。 若不是心虚,何须掩盖呢。平阳公主又道。 陛下现在好像疯了。琦玉说道。 他若是知道梁王之女还活着,恐怕会更疯狂吧。平阳公主的眼里阴森的可怕,对于皇帝这位父亲,她没有任何的同情与怜悯,心中只有无尽的恨意。 消息传到朝中,皇帝震怒,于君王而言,最忌讳的,便是听到得位不正四个字,这关乎着他的政权稳定,与帝王的威严,这也是他一直害怕想起的事。 南阳王决意造反,便再没了顾及,于是便将这些埋藏已久的丑闻一一散播。 如果楚国的军中,知道安远侯死于皇帝之手,必然会大乱。 流言很快就在京城扩散开来,皇帝不顾重臣的反对,当即下令召集禁军,在全城展开了抓捕。 凡是议论这种不实之事的,格杀勿论。 流言一但传开,便只能用武力镇压,让百姓恐惧,才能彻底止住。 但如此一来,皇帝的本性,也彻底暴露,在止住流言与继续伪装之间,皇帝选择了卸下伪装,用军队镇压百姓。 随着禁军走街串巷的抓捕议论者,整个楚京城都变得人心惶惶。 有文臣不满皇帝的做法,写下死谏,你们想死,那就成全你们! 通通拖下去,杖毙于廷间,朕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不怕死。皇帝已经气急败坏,再难听劝,就连几位老臣,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几天后,在朝廷的强压之下,流言渐止,此事也让皇帝对南中深恶痛绝,流言停止后,便催促宁州出兵。 第291章 楚宫 贾舟快步踏入殿中,却被皇帝的穿着与手中的宝剑所吓住,陛下? 皇帝穿着一身散开的单衣,披头散发,听见脚步声,便提着剑从帘帐后赤脚走出,眼神凶恶。 贾舟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却被皇帝提剑抵住眉心。 朕要奎升的头,挂在城楼上。皇帝说道。 贾舟吓得举起了双手,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人就是来向陛下报告,宁州已经研制出可以克服南中瘴气的药了。 什么?皇帝追问,南中的瘴气由来已久,楚国立国百年,从未有人破除过,是什么人? 是白衣将萧怀玉身边一位姓顾的娘子,她是萧怀玉的军医。贾舟回道。 医者?皇帝瞪起了双眼,姓顾。 城中突然而起的流言,让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先帝朝的神医也姓顾,可是他离宫前已是天命之年,没有子嗣。 或许只是恰巧同姓。贾舟连忙道。 不。皇帝提着剑转过身,浑浑噩噩的走在地板上,她能解西南的瘴气,一定不简单,等西南平定,朕要见她见她。 就在贾舟看着皇帝像疯魔了一样,哀叹着摇头时,皇帝却突然转身,他是在梁王被灭门时离开的,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离开,禁军灭门时,梁王侧妃腹中并没有孩子,可当时她明明怀有身孕,他去了哪儿,孩子去了哪儿。 贾舟突然惊住,他自年少便侍奉还是皇子的皇帝,夺嫡之事,他也是参与者。 陛下,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有与自己和解吗?贾舟皱眉道。 朕做了十几年的噩梦,十几年,你知道朕是怎么过来的吗? 除了自己的寝宫,皇帝几乎不会夜宿内廷,即便是临幸,也会在半夜终止回到寝宫。 兄长,你知道的,我本没有夺嫡之心,这一切都是姓薛的逼的。皇帝走上前抓着贾舟,眼里充满了惊恐,因为梁王兄不可能做他的傀儡,我是被逼的。 我没有杀薛简,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将平阳交给皇后抚养,一直纵容她呢,她身上有薛简一半的血脉啊。 陛下,陛下。贾舟呼喊着已近癫狂的皇帝,九郎。 李九郎!见无论怎么呼喊,皇帝都没有反应,依旧在哪儿自言自语,贾舟不得已大声呵道。 声音震耳欲聋,皇帝这才清醒了过来,颤抖着连连后退。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贾舟跪下来说道,现在您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不过是子虚乌有的几句流言而已,陛下越害怕,便越会让人猜疑。 南中狼子野心,陛下岂能因为几句话而自乱阵脚。 皇帝坐了下来,他扶着额头,你说得对。 但是那个顾氏,我一定要见。镇定下来的皇帝,眼里透露着凶狠,我找了十几年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作者有话说: 楚皇立的人设就是,他并不在夺嫡之中,他能当上皇帝,全是靠的前面的哥哥们争得鱼死网破,他是捡漏的。 平阳留着顾也有一点原因,但是顾的身份如果证实,她跟顾就只能成为死敌。 因为害梁王一家的,还有薛家。 平阳其实才是最像皇帝的那个。 第245章 阴谋 朝廷催促出兵的命令很快就下到了宁州军中,彭城王李康只得召集众将入帐商议。 南中谣言一出,军中将士们都在议论,弄得人心惶惶。 安远侯何等英雄人物,尚被君王猜忌,更何况我等无名之辈。 士兵们都害怕会被朝廷所弃,加之环绕南中的瘴气,实在难以越过。 流言之事,乃是人心,安抚人心倒是有法子,眼下进军最大的阻碍,还是南中的瘴气。 我军刚刚夺取宁州时,曾派出一支队伍摸索过进往南中的路,随着深入,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各种症状,甚至有人疯魔逃窜,自相残杀,即使有人侥幸逃出,却也仍然未能逃过瘴气的毒害,百人的队伍,存活不过四五十人。林万晟说道。如此伤亡怕是还未至南中,便已损耗殆尽。 这十几天士兵们每日都在用顾娘子所配药水擦拭身体,这东西,真的能抵挡住南中的瘴气吗?老将们闻着身上的臭味,再次发出了质疑声,并将目光挪向了萧怀玉。 如能克服西南瘴气,这可是一大奇功,林万晟顺着说道,萧将军入伍不到三年,却屡屡创造军中的奇迹,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是此事关乎整个西南的安危,乃至楚国,现在朝廷将重宝全部压在宁州,我们不能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有稳重的老将说道。 此药是否能够抵抗瘴气尚未可知,自然是不能拿全军将士做赌注的,末将愿派一支先遣部队,前往充满瘴气的西南丛林。林万晟请愿道。 林万晟这一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李康的警惕,然而还未来得及拒绝,军中其他老将纷纷认可。 是应该派一支敢死队伍先行,如果他们进入林中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便证明可行,如果没有回来,进军南中,恐怕要另想他法。 李康看着沙盘,好,那就辛苦林将军选出一支死士,倘若不幸牺牲,寡人便以战亡上报,给予双倍抚恤。 谢大王。林万晟拱手,并撇了一眼萧怀玉,末将这就去准备。 不到一个时辰,林万晟就挑选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任命一人为队正,由队正带领队中士卒骑马徒步入林。 李康带着全军将士出城等待,临行前亲自接见了那五十人。 能否平定南中,便全看诸位将士,我军之希望,系于诸君身上,此番若是能够全胜,寡人必向朝廷参报尔等之功,倘若不幸,朝廷亦会抚恤你们的亲族,寡人在此保证。 随后,李康吩咐左右搬来了一坛壮行的酒,分与即将入林的五十个士卒。 大楚荣昌。李康举起酒碗,高呵之后将酒一饮而尽。 大楚荣昌! 身后将士齐声作响,有气吞山河之势,也给了众人信心。 队正与几个什长纷纷跨上马,拔刀指向充满了雾气的林中,出发。 然而自队伍进去后,整整两个时辰,都未曾看到有人影出来,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将士们都开始恐慌了起来。 他们开始质疑顾氏的药是否真的可行,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此林最深不过数十里,便是徒步,也该折返了,如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不会是死在了里面吧。 西南的瘴气最是毒,从没有人能在瘴气中来去自如的。 一些无知的士兵们,对于瘴气的了解,皆是从传闻中获悉。 听说西南瘴气之毒,一但沾染,整个人都会化作腐朽,最后尸骨无存。 否则仅凭借南中一个小国,怎能存在数百年不灭呢。 在恐惧之下,瘴气被传得越来越离奇。 部下一去不返,作为将领的林万晟却没有说话,他听着军中的议论,也没有阻止。 他在等待,等到将士们因为害怕而彻底对萧怀玉失去信任。 终于,三个时辰后,彭城王李康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便想重新挑选一支队伍再次入林。 可是由于林万晟部下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敢站出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王,林将军的人都没回来,将士们也是害怕啊,明知是必死 大家来到军中,都是为了生计,赚取功勋,顾养一家人,谁又想真的去送死呢。 李康挑眉,于是命人牵来了自己的马,想要亲自入林一探究竟。 王是千金之躯,圣上之子,岂能因为一人的错误,而让王冒险。林万晟站出来阻拦道。 老将们也都纷纷出来阻拦,大王是平南的主帅,大王若是出了差池,西南的局势恐怕真的就难以控制了。 不如再等等吧,说不定会有人出来。 如此,李康便才从马背上下来,然而日薄西山,整整一天时间过去了,林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林万晟也开始急了,他气冲冲的走到了萧怀玉跟前,一天了,整整一天了,我的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他质问着萧怀玉,并想上手拽她的衣襟,幸而被王大武以及萧怀玉的旧部陆兆麟和张柏阳阻拦。 第292章 大王,我看,他就是一个骗子,用这种方法诓骗全军,害我们在宁州苦等了半月。林万晟又道。 林万晟的态度,引起了军中将士的共鸣,他们纷纷指责抱怨。 此物臭得很,抹在身上味道久久不曾散去,就是现在也还有,晚上都臭得睡不着觉。 谁不是,半个月没睡好了,这仗还怎么打啊。 李康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毕竟是他担保与下令施行的。 赵烽,再挑一队人马入林看看。李康对自己身侧的侍卫长吩咐道。 此法提出者,并不是大王,如今出了事,不应该由提出者承担吗?林万晟故意说得很大声。 对,谁想出来的,谁进去看。军中将士包括武将纷纷赞同林万晟的提议。 而此法提出者,是萧怀玉身侧的医者,顾氏明白这是林万晟故意为之。 即便他们明白,却没有办法抗拒,就连李康,也不敢与之撕破脸皮,拿国家的安危做赌注。 天要黑了,你难道要一个弱女子只身犯险吗?李康挑眉道。 王,将士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林万晟反问。 这一番话,使得军中将士更加倒向于林万晟,李康左右为难。 我可以去的。顾白薇站出来道,彭城王不必袒护我,这法子是我想的,也是我让做的。 不用她去。萧怀玉将顾白薇拉到身后。她瞪着林万晟,你不就是想让我去吗,好,我去。 顾白薇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抬头道:二郎 这怎么可以。林万晟依然不罢休,她既然如此熟悉瘴气,肯定有法子应对,你去,不也是送死,你可是我楚国军中的奇迹,怎能让你冒险。 你!萧怀玉挑眉,我陪她一起去,这总可以了吧。 请大王下令。萧怀玉的话音刚落,林万晟便立马向李康请命。 我们也一同去。萧怀玉的旧部纷纷请命,陆陆续续有上百人出列,我们不怕死。 王,我军已经损失了一个队,寻人,岂能用得找这么多人呢,这万一要再出事军心可就乱了。林万晟又道。 王大武有些生气,但是这里是林万晟的地界,他只得说道:那就只让我跟着大哥,三个人,这总可以吧? 他看着林万晟,眼里的怒气,好似就要出手揍上一顿。 李康很是为难,他看着萧怀玉,怀玉。 末将愿意领命,一定找出原因。萧怀玉拱手道。 不等李康说话,她便跨上了青骢,这些时日,青骢也和人一样,每日都用药水涂遍全身。 萧怀玉上马后,驱使青骢来到顾氏身侧,随后俯身向她伸出了手,来。 顾白薇抬头一愣,她有些犹豫,因为她知道林中必然有危险在等着她们,她不会武功,一定会成为萧怀玉的累赘,这也就是林万晟为什么一定要顾氏出面,而非萧怀玉。 二郎,我 不用怕。萧怀玉伸出手握住顾氏的手腕,一把拽到了马背上,有我在。 坐上马的那一刻,温柔又沉稳的声音从她耳后响起时,她的心是快速跳动的。 萧怀玉握紧缰绳,陆兆麟将她的马朔抬了过来,将军。 她接过马朔,临走之时,还特意看了一眼林万晟,眼里充满了杀气。 林万晟被这种眼神瞪着却不以为意,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就像小人得志。 你最好,活着回来。林万晟压低声音,在青骢缓缓略过时说道,我要让你亲眼看到,她是如何成为我的妻子的。 我当然会活着回来。萧怀玉道,你想尚公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家的亲事,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林万晟挑衅道。 驾!萧怀玉没有继续与林万晟多说,驾着青骢进入了西南深不可测的山林之中。 你明明知道,这是林万晟的阴谋。顾白薇坐在她的怀中开口道。 但事情的起因,是我,他的目的是我,你只是受我连累。萧怀玉回道,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顾白薇侧抬头问道。 不,只有我在乎的人。萧怀玉回道。 第246章 埋伏 顾白薇侧望着她,随后将头挪回,她在躲闪,与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试图保持清醒,却好像早已沉沦,她攥着手,最终不得已逼迫自己醒来。 她深知自己的背负,绝不允许她陷入,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人。 柔情且深情,心中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也难以劝动,她甚至能猜到结局,只剩悲伤的结局。 随着深入林中,里面的瘴气也越来越浓。 炎炎夏日,湿热的林中到处都是爬行的毒虫,它们藏在不易被发现的枯枝烂叶中。 里面的雾气很浓,这些雾气阻挡了她们的视线,小心。顾白薇提醒着萧怀玉与王大武。 萧怀玉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神情专注,一刻也不敢松懈,林中的树,因为无人砍伐,每一颗都长得十分粗壮。 藤蔓攀岩着巨树,垂挂下来,彩色的蜘蛛,在缝隙间织网,偶有飞虫撞上,困于罗网,无论怎么扑腾,都无法逃离,毒素逐渐蔓延全身,失去知觉,最后变成了盘中餐。 原来这西南林中的瘴气真如顾娘子所说,其实只是一些毒虫,不过它们好像不敢靠近?王大武环顾四周说道,好多都是我没见过的,这蜘蛛竟还有几种颜色。 有颜色的都带着剧毒。顾白薇提醒道,这林中的东西,最好不要随意触摸。 王大武听后吓得紧跟了上去,林中的树木交叠在一起,霞光只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然而林木太过茂盛,树下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影。 阳光无法照进来,整个林间都是阴森森的,王大武跟在后面,眼前是一眼望不穿的雾气,越往深处走,他便越发的感到后背发凉。 怎么走了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王大武握着手中的武器。 王将军可是怕了?顾白薇打趣道,咱们才走了几里路,现在折返可还来得及。 啊?王大武看向萧怀玉怀中的顾氏,他心里当然是害怕的,三个人来到这种诡异的地方,连正路都没有,而楚国的地界,大多都是平地,丢下你们独自跑回去,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顾白薇笑道,我不介意与二郎独处。 王大武愣了愣,他知道顾氏在开玩笑,还不知道林万晟那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顾白薇的话音落下,还特意看了一眼萧怀玉的反应。 对于顾氏的话,萧怀玉显得格外平静,眼睛始终全神贯注盯着四周。 顾氏的眼里突然有一丝的落寞,然而从一颗巨树底下穿过时,几人闯进了一条毒蛇的攻击范围,毒蛇盘旋在树干上,所隔只有半步之遥。 小心!萧怀玉松开握缰绳的手,搂着顾氏的腰身往后闪退了一步来到地面上,随后用长枪将毒蛇定在了树干上。 王大武被吓了一跳,也连忙跳下了马背,那是什么,毒蛇吗? 萧怀玉点头,这种蛇奇毒无比,就连老黄牛被咬上一口,都会当场毙命。 王大武吞了一口唾沫,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横刀,并时刻关注着四周,再也不敢分心。 该松手了吧。顾氏小声说道。 萧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从她身上收回,刚刚情急,那蛇就要咬过来了。 我知道的。顾氏说道,都怪我与王将军闲谈,分了心。 这里的雾气怎么越来越浓了。王大武问道。 天马上要黑了。顾氏回道,日暮之时,林中的雾最盛,一些毒物,也会在夜间出行,加上看不见路,所以晚上要更危险。 那姓林的,就是故意拖到现在,王大武愤怒道,现在我们要是原地折返,就没有办法给众将士一个交代,大哥立了军令状,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林万晟揪着不放。 现在还不能回去。萧怀玉警惕周围,晚上这些毒虫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林万晟事先安排的人。 一天时间,足够他们蛰伏。萧怀玉又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别看这林间的虫子不大,但是对于味道,要比人更敏锐,只要他们按照我的吩咐做了,就不可能在林中出什么事,我们走了这么久,才三个人,不也没事吗,何况他们有五十个,就算出现了走兽,那么多人也能应付,除非南中派人入林,但这个时候,南中怎么会派人来呢。顾白薇说道。 第293章 就在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时,一阵风将前方的雾气吹散。 王大武忽然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差点吓得载倒,大哥这 萧怀玉顺着看了一眼,发现是人头骨,这尸体看上去,是很多年前的。 不止这一具王大武瞪大双眼,旁侧的草丛中还有几具,横七竖八的,骨头已经不全了。 西南林中有那么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的。顾白薇说道,这里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进入了,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尸体,腐烂之后所弥漫的气,也是有毒害的。 这!忽然王大武惊叫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顾氏走上前,也被眼前一幕所惊。 一个巨大的坑中,堆满了尸骨,即便被树叶覆盖,可是场面,还是十分的惊悚。 萧怀玉牵着青骢,穿过缝隙的晚霞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看着坑里已经泛黄发黑的骨头,这里埋葬的,怕是有上百人之多。 王大武听后十分震惊,他们都是 像这样的坑,这路上还有很多。萧怀玉又说道。 王大武回头看着萧怀玉,大哥好像很熟悉这里,难道以前开过? 萧怀玉刚要回答,随后又顿了一下,我猜的,南中用这样的手段来恐吓所有想要侵占他们家园的人,这些尸骨,加上传闻,谁来了不害怕呢。 显然王大武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加上天色渐暗,夕阳逐渐散去。 这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新的脚印。萧怀玉又说道,虽然做了掩饰,但是这么多人的痕迹,是没办法彻底抹去的。 继续走下去,凶险万分,大武带着白薇往回走萧怀玉从行囊中拿出工具,点燃了一个火把。 不行。顾白薇却拒绝了,西南林中的夜晚有野兽,而且还有许多你没办法预料的事,你一个人,这绝对是送死。 我们已经深入复地,这片山林太广阔了,即便折返也未见得就是安全的。 对啊,大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单独冒险。王大武也拒绝了萧怀玉的提议,我答应了兆麟和伯阳,还有一众弟兄们,要将你安全带回去。 只有你在,兄弟们才能安心,哪怕是我王大武死了,你也绝对不能出事。 说什么呢!萧怀玉轻呵道,区区五十个人,还留不下我。 说罢她便跨上了马背,顾氏也随她上了马,三人继续朝前,如她所说的那样,越往深处走,路边的尸骨堆积得就越来越多。 但由于林间的气温,尸体腐朽得极快,顾氏拿出了手帕,用酒打湿,随后替萧怀玉系住口鼻,这些尸气有毒。 就在顾白薇抬起手系手帕时,萧怀玉突然眉头一皱,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有动静。 什么?然而细致如顾白薇,都未能察觉附近的异样。 林间有埋伏。萧怀玉勒住缰绳,不再让青骢向前,他举着火把照了一下周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中的风声极大,周围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已经进入了埋伏地。萧怀玉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她闭上眼睛,我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顾白薇因此紧张了起来,又下意识抓紧了马鞍。 我奉彭城王之令,前来接应诸位探路的弟兄。萧怀玉向暗处说道。 见无人应答,萧怀玉又提起嗓子复述了一遍,奉彭城王之令,前来接应诸位弟兄回营。 你是何人?一片荆棘后面传来了回应。 威远将军王大武。王大武骑马上前回道。 随后便有几个士卒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其中还有那名领头的队正,我们的人马进入林中后,遭遇了野兽的袭击,队伍被冲散了,因为不熟悉地形,许多人都受伤了,还有坠落悬崖的。 那队正看着火光下的三人,试探的说道:弟兄们受了伤,走不动了,顾军医是不是也来了。 他受了什么伤?顾白薇问道。 是被几只巨熊抓伤了大腿和胳膊,还有几个,身体都空了。队正回道,您救救他们两个吧,兴许还能活。 萧怀玉并没有驾着青骢上前,她先是询问了顾氏的意见,随后便让队正将人抬到前面的一颗树下。 除了伤员,你们其他人都退后。萧怀玉警惕道。 队正没有犹豫,而是照萧怀玉的话做了,她骑马缓缓靠近。 顾氏带着医药箱下了马,但萧怀玉却依旧还在马背上盯着。 哪里受了伤。正当顾氏靠近时,地上沾染了血迹的两个人突然从身子下面摸出一把匕首。 然而他们的动作出来的一瞬间,萧怀玉手中的长矛便已刺入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另一人则是被王大武手中的环首刀划破了喉咙。 你们的伪装也太差了些,不愧是他手底下的兵,肮脏又龌龊。萧怀玉拔出马朔,将顾白薇重新拉回了马上。 队正见后,也不再伪装,杀了他们,将军有重赏。 数十人从荆棘后面涌出,杀! 火把即将燃尽,而夜色越来越深,山中弥漫出的浓雾将萧怀玉的视线彻底遮挡。 忽然马蹄下面拉起一根绳索,青骢的反应虽快,但顾白薇却因剧烈的晃荡而跌落了下来。 萧怀玉忙着对付前仆后继的杀手,见顾氏坠马,她只得跳下马,将其一把拽起。 小心。王大武眼见几个士卒围上萧怀玉,于是解决了身侧一个,骑马冲到了她的身边。 由于带着顾氏,萧怀玉一边应敌,一边还要保护她。 队正发现了她的弱点,于是便下令针对起了顾氏。 大哥。 第247章 人屠 坐下的马匹跌入陷阱,情急之下,王大武纵身一跃,一个箭步来到了萧怀玉的身后,他握紧横刀,一刀劈进了敌人的肩膀。 那人嘶咬了一声,随后从腰间的跨带上抓出一把发光的东西朝三人撒去。 萧怀玉带着顾氏退开两步,但还是沾染了些许。 很快,她们的身上就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绿光,如此一来,三人在黑夜中将彻底暴露。 这是什么?王大武看着萧怀玉身上与自己身上的光,在夜色下尤为显眼。 荧光粉。顾白薇紧紧抓着萧怀玉,挑眉道。 有了这些光,刺客们目标明确,纷纷挥刀砍向萧怀玉与顾氏,她一边保护着顾氏,一边还要应付周围刀刀致命的攻击。 稍有分心,敌人的利剑就直奔要害,王大武见状,奋力击退身侧敌人,随后替萧怀玉挡下了两个人的进攻,但也为之挨了一刀,大哥小心。 萧怀玉回过头,看着替自己挡刀的王大武,她突然想到将顾氏托付给他,自己则替二人杀出一条血路,将他们送出去。 你骑上青骢,带白薇先走。萧怀玉朝王大武道。 不。这一次,王大武拒绝了她的命令,明明自己心中也很恐惧,尤其是在这种极为陌生的环境下,面对重重包围,生还的几率,几乎很小,因为他们只剩下青骢这一匹马,大哥你带着顾娘子先行,小心这附近的陷阱,刚刚我骑马过来时,发现他们在这块地里做了手脚。 王大武跟着萧怀玉这些年在军中历练,也有了一定的身手,但是在这种看不见的雾天与黑夜之中,以寡敌众是极其危险的。 你受了伤。萧怀玉看着王大武流血的后背,一个人难以应付这么多人,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差,应该是林万晟特意选出来的杀手。 不。王大武应付着身侧不断冒出的杀手,我说过,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也要让大哥活着离开! 杀手们只盯着不会武功的顾氏,即便萧怀玉在她身侧,也难以完全防住。 就在二人推诿时,利刃划破了顾氏的衣衫,腿上被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别犹豫了。说罢,王大武将青骢赶到了萧怀玉的跟前,他们都在冲着顾娘子,你带着顾娘子继续留在此处只会越来越危险。 顾氏不会武,加上现在还受了伤,行动更加不便。 顾白薇也知道自己会拖累他们,于是便想将萧怀玉推开,你们不用管我 萧怀玉没有理会,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会带着你安全离开。 随后她在王大武的掩护下将顾白薇抱上了马。 第294章 拦住他们!队正发现她们想逃,于是大声喊道。 王大武催促着萧怀玉上马,快走。 萧怀玉拽着缰绳跃上马背,她看了一眼王大武,最后带着顾氏突出了重围。 不能让他们走!队正着急了,于是拿起了武器,亲自上阵。 王大武拔出尸体上的横刀,拦在了逃走的路上,想要过去,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死死盯住众人,来。 来! 先杀了他。队正下令道。 夜色之下,能看到马奔跑的身影,队正命人牵来了几匹马,趁王大武被缠住,带着人跨上马背,给我追。 王大武见状,于是拼尽全力将身侧几人杀退,快步来到了队正马前,用飞刀斩断马腿。 队正重重载倒,吃了一嘴的污泥,他从几具尸体上爬起,勃然大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几人上前,却因不敌纷纷败下阵来,然而他们通过人多的优势,与王大武进行车轮战,渐渐的,他便因体力不支而受的伤越来越多,最后倒在了血泊中。 队正擦了擦脸,又将弄脏的外袍脱下该到了王大武身上,并一脚踩住他的头,我让你拦,怎么不拦了?站起来啊。 脚下已然没了动静,你们其他人,继续追。队正收回了脚,准备上马追击。 然而话音刚落,王大武便死死的抱住了他,失去耐心的队正回过头,命还真够硬的。说罢,他便拔出了腰间的刀,向脚下之人狠狠刺去。 追! 萧怀玉带着受伤的顾氏奔跑了许久,这一路上有几个追击的士卒都被他所斩杀,林中的声音越来越小,火光彻底从她们背后消失。 她估摸着路程于是勒停了青骢,你还好吗? 顾白薇自行处理了伤口,点了点头,你想回去救他吗? 萧怀玉点头,嗯,那些杀手都不是等闲之辈,大武之前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复,他与我是生死之交,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随后萧怀玉跳下马背,将顾氏也接了下来。 我理解你的心情,是我拖累了你们。顾白薇自责道。 不,他们是冲我来的,即便你不在,林万晟也会想其他法子对付我。萧怀玉道,将衣物脱下来,躲藏好。 顾白薇照着她的话,将沾染了石粉的外袍脱下,萧怀玉将青骢马背上悬挂的全部粮食取了下来,给,你在这儿等我,如果听到别的动静,就不要出来。 顾白薇听后心一紧,她连忙拽住萧怀玉的手,二郎。 马蹄声响起时,一定要是你。她对视着萧怀玉,像是哀求一般。 萧怀玉顿了一下,随后应道:好。 她跨上马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顾白薇。等我。 驾。 已逃出来的青骢,又往林间深处奔去,而刺客们此时也正在朝她逃走的方向追赶。 马蹄的动静声很大,尤其是在布满了荆棘的丛林。 队正领着剩余的三十几人刚出埋伏地没多久,就碰到了折返的萧怀玉。 哟,还敢回来?队正叫停了追击的队伍,打马上前。 看见有人追出来时,萧怀玉便已预感到了不好,刚刚留下的人呢!他严肃的问道,右手早已握紧了兵刃。 真是感人呢,在这种世道,还有如此仗义之辈,可惜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队正脸色一转,很快,你也要下去陪他。 队正的话,彻底激怒了萧怀玉,王大武的死,让她发疯失控。 没了顾氏在旁,她也就没有了软肋与弱点,这些士卒们,再也无法真正阻拦她。 打斗中,她的头发逐渐散开,凌乱的青丝,遮挡了她的容颜,伴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疯魔。 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总会受伤,而伤口的疼痛,加剧了她内心的仇恨,很快,青骢的马蹄下就倒了一片尸体,且全都是残缺不全,就像被恶魔撕碎了一样。 队正开始惊慌了起来,他并不清楚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再强横的人,也无法以一敌百,况且在他的所知当中,萧怀玉入伍的年限,比他还要短。 他不相信,仅仅凭借一个人,就能杀光五十个经过训练的死士。 此刻萧怀玉只想要找到王大武,确认他的情况,哪怕只是尸首,所以她下手越来越狠,几乎不留生路。 同伴的头颅滚落至脚下,断臂横飞,让士卒们惊恐不已。 一阵风透过树林吹来,吹起了萧怀玉的青丝,树梢上被乌云遮盖的月亮也逐渐明亮,月光通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铠甲内的白袍已全部染红。 透过凌乱的青丝,她的双眸也是无比血红,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士兵们吓得纷纷往后退步。 已经杀红眼的萧怀玉,心中最后一丝仁慈被磨灭殆尽。 队正见他们后退,于是大声呵斥,谁敢退! 在队正的威逼与恐吓一下,士卒们握紧手中的武器,拼死一搏,拼了。 然而一连十余人,不到片刻,便全部倒在了萧怀玉的长枪下,其中还有一人被刺穿胸膛,整个人都被挑了起来,但没有立即毙命,不,不要杀我恐慌让他本能的作出求饶。 萧怀玉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将手中的长矛转动,锋利的枪刃将他的器脏卷碎,瞬间毙命。 尸首被扔到了士兵们的脚下,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就形成了血泊。 队正被彻底惊住,这一次,他也坐不住了,上,上,上! 他催促手下上前,自己却骑着马往回跑,几个手下见状,也都开始逃跑。 月光给了萧怀玉一些视线,然而大雾还是无法彻底看清。 她听着马蹄的动静,用手中的长矛挑起一把插在尸体上的环首刀当做暗器。 今夜的人,她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又如何逃得过马。 而普通的马,也无法与青骢相比,很快,萧怀玉解决了所有人之后追上了队正。 横刀刺中了马腿,队正再次摔了下来,可这次他却没了嚣张气焰。 萧怀玉驾着青骢,一手持枪,来到了他的跟前,如一个杀人的屠夫。 不要杀我!队正跪了下来,并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是林万晟,我们都是他驯养的死士,他想借西南瘴气的传言,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新仇旧恨,让萧怀玉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这一世,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第248章 王大武之死 驾。 萧怀玉骑着马赶回了埋伏地点,青骢踏着血水,她坐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了尸堆旁泛着荧光的人。 大武。萧怀玉跳下马背,连滚带爬的找到了王大武。 然而此时的王大武,早已没了任何气息,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血流了一地。 萧怀玉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探上了他的鼻息,在确定王大武死亡后,她跪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 青骢走到她的身侧,低着脖子推了推她。 我这一生,都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的亲弟弟因为利益,可以背叛我,出卖我,我的妻子因为疑心,也为了权力,可以陷害我,他们是我的至亲至爱,却还不如一个外人真诚,我以为重开一世可以改变。 可是一切,都在重演,陈将军死了,大武死了,他们都死了,可这是我的死局啊,他们的目的是我。 为什么。 青骢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于是发出了嘶鸣。 萧怀玉擦干血泪,她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因为顾氏还在等她,于是她背上王大武的尸体,骑着青骢返回。 天色已经逐渐明亮,顾白薇见萧怀玉迟迟未归,心中越发的担忧,于是不顾她的提醒,忍着伤口的疼痛,往她们逃走的方向奔走。 听到马蹄声后,顾白薇的心悬了起来,她慌忙躲到了一颗树后面。 随着萧怀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这才从树后走出,二郎。她激动的喊道。 萧怀玉听到熟悉的声音,于是放慢了速度,同时也卸下了防备,她只觉得全身乏力,好累,好累。 一夜的缠斗,耗尽了她的气力,找到顾白薇之前,她都在苦撑。 她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并不是之前送到的那个地方,于是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萧怀玉便坠下了马,顾白薇惊慌上前,二郎。 第295章 走近之后,她才发现马背上驮着的尸体,她颤抖了一下,看着倒在地上,以发覆面,遍体鳞伤的人,心疼的将其扶起,二郎。 她将萧怀玉凌乱的头发拨开,脸颊上还有一道刀口,不算深,但却十分明显。 顾白薇将带来的所有药物都给了萧怀玉,而自己腿上的伤,却只用布包裹,止住血流。 她忍着疼痛将萧怀玉背到了一块岩石旁躺下,林中环境恶劣,如今又是盛夏,伤口极易发生感染溃烂。 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回宁州处理,于是在简单处理过后,她不得已摇醒萧怀玉,二郎,不能在这儿睡,我们需要回去。 你听见了吗?顾白薇用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在她的呼唤之下,萧怀玉从困倦中醒来,顾白薇便道:你身上有很多伤,需要回去处理,这里太潮湿了,没有办法生火。 萧怀玉吃力的坐起,颤颤巍巍的说道:大武他 顾白薇见萧怀玉的眼里充满了悲伤,于是将其搂进怀中,我知道。 萧怀玉握着拳头,我答应过他,等我今后做了大将军,有了自己的将军府,就让他做长史,做我的侍卫长,可是我还没有做到,两次了,两次! 从荆州大营一同出来的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他们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啊。萧怀玉颤抖道。 或许对他而言,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顾白薇安抚道,你不是一个人,他也不是,现在宁州还有你们的旧部,如果你们都出了事,他们就会落在姓林的手中,真相也就永远无法公之于众了。 萧怀玉抬起头,看向青骢的位置,眼里充满了血丝,我绝不会放过他,哪怕是搭上我的命! 你不能再像杀李宣那样冲动了,林是皇帝的人。顾白薇说道,报仇,不是这样报的。 如果今天不是大武,死的人就是我,我已经没办法再保持理智了。萧怀玉看着顾白薇说道,她的眼里有愤怒,也有慌张,我死过一次,我不甘心,不甘心。 顾白薇被她的话所惊,甚至没有明白过来,什么? 萧怀玉没有继续解释,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真实得,仿佛现在所经历的,才是虚妄。 我不知道,除了这些外,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过往,我只是不想你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因为他不值得。顾白薇又道,复仇并不难,难的是在此之前的隐忍,你明白吗。 一束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下,萧怀玉沉默了片刻,我会用我的方法。 将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林中。 陆兆麟?顾白薇将萧怀玉从岩石上扶起。 校尉陆兆麟带着数十人一路呼喊,终于在深入丛林的腹地听到了回应,将军,你受伤了。 你们怎么来了?萧怀玉问道。 我们是奉彭城王的密令绕道来的,彭城王不放心您的安危,我们找了一夜,终于找到了。陆兆麟激动道,他的脸和手都有荆棘划破的痕迹。 陆校尉,王将军他几个士卒发现了马背上的尸体。 陆兆麟回过头,整个人都呆住了,青骢脚下全是血迹,血滴沿了一路。 带他回宁州吧。萧怀玉闭上眼吩咐道。 喏。陆兆麟没有追问缘由,吩咐几个士卒将王大武的尸体抬了下来。 休息了片刻后,萧怀玉上了马,回宁州。 ※ ※ ※ ※ ※ --- 宁州城 得知萧怀玉并没有死在林中,林万晟气愤不已。 王大武的尸体被运回了城中的军营,而现在的宁州城,是掌控在林万晟手中的,李康虽为主将,但也只能表面调遣林万晟。 皇帝对于李康以及陈文泰的猜忌,便将此次出征的一半兵权给了林万晟。 萧怀玉入营时便看到林万晟的人马严阵以待,好似在盯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李康看着浑身是伤的萧怀玉。 萧怀玉将视线挪向林万晟,眼神充血,而林万晟却不慌不忙的说道:王将军身上的伤乃利刃所致,萧将军该不会遇到了南中的兵马吧?我的人呢,为何不见踪影。 李康从二人的眼神中,猜到了一些什么,南中的兵马? 萧怀玉只得点头,是,我们进到了南中的地界,探路的队伍无人生还,我是侥幸逃脱。 林万晟见萧怀玉并没有说出来,于是反常的帮着她说话,也就是说,顾娘子的药,是能够抵御这南中瘴气。 你没看见我活着回来了吗。萧怀玉却毫不客气,若不是一些卑鄙小人,又怎会有伤亡。 林万晟听后也不恼怒,南中小贼,觊觎九州久矣,自然都是卑鄙之徒,待大军压境,便可永除后患,西南从此无忧。 除了探路的士卒之外,萧怀玉以及陆兆麟带去的人马均在西南林中过了夜,并且无人死于瘴气中,这就证明顾氏的药可以抵抗瘴气,一些老将们纷纷改变态度请求出兵,既然瘴气已经克服,还请彭城王速速发兵,好为大将军报仇。 请将军发兵,直取南中,为阵亡的将士报仇雪恨。 通知下去,全军休整一夜,明日日出前发兵南中。李康下令道。 喏。 是夜,李康来到了萧怀玉的军帐,顾氏已替她处理好了伤口。 彭城王。萧怀玉从胡凳上坐起。 李康抬了抬手,关心的问道:伤势怎么了? 一些皮肉伤。不碍事。萧怀玉回道。 王将军的事我很抱歉。李康自责道。 大王也是身不由己,末将都明白。萧怀玉道。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楚国连年战乱,西南不能再出现兵乱了。李康道。 末将知道。萧怀玉当然明白李康的心思,一直都是以国为重,只是有些事,我想同大王商议。 是关于林万晟吗?李康反问。 林万晟此人心术不正,眼里只有利益,国家留下此人,只会造就祸乱,末将可以向大王保证,一定能够拿下南中。萧怀玉道。 你说。 ※ ※ ※ ※ ※ ※ ※ ※ 翌日 在朝廷几番催促之下,李康终于下令发兵南中。 萧将军探过此路,所以这次的前锋,就由萧将军领路,诸位将军没有意见吧。李康问向众人。 顾氏的药有奇效,而萧怀玉又曾深入过南中境地,老将们自然没有反声,由熟悉之人带路,是再好不过的。 好。 吃饱喝足之后,李康跨上马背,带着六万大军出了宁州城。 昨日你沉住了气,但我知道你不甘心。军营前,顾氏送别萧怀玉,他是副将,就连彭城王也不敢来硬的,你在行事之前,请多想想那些在意你,与你在意的人,我等你凯旋的消息。 好。萧怀玉点头,随后上马跟上了部队。 将军与顾娘子的感情真真是好。陆兆麟停止了与左右交谈,骑马来到萧怀玉跟前,兄弟们都在议论,顾娘子何时能成为大嫂呢。 萧怀玉愣了愣,随后笑道:谁说人就一定要成家。 人心之难测,至亲会背叛,相爱者也能反目成仇,枕边之人,亦有可能拔刀而向,这世上唯有知己最为真切,唯有自己,最为可靠。 陆兆麟紧跟上前,将军在京中待了半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萧怀玉没有继续搭话,而是带着大军往昨夜厮杀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说: 萧的力量太弱了,其实没有公主,她很难走到最后。 公主会出手! 第249章 攻城之战 大军穿梭在茂密的深山老林之中,所过之处,兽走鸟飞。 萧怀玉带着他们来到了那天晚上的厮杀地,数十人的尸体就那样静静躺在林间,动静声吓跑了啃食尸体的动物。 将士们无不被这一场面所惊吓,先前的白骨已满布尘埃,又有传闻在先,倒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害怕,然现在眼前那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有的被砍去了头颅,有的扯断了双脚,还有的被飞禽啄去了双眼。 这些伤口,大多是被利刃所伤,但却又像遇到了魔鬼。 李康听到消息后当即骑马追了上来,他望着眼前的惊骇呆愣了片刻,没有说话。 第296章 老将们纷纷议论,士兵们也都在交头接耳,这一路上都有尸首,这些士卒,正是林万晟派出去的。 传出的消息是死于南中之手,可是这里并没有南中的士卒尸体。 将士们疑惑,但无人解答,最终李康下令将这些尸首掩埋,让其入土为安。 军队继续向前,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南中 东侧山林中的动静引起了南中的警觉,南中王奎升得知楚军向南中进军,急得在都城内召集群臣商讨,同时命各城守将纷纷闭城。 李康率军抵达南中境内,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下令安营扎寨,统计军中人数。 整整一天跋涉,军中将士仍有因无法适应,而死于途中者。 李康看着名册,比起传闻中过半的死亡人数,此次行军折损,只有半成,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待战争结束后,添进阵亡名册中,一同上报朝廷。 喏。 报,南中王遣使入营,求见大王。 南中此时派使者来,定然是想要求和。有武将说道,王,我们已进入南中地界,绝不能接受他们的求和。 寡人何时说过要求和?李康冷下脸道。 就在李康穿戴好衣冠前往中军大帐接见南中使者时,突然感到一阵不适。 他强撑者接见了使者,并在帐内安排数十魁梧的士卒与将领立候。 当南中使者入帐时,显然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南国使者,见过楚国彭城王。使者并没有下跪,只是用着南中的礼仪,说着不太流利的中原雅言。 使者见我王,为何不跪?其中一个将领轻呵道。 使者刚要解释,几个将军便凶神恶煞的瞪了过去。 受到惊吓的南中使者当即学着中原臣子叩拜君王的礼仪。 外臣是奉吾王之命,前来与大楚议和。使者将目的说出。 议和?李康抬眼,南中举兵入境,取宁、通二州,并残害楚国百姓,可曾想过今日,如今我大军压境,你们拿什么来求和? 吾王说南中今后永世为臣,作为番属,每年岁贡使者说道。 楚国不要岁贡。李康打断道,寡人要,南中四郡! 使者听后一惊,旋即连忙说道:属国的土地,本就属于宗主。 寡人不要臣属,寡人要将这南中四郡,改姓为李!李康又道。 楚国这一战,是非打不可吗?使者缓缓站起来说道。 当奎升举兵作乱时,就应该想到后果。李康回道,回去告诉奎升,交出城池,否则我大军必定踏平南中,灭了奎氏。 南中的议和,最终未能达成,而李康的话也激起了南中王的抵抗之心。 既然如此,那我南中也不会再做退让! 南中的使者离开后,李康捂住口鼻,一侧的林万晟见状,于是走上前,他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康,王可是身体不适? 李康攥紧了一只手,寡人无碍。旋即便遣散了众人。 待帐内彻底安静后,心腹宦官拿来了一壶酒,还不曾斟满便被李康连着酒壶一把夺过。 五石散?这一幕恰好被进来的萧怀玉所撞见。 宦官见状,拔出腰间佩刀抵在了萧怀玉眉心前。 住手!随着李康一声轻呵,宦官收剑退至一旁。 五石散之毒,迷人心智。萧怀玉走上前,大王何故要去沾染此物。 你可知道,服毒自救。李康问道,这并非出自我的本心。他的眼里充满了悲凉又无奈。 萧怀玉惊住,抛开身份,彭城王的处境,或许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大王唤我? 我的事不能让人知道。李康粗喘着气息道,对于战事,我并不通晓,攻城期间,林万晟势必会针对你,南中之事,我无法全权做主,只能应他所求,以退为进,若遇险境,你可自行应对,不必听军令行事,若是追究下来,我会助你。 萧怀玉再次一愣,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李康,对于上一世的选择,她并不后悔,末将,必为大王拿下南中。 ※ ※ ※ ※ ※ ※ ※ ※ 太康五年盛夏,楚军正式攻打南中建州关城,彭城王李康以白衣将萧怀玉为先锋,接替威远将军之职,领麾下五千兵马攻打建州。 战争打响后,副将林万晟为争夺先登之功,请为中军与前锋,以中军掩护先遣部队登城。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为四大军功,其中先登为首功,无论是加官进爵,还是赏赐,皆是最重,因而每逢攻城,明知九死一生,却仍有士卒前仆后继。 林万晟率军为前锋,便是想与萧怀玉争夺先登的首攻。 关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而南中得知楚军已入境时,便投放了大量的守城兵力。 大军来到城下,攻城的号角响起,作为前锋的步兵举着盾将攻城的云梯扛至城楼下。 而弓箭手则在中军掩护,与此同时,为了攻城,还将投石的炮车拆卸下来从宁州运到了南中。 炮车组装好之后,士卒们运来沉重的石弹,一切准备就绪,而林万晟却迟迟不肯发号施令。 无论是弓箭手还是炮车,都在等待命令,将军,彭城王的命令是发起总攻 一个不谙世事的皇子哪儿知道行军打仗啊。林万晟不予理会道,这攻城器械自然要用在最关键之时,等他们架好云梯。 可是眼下南中的防守紧密,先锋部队根本就无法 够了!林万晟挑眉,都说先锋将军神勇,我今日倒要看看,他带着这五千人马,能不能登上这建州城。 城楼上的飞失如雨一般密密麻麻向楼下的攻城士兵落去。 雨滴是柔和的,可是利箭,却能索命,即便举着盾牌,也并非无懈可击。 萧怀玉骑着马冲在最前,但很快就被一阵阵箭雨击退,就在她质疑后方时,一颗石弹自身后投向了城池。 城内的士卒因为躲避石弹,一下就慌了手脚,箭雨之势逐渐变小。 萧怀玉这才下令继续攻城,可是才不过走了十余步,城中的慌乱就被守城将领重新稳住。 然建州关城之坚固,城墙乃是用巨石所凿,石弹根本无法摧毁,只能减缓他们防守的速度。 短短几刻钟,先锋部队便折损了不少人,而攻城的云梯,一架也未能进于城底。 将军,建州城的防守太过紧密,光靠咱们的人赤手空拳,连城池都接近不了。陆兆麟与张伯阳二人一边防着飞矢,缓缓靠近萧怀玉。 就在说话时,张伯阳坐下马匹中了箭,前肢弯下,他也因此坠马,大腿被流矢射穿,滚落在地。 萧怀玉见状,与陆兆麟一同骑马来到他的身侧抵挡飞矢,陆兆麟将张伯阳拉上马背,来。 就在他们愤怒中军的掩护时,两颗石弹飞向了建州城,城中防守的节奏再次被打乱。 攻城的军械究竟在做什么!陆兆麟生气道,我们在阵前卖命,他们就是这样掩护的? 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都会死在城下的。 临阵脱逃,也是重罪。张伯阳忍着腿伤说道,林副将在针对将军,前些时日的事情,就已经很明显了。 是因为驸马之争吗?陆兆麟惊道,随后他生气得想要骑马返回军营找林万晟算账,战争是要死人的,岂能儿戏,又岂能拿来寻私仇,这般作为的人,陛下竟任命他为副将。 建州城本就是一座坚固的关城,即便林万晟不作妖,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萧怀玉退至盾兵身后,他明白在商讨攻城的方法时,林万晟执意强攻,就是为了让自己顶在前面。 他看了一眼天色,刚到南中时,这边土地便被厚厚的所乌云笼罩,但却一直没有下雨,如今乌云越来越厚,天空也沉闷至极。 一场暴雨即将来袭,而建州又处在山谷当中。 停止攻城,撤兵。萧怀玉突然下令道,注意流矢,云梯太过沉重,不要了。 陆兆麟与张伯庸二人惊住,因为后面并没有传来撤兵的命令。 前锋由我做主,主将若要怪罪,我一力承担。萧怀玉说道,继续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与其看着大家送死,不如撤兵,另想其他方法攻城,罚我一人总比大家白白送命的好。 随后,攻城的先锋兵马开始丢弃云梯撤退。 第297章 将军,先锋营往回走了。传信的士兵快马来到中军指挥台。 林万晟站在台上,将这一切都看看了眼里,面对前锋的撤退,他的眼里并没有愤怒。 临阵退逃者,就地林万晟抬起手,眼里起了杀心,并示意弓箭手准备,诛杀! 第250章 水淹建州 就在林万晟下令时,一支兵马从后方赶了过来。 奉彭城王之命,暴雨将倾,建州城易守难攻,立刻撤兵,回帐商讨对策。 主将的命令下达,林万晟对于前锋的撤退,便再无借口动手。 我军已经兵临城下,为何要撤军!林万晟怒道,他拽起传信的士卒,贻误战机,担待得起吗? 彭城王说出了任何事,都由他一人承担。士兵回道。 林万晟松开士卒,他明白这是彭城王在偏袒萧怀玉,并且彭城王虽不在前线,却安插着眼睛,观察这里的一举一动。 撤军!林万晟只得遵照李康的意思。 撤军回营之后,林万晟并不打算放过萧怀玉,军帐内,他当着一众将领的面,将先锋营弃云梯退逃之事说了出来。 诸位将军当时也在场,先锋营连建州城下都未抵达,便弃云梯退逃,当时,彭城王并未下令撤军。林万晟道。 先锋营确实是在撤退命令之前撤的军。有亲眼目睹的将领也说道。 先锋营之所以撤军,是因为中军的掩护根本就没有执行,南中投了大量兵力在建州防守,他们的防守布局严密,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吗,中军明明有攻城的器械,却放而不用,眼睁睁看着前锋送死,这就是林副将的用兵之道?跟随萧怀玉的陆兆麟气不过的说道,还是说中军让前锋卖命,自己好坐享其成,前锋将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陆兆麟的话引起了争论,军中将领不和,这于战事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而林万晟却不肯承认自己的作为,中军难道没有掩护? 没有中军,你们如何能越过防线。林万晟继续道,攻城的石炮需要数十人同时操作,自然没有弓箭那般快。 你们前锋怕死,还诬赖我中军。随后林万晟反过来指责萧怀玉的前锋。 够了!李康呵止众人,寡人刚收到细作的消息,南中在出兵楚国之前,就已加固了关城,想要强攻,并不容易,寡人今日撤军,召集你们来,便是要商讨,如何破城。 只要建州城破,南中便如履平地。 此城依山而建,西南多山,地势复杂,大规模的军队,根本无法走山路,况且一但被发现,便极有可能受到南中的围剿。 将军,末将有一计,只是过于残酷。萧怀玉走上前说道。 兵不厌诈,诸般计策,只要能够取胜,便是上上之策。李康说道。 建州城易守难攻,若是强行攻打,就算攻下了,也会损失惨重,这样一来,南中就有反扑的机会,我们得不偿失。萧怀玉走到沙盘前。 然,建州城处山谷之间,我们在东侧,地势稍高,如今正是夏日,南方多雨之季,我们只需要挖出一个蓄水的大坑,将四周的雨水聚集到一块,最后开闸引向建州城,以水攻的方式便能破城。萧怀玉用沙土作演示,慢慢聚集的沙堆,在失去阻挡后,顷刻间就将城池掩埋。 众人为之惊住,因为此法,是以城中所有百姓与士卒的性命为祭,水淹城池的残忍,不亚于屠城。 萧怀玉一个年纪轻轻的将领,竟然能想出此等方法,也令众人无比惊讶,同时又感到毛骨悚然。 此城环山,一但灌入大水,城中萧怀玉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要以最小的损失取胜,便只有此法。 这几日,乌云蔽日,是有暴雨的征兆,这场雨来得极为关键,如果大王想要在短时间内平定南中,便只能抓住这个天赐的时机。萧怀玉又道。 众将听后纷纷陷入了沉默,城中的百姓何其无辜李康挑眉道。 只要是有战争发生,就会波及到百姓,这是无可避免的。萧怀玉坚定道,建州城的防守如此紧密,正面进攻绝不是上策,南中是小国,国中有战事,这关城百姓应该撤离了大部分,至于那些士卒 萧怀玉半眯起双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既穿上了这身盔甲,就应该做好赴死的准备,臣子食君俸禄,为君王战死,这是忠义,然南中身为臣属,反叛宗主,这就是他们不臣的代价。 李康看着萧怀玉,眼里并没有诧异,有的,只是对城中百姓的于心不忍。 如果大王是顾及天下人的看法,那么这骂名,末将可以一人承担。萧怀玉知道李康在顾及什么。 在群臣眼里那个最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子,早已树立了仁德之君的形象。 我不是顾及屠城的名声,只是李康皱眉,他似乎下不去决心,毕竟城中还有那么条鲜活的生命。 而此时的萧怀玉,只想破城,立功回朝,她再也无法忍受林万晟的迫害。 王既然来到战场上,就不可存仁慈之念。萧怀玉道,这帐内诸位将军,哪一个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才跑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抛头颅洒热血。 王今日之仁慈,便是我军将士明日的血流。萧怀玉道,为将者,当为麾下万千将士而虑,他们的生死,都在您的手中。 李康将目光望向众人,萧怀玉的提议得到了老将们的一致认可。 南中士卒围剿大将军时,可不曾留情面,大王如果见了大将军当时的模样,一定不会再留情于他们。 陈文泰是中流矢而亡,尸体运回楚京时,已经军医处理过了,而当时他身上插着数十支箭,却一直未能咽气,直到被援军发现,听到宁州收复的消息。 也正是陈文泰的死,让李康下定决心,好,那就采用水攻,即刻起,全军将士,受你调度。 林万晟听后,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得左右将领们纷纷附和,王,圣明。 去准备吧,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李康指着沙盘上萧怀玉所画出的挖坑范围。 喏。 众将离去,萧怀玉却并没有跟着一起离开,而是趁人都走后独自来到了李康身侧,大王。 水淹过后,士兵们忙于避难,建州城的防守一定十分松散,届时城中局势大乱,而依山的关城皆有山路。随后萧怀玉划出一条路,这些时日,末将派人查探过,可以领小队人马翻山入城,以先登之功,重回朝堂效力陛下,还请王,成全。 二人在帐内的对话,被一名林万晟安插在帐前的士卒所窃听,并转到了林万晟耳中。 先登为首功,如果萧怀玉再得先登之功,回朝后,势必会超过自己,也许还会重新得到隆宠。 思来想去之后,林万晟决定亲自带着人马绕山道入城,并于山间拦截萧怀玉的人,届时水淹建州,他再将萧怀玉的死推到这洪水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有了上次林中那五十人的教训,这次林万晟增派了人手,并挑选了一众身手矫健的心腹。 是夜,水坑还未挖好,暴雨就已提前来袭,萧怀玉急命全军将士挖出沟渠,将水引进坑中。 为确保顺利,又增派了人手,将水坑的范围扩大,使得有足够的积水可以淹没城池。 在水淹建州前,李康心中难安,于是便想派人前往建州与南中谈判,但却被萧怀玉所阻止。 ※ ※ ※ ※ ※ ※ ※ ※ 太康五年五月中旬,西南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河水暴涨。 楚国大军压境,建州城的的防守不敢松懈,士卒们冒着暴雨坚守城池,城中的将士们纷纷抱怨。 五月十九日,暴雨将停,水坑之中的积水已有溢出之势,楚军决定决堤引水。 林万晟帐 将军,萧字营出去了一支人马,往建州北侧的山中去了。士兵匆匆入帐报道。 看清楚了,是什么人?林万晟拿起武器。 银甲里穿着白衣,身侧还跟着那个姓陆的,小的不会看错的。士卒回道。 好。林万晟半眯起眼睛,这先登之功,必是我的,想回朝?哼。 建州城北 萧怀玉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建州城北侧,按照记忆中他对建州的熟悉,很快就来到了山脚。 这里有两条岔路。士兵发现了路口。 第298章 然而因为暴雨,所以山路泥泞湿滑,就算是走在路上也极为容易摔倒。 下马。萧怀玉吩咐道。 随后她命人将所有的马牵到其中一条小道上,随后拔出匕首,向马的尾部狠狠刺去。 十几匹马因为疼痛向山上狂奔,将士们疑惑不已,将军,这马?马匹珍贵,他们更多的是心疼。 难怪您将青骢留在营中,只选了这些瘦弱的马看着马匹奔走的方向,陆兆明白了萧怀玉的意图。 走。萧怀玉道,随后带着人马徒步走了另外一条路,但却是下山之路。 萧怀玉前脚刚刚离开,林万晟后脚就追了上来。 将军,人不见了。 林万晟打马上前,看着岔口两条路上不同的脚印,一条是较深马蹄印,另外一条则只有一些人的脚印。 就在他犹豫时,上山的路却传来了马的嘶鸣声,走! 作者有话说: 萧上一世的人屠之名不是虚的 第251章 夺旗,先登 林万晟带着人马顺着声音上了山,但是很快走着走着,他便发觉了不对劲。 那些受惊的马儿在奔跑了一段距离后就停下来了,它们低着脖子在崖边啃食嫩草。 将军,只有几匹马,根本没有人。士兵们看着林万晟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追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被骗的林万晟气得破口大骂,竟敢耍我! 然而更糟糕的是,此处高地有南中在建州城的一道防线,因为这里的确是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进城中,但是驻扎着士卒。 林万晟看到旗帜,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萧怀玉的计策,撤! 于是当机立断想要带着人马离开,然而却发现已无回头之路。 萧怀玉再骗过林万晟后便赶回了营中,她来到积水的大坑前,命人将挡板拿下。 坑中的积水如迅猛的野兽,向建州城袭去,而在此之前,建州城内的官兵从未想到,楚国会采用水淹的方法攻城。 建州城坚不可摧,他们天真的以为楚国在久攻不下之后就会自行退去。 而一向讲仁义的中原大国,竟然会采用这般歹毒的攻城方法迫害全城性命。 短短半个时辰,洪水便淹没了整座城池,没有任何的征兆,城中的士卒也毫无防备。 他们被洪水吞噬,来不及逃走,有的甚至淹死在了睡梦中。 水,是水! 顷刻之间,原本安静的建州城便成了一座灾难之城,就算城池再坚固,也无法抵御洪水的吞噬。 随着水流的冲击越来越快,水位也越来越高,守城的士兵纷纷弃城,向两侧的高山逃去。 洪水冲垮了木屋,也将两侧山上的泥土卷了下来,一部分士兵刚冲到山腰,便被泥水卷走,扑腾几下后,消失在了大水之中。 惊恐,无助的声音从城内传来,对于建州城内的士卒与百姓而言,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为什么会突然发洪水?洪水来临前,建州城的守将正好在地势高的地方。 是楚国人。有士兵指着洪水的方向,一定是他们放的水,这几日连续暴雨,说不定是他们引的山水。 未曾想到楚国会用此等手段的建州守将,咬牙切齿的骂道:卑鄙! 没有想到楚人竟都是一些歹毒之徒,水淹建州,我城中百姓将领看着已被完全淹没的城镇,水面上已经开始有尸体漂浮,尽管他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人马划船搜寻被困者,但还是有许多人被永远淹没在了这场大水中。 将军,武长坡发现了一支楚军,他们好像是要偷潜入城。 守城将领听后,拿起武器,满腔怒火,不管来多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喏! ※ ※ ※ ※ ※ ※ ※ ※ 楚营 怎么提前开闸了?听到动静的李康来到了积水的上方。 萧怀玉看着一湖水缓缓倾泻,眼里流露的出,是从前所未有的阴狠,林万晟去了武长坡。 武长坡?李康并未听懂她的话。 那是建州山城的防线。萧怀玉道,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是活人定的。萧怀玉又道。 李康看着建州城的方向,站在此地,只能看到小小的城头,他皱着眉头,眼神哀伤,但不是为了林万晟,而是建州城内的无数生灵。 这算不算是屠城。李康挑眉道,如果神明要降下惩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神明不会听人诉说。萧怀玉说道,人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南中,不过州郡之国,却妄想入主中原,当野心超过了能力且做出远超实力之外的事,就会遭到反噬。 以后,这种惨烈的场面还会有很多。萧怀玉又道,中原,绝不会一直分裂下去,想要减少战争,就只能以杀止杀,列国凝一,天下才能安定。 天下安定,是哪种安定?李康摇了摇头,这世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定。 便是楚国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李康又道,楚京城中的血腥味,就连雨水也冲刷不干净了。 楚国上下,里里外外,都脏透了。李康的眼里充满了失望与无奈。 大王有励精图治之心。萧怀玉顺着李康的话说道,可是缺少帝王的狠心。 其实,陛下的子嗣当中,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李康说道。 萧怀玉突然一愣,她看着李康,王位之上,只有胜者,胜者,便是合适之人。 五石散是宗室的忌讳,即便没有它,我也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上。李康继续说道,你或许应该坚定你的选择。 萧怀玉呆呆的看着李康,这一世,她似乎又面临同样的处境,我谁也不想选,甚至,我厌倦了这种争斗,杀了林万晟之后,我就会离开。 你离开得了吗?李康问道,当你踏入这城中时,双脚就已被套上枷锁,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但是终点,不只有死亡。李康又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她总觉得李康有些奇怪,这位相识半生的故人,此刻站在她的身前,明明是熟悉的,却又好像十分陌生。 难道大王,也记得从前之事?萧怀玉试探道。 李康与之对视,随后眼里充满了疑惑,什么从前? 李康的反应好像并不知道萧怀玉在说什么,萧怀玉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了一眼水势,时机到了。 请王下令出兵。 ※ ※ ※ ※ ※ ※ ※ ※ -- 武长坡 正当林万晟想要折返时,身后的路却被滔天的洪水所淹没。 将军,他们提前放水了。士卒们惊恐道。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动静声引起了南中士卒的注意。 是楚人! 建州城被淹,幸存下来的南中士卒对楚人恨之入骨,杀了他们。 进退两难的林万晟只得拿起武器与之拼杀,刚开始,凭借着身手,楚军处于上风,但随着南中援军赶到,林万晟的数十人马逐渐寡不敌众。 楚人无道,当受天罚,杀光这些掠夺者。建州守将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林万晟与左右拼死抵抗,骑着马在武长坡来回周旋,就这样,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后,数十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了不到十人,而林万晟的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 建州守将对楚人恨之入骨,下手也极重,几乎是一击毙命。 将军,水退了。由于地势的原因,因冲力而上涌洪水逐渐退去。 撤!林万晟拉住缰绳。 想跑?建州守将拿起弓箭,向林万晟的马射去。 坐下马匹受了箭伤,加之脚下的淤泥太滑,于是连人带马滚下了山崖。 好在并不是太高,林万晟的腿砸到了岩石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 但是建州守将并不打算放过林万晟,他骑马追上,几个楚国士卒将他拦住。 你果然不是普通将领。见楚国士卒如此忠诚,建州守将半眯起双眼道,等我拿了你的头颅,祭城。 很快,几个士卒便倒在了建州守将的刀下,林万晟忍着疼痛从淤泥中爬起。 而建州守将已骑马来到他的眼前,大刀挥下,他只得连忙握抢挡住。 第299章 几番打斗下来,林万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血泊中,心有不甘的看着建州武将,不要杀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比你现在拥有的更多。 你们淹我建州之时,可曾手下留情?建州守将握紧手中的刀。 就在大刀即将落下时,一杆马槊飞出,将他的刀差点击落。 将军!郭鸿麟带着一支队伍赶了过来。 建州守将被击退,而此时建州城已经遇袭,就在守将带残兵至武长坡没多久,一小股楚军潜入了城中,在洪水褪去后,趁混乱打开了城门。 守将听到消息,顿时醒悟,他原以为楚军是想从武长坡潜入的,所以才带兵赶来拦截,好狡诈的楚人! 不到半天时间,坚不可摧的建州城就被楚军所攻破,而城中经过水淹后已乱作一盘散沙,再也无法凝聚,建州守将知道再无回旋的余地,于是带着人马逃离了建州。 怎么是你?林万晟睁开眼睛,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武将。 郭鸿麟跳下马,将林万晟扶起,末将今日见将军匆匆出营,一直未归,便猜想将军的去向,幸而来得及时。 今日的事,我林万晟记下了,往后绝不会亏待你。林万晟道。 谢将军。郭鸿麟扯下自己的衣物,替林万晟止住流血的伤口。 城中是什么情况?林万晟坐起来问道。 白衣将萧怀玉带着一些人潜入了建州城,夺下了南中的旗帜,并打开了城门,我想此战,我军定能大胜。郭鸿麟回道。 先登,夺旗林万晟越想越气,尤其是刚刚差点命丧于此,此人,乃我一生之敌,我必杀之。 ※ ※ ※ ※ ※ ※ ※ ※ --- 建州城 萧怀玉带着陆兆麟以及十余个身手矫健的士卒从建州南侧,攀登峭壁入城。 初入城中时,众人都被城中的惨状所惊,尤其是洪水退去之后的狼藉。 萧怀玉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登上城楼,将南中的旗帜取下,并引燃信号,开城门,平南中! 第252章 平定南中 几天前 楚宫 长秋宫中传来了皇帝浑厚的声音,听语气,似在责骂。 内廷妄议朝政,你可知罪? 陛下,张美人也是看陛下太过忧心,这才多说了几句,她的本意也是为了陛下的御体。郑皇后从旁劝谏道。 平阳公主听得殿内的声音,于是看向大长秋成良轨,是谁在里面? 是张美人。成良轨回道。 张美人?平阳公主满是疑惑。 今年春选之中,有十余官宦女子入宫,其中张氏一入宫便承了恩宠,还住进了承恩殿,今日是来中宫向皇后殿下请安的,说了一些关于前朝战事的话,陛下突然驾临中宫,又恰好听见了。成良轨小声回道。 我看,承恩殿你也不必住了。殿内又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太康五年,张氏平阳公主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随后迈步走了进去,请陛下,皇后殿下安。 殿中气氛异常,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张氏,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这个张氏便未来十九皇子李兴的生母。 这是怎么了?平阳公主走向母亲,郑皇后小声的道了缘由。 内廷妇人不得干政,这是祖宗之制。皇帝有些不耐烦,话里似乎还藏着别的意思。 平阳公主自然听得明白这是说给谁听的,张美人是陛下新纳的妃子,陛下日理万机,臣想,张美人也是为了陛下,不愿陛下如此辛劳,但是张美人身份低微,做不得主,所以才会劝谏皇后殿下。 在母女二人的劝说下,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皇后是六宫之主,张氏就交给你处理。 说罢,皇帝便离开了长秋宫,张美人哭哭啼啼的爬上前,皇后殿下,妾 好了。平阳公主将张美人扶起,陛下既然让皇后殿下处理,便是松了口,你不用害怕。 张氏听后连连叩首,平阳公主又道:既然无法在承恩殿继续居住,母亲,就让张美人搬到长秋宫吧,反正偏殿空着也是空着,今后女儿不在时,也有人同母亲说说话。 好。郑皇后拉着女儿的手慈祥的应道。 张氏心中感激,谢皇后殿下,公主。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从宫中出来,琦玉将其扶上马车,公主,宁州有消息。 嗯? 琦玉凑上前,顾氏在宁州研制出了可以抵御南中瘴气的药,但却受林万晟万般阻拦,且 琦玉犹豫了抬了一眼,随后将宁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包括林万晟逼迫萧怀玉带着顾氏入林查找失踪的探路人马,最后浑身是伤的回来之事。 顾氏虽也有伤,但却不及萧怀玉,可想而知她们在林中的遭遇。 而此等遭遇,平阳公主是亲身经历过的,她与萧怀玉的肌肤之亲,也是在那一次。 她不敢去想她们之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但她能够猜到林中的情况,她知道萧怀玉与林万晟之间的仇,她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为了顾氏,受了不轻的伤,而且王大武死了。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睁眼,这一刻,她的眼里起了杀心,或许如果不是王大武,死的人恐怕就是萧怀玉。 平阳公主知道,为顾氏而死,她做得出来。 林万晟。平阳公主眉头深陷,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听懂吾的话。 平阳公主的眼神逐渐深邃,别让他死在战场上。 公主要铲除他吗?琦玉惊道。 不,我不杀他。平阳公主道,死,是最简单的事,痛苦也只有一瞬间。 怎能就这样死去呢。平阳公主又道,我说过,没人能够动我的东西。 ※ ※ ※ ※ ※ ※ ※ ※ ---- 太康五年,五月下旬,彭城王李康率军攻破南中建州城。 当城门大开后,李康带着人马冲入城中,建州守将已带残兵逃离,城内的幸存者经过一场水患已无还手之力,纷纷投降。 李康看着城中的狼藉,房屋被冲毁,来不及逃走的士卒与百姓就这样被活活压死,淹没在了水中。 派人搜寻全城,看看还有没有受困者。李康下令道,他并没有着急攻打下一座城池。 喏。 萧怀玉从城楼上走下,李康看着她,建州之战,你是首功。 然而萧怀玉却并不关心功劳,她更在意武长坡林万晟的消息。 将军。本在养伤的张伯阳骑着马赶了过来,他先是向李康行了礼,随后走到萧怀玉身侧压低声音道:林万晟被郭鸿麟救了。 萧怀玉听后,脸上瞬间就没有了立功的喜色。 林万晟回到了大营,并且受了重伤,李康得知消息后,匆匆处理了建州城的修缮便赶回了军营。 萧怀玉也跟着一同去了,即便没有死,她也知道此刻的林万晟应该是狼狈至极。 军营 将军,彭城王来了。 军医正在替林万晟医治,李康带着人进入帐中,只见林万晟全身上下都缠着布,伤势有些重,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痊愈。 林将军如何了?李康关怀道。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有一处腿伤较为严重,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军医回道。 听他们说,林将军在攻城前带着一些人离开了?李康看着林万晟问道。 林万晟强撑着坐起,当他看到萧怀玉时,差点破口大骂,由于帐中还有其他人,他只得隐忍,末将提前命人查探了地形,发现建州有一条山路,可以入城,所以便带着人去了,不曾想,建州的守将竟也在,于是周旋了许久,差点 怪不得入城时,城内无人。李康说道,此战,林将军牵制住了建州守将,也是大功一件,寡人会上报朝廷,会将军请功。 林万晟听后,心里总算有了些许慰藉,多谢大王。 可李康接下来的话,却让林万晟彻底傻了眼,林将军有伤在身,接下来的战事,寡人会交给萧将军,林将军只管专心养伤,身体要紧。 先是给了功劳,紧接着便要夺权,林万晟听见是萧怀玉,心中自然不乐意。 第300章 然而他现在有伤在身,别说是征战,怕是下床,都需要一些时日,又承了李康的恩,骑虎难下。 王是主将,军中一切,自然都听从王的安排。林万晟心有不甘的回道。 他的话,帐中士卒也听得清楚,好,林将军辛苦了。李康挥了挥手,命人拿来了上好的药材,还让自己的随行太医留下来替林万晟诊治。 李康走后,林万晟看着也要一同离开的萧怀玉,萧将军留步。 萧怀玉停下脚步,李康回头看了她一眼,林万晟的伤也作不了妖,随后便出了军帐。 萧将军真是好手段啊。林万晟屏退左右,冷冷说道。 萧怀玉转过身,林将军以身为引,牵制住了建州的兵力,如此舍身为国,萧某,佩服。 哼!林万晟本想骂出口,但是伤口被牵引,实在太过疼痛,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我这般模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哦?萧怀玉惊疑,这么说来,林将军并不是自愿引敌。 你!林万晟抬起手,被气得差点从床榻上滚落。 萧怀玉,你给我等着,不要以为你立了功,就能重新得到陛下的信任,既然没让你死成,那我就要亲眼让你看到,平阳公主是如何成为我的妻子的。 萧怀玉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暗了起来,她盯着林万晟,忽然笑道:原来你屡屡陷害我,就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要与你争那驸马之位吧。萧怀玉道,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并不稀罕。 林万晟愣住了,他突然想到萧怀玉身侧的顾氏,那天回来时,顾氏就坐在她的怀中。 如此亲密之举,二人之间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果真,你与那顾氏,恐怕早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我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那么,你又是什么样的人?萧怀玉反问,即便我不做那驸马,也轮不到你。 想到这儿,林万晟更恨了,等着瞧,我会让公主,看清你的真面目。 ※ ※ ※ ※ ※ ※ ※ ※ 太康五年六月,彭城王李康任命萧怀玉为先锋将军攻打南中。 由于水淹建州,南中百姓与士卒奋起抵抗,誓死不降,此战持续了一月之久,最终,南中力弱,不敌而亡。 六月中旬,先后破南中二郡,六月下旬,南中都城不攻自破,南中王奎升自焚而亡,南中群臣献城降楚。 此战过后,萧怀玉恶名远扬,成为了南中的恐惧,尤其是水淹建州,南中百姓无不唾骂。 攻破南都之后,彭城王李康并没有让大军入城,而是驻扎在城外,只率亲卫入城接管。 众将纷纷劝阻,水淹建州之后,南中百姓对我们恨之入骨,王孤身前去,恐怕 李康却执意入城,有萧将军坐镇军中,南中人不敢的。 可是 不用担心。李康安抚众人,战火无法避免,可是想要彻底收服人心,不能只依靠武力,既然平定了此地,那么他们也就是楚国的百姓,对待百姓怎么可以刀兵相向。 建州城攻破后,南中势在必得,李康便差人上疏皇帝,对于南中之地的安抚政策,得到朝廷的许可后,李康才敢在今日孤身入城。 南中的旗帜被揭下,换成了楚国的旗帜,南中四郡,从此便为楚国四郡,往后不再有岁贡,三年之内,朝廷不会向四郡百姓征税,且会修缮通往楚国各郡的官道,来往再无需文牒,南中的百姓,也能通过受荐,推举,进入朝廷为官,你们,都是我楚国的子民。 南都未经战乱,李康又施以仁政,很快就赢得了南中百姓的民心。 对于百姓们而已,谁是君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王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安定的生活。 南中的岁贡,出自于百姓,因而赋税一直十分沉重,免除赋税四个字,如同卸去了他们身上的千斤重担,彭城王千秋! 彭城王千秋! 第253章 拜将 太康五年,楚国平定南中,彻底解决了西南的隐患,消息传回京城后,朝野振奋,群臣与百姓无夸赞彭城王李康平南之功。 不光有着民心的支持,李康还有着开疆拓土之功,作为一个皇子,其出众的能力与品性,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几乎要盖过作为君主的皇帝。 因而听到平南的消息,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深感忧虑。 成年皇子,如今符合东宫的人选的,就只有李康,但他并不想将皇位传给李康,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也许会被迫选择。 想到先帝的晚年,皇帝便十分恐惧,因为南中之战的首功将领,不是林万晟,而是戴罪之身的萧怀玉。 而萧怀玉又是彭城王李康向皇帝所请,恐怕此时,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君臣。 君王仁义,又得民心,将领有魄力,是统军之才,这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与薛氏。 彭城王入南都,百姓喊的不是楚国,也不是朕这个君主,而是皇帝将密信扔进香炉之中,若是朕再年迈一些,经此一役,群臣怕是要逼宫立储。 陛下才是楚国的主人,是臣子的君主,储君也是陛下的臣子。贾舟随在皇帝身侧道。 如果他真的有反意,你觉得群臣与百姓,会站在哪边?皇帝忽然顿步问道。 贾舟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皇子们都是陛下的骨血,血浓于水,绝不会有反意的。 皇帝却摇了摇头,那张椅子的诱惑,可容不下父子之情。 这个萧怀玉,是否会成为第二个陈文泰。皇帝又道,南中之战,彭城王将他列为了首功,南中四郡,也都是他平定的,这样的年纪,与这样的功绩,假以时日,必会超过陈文泰,也许能够比肩薛简。 陛下是担心,萧怀玉会支持彭城王?贾舟小心翼翼的回道。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皇帝道,陈文泰与彭城王对他的知遇之恩,只怕是超过了朕。 想着想着,皇帝又停了下来,朕记得,他对平阳,也有意? 贾舟一愣,随后回道:好像没有明确表态过,倒是公主对其不一般。 如果他成为了平阳的驸马,是否就无法再与彭城王为伍皇帝思考着什么,可是朕答应了林万晟。 陛下若是为难,不如在庆功宴上当面赏赐两位功勋卓著的将军。贾舟提议道。 朕只是不想出现第二个陈文泰,这个萧怀玉太过年轻气盛。在一番考虑之下,皇帝决定着重培养林万晟。 萧将军出身农家,不懂这些规矩,性子直爽了些,他虽是有过错,可是,这种人,他没有心眼呐,陛下。贾舟压低声音提醒着皇帝。 所以朕在想,朕已经答应了林万晟,在平定南中后,就将平阳下嫁他,突然更改,恐其怀恨在心,又生祸乱。皇帝道。 所以小人才会说,让这两位将军自己选。贾舟回道,萧将军是首功,陛下赏赐之时,必然是萧将军在先,若是萧将军抢在林将军之前请求尚平阳公主为妻,那么林将军记恨的,便不会是陛下,二人结仇,陛下也能制衡军中。 皇帝看了一眼贾舟,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是接纳了这个提议。 哦,对了。皇帝再次停住,庆功宴结束之后,你去安排,让那个顾氏入宫,朕要见她。 喏。 ※ ※ ※ ※ ※ ※ ※ ※ 太康五年,七月秋,南征大军凯旋,皇帝命丞相率百官出京相迎,并于宫中设宴。 彭城王率众入城,城中百姓夹道相迎,呼声不断。 而位于彭城王左右的将领,分别是此次的首功将领,与领兵的副将,经过一月休养,林万晟的伤好了不少,虽不是首功,却也立有宁州与建州两城之功。 对于此次南中之战的胜利,争议最大的,还是以白衣随军的年轻小将萧怀玉。 水淹建州的消息传出,九州皆惊,百姓们褒贬不一。 听闻这次南中之战,淹了一座城,那可是一座城池啊,得死多少人。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南中反叛,罪有应得。 南中的反叛,是南中王野心所致,但是百姓何其无辜。 就是,你我都是百姓,若各国征伐都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乱世之下,我们还有活路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当兵的眼里只有功勋,哪会在意百姓的死活。 第301章 在百姓眼里,萧怀玉的做法,不但不得人心,反而遭到厌恶。 这些刺耳的话传到萧怀玉耳中,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 对于讨伐的骂声,她已经听了十几年,心中早已麻木。 庆功宴 庆功宴上,群臣纷纷向彭城王李康贺喜,以及副将林万晟,至于萧怀玉,即便立了头功,但因为先前的忤逆之罪,官员们纷纷避开。 然而少府的安排,却将萧怀玉的席座置于李康旁侧,位在林万晟之前,这是对功勋的肯定,也是皇帝的意思。 林万晟见到位次排序,心生不满,因为这表明了皇帝对她立功的承认,也说明,她即将重新回到朝中。 陛下至! 热闹的场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皇帝兴高采烈的来到宴上。 恭贺陛下平定南中,大楚荣昌,陛下万年。 大楚荣昌,陛下万年!群臣齐贺。 皇帝高兴不已,先帝朝未能平定的西南,在他治下成功平定,将四郡纳入了楚国的版图之中,历代君王,无不希望创下开疆拓土的万世之功,这原本是皇帝所不敢想的。 南中能够平定,多亏诸位将军,以及曹卿在后方的调度。皇帝摊了摊手,示意群臣落座。 南中平定,是陛下识人之明。太尉曹寅知道皇帝疑心重,于是将功劳都推于皇帝,恭贺陛下。 皇帝很是高兴,看向李康道:四郎,此战,你是主将。 李康连忙起身,此战臣虽作为主将,然功劳,却并非是臣所立,萧将军与其麾下成功克服南中瘴气,并连下四城,平定南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陛下的明断,让臣在出征之前,将萧将军重新请回军中,林将军也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副将,此次平南,林将军身先士卒,为大军创造了破城的机会,两位将军都是陛下钦点,平南之战才会如此顺利。 李康也如曹寅一样,将最大的功劳推向了皇帝,皇帝听后,脸上的喜悦早已遮盖不住,就仿佛南中四郡是他亲自拿下的。 你们都是我楚国的功臣。皇帝开口道,来人,赐酒。 谢陛下! 赐下御酒之后,皇帝看向萧怀玉,此次领兵入西南,在彭城王的奏报中,萧卿是首功。 萧怀玉连忙起身,承蒙陛下厚爱,让臣以罪人之身回到军中将功补过。 皇帝朝王桢使了使眼色,王桢便将中侍中省对萧宝山的审问结果宣读了出来。 在萧宝山的供词中,明确说出了竟陵王李宣,是传舍案的幕后策划者。 此案,是朝廷审查之失,错怪了你,你救了平阳公主这本是大功一件。皇帝说道,南中之战,又立功勋,朕可应你一个请求,以弥补你在廷尉狱所受的委屈。 廷尉给萧怀玉所判的罪名,最重的一条是杀害皇子,然而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萧怀玉没有听从圣意入宫,违抗命令先去救了平阳公主。 如今竟陵王的罪被证实,那么萧怀玉的罪自然也就洗清。 皇帝的话一出来,林万晟就傻了眼,不但替其洗脱了罪名,而且还要着重嘉奖。 他瞪着双眼,似乎已经猜想到了萧怀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以皇帝的性格,当着群臣的面,是必然不会驳回的。 陛下,臣能重新回到军中,便已是天恩浩荡,因而不敢奢求赏赐,只愿朝廷能够抚恤好阵亡的万千将士。然而萧怀玉却没有替自己求任何的赏赐。 就连皇帝也震惊了,于是再次问道:卿家真的什么都不求? 萧怀玉摇了摇头,态度坚决,皇帝看了一眼贾舟,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无奈只得挥了挥手,林卿。 朕听闻你在建州为了破城受了不轻的伤。皇帝看向林万晟。 林万晟慌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御前,只是一些皮肉伤。 你二人都有功,朕当一视同仁。皇帝道,你出征之前,朕就曾许诺,如今凯旋归来,君无戏言。 只要是朕能拿得出手的,无有不应。 林万晟听后,心中狂喜,身为人臣,本应为君王征战,万死不辞,臣不敢要赏赐,然臣有一请。 说。 臣自幼倾慕平阳公主,还请陛下施恩,臣林万晟厚颜,向陛下求娶平阳公主。林万晟叩首道。 皇帝原本是想将平阳下嫁萧怀玉,以破坏萧怀玉与彭城王之间的关系,但是却没有想到萧怀玉并没有接这个恩情。 卿家及冠多年,也是该成家了。皇帝应允了林万晟所请,亲自赐下婚约,并命太史局挑选良辰吉日,尽早完婚。 谢陛下隆恩。林万晟高兴的连叩了三个响头。 就这么让了吗?李康坐在席座上看着喝闷酒的萧怀玉,陛下刚刚的意思 同样的选择,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萧怀玉回道,她可是平阳公主,又怎么会让林万晟这个男人得逞呢。 皇帝赐婚之后,群臣再次送上祝贺,恭贺陛下,喜得贤婿。 随后皇帝又命贾舟宣读了任命,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你二人,平南有功,今拜萧怀玉为左卫将军,林万晟为右卫将军,望你二人共领武卫,护佑京都。 谢主隆恩! 第254章 顾氏入宫 太康五年七月秋,朝廷论功行赏,加赐彭城王李康食邑一千户,拜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为左卫将军,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为右卫将军。 同时,将原虎贲中郎将宅,还赐左卫将军萧怀玉,又赐婚右卫将军林万晟与平阳公主。 消息传出之后,因为先前的流言,所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平阳公主的婚事。 驸马人选竟然不是左卫将军萧怀玉,而是右卫将军林万晟。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章华宫,平阳公主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抗拒,而是在第二天派人去了林万晟的宅邸。 林将军,公主请您去一趟章华宫。传信的是章华宫的宦官。 庆功宴结束后,朝廷给与了立功将领半月的休沐时间。 林万晟听到平阳公主主动邀请激动不已,于是特地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骑上马,春风得意的前往了章华宫。 而楚京城的另一侧,宫中也派出了人马来到左卫将军萧怀玉的宅邸宣召顾氏入宫。 萧怀玉宅 早在立功消息传回时,这座宅子就被重新解封,萧父萧母也被重新接回了宅中,只有萧宝山仍在中侍中省的大狱中,随着竟陵王被定罪,萧宝山的死期便也将近。 皇帝要召见顾氏,这让萧怀玉大吃一惊,她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顾氏又生得出尘,陛下为何突然要见顾娘子,她是我的军医。她问道传旨的王桢。 王桢对于重新受到重用的萧怀玉十分恭敬,于是把缘由都说了出来,陛下是听说顾娘子解决了西南的瘴气,所以才命人宣召,想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萧怀玉的脑海飞速转动,她想起了平阳公主的提醒,于是不由的看向东院。 顾氏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平阳公主会如此在意与提防,就连皇帝也想召见。 萧怀玉脸色凝重,我去叫她,还请贵人稍等。 随后她走向了顾氏的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白薇,是我。 门没有锁,进来吧。屋内传出温柔的女声。 萧怀玉推开房门,却惊愣在了门口,她看着屋内对镜梳妆的顾氏,还穿上了平时不曾穿过的华服,似乎早已预料自己即将入宫。 为什么?萧怀玉不理解的问道。 我姓顾啊,迟早会有这一天的。顾白薇回道。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姓氏会惹来嫌疑,所以是故意为之?萧怀玉惊道。 有些事,我非做不可。顾氏又道,很抱歉,可能今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萧怀玉欲言又止,她走到顾氏的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容颜,思绪万千。 顾氏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挣扎,随着一抹点绛落下朱唇,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静坐了许久之后才起身问道:好看吗?她不想这样问,可是当转过身看见萧怀玉沉重的脸色时,她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或许她内心是窃喜的。 至少在萧怀玉的心中,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萧怀玉就这样看着她,她太清楚皇帝的为人,也能够猜到顾氏入宫之后会面临的遭遇,以顾氏的容貌,极有可能入了那扇门,就再也出不来了。 第302章 好看。萧怀玉沉默了许久之后咬出了两个字。 除却军营的弟兄,就只有顾氏是陪在她的身侧最久的。 可是我 顾氏走上前,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时日,我很开心。 最后一次。顾氏扑进萧怀玉的怀中,紧紧依偎,她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我知道在你心中,她是无可替代的,我只要片刻,片刻就好。 萧怀玉没有反抗,但也没有伸出手回应,面对这份不清不楚的感情,她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或许如她自己所说,戎马一生,却没有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 顾氏贴在她的怀里,将头埋于脖颈间,也在直裾袍的衣领上留下了鲜红的唇印。 萧怀玉在拜将的同时,也封了亭侯,从一介平民,踏入了贵族的阶层。 铜镜之中,她二人的身影相依偎,可谓是般配。 如果可以,我也想随你在乡野,耕织一生。怀中缓缓传来哽咽之声,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笼中鸟,蹉跎一生。 可是我不可以,我的命,不是一出生就如此,丑恶的人心,虚伪的面孔,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让我没有办法苟且偷生。 顾氏的话里,道尽了心酸与苦楚,还有心中挥之不去的恨。 如此,萧怀玉又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好了。顾氏轻轻将自己推开,并抹了一把眼泪,说不定,今后我还能帮上你。 说罢,顾氏便绝然的离开了房间,萧怀玉侧身看向门口,白薇。 她忽然开口喊道,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抬起手,想要阻拦,在她的心中,她并不希望顾氏入宫。 萧怀玉的内心五味杂陈,她在挣扎,在犹豫,也在心疼。 仿佛即将失去一位挚友,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以何种身份相见,我陪你去。 顾氏没有回头,她看着庭院,秋风袅袅,红叶从枯枝上落下,随风起舞,好。 顾氏出宅上了中侍中省准备的马车,萧怀玉则是骑马跟随在旁侧。 萧宅至宫城的路并不算短,但今日却走得格外的快,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到城门。 顾氏从马车内走出,值守的禁军纷纷惊讶于她盛装之下的容貌。 看来,内廷之中,又要多一位受宠的妃嫔了。就连城门郎也不禁喃喃道。 楚皇好美色,这是朝野都知道的,凡是有姿色的良家子,一但入了此门,便极少有出去的。 顾氏站在城门口仰望着楚宫,这就是楚宫城,天子的居所吗? 顾娘子是第一次来吧。王桢在一旁奉承道,过了今日,娘子便能如自己家中一般熟悉了。 家中?顾氏苦笑了一声。 请。王桢将她们带往了勤政殿。 西南的战事,让皇帝十分的高兴,殿内都是褒奖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王桢才得以入内通报。 当臣子们出来时,见到萧怀玉,纷纷上前贺喜,与昨日庆功宴的态度截然不同。 顾娘子,陛下宣召。王桢走出大殿提醒。 在宦官的引导下,顾氏脱去靴子踏入殿内,皇帝坐在偏殿的书桌上静静等候他的答案。 陛下,顾氏到了。 皇帝睁开眼,顾氏迈步上前,民女顾白薇,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皇帝挥手道。 顾氏缓缓抬起头,皇帝双眼看得直愣,顾氏生得貌美,但并不像当年的梁王,至于梁王那位妃嫔,由于是妾室,所以皇帝并没有见过多少次,自然也就记不得样貌。 彭城王的生母,样貌你还记得吗?皇帝挥手,小声问道贾舟。 贾舟摇了摇头,彭城王命苦,年少时,生母便已病故,有些姿色,但不及顾氏。 皇帝虽被顾氏的容貌所惊艳,但心中的疑心,却并未消去,你的父亲,姓顾? 梁王当年惊才绝艳,也是楚京城中少有的美男子,而顾氏的美貌,也让皇帝的疑心更甚。 回陛下,顾姓是民女母亲的姓,民女的父母都精通岐黄之术,父亲愧疚于母亲早逝,故而才让民女随了顾姓。顾白薇回道。 顾氏出身于西北,但由于西北一直混战,所以皇帝派出去的人,与平阳公主的人一样,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打消皇帝的疑虑,朕竟然不知道,民间还有这般医术高明的女子。 你让朕想起了先帝朝时的一名太医,医术高明,可活死人,肉白骨,有神医之称。 民女只是恰好读过关于瘴气的医术,便尝试了一下。顾白薇回道,至于起死回生之术,民女想,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做到吧,即便是神医。 皇帝坐在御座上端详着顾氏,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弱女子,留在军营中,总归是不便的,宫中有万卷藏书,其中还有神医所著典籍 你若是愿意,朕现在就可以下旨。皇帝半眯着眼睛道。 眼神里充满了猜忌,无论顾氏的身份是什么,皇帝似乎都下定了决心要将她留在宫中。 萧将军陛下没有宣召,您不能进去。王桢惊恐的拦着想要硬闯的萧怀玉。 可是几个宦官又如何拦得住她,陛下,陛下,左卫将军他 皇帝皱着眉头,下去吧。 喏。 ※ ※ ※ ※ ※ ※ ※ ※ 章华宫 林万晟骑着马来到了章华宫,出来迎接他的,是平阳公主身侧的贴身内人,琦玉。 公主召见我,是听到了陛下赐婚的消息吗?林万晟下马问道。 琦玉并不喜欢林万晟,故而态度略冷,公主的意思,我并不清楚,将军入殿自己问吧。 林万晟没有在意,他撑着拐杖,内心掩饰不住喜悦,连腿脚都快了许多,仿佛忘记了伤痛。 琦玉打开殿门,林将军,请。 林万晟踏入殿内,但是并没有看到平阳公主,公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琦玉便将门从外面锁住。 紧接着便有几个侍卫从偏殿冲了出来,将其擒拿。 公主!林万晟惊恐的喊道,这是为何? 他知道平阳公主在殿内,可他并没有想到平阳公主会这样做,您不是知道吗,我早就是您的人了。 你是谁的人?平阳公主从内殿缓缓走出,语气十分冷漠。 第255章 妻子 平阳公主的态度与眼神,让林万晟傻了眼,早在之前,他便已归附于平阳公主的阵营。 他以为自己的忠诚可以换来平阳公主的青睐,可最后才发现,无论自己多卖力,都无法入平阳公主的眼,为什么? 我与公主自幼相识,凡是公主所求,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做到。林万晟又道,这么多年,公主难道感受不到我林万晟的心? 林万晟,吾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惦记吾,哪怕是肖想,这样也只是会让我感到恶心罢了,你对我有利用价值时,我可以忍耐,可你没有听我的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此时,平阳公主的眼里已经起了杀心,我可以容忍很多事,但你伤了她,你想杀她,这不行。 林万晟被彻底震惊,他不明白平阳公主为何宁愿喜欢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也不肯多看上他一眼。 他只是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贱民,是沾了些许气运才来到公主的身侧,像他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公主!林万晟不解道。 吾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是否配得上,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平阳公主厉声道。 那公主可知,他身侧的顾氏?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道,南征的路上,他与顾氏形影不离,军中的将士都在议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绝不一般。 他明明知道入林是我做的局,明知道会死,可却为了顾氏,还是去了,最后搭上了挚友的性命,这样的关系,恐怕早已超过了主仆,是男女之情吧,他负伤时,顾氏守在他的帐内,彻夜不离,连续数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定他二人早就行了苟且之事 林万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平阳公主一脚踹倒,够了! 这番话似乎刺激到了平阳公主,她的内心逐渐变得阴暗,疯狂。 她甚至自己都不曾想到,有一天,嫉妒之心会生在自己身上。 第303章 她冷冷的看着林万晟,眼神仿佛要吃人,最后她示意了一眼左右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平阳公主的离开与侍卫们的动手,林万晟惊恐万分,他拼命挣扎,公主,公主! 打断他的手脚。平阳公主扔下一句阴冷的话。 林万晟惊得差点大叫了起来,宦官们连忙捂住他的嘴,只见几个侍卫拿出了胳膊粗的木杖,随着几声巨响,林万晟痛苦的在殿内哀嚎,求饶。 公主,我说的,都是实话林万晟看着屏风,平阳公主就坐在屏风内。 就在他伸出手时,侍卫的棍棒瞬间落下,一阵剧痛,差点让他晕厥了过去。 林万晟被打得彻底起不来了,手脚已然全部被打断,他趴在地上,侧着头,死死盯住屏风,可嘴里仍未停止,公主,昨日庆功宴上,陛下欲以萧怀玉为驸马,可是他却没有选择公主,所以这场赐婚,是他让给我的纵有不甘心,可是想到能迎娶公主我心中也是开心的。 随后便见平阳公主再次走出,你说什么? 林万晟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萧怀玉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平阳公主于是在他跟前蹲下,庆功宴的上事,她知道些许。 他根本就不想成为公主的驸马。林万晟忍着疼痛,强撑道,这是他亲口说的,否则昨日陛下赏赐功臣,他是首功,位在我之上,却没有顺着陛下的话请求尚公主为妻,一直到我向陛下提出请求,他也不曾阻拦,因为我所苦苦追求的,是他所不屑的,公主试想,顾氏日日伴他身侧,二人朝夕相处,岂能不生情素,公主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万晟,林万晟吃力的看着平阳公主,是真心爱慕公主,此生之愿唯公主一人而已。 对于爱而不得,林万晟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心,他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后,便因疼痛晕厥了过去。 公主,他晕过去了。琦玉探了探他的鼻息。 就在平阳公主欲下令时,一名宦官走了进来,公主。 什么事? 陛下宣召顾氏入宫,左卫将军萧怀玉也跟着一同去了。宦官叉手道。 平阳公主看向宦官,眼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的慌张与从未有过的焦急。 随后她看向林万晟,眼里的杀气已散去大半,带去医治,别让他死了。 喏。 备车,我要入宫一趟。 喏。 ※ ※ ※ ※ ※ ※ ※ ※ 楚宫 对于萧怀玉的硬闯,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早已挂满了不悦。 顾白薇回过头,她诧异的看着萧怀玉,二郎? 陛下,顾氏不能留在宫中。萧怀玉走到御前,跪伏道。 为什么?皇帝拉着脸色问道。 因为萧怀玉抬起头,随后重重拜下,顾氏早已是臣的妻子,虽未有成亲,却已有夫妻之实。 皇帝满脸的震惊,并从御座上起身,缓缓走到萧怀玉跟前,他看着顾氏,又看向萧怀玉,你说什么? 抬起头来说话。皇帝又道。 萧怀玉便再次抬头,顾氏,已是臣的妻子,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在萧怀玉的衣领上看到了鲜红的唇印,与顾氏的唇色一模一样,于是便明白了,萧怀玉所说,或许是真的。 顾氏的美貌,的确吸引着皇帝,但他更多的是疑心作祟。 但作为帝王,他有更在意的东西颜面,而抢夺臣子的妻子,这必然会被世人诟病。 皇帝看向顾氏,他说的,是真的吗? 女子的清白,关乎着一生。贾舟从旁提醒道,欺君,可是大罪。 民女不敢拿清白说笑,更不敢欺君,自随将军入营,将军对民女体贴入微,民女早已心许,纵使没有名分,民女也愿意就这样陪在将军身侧,永远。顾白薇回道,她似在借皇帝的问话,袒露心声。 你们可知道,在楚国,未婚配而皇帝皱眉,是要受罚的。 这都是臣在军中无法忍受孤寂,逼迫顾氏所为,臣一人做事一人当,甘愿受罚。萧怀玉道。 萧将军并没有逼迫民女,是民女自愿。顾氏又为之解释道。 皇帝看着二人争相认罪,你二人倒是情深。 军中苦寒,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你如今功成名就,名分总是要给一个的,也该成家了,内宅需要有人打理,怎能让人家一直跟随你在军中奔波。皇帝又道,其言外之意,便是让顾氏与萧怀玉成亲后,永远留在宅邸为质。 陛下,平阳公主来了。贾舟走到皇帝身侧小声提醒道。 皇帝看了一眼偏殿门,轻轻挑眉,思索了片刻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你二人在此次南中之战,都为楚国出了不少的力,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朕便成全你们,朝廷的两大功臣,左右卫将军同时娶亲,也不失为美谈。 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顾氏没有说话,她在等待萧怀玉的回答,谢陛下,成全。萧怀玉叩首。 回去吧,好好准备大婚之事,我朝崇尚节俭,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皇帝挥手道。 喏。 皇帝看着顾氏的背影,眼神变得扑朔迷离,顾氏。 二人顿步,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朕希望你今日所言,都是真的。皇帝补充道。 顾白薇回过头,福身回道:民女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君,如若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此生不得善终。 这份毒誓,让皇帝暂时放下了戒心,下去吧。 谢陛下。 萧怀玉与顾氏出殿,却在殿门口撞见了平阳公主。 这并非巧合,而是平阳公主闻讯赶来,目的就是为了确认林万晟的那番话。 平阳公主站在殿前静静看着她,眼里有些许的伤神。 显然殿内的话,她都听见了,萧怀玉并没有想到平阳公主会赶来,她木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便开始躲闪。 宦官们见气氛不对劲,于是远离了三人,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无从开口,即便她明白这是萧怀玉为了解救顾氏才说出口的话。 可是她却无法忍耐与接受,自己所爱之人,亲口承认别的女子是她的妻子。 随后她看着萧怀玉领口上的唇印,心口犹如被针扎一般的疼。 言语可以作假,但是行为却无法,若两个人当真什么都没有,便不会作出这种出格的动作,哪怕只是拥抱。 平阳公主甚至能够想象到,顾氏依偎在她怀中诉苦的模样。 她看着萧怀玉,第一次红了眼眶,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也知道那种伤害,也许永远都弥补不了,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来惩罚我? 请你不要忘记,是你一步步逼近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现在,你说结束,难道就可以结束了?平阳公主近前一步逼问。 萧怀玉没有说话,就那样站着,顾氏看着二人,此事不怪二郎,是我 吾让你说话了吗!平阳公主看向顾氏,眼神冰冷至极,说话的语气和眼神与对萧怀玉时截然不同。 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和选择吗?平阳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欲言又止,尤其是看到平阳公主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便再无法说出绝然的话。 好,既然你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阻拦你。平阳公主见她不回话,心灰意冷的说道,你有选择与拒绝的权利。 我 尊重你的决定。 第256章 闹剧 楚宫 一名宦官匆匆走到王桢身侧小声嘀咕了一阵,只见王桢一脸震惊的看着平阳公主,随后转身入了殿。 陛下。王桢来到御前,平阳公主将右卫将军林万晟打了,其母林夫人王氏正在宫门前哭诉。 皇帝惊住,林万晟是平南的功臣,也是他亲自点的驸马,如今二人尚未成婚,平阳公主便不分缘由地对其下了狠手。 右卫将军,现在人如何?皇帝急问道。 王氏前往章华宫索要,却被驱逐了出来,如今林将军还在章华宫内,生死未卜。王桢回道。 第304章 还不快派人去找!皇帝拍桌道,带着御医一起去。 喏。王桢匆匆出了殿。 皇帝旋即看向外殿,六娘! 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外殿的沉寂,皇帝的语气里带着愤怒。 但这些都在平阳公主的预料之内,萧怀玉往偏殿看了一眼。 一定是平阳公主做了什么,才会让皇帝如此动怒,而她能想到的,便是皇帝昨夜指婚的驸马。 平阳公主是一个偏执且极端的人,她的狠心,萧怀玉亲身体会。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后转身进入了偏殿,萧怀玉没有立即离去。 她看着平阳公主的身影,百感交集,一旁的顾氏看着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平阳公主出现,萧怀玉的眼神就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入殿之后,平阳公主也没有向皇帝行礼,皇帝板着一张脸,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平阳公主回答的很冷漠。 你明明知道林万晟是平南的功臣,也是你日后的驸马,是你的丈夫,朕昨日才下的旨,你今天就动了手,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帝又道,是想告诉全天下人,我们李家薄待功臣吗。 他是谁的驸马,谁的丈夫?平阳公主反感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他,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难道能一辈子不成婚吗?皇帝强忍着怒火道。 不成婚又如何?平阳公主道。 你看看你自己,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你的。皇帝怒视道。 平阳公主一阵冷笑,那陛下可曾听到,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他们的君王的? 皇帝气得拍桌,并指着平阳公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 你到底把林万晟怎么了?皇帝看着平阳公主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陛下是怕我把他杀了吗?平阳公主的眼里越渐阴暗,他是陛下的贤臣,我怎么会杀了他呢。 不过,陛下若执意要我招他为驸马,成婚那天,可就不只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平阳公主又道,陛下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在乎名声。 皇帝被她的眼神与狠毒所惊,他是功勋之后,他的母亲更是名门望族之女,簪缨世家,做你的驸马绰绰有余,难道你非要那个出身低微,并且已经娶妻的人吗。 朕已经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却没有争取你。皇帝又道,刚刚你也看见了,听到了,他亲口承认,亲口说的话了吧。 我嫁不嫁林万晟,与她有什么关系,我与她之间,从来都不是一个林万晟可以干涉的,他还不配!平阳公主明确的说道。 她可以娶别人,这是她的自由,但是我,绝不会嫁给其他人。平阳公主又道。 你! 陛下,御史大夫和谏议大夫以及御史台一众文臣求见。贾舟入殿提醒道。 宫城夹道,萧怀玉带着顾氏离开,却在途中遇到了许多老臣。 身为公主,竟然殴打国家功臣,致其伤残。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林家可是满门忠烈啊,林老将军就这一个儿子。 纵使是帝女,也该恪守本分,国家栋梁,岂能说打就打,这不是乱套了吗。 大臣们边走边议论,而这些话都听进了萧怀玉的耳中。 她看着往勤政殿走去的官员,若有所思。 王氏害怕自己的儿子会遭遇不测,于是故意闹进宫中,王氏的生父,故去之前乃楚国的丞相,陪葬帝陵,配享太庙,王家的影响在朝中可谓只高不低。 便是如今,都有不少朝臣是王家的门生故吏,林家高门,林万晟的父亲又是英烈,西南平定,功臣刚刚回朝就遭此屈辱,朝臣们自然要为其讨要说法。 随后一个更坏的消息传回,林万晟虽然没有死,但却被平阳公主废去了手脚。 群臣得知后,无不口诛笔伐,向皇帝要求严惩凶手。 林将军乃功勋之后,其父宜城亭侯为国捐躯,膝下只有这一子,林将军如今刚立战功,便被人迫害,其手段歹毒陛下,于武将而言,断去手脚,与死又有何异。 平阳公主迫害林万晟之事,引起了文臣武将的不满,平常之事,只要没有特别过分,众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又碍于皇族的身份,中宫嫡出,敢怒不敢言。 但今日林万晟的身份太过特殊,其中触动的更是官僚阶级的利益,这是臣子与皇室之争。 群臣欲借此事牵制皇权,也是在警告皇帝,在功臣与皇族之间谨慎选择,楚国的天下,并非李家一家之天下。 请陛下严惩凶手。 迫于压力,皇帝不得已取消了这门婚事,并将平阳公主打入了宗正寺,褫夺封号。 这一次,就算是郑皇后求情,也无法再说动皇帝。 林宅 林万晟被皇帝的人找到时,正在接受救治,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 随后他被送回了林宅,王氏才得已见到已经失踪了整整半天的儿子。 她深知平阳公主的狠辣,因而林万晟每往章华宫,她都会劝诫。 晟儿王氏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心急如焚,太医,他怎么样了。 太医脸色沉重,将军原有旧疾,如今再添新伤,这条腿恐怕今后只能坐在木椅上了。 王氏听后犹如天塌,差点晕厥了过去,不管怎么样,都请太医全力医治,我就这一个儿子。 他是我的命啊! 夫人请放心,我会尽全力。太医回道。 ※ ※ ※ ※ ※ ※ ※ ※ --- 太康五年秋,右卫将军林万晟受平阳公主传唤至章华宫,随后被殴打至残。 其母闹至宫中讨要说法,群臣上奏严惩凶手,皇帝迫于无奈,先是将平阳公主幽禁,然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太医的诊断出来,林万晟已成残废之躯,群臣义愤填膺,再次联名上奏。 皇帝无奈,只得下旨严惩,先是将平阳公主押进了宗正寺,后又褫夺了封号,婚事也不了了之。 消息传出时,群臣无不欢庆,在他们眼中,平阳公主悖逆礼法,完全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皇帝屡屡包庇,已让他们心生不满,如今得到惩治,大快人心。 消息很快就扩散了出去,成为了饭后舆论,平阳公主的做法,让一些想娶公主平步青云的世家子弟直冒冷汗,同时还有些许庆幸与同情林万晟的遭遇。 萧宅 平阳公主的婚事因为闹剧而作罢,但萧怀玉与顾氏,却是照常进行。 皇帝赐下婚约,并由朝廷为之操办,家中的色彩,在短短几天之内,已全部换成喜庆的红色。 然而萧怀玉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喜色。 我知道你心中忘不了她。顾氏踏进后院,萧怀玉正在马厩中替青骢洗刷,为何要为难自己,让自己这么痛苦呢? 你难道不希望我这样做?萧怀玉想起了那天脱下衣物时留在衣襟上的印记,我想,你是希望的吧。 是,顾白薇毫不掩饰,可我更希望,你是出自真心,而非弥补。 我不知道什么是虚假,我只知道,我所做的,所说的,都是我所想的。萧怀玉道。 但是不一样。顾白薇说道,你打乱了我的思绪,我留在你身边,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可是你跟着一起来了,这一切都乱了,我也乱了,心乱了。顾白薇说的十分直接,毫不掩饰心中的情感。 萧怀玉渐渐停下下手,很抱歉,打乱了你的计划。 顾氏轻轻皱眉,我对于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出现,你也一定很困扰吧。 我从不觉得困扰。萧怀玉侧头道,我很感激,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一直都在。 我只想知道,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顾氏看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与之对视,却不知如何作答。 将军。陆兆麟匆匆来到后院,一路小跑到萧怀玉身侧嘀咕了一阵。 只见萧怀玉的眼神变得紧张了起来,走。 喏。 她骑上青骢,并没有给出答复,随后带着陆兆麟离开了萧宅。 顾氏独自站在秋风中,或许,这就是萧怀玉的答复,无需言语,却比言语更伤人。 第305章 在皇帝下旨褫夺平阳公主封号后,萧怀玉带着陆兆麟匆匆入了宫。 而陆兆麟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个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 楚宫 陛下,左卫将军萧怀玉求见。贾舟入殿通报。 皇帝惊抬头,落下朱笔,萧怀玉,他来干什么? 难道是来悔婚的?皇帝半眯着双眼。 萧将军说是为平阳公主而来。贾舟回道。 第257章 洗罪 皇帝皱着眉头,为平阳公主而来? 是。王桢点头。 让他进来。皇帝挥袖。 萧怀玉踏入殿内,臣,左卫将军萧怀玉,叩见陛下。 萧卿征战归来,一定身心疲惫,朕不是许了你们半月的休沐,况且你与顾氏的昏礼,也要将近。皇帝缓缓说道,并未提及平阳公主。 然而萧怀玉却是直奔目的,陛下,臣为平阳公主而来。 皇帝看着萧怀玉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她已不是平阳公主 陛下,公主之所以对林万晟下手,是因为臣。萧怀玉有些着急,直接打断了皇帝的话。 为了你?皇帝半眯起双眼。 早在宁州时,身为副将的林万晟就曾百般刁难于臣。萧怀玉回道,之后又在破除南中瘴气这一阻碍时,安排了杀手蛰伏林中,设计让臣入林,臣的生死兄弟,已故威远将军王大武并非是死于南中士卒之手,而是死在了林万晟所安排的人的刀下。 而林万晟安排的先遣探路士兵,实则是刺客,他们也并非如奏报所言,死于南中之手,林万晟有欺君之嫌。萧怀玉又道,威远将军为救臣,以一己之力周旋众人,最后惨遭毒手,望陛下明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你也是功臣,构陷国家忠良,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吗? 臣并非是诬陷,臣有人证。萧怀玉回道,以及,南征的全军将士,陛下都可以去询问,臣说的是否属实。 皇帝并没有着急传召人证,而是看着萧怀玉,你想替平阳洗罪是吗? 臣只是不想公主蒙冤,公主所惩治的是世人所不知的恶人,臣可以不要这身功勋,但求一个公道。萧怀玉说道。 那为何先前你不上奏,要等到现在呢?皇帝疑心道。 因为在世人眼里,他是功勋,更是高门之后,臣是卑贱之人,人微言轻,臣的话,谁又会信呢?萧怀玉回道,至于今日,公主实在冤枉,世人都可以不理解公主,可是陛下,您是她的父亲啊,血浓于水,臣相信,没有哪个父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平白遭受委屈。 皇帝沉思了片刻,对于你自己的事,你可以隐忍不发,但对于平阳,你却没有办法忍耐片刻,她今日才进宗正寺,你如今对平阳的情分,朕有些不明白。 公主是天上月,臣从不敢奢望,更不敢亵渎。萧怀玉低头回道。 把你的人证带过来。皇帝松口道。 半刻钟后,陆兆麟押着布袋里的人入了宫,随后又见了皇帝。 皇帝屏退殿内左右,只留下萧怀玉与布袋里的人。 萧怀玉揭开布袋,被堵住嘴的士卒满眼惊恐,不断求饶。 在皇帝的示意下,萧怀玉将他嘴里塞着的东西取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求你。 士卒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其中不乏新伤,似遭受了不少折磨。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那士卒看着周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入了宫中。 宁州,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沉闷的问道,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在帝王的威严下,士卒被吓破了胆,于是便将所有经过,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作为头领,他清楚的知道全过程与所有安排,皇帝阅人无数,其详细程度,并不像是在说谎。 皇帝听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士卒的话,他之所以没有起疑,是因为林万晟的功利心,要比萧怀玉更重。 从萧怀玉不顾违抗命令打伤禁军,也要赶去救平阳公主,便可知道萧怀玉的性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争夺功勋,这二人与平阳公主也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林万晟的爱慕之意,皇帝心里也是极为清楚的。 王桢。皇帝唤来了王桢。 陛下。王桢入殿。 将人带下去。皇帝道。 喏。 萧怀玉。皇帝看向萧怀玉。 陛下。萧怀玉拱手。 朕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让朕放了平阳。皇帝道,平阳是朕的女儿,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万晟有过错,也应该由朝廷来惩治,而不是这样擅用私刑,藐视律令。 萧怀玉看着皇帝,这样的言辞,她一点都不陌生,不管时局怎么变化,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臣不懂。萧怀玉低头道。 朕可以力排众议,放了平阳,但是今日这事,你不得声张出去。皇帝说道,你要知道,楚国现在的情况,虎狼环伺,朝中已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林家高门,又与王氏为姻亲,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明白吗? 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想包庇林万晟的作为,以平阳公主为条件,让萧怀玉就此作罢。 当然,你受了委屈,朕会给予补偿,而顾氏,既嫁与你为妻,便也不必再入宫了。皇帝又说道。 他的话中,将顾氏也当做了筹码,而他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为了林万晟,而是政权的稳定。 可是如果不揭穿他的罪行,陛下如何能够压住群臣?萧怀玉提出担忧道。 臣子顺从君王,这是恒古不变的规矩,朕是君王,楚国的一切,都由朕说了算。皇帝负手威严道,这话也是在告诫萧怀玉。 臣明白了。萧怀玉深知皇帝的为人,容不得她反抗半分。 回去吧,你的身侧既已有顾氏,就好好善待人家。皇帝如同一个长辈般训斥萧怀玉,否则,朝三暮四,岂不叫人伤心。 是。萧怀玉回道,臣告退。 萧怀玉离去后,皇帝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但这个愤怒并不是对萧怀玉。 林万晟皇帝摩挲着双手,他父亲当年何其光明磊落,铁骨铮铮,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小人,不过也好,贪心之人,最易掌控。 可最让朕没有想到的是,平阳对林万晟下手,竟然是因为这个萧怀玉。皇帝捋着胡须,似乎难以置信。 如此,公主恐是真的对这个萧怀玉动了心,陛下赐婚顾氏公主那边贾舟随在皇帝身侧,有所顾虑道。 顾氏的身份可疑,如果不能留在宫中,那么成为重臣之妻,也能为人所注意到。皇帝又道,若要掌兵,自然要先成家,可若他的妻子是朕的女儿,朕又如何抉择呢。 贾舟从皇帝的话中听得了他想要重用萧怀玉的意思,主要原因便是林万晟如今已经被废去了双腿,再加上萧怀玉确实出众的军事能力,以及东边齐国的威胁。 派人去军军盘问,是否情况属实。皇帝吩咐道,若和左卫将军说的一样,便传林王氏入宫,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他是功臣不假,但又岂能因为这点功勋,而冤枉委屈了朕的女儿,臣子永远都是臣子。皇帝吩咐道。 喏。 ※ ※ ※ ※ ※ ※ ※ ※ --- 萧怀玉离开之后,皇帝便派人去核实了宁州城当时的情况,中侍中省的宦官前往凯旋的军中,所盘问出的结果,与萧怀玉所说一致。 西南林中那几十人的尸首,全营将士几乎都看见了。 得到答案,皇帝便召见了林万晟的母亲王氏,并当着她的面再一次审讯起了萧怀玉带回来的那名士卒。 王氏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王氏,你可听见了,行刺朝廷要臣,可是杀头之罪。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 陛下,仅凭此人满口胡言王氏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在战场上做出这样肮脏的事。 陛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君,我等都是林将军花重金圈养的死士,领命于西南伏杀萧怀玉,栽赃到南人手中,事成之后,便提拔小人做校尉,可是谁曾想,那萧怀玉实在太过厉害,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疯魔,几十个弟兄,全都死在他的手中了。 第306章 事情的真伪,朕已派人去了军中调查,林万晟确实在军中确实刁难过萧怀玉,并想下死手。皇帝从御座上起身,因为此事,朕的女儿平阳才对你儿子下了狠手。 王氏久在京中,应该听过那些流言吧。皇帝又道,朕本来的意思,也是想为平阳择首功之臣为良婿。 皇帝已经认定了林万晟的罪,且明显是想为自己的女儿开脱,王氏出身名门,又岂能不知君王意,她显得异常镇定,并叩拜道:妾之子犯下如此重罪,公主出手教训也是应该,杀人偿命,还请陛下,看在他曾立功的份上,留一个全尸。 林氏的话,让皇帝颇为震惊,右卫将军是宜城亭侯的独子,林氏满门忠烈,是我楚国的肱骨,朕又岂能让他断了香火与传承,既然平阳公主已经罚过,此事就这样作罢吧。 说罢,皇帝挥手命人将人证带出大殿,至于平阳 皇帝发话宽恕,王氏反应极快,等犬子醒来,妾会让他与诸位朝臣解释清楚。 朕会请九州最好的良工医治右卫将军。皇帝说道。 谢陛下。王氏叩首道。 ※ ※ ※ ※ ※ ※ ※ ※ ----- 太康五年七月下旬,林万晟于重伤后醒来,并为平阳公主澄清章华宫所发生的事件,林夫人王氏一并出面。 尽管群臣并不相信,皇帝还是借此将平阳公主从宗正寺放出,并恢复封号,仅禁足于章华宫,思过反省。 朝臣闻讯无不惊骇,因恐平阳公主的手段,议论之声逐渐少去。 第258章 大婚 皇帝压下了林万晟与萧怀玉的事,并扣下了人证,将其关押进了中侍中省的牢狱,留作把柄,以牵制王氏一族。 同时也以朝廷的名义,补偿了萧怀玉一些赏赐,其中的婚宴,便由朝廷为之操办,除了宗室外,这是外朝臣子从不曾享有的殊荣。 顾氏非宗室女,萧怀玉也只是外朝臣子,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有了王氏的出面,尽管朝臣们不相信,却也不敢再要求皇帝严惩平阳公主。 林宅 郎君。 滚,都给我滚!林万晟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性情大变。 侍女见他从榻上滚落,于是慌忙上前搀扶,却被林万晟重重推倒。 自尊心作祟,林万晟不愿接受自己就这样变成残废,于是强忍疼痛想要站起来。 然而剧痛,让他不禁哀嚎,为什么!他几乎要失控,作为一名武将,失去双腿,也就意味着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头。 大娘子。侍女见王氏来了,郎君他 先下去吧。王氏挥手道。 喏。 王氏镇定的坐下,闹够了没有? 不,我可以站起来的,我林万晟一脸错愕与慌张。 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吗?王氏冷着一张脸道,平阳公主,不是你能应付过来的人,你想利用她,最终只会被她利用,你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母亲怎会明白。林万晟反驳道,儿子对平阳公主,从不是为了她的身份与势力。 那你现在得到了什么呢?王氏反问,她可曾,拿正眼看过你? 你为了娶她,付出了什么,最终又得到了什么。王氏又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时局不稳,不是你父祖两代人拿命换来的功勋,与我王氏的门庭,陛下又岂会包庇于你,而委屈了自己的女儿。王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立再多的功勋,再有价值,也不过是一个外人,但是平阳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女儿,更何况还是薛妃所出,陛下对薛氏心怀愧疚,所以一直包庇与纵容,才有今天世人所议论的平阳公主。 虽说天家薄情,可不管怎么样,血浓于水的亲情,远不是你我这种外姓之人可以比的。 林万晟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我不甘心的是,公主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萧怀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阳公主竟然会为了一个这样的粗鄙之人对自己下狠手。 陛下已经赐婚左卫将军萧怀玉与顾氏。王氏说道。 什么?林万晟惊道。他身侧那个顾氏? 王氏点头,就在这几天了。 林万晟似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公主不会下嫁给他。 你还没有死心吗?王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楚京城中有多少名门贵女可以任你挑选,两条腿还不够,还要搭自己的命吗。 我不甘心。林万晟突然吼道,双目也变得通红,我做了那么多,我不甘心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您帮帮我吧。林万晟爬向生母,在她脚下苦苦哀求道,儿子实在没有办法放手。 王氏皱着眉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作为母亲,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再参与平阳公主的争斗,你斗不过她的,李宣是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她为了萧怀玉,可以打断你的腿,为了权力,也可以将萧怀玉送入死囚中,像她这种人,眼里是没有情的,你们都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王氏提醒道,专心养好伤吧。 林氏与王氏两家的门庭,保不了你一辈子。王氏又道。 ※ ※ ※ ※ ※ ※ ※ ※ - 几天后 太康五年秋,八月,左卫将军萧怀玉迎娶顾氏为妻。 顾氏无家,便暂时安置于楚京地方官邸,梳妆打扮,等候亲迎。 因是天子赐婚,又御赐婚宴,迎亲当日,左卫将军宅,宾客云集。 宗室、外戚、朝臣,京中权贵几乎全都来了,这样的场面,是萧父萧母所没有见过的。 作为功臣的双亲,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竟也主动向他们打起了招呼。 陆兆麟与张伯阳跟着萧怀玉,也受到了朝廷的嘉奖,一同入了左卫营,成为了萧怀玉麾下的郎将。 二人向萧父萧母介绍着前来贺喜的大人物,在这一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恭喜萧公。 萧公,这位是廷尉卿刘汴。陆兆麟搀扶着萧父说道。 廷尉卿?萧父看着刘汴,天下的罪犯,都归廷尉掌管,廷尉卿是他们的长官? 是。陆兆麟回道。 萧父听后激动的走上前,并命人单独给刘汴上了茶。 大卿。萧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老朽有两个儿子,幼子不成器,全靠长子持家,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长子功成名就,娶妻阖家,可我那幼子至今没有音讯。 刘汴听后,挑眉道:令郎的案子,牵扯到了宗室皇子,所以一直押在陛下的诏狱中,生死刘某也不清楚,萧公,爱莫能助。 萧父借这个机会一连问了好几个廷尉的官员,可是得到的回答都十分的模糊,他们似乎害怕受牵连,所以不愿向萧父多透露半个字。 只有刘汴说出了萧宝山被关押的地方,但却是在宫城中。 萧公。最后,刘汴提醒了一句,您有左卫将军这般出色的儿子,将来前途无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须多心去想其他。 可是萧父忽然哽咽,随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等刘汴走后他才缓缓说道,没了香火,我要这富贵有何用。 萧父并不死心的又问了朝臣,但无一不是刘汴的回答。 那日大军凯旋,陛下在庆功宴上重赏功臣,还许诺了左右卫将军一人一个请求,难道左卫将军没有替他的弟弟求情吗? 萧父听后,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他怒气冲冲的回到内院。 而萧怀玉正坐在屋内的铜镜前,还穿着自己的常服,没有更换迎亲的白袍衣冠。 白色的婚服折叠齐整的放在桌案上,透过窗户的夕阳慢慢从桌角爬上了桌案,洒在了洁白的婚服之上。 萧怀玉看着铜镜,心情沉重,整个人的脸色都极差,郁郁寡欢。 吱~ 忽然房门被推开,夕阳随着门缝斜入内。 公主,怎的不穿衣裳。琦玉踏入内殿,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平阳公主,披头散发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深秋了,天冷了不少。 琦玉顺手拿了一件白袍,替平阳公主披上,她看着铜镜里的平阳公主,脸色憔悴的让人心疼,公主 第307章 替我梳妆吧。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 琦玉惊愣了一下,因为平阳公主自出宗正寺,被禁足章华宫后,便再未让人替她梳妆,一直披散着头发,精神也变得有些失常,喏。 楚京城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琦玉心不在焉,却不敢告诉平阳公主,她伸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玉梳,忽然手滑了一下,玉梳掉落。 看着断成了两半的玉梳,琦玉慌忙弯下腰,一只老皱的手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金梳,嬷嬷将其清洗擦拭了一遍,十分抱歉的说道:哎哟,上了年纪了,连把梳子都拿不稳。 顾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责怪。 娘子生得如此貌美,郎君可是好福气。嬷嬷一边替顾氏梳头,一边笑赞道。 福气么?而顾氏的眼里,却不见喜色。 当然。嬷嬷回道,老身在宫中伺候过不少主子,也见过不少人,娘子的容貌,放眼整个楚京,也没有几个能够与之相比。 容貌啊顾氏挑眉,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会老去呢。嬷嬷又道,相貌,家世,可为之择得佳偶,相伴到老。 佳偶顾氏眼眸微动,可我这家世,如何相配。 这是天子赐婚,嬷嬷道,也是按照士族的规格,自然是般配的。 顾氏没有再回话,脸色十分平静,她的眼里并没有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吱~房门被两名宫人推开,随后走进五六个人,捧着衣冠与靴袜,吉时快到了,给新妇换上礼服吧。 房门被推开后,萧父撑着拐杖走入,并将大臣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萧怀玉。 你是他的兄长,亲兄长,你明明可以救下他,为什么?萧父怒斥道。 萧怀玉没有理会父亲,只是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头发挽起。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救下三郎,我和你母亲带着他回竟陵。萧父转变态度哀求道。 郎君,已经日暮,吉时快到了。侍女在门口提醒道。 这里是我的房间,请不相干的人出去。萧怀玉起身穿上白色的袍服,随后便跨出了房门。 萧父追上前,萧怀玉旋即命人将他拦住,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想要儿子,就自己去救吧。 说罢,她便出了宅门,然而亲迎的马,是朝廷所准备的白马,配以银鞍。 就在她要上马时,突然听到了青骢的一声嘶鸣。 郎君,青骢今日不知怎的了,一直在挣脱绳索。负责看马的士卒,害怕青骢因挣扎而受伤,不得已解开了缰绳,将其牵了过来。 萧怀玉松开了白马的缰绳,走向青骢,正值壮年的青骢,和它的主人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伤害。 萧怀玉摸了摸青骢,随后跨上马背,启程吧。 亲迎的舞乐响起,锣鼓喧天,队伍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大喜的日子,迎亲的新郎怎么一脸忧愁。 谁知道呢,刚打了胜仗回来,陛下突然赐婚,许是不满意吧,又不能抗旨。 新妇的名讳,没有听说过,是哪家大臣之女? 新郎如此,不会是因为平阳公主吧。 马背上的人早已麻木,旁人的眼色,议论与指点声,仿佛都与她无关,她能听见的,是秋风卷起的落叶的声音,夕阳的光照,打在她的身上,而她的思绪,却从未落在这场婚事上。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左右提醒,萧怀玉才回过神来。 郎君,咱们到了。 第259章 章华宫的火 章华宫 奴一时失手,请公主责罚。琦玉拾起断裂的玉梳。 平阳公主迟疑了片刻,一把梳子而已,何以如此慌张。 琦玉遂将玉梳换成了一把普通的梧桐木梳,奴为公主重新梳妆。 梳妆过后,平阳公主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多了,她披着外袍走出寝殿。 章华宫外人声鼎沸,她好似听得了锣鼓之声,宫外是什么声音? 琦玉跟在她身后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公主 你不说我也知道,平阳公主道,今日,是她亲迎的日子。 说话时,平阳公主的语气平缓,脸色也十分平淡,没有丝毫伤感。 公主,奴,一直想不明白。琦玉静静跟在平阳公主的身后,那日您被囚于宗正寺,是她带着林万晟的人,不怕卷入争斗,向陛下揭发了林的罪行,她手中有林的把柄,却一直没有拿出来,直到公主遇了险,她分明是有情的,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将公主拱手让给林万晟,又为什么要娶顾氏 你是不是觉得,喜欢,就一定要去争取?平阳公主回头看着她,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琦玉愣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道:奴说不上来。 她与你我不一样。平阳公主道,与这朝中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看中的,是自出身的家世,无论能力如何,都不如显要的门庭,那些人,以君子自诩,可是心却脏透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干净,干净的,连身侧的可疑之人都不愿去揣测。平阳公主又道,顾氏的结果,并不意外吧。 琦玉欲言又止,在平阳公主的口述中,给予了萧怀玉极高的评价,也是肯定,这是她侍奉平阳公主多年,都不曾听到过的言语。 公主 你们都下去吧。平阳公主忽然吩咐道,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喏。如此,琦玉也不再说话,又按平阳公主的吩咐,将殿外几个侍女一同带走。 平阳公主独自一个人站在殿前眺望了许久,可是顾氏,并非你的良配,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又岂会甘愿在内宅度过余生。 随后平阳公主回身,看着身后的宫殿,双目空洞无神。 ※ ※ ※ ※ ※ -- 官邸 在左右的提醒下,萧怀玉下了马,宫中负责礼仪的内官已将顾氏扶至庭院。 萧怀玉踏入院中,看着庭院中静候的新人,心中百感交集。 然而内官却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新郎,该迎新妇入轿了。 萧怀玉这才接过内官手中的红绳,将顾氏缓缓带出官邸。 就在她们出宅,萧怀玉将顾氏扶上轿,准备上马时,忽然看见楚京城的西边冒起了滚滚浓烟,其火势之大,便是在城东也能望见。 章华宫着火了!人群中忽然有叫喊声。 宫殿着火,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百姓们为凑这份热闹,纷纷往城西去。 章华宫起火,最先引起注意的,便是刚握住缰绳的萧怀玉,其次是顾氏。 与萧怀玉一样,顾氏的心也在这一刻悬了起来,但她并不是担忧章华宫的情况,而是即将与自己成婚的人,她的选择。 果然如她担忧的那样,萧怀玉跨上马背,却没有启程,而是打马来到婚车旁,白薇,我 顾氏坐在车内,紧攥着一双手,尽管心中不愿意,可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我知道的,你去吧。 抱歉。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萧怀玉便驾着青骢往城西奔去。 顾氏掀开头上的盖头,从车内走出,她看着萧怀玉绝然的背影。 好好的章华宫,怎么会着火呢。 许是进入深秋了,天干物燥。 可赶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起火,今儿个可是左卫将军大婚之日。 堂堂公主,不至于为了一个武将做出如此出格如此疯狂的事情吧。 百姓们议论着这场大火,并猜测起火的原因,不少人更将这场火,与左卫将军的婚事连接。 顾氏失落的站在原地,锣鼓之声也随着新郎的离去而停止,一众礼仪官还没有反应过来,萧怀玉便没了踪影。 天子赐婚,新郎怎么能半路跑了呢这可是悔婚,谋逆之罪啊。 没听见章华宫着火了吗。有官员说道,那里可住着平阳公主,咱们这位将军上一次入死牢,丢了爵禄,不也是因为这位公主吗。 那现在怎么办?众人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 还能怎么办,等新郎回来呗,这是陛下赐的婚,他还能不回来? 顾娘子嬷嬷看向顾氏。 第308章 只有顾氏知道,萧怀玉已经做出了选择,再也不会回头了。 不用等了,她不会回来了。顾氏开口道,至此,她似松了一口气,虽有些不甘,却不用再悬着一颗心了。 可是这婚事?众人惊愣。 散去吧。顾氏平淡的说道,她是将军,我本就是卑贱之人,做不得正妻,以友相伴,也足够了。 可是这朝廷操办的礼,哪能说散就散呢。众人忧愁道。 有什么罪,我来承担,你们不必害怕。顾白薇说道。 喏。 迎亲队伍与送亲队伍就这样在顾氏的吩咐下散去了,也注定了,这场大婚不会有结果。 顾姐姐。 萧怀玉骑着青骢疾驰在街道上,由于人太多,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 一身白袍,与高大的青骢,穿梭在人群里尤为显眼,由于当街纵马,萧怀玉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百姓们的咒骂。 陆兆麟与张伯阳紧跟在她身后,帮忙收拾着烂摊子,我家将军赶着去救火,一时情急,还请诸位乡亲见谅。 二人拿出自己的体己钱替萧怀玉补偿受惊的百姓,这才平息众怒。 二人重新上马,张伯阳靠近了些,你说将军这婚还没结完,就抛下新妇去章华宫救火,这算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章华宫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这时候起火呢。陆兆麟道。 会不会是刻意的?张伯阳猜测道。 故意的?陆兆麟惊道,随后皱起眉头,我觉着顾娘子比公主好,不明白,将军为什么 谁知道呢。张伯阳摇头,这下回去还怎么和顾娘子交代。 萧怀凝从马车上跳下,作为萧怀玉的同胞妹妹,今日这场婚事,她也一直为之担忧。 她心里很清楚,姐姐心中的人,绝不是顾氏。 阿凝。顾氏的脸色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兄长她萧怀玉看着顾氏。 或许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吧。顾氏说得十分自然,你兄长对我有情,所以才会出手相救,可却并不是那种情,我心里很清楚,只是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会有些许的不甘吧,可是这样也好,不会陷入两难,而我也要有自己的选择了。 驾!萧怀玉马不停蹄的赶往章华宫,一路上也有许多救火的人。 然而秋风盛行,章华宫的火根本无法用水浇灭,一桶水下去,火势反而越来越旺。 而章华宫周围充斥着哀嚎与叫喊,跑出宫死里逃生的侍女们吓得相拥而泣。 萧怀玉看着着火的位置,正是平阳公主所在的方位,火是自寝殿而起,已蔓延到周边的宫殿。 萧怀玉骑着青骢,不顾禁军的阻拦,冲了章华宫内。 章华宫内正有火灾,十分危险,闲人不得入内! 我是左卫将军萧怀玉,我是来救火的。萧怀玉着急道,随后驾着硬闯了进去。 至宫廊处,马匹无法进入,萧怀玉便挑下马一路狂奔。 禁军与章华宫中的宦官们提着打满水的木桶轮番救火。 萧怀玉闯进火海中,只看到了因为救火而满脸黑渍的琦玉。 公主呢?萧怀玉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她不安的拽过琦玉。 不知道。琦玉摇头道,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看见公主。 火灾发生时,琦玉带着人寻遍了寝殿也没有找到平阳公主。 萧怀玉挑起眉头,她拦住一名宦官,夺过木桶,将水从头顶淋下,将自己的一身白袍淋透。 随后便冲进了火海,她没有去往寝殿,而是去了梅园,而火势早已经从寝殿蔓延到了梅园。 果然如她所猜测,烈焰燃烧着建筑,发出各种声响,掩盖了梅园的琴声。 而通往梅园的木廊,已被大火所吞噬,根本无法通人。 萧怀玉撕开打湿的白袍,将自己的脸裹住,随后冲进了大火中。 随着进入梅园,那琴声也越来越近,园中的梅树已燃烧了几棵,殿室也烧毁了一半。 忽然琴声停止,萧怀玉也放缓了步伐,她看着坐在观堂中间的平阳公主,周围的火,似乎是被人刻意点燃的。 你还是来了。平阳公主收回抚琴的手,她的衣袍有火灼热的痕迹。 刚梳洗好的妆容,如今又变得凌乱不堪,她缓缓从草席上起身,赤裸着双足。 你疯了吗?萧怀玉有些生气道。 疯?平阳公主拾起地上的剑,失常的笑了起来,观堂里的火越来越大,甚至蔓延到了平阳公主的脚下。 萧怀玉紧张的想要上前,却被平阳公主以剑相指,不要过来! 第260章 大火 看着平阳公主如此离魂的模样,萧怀玉不免有些紧张。 观堂里的火越来越旺了,随着木材燃烧,房梁已经开始无法支撑而逐渐落下火块,地面上的火蔓延到了支柱上,这座殿室,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你先把剑放下。萧怀玉只得缓和了语气相劝,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好吗? 见萧怀玉这般紧张自己,平阳公主再次笑了起来,她模样,就连笑,都让人不禁害怕,你在担忧什么,紧张什么,害怕什么? 你不是不愿意吗?平阳公主又道,怎么又想起来我了。 萧怀玉说不上话来,她一边看着发疯的平阳公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火势。 今日可是你大婚之日,不去亲迎,难道就不怕伤了与新妇之间情分?平阳公主继续说道。 萧怀玉微微皱眉,公主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吗? 你一定要我这样做,才肯承认吗?平阳公主冷静下来反问道,你心里放不下,不是吗。 萧怀玉并没有回答,平阳公主已不在乎她的答案了,她垂下握剑的手,弯下腰失声大笑。 随后又她走回观堂中间,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酒壶,火,顺着酒水引燃了七弦琴,紫色的火焰在平阳公主身侧燃烧,再前进一步,便能烧到她的脚。 萧怀玉闻到了酒味,心再次提了起来,平阳公主拿着剑,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挡了。 支撑的柱子已经燃烧了许久,观堂几乎被大火吞噬了一半,危险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忽然,房梁上一根木柱因为即将燃尽而断裂,其位置,恰在平阳公主的头顶。 此时的平阳公主,神情恍惚,眼里好像只看得到萧怀玉,连身侧的危险,都没有察觉。 她看到向自己逼近的萧怀玉,别过来 她的剑还未完全举起,就被萧怀玉一把握住,她愣了一会儿。 因为萧怀玉抓住的是最锋利的剑身,手掌被瞬间划破。 紧接着,被烈焰包裹的梁柱重重砸下,萧怀玉用力夺了平阳公主手中的剑,随后搂住了她的腰肢往前躲闪了一步。 但燃烧的木柱还是砸到了萧怀玉的背上,湿透的白袍早已被大火烘干,火顺势灼烧了她的衣物,加上是从房顶掉落,她受到了重击。 火焰灼烧剧痛,与重物的撞击,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萧怀玉却咬着牙,硬生生抗了下来。 平阳公主有些错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惊慌失措了起来。 萧怀玉不敢犹豫片刻,她忍着疼痛将平阳公主拦腰抱起,迅速撤离了观堂。 就在她前脚刚走的一瞬间,观堂突然坍塌,彻底火焰所吞没。 还好走得及时,有惊无险,萧怀玉有些支撑不住的将平阳公主放下,闹够了吗? 看见殿室倒塌,平阳公主才回过神,而萧怀玉的嘴角,隐约有血迹流出。 平阳公主伸出手,刚碰到她的嘴角时,萧怀玉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身上。 萧郎。她看着萧怀玉背后那一块醒目的灼伤痕迹,眼神突然变得惊慌。 琦玉跟在萧怀玉的身后找到了梅园,但火实在太大,她只得回头带着人前来扑火。 ※ ※ ※ ※ ※ ※ ※ ※ -- 楚宫 章华宫失火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中,包括萧怀玉撇下亲迎的新妇前去救火。 陛下,章华宫走水了。王桢急匆匆的走进殿内。 好端端的,章华宫怎么会走水?皇帝惊道。 王桢摇头,并说道:火势,是从平阳公主的寝宫向外扩散的。 平阳?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瞬间拉下了脸色,他看向贾舟,今日是左卫将军亲迎之日吧。 第309章 是。贾舟回道,这个时辰起火 陛下王桢抬头,左卫将军并未完成亲迎礼,而是在接到新妇之后,听到章华宫走水,便撇下新妇去了章华宫。 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这个萧怀玉,到底在搞什么? 顾氏,是他央求,人还未过门皇帝语塞,还有平阳,朕刚给她放出来,林万晟之事,余波未平,她竟放火烧了章华宫 在皇帝的眼里,章华宫的火,已经认定就是平阳公主所为。 章华宫的火,起在黄昏之时,公主对左卫将军,怕是动了真情。贾舟在一旁说道,而左卫将军听闻章华宫走水而撇弃新妇这一举动确实不妥,不过这也能说明,在左卫将军心里,公主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荒唐!皇帝斥道,堂堂公主,为了一个已经有妻室的外男,争风吃醋,火烧宫殿,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我李家的脸还往哪儿放。 陛下息怒。贾舟与王桢纷纷劝道,眼下要紧的是章华宫的火势。 让韩修带一队人马去救火。皇帝吩咐道。 喏。 皇帝揉了揉额头,这是第二回了。平阳公主纵火烧毁宫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点,公主倒是有些像薛娘子。贾舟忽然说道,当年娘子,也曾差点烧了将军宅邸呢。 皇帝回头看了贾舟一眼,这些往事,即使过了数十年,贾舟不提醒,他也依旧还记得,薛妃,她确实是像,不光容貌,还有性格。 十几岁的少女,正值韶华,春心萌动,遇到中意之人,难免会如此。贾舟又道。 罢了。皇帝挥了挥手,此次走水的原因,抓几个宫人去替罪吧,不管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就行了。 喏。 ※ ※ ※ ※ ※ ※ ※ ※ - 章华宫 皇帝派出了一支禁军,经过两个多时辰的灭火,终于在天黑之时将火势控制住了。 而被困在梅园的平阳公主与萧怀玉也被琦玉提前带人救出。 琦玉冲进梅园,平阳公主正慌张的抱着萧怀玉,身上除了有些木炭划过的污渍之外,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倒是萧怀玉,背上的伤似乎有些重。 被砸过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就连琦玉也不忍直视。 快找个医者来。 章华宫被焚毁的地方,大多都是平阳公主居住的寝宫,火势控制的及时,只有少部分宫室受到波及。 平阳公主便将萧怀玉安排进了章华宫北侧的荷池,河池虽然有殿室,但里面却供奉着佛陀。 这一次,平阳公主并没有差人去请顾氏,而是于民间寻来了一名医者。 但听得需要褪去衣物,方能处理伤口时,平阳公主又有所犹豫。 萧怀玉的伤虽然只在背后,但衣物却灼烧了很大一片,皮肤与燃烧的布料沾在了一起,十分棘手。 将军的创伤面积实在太大,如果不及时处理,又或者处理不当,恐有性命之忧。医者查看过后,央求脱去所有衣物,凡烫火伤,急向火炙,虽痛强忍,食顷即不痛,草民需以火酌,稳定伤势,因此身上不能有衣物。 还请公主,让草民快快施诊,草民的女儿还在病榻之上,草民不敢久留。见平阳公主守着病人犹豫不决,医者有些着急。 不妥。平阳公主挑眉道,她原本是想让医者替萧怀玉诊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铲除知晓秘密者。 但听得医者的言语,平阳公主又改变了主意,鉴心。 公主?宦官踏入屋内。 平阳公主闭上双眼,去想起顾氏挑衅的话,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请顾娘子过来。 宦官神色微惊,因为今日是萧怀玉与顾氏的大婚之事,而萧怀玉却撇下了顾氏。 这正是平阳公主所期望与等待的结果,医者就在眼前,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去请顾氏,给自己添堵,喏。 此时天色早已暗下,萧宅的宾客也因为这场变故而早早散去。 但是顾氏还是跟随萧怀凝回到了萧宅,萧父十分生气,不光是因为萧怀玉的悔婚,还有她对弟弟的冷漠态度。 她怎能做出如此畜生都不如的事?萧父拄着拐杖咒骂道,她既答应娶你,又怎能突然反悔,让你在世人面前难堪,名声有损。 然而萧父这般叫骂,并不真的只是为顾氏不平,而是担忧萧怀玉的做法,又会将萧家推入险境。 顾氏不以为意,她走到席间,寻了一张桌子跪坐下,菜肴都已经凉了,却不曾有人动过。 正好饿了。她拿起筷子,脸色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么多食物,不吃可惜了,在西北,可吃不到如此精细的粮食。 顾姐姐萧怀凝心疼的看着顾氏,这一刻,她的心是偏向顾氏的,并有些埋怨自己的姐姐,今日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天子赐婚,全城皆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撇下新人离开,令其成为笑谈。 我说了,你不必替我难过。顾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完便一饮而尽,我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你兄长心里其实都明白呢。顾氏又道,然提到萧怀玉时,她的眼里又有一丝的伤神,但仅存了片刻,她要我陪着她,那我便陪着,至于名分左右不过是个虚浮之物。 吁。 宦官匆匆走进萧宅,忘了一眼冷清的庭院,开声问道:顾娘子可在? 萧宅上下仅剩的几人将目光挪向了门口,顾氏与宦官已经打过数次照面了,因而并不陌生。 顾娘子。宦官找到了顾氏,于是快步上前,平阳公主有请。 听说过抢婚的,却没有听过,两个新人一块抢的?顾氏抬眼道。 萧将军受了伤,还请娘子前去。宦官解释道。 第261章 软肋 对于萧怀玉受伤,顾氏的眼里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调侃道:她有哪一次过去,不是遍体鳞伤的。 哪怕是丢了性命,也要去呢。顾氏又道,不怕痴情,就怕痴情郎遇到薄情之人。 虽有些不满平阳公主的做法,但顾氏最终还是赶去了章华宫。 等待顾氏的这段时间里,平阳公主替萧怀玉更换了衣物,又将受伤的手包扎了起来,还清洗了脸上的灰尘。 公主,顾娘子来了。 看着仍穿着一身嫁衣的顾氏,平阳公主并未立即从床边起身。 而此时萧怀玉身上,已不再是娶亲的那身白袍。 她的衣物,我已经替她换了,只有背上的伤,要麻烦你处理。 不麻烦,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顾氏走上前,看了萧怀玉一眼,不过,公主不起开,民女如何医治? 平阳公主脸色微变,但没有说什么,还是给顾氏让了座。 与第一个医者所用的方法一样,顾氏所采用的也是火炙。 在烫伤的地方,再用火的高温烘烤,使伤口快速凝结,不至于溃烂流脓。 但如此一来,萧怀玉的后背,也会留下一块巨大的疤痕。 在准备阶段时,萧怀玉从昏迷中醒来,她看到了身侧的顾氏,一旁站着的还有平阳公主。 抱歉。萧怀玉叹了一口气道。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吗。顾氏宽怀大度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不怨你。 二人的对话,已引起了平阳公主的不满,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顾氏手中的动作。 由于平阳公主还在身侧,萧怀玉便没有继续多说下去。 平阳公主许是察觉到了萧怀玉的想法,她看了一眼二人,随后转身离开了屋内。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屋内烛火摇曳,今日萧怀玉有些内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撇下你。 如果你娶我会让你感到为难与犹豫,那么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么,只不过是你自己要吃些苦头罢了。顾氏十分理解道,你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这也是你的选择,你的自由。 话说回来,如果你我真的成了亲,做了夫妻,日后相处,倒叫我难办了。顾氏又说道,夫妻之间,多以利益纠缠,见真情者少,这层关系,是枷锁与束缚,不如挚友之间的随心所欲。 第310章 顾氏的几句话,瓦解了二人的僵局,也将她们的关系进一步拉近,但也正是她的体谅,让萧怀玉越发自责,世人若说我负心薄情,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我该得的,但是我怕她们会议论于你,这世间对女子太不公了。 议论我什么?顾氏笑了笑,若非你萧怀玉,世人可知我顾白薇,偌大的楚京城,我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她们自然也不认识我,如此,又何必在意她们的议论,左右不过是闲着没事,只能嚼嚼舌根罢了,但是你,负心之人,绝不会落到你这般田地的。 你总能说得很有理由。萧怀玉趴在榻上道。 好了。顾氏已经准备好火炙的艾灸,我将这艾点燃,一会儿炙烤时,可能会很痛。 嗯。萧怀玉点头。 顾氏将艾团放置炭盆上悉数点燃,忍一下,马上就好。 虽不是明火,也没有碰到皮肤,但由于有烧伤,再遇高温,那份痛感,比灼伤时更加剧烈。 萧怀玉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但灼伤的面积实在太大,所以火炙的时间持续了好一会儿。 她强忍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死死攥着被褥,最后实在太疼,还是发出了叫喊。 顾氏自然知道烧伤之痛,所以她不敢耽搁,也不敢慌乱。 马上就好了。 叫喊声惊动了屋外的平阳公主,她几乎是冲进屋内的。 紧张与担忧,印在了她的脸色上,萧郎。 但她并没有一入内就斥责顾氏,只是走到床头关切,而此时萧怀玉的额头上已经满头大汗了。 平阳公主遂替她擦拭了汗珠,顾氏轻呼了一口气,好了。 萧怀玉背上的伤口,通过火炙之后,虽然也有些残忍,但至少不再是之前的血肉模糊了。 之后就只需用药,等待它结痂。顾氏说道,你还有内伤,需药物调理,这段时间,伤口不能碰水,最好是静养。 平阳公主将顾氏的话都记了下来,好。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顾氏嘱咐完,便将药箱收拾了一下。 顾氏最后看了一眼萧怀玉,随后转身出了屋,平阳公主见她离去,便也起身。 刚刚迈步,便发现身后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平阳公主回过头,她自然明白萧怀玉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与之解释道:你放心,在她没有做出实质伤害你的事之前,我不会把她怎么样。 萧怀玉愣了一下,很快就将自己手缩了回去。 平阳公主低头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顾氏在萧怀玉的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有必要提醒你,顾氏绝非一般人,她在暗处,终有一天,她做出的事,会让你无法承受。平阳公主提醒道。 说罢,她便迈步离去,顾氏刚至庭院,就被宦官拦住了去路,随后将她带往了河池旁的凉亭里。 秋天的河池,只剩满塘的枯荷,偶尔有几条红色的鲤鱼在游动。 顾氏独自坐在凉亭里,看着河池里两条静靠在一起的鱼儿。 没过多久,平阳公主也走进了凉亭,河池里的鱼受到惊吓,蹿进了岩缝中。 已经中秋了,天凉了不少,这偌大的章华宫,难道连多余的鞋都没有么?顾氏看着仍旧一双赤脚走出的平阳公主。 衣服与头发都有些凌乱,但即便是这样,平阳公主的气质依旧,身上那份清冷也不曾减少半分。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有一点你要明白,你现在能活着在这儿与我说话,是因为她的缘故。平阳公主没有理会顾氏,并且冷漠的告诫着她,又似威逼,只要我想,你的死,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我当然明白。面对平阳公主的压迫,顾氏不慌不忙,朝廷里的这些恩恩怨怨,都与她没有关系,可是她并非局外人,是你亲手把她拖进了,这摊死水中。 你的仇恨,无非是来自薛李两家,我确实让她卷进了纷争之中,但凡事都有因果,你不会明白的,对我们来说,你才是那个未知的。平阳公主又道,我本不该留着你。 是什么让公主如此犹豫呢,是怕她会因此与你决裂?顾氏低头笑了笑,堂堂平阳公主,竟也会有顾忌的人和事呢。 你不必得意。平阳公主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之事。 白薇不过一介草民,哪能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来呢。顾白薇回道。 你最好,一直这样伪装下去,永远也不要撕破你这张皮相,否则,一但露出马脚,我必不会手软。平阳公主眼神冷漠, 顾氏却并不害怕,那我等着,公主的雷霆手段。 来人,平阳公主背转过身,冷冷道,送客! 公主,中领军韩修来了。顾氏前脚刚走,韩修后脚便寻来了。 韩修? 还不等平阳公主说话,韩修已经踏入了院中。 下官韩修,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接过琦玉拿来外袍披上,章华宫的火不是灭了吗,怎么,韩将军是来抓我的? 韩修低着头,不敢直视平阳公主,下官不敢,只是听闻左卫将军萧怀玉在公主这里。 哦,是来要人了。平阳公主道。 左右卫营,都是中央军,因此左卫将军,也算是下官的麾下,另外,这是陛下的旨意。韩修作为中央禁军的统领,奉的也都是皇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右卫将军之事,韩将军是不是也要为之出头,将吾,绑了去?平阳公主问道。 下官不敢。韩修拱手,左卫将军,已是有妇之夫,公主乃陛下之女,将这样的男子留在宫中,实在是不妥,陛下也是为公主考量,所以特命下官前来。 平阳公主在韩修身侧来回走动,并打量这位已至中年的大将,吾若是不肯呢,韩将军难道要硬抢? 公主,韩修抬头,今日是左卫将军大婚之人,您 大婚怎么了?平阳公主不以为然,吾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今日你带不走她,如果一定要,那就只能交一具尸首给将军了。 韩修被彻底惊住,今日的平阳公主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眼神,被盯住时,突然就慌了神。 大将军,还要吗?平阳公主走到韩修身后,在他耳侧不远的距离突然问道。 韩修惊慌回头,公主,下官 平阳公主走到韩修肩侧,二人反向而立,把我的原话告诉陛下就好了,这些时日,我们哪儿也不会去。 韩修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平阳公主便径直向前迈步离开了。 第262章 强留 平阳公主进入屋内,却发现萧怀玉已经从榻上爬起来了,并且披上了衣裳,看那慌张的样子,似乎是想趁自己不在时离开。 顾氏已经走了。平阳公主踏入内,不慌不忙的说道,她将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置于桌案上,适才中领军韩修来了,他来向我要人,你。 萧怀玉走了几步,随后驻足,她回头看着平阳。 我让他告诉皇帝,朝廷许了你半月的休沐,所以这段时间,你会留在章华宫,哪儿也不去,我也是。平阳公主又道。 忽然宫外传来一声鼓响,这是楚京城内宵禁的声音,京城门与宫城门在鼓声完毕后一一关闭。 下官已有婚约在身,公主萧怀玉最后看了一眼平阳公主,旋即转身走了出去,不管平阳公主怎么说,她都还是想要离开。 可还没等她出门,就被外面看守的宦官与宫人拦了回来。 她们自然都是奉了平阳公主的命令,不允许萧怀玉离开此地,有囚禁于此的意图。 城中已开始宵禁,就算你走出了这扇门,也出不了章华宫。平阳公主提醒道。 今夜,公主非要这样做吗?萧怀玉回头看着平阳公主,她急切的想要回去。 你真的想娶顾氏吗?平阳公主起身走向萧怀玉,她知道她的心中再想什么,你若想娶她,又怎会撇下她来到这里,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对她的确没有非分之想,但婚约也是事实。萧怀玉回道,所有事情,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方法逼迫我,公主就算将我囚禁在这里一辈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第311章 破镜无法重圆,裂缝是修复不了的,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萧怀玉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平阳公主走到萧怀玉身前,挑眉问道,回不到从前,为什么不断个干净呢。 我也在迷惑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现在想明白了,即便这些事情重复发生,无论多少次,我依旧会来。萧怀玉道,我心中的不甘,已没有办法再补全,剩下的,我不想再留遗憾,我没有办法舍弃,但我也再拿不起来了。 萧怀玉的话,让平阳的心中一阵酸涩,有愧疚,也有痛心,她红着眼眶,你只是不想留遗憾,那么对我的感情呢? 对公主的情萧怀玉越发的哽咽,她抬手轻轻抚上平阳公主的脸,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变过。 平阳公主的神色,因萧怀玉的举动而惊,她顺着握住了萧怀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常年握着兵刃的手,比寻常人要粗糙许多,但是覆盖在脸上却暖暖的,这是她所渴望,也久违的。 然而尽管上一世二人成婚十年之久,但像这样的相处,却并不多。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往事,你我也能像今日这般,我会有多高兴,萧怀玉苦涩道,公主可知道,每一次独处的机会,对我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你像神赐之物,令我只敢远望,也许我明白,从一开始就是奢望。 平阳公主握着萧怀玉的手不断摇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恨我自己。 对你动情,不愿相信,不敢承认。 可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呢。她埋头在萧怀玉胸前,我要怎么说,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啊。 萧怀玉轻叹了一口气,她对平阳公主仍然有情,但她明白,她们之间的缝隙再也无法填补,对于这些争斗,她也早已厌倦。 公主将我留在这里,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萧怀玉道,所有的试探,我都已经做出了回应,现在公主明白了我的内心。她握住平阳公主的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能不能 不要再逼我。萧怀玉又道。 平阳公主瞪着双眼,一边摇头一边撤退,原来你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我放你离开。 在外人眼里,下官,已是有妇之夫。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忽然冷笑了起来,所以呢? 你就算是今天真的和她成了亲,入了洞房,我也一样能将绑到这儿来!平阳公主忽然变了脸色,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即便是那个位置。 公主的酒还没有醒。萧怀玉跨前一步道。 站住!平阳公主呵道,中秋之前,你离不开这儿,就算朝廷来要人,也只能从你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萧怀玉回望着平阳公主,因为烧伤,她的脸色极差,如今强撑着一口气也只是为了回家。 现在的平阳公主,手段强硬,态度强势,与从前无二,公主就算是把我留下,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不需要得到什么。平阳公主道。 也许是知道平阳公主的性子,萧怀玉明白自己今日是走不出这扇门了,而此时,她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 背后的烧伤虽然经过了处理,痛感也小了许多,但是木柱砸到后背的内伤在短时间内无法痊愈。 萧怀玉缓缓走回榻前,但脸上却没有半分开心,平阳公主将案上温度凉得刚刚好的药端到了她的跟前。 受人逼迫的滋味并不好受,萧怀玉皱着眉头,有些不愿与抗拒。 许是烈酒的作用,又许是萧怀玉与顾氏之间不清不楚的纠缠,此前因为内疚,平阳公主对这些事一忍再忍。 可是无论怎么低头,都无法说动这颗要离开的心,明明隔得那么近,可就是无法触碰到。 她的脸色开始冷下,眼神也越发得不对劲了,萧怀玉为顾氏所做的一切,她都清楚,军中的流言,百姓的窃窃私语。 这些加在一起,让她开始走向极端,内心也开始扭曲,尤其是萧怀玉的抗拒。 忽然,她捏住萧怀玉的下巴,强迫她喝下了半碗汤药,几乎是强灌进去的。 这一做法,引起了萧怀玉的不满,并让她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晚上,平阳公主在给她的酒中做了手脚,强势的要求她喝下。 对于萧怀玉而已,温柔乡更是致命的毒药,她一把握住平阳公主的手腕,药碗滑落至地上,汤药也洒到了二人的脚背上。 紧接着,萧怀玉便将平阳公主拽到了榻上,并迅速起身,二人交换了位置。 她将平阳公主死死按在榻上,眼神里有幽怨与怒火。 怎么,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模样,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眼神妩媚又极具挑衅,怕我下毒吗? 萧怀玉握住了平阳公主的手,从脸上挪开,疯够了吗? 疯?平阳公主颤笑了起来,是啊,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谁会与一个疯子计较呢。 萧怀玉眉眼紧了紧,手中的力气逐渐消散,从昏迷过后苏醒到现在,所有力气几乎都花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体力逐渐不支,在僵持了片刻钟后,整个人都无力了瘫了下去,但她并没有陷入昏迷。 平阳公主没有推开萧怀玉,她知道萧怀玉正处于虚弱之时。 忘了告诉你,我从来都不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我对你有亏欠,所以我可以忍耐,但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我绝不会再碰!平阳公主在萧怀玉的耳侧提醒道,你以为我喜欢听他们说是我抢了别人的丈夫吗,究竟我是后来者,还是顾氏,明明那天,是你向陛下求娶的我,是你,将我迎进了将军府,你可以救顾氏,也可以接纳她,那是你的事,可我不可以,我不接受,绝不。 我知道你很在意顾氏,我不动她,但如果你不肯听话,我会立刻杀了她,我说到做到。平阳公主又威胁道,所以,你最好乖乖留下,你逃不走的。 说罢,平阳公主轻轻挪开萧怀玉,然而起身之时,肩侧的衣物却被萧怀玉死死的拽住,并拉下了一半。 外袍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我讨厌掌控之外的东西,你是知道的,不要逼我,我不害怕与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萧怀玉的眼里有着震惊,这一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松开了手,整个人都有着麻木。 平阳公主俯下身,语气有所好转,萧郎既是在章华宫受的伤,那么吾,必会全权负责,直到痊愈为止,所以,听话,我再去盛一碗药来。 屋内争执的动静声引起了屋外值守的注意,经过刚刚的大火,琦玉十分紧张,于是未敲门便闯了进来。 公主 却见平阳公主衣衫不整的坐起,并将自己滑落的外袍拉起。 琦玉惊愣了双眼,但是突然的闯入引起了平阳公主的不满,她起身走到琦玉身侧。 公主,奴琦玉抬头。 话还没有说完,便迎来了一巴掌,响声震耳欲聋,连她自己都呆住了。 吾平时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平阳公主斥道。 琦玉当即跪下,奴知错,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走出了屋子,琦玉也起身紧跟了上去,至于屋内刚刚发生的,她不敢去想。 再盛一碗药来。平阳公主道。 喏。 这段时间守好这扇门,不管是谁,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允许进出。平阳公主向值守的心腹宦官吩咐道。 公主这样做,就不怕适得其反吗?宦官拿来了干净的靴子,跪在地上替平阳公主穿上,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萧将军是朝廷命官,也是掌兵之人,军人性烈恐生怨念,最后与公主反目。 她心中早有怨念,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一直记得,世上之事,多是两难全,既然无法消除,那就另外求它,我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唯独这次是个例外,可我尝试了却发现行不通,既如此,我只能这样做。平阳公主道,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当下,她在我这儿便好。 第263章 风波 楚宫 韩修没能在章华宫要到人,便将平阳公主的的原话一五一十的上奏了皇帝。 皇帝板着一张脸坐在御座上,听到这些话,他的眼里并没有愤怒,好似早已习惯,现在的平阳公主,无论做什么样的事,他都不觉得惊讶了。 第312章 贾舟,此事,你怎么看?皇帝看向身侧的贾舟。 贾舟叉手,小人斗胆,公主收留有救命之恩的男子治伤,这无可厚非,然,公主待字闺中,而左卫大将军如今在世人眼里,已是成了亲,为人夫的外男,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总归是不妥了。 贾舟说的很中肯,尽管这场大婚并不圆满,但三媒六聘已经齐全,在百姓眼里,萧怀玉已是娶妻之人,平阳公主的做法,有抢夺别人丈夫之意。 堂堂公主,为了一个外男,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皇帝扶着额头,那些文官,又岂会罢休。 陛下,西南平定之后,齐国来贺,月底是齐皇寿诞,陛下不是还在忧虑该派何人出使,才能长我楚国威风,小人记得,左卫将军自从军以来,便无一败绩。王桢从旁给皇帝提议道。 陛下,万万不可,齐国狡诈,况且先前齐使入楚,曾结下梁子,难保左卫将军前往齐国,不会遭人暗算,若因此折损我朝一员大将,岂不是得不偿失。韩修与曹寅一样,都十分看中萧怀玉这样的人才。 齐国自诩礼仪之邦,我朝大将若是在齐国出了意外,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齐国呢?王桢说道,就像齐使入楚,遇到刺杀,这并不是楚国朝廷之意。 皇帝思考着王桢的话,随后看了一眼贾舟。 陛下。贾舟低着头,小人以为,让左卫将军出使可行,将军之威名,九州皆知,齐国必然以礼相待,将军出使齐国,最少需要半月,也可借此避一避这场风波。 贾舟的话,让皇帝动摇了心思,将萧怀玉暂先调离楚京,避开这阵风头。 可是平阳公主那里韩修又道,公主怕是不愿意放人。 萧怀玉是朝廷命官,休沐结束之后,该要回到任上了,她还敢囚禁朝官不成?皇帝冷着脸道。 两场婚事,都因她而未成,宗室的脸,都被她丢尽了。皇帝头疼道, ※ ※ ※ ※ ※ ※ ※ ※ --- 章华宫 平阳公主离去之后,又重新端来了一碗汤药,萧怀玉有气无力的趴在榻上,即使身心疲惫,也不敢闭上眼睛入睡。 汤药有些滚烫,平阳公主放在床头晾了片刻,萧怀玉的烫伤在后背,因而只能趴着,无法盖重物。 进入盛秋,天气凉快了不少,平阳公主特意命人点燃了炭盆,又挪至榻前。 待汤药凉了些许后,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没睡。 萧怀玉撑着身体缓缓爬起,平阳公主遂搭手将她扶了起来。 她将汤药端起,亲自尝了一口,觉得温度尚可,便舀了一勺喂给萧怀玉。 勺子到嘴边,萧怀玉是犹豫的,但只有片刻。 刚刚的抗拒,已经引起了平阳公主的不满,再僵持下去,恐怕她能做出更疯狂的事。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犹豫,平阳公主的眉头便已经挑起,萧怀玉见状,当即张开了嘴。 汤药的苦涩,却不及她心中的,从听到章华宫起火的那一刻,她的动身是毫不犹豫的,但却没有想到,最后会演变成如此。 她见过平阳公主的疯狂,为了权力的疯狂,却从未见过她会因为谁而变得如此。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以为的足够了解,放到如今,似乎并不够。 萧怀玉的顺从,也让平阳公主缓和了态度与语气,过了中秋,我会放你离开章华宫。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一勺又一勺的喝着平阳公主喂来的药。 很快,满满一碗汤药便见了底,平阳公主放下碗,又问了一句,饿了吗? 萧怀玉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差,整个人看着都十分虚弱,那你好好休息吧。平阳公主缓缓起身,夜里冷,门口留了两个宫人,有事就招呼她们。 萧怀玉抬起头,她看着平阳公主,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平阳公主回头看着她。 萧怀玉连忙摇了摇头,平阳公主便未再追问,我就睡在旁边。 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萧怀玉坐在榻上,肩膀依靠着床头。 平阳公主将萧怀玉强留于章华宫,今夜过后,楚京城中必定流言四起。 无论是对于宗室,还是朝廷而言,这都是一桩关于皇家的丑闻,对于注重礼教的文官而言,这更是不可忍受的。 因而第二天早上,便有御史上疏弹劾,楚国自皇帝开始,便重文轻武,文武官更是对立。 最近几年战争频繁,武将的地位有所提升,得到的赏赐,升迁的人数,也超过了文官,朝廷的岁计有一大半是用在了军中。 身为朝廷命官,奉旨成婚,却在亲迎之时,抛弃新婚妻子,并在其他女子的居所当中夜宿,实非君子所为,如此之人,岂能执掌重兵,宿卫京师。 有文官弹劾,便有武将出头袒护,左卫将军是为救章华宫的大火,与困在火海中的平阳公主,因为救火受了伤,所以才留在了章华宫医治。 章华宫因何起火?官员问道。 是有宫人打翻了烛台,正值盛秋,天干气燥。知情者回道。 那这个火,可起得真是凑巧,偏偏赶上了时候。 文官们讽刺道,据我所知,章华宫在楚京城西,相距左卫将军亲迎之地有近十里之遥,章华宫的火,自有禁军去救,何以要舍近求远? 婚丧乃人之大事,不管什么原因,左卫将军抗旨,抛弃结发妻,已是事实,而平阳公主,身为皇室,陛下之女,仰仗天家之威,扣留朝廷命中,这更是于理不合。 此前,平阳公主就曾抗拒过陛下的指婚,如今与一个已有婚约的外臣又纠缠不清,陛下可曾听到百姓们的议论。 天子之女,好夺人夫 够了!皇帝拉不下脸,于是怒呵道。 左卫营乃中央禁军,左卫将军是左卫之长,京中有宫室走水,左卫禁军将领前去救火,这是尽忠职守,怎么到了诸位御史口中,就成了过错?一直隐忍没有说话的彭城王李康站了出来。 自西南回来之后,皇帝不但嘉奖了李康,还许其入朝议政。 彭城王如此的影响力,在朝中,只怕是堪比三公,当下楚国并没有立储,而刚刚立下平定之功的彭城王,无疑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百官们自然不敢得罪,西南之患,困扰我大楚近数十年之久,诸位御史,不论平定之功,而揪着此事不放,又是何居心? 李康出面替萧怀玉说话之后,朝中的指责声便戛然而止。 御座上的皇帝,看得十分清楚,朝官们的脸色与神态,这让他对李康也越来越忌惮。 行了。皇帝冷着脸道,诸卿所言,也不过都是从城中流言获悉,不管如何,左卫将军撇下新妇,这是过错无疑,有功受赏,有过错,也当受罚。 在皇帝的示意下,王桢宣读了旨意,左卫将军萧怀玉,德行有亏罚奉半年,特命为副使,护送彭城王出使齐国,戴罪立功。 使臣? 此次齐皇寿诞,陛下要以彭城王为使吗? 在身份贵贱之上,群臣选择性的只关注到了天子安排彭城王为使的。 群臣们的质疑,让皇帝很是不悦,三国并立,互为敌对,让皇子出使,本就存在着风险,更何况还是彭城王李康这样,受群臣支持的,名正言顺的皇长子,有何不可? 皇帝的神色骤变,说话的臣子被吓得不敢继续再言论。 臣是陛下的臣子,楚国的子民,理应为国出使。李康站出来圆场道。 皇帝已然不高兴了,那就这样吧,早些准备,中秋过后,便要提上行程。 喏。 ※ ※ ※ ※ ※ ---- 章华宫 朝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章华宫,皇帝想让彭城王作为使者赴宴齐国皇帝的寿诞,并让萧怀玉为副使护送。 平阳公主听后自然是不开心的,一来是她现在知道了彭城王的身份,但正因为知道了,所以她与萧怀玉之间的那种情分,成为了她的介怀。 并且东齐还有一个人与萧怀玉有旧,上一世的种种,回响在平阳公主脑海中。 公主,早膳好了。琦玉提醒道。 平阳公主按了按额头,随后起身去往了萧怀玉的房间。 随着宫人们的进出,桌上很快就摆了满一桌菜肴。 经过一夜休息,萧怀玉的气色好了不少,她看着桌上的菜,忽然坐着不动了。 第313章 怎么了?平阳公主见她木讷,于是问道,不合适吗? 公主怎么知道萧怀玉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不关注于你,所以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包括你爱吃什么。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反问道。 第264章 中秋 萧怀玉突然梗塞住,上一世,即便是成婚后,二人这样相处的次数也并不多,作为掌兵的边将,她总是在京城与边关之间来去匆匆,十余年之久,二人聚少离多,大多时候,都靠书信联系。 除要事之外,平阳公主从不曾以家事传唤萧怀玉,唯独那一次,她以妻子的身份,让她从边关,抛下战事,火急火燎的赶回了楚京。 而对于每一次平阳公主的主动传唤,萧怀玉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放下一切前往。 死前所回忆的,是过往自己对平阳公主的付出,但她却很少回过头去看平阳公主为她所做的,因为对她而言,那份夹杂着利益的关怀实在难以全部接纳,她也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她以遇见平阳公主为幸运,可也因爱上她而不幸,以至深爱的痛苦。 公主这样,反而让我害怕。萧怀玉低声道,倘若真心大于利用,就不会有重新来的这一世。 平阳公主的狠心,让这份从未有过的好,都变得让萧怀玉提心吊胆,她害怕极了,一杯温酒过后,又将是致命的毒药。 那你想知道,在你死后,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为之一愣,人死之后,尘归于土,这世上的一切,她都再没了感知。 兆麟是我的心腹,跟了我十几年,他只认金印,而我手中虽只有八万人,可那八万人,可抵楚京百万雄师,以公主雷霆的手段,想必一定是如愿以偿了。萧怀玉回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目的。平阳公主道,金印,是你故意留下的。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萧怀玉道,可唯独对于彭城王 从萧怀玉口中听到李康的名讳,平阳公主瞬间怒火中烧,你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她再次捏住萧怀玉的下巴,眼里充满了愤怒。 公主因为权力,与她相争,这本没有错,可她对我有知遇之恩,是她,把我送到了公主的身边,这些,站在公主的立场上,可以不在乎,可是我不能。萧怀玉道,我这一路走来坎坷,后来的风顺,是公主在背后鼎力相助,可若是没有彭城王,我早已死在安州的军营里了,又如何能与公主相遇。 听到萧怀玉的回答,平阳公主逐渐松开了手,并背转过身,你既然这般在意她,她也是你最先遇到的人,为什么,你当初不选择她呢。 萧怀玉彻底呆滞,这世间的情有很多种,而爱,不该有顺序。 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情,但是一张椅子,容不下两个人,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平阳公主回头看着她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痛下杀手吗? 你为了她,想要取而代之,走上一条,你从未想过的路,我没有说错吧。 这个想法一但在你内心定下,就说明,你对我,并不是坚定的选择。平阳公主又道,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只有利用,可是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去廷尉找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给我的回答是什么?平阳公主道,我的做法,让你寒心,可你的做法,又何尝不让我犹豫。 我跟你说过吧,我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 你对彭城王尚且可以做到如此,那么现在这个顾氏呢,她的出现,要比彭城王与你之间的纠缠,更深吧。 我问你,倘若顾氏想要的,是我的性命,在我和她之间,你又做何抉择呢。 萧怀玉瞪着双眼,她看着平阳公主,满眼的错愕。 这就是你当初给我的回答。平阳公主道,无声的沉默与犹豫,你让我如何想? 如果公主,是想让怀玉变成,像公主这样果决与狠心之人,那我很抱歉,我无法做到。萧怀玉回道,我可以理解公主的狠心,是因为女子处世之艰,可是公主理解过我的两难吗?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萧怀玉坐在胡凳上红着眼道,不是工具,我也有我的感情。 平阳公主站在桌前,低头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两个不同性格,出身处境都不一样的人,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闭上双眼,用膳吧,都要凉了。 萧怀玉拿起了筷子,没有再继续说去,但在平阳公主身侧,她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她们之间隔着的,是自一出生,就有的身份枷锁,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阶层的差异,并非后天可补。 平阳公主察觉了她的小心翼翼与拘谨,于是将一些菜都放到了她的跟前。 我很可怕吗?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萧怀玉立马摇了摇头,那你又为何要这般拘谨,你我相识,快有二十年了吧。平阳公主又道,你说心里话,有真的,将我视作你的妻吗? 萧怀玉忽然变得木讷了起来,她爱慕平阳公主,以下位者仰视的态度,从第一次遇见,便被其惊艳到,但她明白,她们之间隔得太过遥远,有些事情,只是自己的奢望。 在这样的时代,女性备受压迫与束缚,而平阳公主虽作为帝女,却也和万千女子一样,身处于泥潭之中,可又不一样,平阳公主的身上,有一种敢于挣脱束缚,打破枷锁的决心。 平阳公主所尝试的,是万千人想做,却没有勇气,不敢做的,尽管遭受着世人的争议与指责,也从来没有畏缩过。 萧怀玉便是这样被深深的吸引着,对她而言,深藏的爱慕,只能仰望,她不断爬升,也只是为了可以靠近一些,从未想过能够并肩而行。 以至于庆功宴上,她害怕皇帝会将平阳公主下嫁林万晟,而用功勋求娶,在听到平阳公主答应时,她的内心,是恐慌的。 距离,是你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平阳公主夹了一些菜放到萧怀玉的碗中,你就算坐在这里,我也能感受得到。 你不比任何人差,平阳公主又道,我见惯了肮脏与卑劣,可身为女子,为了生存,不得已与之为伍,可你干净的,一尘不染,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说的,可是我不得不继续做一个卑劣之人,因为我无法接受失败,我不能失败。 公主,中侍中省的给事中王桢来了。琦玉走到门口提醒道。 让他等着。平阳公主道。 喏。 王桢是来宣旨的。平阳公主提醒道,齐皇寿诞,给燕楚发了宴帖,皇帝今日在早朝上宣布了以彭城王为使,让你做副使护送她入齐。 萧怀玉放下筷子看向平阳公主,突然明白了过来,刚刚平阳公主身上的火气,于是将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是不是也觉得,皇帝让李康出使,极为不妥?平阳公主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因为齐国狡诈。 萧怀玉低下头,平阳公主微微皱眉,你想去护送,我不拦着,但是中秋之前,你不能离开,我就这一个条件。 好。 ※ ※ ※ ※ ※ ※ ※ ※ -- 太康五年八月十五,中秋,楚京灯会,宫中大宴,为庆西南大捷,特增设禁军宿卫,解京师宵禁一夜。 是夜,中秋夜宴上,作为皇帝嫡长女的平阳公主却没有出席,一同空缺的席位,还有左卫将军萧怀玉,以及受了伤无法赴宴的右卫将军林万晟。 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百官们都沉浸在笙歌曼舞之中,接受皇帝的赏赐与笼络。 解除宵禁之后,楚京城的中秋之夜更加热闹了,大街小巷都是琳琅满目的货物,各式各样的花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摆满了菊花。 名门世家,更有晚暮落月的习俗,家族子弟聚在一起用膳,拜月,赏菊。 河池在章华宫一角,离外面的长街,只有一墙之隔,热闹声随着日暮传入宫中。 空灵的埙声缓缓响起,曲调凄凉,与宫外的热闹格格不入。 萧怀玉寻着声音,来到了池边,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女子单薄的身躯上,仙人之姿,就像刚刚降落凡尘,令人看得出神。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乐律渐渐停止,收拾好了?平阳公主放下手问道。 嗯。萧怀玉轻轻点头。 今夜没有宵禁,你可以回去了。平阳公主背对着她说道。 第314章 萧怀玉愣了愣,这些时日,她的起居都在章华宫,每到需要换药之时,平阳公主都会亲自过来,偶尔也会一同用膳。 一眨眼,便来到了中秋夜,我今夜不走。萧怀玉道。 嗯?平阳公主转过身,二人四目相对,月光洒下,眼波流转。 仙人眼中,只有凄凉与孤寂,她瞪着眼睛,望得出神。 公主久居深宫,可曾出过楚京,游玩过乡间的庙会,虽不如上元那般热闹,但百姓们都十分虔诚,对于依靠土地为生的普通百姓,没有哪个季节,会比秋天更让他们期盼。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呆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并问道:你是要带我去逛民间的灯会吗? 萧郎。 这声呼唤,让萧怀玉心头一震,于是毫不犹豫的回道:是。 作者有话说: 撒点小糖~ 先说一下,她们之间的阶级差太大了,她就算通过努力改变身份,也无法拉开那个门第的距离,这是以魏晋南北朝为背景的文,这个时代,非常看中家世,门第(可参考老版梁祝,但好歹梁山伯是读书人,还能有共同话题,玉玉上一世连字都不认识,后面是跟着公主学的,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普通人与特别优秀的人在一起时的那种自卑感,玉玉就是这种,女性独有的敏感,而非男性那种什么也不是也依然自大) 第265章 佳偶天成 二人走出了章华宫,宦官已将马车备好,萧怀玉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并道:我来为公主驾车。 你们都听到了,吾身侧有左卫将军相伴,尔等不必跟随出行了。平阳公主侧头向左右吩咐道。 喏。 萧怀玉朝平阳公主伸出手,平阳公主看着她的举动,迟疑了片刻,随后还是伸出了手。 萧怀玉就这样撑着她,扶上了马车,将军这般娴熟,想来也是常为人驾车。平阳公主道。 不曾。萧怀玉回道,下官还是校尉之时,只为公主驾过车。 平阳公主未再说什么,低着头走进了车厢中,平阳公主上了马车后,萧怀玉坐在了车夫的位置,驾。 马车缓缓驶离章华宫,月圆之夜,即便没有灯火,道路也十分的亮堂。 马车穿行在银光之下,出过巷口,便到了闹市之中,今年的中秋夜,格外热闹。 往常,平阳公主都是赴宫宴,极少会关注这些民间的热闹,她掀开车帘,看见的是与宫中穷奢极欲不同的人间百态。 文人墨客相约游玩,赏菊,赏灯,底层百姓依旧忙忙碌碌,摊贩们在这一天不敢歇息,夜以继日,偶尔能见嘈杂声中夹杂着歌赋,而不远处的人群中还有阵阵喝彩。 那是什么声音?平阳公主被一阵热闹的声音吸引。 是民间的散乐百戏。萧怀玉回道,公主或许在上元的宫宴中看过。 说的是俳优吗,宫中大宴多是雅歌与鼙舞,倒是很少见俳优,只在皇帝寿诞时,看过一次。平阳公主回道。 萧怀玉听后,于是将马车驾到人群边上的小巷中,公主。 平阳公主从车内走下,尽管穿着朴素,但那份独有的气质,放眼整个闹市,都很少有人能与之相比,如百花争艳,寒梅独自开,不用与之争斗,站在那儿,便是天地一绝。 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光是气质,还有容貌。 梁兄,看那边,有好东西。 一些家中颇有权势,但未曾见过平阳公主的纨绔子弟,更是对其上下打量。 长得倒是不俗,就是有些过于清冷了,像块冰。 这世上,再冰冷的女子,也能被权势化开。 这是哪家的娘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平阳公主虽搬离了楚宫,却也极少在民间露面,出行也从来都是乘坐马车。 这次便服出行,就连马车也是最简单的,这些纨绔几乎都是通过穿着与随从的数量来辨别身份。 平阳公主只带了萧怀玉一个人,衣着简单,也未戴首饰,在他们眼里,最多是个下品的官宦人家。 娘子。三五个纨绔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可是要去看百戏? 平阳公主看着不着调的几人,不停在她身上打量,似将她当做了今晚的猎物。 百戏自是要看的,不过,我想猴戏应该更有意思吧。平阳公主向三人回道。 猴戏?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没明白平阳公主的意思,这中秋之夜,大家都在拜月赏菊,哪有猴戏能看呀。 我明白了,娘子是想看猴戏。其中有人揣测道,正好我家中有片园子,家父从蜀中买了几只猕猴养在园中,娘子若肯赏脸 想看猴戏还不简单,何须到你家中呢,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身侧之人将他的话打断。 什么算盘,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人怒回道,几人为了争夺平阳公主,差点撕破了脸皮。 娘子不如去我家中,莫说是猴戏,娘子就是想要这天上的月亮,我也能为之摘下。 平阳公主看着他们争相讨好,于是不由的笑道:我便说,猴戏比那散乐百戏要好看。 几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是将他们当做了猴戏耍。 我们好心好意邀请于你,你竟敢戏弄我们,将我们当猴耍! 几人变了脸色,仗着人多势众,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不管你是愿意也好,还是不愿意,今夜,我们要定你了。 萧怀玉就在平阳公主的身侧,她一声不吭的看着平阳公主戏弄几人。 这可是天子脚下,不知几位郎君,怎么个要法?平阳公主不紧不慢的说道,然而这个话,她却并不是说给几个纨绔听的。 娘子跟着我们,自然就知道了。纨绔一脸奸邪道。 我倒是想,可就怕有人不愿意呢。平阳公主又道。 娘子若是愿意,谁又敢说不呢。说罢,其中一人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 可还没接近平阳公主,就被萧怀玉挡了回去,她将平阳公主护在身后,冷着一张脸,眼神凶狠,就像要吃人一般。 提步上前的纨绔,被她的眼神所惊吓,但也只有片刻,因为他们将萧怀玉当做了马夫,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碍我们的好事? 滚开!纨绔不仅呵斥,还想动手。 可他并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马夫不仅敢还手,而且力气大的很。 胳臂被抓住后,便怎么也挣脱不了了,随着用力,他的整只手都被扭转了过来,疼痛让他叫喊了出来,疼疼疼疼疼 萧怀玉知道这几人都是高官之子,所以并没有下死手,她拽着他的胳膊狠狠一推。 几个随从慌忙上前接住,郎君。 岂有此理!萧怀玉的做法,惹怒了几人。 要上就一起。而萧怀玉根本就没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大言不惭,你们都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被推的纨绔怒道。 五六个身体强健的随从掏出棍棒,同时冲向萧怀玉。 平阳公主见这阵仗,并没有后退来躲避打斗,而是依旧站在原地,离萧怀玉极近的地方看戏。 不管这些人如何扑上来,萧怀玉在应对之时都会刻意避开平阳公主所在的方位。 这些随从,空有魁梧的身材,却在萧怀玉的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几人便被全部打趴下,抱着腿脚满地打滚与哀嚎。 一个马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纨绔们惊慌道,难道这是哪位大卿家不曾露面的娘子吗,还是说是宗室,白龙鱼服,出来夜游。 就在他们讨论时,萧怀玉已经走到了跟前,几人被吓得载倒在地。 虽没有下死手,但也给了几人一个教训,与那些家奴一样,都吃了一些拳脚。 随后她又抓住其中一人,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提起,眼里充满了杀气,还要吗? 那纨绔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于是不断扒拉着萧怀玉的手,并连连求饶,不,不,不要了不要了。 巷口的打斗,引来了游人的围观,众人以多欺少围攻一个,却反被打倒,场面混乱不堪,这些世家子弟尤为狼狈。 看嘛,我说什么来着。平阳公主看着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纨绔眯眼笑道,语气里充满了戏谑,萧郎生气了呢,可不好收场了。 萧郎?几人大惊道,他不是马夫。 第315章 这个身手,怎么可能是马夫,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养得起这种人。 几人反应过来后,害怕事情闹大,于是开始求饶。 萧怀玉松开了手,并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还不快滚! 很快,几个人连爬带滚的从萧怀玉的视线中消失了。 怎么,萧郎真的生气了?平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走到她的身前,不仅没有好好说话,反而添油加醋的问道,衣裳都乱了 萧怀玉一把握住了平阳公主伸过来替她整理衣襟的手。 顺着手腕被拉扯的力道,平阳公主贴近了萧怀玉,她抬头直勾勾的看着萧怀玉,这会儿这么多人,萧郎不怕了? 萧怀玉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平阳公主与那些纨绔的话,是故意说的。 若非是自己在旁,平阳公主又岂会搭理那些轻佻的言语。 平阳公主伸出另外一只手,将萧怀玉歪了的衣襟理顺,握够了吗? 萧怀玉松了手,闹市之中,鱼龙混杂,还请公主不要远离下官的视线。 那么,萧郎,可要将吾看好了。平阳公主踮起脚尖在萧怀玉耳侧轻声说道。 还未等萧怀玉反应过来,平阳公主便从她身前转身离去。 萧怀玉只得紧跟上前,跟随着平阳公主穿梭在人流中,视线落在她身上,寸步不离。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一片花灯之下,在一处店铺前,围了许多人。 平阳公主好奇的走上前,发现门口立了一根几仗高的木柱,柱子上挂着一只灯笼。 猜对灯上字谜,可赠画一幅。出题的年轻人站在灯下说道。 是什么名家之画吗?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道。 不,是由小生,现场作画。年轻人回道。 原来是作画。年轻人的话一出,围观的人便散了大半,那么高的柱子,谁敢去取啊。 没准又是这些文人墨客拿来戏弄游人的。 可以画什么?平阳公主饶有兴趣的问道。 画什么都可以。年轻人回道,只要夫人高兴,不过前提是要取下灯盏,并猜对字谜。 郎君适才,以一敌众,想必取灯对郎君而言,是轻而易举之事,中秋之夜,何不取来,哄夫人开心呢,就算字谜没猜出来,也能赠木偶一对,佳偶天成。年轻人又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本想解释,却被平阳公主先开了口,先生倒是好眼力,好口才。 郎君,意下如何?年轻人将木柱上绑着的红绳递到萧怀玉跟前。 萧怀玉看了一眼平阳公主,要吗? 要不要,难道不是全凭郎君心意,妾一人说了可算?平阳公主勾嘴笑道。 萧怀玉接过红绳,纵身一跃,仅用了片刻时间,便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为平阳公主取下了花灯。 郎君好身手。年轻人连连鼓掌道。 第266章 灯会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萧怀玉将花灯送到了平阳公主的手中。 于是众人都跟着年轻人一起哄,所有人都将她们当做了一对夫妻。 而二人样貌又十分的年轻,像是刚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妇,趁着中秋出来夜游,郎君好身手,为博夫人一笑,冒险上柱取灯,郎情妾意,娘子当真是好福气。 除了调侃打趣,也有女子投来羡慕的眼光,在这个极重门第的时代,婚姻与利益密不可分,想觅得如意郎君,实在是太难。 看看灯谜吧。众人道。 乾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六,宛然双宿。花灯上的字谜,是一首诗。 今日是个好彩头,若人群之中有人猜中,也视作娘子的奖励。年轻人拿来笔墨道。 于是众人纷纷帮忙猜测起了这首字谜诗的答案,乾之一九这是何意? 乾坤是阴阳卦像吧。 围观者有数十之众,一连说了好几个字,年轻人都只是摇头。 平阳公主看过一眼后,便在竹片上写下了一个字,若是出自易经,想来我不会猜错。 年轻人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鼓掌道:娘子与郎君,天作之合。 怎么会是个土字?众人看着竹片上的字诧异道。 娘子是怎么猜出来的?年轻人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乾坤卦象,出自易经。平阳公主解释道,随后她又在竹片上画出了乾卦与坤卦,乾卦为六阳爻,乾之一九,只立无偶,便是独立的一竖。她将笔画圈出,而后倒转竹片。 坤之二六,宛然双宿,坤卦为六阴爻,宛然双宿,即为阴爻并列,阴阳爻相结合,便是土字。 经过一番解释,众人恍然大悟,果真是出自易经,可也太难猜了。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娘子学识过人,就连易经都如此通晓。年轻人不禁夸赞道。 天下藏书无数,可不止有男子能读。平阳公主回道。 即便是男子,恐怕大多人,也没有娘子这般学识。年轻人又道。 谜题已破。年轻人又拿来了全新的笔墨,与上好的蜀纸,他看了一眼二人,于是笑道:明月皎皎,两位佳偶携手同游,这已是人间一景,我心中的画,已有定数,想来二位得之,也会满意的。 他已猜到平阳公主想要的画,于是直接提笔。 不到一刻钟,二人的身影便跃然纸上,夫人觉得,是否可行? 平阳公主接过画,画中的两个人,要更为动情,貌合神离,更像夫妻。 我看着甚好,先生技艺精湛,这画上的人儿眉目传情,可比真人看着,还要生动,萧郎觉得呢?平阳公主夸赞过后,又问了问身侧的木头。 萧怀玉看着画上的自己,取灯献于公主,眼神中的爱慕之情,已从画中溢出。 对于平阳公主满怀期待的问话,萧怀玉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扭捏着憋出了两个字,甚好。 年轻人的画,吸引了许多人,他们纷纷夸赞,还有出高价买画的。 先生可卖画,我们可以出高价。 某不卖画。年轻人却回绝道,况且,今日的笔墨已用尽了。 笔墨怎么会用尽呢?想买画的看客不解道,这不是还有吗。 凡是都讲究缘分,年轻人回道,这两位郎君与娘子今日与某有缘。 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吧。年轻人将小摊收拾好。 你叫什么名字?平阳公主见他要走,于是问道。 我以四海为家,各地写诗作画,二位贵人身份不凡,今后再无相交的可能,因而不必知我姓名。年轻人笑眯眯的回道,前方路远,恕我不能久留,二位,玩得尽兴。说罢,他便背起竹篓向二人作揖拜别。 平阳公主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画小心翼翼的收起。 公主为什么不解释?萧怀玉跟着平阳公主继续穿梭在闹市。 解释什么?平阳公主回头问道,对你我而言,他说的也没有错吧。 哦,我忘了,你这一世娶了顾氏呢。平阳公主很快又道,所以我算什么,萧将军的情妇吗? 公主。萧怀玉挑眉。 所以,在萧郎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平阳公主收起那疯掉又玩笑的模样。 月色之下的平阳公主,虽衣着朴素,却也艳绝,萧怀玉看得出神,风雪,可会同驻? 那我是不是要问,雪落之时,风可会停留?平阳公主反问。 萧怀玉杵在原地没有给出回答,平阳公主便拉着她去了楚河。 适才乘车时,我看到河畔有许多升天的孔明灯。平阳公主边走边道,我们也去祈福吧,向神明祈愿。 ※ ※ ※ ※ ※ - 彭城王府 李康从宫中回来,将礼服脱下,换了一身常服,于庭院中陪伴妻儿祭拜完月神,便又匆匆出门。 而此时正值深夜,月色明亮得如白昼一般,郎君才刚刚回来,这就要走吗?永宁公主将孩子哄睡之后追了出来,见李康穿着一身便服,不知作何去。 李康回过身,耐心的解释道:陈将军故去后,大将军宅就剩妤娘一人,今日是中秋,再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去齐国了,所以去陪陪她。 永宁公主揪着一颗心,在她印象中,李康的身影总是忙忙碌碌,无论是他的人还是心,都从未在这个家中停留过。 第316章 可是陈娘子尚未出嫁,中秋之夜,郎君贸然前去是不是不太妥当?永宁公主问道。 李康微微抬眼,他似乎从永宁公主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我与妤娘自幼相识,我不可能让她独自一人的,请公主见谅。说罢,他向永宁公主拱手,随后转身离开。 郎君是不是喜欢陈氏!永宁公主看着李康的背影道追问道。 李康愣在庭院,半只脚悬空了片刻,他站在月光下,行单只影。 康不明白,公主是何意?李康侧头道。 郎君既然有此心意,为何不将陈氏迎进王府。永宁公主道,如果郎君是不敢向陛下开口,那么妾,可以代为。 李康转过身,他看着永宁公主,语气有些重,这是我的私事,还请公主,不要插手与干涉。 说罢,李康便离开了王府,左右已替他备好了马匹。 陈文泰死后,皇帝对于陈家便没有了顾忌,安插在大将军府的眼线也被撤除。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陈妤一人,偶尔也会有一些亲族会登门探望。 娘子,彭城王来了。侍女踏入庭院提醒道。 院中烧着纸钱,但并不是在拜月,听到李康到来,陈氏的心紧了又紧。 她匆匆迈出庭院,可又因为走得太急,在长廊的拐角处差点撞倒。 幸而李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阿妤。 陈氏接着这个契机扑进了李康的怀中,兄长。 左右见之,皆识趣的低头退下,李康扶着陈氏,满眼心疼道: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可不像你。 我听他们说,陛下让你做了礼仪使,前往齐国。陈氏抬头说道。 嗯。李康松开陈氏,牵着她走到庭院。 齐人奸诈,多阴谋诡计,楚国刚刚平定西南,兄长名声在外,此时入齐,是否会有凶险?陈妤担忧道。 阿妤不必担忧我,此次左卫将军也会随行。李康宽慰道。 萧将军的确是有能力,可那是行军打仗,如今你们要远赴他国,这是羊入虎口,不一样的。陈妤依旧不放心道,而且不光是齐国陛下因何要你出使。 李康在陈文泰的灵牌前上了一炷香,随后回头,见陈氏一直盯着自己,于是走上前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别老是皱着眉头。 兄长总是做这些危险的事。陈妤道。 抱歉。李康顺着往下,轻抚陈氏的脸庞,总是让你担忧。 阿妤,现在是一个人了。陈氏抬头道,除了兄长,我什么都没有了。 陈文泰战死之后,陈氏就像变了一个人,尤其是对李康的情感,不再像从前那般隐忍,也许是害怕真的失去。 而李康对陈氏,一直心怀愧疚,所以不愿将她拉下泥潭。 可作为大将军之女,她早已身在局中,李康明白陈氏的意思,我之所以在这儿,不光是因为我答应了大将军要照顾你。 是因为,你是阿妤,所以我才来到这儿。 ※ ※ ※ ※ ※ ※ ※ ※ --- 楚水 楚水之上,有许多来往的船只,一些文人雅士,聚在一起乘船赏月,偶尔还能听到水面上吟诵的歌声。 皎皎彼姝女,阿那当轩织。 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 良人游不归,偏栖独支翼。 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 伴随文人歌赋的,还有琴曲,一些较大的画舫中,甚至还有舞乐。 楚水两岸,有不少人在放明灯祈愿,适才出章华宫时,平阳公主便是看到了此地有人在卖灯。 孔明灯易引发山火,若非中秋之夜解触了禁令,寻常时候,是难以遇见的。 天空,对于陆地上的人而言,是遥不可及,也是神秘的,而灯盏能够飞上天空,离神明更近,百姓们将寄托都书于灯纸上,祈愿神明可以看到,为之实现。 这个灯怎么卖?平阳公主走上前问道。 十个五铢钱。卖灯的摊贩说道。 听到价格,萧怀玉便要上前理论,因为孔明灯的制作材料极为简单。 摊贩看出了萧怀玉的不满,于是解释道:我这灯,就算遇到大风也不会熄灭掉落,很灵验的。 萧郎。就在萧怀玉想要争论时,平阳公主已经挑好了两只灯笼,这两个好不好看? 看样子,夫人很喜欢。摊贩看着萧怀玉笑眯眯道。 萧怀玉没有再说什么,从怀中拿出了铜钱,摊贩接过后,眉开眼笑道:笔墨在这儿。 太阴星君会庇佑二位佳偶,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就借你吉言了。平阳公主提起笔,在纸灯上写了两行字。 缅邈岁月,缱绻平生。 第267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平阳公主将笔递给萧怀玉,萧怀玉虽接过了笔,却犹豫着不知道写些什么,于是便想推脱,我字丑 自想起上一世的过往之后,萧怀玉便也通了一些文墨,只不过后天所学,比不了平阳公主这种自幼饱读诗书。 祈愿而已,难道萧郎心中,就没有所愿吗?平阳公主问道。 萧怀玉看着孔明灯,以及上面的两行字,于是提笔写下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平阳公主有些意外,她既没有为自己,也没有为亲族,又或者是她们二人之间,可是这四个字,却又包涵了这一切。 摊贩拿来了火折子,萧怀玉将孔明灯点燃,随着火焰燃烧,孔明灯逐渐升空, 一阵钟声响起,这是正点的报时声,自寺庙传出,正是这一声钟响,让万千盏孔明灯同时飞天。 楚水之上倒映着三千明灯,缓缓升空的火光与倾泻而下的月光相交融。 二人站在河畔,看着头顶越飞越远的明灯,微风拂面,随着水波荡漾,二人的倒影相交在了一起。 萧郎心中的愿望,只是天下太平吗。平阳公主站在风中轻声问道,你还真是纯真的很。 我只求一份心安。萧怀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道,愿早日停息战火,再无杀戮尖塔。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随后又看着远方的无数灯火,会如你所愿的,这太平盛世。 忽然,一艘经过的小船传出了笛声,曲调凄凉,有哀伤之意。 小郎君可知道哪里有船吗?平阳公主回头看着岸上的摊贩。 往前走二十步,就有一个渡口,那里有船。摊贩回道。 楚水穿城而过。平阳公主带着萧怀玉按摊贩的提示前往了渡口,顺着水流,一定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就像刚刚的哀乐,这才是民间最真实的样子。 萧怀玉一路跟随,一路听从,今夜的平阳公主,似乎比以往活泼了许多,说了许多她从前未曾听过的话。 深宫之中的富丽堂皇,只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身份,无疑是最沉重的枷锁。 权力可以满足人心的欲望,却也会失去最本真的东西。 萧怀玉找到了船夫,但却只剩下了一条并不太安全的小船。 二位来晚了,大船都已被租去,明日才得还。老船夫解释道,只剩一条小船,倒是能容纳两个人,就是只能游船观岸景,不能做其他了。 我便是只要赏景的,哪还有其他要做。平阳公主顺着船夫的话笑道。 二位气质不凡,老头儿是怕二位上了船,不安稳,回头又找老头儿的麻烦。船夫忧虑道。 老伯只管放心,我家郎君身手好的很,就算是落了水,她也定然会护我周全。平阳公主再次说道,萧郎,你说是吧? 她不愿扫平阳公主的兴,于是点了点头,你只管借船,出了事都由我来承担。 二人遂租下了老船夫的小船,萧怀玉先行上船,但平阳公主未曾坐过这种渔民的小船,船在水中的摇摆不定,差点让她落入水中。 好在萧怀玉扶住了她,并用腿劲稳住了船身,这种小船,她在云梦泽之时便常用。 岸上原本担忧的老船夫松了一口气,有郎君在,老头儿也就放心了。随后他将船头的系绳解开。 小船顺着河水缓缓流向下游,偶尔河面上还漂浮着花灯。 萧怀玉扶着平阳公主坐在了船头,自己则在船尾摇桨。 随着船只前行,来到了支流的浅滩,两岸有宅舍,酒楼,旅店,灯火通明。 第317章 小船划过清澈见底的河水,云岸是闹市,不仅能听见各种楚乐,还有来自漠北的胡乐。 而右岸为居民的宅邸,要安静得多,忽然听得楼阁之内,传出了夫妇争吵之声,未久又起孩啼。 这些民间景象,都是平阳的所不曾见过的,小船随波逐流,萧怀玉的桨,只控制方向。 很快,他们便划入了楚水支流相汇的湖泊中,湖水中间游荡着几艘巨大的画舫。 透过船舱的窗户,还能看见胡姬曼妙的舞姿,尽管国家连年征战,国库亏空,可这奢靡之风却越来越盛。 随着画舫内翩翩起舞,小船之上响起了空灵的埙声,湖水折射着银光,平阳公主就像坐在光中一样璀璨夺目。 萧怀玉摇着桨,目光落在平阳公主的身上,越发的出神。 画舫上的文人墨客听得这埙声,便也将目光挪到了小船上。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道月色下的景色所惊喜与入谜,伴随着埙声,有人应和着唱起了词赋。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鱼在于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远处几艘画舫,与船只也顺着声音将船缓缓驶近。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娘子惊才绝艳,为何要委身于一条小船之上,不如到我们这画舫上来,游湖赏月,美酒佳肴,应有尽有。画舫上传来文人邀请的声音。 我这人,生来喜静,不喜欢附庸风雅。平阳公主回绝道。 长夜漫漫,如此佳节,娘子独自一人,岂不寂寥。另外一艘画舫上也传来了粗狂的声音。 眼神若是不太好,就应该早些去就医。一直沉默着的萧怀玉忽然开口道。 他们这才注意到船尾的萧怀玉,因为大多人都将她当做了随从或者是船夫。 你算什么东西?萧怀玉的话,引来了一些达官贵人的不悦。 你又算什么东西!平阳公主神色骤变,她看向说话的中年男子,目光寒冷。 男子先是一愣,随后皱眉,娘子莫要动怒,不就是个奴才 你是谁的奴才,敢这么跟我说话!平阳公主厉声呵道。 男子被平阳公主的话呛到,你什么意思? 我话中的意思。平阳公主冷冷道,趁着我家萧郎还没有因为你们的冒犯而生气,尽早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否则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画舫上的男子,本想开口骂回去,却被船中走出来的读书人劝住。 兄长莫要动怒,此女子气质不凡,非池中之物。 男子听后,这才作罢,命人将画舫驶离。 商人粗鄙,不懂风趣,娘子不要与这等人一般见识。适才夸赞平阳公主的文人再次开口道,船中已备薄酒,不知娘子可否赏脸? 平阳公主不语,只是将目光看向萧怀玉,船上的文人当即明白,于是转而问向了萧怀玉,郎君可否给小生一个薄面。 时候不早了,我送公主回去。萧怀玉没有理会船上的人。 今夜月色的确是好,不过谁让我家郎君着急回去呢,失陪了诸位。平阳公主向船上的众人说道。 船上都是一些聪明人,自然听懂话意,于是没有再为难二人,郎君有如此佳人在侧,着急回家也是应该的。 文人向小船上的二人作揖拜别,希望下次还能有缘听到如此曼妙的乐曲之声。 萧怀玉摇动船桨折返,由于来时是顺着水流,所以返程要吃力一些,但好在水流平缓,小船轻便。 平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萧郎生起气来,还颇为可爱呢。 我没有生气。萧怀玉反驳道。 哦?平阳公主挪了挪身子,离她近了一些,当真吗。 萧怀玉忽然伸出手,用蛮力将平阳公主拽到了怀中。 她想挣脱,于是伸手去推,却发现腰后的力道越来越大,二人贴得也越来越紧,推不动丝毫。 通过腰间的掌力,平阳公主感受到了萧怀玉的怒火,还说你没有生气。这一切好像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伸出手,摸了摸萧怀玉脸上那道疤痕,这是为顾氏所受的伤。 这一世,你我的变数,又会是什么呢。平阳公主忽然改变了态度,她的眼神极尽疯狂,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冷漠又充满了威胁的语气,让萧怀玉屏住了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拉着坠入这无尽的湖底。 萧郎不想知道,怀凝在你死后的结果吗。平阳公主见威胁有效,于是故意用言语刺激。 但于萧怀玉而言,妹妹是她的底线,在听到平阳公主的话中有关于妹妹时,萧怀玉瞬间暴怒,并伸手掐住了平阳公主的脖颈。 虽然有些难受,但平阳公主并没有出手抵抗,她要的,就是萧怀玉最明确的反应,顺从,或者反抗。 ※ ※ ※ ※ ※ ※ ※ ※ -- 太康五年,八月十七日,楚国遣使入齐贺寿,由左卫将军萧怀玉领一队人马护送。 驶团从楚京东门出,亲族们则在东城门前相送,来的大多都是女眷,其中还有彭城王妃。 萧怀玉这边倒是没有什么人,检查完朝廷给齐国的贺礼她便跨上了马背。 王,可以启程了。她骑马赶到李康身侧提醒道。 不道别吗?李康看向城楼,平阳公主就站在城楼上。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去哪儿,她都能看见。 启程。李康遂下令。 驾!萧怀玉握着缰绳,在青骢踏出步伐之前,还是回身看了一眼城楼。 第268章 入齐 公主,他就这么去了齐国吗。琦玉随在平阳公主身后,看着城楼下逐渐远去的使团,先前齐国九皇子的事不了了之,难保她入齐之后,齐国皇帝不会重翻旧账。 齐国皇子之事,已过去了两年,就算齐帝真的记仇,有李康这个智囊在,也会护她周全的。平阳公主冷冷道,若论狡诈,恐怕齐国还比不上楚国的皇帝呢。 公主是觉得,陛下让彭城王与李康出使,是有意琦玉没敢再说下去。 齐国的内政,比楚国好不了多少。平阳公主道,只怕她们入齐之后,会卷入夺嫡当中,这才是最棘手的。 需要增派人手入齐吗?琦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比起燕国,齐国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不过还有一个未知数的齐国公主呢。 是临沂公主吗?琦玉愣道,可是她毕竟是齐国的公主,这种时候,还会讲私情吗。 如果是我,也许会放过李康,但是萧怀玉,绝对不可能活着从我手中离开。平阳公主阴狠道,但是很可惜,临沂,不是我,萧怀玉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个恩情,她一定会还。 可是这样一来,她二人之间琦玉挑了挑眉头,萧怀玉是楚国的将军,三国将来必有战争,日后若与齐国开战是否会成为阻碍。 官道上的队伍已经远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临沂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也阻止不了,楚国一统。 她们想要的都太多了。平阳公主半眯着凤眼,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我从来都不后悔,我当初所做的决定,但难过与愧疚,也是真的。平阳公主又道,重来一次,如果仍无法两全,我会做同样的选择。 李瑾可以为了自己,而做出偏私的选择,可是平阳不可以,这世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李瑾,自由追寻所爱,可平阳却只有一个,机会也只有一次。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放弃这唯一一次改变规则的机会。 一个人流泪,总好过,万千人流泪。 ※ ※ ※ ※ ※ ※ ※ ※ 齐国 太康五年八月下旬,齐国皇帝五十寿诞,楚国遣使入齐贺寿。 齐帝得知楚国派出的使者是彭城王之后,便命皇长子永嘉王宋瑞与大司马侯毅出城相迎。 第318章 李康几度出使燕国,却并没有来过齐国都城,更何况安州之战,李康也是领兵者。 九州百姓,无人不知李康,不光是仁义,还有才能与品性,以及那流传久远的惊才绝艳。 建康城西城门前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永嘉王宋瑞只得命禁军阻绝出一条道路。 东齐的风貌,与燕楚不相同,这一次入齐,也让李康看到了齐国的繁华。 九州最为强盛的齐国,就连城池都修建了内外城。 李康带着贺寿的队伍从齐国官道缓缓来到了西城门前。 怎么这么多人?看着城门前密密麻麻的人,李康放慢了脚下的速度。 大王名声远扬,许是慕名而来,想要瞻仰王的容颜。李康身侧的宦官小声说道,听齐国传舍里的官差说,齐帝派来迎接大王的是皇长子永嘉王宋瑞。 永嘉王李康微微挑眉。 齐国的礼数还算周到,迎接队伍早早的就在城楼下等候了。 可是齐国贺寿的使团?有宦官上前询问道。 得到肯定后,永嘉王宋瑞与大司马侯毅这才迈步上前。 彭城王自楚国远道而来,必然舟车劳顿,齐国已备好马车,入宫途中可供歇息。宋瑞命人驾来了亲王规格的马车。 李康跳下马背向二人回礼,有劳。 彭城王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恂恂公子,美色无比。侯毅打量着李康,不禁赞道,在下齐国司马,侯毅。 李康自然听过侯毅的名声,年纪轻轻就已位列大司马,除了出身显贵之外,还曾立下拓土之功,在齐国,侯毅的名声极大。 侯司马也是名不虚传。李康与之客气道,二人相互吹捧,康在楚国,就曾听过侯司马的事迹,如此年纪,如此功绩,旷古烁今。 侯某只是看着年轻,实则早已过而立之年,承蒙吾皇厚爱与器重,方有今日成就。侯毅回道。 兄长位列公卿,靠的是功勋与才能,又何须谦虚。宋瑞于一旁说道,齐国多少年,才出兄长这样一位大才。 齐国与楚国一样,至今还没有立储,齐帝膝下也有不少皇子,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无不争相讨好侯毅。 时候不早了,陛下还在宫中等候齐使,彭城王,请。宋瑞示意身后车架,并让路道。 李康点了点头,随宋瑞登上了马车,跟随在身侧的萧怀玉见李康上了马车,便想转身骑马。 阁下应该就是楚国大将萧怀玉,昔日仅靠一队人马,守住孤城,又在安州大破我齐军。侯毅打量着萧怀玉。 三年军旅,早已练就了萧怀玉一身强健的体魄,便是比一般男子,看着还要健硕。 如今的萧怀玉,对于侯毅并不陌生,因为继齐国大将军因受猜忌而被夺权后,齐国最有能力的武将,并不是号称小神将的延平侯宋啸,而是这位大司马侯毅。 与齐国的战争,之所以打了十年之久,便是因为侯毅,而只要侯毅在,临沂公主也会作为军师同在。 萧某只是楚国一个普通的士卒,担不起大将之称,一介武夫罢了,能守住关城,全凭运气,与弟兄们的信任。萧怀玉低着头回道。 将军何须谦虚,侯毅道,一夫守隘,万夫莫向,这是何其的智慧与勇气,又岂是运气能左右的。 我齐国地大物博,却没有像将军这般神勇之才。侯毅又继续说道,并且是压着声音的,当初因为九皇子之事,临沂公主曾入楚,然却并非是要问罪将军,而是齐国有纳贤之意,吾皇爱才,已经答应许诺公卿之位。 萧怀玉亮着眼珠,齐国大司马的意思已经明了,与燕国一样,都有拉拢之意。 然而当初的燕国,因为萧怀玉的拒绝,而故意拖延增援,见死不救。 齐国的手段更加卑劣,并且不在乎恶名,萧某奉命出使,若今日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叛主,将来是否又会因为他国利诱而背叛齐国呢,我想齐国应该不会接纳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萧怀玉向侯毅说道。 侯毅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亲自牵来了萧怀玉的马,萧将军,请。 萧怀玉跳上马背,策马来到了马车旁,王。 车架缓缓驶动,随着进入齐国都城,萧怀玉记忆也随之浮现。 死守齐国城池的,并不是齐国的君王与百官,她下令破了城,并带着人找到了临沂公主。 临沂公主并没有被乱兵所杀,因为皇帝的命令,也因为,临沂公主的美貌。 李康掀开车帘,看到的是与楚京城不一样的繁华,齐国的建康城,有着千年的底蕴,更是楚京两倍之大。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声音有些稚嫩,但咬字还算清晰,用的是齐国的雅言,齐燕两国的正音,李康都曾学过,所以也听得懂,《汉广》 齐国的教育,也更胜于楚国,连街边的孩童都能吟诵出许多难以理解的诗赋,这就是齐国最大的优势,士族。 这么小的孩子,也读诗经?李康惊讶道。 当今天子极重教化,齐国百姓,三岁便要启蒙。宋瑞回道,我们少时,可没少挨先生的打骂,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 李康沉默了片刻,比起楚国的穷奢极欲,齐国所呈现的是尊师重道,广开教化。 这样的国家岂能不繁荣,而楚国又拿什么抵抗。 大王,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方才从西城楼走到齐皇宫,宋瑞先行下了车。 李康紧随其后,齐国的宫室,倒是并没有楚国那般宏伟,这让李康十分意外。 彭城王,萧将军,请解剑。宋瑞向李康提醒道。 剑履不是殿前才解?萧怀玉警惕道。 李康伸出手将萧怀玉拦住,我们是外使,陛下警惕一些也是应该的。遂将配剑解下,交与禁军。 除了不允许带剑之外,随行的护卫也被禁止入内。 李康没有多言,而是按照指示而行,随后宋瑞将李康与萧怀玉带入齐宫。 齐国以凤鸟为图腾,大殿前立有十二根巨大的青铜柱。 临近殿阶时,恰好碰见了从宫殿中走出来的临沂公主。 临沂见过彭城王。临沂公主向李康行了福礼。 见过临沂公主。李康回礼。 萧将军,自燕北一别,已有数月之久了,不曾想你会以使臣的身份来到齐国。看向萧怀玉时,临沂公主的语气明显随和了许多。 萧怀玉站在齐国的大殿前,对视着临沂公主,吾皇派我出使之时,便曾想过,是否能再见公主,不曾想,竟这么快,又与公主见面了。 快吗?临沂公主笑了笑,秋风略过裙摆,吹起她额前青丝,将军从楚京来到建康,最少需要五日行程,不知这五日,将军心中想的,是何? 萧怀玉愣了一下,随后笑回道:比起从燕国一别的数十日,路上的这五日,倒真是思绪颇多。 第269章 齐国的隐患 陛下还在殿内,临沂就不拖着彭城王与萧将军在此地闲谈了,之后临沂再备薄酒,请将军喝酒叙旧吧。临沂公主微微侧身道。 萧怀玉与李康纷纷作揖,待宦官通传之后,李康便带着萧怀玉踏上了石阶。 然而还未到殿前,便有一批禁军冲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萧怀玉下意识的护在了李康身前,我等远道而来为齐国君主贺寿,齐国,是何意思?李康向周围的禁军问道。 一名统领走上前,并向李康行了礼,彭城王,奉陛下之命,我们只要萧怀玉。 听到这儿,李康便明白了齐国的意思,萧怀玉现在是楚国的左卫将军,吾皇的左膀右臂,也是此次为陛下贺寿的礼仪副使,我想,齐国作为大国,礼仪之邦,不会对贺寿的使者下手的吧。 宦官将李康的原话转述给了殿内的齐帝,随后再次出殿转达旨意,陛下有旨,请楚国彭城王一人入殿进见。 你在儿等我,不要与他们起冲突,齐帝那儿,我会解决的。 随后李康便脱下靴子踏入了齐国接待诸国使者的大殿。 齐国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殿内有十六个镇殿将军护卫,以及几个老臣与皇子立候两边。 楚国使者李康,叩见齐国皇帝陛下,愿陛下千秋寿诞,万福安康。李康向齐国皇帝叩拜道。 齐帝挥了挥手,见李康仪表不凡,气质出尘,加之刚刚的一番话,不乏智勇,可谓才貌双绝。 第319章 彭城王的名声,朕在齐国也是常有听闻,今日见了,远胜传闻,好一个潇潇洒洒的美少年。齐帝客气的夸赞道。 陛下谬赞了,传闻都有托大之嫌,外臣资质平平,难登大雅之堂,承蒙陛下不弃,愿召见外臣。李康谦虚的回道。 彭城王谦逊了。齐帝又道,楚皇有你这样的继承人,楚国重回兴盛,指日可待。 不过,让朕没有想到的是,朕的千秋圣诞,楚皇竞让杀害朕皇子的凶手为使。齐帝说着说着,脸色便阴沉了下去,似乎对楚国的安排有所不满。 九皇子之死,陛下痛失爱子,外臣也感到万分愧疚,然战争之期,只有敌我与生死,所以外臣也想为萧将军说一句公道话,作为一名军人,她的所做并没有差错,当然,站在陛下的立场上,她是杀害您儿子的凶手,丧子之痛,唯有人父人母可感受,陛下生气,也是应该的。李康说道,今日副同外臣入齐,陛下若要惩治,就请连外臣一块惩治。 李康的身份特殊,又作为楚国的使者,齐国自诩礼仪大国,齐帝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惩治使者。 罢了,两国交战,有所伤亡也再所难免。齐帝挥了挥手,朕在寿诞之际,也不愿见血光。他虽松了口,却并没有让人将萧怀玉释放。 陛下仁德,外臣代萧怀玉,叩谢陛下天恩。李康再次跪伏道,为贺陛下寿诞,除楚国备礼之外,臣还为陛下另备了一份礼。 哦?齐帝顿时来了兴趣。 李康拍了拍手,随行的宦官被放入殿中,李康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齐帝身侧的宦官走下台阶,将木盒转呈皇帝,并提前打开检查,确认安全后,才献于齐帝跟前,陛下。 盒中装着一个圆润并发着荧光的珠子,齐帝拿起端详了一番,明月珠? 为贺陛下寿,特献宝珠,此珠之光与天地共长,如陛下之光辉,光耀万年,天地同泽。李康向齐帝贺寿道,愿陛下,千秋万岁。 对于君王而已,李康的话,十分入耳,得其心,齐帝开怀大笑,诸国使节,唯有楚国彭城王最有心。 他向身侧的宦官使了使眼色,宦官意会后出殿撤走了捉拿萧怀玉禁军。 楚使的举动引起了殿内老臣的议论,这位彭城王气度不凡,若真的执掌楚国,恐成劲敌。 若楚皇真要立他为储,何须等到现在还不曾有旨意呢。齐国五皇子阳王宋珙说道,齐国真正的隐患,是外面那位才对。 朕还想见一见,你们楚国军中那位惊世奇才。齐帝又道。 萧怀玉得齐帝传唤,缓缓踏入殿内,让齐帝意外的是,这个刚刚打响名声的后起之秀,并不像其他将领那般粗犷,身高体型也算不上极其出众。 但久经沙场的那种杀伐之气,却在她身上十分明显,这让齐帝有些错愕,宛如看到了刚刚被他夺权的兄长。 明明眼前的小将,不过弱冠之年,参军也不过三载,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浑然不弱于老将。 齐帝眉头暗皱,他深知眼前这个人,如果放任成长,将来必成齐国的大患。 外臣萧怀玉,见过陛下。萧怀玉入殿行礼道。 这几年,九州战火不断,萧将军的名声,可是显赫的很。齐帝摸着胡须道。 天时地利人和,此乃战争胜负的关键,鄙臣些许是沾了气运,侥幸赢得了几场战争,齐国是上国,不敢班门弄斧。在李康的提前教导之下,萧怀玉的回话也逐渐圆滑起来。 气运?齐帝笑了笑,我齐国何时也有将军这般气运就好了。 永嘉王。齐帝又看向长子。 喏。宋瑞走上前,楚使请随我来,齐国已为诸使备好邸舍。 多谢陛下。 待楚国使者走后,齐帝沉下了脸色,诸卿觉得,楚使,如何? 陛下,这位彭城王的谈吐与气魄,非寻常人可比,齐国不得不提防。 齐国宗室,并非同心而向。宋珙站出来说道,楚国皇帝,非嫡长而用非人之手段登位,楚国朝中争斗不断,就连皇子也牵连其中,三个皇子,两死一疯,如今只剩彭城王,而楚皇却并没有立储之意,这是否说明,楚国百姓所拥戴的,并不是楚皇所满意与认定的。 比起彭城王,这位横空出世的萧姓小将军,才是齐国日后的大患。宋珙又道,当年楚国靠着薛简一人,称雄齐楚燕,此子的骁勇,不输当年的薛简吧。 众人议论过后纷纷点头,如此年纪,就有这般功绩,日后必会成为齐国一统的阻碍。 齐帝盘坐在御座上,楚国有这等奇才,难道我齐国没有吗? 朕不希望,在千秋节之时听到不好的消息,坏了寿宴。齐帝又提醒道。 喏。 ※ ※ ※ ※ ※ ※ ※ ※ -- 建康城 永嘉王宋瑞极为欣赏李康的才貌,因而在送往的路上一直殷勤的介绍着建康城中风貌。 离陛下寿宴还有几日,彭城王可在建康游玩一番,若是有所需要,只管派人来告知小王。宋瑞将李康送回邸舍。 多谢永嘉王相送。李康答谢道。 舟车劳顿,诸位好好歇息一晚,小王告辞。说罢,宋瑞便乘车离开。 齐国为楚国使者专门修建了邸舍,临沂公主所安排的车马,早已等候在门口。 萧将军,临沂公主有请。 怀玉,你倒是艳福不浅,连齐国赫赫有名的临沂公主都对你青睐有加。李康从旁打趣道。 萧怀玉挑了挑眉头,这个我能说,当真是运气好么。 缘分自天定,有些人和事,该来的总会来,你想推也推不掉。李康说道。去吧,临沂公主应该等了你许久。 萧怀玉上了马车,随后便向南驶去,建康城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而最热闹处,莫过于秦淮河畔。 将军,楼上请。车夫将萧怀玉带到了秦淮河畔的茶楼脚下。 萧怀玉入了茶楼,便被许多茶客所注意到,楚国的衣物与齐国不同,更何况她还穿着楚国贵族的袍服,腰悬佩剑,身长玉立。 公主,人到了。穿着便服的侍女见萧怀玉上楼,于是入内通报道。 请萧将军进来。临沂公主道。 萧怀玉踏入屋内,这家茶楼正位于秦淮河畔,窗外便是秦淮河的风景。 怀玉,见过公主。萧怀玉客气的行着礼。 将军与临沂相识,也有近两载了吧。临沂公主问道,何以如此生疏。 公主是齐国的公主,怀玉是楚国臣子,该有的礼节,还是要的。萧怀玉回道。 不知为何,吾与将军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临沂公主笑道,并请萧怀玉坐下,又亲自温了茶酒递与,来尝尝我楚国的佳酿。 对于临沂公主递来的酒,萧怀玉连犹豫都不曾,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将军豪爽,就不怕临沂在这酒中下毒?临沂公主看着她如此果决,于是笑问道,现在齐国可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将军。 不光是齐国的朝堂,就连楚国,也有无数人想要取在下的性命,可是我知道,公主不会。萧怀玉十分肯定的回道。 临沂公主继续斟酒,并抬眼继续说道,听闻将军前不久已成家室。 第270章 挚友 萧怀玉听后,对视着临沂公主的双眸,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便笑道:楚国的风,都吹到齐国来了吗。 齐楚相邻,同在九州,更何况,这几年,萧将军的名声,可是传得甚广,成婚这样的大事,岂能不被人知。临沂公主回道。 这是君王赐婚,也是无奈之举。萧怀玉长叹了一口气,袒露心声道。 无奈?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大喜之事,在将军这儿怎就成了无奈。 萧怀玉皱了皱眉头,世人谁不好美色,君王也是,我受故人之托,照顾其女,若非以妻子的名义,她恐已入那深宫,对镜垂泪,朱门长恨。 我原以为,以将军现在的成就,会与楚国李氏宗亲联姻,至消息传出时,竟无人知晓那新妇的身份。临沂公主又道,将军未成驸马,倒是让临沂惊讶了一番。 第320章 萧怀玉盯着临沂公主,忽然想到,她所认识的宋清瑶,一直为齐国殚精竭虑,作为谋臣,对诸国的动向必然是了如指掌。 什么驸马?萧怀玉道。 当然是平阳公主的驸马。临沂公主笑道,将军是楚国的将军,难不成想做我齐国的驸马? 公主说笑了。萧怀玉低下头,再次拿起了酒杯,萧怀玉不过是山野莽夫,岂敢高攀君王之女。 怎么临沂从将军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不甘。临沂公主道,渴望着不可及之物,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萧怀玉端详着手中的酒杯,随后将酒一饮而尽,这世上之人,谁没有过痛苦呢。 将军不在齐国,是齐国的遗憾。临沂公主道,也是齐国的劫。 萧怀玉抬眼,公主觉得,仅仅凭借一个人,就能改变时局,逆转乾坤吗? 临沂公主摇头,一个人或许无法改变,但是许多人,一定可以。 萧怀玉放下酒杯,王朝的兴衰,最大原因,从来都不会是外,而是内。 临沂公主呆滞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与她记忆中的小将完全不同,现在的将军,比起初次相见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过一载之余,却恍如隔世,数十年之久。 萧怀玉没办法解释原因,于是便笑回道:这都要多亏公主所赠的兵书,正是此书,与我启蒙开智。 看来这些年,将军一直都在勤学。临沂公主也温柔的笑道。 说起来,上次将军在燕北,似乎有什么话要与临沂说,但又不知因为什么,而让将军有所顾虑。临沂公主盯着萧怀玉,似在寻求答案。 原来公主派人接我至此,是为了这个。萧怀玉道。 想解心中疑惑是真的,可想带将军赏这秦淮河的景也并非是假。临沂公主解释道,对于困惑,没有人不想寻求答案吧,对于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谁又不仰慕。 我是楚人,是楚国的臣子,有些话,本不应该说,但是今天,我是以萧怀玉的身份来到这儿。萧怀玉道,我将公主,视作至交好友。 萧怀玉十分自然的捣鼓起了茶桌上的用具,并将酒换成了茶,替临沂公主斟满了一杯。 清瑶。她唤了一种称呼,二人仿佛是多年的旧友相逢。 这让临沂公主有些错愕,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齐国看似强盛,但却和楚国一样,内争不断。萧怀玉继续说道,安州之战,齐国最大败因,并非是楚国的奋力坚守与反扑,我想,清瑶你作为齐国公主,应该最是清楚原因。 齐国在楚国东境战败,其原因,并不是楚国后来的抵抗,而是齐国内政的问题。 陛下忌惮吴王叔,安州之战,一共派了三名监军。临沂公主道,安州之战的败因,的确是齐国的内政所致。 君王都有猜忌之心,吴王宋成远权重,已达到威胁皇权的地步,若不收敛退让,必引杀身之祸。萧怀玉接着道,此战,齐国想胜,却又惶恐,可战场之上,容不得片刻犹豫。 所以将军想说什么?临沂公主问道。 公主是个重情之人,并不在乎那些虚浮之物,但在权力之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公主这般,心中只存大义。萧怀玉提醒道,公主应当多加小心,周围之人。 周围之人?临沂公主想了想,便也只有几个手足兄弟,以及大司马侯毅物与她走得最近。 萧怀玉随后在桌案上比划了一个数字,清瑶,我只能提醒你到这儿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人的争斗,而永远被困在这座牢笼中。 临沂公主沉默了片刻,她没有去追问萧怀玉是怎么知道齐国这些事的,只是顺着说道:齐国的内政,我并没有真正的参与进去,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们都受控于权力,被权力所左右,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会迫害于我,至少现在。 因为公主是女子,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萧怀玉道,可一但涉及了利益,尤其是皇权相争,这份手足之情,便会被瞬间瓦解。 公主在意的是齐国。萧怀玉起身,走出阁楼,来到飞廊之上,凭栏而望。 落日的余晖撒在秦淮河之上,群鸭游过,船夫撑着竹竿唱起了民歌。 临沂公主彻底陷入了沉默,她看着萧怀玉的背影,像一团谜雾一样。 原来这世上的天机,还有许多是无法窥探的,就像我看不到将军身上的命数,之前看不到,现在依然是。临沂公主道,不过,我的直觉与将军的这番提醒,总是不会骗人的。 或许,我们曾相识。临沂公主走到萧怀玉的肩侧,我虽想不到为什么,但是我想,将军应该明白。 萧怀玉撇过头,霞光照耀在二人脸上,对于临沂公主,她更多的是愧疚。 临沂公主与她相识十余载,也曾有过恩情,但最后,她却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的身前。 清瑶与我是挚友,以后都会是,不是么?萧怀玉说道,不必去追问已经过去的从前。 可是楚国将军与齐国公主,终有一天会成为敌人。临沂公主看着河水之上来往的船只,百姓们辛勤劳作,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我与师兄曾窥天机,命星在楚国,天机也在楚国,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刀兵相向,请善待,齐国的子民,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该因为上位者的决策而卷入其中,朝堂之上亦有许多贤良,他们应该拥有与辅佐明主,将这个天下治理好,齐楚虽是两国,但却同宗同源,我们都是汉人,不该赶尽杀绝。 萧怀玉的眼里有惊愕,临沂公主明明什么都知道,也预见了齐国的命运,却没有做出干预之事,又或者说,没有狠下心来。 如果今日站在这儿的,是楚国的平阳公主,那么萧怀玉就绝对不可能活跃离开这里。 公主提到了齐国所有人,可唯独没有提及自己。萧怀玉道。 我?临沂公主站在夕阳下,低头笑了笑,她抬起手将自己耳畔零散的碎发拨至耳后,这不是要问,将军吗。临沂公主抬起双眼,与萧怀玉四目相对。 一阵秋风拂过,吹响了楼廊下的铜铃,铃铛叮铃作响,旁边的寺庙也传来了沉长的钟声。 萧怀玉瞪着双眼,呆呆的站在栏杆前,她说不出话来。 将军是不是疑惑,我既一心为了齐国,并猜到了齐楚燕三国的命运,为何不加以阻拦与改变。临沂公主问道,因为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时局,齐国多出一个我,与楚国失去一个你,并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 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对自己的挚友下手呢。临沂公主又道,齐国公主会想要为了齐国而抗争,即使徒劳,也不会罢手,但是清瑶,做不到如此绝情,我既是齐国公主,也是宋清瑶。 二郎。 我明白了。萧怀玉回道。 ※ ※ ※ ※ ※ ※ ※ ※ 楚太康五年,齐宣平九年,九月深秋,齐帝千秋寿诞,于建康宫内大摆宴席,并邀诸国使者游华林园。 齐国好佛,光是建康城中,便有寺庙数百座,齐帝寿诞当日,更召三千僧道,昼夜祈福。 华林园的寿宴上,齐国的文人为讨得天子欢心,争相斗艳,又听闻楚国彭城王之才,于是故意刁难。 齐国素来出名士,而李康却在寿宴之上大放异彩,赢得众人夸赞,但却并没有因此自满,而是留有余地,进退有度。 彭城王是真君子,我等自愧不如。 御座左侧,诸皇子席座上,耒阳王宋珙一边喝酒,一边盯着长兄永嘉王宋瑞。 只见宋瑞全程都在注视着楚国使者,每每答对齐国出的难题,都会为之喝彩。 兄长,这位楚国皇子,惊才风逸,世间少有,放眼整个建康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宋瑞撇了一眼弟弟,眼里充满了不屑,君子与小人,看上一眼便知,同是皇子,一开口,便知天上地下。 宋珙当即拉下了脸,看来兄长,甚是满意这位彭城王,只可惜他是楚国皇子,做不了永嘉王府的入幕之宾。 第271章 世祖 楚国·章华宫 车架从楚宫中缓缓驶出,路遇巡逻的禁军,其领头的折冲将军,正是跟随南征军得胜还朝的郭鸿麟。 第321章 从陈文泰帐下,因功迁至南阳王友,再至萧世隆的北境边军,郭鸿麟一路升迁。 南征回朝之后,以功列第二等,迁为禁军将军,并封乡侯,逐渐赶上萧怀玉。 又因萧怀玉几次过失,使得皇帝注意起了这位当年与萧怀玉齐名的边军校尉。 郭鸿麟的年岁要大一些,但在年轻一辈中,亦是佼佼者,且为人圆滑,说话做事都要比萧怀玉更加周到,因而很快就获得了皇帝的信任与喜爱。 末将,见过平阳公主。见公主车架,郭鸿麟迅速下马,带着巡逻的禁军上前恭敬行礼。 车架缓缓停下,平阳公主疲倦的坐在车厢内,郭将军的升迁之路,可谓迅速,这么快,就从边境回到了京中。 这都是天恩浩荡。郭鸿麟向楚宫的方向拱手,承蒙陛下器重,才有末将今日的成就。 以及,公主。郭鸿麟又抬眼,通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平阳公主道。 我?车内传出质疑,将军升迁靠的是功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末将今日能站在这里,被陛下所器重,或多或少,都与右卫将军离不开关系。郭鸿麟回道。 林万晟被废之后,其位置便被其他武将所顶替,而只留得一个虚衔在身上。 而那个取代之人,便是郭鸿麟,因此郭鸿麟才会牵扯上平阳公主。 哦,这么说来,郭将军能成为禁军,在御前行走,都是因为吾的顺手所成就的。平阳公主道。 公主之恩,鸿麟,不敢忘。郭鸿麟又道。 平阳公主没有再理会,车架再次驶动,但没走多远,她便因为一则消息,再度停下。 公主。琦玉驾着马追上车架,小人有要事要禀。 琦玉上了车架,弓腰走进车厢,公主,齐国出事了。 齐国?平阳公主睁开双眼。 ※ ※ ※ ※ ※ ※ ※ ※ - 建康宫 寿宴结束之后,萧怀玉跟随彭城王离开建康宫,刚出宫门,便碰到了临沂公主,而且临沂公主身侧还站着一个坤道,一身长袍,立于宫墙之下,颇有仙风道骨。 自楚京一别之后,萧怀玉一直在楚国边境征战,看到故友,她才想起来,她原是齐人,也是临沂公主的同门师兄,当世道宗之大成者。 紫虚真人。比起齐国尊佛,楚国要更加崇道,坤道曾入宫,李康亦识得她。 华君。萧怀玉自然而然的喊道。 师兄原来与萧将军相识。临沂公主有些诧异道。 入楚之时,因为机缘巧合而认识。魏华君解释道。 原来是故人相见。彭城王李康也惊讶道。 众人谈话之际,一名宦官走了过来,并向几个身份尊贵之人行礼,临沂公主,彭城王,紫虚真人,萧将军。 彭城王,吾王盛邀,请入府一叙。宦官单独向李康道。 你家主人?李康疑惑道。 永嘉王。宦官叉手回道。 好。李康看了一眼不远艾特车架,遂应下了齐国皇长子的邀请。 我陪大王同去。萧怀玉道。 你与故人相逢,当作陪才是,齐国是大国,想来皇长子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李康拍了拍萧怀玉的肩,并压低声音道:你在齐国的旧相识,可不少,也都大有来头,于你,这也算是好事。 萧怀玉仍有些不放心,临沂公主便道:长兄还算是君子,许是欣赏彭城王之才,所以相邀。 即便有临沂公主的话,萧怀玉也依旧担忧,于是小声与彭城王说道:我听闻齐国的永嘉王,喜好男色,今日邀约 李康听后笑了笑,这种事情,楚国也不在少数,这样的场合,你反而不会应付,去吧,如果齐国真要做些什么,你我二人就算同在,也不够对付的,你在外面,倒还好一些。 大王多加小心。彭城王已经开口,萧怀玉也只得顺从,并提醒道。 李康点了点头,便跨上了仆从牵来的马匹,带着十几个护卫去了永嘉王府,驾。 师兄与萧将军久别重逢,想来有很多话要说,如此,临沂就不打扰了。临沂公主向二人福身,便也带着人离开了。 齐国,你并不陌生,还用我带路?魏华君开口问道。 我总归是没有你熟悉的。萧怀玉回道,毕竟这里是你的故土。 临沂带你去过了吧,建康第一景,秦淮河。魏华君又道。 嗯,第一天便去看了秦淮河的景。萧怀玉点头。 罢了,你这人无趣的很。魏华君说道,便去我的竹泉居坐上一坐吧。 好。 萧怀玉跟随魏华君去了城北,竹泉居建在半山腰的竹林之中,旁边还一处清泉,深秋的竹木,已经枯黄,溪流上还漂浮着已经没有了颜色的枯叶,然而风过之时,仍能听见竹叶摆动的细碎之声。 屋子里还烧着炉火,点亮灯盏之后,整个竹屋的全貌便呈现在眼前,山中草庐,清幽雅致。 二人围炉煮茶,听着屋外的溪流声与风过竹海之声,几年前,在桂阳郡救我的是你吧。萧怀玉看着正在煮茶的坤道问道。 除了我会及时赶到,还能有谁呢。魏华君也不否认,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连死亡,也改变不了你。 为什么?萧怀玉惊讶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在此地醒来。 魏华君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解答。 你一定知道,对吧?萧怀玉又追问。 魏华君继续摇头,众妙之门,玄之又玄,泄露天机,可是要遭受天谴的。 你总是这样,喜欢故弄玄虚。萧怀玉挑眉道。 别生气啊。魏华君连忙替她斟了一盏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回不去了,你又何必再去纠结呢。 萧怀玉低下头,这两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就像做了一场梦,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所没办法改变的,便是现实。魏华君解释道,就像,你明明知道结果,可做出的选择依旧。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醒来。萧怀玉闭眼道,在这些数不清的肮脏斗争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世间污浊,就算是再大的雨,也冲刷不干净,你想求生存,就不得不卷入其中。魏华君起身说道。 她走到清泉旁边,舀了一勺水添进了铜炉之内,清澈的泉水,在高温之下,逐渐被茶叶所浸染,世上最艰难的,莫过于在逆境之中坚持下来,我们在风雨之中行走,有人会淋雨,也有人会撑伞,但被雨淋过的路,都是一样的。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我想知道,我死后天下的局势是怎么样的? 魏华君顿了顿手,你想知道吗?她似乎有些不愿意告知。 可萧怀玉却十分肯定的点头,嗯。 其实你自己也能猜到。魏华君道,与你所猜想的一样。 但是我还是想要听到准确的答案。萧怀玉道。 你死后不到十年,这天下便改换了全貌,她的魄力与勇气,的确让人叹服,天命所归,我不得不承认。魏华君回道。世人最后也给了她极高的评价世祖。 你选择的没有错,但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魏华君又道。 听到这些话,萧怀玉的内心一阵翻涌,或许,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吧,她所走的路,她所追求的,不一样,而我们都将个人的情感看得太重了。 能真正以天下为先者,可称之为圣,可是这世间能有多少这样的人呢。魏华君又道,你之所以这般死心塌地,不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这分魄力吗。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世祖登基后,仰慕她的男男女女,可不在少数。魏华君眯着眼睛笑道。 萧怀玉眉头拢起,并端起了茶盏,却因为滚烫,差点没有拿稳,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作为朋友,我只是想提醒你。魏华君道,莫要重蹈覆辙。 原先我是犹豫的,可是听到你这番话,我忽然想明白了。萧怀玉道,如果结局依旧,那么我的选择也依旧,不就是一条命吗,只要能净这世间污浊,拿掉女子身上的枷锁,我纵使万死,又何妨。 第322章 魏华君替萧怀玉添满茶盏,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吗? 什么?萧怀玉抬眼。 因为,你和平阳公主,其实是一种人。魏华君回道。 吁!一阵马蹄声在山脚下响起。 将军!没过多久,一名李康的随侍找到了竹泉居。 永嘉王出事了,大王被永嘉王府的人囚禁了起来。随侍不顾有外人在场,着急的说道。 ※ ※ ※ ※ ※ ※ ※ ※ --- 楚京 齐国皇长子永嘉王宋瑞,于齐帝寿宴结束后,邀请彭城王李康入府,设宴款待,却不料宴上出了差池,永嘉王忽然暴毙身亡,永嘉王府将罪责推到了李康头上,并将其囚禁。琦玉压着声音向平阳公主叙述。 什么?平阳公主转动眉眼,萧怀玉呢。 事发时,萧怀玉并不在彭城王身侧。琦玉回道,但是事发之后,他带着人马闯进了永嘉王府。 平阳公主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当真是关心则乱,这点事,李康难道不会自己辩解吗。 第272章 齐之危 齐国·建康 萧怀玉闻讯之后,便带着人赶往了永嘉王府,永嘉王宋瑞,作为齐国的皇长子,身份尊贵,此事很快就惊动了齐国巡逻的禁军,永嘉王府也被府卫封锁,所有在府人员,一律被扣押。 永嘉王府已下禁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守在门口的禁军将萧怀玉拦了下来。 吾王是楚国公子,也是楚国派来的使臣,齐国就是这样对待使者的?萧怀玉质问道。 王府内出了命案,人命关天,就算是楚国的太子,也照样要被扣留。禁军回道。 齐人阴险,多虚伪之徒,萧怀玉刚离开没多久,李康就出了事,其目的已经十分明了。 若真是永嘉王的死,那么足可说明齐国正在内斗,并且想要栽赃嫁祸。 而李康在永嘉王府内,受制于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那么,让我进去。萧怀玉说道,我是楚国的副使。 不行!禁军直言拒绝道,你当齐国的禁令是儿戏吗,你想进就进。 齐国强盛,丝毫不将楚国放在眼里,没有国家带来的底气,作为使者前往他国时,便永远低人一等。 没多久,府内便传出了打斗声,这让萧怀玉变得紧张。 永嘉王宋瑞突然暴毙在宴席上,倒地之时,恰好是李康跟前,与之对饮。 仅是片刻,府内就被控制住了,李康携带的几个护卫也被府卫所擒。 意识到是圈套的李康,十分冷静的喊住左右,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府上的家奴却在此时冲了过来,楚国小人受死,为主君报仇! 家奴拿着匕首,向李康刺去,李康躲闪,然礼服笨重,虽躲过一击,却也被划烂了衣袍,胳膊见了血。 而见此场景,永嘉王府的府卫竟不做阻拦,赶来的禁军也视而不见,李康的左右护卫见之,于是挣脱束缚,与家奴打斗了起来。 王,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家奴。左右护卫提醒道。 家奴们身手了得,竟能与李康的随行护卫不相上下。 他们是冲我来的。李康抱着受伤的胳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气绝的永嘉王,齐国当真是足够心狠啊。 护卫的出手,让这些以家奴身份做遮掩的杀手不再隐藏身手。 很快,李康带来的人逐渐不敌这些杀手,这是针对李康的一场伏杀。 但是主角,却并不是李康,而是真正的受害之人永嘉王宋瑞。 李康虽然知道齐国的内斗严重,诸皇子夺权,却不曾想到,竟然会有人敢在府中毒害。 楚国贼子,拿命来! 府中的打斗越来越激烈,萧怀玉不再犹豫,于是出手打伤了府前的禁军,但没有下死手,他带着几人强闯了进去。 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府中早早就安排好了杀手,而旁边的府卫,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发生,无动于衷。 她或因临沂公主,对齐生有悲悯之心,可齐国现在的做法,却坚定了她灭齐的想法。 见杀手们刀刀致命的手法,以及李康的受伤,萧怀玉也不再有所顾忌。 随着她的杀心渐起,局势逐渐扭转,杀手们再难近身李康,而一旁的府卫见状,为了洗脱嫌疑,便也开始装模作样的劝阻。 小小的家奴,竟有这般身手?萧怀玉掐住一名家奴的脖颈,连带着整个人被拽了起来,双脚离地。 经过训练的刺客,必然有着多种手段,即使喉间窒息,也要拼了命的刺杀。 然而萧怀玉太过了解这些行刺的手法了,近二十年的军旅,一步步登高,掌握权柄,却也为人忌惮,所经历的刺杀不计其数。 还不等家奴掏出暗器,萧怀玉便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将其拽到桌案上砸下。 整张桌子断裂,桌上的菜肴酒水撒了一地,家奴当场毙命,手中的暗器也滑落了出来。 你们齐国王府的家奴,还兼任刺客之职吗?萧怀玉拾起暗器,怒目说道。 府外的禁军追了进来,看到府内混乱的场面,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道:楚使在我齐国境内行凶,这是想做什么? 行凶?萧怀玉皱起眉头,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行凶! 我王在齐国受伤,尔等,难道不需要给一个交代? 交代?永嘉王府一个家奴从地上爬起来,难道不是楚使先对我主动了手脚。 永嘉王的死,与我王有何干系!萧怀玉回道。 永嘉王正值盛年,身体一向健朗,因欣赏彭城王之才,所热情相邀,却在与之对饮之时,忽然身亡,这难道不是你们楚国的阴谋?永嘉王府的领事宦官说道,自古储君之选,立嫡立长,永嘉王乃齐国皇长子,楚国的野心,昭然若揭。 如果你们想出兵伐楚,大可不必如此煞费苦心。萧怀玉直言道。 笑话,我齐国要想攻楚,还用得着这样做吗,倒是你楚国,谋害我朝皇子,阴险至极。 萧怀玉没有继续理会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扯下一块衣布,替李康包扎好流血不止的胳膊。 这是他们布下的圈套,你听到消息,就应该立即动身离开齐国的。李康看着萧怀玉道。 王在齐国,如果我逃了,不就真的说不清了吗。萧怀玉回道。 现在永嘉王的死,我们被困在齐国境内,齐国想要治我们的罪,有太多的方法了。李康说道。 只要大王能安然脱身,我便有办法自行逃出去。萧怀玉压低声音道。 你有不在场的证明,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李康回道,我是楚国的皇子,但同时,我的妻子是燕国公主,齐国可能不惧怕楚国,但是燕楚若是联盟,他齐国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很快,永嘉王府消息便传到了齐帝耳中,在大寿之际,忽闻长子之死,齐帝雷霆震怒,并派了亲军前往永嘉王府。 王府府卫,建康禁卫,天子亲卫,等一众兵马将永嘉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由于萧怀玉的保护,刺客未能得手,而齐国朝中的正规军也只能将他们当做疑犯收押。 消息传开之后,齐国上下人心惶惶。 大司马侯毅带着一队人马,奉齐帝之命赶往了永嘉王府。 此时已至深夜,天色即将明亮,永嘉王的尸首就静静躺在庭院之中,侯毅带来了御医,勘验尸首。 然而永嘉王的死,就连太医也无法立即作出诊断,大司马,永嘉王并非是受毒害,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恐怕要脱去衣物全身检查才可得知。 永嘉王身份尊贵,怎么能够裸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侯毅说道,眼下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查清,所以今日王府内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嫌疑。 彭城□□也是奉命行事。侯毅又向李康拱手。 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我会配合齐国的调查,但是副使在事发时,并不在王府内,且有临沂公主为证,还请大司马通融,放其离开。李康请求道。 左卫将军虽不在场,但他打伤了齐国的禁军,杀了永嘉王府的奴隶,罪责难逃。侯毅回道,恕侯毅无法答应这份请求。 李康愣了一下,齐国的意图在此刻暴露,他们要的,恐怕并不只是李康,事情逐渐变得棘手了起来。 第323章 带走。侯毅一声令下。 萧怀玉深知,一但放下武器,进入齐国的牢狱,就会彻底任人宰割。 她知道侯毅对于齐国的重要性,于是趁侯毅没有防备,对他出了手。 作为一个从军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将门子弟,侯毅反应迅速,并没有让萧怀玉得逞。 但萧怀玉的身手,比他预料中的要敏捷,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高门出身的侯毅,对于萧怀玉,起初是并不在意的,直到这次交手后的落败。 他心中的傲骨,让他从心底就看不起这种底层出身的人,更何况,萧怀玉还与临沂公主走的近,这份傲气带来的大意让他败下了阵,当匕首抵在喉间时,他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萧怀玉,你要干什么?侯毅的左右亲卫惊慌道。 不要过来!萧怀玉大声呵斥。 侯毅低估了她的实力与手腕,在他的认知与了解当中,萧怀玉从入伍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三年时间,所经历的战争,并没有多少,胜利也都不是偶然,你想做什么? 侯毅虽被她挟制,却依旧不卑不亢,我是齐国的大司马,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承认自己的罪行。 人是我伤的,也是我杀的,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永嘉王的死,与我王没有关系,她是楚国的皇子,也是燕国公主的驸马,我想齐国经过了一次战败后,应该还没有做好同时面对两国敌对的准备吧。萧怀玉向众人说道,给我备车马,让我王离开齐国,我自会跟你们回来。 她的话,的确是齐国现在所顾虑的,李康的身份太过于特殊了。 在争执与对峙下,天色逐渐明亮,燕使如今还在齐国,永嘉王府出事后,燕使便向齐国询问了永宁公主驸马之事。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侯毅说道。 你的君主,会替你做主。萧怀玉道,她命左右将侯毅的双手捆绑了起来。 她明白,现在的齐国,已然将她当做了最大的威胁,而不是李康。 从她挟制侯毅时,便有人将消息送进了建康宫,齐帝一夜未眠。 很快,宫中便来了人,带来的结果便是,齐帝同意了萧怀玉用自己换彭城王归楚。 不过,吾皇还有一个条件,需要萧将军答应。宦官又道。 第273章 替罪 什么条件?萧怀玉问道。 永嘉王的死。宦官沉下脸色,一脸阴险,永嘉王的死,不能这样不清不楚,总要有人,来但这个罪责。 齐国以放了彭城王李康为条件,让萧怀玉顶罪,好有理由铲除这个齐国将来的隐患。 这才是齐国最终的目的,永嘉王死于内斗与外因,而幕后之人,萧怀玉已经猜到是谁,能有这般迅速的执行力,恐怕还不只是一个人。 这是齐国内部之间的事,她即使是知道真相,也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身外他国,便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好。萧怀玉一口应下。 宦官命人牵来了两匹马,齐国禁军放开了李康,萧怀玉将侯毅拽起,丢上了马背。 侯毅见势顿时紧张了起来,我是齐国的大司马 侯司马还怕人笑话不成。萧怀玉冷笑一声,纵身一跳跨上了马背,马车太慢了,只能委屈一下大司马。 萧怀玉,你!侯毅咬牙。 为了尽快将李康送回楚国,萧怀玉选择了近道,并且去往的方向,是齐楚最近的边界。 马匹在小道上疾驰,而他们身后跟着大批弓箭手。 从清晨一直奔袭到黄昏,体力的消耗,早已到达了极限,但是萧怀玉却不敢停下来片刻。 直到来到齐楚交界,边境太守得知消息,也派出了兵马接应。 但比起齐国的早有准备,楚国的人马略显仓促与惊慌。 将军请留步,再往前,齐国的箭,可不认人了。宦官追上前看着萧怀玉提醒道。 萧怀玉于是在齐国境内止步,李康因为受伤,加上持续奔波,脸上的气色不太好,我要回了楚国你怎么办? 今日的结局,是从我踏入齐国开始的必然,想要我性命的,可不止有齐人。萧怀玉道,现在的楚国,更需要王,因此王不必忧虑于我。 李康还想说什么,萧怀玉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走!他扬鞭向李康坐下马匹狠狠抽去。 李康带着剩下的几个护卫回到了楚国边境,太守慌忙接驾。 大王受惊了,我等不知大王在齐国遇险,救驾来迟,请大王降罪。太守带着人马向李康请罪道。 李康看着齐国的方向,心情十分的复杂,楚国若不能在我们手中成就一番大业,是必辜负将军舍命相救。 ※ ※ ※ ※ ※ ※ ※ ※ -- 齐国 将军,齐国已经兑现了承诺,可以松手了吧。宦官提醒道,身后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确定李康安全回到楚国后,萧怀玉这才将侯毅放下。 禁军们上前将侯毅手上的绳索解开,大司马受惊了。宦官向侯毅说道。 侯毅揉了揉手腕,看向萧怀玉时,目光寒冷,给我拿下。 萧怀玉并没有反抗,几个禁军上前将她擒住,侯毅走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 你倒是忠心,舍命救主,可是楚国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值得你如此?侯毅道。 楚人是怎样的,我比你清楚,而你们齐人,大司马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即便受制于人,萧怀玉眼里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 侯毅有些怒了,适才当着建康城中的百姓,被萧怀玉带出京,让他颜面扫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此时的齐国,已经改换了嘴脸,侯毅的态度,也与初次迎接使者时截然相反。 他从禁军手中夺过马鞭,心生报复,想拿她泄愤。 大司马!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禁军们纷纷让道,临沂公主的车架从人群中缓缓驶来。 宫人将她搀扶下马车,不要伤他。临沂公主走到侯毅的跟前说道。 公主,此人必成齐国大患。侯毅说道,不如早早解决,以免有变。 他毕竟是楚国的将军,怎么能够不清不楚的死在齐国,陛下的意思是带回建康受审,你难道想让齐国背上骂名吗?临沂公主问道。 侯毅眉头紧凑,临沂公主单独会见萧怀玉时,他便已心生不满,如今还千里迢迢追上来袒护。 下官不敢。侯毅低头。 萧将军曾救过吾,大司马能否看在吾的薄面之上,就此罢手,将他安然送回建康。临沂公主又道。 侯毅咬牙,将手中的马鞭丢回给了左右,公主发话,毅,不敢不从。 临沂公主又走到萧怀玉跟前,左右禁军松了手,她便亲自将萧怀玉从地上扶起,将军的忠勇,临沂钦佩万分,但临沂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萧怀玉起身,面对临沂公主在自己即将面临羞辱之时的出手维护,心中感激万分,我从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无论是出身,还是所处的世道,但这一路走来,虽然历经坎坷与艰辛,却也受益良多,更重要的是,结识了你们。 临沂公主顿了片刻,她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所不曾看到过的真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在这个混战的悲凉时代,人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而待人以诚,便显得尤为珍贵。 如果将军能够留在齐国,这一定是齐国最大的幸事,可是,真能留下来,那就不是将军了,将军一片赤诚,当遇明主。临沂公主道。 侯毅就站在旁侧,看着二人亲密的举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始终想不明白,仅仅只是救命之恩,几面之缘,为何能让临沂公主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是从建康城追出来, 公主,时候不早了。侯毅提醒道。 天色已经变得黯淡,临沂公主看向侯毅,有劳大司马。 ※ ※ ※ ※ ※ ※ ※ ※ -- 建康宫 永嘉王宋瑞的死因,很快便查出来了,对于长子的死,齐帝眼里更多的是愤怒,而不是悲伤。 启禀陛下,永嘉王是受暗器所杀。宦官将太医从永嘉王尸体上取出的银针奉上,这样的身手,绝非一般人。 齐帝看了一眼,眉目紧锁,能培养出这样的刺客,幕后之人,又岂能简单。 除了宗室,他再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陛下,耒阳王到了。 第324章 耒阳王宋珙踏进殿内,脸色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臣,宋珙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齐帝沉默着没有说话,宋珙就这样一直跪在殿中。 许久之后,宋珙的腿脚已经麻木,于是便开口疑惑道:陛下? 齐帝命人将银针送到宋珙身前,宋珙不解,臣不明白。 永嘉王是怎么死的?齐帝质问道。 兄长之死,臣也是今日才知道。宋珙慌忙回道,昨日寿宴,臣喝醉了酒,今日午时才醒。 齐帝看了一眼身侧的宦官,宦官点头,昨日宋珙的确是在寿宴之上喝醉后就返回了王府。 臣与长兄的确是有嫌隙,可是他是皇长子,臣纵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他的府邸动手脚。宋珙又解释道。 齐帝拉着一张脸,显然不相信宋珙的回答,宋珙也并不惊慌,而是继续解释着,不管皇帝是否相信。 建康城内,人人都知道臣与永嘉王的过节,臣若是在此时动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臣倒是听说过,永嘉王私下里的那些事。宋珙又道,不仅让皇族蒙羞,还与民间的百姓结怨不少。 够了!齐帝斥道。 对于长子私下里做的那些事,皇帝自然清楚,但宋珙的嫌疑并没有就此洗脱。 宋珙心中也很清楚,这是铲除永嘉王宋瑞的唯一契机,他料定了皇帝会默许,甚至利用。 永嘉王的死没有声张,而是秘密查验,便证明了宋珙的猜想。 齐帝挥了挥手,停掉你手中所有事务,没有朕的允许,再不得入朝议政。 于去年入朝参政的宋珙愣了愣,他没有再继续辩解,而是顺从答应,喏。 永嘉王作为皇长子,是宋珙夺权路上的最大障碍,即便引起了皇帝的疑心与戒备,但仍是值得的。 宋珙离开建康宫后便换了一副嘴脸,老东西,还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的身上? 大王是说,永嘉王府家奴对彭城王的行刺,是陛下安排的吗?身侧跟随的心腹宦官惊讶道。 你以为王府那么好安插人手?宋珙眯眼道,我要有这通天的本事,还会受制于老东西吗。 拿自己的儿子去换敌国一个将军宦官侍奉皇家多年,对这份狠心,感到无比的震惊,这 不,宋珙却一口回绝,他要换的,是齐国一统九州。 楚国一连死了几位老将,现在能用的人,还有几个,而像萧怀玉这样的奇才,天下纷争近百年之久,你见过几个。宋珙又道,怕是成王叔,年轻之时也不曾有此成就。 哦对了,成王叔在陛下的寿宴上所说的那句话,才是陛下起杀心的最关键吧。 否则,陛下又怎会特意嘱咐宋瑞招待楚使呢。 【萧将军之神勇,让我不禁想起了楚国一位故人。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当年楚国的薛简老将军,年轻之时,怕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其实吧,只要李康还在,平阳公主就是安全的。 萧怀玉保李康,也是在保平阳吧。 第274章 弃子 楚国·章华宫 楚国的使节队伍在齐国出事之后,平阳公主便安排了人手做应对。 然而在听到萧怀玉拿自己换彭城王李康归楚的消息时,平阳公主心中的火,便越来越大。 彭城王已经回到了楚国,齐人将萧怀玉重新押回了建康,不过,在齐楚边境交接之时,还有一个人,也来了。琦玉站在平阳公主身前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宋清瑶是吧。平阳公主脱口而出,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是她。 是。琦玉点头,萧怀玉将齐国大司马侯毅绑到齐国边境,侯毅感到被羞辱,便想报此仇,一洗前耻,是临沂公主出手阻止。 齐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平阳公主所猜想的一样。 平阳公主沉着气,手中紧握着茶杯,她与宋清瑶可是生死之交,她们之间的纠缠旁侧的炉火烧得正盛,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紧凑在了一起。 宋清瑶的前世是死局,但这一世的轨迹发生了改变,萧怀玉与宋清瑶之间的纠缠更加深了。 谁能说得清,她们之间的这份情呢。平阳公主又想起了前世,萧怀玉为临沂公主宋清瑶所做的一切,二人以挚友之名的相互信任,绝非一般的情谊。 可是这二人所处,毕竟是敌对之国。琦玉说道,临沂公主就算能护得了他一时,也不可能为了他与整个国家为敌吧。 永嘉王府的案子,本与萧怀玉没有关系。琦玉又道,小人想不明白,他与李康 除了临沂公主之外,李康才是平阳公主最为生气的,她将茶杯重重砸在桌案上砰!她倒是图的畅快,想这样一死了之吗? 琦玉听得平阳公主之言,眼里充满了震惊,跟随平阳公主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仕途正盛之时,舍弃一切,以命抵命。 你不是见到了?平阳公主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琦玉听得了平阳公主的意思,于是便道:公主,齐国的廷尉狱 齐国又如何,这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平阳公主道,不管用什么代价。 琦玉不敢反驳,于是按照平阳公主的吩咐,将安插在各地的心腹召集。 两名宦官,一名侍奉在前,另外一名则在外,作为眼线与暗桩传递与打探消息。 公主,境心也回来了。宦官鉴心带着另外一名宦官踏入殿内。 境心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脸上的刀疤,公主。 你们都知道了,吾要做什么,府库的银钱,任由你们支配,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没人敢做。平阳公主道。 公主赔上整个府库,救一个立场不明之人这境心不理解的看着平阳公主,此次执行的地点,不在楚国,而是远超他们能力范围内的齐国,虽在齐国也有暗桩,但那毕竟是一个国家的朝廷。 平阳公主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一个眼神,几人便低下了头。 公主,萧怀玉现在是齐国的要犯,并且牵扯到了齐国皇长子,齐国两个皇子都命丧于他手,如果我们将他劫走,恐怕会引起两国的矛盾,从而发生交战。鉴心十分理智的向平阳公主陈述了利弊,按照他对平阳公主的理解,一向是以国为重,私情在后,楚国刚刚历经了西南之战,又连失两位老将,这时候如果再与齐国开战 开战又如何,齐国如此做法,迟早有一战。平阳公主道,他们之所以敢这样扣人,不就是算准了楚国的懦弱吗,这一战不打,楚国在齐国面前,就永远也抬不起头。 于齐国救人,凶险难料。境心又道。 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办法,活要见人,就算死了,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来。平阳公主厉声道。 两个宦官对视了一眼,喏。 琦玉,把钥匙给他们。平阳公主吩咐道。 琦玉掌管着平阳公主的私库的钥匙,里面积攒着平阳公主自离宫后,累积的所有钱财。 其中还包括,薛氏当年所留的一部分嫁妆,以及皇后郑氏为其添置的嫁妆。 两个宦官从殿内走出,境心整理了衣袍,拍了拍袖子,将我从北边急匆匆喊回京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境心拿着钥匙,很不理解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会为了一个外男如此失控。 竟还要动用府库里的银钱,将手伸向齐国。境心皱着眉头,这个风险太大了,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将人救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失手,竹篮打水一场空,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我瞧着那人,拿性命救彭城王,显然更近彭城王,公主这样做,究竟为何,公主又怎么会突然对男子有了兴趣。境心百思不得其解,兄长,你在公主跟前侍奉了那么久,你可知道? 鉴心摇了摇头,从去年开始,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尤其是今年,为了那个萧怀玉,发了好一些疯,喏,你瞅一瞅眼前的凄凉之景。他将目光挪至前方不远处正在修缮的宫殿。 第325章 章华宫的火?境心大为震惊。 那天恰是陛下赐婚左卫将军,亲迎之日。鉴心又道,总不会,如此巧合吧。 公主这是中蛊了?境心道,那人我也见过,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出身一般,相貌平平。 谁知道呢。鉴心摇了摇头,公主的心思,一向是最难猜的,咱们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了。 ※ ※ ※ ※ ※ -- 几天后 楚国朝堂 萧怀玉被带回了建康,并押入了齐国的廷尉狱当中,等候案件的宣判。 永嘉王之死,引得齐国上下人心惶惶,百姓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死因。 最终,齐国将永嘉王的死,扣在了楚国左卫将军萧怀玉的头上。 并将消息送往了楚国,楚国上下炸开了锅,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桩冤假错案。 楚皇并没有表态,但朝中的反声一片,尤其是军中,萧怀玉帐下的左卫军,多是一直跟随她的旧部。 彭城王李康回到楚国之后,将事情的真相呈于朝堂,引起了楚国朝廷的愤怒。 齐国永嘉王身亡之时,左卫将军根本就不在场,齐国以莫须有的罪名,欲加害我朝大将,楚国怎能忍耐? 齐人阴险,定是想借此机会,一挫我朝精锐。 左卫将军是楚国的功臣,如此在齐国受害,楚国岂能坐视不理。 许多武将纷纷站出来说话,李康便将详细经过说了出来。 我虽不知永嘉王的死因,但此时,与左卫将军绝无关系,并且当夜齐国的太医前来勘验尸首时,并未公开死因。李康向齐使说道,现在却一纸罪书,说是左卫将军害死了永嘉王,证据何在呢? 对,杀人要讲究证据!群臣纷纷附和。 齐使面对楚国上下的质疑,却不慌不慌,陛下,如果外臣有凶手的亲口招供与画押呢。 齐使将竹简拿出,交由楚国的宦官转呈皇帝。 这是凶手亲笔所写,对综上所述罪行,供认不讳。齐使说道。 群臣听后纷纷震惊,齐使紧接着又道:齐国为何处置左卫将军,外臣想,彭城王应该最是清楚。 左卫将军,是替彭城王留在齐国的。齐使又道。 文武百官纷纷看向李康,四大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康并没有因为使者的话而惊慌,齐国想要栽赃陷害我朝的忠良,当然有无数的理由可以编纂,不管是我,还是左卫将军,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 笑话,齐国乃是大国,难道会用一个皇子的性命来换一个草莽出身的武将?齐使的眼里充满了轻蔑。 齐使这是什么意思?楚国太尉曹寅忍不下去了。 齐使昂首挺胸,齐国派外臣入楚,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而是告知。 朝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如果楚国不同意,那么就只能兵戎相见。齐使似威胁一般说道,我齐国皇长子的死,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听到开战,朝中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了,包括武将集团,他们最是清楚现在国家的情况。 皇帝看着不知真伪的招供,齐国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楚国 他紧皱着眉头,强压心中怒火,作为帝王,这是皇帝感到最为耻辱的一次,没有意见。 但齐国要许诺,十年之盟,不得有毁。 群臣愕然,但也无人敢言语,齐使心中暗笑,并虚伪的拱手道:陛下圣明。 ※ ※ ※ ※ ※ ※ ※ ※ 楚太康五年,深秋 齐国 半月之后,楚国左卫将军萧怀玉以杀害齐国皇子,并伤禁卫军数十,判处极刑,又因楚国将军的身份,改判秋后处斩。 即将入冬,齐国的气候逐渐干燥,永嘉王府的风波过后,齐国增加了城防的军队,对于建康城百姓的出入管控也更加严了。 然而即使如此,建康城仍旧出现了意外。 军械库走水了! 第275章 劫狱 齐国 九月下旬,月亏,建康城狂风大作,军械库建在建康城的第二道城墙内,与闹市只有一墙之隔,然周围却漆黑一片。 是夜,闹市之中喧嚣一片,而军械库却冷冷清清,入冬的寒风刺骨,值守的士兵不禁抱怨。 今天的人,怎么少了一些,这才刚入夜。 校尉定然带着他们又去喝花酒了,就留我们这几个还在苦苦看守。 人家是名门贵公子,有身份的人,能和咱们这种人比吗。 就在他们抱怨,一名军官带着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来到了军械库。 都过来,上头给的犒赏。 男人们提着食盒,抱着酒坛,香味很快就将所有值守的士兵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值夜辛苦,近来建康城内不太平,吃完之后,都打起精神,万不可松懈,尤其是晚上。 喏。士兵们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军官又将照明的炉火抬到了空旷的地方,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 送菜的伙计,替他们将酒斟满,见他们吃得高兴,于是对视了一眼。 几碗烈酒下肚,士兵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这年头,生得不好,就要像我们一样,兢兢业业,也只能当一辈子的兵,哪儿像那些公子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节节高升,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人家是来历练的,哪能和我们这种讨生计的人相提并论。 也是。 就在他们喝得微醺,忘我之时,军械库突然遭了火。 而且随着建康城内的狂风,火势一下便大了起来,值守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后,再也顾不上手里的酒了。 走水了,走水了,军械库走水了。 有的士兵已经喝得半醉,继续喝着碗里的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走水了!同僚大声喊道,完了,完了,要完了呀。 让我喝完。士兵兵醉醺醺的回道。 同僚生气的打翻了他手中的碗,脑袋都要不保了,你还能喝得下酒? 脑袋?士兵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在啊。 罢了,你继续喝吧。满脸着急的同僚,遂召集了其他人提水救火。 然而火势蔓延得实在太快,仅仅只靠军械库剩余的那点防守兵力,根本来不及扑救。 军械库就在闹市不远的地方,虽隔着城墙,但狂风还是将这漫天的火星带进了闹市之中。 齐国的屋舍,多用木材所建造,加上如今干燥的气候,火势迅速扩散。 原本的闹市,变成了灾难的火海,整座建康城都乱成了一片。 廷尉狱 军械库处在略偏僻之地,而廷尉也在附近,军械库失火后,齐国朝廷调动了禁军以及就近的官兵帮忙灭火,廷尉也去了一部分人,看守便没那么严格了。 几位军爷辛苦。几个男子来到了廷尉狱,并向狱卒塞了几块金饼。 见到金子之后,狱卒们两万放光,并暗自窃喜没有被安排去救火。 军爷通融一下。男子提着食盒。 几个狱卒收起金子,进去吧,不能太久。 几个男人连连道谢,多谢军爷。 等等。其中一个狱卒警惕的将他们拦下,你们要探望什么人? 提前打听过的几人,顺口说出了一个名字,我们几个是他的同胞兄弟,自家兄弟犯了罪,我们这几个哥哥,也总要来看上一看。 狱卒们对视了一眼,随后将他们放了进去,去吧。 几人进入牢狱中后,便直奔关押死囚的最深处,然而他们转了半圈,几乎将牢狱翻遍,都没有找到萧怀玉被关押的地点。 建康·地牢 建康作为齐国的京城,廷尉下辖的牢狱负责审理京官的案件,而京县地牢,则处置底层百姓。 自萧怀玉被定罪后,便被齐国朝廷暗中转移至京县地牢。 这里面关押的都是底层的死囚,无论是环境,还是看守,比起廷尉都大不如。 狱中阴暗一片,就连灯都没有几盏,刚走几步,便有几只老鼠跑出。 一名黑衣人摸着黑,潜入了牢狱当中,狱中的看守虽然一共没有几人,但狱外仍有官兵在把守着,并且每个牢房门都上了锁。 第326章 黑衣人只用一根铁丝,便将各个死囚的牢房门打开了,建康城已乱作一团,你们可以趁乱逃离。 这些都是被定了秋后处斩的死囚,死期将近,如今突然有一线生机摆在眼前,自然要抓住机会。 除了几个胆小犹豫的,其他犯了命案的囚犯,发了疯似的向外逃离。 而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他们,狱中的动静,让最里面的值守都赶了出来,她避开这些值守,来到了牢狱最深处,将牢门打开。 走! 正在休息的萧怀玉,被吵闹声惊醒,她看着入走入狱中的身影。 你 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一把拽了起来,跟我走。 黑衣人蒙着面,整个人也被黑袍裹住,萧怀玉被她拉了出来,趁着牢狱中的混乱,以及建康城的大火逃出。 作为齐国现在最为重要的要犯,狱卒们镇压逃犯时,还是一眼就发现了萧怀玉。 于是将所有本在镇压混乱的人手全部调来捉拿萧怀玉。 他是朝廷钦犯,绝不能让他跑了。 黑衣人拔出腰间的剑,与狱卒展开了搏杀,他似早有准备,很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并带着萧怀玉拐进了巷中。 建康城内的屋舍错落,房屋之间行成了夹道,宛如迷宫一样。 对萧怀玉的看守,关乎着他们的性命,所以才会对二人穷追不舍,一直逼至巷中,发生巷战。 狱卒手中有袖箭,趁二人打斗时,对萧怀玉使用了此暗器,黑衣人拽住萧怀玉往后一拉。 短箭偏差的从黑衣人胳膊上划过,留下了一道伤口,萧怀玉呆愣了片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受伤。 还愣着做什么?黑衣人呵斥道。 萧怀玉很快反应过来,动手解决了前面几个挡路的狱卒,跟随黑衣人翻过一户人家围墙,来到了另外一处巷子,将狱卒们甩开。 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口,上车!黑衣人不分轻重的推了她一把。 从被劫出牢狱,萧怀玉一直是处于被动的状态,她回头看着黑衣人,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 犹豫什么,今夜会死很多人,你在不走,他们就白死了。黑衣人训斥道。 萧怀玉不敢再犹豫,于是上了马车,接应的车夫穿着普通的便服,驾! 黑衣人看了一眼后,便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萧怀玉坐在车厢内,还在回想黑衣人的身影,由于夜色实在太暗,整个过程又十分匆忙短暂,所以她看的并没有很仔细,但总觉得黑袍之下,会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而潜入廷尉狱中救人的几个穿常服的男子,便没有县狱这般顺利。了。 齐国为了防止有变,早早就做了准备,死囚牢中关押的只是替身,待他们进入牢狱,察觉到不对劲时,狱门已被关上。 就知道楚国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一个天纵奇才。 几人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自戕于狱中,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查询的物品。 齐国官兵们冲入内抢救不及,怎么就死了?探过鼻息后,万分晦气道。 这些都是死士,看来是有备而来。 ※ ※ ※ ※ ※ ※ ※ ※ 建康城东门 接应萧怀玉的马车并未走西门,而是向反方向的东城门。 大火在城西,因此东城门还算宁静,一场大火,让建康城夜禁的鼓声都推迟了。 城门虽未完全关闭,但是值守的城门郎已禁止百姓出入。 宵禁时间,不得出入城池。士兵将马车拦住。 禁鼓不曾响,为何不让出入?车夫理论道。 你没看到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吗?士兵不耐烦的回道。 鼓声为制,乃天子之令,我只知以鼓声为号,不知道什么时辰。车夫又道。 士兵们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统领的城门郎,城门郎遂问道:那就按例查行。 几个士兵将马车围了起来,似要搜查马车以及车内的人。 让车上的人下来吧。城门郎。 只怕你们没有这个资格,让车内的主子屈尊下来。车夫恐吓道。 马车的样式极为普通,城门郎不信邪的亲自走上前掀开了车帘。 直见他双眼一瞪,满脸惊恐,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了下去。 ※ ※ ※ ※ ※ ※ ※ ※ ----- 半刻钟前 马车在城西的路上停了下来,原因是有人拦路。 何人?车夫警惕的问道。 车内的故人。拦路的是女子,头戴帷帽,立于夜色之下。 萧怀玉听得熟悉的声音,当即从车内爬出,车中备了一身衣物,已将她的旧衣裳更换。 即使人来人往,也没有人注意,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即便隔着纱帘,她也一眼认出来了,清瑶。 山高路远,这最后一程,就让清瑶护送吧。临沂公主对视着萧怀玉回道。 第276章 入楚 公主!城门郎大惊失色。 并心慌的跪地求饶,末将不知是公主车驾,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今日回山,怎么,城门开着,连吾都不让过了?临沂公主问道。 城门郎作为小官,自然不敢招惹皇族,便也没有仔细看车内的情况。 快快快。城门郎向身后的士卒示意。 作为唯一一个,参与到了国家决策当中的公主,临沂在齐国的地位举足轻重。 很快,马车便得到了放行,车夫扬鞭将马车驶出建康城。 萧怀玉就藏于车板之下,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后,临沂公主开口道:将军可以出来了。 萧怀玉从车座底下爬出,并向临沂公主道谢,多谢公主相救。 临沂也只是还将军的恩情罢了。临沂公主道。 恩情这两个字位,从公主口中说出,未免太生疏了。萧怀玉回道。 二人同坐在车厢内,临沂公主撇向车窗外,上次,与将军这般同乘,已是两年之前了吧。 马车颠簸,萧怀玉点了点头,公主还在马车上,送了我一本兵书,我读了很久,才认全那上边的字,说起来,还要感激公主,我第一次获得勋爵,便是因为此书。 这么说来,将军能有今天,临沂也是帮了大忙的。临沂公主笑着回道。 公主对于怀玉,有传道解惑之恩。萧怀玉道。 这份恩,临沂可不敢领。 临沂公主看了看天色,估算着路程,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下。 马车行至山脚的分叉路口被叫停,一辆没有挂灯笼的马车从漆黑的夜色中走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临沂公主闭眼说道。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临沂公主,深知此一别,她们便再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坐下来闲谈。 公主放走了我,齐国那边萧怀玉犹豫道。 将军不说,谁又知道,是我做的呢。临沂公主道。 公主应该知道,放我离开的后果。萧怀玉又道。 齐楚的矛盾,本就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我说过,多一个你,和少一个我,都影响不了天下的大势,命运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临沂公主又道,知道命运,不甘于结局,只有挣扎过,才能少些遗憾。 看到有这么多的人在努力,我便知道,这个天下终会变成我们所期盼的样子,不管我是否能看到,至少,我已经看到了希望。临沂走下马车,看着漆黑夜色中,那仅剩的几颗繁星。 萤火的光芒,十分微弱,但在黑暗中,却十分耀眼。 萧怀玉跟在她的身后,她看着临沂公主的背影,仿佛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身在不同国家,敌对的矛盾,是她们之间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国家没有成为我们之间的遗憾,我希望战争也不会让我失去你这位挚友。萧怀玉站在临沂公主的身后说道。 这次如果萧怀玉从齐国逃离,齐国上下必定气愤不已,利用皇子的死亡,来铲除敌国的威胁,这样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然而最后不但没有铲除威胁,军械库还失了火,齐国必然会将萧怀玉的失踪与军械库的火所关联,从而又推到楚国头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国极有可能直接发动战争。 你是楚人,我是齐人,终有一天,你我会在对面相遇,但不管战争的结局是什么,对于清瑶而言,二郎永远是二郎。临沂公主回道。 第327章 残酷的战争,与冰冷的武器可以杀死我和你,但却斩不断,你我之间的情分。临沂公主又道,我希望,也恳求,当初向二郎所提的,二郎能够答应我。 齐楚,会变成一家,清瑶所期盼的那些,我一定办道。萧怀玉回道。 该启程了,齐国西境,自将军入齐,戒备便比以往严了,往燕楚交界离齐,会好一些。临沂公主又提醒道。 多谢公主提醒。萧怀玉回道。 临沂公主登上了马车,如第一次在楚国离别时,她向萧怀玉微微福身,人生聚散无常,望将军,珍重。 珍重。萧怀玉拱手。 此地并非官道,也不是通往楚国之路,为了躲避搜查,车夫饶了一大圈。 而临沂公主就好像猜到了路线一般,提前做好了准备。 待临沂公主离开后,车夫并没有继续驾车行驶,他将缰绳递到了萧怀玉的手中,并指着一条小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方自有接应之人。 萧怀玉愣了一下,你不与我一同离开? 车夫摇了摇头,我可以告诉你,前来接应你的,是平阳公主的人马,我只能送你到这儿。 说罢,他便消失于夜色之中,临沂公主走后,萧怀玉没有敢再停留。 今夜齐国建康城的火,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火海,之后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此事发动的战争而殒命。 按照车夫的指示,萧怀玉顺着小路找到了接应的人马。 两个中年男人,穿着齐国的衣裳,见马车过来,并没有立即现身。 什么人?有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萧怀玉跳下马车,按照车夫的话回道:建康城着火了。 二人牵着几匹马从黑夜中走出,他们上下打量,确定了是萧怀玉,怎么就你一个人? 萧怀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狱中救她,与接应的,并不是同一个指使。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黑衣人的话,今夜为了救她,会有很多人死亡,这些人并不是止齐国丧生火海的,而是前来救他的那些楚人。 齐国大费周章扣下她,岂能不做防备。 见萧怀玉没有说话,二人沉默了片刻,营救之人没有同时出来,恐怕此时已经凶多吉少。 走吧。二人将马车上的车厢卸下,跟我们来。 齐国的西边戒备森严,能出去吗?萧怀玉看着二人问道。 不往齐国西境走。接应的人回道,往燕国方向,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打点好了,你只需要跟我们走便是。 三匹马疾驰在齐国西部蜿蜒曲折的小路人,经过整整一夜奔袭,翻山越岭,终于在第二日日出前离开了齐国。 ※ ※ ※ ※ ※ -- 楚太康五年,十月冬 楚国 楚国的东北方向,与齐燕两国相邻,抵达楚国后,几人才敢慢下脚步喘气。 走这边吧,今夜换防,这条官道不能走了。 然而回到楚国,她们所走的路,也并非是官道,因为萧怀玉的身份,是由楚皇亲自点头的齐国要犯,如今从齐国逃回楚国,必然不能抛头露面。 然而不光不能走官道,还要避开楚国边防的搜查。 作为一个刚刚国家立下平定之功的武将,回到自己的国家,却依旧要偷偷摸摸,萧怀玉心中苦涩不堪。 到了。二人将萧怀玉带进了一个村落。 公主,人救回来了。穿便服的宦官看到熟悉的人影后,推门通报道。 不是说那边出事了吗?平阳公主道。 为了防止有人截狱,齐国提前做了准备,我们虽有预料,但还是宦官低下头。 平阳公主脸色平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人能救出来,他们的死,就没有白费。平阳公主道。 让她进来吧,你们都出去。平阳公主又吩咐道。 喏。 宦官鉴心与琦玉双双离开,公主在里面等你。 萧怀玉跟随着上了一间木楼,恰与出来的二人打了照面。 众人的脸色并不好,因为萧怀玉,她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安插在齐国的众多眼线与暗桩暴露。 萧怀玉有这犹豫,直到琦玉催促,还愣着做什么?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踏入木屋。 就为了救他?镜心难以理解道,培养死士所需,不计其数,为了这一个人,昨夜死了数十人,齐国发了疯似的在全城搜捕我们的人。 公主为了灭齐所做的努力,一夜之间镜心语塞。 好了。 也许在公主心里,这一个人,可抵万马千军呢。 ※ ※ ※ ※ ※ ※ ※ ※ --- 萧怀玉走进屋内,平阳公主就站在靠后山的窗前,背对着她。 萧怀玉思索了半天想要说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便也只是以臣子之礼,公主。 平阳公主转过身,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赶了整整一夜的路,萧怀玉的脸上布满了沧桑,这一记耳光,让她呆住。 你作为臣子,保护李康,甚至用自己去换李康,这并没有什么错。平阳公主解释道,这一巴掌不是为李康,而是我。 你用自己救她,这是你的事,但现在,你是我救出来的,所以,这是我向你讨还的。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说不出话来,她明白平阳公主这次为了救她,所付出的代价。 我是楚国的弃子,我还能活着回来吗?萧怀玉问道,齐人,楚人,都想要我的命。 她的话里充满了苦涩与无奈,这些尔虞我诈 我受够了。 第277章 齐国的怒火 萧怀玉的话,让平阳公主呆愣了片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争取,不向上爬,你会一直处在这种环境当中,任人摆布。 死亡是你的解脱,可你这样,对得起那些在意你的,牵挂你的人吗?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以为,这些,我没有想过吗?萧怀玉回道,公主即便亲眼见过,也始终无法感同身受,便也不会明白,没有力量的人,挣扎都是徒劳。 没有公主,我走不到那个位置。萧怀玉又道,这世间的因果,早就注定,这条命,权当是还公主的扶持之恩。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的脸色便黯了下来,不管她如何靠近,她们中间却总隔着什么,这样的生疏,让她十分不满,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还什么。 我的确是在背后帮衬于你,但是楚国能灭齐燕,是因为你。平阳公主道,国与家从来就分不开,任何东西都是相互的。 相互萧怀玉苦笑一声,公主耗费了那么多,将我从齐国带回来,可我仍然是罪犯之身,齐国岂能善罢甘休,而楚国她忽然语塞,似有苦说不出。 齐国不会知道是谁劫走了你,而楚国,也不可能找到你。平阳公主道。 公主就不怕挑起两国的战争?萧怀玉问道,到时候,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大将军也会说这种话吗?平阳公主道。 曾令九州闻风丧胆的人屠将军,手上早已沾染满了鲜血。 齐楚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琦玉走到门口,轻轻喊道。 什么事?平阳公主问道。 齐国那边琦玉踏入屋内,走到平阳公主身侧小声嘀咕了一阵。 只见平阳公主冷下了脸色,并看了一眼萧怀玉。 虽然琦玉所说的,与她的猜测没有相差多少,但她的心中,仍是十分不快的。 我派去齐国接应你的人,全部殒命在齐国的廷尉狱当中,那么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眼里充满了疑惑,你是怎么出来? 救你的人,并不是我的人马,可是接应之人,的确又是我的安排。平阳公主又道,你不在廷尉狱,到底是什么人把你救出牢狱的? 某些人和事,超出了平阳公主的掌控,对于未知的威胁,她不敢松懈。 我不知道是谁。萧怀玉摇头道,我原先以为,是公主的人马,可后来他将马鞭给了我,并指了一条路,我才明白过来。 第328章 齐国的火,是在宵禁前所放,那个时候,城门虽然未闭,但已经不允许百姓出入了,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你在黑夜中带出建康城。 所有的营救计划与逃离路线,平阳公主都已经安排好,打点妥当。 利用金钱,打通了齐国一些颇有权势的上层。 面对平阳公主的质问,萧怀玉眼神闪躲。 是临沂,对吧。平阳公主挑眉道,她出现了。 萧怀玉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果然是她。平阳公主不悦道,知道为什么,你们都活在痛苦之中吗? 你们都太过于重情。平阳公主又道,她是齐国的公主,齐国费尽心思将你扣下是为了什么。 公主以为,我的存在,能影响九州的局面吗?萧怀玉问道。 这是临沂对你说的是吗,不管楚国有没有你,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平阳公主一眼看穿了萧怀玉的想法,但是凡是都有因果,道家不讲因果,而遵天道。 以她的聪慧,一定知道结局,但还是亲手将你放离了齐国,这不是顺应天道,这是私情。平阳公主又道,也是你的因果,你不顾一切的救下她,也换来了,她冒险放你离开。 萧将军与敌国公主之间的情谊,还真是可歌可泣呢。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换了一种语气,眼神迷离,不知道,将来伐齐之时,将军可会念旧情,放过齐国。 面对平阳公主的讽刺,萧怀玉回道:这里哪里有什么将军,我不过是齐国的要犯,楚国的弃徒罢了。 这只是暂时的。平阳公主昂首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这个国家,包括国家的君王,对你的亏欠,日后,我都会一点一点的讨还。 但是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能去。平阳公主又道。 门口就站着几个随行的护卫,公主这是以保护的名义,再行囚禁吗。萧怀玉看向平阳公主道。 你如果觉得这是囚禁的话,那就是吧。平阳公主道,现在在楚国,只有我这里是最安全的,你应该明白。 还不等萧怀玉说话,平阳公主便将人马喊了进来,境心。 宦官踏入屋内,弓腰叉手道:公主。 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向宦官提醒道。 小人明白,朝廷绝对不会发现将军的行踪的。宦官向平阳公主保证道。 萧将军,委屈您换上衣物。宦官将准备的一身衣裳拿到萧怀玉跟前,为避开嫌疑,将军只能与我们同往,而不能与公主同行。 去哪儿?萧怀玉看了一眼平阳公主。 楚京。宦官回道。 回楚京?萧怀玉再次看向平阳公主。 我把你救回来,就绝不会再送出去。平阳公主道,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你。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 ※ ※ ※ ※ ※ ※ ※ 齐国 陛下,京县牢狱发生暴乱,楚国左卫将军萧怀玉趁乱逃了。上奏的官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廷尉狱中的那几个试图劫狱的男子,也都没了气息。 本就身体欠佳的齐帝听后,怒火攻心,差点晕厥了过去。 连个人都看不好,你们究竟,都是干什么吃的?齐帝大怒道,并抬手掀翻了桌子,为了这个人,朕增派了禁军,调动了廷尉,还将人转移了关押地点,为什么还是出了岔子。 齐帝有些懊悔,自己没有早点下手,而是等到楚国的答复。 陛下,军械库的火,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怎会如此巧合呢,军械库刚着火,廷尉狱与京城县狱就双双暴乱,恐怕这两件事,是一个幕后主使。侯毅向齐帝提醒道。 萧怀玉是楚国的武将,此事恐怕是楚人所为。有大臣说道。 齐帝站在翻倒的桌子前,双手插在腰间,强压怒火,人,我就不说了,军械库,军械库 齐帝抬起手,指着侯毅,军械库啊,禁军镇守的军械库,竟能让贼人溜进去放火,说出来,朕都替你们丢人! 齐国立足九州,已有上百年,如今,竟然被人踩到头上来了。齐帝又看向几个重臣,不管是不是楚国所为,建康城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今日他们能烧我齐国的军械库,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要犯救走,那么他日是不是就要火烧建康宫,将朕劫走呢? 群臣惊愕,纷纷跪伏,陛下息怒。 朕是心痛啊!齐帝捂着心脏缓缓坐下,他将手搭在一只腿上,轻轻喘了几口气,军械库与廷尉及县狱之事的纰漏,足可见我齐国的朝廷 齐帝突然语塞,齐国朝廷怎么样,他这个君主最是清楚。 查!齐帝抬起一只手,里里外外,都给我查,这个朝廷,也该洗一洗了。 陛下,军械库的火定然是楚国为了劫狱所做。有大臣向齐帝说道。 这是楚国做的,难道朕不知道吗?齐帝怒目说道,但是,楚国的人马,为什么会出现在齐国,又为什么,能在你们的眼底,做出这些事情来? 群臣埋头,不敢直面君王之怒,齐帝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楚国也要给齐国一个交代。 如果楚国,不将人交出来,那么齐帝眉头紧皱。齐国,必然伐楚。 ※ ※ ※ ※ ※ ---- 两天后 楚太康五年十月冬,齐国建康城军械库走水,廷尉与京县两狱同时发生暴乱,齐国要犯,楚左卫将军萧怀玉与暴乱之中不知所踪。 齐帝盛怒,派出使臣前往楚国。 楚国 吾皇说了,楚国若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将要犯萧怀玉交出,那么齐国必定发兵伐楚。齐国使者站在楚国朝堂上,将齐帝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了楚皇。 楚皇听到消息,脸上充满了震惊之色,萧怀玉在齐国失踪了? 萧怀玉是楚国的大将,此事,陛下就不要装糊涂了吧。齐使挑眉道。 齐使是觉得,此事,是朕做的?继上一次齐国强压后,楚皇对于齐国的态度逐渐不满。 外臣只希望,陛下能给齐国一个解释。齐使回道,否则,齐国的大军,必然压境。 第278章 楚皇的决定 齐国 竹林木屋右侧的山顶,可俯瞰整座建康城,与绕城的秦淮河。 两个女子站在夜色之下,看着天上仅剩的几颗星辰。 命星,越来越亮了,轨迹也越来越短。坤道看着星空说道,这是你将她放走所致,很多事,要提前了。 临沂公主站在冬日的寒风中,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在齐国受诬陷而死,这种手段无法改变结局,却又太过卑劣,但是于国家而言,我的确是有罪。 你背负的太沉重了。坤道侧头看了一眼临沂,清瑶,国家的存亡,不会因为个人,即便是君主,也不能够完全掌控时局。 这是我的命数。临沂公主道,没有这个身份,也就没有这些事,我无法遇见她,更无法救下她,我用这个身份,还了我私情。 接下,我会留下来偿还。 坤道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怕,你不好在陛下哪儿解释。 ※ ※ ※ ※ ※ --- 齐国·建康宫 经过一番严查,齐帝得知了那天夜里,临沂公主曾从建康东门出城,于是便派人将其接回了宫中。 陛下,临沂公主到了。 临沂公主踏入殿内,但并没有穿着命妇的礼服,齐帝侧靠在榻上,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临沂,见过陛下。临沂公主向齐帝行礼道。 军械库失火的那天晚上,你离开了建康?齐帝看着临沂公主问道。 是。临沂公主点头,师兄回到了齐国。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应该知道吧?齐帝缓缓起身,眼神始终盯着临沂公主。 临沂知道。临沂公主点头。 城门郎与监门卫所上报你离京的时辰,恰是军械库着火不久之后。齐帝疑心重重的看着临沂公主,听说,侯毅将萧怀玉带回建康时,你曾跟着一起去了,不光如此,朕寿诞之时,你与之单独在秦淮河见了面,还是你主动相邀。 第329章 是。临沂公主没有否认。 此前,你作为齐使入楚,也曾与之有过不少交集,你与萧怀玉之间的情分齐帝忽然眯起双眼,让朕不得不怀疑。 陛下觉得,是临沂放走了萧将军吗?临沂公主反问道。 萧将军?齐帝挑眉,他杀了你的兄长,傻了你的弟弟,他是齐国的罪人。 九郎的死,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桀骜,至于长兄,长兄的死因,恐怕陛下心里最是清楚。临沂公主道,齐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够了!齐帝盛怒,并抬手扇了临沂公主一巴掌。 啪!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记得自己是齐国公主这个身份吗?齐帝怒瞪着临沂公主。 陛下。侯毅听见动静,着急的闯了进来。 临沂公主看着齐帝,临沂从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 陛下。侯毅走上前,公主从东门离开,乃是回山,萧怀玉的失踪,乃是臣责任之失,与公主并没有关系。 谁让你进来的!皇帝朝侯毅怒吼道,谁允许你多嘴,插手我宋家之事。 侯毅吓得屈膝跪了下来,临沂公主是齐帝之女,而他虽受齐帝器重,却也始终只是个外臣。 如果这次,楚国不肯将人交出来,那么齐楚这一战,齐帝冷漠的看向侯毅,你如果打输了。 臣如果输了,提头来见君王,以死谢罪。侯毅叩首道。 ※ ※ ※ ※ ※ ※ ※ ※ ----- 楚国 楚国在朝堂上的力争与答复,使齐国有所不满,齐帝遂集数十万兵马,由大司马侯毅为主帅,陈兵边境。 楚皇得知齐国陈兵备战,顿时心慌了起来,于是便下令在全国搜查。 最后将可疑的人选,落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陛下。贾舟踏入勤政殿,小心翼翼的说道,平阳公主说身体不适,不想入宫。 皇帝放下手中的锁事,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自他执政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拒绝天子召见。 她不过来,你们就不会绑过来吗?皇帝怒呵道。 王桢。皇帝又向殿外喊道,带着人去章华宫,如果她还不愿意,便给朕绑进宫来。 喏。 如此,平阳公主在皇帝强硬的态度下才进了宫。 陛下,平阳公主到了。王桢踏入殿内奏道。 让她进来。皇帝负手站在一张羊皮地图前,抬头仔细端详。 平阳公主踏入殿内,看着皇帝的背影,她竟连礼都没有行。 皇帝转过身,对于平阳公主的态度很是不满,看来,是朕太娇纵你了,连礼仪规矩都忘了吗? 平阳公主回瞪着皇帝,十分不情愿的行了礼,陛下。 因为齐国的逼迫,皇帝心中始终被压抑,而平阳公主的做法,无疑是在煽风点火。 朕看你的气色,好的很。皇帝冷言冷语道。 陛下的脸色,倒是看着,不太好。平阳公主回道。 皇帝紧紧锁着眉头,你知道朕召你来的原因。 齐国建康距离楚京,千里之遥,平阳在楚国,那火,怎会烧到齐国去呢。平阳公主回道,齐国丢了人,就跑到楚国来质问,试问,证据呢? 没有证据,如何能说明,是我楚国做的。 齐国已经陈兵于楚国之东,还需要证据吗?皇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齐国连原因都没有弄清楚,便集结军队压境,这就说明,他们更想开战,而建康城的火,是为了出兵寻找的借口。平阳公主回道,陛下的委曲求全,换不来齐国的仁德与理解。 战争还未开始,未战先怯,这才是齐国敢如此蛮横无理,并用出兵要挟楚国的原因。平阳公主又道。楚国有燕国相邻,何以怕齐国? 你以为战争是儿戏吗?皇帝说道,争强好胜,一味斗勇,最终遭受的苦难,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你知不知道,安州一战,死了多少人。 陛下也会考虑楚国的百姓?平阳公主的话里带着讽刺,陛下不愿战,齐国就会收手吗? 齐国真正的目的,是吞并燕楚,我们越是怯懦,便越会受到打压。 皇帝听着平阳公主的话,所以,萧怀玉真的在你手中? 没有。平阳公主毫不犹豫的回道。 欺君是死罪。皇帝又道,因为他不愿开启战争,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并且楚国连续征战,国力损耗尚未恢复,真要与齐国打起来,必然吃亏。 而安州之战,恰好是碰到了齐国的内斗,否则楚国现在恐怕已经丢失了半壁江山。 平阳!皇帝再次重重喊道,你有没有想过,与齐国交战,如果楚国败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战事还未起,陛下怎么就开始言败了。平阳公主道,齐国强盛,难道就一定会赢吗,就如安州之战,齐国陈兵边境,楚国匆忙应对,最后是楚国胜了。 安州之战,是柱国大将军尚在之时,现在你告诉我,还有何人可以领兵?皇帝问道。 皇帝似乎想用此事来套平阳公主的话,朝中将领这么多,是陛下不肯启用罢了。 这件事,真的与你没有关系?对于平阳公主,皇帝似乎不再相信。 平阳遂冷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一直在怀疑我,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齐国故意为之,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借口开战,毕竟,楚国刚刚经历了西南之战,又接连损失了两名大将,此时伐楚,无疑是最佳。 齐国怎么会拿军械库这种事情来当做借口呢。楚皇回道。 军械库的火,是陛下亲眼所见吗?平阳公主又问,恐怕,陛下也只是听得传闻,与齐使的话吧。 更何况,齐国为了留下我楚国的将领,不惜拿皇子的性命做局,如此手段,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 皇帝听着平阳公主的分析,竟真的开始怀疑起齐国了。 齐国皇帝挪动脚步,缓缓走到地图前,齐楚燕三国的疆域紧紧挨在一起,其中,齐国的最大,几乎占据了九州的整个东方。 这场战争,非打不可吗?皇帝背着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老态。 边境这些年虽不太宁静,却也并不是那种大规模的战争,除了安州那一次,那一战,皇帝几乎夜夜失眠,并做好了西逃的准备。 坐拥权力,便时刻害怕失去权力,比起称雄天下的荣耀,他更难以接受失败成为亡国奴。 偏安一隅,做个守成之主,安稳度过这一生,这便是他心中所想。 一味的退缩,只会助长齐国的气焰,陛下难道甘愿这样,一辈子抬不起头?平阳公主刺激道,与齐国的战争,总是要打的,楚国何不也借此机会,与齐国,对上一对。 皇帝回过头,朝堂之上,齐国使者咄咄逼人的态度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齐国欺人太甚,朕就算是玉石俱焚,也必然拉着齐国一同陪葬! 第279章 战火 然而等平阳公主离去后,皇帝脸色突然变换,王桢。 陛下。王桢上前叉手道。 派人盯紧章华宫,继续搜查。皇帝吩咐道。 喏。王桢弓腰。 陛下是觉得,左卫将军现在在平阳公主手中吗?一旁的贾舟小心翼翼问道。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说的,齐国自导自演,还有一个,则是除了她,没有人敢在齐国如此。皇帝道。 军械库贾舟低下头,这可是手眼通天的本事,公主在楚国或许能够仗着身份如此,可是齐国。 贾舟轻轻抬眼,况且齐国现在已经大军压境,就算陛下找到左卫将军,将其交出去,齐国就会收手吗? 就像公主说的,齐国或许只是想寻找一个借口,趁楚之危。贾舟又道。 皇帝听后,只觉头大,可是,楚国现在,连个领兵之人都没有,拿什么与齐国对抗呢? 年轻的将领当中,有不少佼佼者。贾舟回道。 他们资历太浅,并且没有单独领兵的经验,这样的战争,关乎国家存亡,朕绝不可能,将国家的命运存亡,交到他们手中。皇帝极为不信任道。 第330章 若说资历,右卫将军倒是可以领兵可就是贾舟挑眉。 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殿外传来了嘈杂的争执声,齐国简直是欺人太甚。 陛下,是曹太尉。门口的宦官匆匆禀报道。 皇帝挥了挥,曹寅踏入殿内,陛下,臣愿请命,领兵抗齐。 齐国如今都已经陈兵边境,说明早有准备,我楚国岂能还受他的鸟气!曹寅直爽的说道。 太尉为国之心,朕心甚慰,然而太尉已近古稀之年,又有腿伤,朕实在不忍。皇帝看着曹寅说道。 陛下,臣的腿伤早就好了,别看臣一把年纪,真要动起武来,那些个年轻力壮的娃娃,还真不一定能够比得过臣。曹寅向皇帝自荐道,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喊人,试上一试。 陛下。曹寅看出了皇帝的担忧,于是又说道,臣知道,陛下心中也有凌云之志,奈何受限于此四方城之中,面对齐国的欺压,陛下心中,也一定郁郁,陛下之所以忍下这口气,是不愿生灵涂炭,也是苦恼于,楚国的时局。 臣明白陛下所虑,臣一把老骨头了,侍奉了楚国几代君王,世受天恩,如今想为陛下再做最后一件事。曹寅忽然跪下来,诚恳的看着皇帝。 皇帝为曹寅这份真诚所打动,同时也感慨万分,于国难之际,老太尉与范丞相,总会在朕的身边宽慰,朕自登基以来,这一路磕磕绊绊,身边真正能信任的人没有几个,曹公这一番话,倒叫朕羞愧。 说罢,皇帝扶起曹寅,因为怯懦的性格,他渴望安宁,然而作为君主,又岂能不想开疆扩土,成就万世之功呢。 陛下不必羞愧。曹寅反过来安慰道,各国的情况不同,陛下所虑,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臣虽老了,可是带兵的经验,与战场上的应对,眼下,再没有人比臣更合适了。曹寅又道。 曹公既然都这样说了,朕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曹寅是先帝朝的大将,与薛简同辈,并称楚国双壁,只是当年薛简后来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让人忘记了楚国还有一个曹寅。 ※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的车架从宫城出,随后便走近路拐进了一处巷子。 而巷口出来的马车有两辆,一辆往章华宫,还有一辆则向相反的反正。 躲在暗处的跟踪者,跟随车架去往了章华宫,宫人搀扶着平阳公主从车架走下,入了章华宫。 而另外一辆马车,则在楚京一家妓院停下,车内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 公主,都已经查探过了,没有人跟来。随从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平阳公主换了一身男装,改头换面,颇有贵公子之态。 就连路过的女子,也不禁停下脚步多瞧上一眼。 哟,今儿是什么风,把薛郎都吹来了。出来赢客的是个中年女子,浓妆艳抹。 岚姨。平阳公主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笑盈盈的回道:雅间早就给您预备着呢。随后却将平阳公主带到了后院。 这里是院中女子们的居所,外人无法进入。 薛郎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要关在这种地方?岚姨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一个很重要的故人。平阳公主回道,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最安全了,这些时日,还要托你照顾她,她对我很重要,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薛郎言重了,这里的姐妹,哪个没有受过您的恩惠呢。岚姨回道。 说罢,她便跟随岚姨进入了她的楼阁,只见她转动花瓶,墙边的书柜忽然向旁侧挪动,一个小小的暗阁呈现在眼前。 暗阁内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岚姨提了一盏灯。 我自己去吧。平阳公主道,正好也有些话要与她说。 岚姨将灯递给了平阳公主,他来到这也有些日子了,还不曾听他开过口。 被关在这种地方,她不说话,也是正常的。平阳公主回道,不过很快,就能出去了。 说罢,平阳公主提灯走下了阶梯,岚姨遂将暗阁关上,恢复原状。 地牢内十分阴暗,而萧怀玉就被关押在这种地方,于她而言,都一样是囚笼。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每日都有人入内来送吃食,虽然只有一次,但也好过在齐国饥饿度日。 听到脚步声,萧怀玉坐在踏上慢慢睁开双眼,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向她靠近的身影,如黑夜中的引路人,手中提着明灯。 即便穿着男装,但这个身影,萧怀玉永远不会忘记与认错。 随着步步逼近,萧怀玉看清楚了平阳公主的装束,如玉一般的君子,洁白无瑕。 公主来到这里,就不怕暴露囚禁我之事吗。萧怀玉开口说道。 平阳公主将灯放在桌子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萧怀玉不解。 脂粉味儿,你难道闻不出来?平阳公主又道。 在军中待久了,分辨不出来。萧怀玉说道。 是吗,平阳公主故意靠近,并俯下身,那现在呢? 平阳公主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也是她记忆中的气息,此生难忘。 你失踪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想知道家中的情况?平阳公主在她耳侧小声说道。 整个地牢阴暗无比,仅靠一盏灯火支撑,二人的身影贴得如此之近,萧怀玉的心,也砰砰直跳。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流光,怀凝? 不,是顾氏,你的结发妻。平阳公主道。 ※ ※ ※ ※ ※ --- 左卫将军萧怀玉宅 自萧怀玉的消息从齐国传出后,宅中便一片死寂,萧母整日以泪洗面,与萧父争吵不断。 只有萧怀凝一直在为兄长奔走,前往军营求助萧怀玉的曾经的同僚与旧部,才有后来众多武将为萧怀玉请命,然而却收效甚微。 万念俱灰之时,顾氏一直陪在其身侧开导,而今齐国再传消息,萧怀玉于齐国失踪,反倒是让萧怀凝松了一口气。 顾姐姐。萧怀凝来到顾氏的房间,敲了半天门没有动静,于是便推门而入。 房间是空的,她走到床头,将自己绣的香囊放在了枕侧。 随后在她床头看到了一个小罐子,并且有着独特的味道,于是在好奇的驱使下,打开了罐子,发现是一些药粉。 阿凝。一道呼唤声自门口传来。 将萧怀凝吓了一跳,手中的罐子脱落,药粉撒了一地,她慌忙道歉并蹲下去收拾,顾姐姐,我刚刚 罐子碎了,不要拿手碰。顾氏上前制止了萧怀凝。 手在触碰的一瞬间,萧怀凝下意识的缩了回去,顾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闻到了特别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就很好奇。 只是一些金疮药。顾白薇解释道。 金疮药?萧怀凝紧张了起来,你受伤了吗? 顾白薇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那些营中的将士。 所以这几天,顾姐姐是去军营了?萧怀凝又问道。 是,我们的力量太弱,你兄长的事,只能通过军中那些与他有旧的将军去打听。顾白薇回道,但其实,是谁做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能够将手伸到齐国,并牵挂着她的,恐怕整个楚国,也没有几个人。 是平阳公主吗萧怀凝心中也清楚,她看着顾氏有些失落的眼神。 你想寻找你兄长的下落吗?顾白薇突然问道,平阳公主一定知道她在哪儿。 萧怀凝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她的眼里印着担忧,我能去找平阳公主吗? 但很快,萧怀凝就收回了自己的话,眼下齐国和楚国都在寻找兄长,如果她真的在平阳公主哪儿,那么我去找平阳公主,便会暴露兄长的行踪,我不能那样做。 齐楚即将再次开战,平阳公主救她,也只是为了利用。顾白薇道, 第280章 枕边妻 楚京 萧怀玉抬起头,看着平阳公主的双眼,我与她,并未礼成,何来的结发妻。 可在世人眼里,你们早已是夫妻。平阳公主道,怎么,萧将军敢做,却不敢认吗? 第331章 萧怀玉撇过头去,在生死面前,这种名分之事,都不值得一提。 可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平阳公主问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么她与李康很有可能认识,说不定,她二人还有所勾连,毕竟李康的生母,是梁王侧妃的妹妹。 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来到这种地方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吗?萧怀玉反问道。 不,我是来带你离开的。平阳公主道,齐楚一定会开战,即便皇帝真的找到了你,也不会再将你送去楚国了。 公主费尽心思救我回来,真正的目的,还是这个吧。萧怀玉再次看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被她的话激怒,于是便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我要你安然,同时,我也要这天下。 萧怀玉闭上眼,思索了许久,随后缓缓开口道:我会把天下,送到公主手中,权当是,还公主的救命之恩。 ※ ※ ※ ※ ※ ※ ※ ※ --- 西楚太康五年冬,十月,齐楚交涉未果,楚国的态度,引怒于齐,齐国遂集二十万兵马向楚国发动进攻。 楚国只得以太尉曹寅为将,挂帅出征,应对齐国的进攻,齐强楚弱,楚国只得坚守城池。 战争刚刚打响时,楚国在曹寅时带领下,守住了齐国猛烈的攻势。 然而至深冬,天寒地冻,楚国的粮草未能供应及时,将士食不果腹,甚至还有饿死,齐国便趁机发动进攻。 恰又逢曹寅旧疾复发,于交战中,身中流矢,为部下所救。 齐国趁机占领了东境,安州沦陷,曹寅欲以自刎献国,为左右所劝,收拢残兵死守安水。 楚皇闻讯,惊恐不已,整个朝中也都惶惶不安,东境丢失,意味着,齐国的大军离楚京,不足千里。 此时的皇帝,因恐惧齐军压境,便开始召集心腹,准备西逃入蜀,并已安排人马前往蜀中做接应。 也正是在此时,楚皇得知了萧怀玉的确是回到了楚国的消息。 于是便命禁军围困章华宫,逼迫平阳公主交出萧怀玉。 想通过交出萧怀玉,让齐国收兵,然而禁军刚至章华宫,彭城王李康便带着文武百官入宫劝谏。 勤政殿 殿前跪满了臣子,其中大多是萧怀玉在军中的部将,还有一些则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忠义之臣。 齐国欲并三国之心,昭然若揭,如今他们已破楚国东境,又怎么可能在此时因为一个人而停战。李康上疏劝阻,向皇帝力陈利弊,如今最要紧的是前线的战事,曹太尉在前线身负重伤,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在此时交人,已无法改变战争的结果与齐国的进军,反而会折损自己的羽翼。 齐国已经答应了,只要交人,便会停止进攻,交人,还有一丝希望,不交难道等着齐国的大军逼入楚京吗?面对李康的逼迫,皇帝拉着一张苍白的脸,今日的结局,让他懊悔当初所做。 陛下是否想过,齐国为何要费尽心思将左卫将军留下,甚至用一个皇子的死作为借口。见劝不动,李康便换了一种说法,那是因为齐国知道楚国一连失去了几位大将,而左卫将军这位后起之秀,无疑是齐国在攻楚之上,最大的阻碍,齐国将左卫将军视作威胁,这也就说明了,齐国也认可左卫将军的能力。 臣出使齐国时,在齐帝的寿宴上,齐国大将宋成远还曾当众称赞过左卫将军,称其为,当世之薛简。李康又道。 群臣为李康的话所惊,因为宋成远,在楚国,也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名字,齐国神将,九州无人不知。 能得齐国神将的肯定与称赞,可见萧怀玉的不一般,加上齐国为了铲除她,所做的一系列事情,足可证明,齐国对她的忌惮。 薛将军当年何其神勇。群臣议论纷纷,那可是将齐燕打得连连败退的大将军啊。 听闻当年楚国,就是因为有薛简将军,一度成为齐楚燕三国中最为强盛的大国。 宋成远竟然将左卫将军,比作薛简大将军,难怪齐国会煞费苦心的留人。 若他真有薛简将军之才,那么楚国就有救了。 李康的一番话,也说动了原本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大臣。 然而曹寅的失败,让皇帝十分恐惧与懊悔,当时与齐国那坚决的态度。 齐国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入荆楚之地,楚国现在,还有胜算吗?皇帝忧虑道,并充满了不信任,难道就凭借他一个人,可以扭转现在的局势? 战火已经烧到了荆楚,如果陛下是齐帝,会因为一个外臣,而放弃此次大好的机会吗?李康反问,齐国阴险狡诈,即便陛下将萧怀玉送至齐国,他们也会想其他借口继续出兵。 如今,唯有尝试,兴许可以绝境逢生,可陛下如果连尝试都不肯李康语塞,请陛下三思,重整旗鼓,力抗齐国。 请陛下三思。群臣纷纷附和。 皇帝看着以李康为首的众臣,眼里充满了对李康的忌惮,甚至在想,留在齐国的,为什么不是李康。 比起外姓臣子,自己这个儿子带给他的威胁要更多。 怯懦的皇帝,不愿面对疆土丢失的罪过,更害怕楚京沦陷,这样的结局,是他所不能接受,也无法承受的。 面对群臣的逼迫,他看向李康,突然有了一个计划,朕可以答应你,不将人交至齐国。 四郎,三郎已疯,你现在才是楚国的皇长子,朕你命你留守楚京,如果齐国的大军,攻破了楚京,那么你便自行下去,与列祖列宗谢罪。皇帝阴冷道。 李康抬起头,满眼惊愕,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仍旧想要西逃,并把这个烂摊子推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这对于李康而言,还算是一件好事,皇帝不愿背负亡国的骂名,而李康,则是不愿看着楚国葬送在此,想要奋力一搏。 如今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推辞,齐国不可能踏平楚国,楚国,一定会迎来转机,浴火重生。 皇帝挥了挥手,群臣散去,然而西逃之事,却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陛下刚刚的意思,是要抛弃楚京城的万民,西逃入蜀吗? 听说早已经派人前往蜀中准备好了接驾的事宜。 东境都丢了,齐国一但渡河,楚京危矣。 早该预料的,自上一次大战后,楚燕战乱不停,只有齐国最为安稳,他们自然要抓紧这个机会。 下分分崩离析已久,终归是要一统,就看哪国更能凝聚人心了。 如今的楚国有大臣边走边摇头。 齐国虽强,却不一定能够成功,楚国如今虽弱,然根基尚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 ※ ※ ※ ※ ※ ※ -- 章华宫 禁军将章华宫团团围住,而领命的禁军将领,正是圣眷正浓的郭鸿麟。 郭鸿麟并没有直接派兵强闯,而只是将章华宫围了起来。 直到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改变了主意,奉陛下旨意,请左卫将军返回宅邸,听候朝廷的调令。 楚皇又下了一道圣旨,替萧怀玉平反了齐国所按的罪名,但是仍然圈禁于宅中。 皇帝改变了主意之后,平阳公主才将萧怀玉交出。 公主。郭鸿麟对于平阳公主很是恭敬,陛下旨意,萧将军只用返回宅邸,不用再去齐国了,身上的罪名,陛下也下诏为之洗清。 李康的动作还真是快。平阳公主道,这就说通了陛下,更改主意。 边关战事吃紧,萧将军的能力有目共睹,陛下也是清楚的。郭鸿麟从旁道。 萧怀玉十分厌恶于他,听到这种违心的话,更是皱起了眉头。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于是近前一步,再次凑到她的身侧,朝廷的调令,很快就会来,萧将军可莫忘了,枕边妻。 萧怀玉眉头深皱,回了一句,我的枕边妻,我当然不会忘记,公主。 反应过来的平阳公主愣了一下。 萧将军,请。郭鸿麟亲自为其牵来了一匹马。 不必劳烦郭将军。萧怀玉一把夺过马鞭。 驾! ※ ※ ※ ※ ※ ※ ※ ※ 萧宅 郭鸿麟带着人马,将萧怀玉送回了宅邸,朝廷的调令,应该就在这几日,将军可以早做准备,末将就不叨扰将军与妻儿团聚了。 第332章 萧怀玉没有理会郭鸿,下马入了家门。 宅中的人,听见动静后纷纷走出,见萧怀玉回来,无不震惊。 兄长? 只有顾白薇显得很淡定,就好像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没事。萧怀玉安抚着妹妹,最后目光落到了顾氏身上。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顾氏开口道。 第281章 萧怀玉的疑心 萧怀玉迟疑了片刻,她看着顾氏,想起了那天夜里那个身影。 从西州一路走来,二人经历诸般磨难,相互扶持到现在。 可她对于顾氏的内心深处,仍然一无所知,她的聪慧与敏锐,温柔与知善,将她的内里完全遮掩,萧怀玉就这样呆愣的盯着她看了许久。 顾氏看着她的眼神,走上前问道:二郎,怎么了? 萧怀玉摇了摇头,没。 顾氏看着天色,又道:应该饿了吧,后厨的膳食已经做好了,我去给你拿来,你去换身衣裳吧。 好。 顾氏去往了后院,萧怀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更换衣物。 萧怀凝替其拿来了新的衣裳,兄长,这是顾姐姐让我拿来的。 萧怀玉看了一眼,顾氏为她做的衣裳,阿凝 嗯?萧怀凝看出了姐姐眼里的疑惑与犹豫。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家吗?萧怀玉问道。 在。萧怀凝点点头,只不过顾姐姐为了兄长,一直在军中走动与劝说,她为了兄长的事几乎彻夜未眠,能走动的人,都已问遍了。 朝中那些人,虚与委蛇,见兄长落难,便都避之不及,不过军中还好,他们知道顾姐姐是你的妻子,也就没有为难她,反而帮衬了许多。萧怀凝又道。 听到萧怀凝的回答,萧怀玉惭愧的低下了头,在她受困于齐国,下落不明时,是顾氏替她在楚国奔走,而她竟如此疑心于她。 不管那个黑衣人是谁,至少,顾氏的付出,她是看得见的。 是我亏欠她太多。萧怀玉叹道。 兄长若真觉得亏欠,不如一心一意的待人家。萧怀凝说道,再怎么样,顾姐姐现在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 萧怀玉欲言又止,我对她的人情亏欠,所弥补的方法有很多,我将她视作挚友,从无非分之想,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怀凝停下来不再说话,她只是看着姐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站在她的角度难以理解,一个是陪伴了自己近两年之久的红颜知己,几乎日日都相见,另一个,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 在身份与容貌上,的确是平阳公主更胜,但萧怀凝并不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个攀附权贵,贪图美色之人。 她越来越难以理解,放在眼前之物不要,而苦苦追求,天边那遥不可及的星月。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萧怀凝的态度逐渐偏向了顾氏,其原因是她二人在宅中相处的时间,要比萧怀玉还久,顾氏为这个家中所做的,她都看在眼里,在她心中早已经将顾氏当成了至亲。 兄长被扣于齐国时,顾姐姐去求了好些将军,甚至还去了彭城王府。萧怀凝又道,她为兄长奔走,甚至彻夜未归,一个弱女子,只身在楚京,所遭受的,是万千人异样的眼光。 她去找了彭城王?萧怀玉忽然抬眼,什么时候。 彭城王从齐国回来后。萧怀凝回道。 那么说来,她并不是每日都在家中。萧怀玉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兄长被困于齐国时,顾姐姐托人打听兄长的情况,短暂的离开了几日。萧怀凝回道。 顾氏的消失,让萧怀玉不得不疑心了起来,那天晚上的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可是她与顾氏接触了那么久,并没有发现她会武,人在面对生死之际,会做出本能的反应,可是好几次遇险,顾氏命悬一线却从未出过手,这分明就是一个不会武之人。 阿凝,二郎,可以用膳了。顾氏走到房门口轻声提醒道。 好。 顾氏还和以往一样,对于萧怀玉总是温柔相待,关怀备至,饭桌之上,萧怀玉几次想要问话,却都停了下来。 她害怕因自己的疑心,而使得两个人生分疏离,毕竟她知道自己亏欠顾氏太多。 ※ ※ ※ ※ ※ ※ ※ ※ 是夜 宅中安静了下来,屋外狂风大作,萧怀玉坐在炭盆前,冥思苦想了许久。 最终,那天晚上挥之不去的身影,驱使着她前往了东院。 兄长?萧怀凝看见姐姐的身影,于是轻轻唤道。 阿凝。萧怀玉看着妹妹手中拿的东西,内院不是可以沐浴吗? 这澡豆,是给顾姐姐送的。萧怀凝解释道。 萧怀玉脑海飞快转动,最后开口道:给我吧,我正好要去找她。 萧怀凝瞬间愣住,再次确认道:顾姐姐在沐浴,兄长要给她送去吗? 嗯。萧怀玉点头。 萧怀凝疑惑的看着兄长,但还是将澡豆递给了她,阿兄进去前,记得敲门,阿兄的身份,毕竟还是男子,阿兄不愿与顾姐姐做夫妻,又岂能坏了顾姐姐的名声。 萧怀玉没有解释什么,她拿上澡豆便去了东院,顾氏果然在浴室中沐浴。 冬日天气寒冷,故而门窗都是合拢的,萧怀玉本想推门而入,然而手刚至门前时,又忽然停顿了下来。 咚咚! 是怀凝吗?屋内传出顾氏的声音。 是我。萧怀玉艰难的开口道。 顾氏坐在水中,看着门外的身影,不明所以,二郎? 我能进来吗?萧怀玉再次说道。 顾白薇停顿了片刻,她看着门口的黑影,你进来吧。 萧怀玉这才推开房门,浴室内雾气缭绕,寒风透过门缝,屋内的烛火忽暗忽明。 萧怀玉迅速将门合拢,拿着澡豆走向了顾氏。 屋内被雾气填满,萧怀玉走得很慢,她在犹豫,借送澡豆的名义,对其起疑心,是否不妥。 靠近了之后,方才看见顾氏的身影,但她却不敢直视。 藻豆,我不是让阿凝来送的吗?顾氏看着她手中的澡豆说道。 路上碰到了阿凝,我恰好有点事想找你,便顺道拿来了。萧怀玉解释道。 哦?顾氏打量着萧怀玉,二郎不近前来,我怎么够得着呢。 萧怀玉听后,双耳已开始泛红,她慢慢挪动步伐,来到了顾氏身前。 顾氏坐在水中,赤裸着身体,妾的手,可没有郎君长。她看着始终离自己有距离的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只得再近些,直到来到了木桶旁,雾气在此时消散了许多。 顾氏从她手中接过澡豆,郎君是男子,入我这房门,是何身份呢? 萧怀玉忽然哽咽住,也是在此时,她看到了顾氏身上的疤痕。 这些都是旧的疤痕,且有不少年头了,而萧怀玉最为关注的,是她的胳膊。 因为那夜,救她之人替她挡住了袖箭,中箭之地,正是左手的胳膊。 奇怪的是,胳膊上并没有箭伤,你 这些伤,二郎不是早就见过么。顾氏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疤,神色突然变得黯淡,在西州。 抱歉。萧怀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提及往事,她只得连声道歉,让你想起了这些往事。 顾氏摇了摇头,并轻轻擦拭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看习惯了。 萧怀玉转过身,不再去看顾氏,我听怀凝说,你去找了彭城王? 嗯。顾白薇回答的很平静,除了彭城王,我再想不到其他人,能够帮得上你。 平阳公主顾白薇忽然停顿,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想,她不会想见我的。 这段时间,你离开过楚京吗?萧怀玉问道。 什么意思?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后背,脸上充满了疑惑,似乎没有明白萧怀玉为何要这样问。 算了。没有看到箭伤,萧怀玉自然没有办法证明顾氏就是那天晚上的人,我瞎问的。 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她侧过头,向顾氏表达了谢意。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吧,名义上,我是陛下指婚给你的妻子,平阳公主不远千里将你救回,冒着风险隐藏你的踪迹,一直到齐楚交战,楚国战败,才将你公之于众。顾白薇说道,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情分,没有人可以插足,但是平阳公主对于你,并不纯粹。 第333章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呢。萧怀玉回道。 你下定了决心,我不会阻拦于你,只是我想提醒的是,历来君王都是薄情寡恩,皇帝将你舍弃于齐国,如今你又回来,他心中必定恐惧,他留下你,是因为现在是非常之期,一但战争停止,你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萧怀玉回过头,看了顾氏一眼,她所说的提醒不无道理。 水逐渐变凉,顾氏遂从木桶中起身,水珠从她的身体上滑落。 那几道伤疤,至今还未消除,萧怀玉下意识的避开。 留点心眼,总是好的。顾氏穿上衣物又提醒道,组建自己的势力,拉拢可用之人,如此,还能有挣扎的余地,一味听之任之,结局只有死亡。 这一仗,会很艰苦,齐国几乎动用了举国之力。顾氏又道,这是生死存亡。 我知道。萧怀玉道。齐楚这一战,终会发生。 可你不能灭齐。顾氏看着她道,狡兔死,走狗烹,我希望你能明白。 第282章 再领兵 齐国不灭,九州就不能一统,各国将会陷入,无休止的纷争当中。萧怀玉说道。 我的意思,是灭齐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你有后路可走。顾白薇说道,这个天下,未必只能是他李家的。 谈何容易,萧怀玉回道,这后路。 倘若你不寻后路,在失去价值之后,便会沦为弃子,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顾白薇又问道,你已经被舍弃过一次,难道还不明白吗,愚忠这样的君王与国家,并不值得。 天子姓甚名谁,百姓们并不关注,就像我,我们都太过渺小,所以我们只在意自己身边之人。顾白薇又道,你去往齐国的那段时间,怀凝与我,终日惶惶不安,怀凝更是日日祈祷,可是噩耗还是从齐国传来了。 当楚国的君王,做出决定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思考,你这一身伤痕,九死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顾白薇看着萧怀玉,替其感到不值,你若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也就罢了,可你并不是啊,你在入齐之前,你曾为天子开疆拓土,平定祸乱,这样的功绩,足可入名臣阁,可是国家与君王,在你蒙难之时,又做了什么呢。 舍弃你,以求自保。顾白薇继续说道,这样的国家,能有将来吗,这样的君王,值得你继续为之效忠吗。 国难临头,天子不思御敌,却想着如何逃跑,如果这样的人,将来统一了天下,我不敢想象,你们的结局。 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薛简。 萧怀玉呆呆的站在原地,她现在已经分不清,顾氏的话,是否出自真心,是否有所企图。 顾氏的出现,是个未知数,这段经历,也是全新的,所以她预料不到将来。 顾氏身上的谜,让她不得不担忧,但那份关怀,又让她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小人之心。 萧怀玉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薛简,因为我要辅佐的人,并不是皇帝。 虽然早就知道萧怀玉的选择,但听到萧怀玉亲口说出这句话时,顾白薇的神色发生了改变。 她呆在她的身边快两年,却始终未能说动萧怀玉改变想法。 平阳公主在萧怀玉心中的分量,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分毫。 顾氏有些许的不甘心,这么久的相处与付出,却比不过平阳公主短短的几句话。 仿佛,只要平阳公主出现,站在那儿,其他的人,便已经输了。 她是皇帝的女儿,有着成王的野心。顾氏道,自古帝王多疑,换成谁都一样。 命运,只能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有所选择。顾氏又道,任何依托,都将束缚上沉重的枷锁。 白薇。萧怀玉看着顾氏,你是不是觉得,我选择平阳公主,是出自于私心? 顾白薇愣了愣,她沉默了片刻,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但私心也不假。 帝王多疑,我知道。萧怀玉又道,但是她与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可以用少部分的牺牲,来换取这世间的宁静与公正,那么我一定会去做。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于那一部分人来说,并不公平。顾白薇道。 甘愿,是不需要公平的,总要有人牺牲,与踏出这一步。萧怀玉道。 我不反对你做这些,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全身而退。顾白薇看着萧怀玉又道,仅此而已。 不管我是否能全身而退,我答应石将军的话,绝不会食言,对于你,我会做好一切安排。萧怀玉道。 你所谓的安排,是指的什么呢?顾白薇问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可我却阻止不了你。 听到这儿,萧怀玉对于顾氏,便越发的愧疚了,几次九死一生,都是顾氏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 没有平阳公主在背后,这一世如果没有顾氏,即便萧怀玉在重伤时能被救回,身份也早已经暴露。 她对顾氏有所感激,也有所愧疚,这份愧疚,逐渐淹没了疑心。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萧怀玉道。你想拿回去,我没有怨言。 顾氏听后,心中积压的怒火,突然爆发,她一改往日的温柔,拼尽全部力气,在萧怀玉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的印记。 啪! 在刀口的伤疤上,巴掌的红印很快就浮现了出来,顾氏从未与她动过手,甚至是连重话都不曾与之说过,可见她心中的气,是有多恼怒。 你这算什么呢?顾白薇质问道,是有多生分,才会觉得对方的所有好都是亏欠。 你将我当成了什么?顾白薇对视着萧怀玉,眼里满含泪光,是愤怒,也是失落。 这一巴掌与这番质问让萧怀玉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她看着顾氏眼里的泪光,慌忙解释道:在我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关系,可以是理所当然,无论多么亲密。 即便是至亲至爱。萧怀玉又道,我从未觉得与你会生分,感激是真,亏欠也是真。 但我不敢抱太满的期望,因为我身上背负的,就连我自己,也看不到未来。 萧怀玉看着顾氏,字字句句,皆是内心,这样的真诚,顾氏又岂能不动心。 如果我们顾氏看着萧怀玉的双眼,能够早一些遇见 她闭上双眼,再次向命运低下了头,就好了。 ※ ※ ※ ※ ※ ※ ※ ※ 太康五年,十二月,齐国占领楚国东镜,楚皇西逃入蜀,以彭城王李康为楚京留守,监国事。 齐楚之战的消息,早已传入燕国,然而燕国却迟迟未有动静,任由两国相争。 皇帝西逃,却并未放弃权力,并派遣心腹宦官担任监军以及留守楚京,又带走了一大批禁军与朝臣随行入蜀。 将楚国的都城,搬到了蜀中,使得楚京只剩下空壳。 李康接手的,只是一个躯壳,并且还时刻被监视着,皇帝在蜀中,仍旧大权在握。 他将李康当做棋子,一边利用,一边提防,得知李康要启用萧怀玉,并代替受伤的太尉曹寅时,皇帝并没有反对,但却安排了几个心腹将领作为副将,其中就有中郎将郭鸿麟。 楚宫 授命当天,萧怀玉并没有直接接取朝廷的调令,而是提出了几个要求,其中便包括她要带走西州以及分散在北境的旧部。 前线的战事吃紧,时间紧迫,李康只得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蜀中。 萧怀玉这一请求,引得皇帝起了猜忌,然而边关的战报频传,加上萧怀玉的旧部,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而楚国朝廷又将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皇帝遂下诏同意,将陆兆麟与张伯阳的兵马,编入左卫将军萧怀玉的帐下。 除了关于兵马之事,萧怀玉又向朝廷索要粮草,而这正是楚国现在最大的难题。 连年征战,国库的亏空越来越大宗室开始减少开支也只是杯水车薪,短短两年,便已多增税收三次。 地方小规模的暴乱不计其数,但都被朝廷压了下来,如今年关将近,朝廷若再次增税,恐怕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荡。 大王如果只是想要守住城池,那么靠这些人马,末将可以守住。萧怀玉道,但若要收复东境,没有粮草,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何来的斗志。 第334章 朝廷已经在想办法筹备了,但是你要的数目,太大了。李康为难道,这些粮草,足够全军一年之用了,短时间内,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安抚人心。萧怀玉道,只有让将士们知道,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才有底气,不畏强敌。 士气,也是影响战争胜败的关键。萧怀玉又道。 李康低下头,可我一下子,从哪儿拿出这么多粮草呢? 四大王,国难之际,下官愿献出,全部家资。一名受过李康恩惠的大臣突然站出来说道。 整座大殿内的臣子,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人,但都是忠贞之士,不愿逃亡楚国而留下来守卫疆土的。 大王,下官也愿献出家资。 李康看着众臣,他们穿着下品的官服,却对国家有着绝对的忠诚,而那些高官与勋爵,早已跟随皇帝逃入了蜀中。 左卫将军要的粮草,吾会想办法弄到。李康向萧怀玉保证道。 楚国与齐国交战之际,需提防燕国,朝廷启用我为将,燕国便不会派兵增援,而是坐山观虎斗。萧怀玉向李康提醒道,这场战争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结束的,内忧,比外患要更重。 李康眼神闪动,似在思考什么,楚国现在是背水一战,我们将全部的寄托,都压在将军身上了,不成人便成仁。 如果朝廷能够完全信任于末将,末将定为楚国,传来捷报。萧怀玉拱手道。 好,有将军这句话,吾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稳定朝廷的局面。李康回道。 哦,关于将军希望顾娘子能继续以随行军医的身份跟随之事,陛下已经同意了,但是李康停顿了一下,给事中王桢,已被任命为监军随同。 第283章 新征途 对于皇帝的操作,萧怀玉早就习以为常,上一世,从军多年,几乎没有违抗过皇命,但还是躲不过猜疑,更何况如今呢。 皇帝的任命,是出于无奈,而并非信任,否则也就不会知道萧怀玉回到了楚国后仍然西逃入蜀,让李康来背这个罪名。 只不过听到王桢的名字,萧怀玉的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尽管她知道王桢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听命于皇帝。 可是那杯鸩酒,是她从王桢手中接过来的,那种逼人的语气,与尖酸刻薄的嘴脸,她至今还记得。 自想起前世的记忆,萧怀玉对于皇帝,便也多了几分防备与芥蒂。 她忠的,与做的,只是为了这个国家。 如果监军强行干预军事,你可以先斩后奏。李康看着萧怀玉又道,至于后果,我会来想办法,你只管安心在前线与齐国作战,后方之事,一切由我。 李康明白,齐楚这次交战意味着什么,他不敢让任何的意外发生,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君王身侧,最亲近之人,莫过于宦官,而宦官乱政之事,历朝历代都不少。 有了李康这位监国的保证,萧怀玉也放心了不少,多谢大王信任。 萧怀玉离开勤政殿,楚京城的上空,突然下起了雪。 小小的雪花落在了她肩头,这是楚京的第一场雪,在这深冬之际,一开始下的并不大。 下雪了。殿外值守的宦官是李康的心腹,他看着左卫将军,于是问道:将军可要撑伞? 随着风起,下落的雪花越来越大,慢慢的,地上有了积雪,萧怀玉摇了摇头,不必了。 随后便提步离开了殿前,在出宫的宫廊夹道间,萧怀玉恰好碰到了进宫向皇后请安的平阳公主。 皇帝西逃入蜀,并没有带走所有人,平阳公主不愿跟随入蜀,郑皇后作为将门之女,也向皇帝请命留了下来。 对于郑氏,这门因利益结合的姻缘,皇帝本来就没有多少喜欢,于是便只带了几个年轻的妃嫔入蜀,而将郑皇后留了下来。 皇帝不在内廷之后,整个内宫都安静了不少,平阳公主往宫中也走动得频繁了。 今日萧怀玉入宫授命,也是启程前往前线增援之日。 狭长的宫廊间,吹过阵阵寒风,雪花在空中飞舞。 二人在相隔一丈之外驻足,萧怀玉孤身一人,未曾撑伞。 平阳公主则带着心腹宦官,宦官拿着伞小心翼翼的随在身后。 止步之后,时间忽然凝固,只有漫天的雪花在起舞,碰撞。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配剑,白色的雪落在她的冠冕上融化成雪水。 见过公主。她松开握剑的手,向平阳公主行臣礼。 左卫将军。平阳公主身后的宦官也向她行礼。 平阳公主久久不言,萧怀玉抬头,与之对视,二人的目光之中,有着不用言语,就能知道彼此心思的身影。 萧怀玉始终都记得,自己每次出征时,平阳公主相送的身影。 这其中有几分利用,几分真心,她已不在乎。 本要早些出发的萧怀玉,在看到平阳公主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她向前走了几步,从宦官手中接过了伞。 宦官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她们并肩站着,朝不同的方向。 萧怀玉撑着伞,平阳公主站在伞下,地上的积雪逐渐多了起来。 她将手从狐裘内拿出,几片小的雪花落在了她掌心中。 冰冷刺骨的雪,被她掌心的温度瞬间融化,萧怀玉静静的看着。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很多事,都提前了。 你提前平定了西南,提前成为了将军,太康八年的齐楚之战,如今也已爆发,西南的战事,发生在了齐楚之战的前夕,你再不会回头,也不会向他求娶我,你已娶了顾氏。平阳公主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不管我是否娶了顾氏,我和公主,都回不到从前了。萧怀玉回道,但今天,我们不谈私事。 华君与我说了一些事,与我猜想的一样。萧怀玉又道,若为信仰,我所做的选择是对的。 作为君主,没有人会比公主,更合适这个位置了,因此,公主若想成王,那么萧怀玉,便会成为王手中之剑。 平阳公主站在风雪之下良久,萧怀玉的话,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明明是她所期望的结局,也是如今她能得到的最好结局,可是她的心中,却充满了不甘。 你为的,是天下人。平阳公主道,因为,听到了,我亲手所缔造出来的新秩序与规则。 对于平阳公主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平阳公主又道,她侧抬起头,可是对于李瑾,并不甘心。 从头开始,成为君臣,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萧怀玉道,以还公主,救命之恩。 这句话,平阳公主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懊悔与愤怒填满了她那颗冰冷又麻木的心。 你还我的救命之恩,那么你失去的性命,是不是也要由我的死来偿还?她侧头问着萧怀玉。 萧怀玉摇了摇头,我该走了,曹太尉年事已高,多停留一刻,边关便多一分危险。 平阳公主闭上双眼,不再追问与索要答案。你走吧。 在萧怀玉的示意下,宦官上前接过了雨伞,萧怀玉向平阳公主行过礼,便径直离开了夹道。 平阳公主站在原地,背对着萧怀玉,二人的身影越来越遥远。 公主,左卫将军走远了。宦官小声的提醒道。 镜子碎了,真的再难重圆了吗。平阳公主突然问道。 宦官张开口,却又不敢作答,多嘴平阳公主的情感与私事。 君臣平阳公主迈步向前,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她们走过的脚印,逐渐被雪花所覆盖,最终,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宫廊夹道的尽头,一个向内,一个向外。 ※ ※ ※ ※ ※ ※ ※ ※ - 增援的兵马已经在楚京城东的水畔集结,李康为之筹备的一部分粮草也已经运到。 萧怀玉离宫之后,回了一趟宅邸,顾氏在宅中收拾好一切等她,马匹也已经备好。 平阳公主送了一件东西给你。 刚一进门,萧怀玉便发现家中所有人都齐聚一堂。 萧怀玉注意到了屏风旁侧的银甲,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平阳公主的好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争的艰难,好的武器装备,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兄长,顾姐姐。萧怀凝依依不舍的看着萧怀玉与顾氏。 顾氏随萧怀玉从军,而代价便是,萧怀玉的亲族将作为人质,留在京城。 第335章 不用担心。萧怀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会带着你顾姐姐安然无恙的回来。 短短两个月,楚国失利,连丢数座城池,连楚国的皇帝都逃离了京城,即便不懂战争,她们也明白此战的艰辛。 但同时,萧父知道,如果萧怀玉在此次战争中击退齐国,那么这份功劳,将会是足够封侯拜相的,这样的成就,是萧父从来没想到过的,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萧怀玉以女子之身,所赢得的几场战争,都是侥幸,可这几年下来,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想法。 萧怀玉是以男儿身,除了至亲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能以此,光宗耀祖,使得萧家进入上层阶级,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心中仍有遗憾,那就是儿子的不争气,以及始终没有后继。 二郎。萧父缓缓开了口,从前诸般,是我们的不对,这一路走来,你所历的艰辛,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此时与你说这些不太妥当,可是爷娘都老了。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萧怀玉穿上新的盔甲。 你弟弟不争气,有这样的结局,是他活该,可是我们萧家萧父可怜巴巴的看着萧怀玉,抛开萧家,只说你,以你现在的成就,你将来,也总要有个后继之人吧。 萧宝山的事,我不会再管。萧怀玉态度坚决,你们对我有生育之恩,所以我留下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至于后继之人,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这一次,萧父没有再冲萧怀玉发火,父女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完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过于的偏袒,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萧父懊悔不已,她看着女儿的身影,忽然松开拐杖跪了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萧怀玉,他知道父亲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之人。 二郎,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萧父颤颤巍巍的说道。 萧怀玉站在门口,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为人子女,终是软下了心。 萧父听后,老泪纵横的磕头于地,我们全家,最亏欠的,就是你啊。 萧怀玉突然变得心酸,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便踏出了宅邸。 ※ ※ ※ ※ ※ -- 楚宫 萧宝山一直被关押在中侍中省,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皇帝能够利用他来对付萧怀玉。 公主。 平阳公主探望完母亲,便又从夹道折回,只不过这次,走完整条夹道,都再看不到萧怀玉的身影了。 萧宝山因为得不到五石散,在诏狱中疯了。琦玉向平阳公主禀报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五石散迷人心智,迟早会有这一天。平阳公主道。 然而琦玉接下来的话,却让平阳公主起了杀心,他一直在喊,是萧怀玉顶替了他的位置。 萧宝山作为萧怀玉的弟弟,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之一,如果萧宝山失常之后,说漏了嘴,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留着他了。平阳公主突然阴冷道。 第284章 西阳郡 西阳郡 东境失守,西阳郡成为了荆楚的最后一道防线,若西阳也被攻破,那么齐国便可长驱直入,直入楚京。 太康五年十一月下旬,曹寅负伤退至西阳郡,与西阳郡太守崔玖苦守西阳。 太康五年十二月,齐国再次发动进攻,西阳郡与之死战,虽守住了城池,却阵亡了数名大将,其中西阳郡司马,于此战中殉国。 十二月下旬,朝廷以左卫将军萧怀玉为东征将军,率军驰援。 萧怀玉对于西阳郡并不陌生,安州之战,与临沂公主遇险时,西阳郡都曾伸以援手。 听到西阳郡司马战死,萧怀玉眉头紧皱,安州之战的场景,还在她的脑海中。 尽管因为朝廷的内斗,使得西阳郡延缓了出兵,但最后兵马还是求来了。 西阳郡司马的口中有许多无奈,但不可否认,国难当头,身为臣子,也有一腔报国的热血。 萧怀玉驰援西阳郡,齐国便暂缓了攻势,整顿兵马。 当齐国朝廷得知萧怀玉不仅回到了楚国,并担任了此次东征的大将时。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齐帝更是被气得,晕厥于朝堂。 而萧怀玉的出现,也让齐国的讨伐变得理直气壮。 燕国得知消息后,便也以此为由,拒绝出兵增援。 军营 萧怀玉入营,是西阳郡太守崔玖亲自迎接的,朝廷给她的兵马,总计只有五万人。 加上曹寅撤下来的残兵,与西阳郡的守军,才不过十万人,而齐国二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 以两倍之多的兵马压境,又是在夺城之后,士气正是高涨之时,反观楚国,节节败退,连丢数城,军中士气低落。 若非是曹寅在军中鼓舞人心,西阳郡恐早已陷落。 直到盼来了援军,军中的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西阳郡苦守半月,可算将援军盼来了。崔玖穿着有些破损的盔甲,因为受伤,所以悬着一只胳膊,脸上也有几道伤疤。 齐国的士卒似乎登入过城池,但又被曹寅所安排的人马击退。 防守战的全貌如何,从守将的身上便可看到,萧怀玉看着崔玖身上的伤,知道西阳郡司马阵亡,太尉曹寅更是伤重得无法下榻,便明白了,西阳郡防守的艰苦。 崔玖看着萧怀玉,感慨万千,西阳郡守崔玖,见过萧将军。 萧怀玉下马,搀扶着崔玖,崔太守辛苦了。 西阳郡有将军来援,下官便看到了希望。崔玖又道,遥想当初,将军还只是个什长,短短两年 崔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但同时又庆幸,西阳郡作为东境的后援,他亲眼见识了萧怀玉以数十人马守孤城的奇迹。 便也是从那时开始认为,此人日后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只不过,萧怀玉的升迁速度,还是让他不免惊讶,他曾查阅过他的户籍,没有任何背景与关系,祖上世代农耕。 正是这样一个人,靠着自己,在短短两年之内,竟然踏入了楚国的贵族阶级。 不过,将军百战百胜,能有此成就,也不足为奇。崔玖又道,楚国今日之难,有救了。 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萧怀玉谦虚的回道。 将军何须谦虚,这一路走来,功成名就背后的艰辛,恐怕只有将军自己知道。崔玖又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崔玖,从前便觉得他不同寻常,无论是眼光还是谈吐。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探究崔玖,曹太尉呢? 在中军大帐内。崔玖回道,将军请随我来。 萧怀玉跟随崔玖去了大帐,曹寅伤重之后,无法下榻,便命人将卧榻搬到了大帐中,一边养伤,一边指挥战事。 帐外值守的亲卫掀开门帘,萧怀玉弓腰踏入,随行的监军王桢本也想跟随,却被崔玖所阻拦。 太尉说了,今日只见萧将军。崔玖拦道,还请监军在帐外等候。 王桢皱眉,看了一眼帐内,甩袖哼了一声。 萧怀玉走进帐中,刚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憔悴不堪的身影。 曹寅虽有些年岁了,但身体一直健朗,如今不仅头发全白,整个人,也如枯槁一般,毫无气色。 他的脖子上缠着已被血水染红的白布,头发虽然簪着,但仍有些凌乱。 前世,因为平阳公主的关系,曹寅与她的交集并不多。 但这一世,她受过曹寅的恩惠与帮扶,太尉。 曹寅本在休息,但听得援军距离不到五十里时,便强撑着起来了。 萧怀玉的身上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与那份不服输的干劲。 对于这样的青年才俊,曹寅一直十分欣赏,更何况还是好友亲口向他推荐的。 如今也证明,他们的眼光没有错,就连齐国都为了她,绞尽脑汁。 你终于来了。曹寅开口道,他强撑着身体,就是在等待萧怀玉的到来。 我来晚了。萧怀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曹寅摇头,是朝廷,对不起你,好在苍天开眼,没有让齐国的奸计得逞,否则,九泉之下,我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文泰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的眼睛突然变得酸涩,她从来不曾注意,除了平阳公主之外,原来还有人牵挂,与为自己奔走忙碌。 原以为是孤寂的走完一生,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 第336章 朝廷的事,不是太尉一个人可以左右的。萧怀玉向曹寅表达了理解,我现在站在这里,便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曹寅双目通红,一定是上天感应,不愿看到楚国继续陷于火海。 作为楚国最高的军事长官,曹寅清楚的知道每一场战事,通过这些军报,他对于萧怀玉的欣赏,是极为纯粹的。 太尉请放心,彭城王与您如此信任于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们所望。萧怀玉握着曹寅的手说道。 随后曹寅做了一个决定,他将天子赐予的帅印交给了萧怀玉,同时也是将权力转交给了她。 我现在这般模样,已没有几天好活,全靠一口气支撑着,如今你来了,楚东的战事,我就全部托付给你了。曹寅又看向崔玖,吾这样做,崔太守可有意见? 崔玖摇头,太尉与彭城王都相信萧将军,下官自然如是。 曹寅听到崔玖的回答,于是便让亲卫召集所有将领,入帐议事。 半炷香之后,西阳郡五品以上的武将悉数来到了大帐。 曹寅向自己的旧部说明了情况,并当着众人的面,将重担交给了萧怀玉。 作为监军的王桢,再听到曹寅的决议第一时间,便提出了反对,皇帝对萧怀玉有戒心,所以才派王桢作为监军。 然而曹寅却态度坚决,并且恐吓道:左卫将军的能力,我想,楚国高层应该都清楚,军报不会作假,功勋就摆在眼前,如果朝廷不信任左卫将军,又为何要让他作为东征将军前来增援呢,西阳郡的战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再拿不定主意来应对,而让西阳郡失守,这个罪责,谁能担得起? 王桢虽为监军,但在军中,太尉曹寅的威望最高,即便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责任二字,确实唬住了王桢,他退到一边不再反对,但此事,不久后便会传到皇帝耳中。 有了曹寅的支持,军中没有人再对萧怀玉发出质疑,他站在沙盘前,一个个负伤的武将都在认真的看着她。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前世,以及在燕北的军帐中,那些武将的质疑与冷嘲热讽。 尽管平阳公主是皇帝之女,身份尊贵,可作为女子,她并不被世人所认可。 所以萧怀玉在军中之路也十分艰辛与坎坷,平阳公主费尽心思为她所扫清的道路,扶持到走到高位,还不如眼前这位老臣的一句话,要更能震慑人心。 他们信任的并不是萧怀玉,而是支持萧怀玉的太尉曹寅。 即便女子拥有更出色的能力,可是这些男人,似乎只信任男人。 她今日是以男子的身份站在这里,主导决定国家存亡的战争。 倘若这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是否还会继续相信,身后的曹寅又是否还会支持呢。 萧怀玉的心中,或许早有答案,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了二十年,又岂能不知道呢。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萧怀玉也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将军,陆兆麟小声提醒道,可以开始了。 萧怀玉回过神来,向众将分析了齐国的局势,包括齐国大司马侯毅。 侯毅出身将门,其骁勇,不亚于齐国神将宋成远,极善于强攻之战。 在兵力悬殊之下,我们不能一味的防守,因为楚国经不起消耗。 出奇制胜,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破局之法。萧怀玉将一面军团旗插在了西阳郡的城池中。 ※ ※ ※ ※ ※ ※ ※ ※ - 楚京 楚京的雪,连下了三日,整座城池都变成了银粟地。 公主。琦玉拂去身上的雪,踏入殿内,萧宝山的父亲,又差人打听他的下落了。 小人不明白,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对幼子和长子的区别这么大?琦玉不理解道,明明长子更加出色,也已经出人头地,幼子如此,却 平阳公主抱着一只暖炉,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在这个世间,男子总是帮衬着男子,因为他们自己也是男子,他们认可自己。 所以女子想要帮扶女子,首先要做的,就是认可自己,认可女子,他们能做的,我们也一样能。 没有谁,生来就是弱者,长期生活在打压之下,永远也抬不起头,这是他们的目的,也是小人之心。 我从不觉得这世间有君子,当规则制定时,这世间就只剩了虚伪。 第285章 出奇制胜 西阳郡中军大帐 将士们围在沙盘前,仔细听着萧怀玉的讲解。 何谓出奇制胜?有将领问道。 萧怀玉拿起敌军的团旗,将其引入西阳城内,放开防守,佯装不敌,请君入瓮。 你是说放弃西阳城的防守,让齐军攻进来?众将惊讶道。 不是放弃防守,而是在对战之时,假装不敌,于城内藏重兵,待齐军入城,关闭城门,将其围剿于城内。萧怀玉解释道。 齐军兵力,是我军两倍之多,不坚守城池,反而引其入城,就不怕到时候西阳城真的沦陷吗?有将领提出质疑,并反对道。 此计不妥。众人纷纷附和,楚国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国家的一切,都压在了西阳郡,若西阳郡被攻破,那么楚国日后收复东境,将再无指望,甚至还有可能 萧怀玉的冒险,遭到了帐内所有将领的反对与抵触,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萧怀玉虽屡立奇功,但是从军的时间太短,资历太浅,太过年轻。 他们认为,年轻的武将固然骁勇,能打胜仗,但面对国家的局势,必然没有他们这些老将熟悉。 西阳郡之战,关乎着整个楚国的安危,此战,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而萧怀玉的做法,风险极大,引狼入室,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 武将们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无力承担战败的后果,所以他们只能稳步前行,这样的险,他们怎么敢赴。 本就是因为看在曹寅的面子上,才听从这位年轻将军分析局势,做出应对的。 而今在听到如此大胆的想法后,不免对其产生了质疑,十万楚军守城足矣,至于放齐军入城,无疑是死路一条。 末将不明白萧将军的用意。有老将盛气凌人的看着萧怀玉,他们征战多年,可所获的成就,还不如眼前这个弱冠少年,战败的罪责,萧将军担待得起吗。 战争还未开始,何以言败?萧怀玉突然盯向武将,目光凶狠,将他吓了一跳,正因为我提出来,你们所有人都害怕,所有人都不敢这样做,那么齐国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在他们的决策当中,也绝不会认为,我们会兵行险招放他们入城,所以我才会说出奇制胜。 便是连自己人,都觉得无法可行的,这样才能瞒过敌人,当他们不曾意识时,我们出此奇兵,他们便会惊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取胜的时机。萧怀玉又道。 萧怀玉的说话完,帐内陷入一片死寂,你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吗?质疑声再次响起。 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身上的伤。有老将走出来,扒开身上的伤。 我们虽不如你年轻,可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们的亲族还在楚京,所以我们肩上但着的,是国与家,并不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奋往直前,我们手中的利刃,每挥舞一下,都是国家生存的希望,因此我们不得不谨慎。 兵力悬殊之下,如果他们内外夹击,西阳城必破。 老将们的顾虑,萧怀玉当然清楚,她虽只有弱冠之年,可是与齐国对战的经历,并不比这些老将少,可以说,萧怀玉比他们所有人都熟悉齐国以及齐国大司马侯毅。 此计,的确是凶险万分,可这也是扭转局势,取胜的唯一方法了。萧怀玉再次解释道,我从齐国回来,刚才也说了,齐国大司马侯毅非常擅长攻城之战,齐国精锐尽出,以两倍之多的兵力,破城是迟早的事。 你才从军多少年,打过多少仗,又是如何获悉齐国大司马的。有将领继续质疑道。 萧怀玉便将目光看向曹寅,太尉久经沙场,必然知道侯毅。 曹寅一直听着萧怀玉的分析,亲卫扶着他颤颤巍巍的来到沙盘前,齐国大司马侯毅,的确如萧将军所言,是一名虎将,极善攻战。 太尉,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拿西阳郡去赌,这是楚国最后的屏障了。将领们看着曹寅力劝道。 曹寅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萧怀玉,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们的顾虑也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337章 萧怀玉低下头,再次向众将道,我的亲族也在楚京,甚至是在当权者的监视之下,尽管王桢就在旁侧,可她仍将心中的话托盘而出,我在齐国遇险,历经磨难才回到故国,诸位将军是否担忧,我会因此而挟私报复。 众人沉默不语,萧怀玉喟然长叹,齐燕以重金,王侯之位留我,我不曾应,遂招来杀身之祸,我是楚人,祖祖辈辈都生长在楚国的土地上,我怎么能够拿起武器,同室操戈。 西阳失守的后果,我并非不清楚,可是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能奋力一搏。萧怀玉道,同样是死,何不死得壮烈,若握得这一线生机,我们便能反败为胜,击溃齐国。 帐中再次陷入沉寂,老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曹寅。 曹寅因为伤势太重,整个人犹如风中残烛,我既然已经将西阳郡的大权都交给了你,那么这些人,与这些兵马便全听你差遣,你无需过问我,只用,按照你心中的想法去做。 太尉众将惊愕。 他们没有料到曹寅会如此快的答应,并支持萧怀玉的计策。 曹寅抬手,继续对萧怀玉说道:这十万将士的性命,与楚国的将来,如今全系你一人的身上。 我相信你的决定。曹寅又道,也相信,上天会眷顾楚国,在这乱世之中,楚国历经了多少磨难,最后都挺下来了,我想,这一次,也一定能。 曹寅的话让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萧怀玉心存感激,末将作为楚国臣子,必不敢拿国家的存亡做赌注,这一战,末将愿以性命担保,再此立状,若胜不了齐国,末将,以死谢罪。 这要是城破,他以死谢罪,还有何用啊。帐内,有人小声嘀咕道。 嘘,听太尉的吧。 对于这些细细碎碎的质疑声,萧怀玉并没有放在心上,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这一路走来,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些声音。 时间紧迫,如何部署,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安排。曹寅缓缓说道,你去做吧,不必请示于我,我在后方,等你的捷报。 末将领命。萧怀玉拱手离去。 曹寅随后安排了两位心腹在萧怀玉身侧辅佐,安排部署西阳城内的城防。 萧怀玉走后,帐内再次出现了许多质疑之声,太尉,这小子刚来,您就这般信任于他,将整个西阳郡的大权都给了他 老将们梗塞的说不出话来了,末将不明白,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担得起统战。 这世间,总有一些事超出你的认知,永远都不要小看别人,学会认可,对我们都没有坏处。曹寅说道。 可是老将们仍旧难以理解。 你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东西,是很多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赶上的。曹寅又道,就像你我,征战了一辈子,才走到他今天的位置,而他却只用了短短三年。 他以草芥之身,短短三年便位居上品,光耀门庭,而你们,在军中随我征战数年,也不过中品之官,你们知道,你们和他的差距在哪儿吗?曹寅看着众将问道, 你们所想的,是如何守住西阳郡,守住楚国,而他所想的,却是如何击败齐国,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差距。曹寅又道。 这并不是少年人一腔热血,而是眼界与认知,这些,注定了你今后的成就与位置。 众将听后,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曹寅的旧部,对其极为忠诚。 我的伤,已经没有办法好了。曹寅的话里充满了无奈,他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没有力气,我希望你们可以明白,年纪,代表不了任何,楚国正处于风雨飘渺中,我们已经老去。 而他们,将是新生。 ※ ※ ※ ※ ※ --- 西楚太康六年正月,由于皇帝西逃,导致楚京百姓也都纷纷西迁。 原本热闹的楚京城,变得十分清冷,万家灯火,只剩下星星点点。 齐楚最终之战,即将于西阳郡打响,楚国上至君王,下至臣民,都在为之祈福。 公主,是孔明灯。回宫的路上,琦玉看到楚川上空飘着的数十盏明灯。 平阳公主掀开车帘,看到了并不算多的孔明灯,冉冉升起,于是便想起了那天晚上,萧怀玉陪她放灯的场景。 西阳郡她看着孔明灯,眼里闪烁着光芒,快要开战了吧。 齐国已整顿兵马,应该上元前夕。琦玉回道。 去河边吧。平阳公主突说道。 琦玉看了一眼河畔的孔明灯,于是便明白了平阳公主的想法,喏。 第286章 西阳战(上) 蜀中 王桢将西阳郡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并差人快马加鞭送入蜀中。 皇帝听到后,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曹寅是老臣,皇帝深知其为人,故而能够放心,可萧怀玉作为新人,不仅违抗过皇命,还曾被朝廷舍弃于齐国,这样的人,皇帝又怎能不疑心。 曹寅把西阳郡的军备,都交给了萧怀玉,如此重要的决策,为何不提前报于朕?皇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西阳距蜀中,数千里之遥,战事紧迫,也许曹太尉是来不及禀报。贾舟从旁劝解。 正如他所说的,皇帝在蜀中,收到王桢的密报时,西阳郡的城防,早已重新部署好。 齐国都打到西阳郡了,火烧眉毛之时,他是老将,怎能这般草率决定。皇帝仍旧怒道,对于曹寅的自作主张,有所不满。 王桢的密报刚送入蜀中不久,太尉曹寅的上疏也送到了蜀中。 曹寅向皇帝进献了一封陈情表,除了谢罪与感恩之外,提得最多的,便是萧怀玉。 曹寅向皇帝历数了萧怀玉为楚国所立大大小小的功勋,并向皇帝力荐萧怀玉,将之视作楚国的新生与希望。 最后,皇帝看着曹寅结尾的那些肺腑之言陷入了沉默。 尽管他在王桢的密报中得知曹寅的伤势已重得无法再痊愈,可当看到这血泪之书,他心底的一丝仁慈,也被唤起。 曹太尉为国家征战了一生,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上疏了。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上天也不愿放过楚国吗。 曹寅的伤,已无法支撑太久,这些辅佐皇帝的老臣一个个离去,就连跟随他入蜀的丞相范离,也因为路上的颠簸,而在来到蜀中后,一病不起,他们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接二连三的倒下,这让他不免感到恐慌,苍天啊,为何没有悲悯之心。 陛下。贾舟陪在皇帝身侧,曹太尉久经沙场,定然清楚国家的形势,他这般安排,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真的能如曹太尉所言,楚国将在此战中,获得新生。 你知道失败的后果与代价吗?皇帝抬起头,眼里有恐慌与不信任,西阳郡若失守,那么朕,就是李家的罪人。 就算如曹寅所说,真的胜了齐国,那么朕要如何封赏?皇帝又道。 他是功臣,朕能处置他吗,可楚国有愧于他,他真的对朕还能继续忠贞不二吗。皇帝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与担忧,届时,他掌握了一方兵马,击退齐国,再折返攻取楚京,这楚国的天下,岂不就要易主了? 贾舟听后大惊,陛下,倘若萧将军真有此心,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换彭城王回楚了。 正因为他与彭城王有此情谊,朕才更放心不下。皇帝又道,如今的彭城王,威望与名声已经要越过朕这个皇帝了,如果萧怀玉在赢得齐国之后,拥立彭城王,将朕困于蜀中,又当如何呢? 这些不过都是皇帝的猜想,贾舟看着疑心重重的君王,陛下,楚国的北方与西北以及西南,都有兵马驻守,倘若真的发生哗变,陛下在蜀中,仍是安全的。 更何况,萧将军绝不可能有此心思。贾舟本不愿意多嘴干涉这种国家大事,可是皇帝的疑心实在太重,他虽是宦官,却也明白国家现在的局势,战事迫在眉睫,绝不能再有所动摇。 萧怀玉没有这个心思,难道彭城王也没有吗?皇帝挑起眉头,准备下诏斥责太尉曹寅,并想将镇守西北的大将军郑珩调往西阳郡担任统帅。 身为丞相的范离,得知皇帝之意,于是抱着病体连夜入宫劝诫。 然而皇帝却不愿听从,仍一意孤行,坚持己见,范离遂动用丞相的身份,制约皇权,拒不发诏,并在天子行宫的殿前跪了一夜,直至晕厥。 第338章 正月寒气未消,加之范离是抱病之躯,长跪于风中,加重了身上的病情,又因年老,太医们皆束手无策。 皇帝得知后,懊悔不已,他亲自侍奉这位辅佐自己登基,并传道解惑的老师于榻前。 范离至弥留之际,仍不忘国事,他拽着皇帝的袖子,再次向他陈清了当前局势的利弊。 阵前换将,是军中大忌,陛下若执意如此,西阳郡必失,楚国危矣。 唯有相信曹太尉之举,或能为楚国,争取一线生机。 皇帝听着范离的话陷入了深思,这位对自己有恩的老师,抱病也要来劝阻,好,朕答应先生,恩准曹寅的请求。 皇帝虽应了曹寅之请,却另派人马赶赴西北以及西境,命两地边将,陈兵备战,以防止日后的兵变。 除了前线之事,范离对于楚国后继者人选,也极为担忧,陛下。 臣辅佐陛下登基,已有近二十余载,而今,臣已是风中残烛,大限将至,再也无法辅佐陪伴陛下左右。 皇帝听后,一下便伤感了起来,他握住范离的手,先生于我有恩,我从不曾忘记。 陛下还是皇子之时,不受先帝所器,举步维艰,而今已为人父数十载,可还记得当年。 国家的兴衰,不在个人,陛下执掌天下,当思以远虑,于后继之人选,慎之又慎。 四皇子彭城王,如今为陛下之长,论才貌与品性,皆是诸皇子之最,陛下又岂能因为其母的出身,而疏离自己的亲子。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彭城王的生母作为女眷,受家族之祸,入宫为奴,又得陛下之幸,诞育皇嗣,此功,难道还无法抵前尘之过? 彭城王,是陛下之子,身上,留着陛下的血。 陛下何以如此厌弃? 这是犯离从前不敢说的话,也是他心里憋闷了许久的话。 先生忘了,先帝的结局吗。皇帝看着犯离道。 陛下若恐重蹈覆辙,可以加以约束,而非现在这般范离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声音越来越微弱。 皇帝对彭城王的不喜,朝野上下皆知,否则也不会让他冒险作为礼仪使前往齐国,而这种事情还有许多。 朕何尝没有考虑过他。这一次,皇帝的眼里没有再出现厌烦,或许是范离与曹寅两位重臣的病重,让他越来越感到危机,可是 皇帝叹了一口气,西阳郡的事,朕可以答应先生,但是立储,朕还需要考虑考虑。 如果楚国顺利度过了此次危机皇帝还是犹豫了一下,可他看着范离的面容,便还是应了下来,朕可以立他为太子。 ※ ※ ※ ※ ※ ※ ※ ※ 楚京 马车停在了当初的那个地方,但从车上下来的,却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老槐树下也没有了卖灯的摊贩,早已猜透平阳公主心思的琦玉,提前找来了孔明灯与笔墨。 公主。琦玉将灯点燃。 平阳公主站在河边伫立了很久,随着孔明灯被放飞,她的嘴里也念出了两句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她看着无尽的夜色,灯的光芒实在太过微弱,无绝衰。 琦玉从平阳公主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忧伤。 一向冷静与理智的平阳公主,已然动了真情,而这份情,影响了平阳公主太多,包括齐国之事。 走吧。平阳转过身,寒风从河面中袭来。 琦玉连忙将外袍替她披上,平阳公主跨上了岸,琦玉看了一眼已经飞上天的明灯,喃喃自语道:希望她不要辜负公主所望,平安归来。 ※ ※ ※ ※ ※ ※ ※ ※ ---- 西阳郡 西楚太康六年,正月十一日,上元前夕,齐国向楚国西阳郡发动进攻。 为护曹寅周全,萧怀玉便想安排人马送曹寅渡河,却为曹寅所拒。 我丢失楚国整个东境,我已经回不去了,此战,只可胜,不可败,我就在营后,等你凯旋。 曹寅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他强撑着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 萧怀玉看着气若游丝的老将,只回答了四个字,此战,必胜! 她将头盔戴上,走出营帐,持枪上马,驾! 尽管那些老将没有完全认可她,但因为曹寅的全力支持,他们只得跟着下注,背水一战。 胜利,是所有人都渴望的,即便有所质疑,但对于军令,无人不服从。 上元将至,我想你们一定都很挂念于家中,也一定希望,家中的父老,可以过一个安稳的上元。 今日之战,除了你们的生死,还关乎国家的存亡,亲族的安在。 我希望你们和我一样,都抱着必胜之心,拿起你们的武器,想想你们的至亲与挚爱。 楚国,绝不会败! 鼓舞士气的话说出,西阳郡中的十万将士齐声山呼,大楚万年! 然而此战的惨烈,或许连萧怀玉都不曾想到,齐国有备而来,楚国匆匆应战。 城中的局势变化反复,兵戈之声响彻天地,厮杀整整持续了三个日夜。 病榻上的曹寅,因为伤口的溃烂,奄奄一息,在苦苦支撑了三天后的正月十四日,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经的消息。 太尉。 楚国亲卫连滚带爬的闯进帐中,颤抖着说道,胜了! 只见曹寅躺在榻上,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一旁侍奉的随从将头撇过,小声哭泣了起来。 曹公已经走了。 第287章 惨胜 西阳郡 齐国大司马侯毅以延平侯宋啸为先锋,于西楚太康六年正月十一日,向楚国发动进攻。 陛下有赏,先登者首功,封万户侯。开战之前,侯毅将朝廷丰厚的赏赐搬出,以鼓舞齐军士气。 战鼓敲响,齐军士气高涨,在延平侯宋啸的带领下,攻势迅猛。 对于楚国而言,西阳郡是生死存亡之战,楚国的士卒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都知道此战意味着什么,无不以性命相守。 然而齐国的优势实在太大,加上齐国朝廷对于前线士卒的厚赏,人人都想立下先登之功,改变命运。 很快,齐国便攻到了城楼之下,萧怀玉站在城楼上,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防守。 齐军逼至城下,她并没有恐慌,也没有提前实行计划,一定要守住! 两天,这是她对楚国守军的要求,死守城池两天,并配备了干粮。 几波攻势,楚国都抗了下来,齐国的先锋队伍逼近城池,但没过多久又被击退,如此反复。 就这样周旋了半天时间,齐国大司马侯毅在后方指挥。 楚国立国比齐国要久,就算再衰微,其底蕴还在。侯毅分析道,但在兵力悬殊之下,他们的坚持,最终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萧怀玉,回到楚国,将会是你最错误的决定。 正如侯毅所分析的,楚国在抵挡住了齐国几轮攻势之后,开始变得乏力,齐国的军队越逼越近,而楚国击退他们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侯毅将齐国的人马分为三军,三军轮流进攻,以此来消耗楚国。 对于西阳郡,侯毅虽有信心,却也十分谨慎,也正因为这份谨慎,给了楚国喘息之机。 但也仅仅只是喘息,齐国的攻势不断,而楚国守军没有一刻是敢停下来的。 高强度的作战,西阳郡守军疲态尽显,甚至还让齐国的军队找到机会与空隙登上了城楼。 但在萧怀玉亲自领兵的反击之下,登城的部队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至此时,已是深夜,西阳城的防守已经开始出现破绽,逐渐不支。 临近上元,月中之时,明月只有一道小小的缺口,大地被银光笼罩,再不见黑暗,此时,荆楚之地已开始起薄雾。 齐楚两军在月光之下厮杀,惨烈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受伤的士卒摔倒在地,刀剑未能致命,却被践踏而死。 他们躺在血泊中,看向西阳郡,瞪着不甘的双眼。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倒在了此地,耗尽生命,最终也没能够拿到。 至天明,城楼下的尸体已经开始堆积,不光是齐人,还有楚人。 齐兵登上城池,将守城的楚兵斩杀,但随后又被赶来支援的楚兵推下城池。 利刃从甲胄的缝隙中刺入,鲜血顺着刀口流出,眼见要被推下城池,他便抬手死死握住刺刀的楚兵,将之一同带下了城楼。 第339章 不甘与恐惧在落地的瞬间,印上了他的眼眸,随着一声巨响,城下只剩一滩血水,与满地尸体。 当缺口打开之时,登上城楼的齐军便越来越多,西阳城不得不抽调人手增援。 是日下午,随着久战,楚军的防守越发吃力,城楼上的尸体逐渐堆满,而齐军的攻势却不曾减缓。 侯毅看出来了西阳城的颓势,于是便命宋啸集结全部前锋,一鼓作气,全力进攻。 此时的西阳守军因为持续作战,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以此充饥,上面沾满了血渍,而手中的武器,却一刻也不敢放下。 齐军登上城池,许多士卒倒地之时,口中的胡饼尚未咽下。 而在西阳城内的暗处,蛰伏着一支尚未露面的精锐之师,他们装备着楚国最好的武器与盔甲,吃的也是最好的肉食。 城中的惨烈,通过声音便可得知,而他们却一直躲藏在暗处。 无论多悲愤,却还是克制住了那份冲动,弟兄们在外面与敌军血战,整整两天了,我们还要藏到何时? 为防止军中有细作泄露军情,所以一些低级将领并不清楚此次守城的全盘计划,在苦等了两天后,便发出了质疑。 我们也是楚军的一员,为什么我们要躲藏在这里? 领军的是陆兆麟,当下萧怀玉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请你们记住,也请你们知道,楚国现在的希望,是你们,加上城楼上那些以命相博的兄弟,这不是躲藏,这是军令,也是胜利的唯一机会。 请保证你们以最佳的状态,随时迎敌!陆兆麟命人将话传递下去。 齐楚之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天,摇摇欲坠的西阳城,仍未被攻破。 是夜,齐国延平侯宋啸趁楚军疲惫,亲自冲锋陷阵。 其麾下将领带着几队人马登上了城楼,与此同时,西阳郡忽然雾起,浓雾弥漫在城中,阻挡了守军的视线,因而有几处地方被同时攻陷,随着齐军的人马源源不断涌来,楚军已防守不及,缺口大开。 正在城楼上御敌的萧怀玉看了一眼城下的齐国大军,因为浓雾的原因,她并没有看清楚。 将军?张伯阳一路厮杀到萧怀玉跟前,东门已被攻破。 我们守不住了。已是遍体鳞伤的张伯阳,忍着疼痛说道。 那么,萧怀玉握紧手中带血的横刀,请君入瓮吧。 ※ ※ ※ ※ ※ -- 齐军的登城部队一路拼杀来到了城门口,楚军抽调人手增援,但已挽救不及。 城门大开,宋啸见之,没有片刻犹豫便领着人马冲入了城中。 此时的西阳郡,已是深夜,浓雾包裹住了整个城池。 宋啸带兵攻入城中,却发现城内十分空荡,他本以为楚国的士卒都在城楼上,又或者是已经弃城而逃,于是下令清剿。 可就在全部人马入城之后,西阳城的缺口忽然被堵住,因为浓雾阻挡视线的原因,齐军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 随着一声哨响,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涌出,将齐军团团围住。 宋啸大惊,意识到是圈套后,便想撤兵,但却被萧怀玉堵住了退路,为时已晚。 萧怀玉骑着青骢,从军队中间走上前,她将俘虏的一名齐兵斩于马下,似在为长枪试血。 萧啸知道西阳城内的守将有萧怀玉,但却不知道他竟然代替了曹寅与西阳太守,主导了此次战争。 在楚国败于萧怀玉马下后,他便暗中立誓,如此着急入城,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来看萧怀玉的落败与难堪。 以少对多,你们竟然敢分兵。宋啸挑眉道,他也被萧怀玉这一胆大与狂妄之举而惊。 萧怀玉握着长枪缓缓上前,她的身上,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气,齐国终要为自己的无道而付出代价。 笑话!宋啸充满了不屑,这点伎俩,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对于宋啸的狂妄,萧怀玉没有理会,她的眼神逐渐阴冷,一个不留! 随着一声令下,楚军早已按耐不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要将入侵者赶出国土,再回到家中与亲族团聚,过一个安稳的上元节。 齐军闯入阵中,被突然改变的局势所惊吓,不熟悉的地形与浓雾的环境,让他们越发恐惧。 尽管宋啸在极力安抚军心,向麾下士卒贬低着楚国的不堪,但在拼杀过后。 两军的情况逐渐有了分晓,齐军攻城之战持续太久,早已疲惫不堪,而楚军的这批人马,则是一直在养精蓄锐,且是楚国的精锐部队。 无论是执行能力还作战能力,都不输自称是强国的东齐。 就算齐国的兵马众多,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也只能是处于下风。 宋啸本想硬拼,但却低估了楚国的抵抗之心。 两军在城中血战了一整夜,直到翌日天明,西阳城内早已血流成河。 街道上,小巷中,尸横遍地,连块完整的落脚之地都已寻不到了。 宋啸作为齐国小神将,自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整整一夜,死在他刀下的楚军不计其数。 而楚军这边也同样,青骢的盔甲上沾满了齐人的鲜血,萧怀玉手中的长枪,枪口滴着的血,沿了一路。 萧怀玉的枪,一但沾染了鲜血,就好像再无法停下来了,以至于齐军在见到她后,无不为之恐惧,并连连后退,如受惊的鸟兽,四散而逃。 将军,西阳城内的雾太大了,我们根本就分辨不清哪里还蛰伏着楚军。宋啸的副将劝道,为今之计,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宋啸虽然不甘,但也还是改变了注意,想要突围逃离西阳城。 然而退路却被萧怀玉所拦,宋啸与之交手,发现她竟比之前更强了。 无论是整个人身上的气场,还是出手的果决,都与那次出使,截然不同。 这并不像是一个从军才不过三载之人,横刀立马,利刃压身,他与之苦苦周旋,逐渐感到不支,这种压迫感,更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让他想起了宗室老将宋成远的话,萧怀玉,或许是可以成为超越薛简的存在。 这一刻,宋啸慌了,甚至不敢直视萧怀玉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退到一旁,捂着刚刚受撞击而剧痛的胸口,气喘吁吁的向萧怀玉呵道:萧怀玉,在燕北的时候,我救过你。 听到宋啸的话,萧怀玉停了手,宋啸便趁机命令麾下上前阻挡,自己则带着副将落荒而逃。 主将对战的失败,彻底影响了战场的局势,风向,顺着楚国一边倒。 此时的宋啸,为了活命,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是宗室之子,就算战败,也最多是责问,可要是死在这儿,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他带着一支人马,疯狂向城门厮杀出了一条缺口。 萧怀玉并没有追赶上前,燕北那一战,如果没有宋啸带兵前来,恐怕他已经丧命于敕勒之手。 将军,就这么让他跑了吗?明明可以追击,萧怀玉却下令停止,这让张伯阳很不理解,这一战我们付出的代价,并不比齐国少。 萧怀玉没有回话,只是下令道:将城中的齐军全部清除。 喏。 第288章 齐楚风云 太康六年,正月十四,西楚歼灭东齐六万前锋,延平侯宋啸仅带着百余人逃出西阳城。 在漫天的迷雾当中,只听得城中悲歌突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此战过后,楚国士气高涨,齐国只得下令收兵,退回东境。 经此一役,齐国剩余兵马想要再攻西阳城,便越发的艰难,宋啸回来后,便向侯毅夸大其词,将城中楚国的兵马数量夸大,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西阳的守将,是萧怀玉,他们的主力部队,都藏在城中按兵不动,而城楼上的守军,实际上只有很少一部分,我们用了整整两天才攻上城楼,城门大开时,末将率军进入,刚一入城,他们便封锁了道路。宋啸由两个亲兵搀扶着,身上还在滴血。 侯毅看着宋啸重伤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城中的兵马有多少? 足足有十万之众,怕是不下十万人。宋啸当即回道。 侯毅大惊,并对宋啸的话产生了质疑,楚国边境刚刚经历了几次战争,又在西北与北边都社有驻军,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兵马? 宋啸摇头,末将也纳闷,可是六万人马 末将有罪。宋啸忽然跪了下来,磕头谢罪。 侯毅并未上前搀扶,并质疑道:躺若真如你所说,楚国有十万兵马蛰伏于城中,你又怎能从中逃脱呢? 因为此前在燕北时,末将曾奉临沂公主之命,前去替萧怀玉解围,末将解救过萧怀玉的性命,此次能逃脱,也正是因为燕北的事,否则末将早已死在了他的枪下。宋啸回道。 第340章 他是楚国的将领,在这种大战之时,怎么会寻私情。侯毅依旧不信任道。 末将记得,临沂公主说过,萧怀玉是一个极为重情之人,我若是能救下他,或许这份人情再将来也能救我一命,所以我才会听从临沂公主的吩咐。宋啸又解释道,公主与这个萧怀玉有旧 够了!侯毅突然变了脸色,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心思,不管城中情况如何,但是六万人马,皆因你而命丧西阳,如今局势被逆转,我军要再想攻下西阳城,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这个罪,无论如何你都逃脱不了。 攻城不利,是末将之罪,可是谁知道西阳城中藏有伏兵,斥侯线报不实,总不能全部都怪罪前军吧。宋啸辩驳道。 斥候打探,乃是侯毅所安排,宋啸似也想将罪推到侯毅身上。 延平侯是在怪罪本帅吗?侯毅眉头一皱。 末将不敢。宋啸慌忙解释道。 此次失利,你的罪,自有朝廷定夺,圣上裁决。侯毅说道。 随后便命人将宋啸带了下去,宋啸离开后,他又询问了几个一同逃出来的士卒。 得到的回答与宋啸所说的并没有差异,我们是在深夜入城,当时城中浓雾很大,我们入城之后,城门就被关上了,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楚军,并且是军备完整的楚军,我们经过两天的攻城之战,早已疲惫不堪,可是楚军斗志昂扬,鏖战一夜后,我们逐渐不敌,延平侯与敌将对战,也未能取胜,还因此受伤,延平侯落败后,军心大乱,再无法御敌,只好带着人马突出重围,这一路死了很多人,最后仅有百人逃出西阳。 侯毅听后,摸索着手背,也就是说,因为城中的雾太大,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士卒摇头,城中的雾虽然将视线阻挡,但是交战后,他们的人数并少,并且将我们驱赶至巷中逐一歼灭。 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巷战能够利用人的心理,让你们产生恐惧,从而达到以少胜多的目的。侯毅冷静的分析道。 他挥了挥手,回到沙盘前仔细端详,西阳城内现存的守军,一定不足十万,宋啸为了洗脱罪责,竟然敢谎报军情。 临沂公主从折屏后走出,如果他们的守军足够,那么就不会用这种冒险的方法,出奇制胜了。 临沂公主走到沙盘前,侯毅的对侧,只有兵力不足够与我们正面周旋的情况下,才会如此铤而走险。 那天晚上的雾,是天时,加上地利与人和,不得不说,楚军的运气极好。临沂公主又道。 运气?侯毅深皱着眉头,但凡领兵之人精明一些,恐怕西阳城早已经被我们拿下,那可是六万人啊。 她想到了你我都未能想到的,输在这样的气魄与胆量上,并不是耻辱。临沂公主道,只是她的确是够狠心。 临沂公主轻闭上眼,可是战争一定会有伤亡,这个恶人,是齐国先做的。 两国对峙,哪有什么善恶。侯毅却道,今日他有这般运气,难道之后也能一直靠运气吗,我不相信。 临沂公主摇了摇头,你和宋啸一样,太过与他较真,请不要忘了你们的身份,你的手上,握着齐国万千将士的性命。 在燕北,公主就不应该让宋啸救他。侯毅忽然说起了此事,还有在齐国西境那次,如果公主当时让我杀了他,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因为临沂公主对萧怀玉的过分关怀以及赏识,侯毅心中十分不爽。 临沂公主沉默了片刻,作为公主,我的确是有负国家,但齐国今日的败,绝不是因为一个萧怀玉。 大司马若要治罪,临沂,愿意受罚。临沂公主说罢,便向侯毅行了礼。 侯毅抬起一只手,临沂公主就好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对自己总是十分的生分,公主 侯毅将公主从建康请至边境,便是知道公主的为国之心,侯毅能够明白与理解公主,可是公主为什么侯毅上前一步,就无法体谅于我我。 如果是为国事,临沂十分感激大司马的信任,可是若是私情临沂公主摇了摇头,临沂此生已入山门,再不敢有儿女情长。 可公主为什么能对萧怀玉侯毅梗塞住,他瞪着不理解的眼神,如此不同,难道仅仅是救命之恩吗? 临沂公主看着侯毅摇了摇头,这是临沂的私事,还请大司马不要过问。 临沂公主再一次的将侯毅拒之门外,她们自幼一起长大,侯毅年长于临沂公主,自年少便心生爱慕。 罢了。侯毅强忍心中怒火,他看着沙盘上的西阳城,对萧怀玉越发的记恨,我势必要灭楚,亲手拿下萧怀玉的人头。 我希望到时候,侯毅看着临沂,公主不要阻止我。 战争只有胜败与生死。临沂公主道,现在,我是齐国公主临沂,不是宋清瑶。 ※ ※ ※ ※ ※ --- 西阳城 通过出奇兵取胜之后,萧怀玉没有片刻松懈,她命人将城中尸首清理,修缮成本,并连夜写了一封奏疏呈于朝廷,请求增调兵马,主动出击,夺回东境。 西阳郡苦战三日,终于赢来了胜利,消息传回楚京后,朝野震惊,百姓欢呼。 文武百官,无不激动落泪,而远在蜀中的皇帝得知捷报,高兴的同时,也对萧怀玉的功高盖主深感担忧。 不仅是萧怀玉,连同在她身后支持她的彭城王李康,也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了极高的民心。 因而在面对萧怀玉的请奏之时,皇帝想也没有想,便以边境安危为由拒绝了。 李康得知后,连夜入蜀,亲自向皇帝请求派兵增援,并长跪殿前。 此事很快就在蜀中引起了反响,看到希望的群臣,纷纷请命。 可在皇帝眼里,这与逼宫无异,就在此时,太尉曹寅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了蜀中。 曹寅的死,导致前线群龙无首,而曹寅生前所推荐的萧怀玉,便成了万众瞩目,皇帝被迫答应,但却将李康留在了蜀中。 楚国虽得胜,然而却一连失去了两位重臣,此时的楚国,就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木,再经不起风浪。 ※ ※ ※ ※ ※ ※ ※ ※ --- 齐国 齐楚之战,齐国势如破竹,却在西阳郡栽了跟头。 六万人马葬送于西阳的消息传至齐帝耳中,本就在病榻上的齐帝听后,更是因为气急攻心,而暴毙于建康宫。 我军围攻西阳两日,城池方破,延平侯宋啸率军破城,却于城中遇袭,六万人马全部阵亡,延平侯重伤逃脱。耒阳王宋珙在皇帝榻前念着军报,他将阵亡人数故意说得极为大声。 齐帝听后,果然气急,并想要伸手抓看军报,宋珙将竹简高拿起。 陛下是觉得,臣念的是假的军报吗?宋珙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臣现在告诉您,西阳城的守将,正是从齐国逃走的萧怀玉,是他用计谋,杀害了齐国整整六万人马。宋珙将军报展示在齐帝眼前。 陛下知道,是谁放走了萧怀玉吗?宋珙收起军报,阴险的说道。 只见齐帝怒目圆瞪,想要说话,却开不了口,是您最疼爱的女儿,我的姐姐,临沂啊。宋珙在齐帝耳侧低声道。 第289章 萧宅之变 齐帝听后,气得从榻上翻滚了下来,而宋珙却丝毫没有要搀扶的意思。 他看着彻底暴露野心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愤怒,然而作为帝王,他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威,想要呼喊却发现已经无法喊出。 齐帝抬起手,心脏一阵剧痛,带着不甘咽了气。 宋珙平静的站在榻前迟疑了片刻,随后将已经气绝的父亲抱回榻上,又害怕齐帝是在装死,于是在盖被褥时,他将齐帝的头死死蒙住。 就这样持续了半刻钟,榻上的人彻底没有了反应他才放下心来。 宋珙调整好情绪,抱着前线的军报放声大哭,阿爷! 东齐宣平十年,正月十五,齐帝于上元之夜,驾崩于建康宫。 齐帝之死,意味着齐国朝政的风云涌动,前线战事吃紧,刚刚遭遇挫折的齐军,又闻建康噩耗,人心惶惶。 齐国朝廷为稳定局面,遂将五皇子耒阳王宋珙推向了那张宝座。 而宋珙与大司马侯毅素来不和,西阳郡之失,虽有详细奏报呈京,宋珙却还是将罪责怪到了主帅的头上,并派出两名忠心于自己的武将前往楚国东镜,欲分散侯毅的统兵之权。 第341章 齐国皇长子之死,使得宋珙名正言顺的得到了继承人之位,齐帝的死太过蹊跷,群臣虽有疑惑,但却无人敢提出来。 宋瑞死后,宋珙便通过利诱,接收了他的全部班底,包括背后的一部分势力。 如今的宋珙有着齐国几大世家的支持,即便是真的弑君,也无人敢出声指责。 西阳郡之战,延平侯宋啸因为鲁莽而致六万大军命丧城中,然而宋珙在上台之后,并没有处置宋啸。 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宋啸更是曾经作为宋珙的伴读,相交甚好,所以不仅没有得到处置,反而成为了西征的副将,仅位于侯毅之下。 除了对边境握权的将领作出约束外,为稳固权力,宋珙开始排除异己,不顾国家征战期间而大兴牢狱。 他深知自己得位不正,并且皇帝与皇长子与的死相隔不久,种种疑点都能指向他,在这种担惊受怕当中登基,他始终有所不安。 如今他已年长的身份登位,趁着行迹还未败露,便开始利用权力除掉隐患。 齐国朝中发生的巨变,彻底影响了齐楚边关的战事,不仅给了楚国喘息之际,甚至为亡国埋下了隐患。 而此时的临沂公主,已被大司马侯毅接至楚国东镜,等到消息传至前线时,已经为时已晚。 耒阳王竟敢弑君?接到密报的侯毅,在帐中勃然大怒,永嘉王已经死了,他就这么急不可耐? 侯毅已无法再冷静,齐帝虽刻薄寡恩,可对他而言,却对自己有提携与知遇之恩。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身为皇子,入朝参政的皇子,难道他不清楚吗? 齐国正在西征,容不得半点差池,况且西阳郡刚失利不久侯毅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之人,若真的执掌了齐国,齐国将亡啊。 耒阳王在此时发动政变夺位,便足以说明,他的私欲之心,已经越过了国家大义,这样的君主,是决不可能带着国家走向繁荣的。 侯毅已经没有心思再与楚国交战,因为他深知宋珙对自己有芥蒂,他看了一眼临沂公主。 大司马是想要叛国吗?临沂公主看出了侯毅的想法。 是宋珙谋反在先。侯毅反驳道。 可是大司马如果这样做了,齐国临沂公主挑眉。 侯毅一拳砸在沙盘上,我终于明白,公主为什么会那样说。 齐国若亡,必定会是内因所致。 ※ ※ ※ ※ ※ ※ ※ ※ ---- 一天前 西阳郡 经过三天苦战,终于取得胜利之后,后营传来了噩耗,尽管萧怀玉心中已有准备,但看到曹寅的尸体时,仍未能忍住落泪。 早已过甲子之年,无法医治的伤口溃烂至全身,人,已不成人的模样。 以曹寅的年纪,本该在家中颐养天年,如今却马革裹尸。 萧怀玉在军中为曹寅举报了哀悼,并亲自将棺椁送出城。 这一战,以少对多,她的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 顾氏在军帐中为她治理伤口,而她则拿着笔墨,连夜上疏。 增兵,是想要夺回东境吗?顾氏将她胳膊上的白布系好。 嗯,西阳郡之战,齐军损失了六万人马,必定心生惶恐。萧怀玉说道,这个时候,他们攻占了东境,但却并不稳固,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也许不仅仅只是东境。萧怀玉看着旁侧的羊皮地图,永嘉王宋瑞的死,足已说明齐国内部矛盾的尖锐,这件事,关乎皇子,齐帝竟然没有深究。 萧怀玉眯起双眼,我出使之时,观齐帝气色不佳,齐国怕是要变天了。 如果战争提前,那么齐帝驾崩是不是也会 顾氏从萧怀玉的口中听出了她不仅想要收复失地,似还有灭齐之意。 嘶萧怀玉吃了痛,便发出了声音,白薇? 只见顾氏魂不守舍,就连替萧怀玉疗伤都走了神,误触了伤口。 抱歉。她连忙收手,重新包扎。 你怎么了?萧怀玉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氏摇了摇头,即使我说出来,你会听从吗? 你说。萧怀玉道。 收复失地,这是你答应曹太尉的,所以你一定会做到,这我无话可说,但是你如今想更要近一步。顾氏说道,就如我之前所说,灭了齐燕,你的结果只有两个。 但我并不觉得,你会走上那条权力之路。顾氏又道,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萧怀玉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她抬头看着顾氏,抱歉。 顾氏突然一怔,她对视着萧怀玉,眼眸逐渐变得红润。 将军。心腹陆兆麟来到帐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进来。萧怀玉道。 陆兆麟脸上洋溢着笑容,将军,这是传舍的士卒送来的,说是您的妹妹从楚京捎给您的,可惜没能赶在上元之前送达。 晚一些也不要紧,萧怀玉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盘精致小巧的点心,也只有阿凝,会记挂着我这个兄长了。 这是阿凝做的?顾氏看了一眼食盒。 萧怀玉点了点头,上元节将糕点捏成兔子,也只有阿凝会如此了。因为萧怀玉是兔年所生。 就在她要尝试时,顾氏却制止了她,西阳郡的战事,楚京应该会得到消息,阿凝是什么样的人,二郎难道不清楚? 顾氏又道:她虽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对你挂念万分,可在这种时候,她绝不会拿这些,来让你分心,她其实一个极为冷静之人,这一点,你不如她。 萧怀玉突然愣住,因为点心的确是妹妹做的,她一眼便知道,所以心中也没有了防备,什么意思? 顾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银针在糕点上试了试。 随着银针的颜色变深,萧怀玉大惊失色,怎么可能,难道是有人中途投毒? 顾氏摇头,到底是何时投的毒,这个我也不清楚。 萧怀玉沉着脸色,此战过后,楚国朝中想要害我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 ※ ※ ※ ※ ※ ※ ※ 西阳郡取胜后,前线获得了短暂的安宁,朝廷犒赏三军,而就在此时,楚京却传来了噩耗。 太康六年正月十五,萧怀玉的弟弟突然暴毙于中侍中省,因萧怀玉之功,皇帝遂命宦官将尸首送回宅邸,许以安葬。 萧父见到儿子的尸体后,脸色异常平静,整整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至第二日左卫将军宅传来了几声震耳欲聋的惊叫。 章华宫 平阳公主站在一张巨大的羊皮拼接地图前,齐国的内乱,她在第一时间便已得知。 拥有前世记忆的平阳公主,与萧怀玉所想的几乎一致,齐国的内乱提前了,这其中的因,难道是因为我们吗? 苍天是在庇佑楚国,还是平阳公主皱眉,将有更大的浩劫。 公主。琦玉踏入殿内,满脸忧愁,左卫将军宅,出事了。 平阳公主转过身,琦玉接着道:人全没了。 平阳公主停顿了片刻,什么? 据宅邸的下人说,半夜的时候,萧怀玉的父亲突然失常发疯。琦玉回道,今日一早,内院就躺了两具女尸,似是其父投毒,而后又自缢于书房。 萧怀玉的妹妹呢?平阳公主开始变得紧张。 琦玉低下头,也在其中。 平阳公主后退了几步,差点没能站稳,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结果,对于萧怀玉的双亲,她并不在意,但是这个妹妹,她十分清楚,她在萧怀玉心中的分量。 这场变故,已经超出了平阳公主的掌控,备车。 回过神来后,平阳公主便往左卫将军宅赶,因为一个如此不堪的儿子,他就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我早该除了这对父子的。平阳公主的眼里充满了惊慌与懊悔。 第290章 噩耗 燕国 自从伤重之后,燕君慕容恒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而今更是只能退居幕后,让太子代为理政。 御医为慕容恒诊脉之后,满面愁容,很是担忧,于是大着胆子磕头道:君上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如此操劳了,请君上,爱惜龙体。 慕容恒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时日无多,但是朝中的情况,他并没有办法完全放心交给太子,于是便将长女,高都公主连夜召回。 第342章 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恒挥了挥手。 御医离开后,慕容恒看向身侧的长女,齐国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慕容岚点头,西阳之战,齐国败,折损六万余兵马,齐帝因此驾崩于建康宫,齐国朝廷拥立了五皇子,耒阳王继位。 齐楚都已变天,这本是燕国绝好的机会,可惜你的弟弟没有能力主导边关的战事,田漳也反对出兵,他是太宰,太子对抗不了他而我这般模样,已经没有办法强行带兵了。慕容恒的眼里充满了不甘,他只有一双儿女,储君的人选已没有办法更改,然而太子的表现,他并不满意,唯独眼前这个长女,算是给了他一丝安慰与希望。 阿爷,您应该听从太医的话,多多休息才是。慕容岚担忧道,朝中这些事,有群臣与太子。 你觉得,将国家重任全部交给太子,我能放心得下?慕容恒问道,他分辨不了忠奸,没有主见,太容易被人左右了。 在他眼里,太子慕容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他膝下只有一子。 如果你要是男子,我也就不会如此困扰。慕容恒发出了感叹,疾病缠身,他却只得无奈的叹气。 对于慕容岚来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说辞,即便这是来自于父亲对她能力的认可,阿爷,就算女儿不是男儿郎,也依旧能为国家效力,守护着祖宗打下来的疆土,女儿不会比儿郎们差。 我知道你有能力。慕容恒却道,可是为臣还是为君,这有着天壤之别,并且关乎着燕国的兴衰与存亡。 你们并非一母所生。慕容恒看着慕容岚,我怕他会被小人所左右,听信谗言。 随后,慕容恒将西南的兵权,全部交给了慕容岚,并让西南十三州的都督全部回京,不是见太子,而是见这位高都公主。 燕国的江山,来之不易,女儿一定会守好每一寸土地。慕容岚向父亲保证道,女儿会用一生,来守护燕国的江山与百姓。 慕容恒背靠在榻上,沉了一口气,齐楚之战,怕是一场持久之战,两国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田漳说得也不无道理,燕国历经了燕北的大乱,元气还未恢复。慕容恒提醒着女儿,可以让他们死斗,但不可国灭。 女儿明白了。 殿外,太子慕容昱与高都公主同时受召,但至寝殿时,燕君却只单独叫了长女入内。 太医出殿后,慕容昱将其拦下。 太子殿下。太医向其行礼。 君上怎么了?慕容昱假装关心道,突然将阿姊召回。 君上太过操劳,御体有所亏损,公主只是在御前侍奉。太医回道。 慕容昱拉下了脸色,君上身侧有那么多人,如果只是侍奉,又怎么会把阿姊从千里之外的边境召回。 身后的宦官,便从旁小声提醒道:殿下,高都公主以女子之身,享有亲王特权,如今君上病重,见的却是公主,而非您这个储君? 慕容昱听后,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与慕容岚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加上后来慕容恒越来越偏向这个姐姐,并且还逾越规矩,让一个公主执掌重兵,这一举动,引起了慕容昱的不满与恐慌。 幸而,公主是公主,而非皇子。宦官又道。 慕容昱死死盯着殿内,我才是燕国的储君,自古就没有女人掌权一说,更何况,她还是田家的新妇,燕国是慕容家的,君上老糊涂了。 ※ ※ ※ ※ ※ ※ ※ ※ - 楚国·东 大司马侯毅在西阳郡战败之后,新帝宋珙将罪都怪到了侯毅身上,但由于侯毅握着前线的兵马,宋珙并未大动干戈,只是谴责了几句,并催促其出兵,戴罪立功。 为防止侯毅反叛,宋珙又将建康周围的常备军调至京畿,与禁军轮番镇守。 朝中的变故太快,侯毅远在楚国,即便满腔怒火,却不得不接受结果。 先帝大行,公主作为先帝之女,请随小人回京守丧。 不光是对侯毅做出了限制,宋珙还派遣宦官赶往军中,以奔丧为由,迎临沂公主回京。 而这一行为,不过都是因为宋珙记仇,他害怕临沂公主在边境,会与侯毅合谋,推翻自己。 陛下驾崩,作为臣子与女儿,吾自然会回去。临沂公主回道,齐帝驾崩,导致朝野人心惶惶,军中更是如同一盘散沙,她正要回去劝谏宋珙,宋珙便安排了人马来接。 侯毅亲自将临沂公主送出军营,并安排了几个人保护她的安危,公主。 侯毅的眼里充满了担忧,齐帝的死太过突然,而宋珙为人阴险狡诈,且极为记仇,此前临沂公主在皇子夺嫡之中并未明确表态。 大司马不用担心我,陛下刚刚驾崩,齐国的情况不容乐观,此时本应该停战,但是新君恐怕并不愿意,唯有功绩,可以震慑人心,坐稳皇位,如今能够稳下局面的,就只有吴王叔了。 侯毅虽为大司马,但毕竟是年轻人,无论是威望还是统兵的经验,都不如吴王宋成远。 而今的齐国,能扶大厦之将倾者,唯有吴王。 只怕是新君,不会同意让吴王叔再次领兵的。侯毅担忧道,公主去劝说,恐怕还会惹怒于他。 吴王宋成远在齐帝挑选继承人时,虽和临沂公主一样未曾明确表态,但却在暗中偏向于皇长子宋瑞。 宋成远被夺兵权,也是宋珙在背后推动,齐国朝政之乱,与皇子夺权离不开。 总要试一试的。临沂公主回道,她看了一眼西阳郡的方向。 萧怀玉当初的提醒,如今便已在齐国灵验,齐国潜在矛盾与问题,在一场小小的风波当中,完全爆发。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齐国的危机,即便聪慧如公主,也改变不了任何。侯毅挑眉道,当初公主力劝先帝顾及民生不要草率开战,先帝没有听劝,今日之果就已注定。 大司马知道为什么吗?临沂公主看着侯毅。 什么?侯毅愣住。 我拯救不了齐国,因为我是女子。 临沂公主的话,道出了多年的心酸与不易。 我所做之事,皆是依托于你们方可行之。 我救不了国,我已尽力。 侯毅与之对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作为男子,他无法理解临沂公主,但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力。 这种无力,不亚于位卑者,苦苦祈求上位者而不得之时。 然而临沂公主回到建康之后,并没有得到新君的召见,甚至连天子的灵堂都未能进入便被囚禁于府中。 而她对于国家所做出的建议,也没有被采纳,反而受到了新帝的警告,一句女子不得干涉朝政,便将她重新困于囚笼之中。 不光如此,在这之后的短短几天内,国丧还未除,吴王宋成远便受到了迫害,暴毙于王府之内。 国丧期间,宋珙不但不让停战,反而催促前线出兵,欲拿楚国的土地,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 ※ ※ ※ ※ ※ ※ ※ 西阳郡 就在萧怀玉收到糕点的第三天,家中的变故便传到了西阳郡。 当日,她便派遣了士卒赶回京中查看情况,却不曾想,家中会传来如此噩耗,几乎让她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 为什么?萧怀玉死死拽着士卒,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府中的下人说,是因为萧公无法接受三郎君的死,所以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发疯导致。士卒被萧怀玉的眼神所吓,连说话都磕磕巴巴,那天宅中还起了大火,尸首未能及时转移,所以 我妹妹呢?萧怀玉麻木的抓着士卒,一颗心,早已悬在了高处,随时都要坠落,破碎。 这是她最后的期望,同时也是她最恐惧的答案,是她能走到现在的一切支撑。 士卒低下头,令妹与令堂的尸首,都葬身于火海,只有令尊因为在书房,得以保全尸身。 萧怀玉瞪大了双眼,她松开手倒退了几步,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双眼变得空洞无神,随后一团燥热鲜血从心头涌出。 二郎。一旁的顾氏也还未从萧怀凝的死亡中回过神,便要静下心来照顾萧怀玉。 顾氏接住萧怀玉,并迅速为之诊脉,发现脉像紊乱,虽然便从药箱中找出一颗药丸。 妹妹的死,让萧怀玉再难平静,她挣扎着坐起,眼里没有泪水,却写满了悲伤。 第343章 短短片刻时间,整个人便憔悴得,如苍老了数十岁。 萧宝山不是在中侍中省的狱中?顾氏问道。 士卒摇头,末将只知道,那日中侍中省的宦官将三郎君的尸首送回了宅邸,所以才有后来的事。 萧宝山入狱已久,其兄为抗齐主将,没有理由再这个时候杀他的,天子已入蜀,诏狱守卫森严,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顾氏挑眉道。 萧怀玉从木榻上缓缓起身,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并向帐外走去。 将军。陆兆麟看着她如此失常,不免有些担忧。 二郎。顾氏也将她阻拦在门口。 我不相信。萧怀玉突然朝顾氏吼道,那是我的妹妹! 我的 全部啊! 第291章 回家 将军,齐国那边有动静,恐怕是要开战了。陆兆麟虽也不忍,但是却还是提醒了萧怀玉。 曹寅一死,萧怀玉便肩负起了边境统帅的指责,此时她若离开,便是弃前线于不顾。 倘若齐楚突然开战,统帅不在营中,可想而知。 可是萧怀玉已经没有办法理智下来去想这些事情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萧怀玉的精神状态,已逐渐失常。 她无法接受妹妹的死亡,在没有亲眼见到尸首前,她的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 二郎。顾氏从她身后将她环住。 身体的触碰让萧怀玉愣了一下,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侧头道,脸上是惊恐之色,心跳也异常的快。 我知道,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顾氏回道。 我还没有兑现我的承诺,她是无辜的,本能逃过这一劫难,可却因为我而卷入了这些纷争中萧怀玉的眼里充满了悲伤。 想到当初,萧怀玉踏入军营只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让妹妹不会变得像长姐一样,她想要掌控自己与妹妹的命运,身为女子的命运。 可如今却事与愿违,她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却依然无法成为自己,甚至连身边的至亲都无法保护。 痛苦与懊悔,占据了她的内心,此刻萧怀玉的悲伤到达了极点,甚至连生的欲念都在慢慢退去。 抛开身份,我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自己的私情,我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至亲的可怜人,今日我一定要回去。萧怀玉扒开顾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谁也阻止不了我! 你回去之后呢?顾氏问道,改变不了的事实,人死不能复生。 不!萧怀玉回过头,满眼血红的看着顾氏,没有亲眼见到,我都不会相信。 我要回家。 听到这四个字,顾氏心中一颤,连眼睛都湿红了起来。她松开手,不再阻拦,萧怀玉便冲出帐外,跨上青骢连夜赶回了楚京。 ※ ※ ※ ※ ※ ※ ※ ※ 几天前 楚京 平阳公主刚跨上离宫的马车,左卫将军便传来了失火的消息。 当她赶往宅邸时,整座宅子都已被大火吞噬,而宅中的人皆已逃出,但是尸首却淹没在了火海中,未能来得及救出。 这场火,是从内院燃起的,而萧父自缢的地方是书房,前去救火的禁军,只救下了萧父与其子萧宝山的尸首。 公主,萧宅的火太大了。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离火海较为远的地方。 由于刚刚开春,天气依然干燥,加上肆虐的狂风,左卫将军宅的火还殃及到了附近,好在救火的禁军赶来及时,才没有让火势继续蔓延。 平阳公主走下马车,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要将人烤焦。 初春之际,她们却被宅邸的大火烘烤出了满头大汗。 公主,宅中的火势太大。琦玉提醒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却不顾火势之大,继续向前,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询问完情况,平阳公主才知道,萧宅的火是从内院起的,而宅中的下人,在起火之时便已经逃的无影无踪。 只有一个皇帝安插在宅中的眼线没有出逃,但已经葬身火海,而平阳公主安插的人,一直在外监视,火从宅中起,便也无法知道宅内的情况,线索就此中断。 此事一定会闹出动静,公主,萧宝山的尸首琦玉再次提醒道,禁军还在火中施救。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火势,毁尸灭迹,才说明心中有鬼 一个人的疑心,总好过朝廷的追查。琦玉又道。 萧宝山的死,是平阳公主所为,萧宅的火太过离奇,萧怀玉作为功臣与主将,朝廷必不可能就这样翻篇。 西阳郡一战,李康的威望已经越过皇帝,公主此时绝不能再有把柄落于他手。琦玉跟着平阳公主再三劝道。 平阳公主闭上眼,默许了琦玉的做法,禁军在搬运尸体之时,因为火势太大,未能及时救出,尸体葬入火海,最终只剩萧父一人的尸首得以被救出。 公主。 灰头土脸的士兵们将萧父的尸首抬了出来,平阳公主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走上前。 仵作可曾勘验?平阳公主问道。 士兵点头,死者生前,服用了大量的烈酒与五石散,是自缢身亡。 萧父的尸体上有着明显的勒痕,痕迹朝上,且无其他外伤与内伤,说明的确是自缢身亡,而非他杀。 平阳公主看清之后,便挥了挥手,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扑救,萧宅的火终于彻底扑灭。 由于屋宅被彻底烧毁,而大火吞没的尸首,几乎成了焦炭,再难分辨,唯一可知道的,便是两具女尸。 核验出来的年龄,也符合萧家母女,平阳公主站在火灭之后的废墟中,久久无法平静。 对于萧氏一族,因为萧怀玉的缘故,她并不陌生,加上两世的记忆。 然而这场变故是始料未及的,这与记忆当中的走向偏差太大。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萧怀玉的心中,妹妹萧怀凝的地位,始终是无人可替。 不光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更是萧怀玉一路走到今天的支撑。 萧怀玉从未求过平阳公主什么,唯一一次,便是因为妹妹。 儿时的苦,只有妹妹作伴,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除了平阳公主,也只有妹妹可以理解与无条件的信任。 可如今,因为萧宝山的死,萧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并带走了,萧怀玉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念想,让她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公主,彭城王来了。琦玉小声提醒道。 李康听闻消息时,正在与群臣商讨前线的战事,因为齐国的变故。 商讨结束之后,李康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左卫将军宅。 当她看到原本的屋舍成了一堆木炭时,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大王。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李康质问着周围救火的官员与将领,究竟是什么原因。 众人却摇头,不知原因,宅邸的火是从内院蔓延出来的,此前府中下人曾说过,是萧老父无法接受幼子的死亡,遂在家中投毒,后又自缢于书房,至于这火 荒唐!李康呵道,长子仕途正盛,岂会因为一个幼子,而做出这般愚蠢之事。 王,平阳公主也在。跟随的宦官在李康身侧小声道。 李康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随后便走到了平阳公主跟前。 彭城王李康作为四皇子,年长于平阳公主,又作为监国,于情于理,都位在国公主之上,然而平阳公主却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萧宝山死在诏狱,是你做的吧?李康质问道。 彭城王难道不知道,污蔑之前,要先有证据吗。平阳公主回道。 能在诏狱下手,除了你,还有谁呢。李康回道。 所以,是你放了这场火。平阳公主顺着李康的话说道,你想离间我与她,你还是暴露了你的本性。 火不是我放的。李康挑眉道,至于你的猜测,你对我本身有偏见,我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卸下虚伪的一面吗?平阳公主又道。 李康抬头看了平阳公主一眼,没有继续与之纠缠,便只身穿进了废墟当中。 与平阳公主一样,李康也是再三询问了两具女尸的情况。 得到确认之后,他忍不住悲叹了一句,好好安葬吧,起火的原因,一定要调查清楚,左卫将军还在前线为国而战,朝廷定然要给她一个交代。 第344章 李康吩咐下去,并让廷尉着手调查此事。 你以为,你用这样的方法,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吗?平阳公主出现在了李康的身后。 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李康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李康转过身,我说过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平阳,我不是你,不是每个人,都会用极端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难道是一场意外?。平阳公主又道,你信吗。 李康突然变得哽咽,欲言又止,平阳公主见他如此,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平阳。李康突然喊道。 平阳公主与之对视,二人四目相对,两双明眸,各有千重心思。 ※ ※ ※ ※ ※ ※ ※ ※ 几天后 萧怀玉只身一人骑着青骢在官道上狂奔,数百里之遥,仅用了一夜,然而这一夜,就像过去了数十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沧桑。 公主,萧怀玉从西阳郡回来了。 天还未亮,琦玉便急匆匆的踏入了平阳公主的寝殿。 而这一夜,平阳公主因为心绪不宁,几乎一夜未眠。 她坐在境台前,因为琦玉的话,还未来得及梳妆便起身跑了出去。 平阳公主光着脚,衣衫单薄跑出了寝殿,琦玉捡起掉落的靴子紧紧跟在身后。 以青骢的脚力,就在琦玉入殿汇报时,萧怀玉便已经骑马入了城。 恰好晨钟响起,伴着朦胧的夜色,楚京城门大开,萧怀玉纵马飞奔入城。 而平阳公主也骑马离开了章华宫,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却是同一条路,同一处地点。 驾! 第292章 相见 青骢的脚力还是快了平阳公主片刻,时隔几月,当萧怀玉赶到家中时,宅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也许是上天感知到了人死的悲伤,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滴。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萧怀玉神情紧绷,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她跌跌撞撞的走向火灾过后的屋宅。 此时,宅邸已经分不清屋前还是屋后,李康安排的人马正在清理,宅中的尸首也早已被送至廷尉。 雨水打在萧怀玉的身上,如泪水一般,从她脸颊处顺着滴落。 难以接受的事实,沉重的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几乎要喘不过气。 连夜奔波,她已感知不到,战争所带来的伤口疼痛,即便创口裂开,鲜血渗出。 皮肉之苦,怎抵得过心中失去至亲之痛,这种痛悄无声息,却足够致命。 清理断壁残垣的士兵们发现了萧怀玉,于是便驱赶她离去。 这座宅子刚刚经历了大火,正在清理,闲人免进。 听到这句话,这一刻萧怀玉终于忍受不住了,这是我家! 她像在诉说愤怒,不满,怨念,无处发泄的火。 士兵们听后,不但没有敬畏,反而充满了质疑,因为这座宅邸的主人,此刻正在西阳郡抵御齐军,战事即将再次打响,又怎会出现在此。 更何况此时的萧怀玉,憔悴得,如同久病之人,在他们眼里又怎么会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将军呢。 哪来的野小子,敢冒充左卫将军。士兵们照常驱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萧郎。 一道熟悉且带着紧张的声音从萧怀玉身后响起。 平阳公主跳下马,身后还跟着一众章华宫的禁卫,这般阵仗,士兵们自然不敢怀疑平阳公主的身份。 而那句称呼,也让他们傻了眼,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姓萧,又与平阳公主相识。 楚京城中盛传的流言,那最有可能成为平阳公主驸马的年轻小将,从前线回来了,就站在他们眼前。 左卫将军? 西阳郡之战,萧怀玉成为了万众瞩目,也成为了楚国朝廷的依靠与希望。 萧怀玉转过身,她看着平阳公主,眼眸中的怨念达到了极点。 公主。琦玉追了上来,带来了衣物与靴袜,地上凉。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眼里的不理解,已再没有心思这些身外之物。 她挥了挥手,琦玉只得带着人马远离了她们,士兵们在磕头认罪后,也躲到了一边。 雨水逐渐变大,落在二人的脸上,肩头,以及平阳公主赤裸的脚背上,地上也开始有了积水。 灼烧过的地面与木炭的残物掉落,弄脏了平阳公主的衣裙与双足。 她看着萧怀玉血红的双眼,与憔悴的容颜,甚至头上还有了白发,尤其是两鬓,已成银发。 一夕之间,苍老了数十岁,一夜白头,这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听到消息的这段时间当中,萧怀玉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作为妻子,没有人会平阳公主还了解萧怀玉的内心,那坚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随时都要破碎的心。 平阳公主缓缓走上前,她心疼的看着萧怀玉,想要伸手触碰。 却被萧怀玉一把抓住了手腕,不要碰我!随后她双目无神的连连后退。 你也觉得,他们的死是因为我吗?平阳公主挑眉问道。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萧宝山的死,一定与你有关。萧怀玉道回道,这是因果啊,也是我的报应。 她的话语里,虽没有责备平阳公主之意,但却心生芥蒂,妹妹的死,与萧宝山的死虽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是无法忽视的因果。 但萧怀玉更多的,是自责,对于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她毫无察觉,甚至在父亲跪下来求她时,还有一丝心软。 可这份心软换来的,却是更加无情,在父亲的眼里,仿佛只有儿子才是他的一切。 无论萧怀玉取得多么惊人的成就,女儿之身,都始终无法得到父亲的承认。 可我的过错与我的罪,我一人承担便是,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萧怀玉越发的哽咽,她才十几岁啊,她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折于此。 萧宝山的事,的确是我所为,他服用五石散,毒性发作之后,在狱中胡言乱语。平阳公主回道,我担心他会将你的事说出来,便下了死手,如果你因为他的死,而责怪于我,我没有怨言,毕竟你们是亲姐弟。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我并没有这么想。 可你心里是怪罪的。平阳公主道,这因果,起因是因为我。 萧怀玉没有说话,她知道妹妹的死与平阳公主无关,也清楚平阳公主不会那样做,可是她心中仍有隔阂。 至于对于父亲,她心中早已不抱希望,即使再憎恶,人也已经不再了。 所以她的怒火无处可以发泄,平阳公主作为事件的起因,便使得她的潜意识,对其心生了怨念。 雨越下越大,逐渐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我妹妹的尸首在哪儿?萧怀玉的话,几乎是带着颤音。 在廷尉,廷尉在调查这场大火的原因。平阳公主解释道,是李康的安排,现在,整个楚京,都在她的监管之下,包括我。 怀凝与你双亲的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如你宅中下人所说,是你父亲所为。 但是这场火太过蹊跷,所以一定另有原因,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相信,这场火是李康所为。平阳公主道,但这是离间你我最好的方法了,我在诏狱中做的事,只有她是最为清楚的。 公主总说,彭城王是小人,可公主今日这般说辞,想让我将疑心转至彭城王身上,这与小人的做法,又有什么差别呢?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道。 平阳公主站在寒冷的风雨中,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恶人,君子还是小人。 即便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平阳公主又道,我并没有将嫌疑转至她身上,因为根本不需要,不管你相不相信。 这是我的认为,而我的私心,是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平阳公主道。 难道曾经,我不是如此做的吗?萧怀玉反问,无条件的信任。 可我换来的,却是公主的百般算计与利用。萧怀玉又道。 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计较,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我再一次死在你的手中,我也依然做出了选择,我可以为了公主,再次赴死。 可是这一次雨水打在萧怀玉的脸上,顺着颊不断流下,这场雨,掩盖了她的泪水,却无法洗去她眼里的悲伤与绝望,公主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权力,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第345章 萧怀玉所憎恨的是自己给至亲带来了杀身之祸,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平阳公主。 说罢,她便略过平阳公主,向青骢奔去,萧郎。平阳公主转过身,眼里充满了急切与害怕。 皇帝与李康,压得平阳公主几乎不敢喘息,她已抽出太多的精力放在萧怀玉身上,导致齐国出兵吞下东镜,从而让李康得到了齐楚之战的最大利益。 以李康的功绩,只要不出意外,齐楚停战之后,必会被群臣拥立为储君。 萧怀玉没有停留,平阳公主却放下了一身傲骨将她拦了下来。 雨水浸透着二人,脚下的积水越来越深,平阳公主环上萧怀玉腰间的手冰冷至极,赤裸的双足还浸泡在刺骨的污水当中。 萧怀玉并没有像推开顾氏那般也将平阳公主推开。 从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了平阳公主的穿着,而现在许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寒冷。 她转过身,从平阳公主的眼里看到了愧疚,二人皆已被雨水打湿,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了平阳公主的肌肤上。 萧怀玉弯下腰将平阳公主横抱起,青骢的旁边停了一辆马车,是琦玉在下雨时吩咐侍从牵来的。 春寒,公主何苦为了我如此匆忙奔走。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说道。 而她身上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好像已经忘了疼痛。 平阳公主抬头看着萧怀玉,明明自己满身伤痕,憔悴不堪,并且带着怨恨与痛苦,可却还是会心疼与记挂她。 这样的爱,让她深深愧疚,同时也再难舍弃,对不起。平阳公主攥着萧怀玉的衣襟,一向清冷的人,在大雨中流下了泪水,我没有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怀凝的死,不管真假原因,我都很抱歉。 这是第一次,平阳公主向萧怀玉低头,没有任何的虚假。 萧怀玉依然没有说话,她将平阳公主抱上了马车,车内有琦玉准备的,干净的贴身衣物。 公主更衣吧,我出去等。萧怀玉轻声道。 别走。平阳公主却惊慌失措的拽住了萧怀玉的衣袖,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慌。 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紧接着她又说道,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断寻求方法弥补与挽救。 公主不必如此。萧怀玉回道。 第293章 虚妄 萧怀玉的话,让平阳公主的身心为之一颤,短短几个字,诉尽了冷漠。 平阳公主第一次在人前感到恐慌与无措,这种反应,是太过在乎才会如此,太过在乎,才会害怕失去,才会低头。 若只为愧疚,她做不到此,她的心,已然为萧怀玉打开。 然而妹妹的死,对于萧怀玉的打击实在太大,无助与绝望,让她几乎看不到求生的希望。 如果没有踏出军营这一步,没有卷入这些是非争斗当中,是否就能避免这样的悲剧。 除了妹妹,还有母亲,一向懦弱不敢言语的母亲,尽管也有所偏袒,但比起父亲,要关怀她们许多。 在这个不公的时代,还有千千万万这样的母亲,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与压迫下,她们所接受与受到的灌输,不得不低头顺从。 想要生存,便需要依附,无论哪一个阶层,即便权势如平阳公主,也依旧,有太多不可控,太多限制。 对不起。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背影道,关于怀凝,是我的疏忽,我很抱歉。 她已不知如何安慰萧怀玉,她就这样盯着她,那身影憔悴的,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机。 萧怀玉站在车前,雨水冲刷着她疲惫不堪的身躯,洗刷着她眼角的泪。 近二十年的相识,她苦苦追求所不得的,竟在她将要放弃时,得到了回应。 这是我种下因,这果,自然也要由我承担,我于公主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突然出现与闯入的人。萧怀玉道,我没有理由埋怨与记恨,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我回了头,却又踏上了同样的路,可能这就是命吧,上天要惩罚我。 ※ ※ ※ ※ ※ ※ ※ ※ 楚宫 本被皇帝囚禁于蜀中的李康,因为妻子永宁公主为之求情的缘故,而被释放回京,齐楚正在交战,齐强楚弱,皇帝此时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燕国公主。 然而楚皇刚将李康放回楚京,便心生后悔,因为齐帝在得知西阳郡的战果后,忽然驾崩,此时的齐国必然会起内乱。 这场战争的局势,于楚国逐渐好转,李康回到楚京,作为监国,若得收复之功,恐怕他这个皇帝便要被其取代,一但发生政变,群臣极有可能拥立李康为帝,而非自己这个皇帝。 故而李康从蜀中回到楚京,一直是处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为筹措足够的粮草与兵马,李康将彭城王府内全部值钱之物拿出,捐作了粮饷,又向群臣、宗室、外戚筹集。 在彭城王的影响力之下,京畿的臣民未曾出逃的,纷纷响应,捐赠家资,终于凑得三个月的粮饷,然距离萧怀玉所提的,仍然差的远。 四大王,左卫将军萧怀玉回京了。一名宦官匆匆踏入殿内。 此时的李康还在为筹措粮草发愁,天子离京时,搬空了府库,如今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什么。李康抬起头,随后长叹了一口气,萧将军家中发生如此变故,回京也在常理之中。 萧将军家中之变的确令人唏嘘,可他现在毕竟是西阳郡的主将,三军主帅,他身上肩负的,不仅是西阳郡,更是楚京,乃至整个楚国的生死存亡。有大臣说道,在那个位置上,就绝不能意气用事。 群臣们纷纷附和,作为主帅,怎能在开战之际离开军营呢。 这些留在楚京的,都是楚国的忠贞之士,对于粮草一事,也是倾尽家资相助。 但这些话,却引起了李康的不满,哪个位置? 是她向朝廷讨要而来的,还是朝廷强推到她身上的呢?李康质问众人,卸去盔甲,她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于至亲的离世,岂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此前萧将军因为我而受困齐国时,楚国又是如何对待这位忠心的臣子的呢? 李康的话,让众臣哑口无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在殿中一角,皇帝的眼线将李康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而李康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所以才会有这般说辞。 他并非是要说给群臣,而是为了让皇帝安心,让皇帝知道萧怀玉入京,仅是为奔丧。 ※ ※ ※ ※ ※ ※ ※ ※ 萧怀玉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她跨上青骢便赶往了廷尉。 廷尉卿刘汴没有随天子入蜀,得知萧怀玉从前线回来,虽然震惊,但并未阻止她入内。 火势太大,尸身已完全不得辨认,但仵作已经勘验,其年岁与身量,应是相符的。刘汴亲自向萧怀玉解释,胃囊之中,有剧毒之物,证明是中毒身亡,这与你父亲身上的毒一致,起火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 萧怀玉看着停尸房内的三具尸体整个人都呆滞无神,除了父亲只有一些烧伤可以辨认外,其他两具尸首便如刘汴所说,只剩烧焦的骨头,而萧宝山的尸首更是化作了一团木炭,寻常人见此场景,早是恶心的跑开了。 随后刘汴又将从年轻女尸身上清理出来的一些未被焚毁的饰品拿出,这是从你妹妹身上找到的。 当萧怀玉看到自己赠予妹妹的贴身玉佩时,整个人都瘫软得无法站立,她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几乎崩溃的内心,差点让她晕厥,这比饮下毒酒的死前还要难受,痛不欲生,她向后退了几步,身体不受控的往下倒。 然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这才没有倒下,阿玉。 平阳公主一路跟随萧怀玉来到廷尉,刘汴看了她一眼,便带着左右离开了。 萧怀玉整个人都在颤抖,对于平阳公主的接触也没有再抗拒,平阳公主便将她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她不敢松手,紧紧握着萧怀玉颤抖不止的手,你有没有想过,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即便你们关系再亲近,可这种根本无法通过人眼辨别的东西,或许另有阴谋。 火是销毁证据,做出伪装的最好方法。平阳公主又道,所以我才会与你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萧怀玉没有说话,她似乎还在不可接受的悲痛之中,迟迟无法醒来。 由于全身湿透,加上之前因为作战留下了伤,平阳公主担心她的身体,眼下,你先随我回去处理伤口,换下湿衣,之后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选择,你想怎样都可以。 第346章 好吗?平阳公主的声音不大,眼里还泛着光,连询问都是小心翼翼的。 萧怀玉颤抖着蜷缩在椅子上,双目已无神色,空洞得像行尸走肉。 平阳公主攥着她的手,耐心的劝说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萧怀玉带离此地。 然而刚至庭院,萧怀玉便一下瘫软倒了下去,平阳公主扔了手中的伞俯下身去搀扶。 刚换的干净衣裳便又被雨水打湿,萧郎。 院中有廷尉与章华宫的人,有人想上前,却被琦玉阻止。 公主此刻应该不希望被人打扰。琦玉盯着平阳公主,眼里充满了心疼。 她从未见过平阳公主为了谁而做到如此,放下身段与傲骨,以乞求的姿态。 萧怀玉躺在积水中,手里还攥着那块系带已成灰烬的玉佩。 耳畔是平阳公主的呼唤,但她似乎听不太清,好像周围全都是声音。 隐约中她听到了妹妹的叫唤,阿姊。 萧怀凝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并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如果阿姊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掌心的温度不会骗人,萧怀玉激动的伸手握住。 阿凝! 然而妹妹的身影却在消失,萧怀玉恐慌的拉着她,不要走,阿凝,不要离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阿姊,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继续睡了。 为了楚国,为了天下的女子,你胸中的抱负,又怎能轻易放弃呢。 该醒来了,阿姊。 对不起,阿姊。 逐渐消散的身影随着一道风彻底消失,掌心的温度也随着一同离去。 萧怀玉从噩梦中惊醒,才发现刚刚所见,不过是自己梦境中的幻想。 而她所抓住的,则是平阳公主的手,所感受到的温暖,也是平阳公主掌心中传来的。 平阳公主见她醒了,眼里有些激动,于是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萧怀玉从榻上缓缓坐起,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不但被重新包扎过了,就连衣服也全部更换了。 我昏睡了多久?萧怀玉问道。 一天,刚刚入夜。平阳公主回道。 经过一整日的昏睡,醒来后的萧怀玉,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刚刚梦中的景象,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我该回边境了。 平阳公主愣了一下,你才刚醒。 齐军有所动静,开战就在这几日,我已经耽搁了一天。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没有再说话,她看了一眼萧怀玉,平静的有些令人陌生,随后她又替她收拾了行囊。 我送你出城。平阳公主跟随萧怀玉走出殿外道。 不用,夜里风大。萧怀玉平静的说道,随后便只身驾马离开了章华宫,驾! 第294章 齐国之变 西阳郡 萧怀玉从楚京连夜回到西阳郡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眼里没有了之前的悲伤,而多了几分杀伐,对战争的势在必得。 二郎。顾白薇自然察觉了这种变化,便也明白了,萧家的变故并没有作假。 萧怀玉离开时与回营时所穿的衣物并不一样,就连伤口的包扎也都换了,顾白薇便知道,她回京定然与平阳公主相见了。 人在经历了重大的变故后,心性是会发生改变的,也许是无法接受,也许,是在某一时刻忽然醒悟与想明白了。 顾氏的眼里黯然伤神,因为萧怀凝的死。 萧怀玉听到一阵小声抽泣后,转而安慰起了她,她向顾氏递上手帕。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太过心软,才会导致如此。同时,萧怀玉也深深自责道,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凝不会来到京城,她们也就不会卷入这些纷争中。 二郎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踏入军营,取得现在的成就,将她们带入京城,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悲剧发生。顾氏反问道。 我在你家中也待了不少时日,作为外人,也算看得清楚了,如果你不是将军萧怀玉,那么阿凝的下场顾氏忽然梗塞,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天下女子的命啊,逃不开的枷锁,不得不屈服的命,我想这对于阿凝来说,一定更为恐怖吧,那样的你,又如何能够保护她呢,你不但保护不了,也许还会一同深陷其中,无法自得。 避免这种悲剧的方法有很多,但绝不是你想要改变命运所导致的。顾氏又道,你有了力量,却还不足够,所以你摆脱了在你之下的人,可是却逃不过那些在你之上的。 你说的很对,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身边的人。至亲的死,与顾氏的话,让萧怀玉彻底明白了一些道理,现在,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康六年正月下旬,在齐国新帝的再三催促下,侯毅不得不整顿兵马,然而由于齐国之变,军中士气低落,没有做足准备前,侯毅不敢贸然出兵,于是上表请求延缓出兵,重整旗鼓。 与侯毅有隔阂的宋珙,却不肯听从侯毅的建议,并派人以口谕的形式对其严厉斥责,侯毅不得已,只能听命,答应出兵。 萧怀玉在回到西阳郡之后,朝廷筹集的粮草与援兵也一并送达了前线。 援兵共计三万,加上原来残存的守军,便又凑出了十万兵马。 这十万人当中,属萧怀玉的旧部,陆兆麟与张伯阳所带来的一万人马最为强劲。 最后经过筛选,萧怀玉组建了一支三万人的精锐,亲自带领,尽管她在王桢的监视之下,却还是选出了一支亲军。 齐国内乱,萧怀玉明白这是楚国反击的绝佳机会,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召集了众将,准备主动出击。 西阳郡一战,萧怀玉以胆大的用兵之道,成功折服了曹寅的一众旧部。 曹寅临死之前,也曾对麾下心腹有所嘱托,因而西阳郡之战结束后,萧怀玉也顺利的收服了曹寅的旧部,计三万余人,原本的曹字军旗,变成了萧。 齐帝之死,齐国朝廷必生动荡,这是我们收复东境的最好时刻。萧怀玉看着沙盘与众将分析,齐国的新君与前线主帅也就是齐国大司马侯毅,二人之间有嫌隙,这对于我们而言,也算是好消息。 但齐国的实力在哪儿,所以诸位不可轻敌,随后萧怀玉将全部兵力押上,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我从不走回头之路,成败,在此一举。 楚国现在除了北边与入蜀的军队之外,能够调动的兵马,几乎全在西阳了,将军破釜沉舟,不留退路,这万一曹寅旧部,游击将军闻越小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老将的沉稳,萧怀玉极为明白,于是她便向众人道:西阳郡一战,是我下的赌注,但是此战,必胜。 我说能赢,萧怀玉拔出萧字旗,插至东境,就一定会。 ※ ※ ※ ※ ※ 太康六年,正月二十一日,就在西阳郡的战争结束后不到十日,楚军放弃了防守,主动向齐军发动进攻。 而齐军因为西阳郡的战败与国君的驾崩,以及吴王宋成远被迫害致死,导致齐国上下人心惶惶,军中士气低落,士兵们思乡心切。 在君主的催促,与楚国的主动出兵下,侯毅不得不仓皇组织应对。 楚军攻势迅猛,带兵之人正是萧怀玉,作为三军主帅,亲自带头冲锋陷阵。 两军于东镜的楚河畔列阵,侯毅亲自带兵御敌,两军主帅先行斗武。 侯毅先前败于萧怀玉,心有不甘,以为是其侥幸,于是便再度出手。 咚咚咚!战鼓的声音回旋在河畔,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二人的刀兵碰撞在了一起。 萧怀玉虽比侯毅年轻许多,但在气势上,似乎还要更压侯毅一成,尤其是从楚京回来之后,整个人都阴暗了许多,带着沉重的肃杀之气。 在侯毅看来,萧怀玉年轻,也不曾带过如此多的兵马,自然也没有在阵前比斗过。 他自以为的优势,却在败下阵来后瓦解,他并不知道于萧怀玉而言,这样的场面她已见过无数。 自从底层一步步踏着尸体与鲜血上去,萧怀玉便未尝敌手,人屠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在十余年的征战中,敢应战者越来越少,而现在,是她这副身躯的开始,但并不是她的开始。 年轻的身体,拥有更多的力量与耐久,是充满生机的。 我听闻你家中生有变故?二人僵持不下,侯毅便开始攻击萧怀玉的痛楚。 作为楚国现在的主帅,萧家之变,早已传至齐燕。 第347章 至亲至爱皆丧生大火之中,你竟然还有心思领兵上阵,当真是凉薄的很。 哦不,我想你此刻应该极为痛苦,身为楚国的大将军,却连自己的亲族都护不了。 侯毅的话,虽然激怒了萧怀玉,但却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 心中的悲愤转化为力量,她将侯毅的兵器牢牢锁住,随后伸手拽住了他的马,将他拉下了马背。 长枪即将刺下,侯毅连忙躲闪,只划破了身上的衣物,但此战,他已败下阵。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突然从齐军阵地中射来,其目标并不是马背上的萧怀玉,而是坠马的侯毅。 而侯毅因受萧怀玉所制,来不及躲闪,萧怀玉见之,提枪为其挡下了这一箭,箭头被折断,擦伤了侯毅的胳膊。 如她预料一般,齐帝死后,齐国已然变天,就连军中也有人要害侯毅,看来齐国比我们更想要大司马的性命呢。 侯毅惊魂未定的回过头,两军交战之际,想要他性命,让他为之害怕的,竟然不是敌国大将,而是自己的国人。 侯毅愤怒的发出了反击,两国交战,此刻他已没有心思去想究竟是何人放的暗箭,他不在与萧怀玉继续周旋,而是直接下令进军。 萧怀玉并没有追赶,而是带着主力军迎敌,收回东境! 杀!楚军冲锋的声音响彻云霄。 齐军士气虽弱,然胜在人多,这一战将彻底改变齐楚两国的局势,甚至影响到了齐国的命运。 侯毅回到军阵中继续指挥着这场战斗,然而刚刚那一箭,已经射乱了他的心,刺杀,除了是新君的安排,他想不到其他。 大司马。 侯毅包扎好伤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战场,查到了吗,是谁放的箭? 亲信摇了摇头,只知道是从左军发出的,但具体谁,当时大司马坠马,军中将士都为您担忧 侯毅皱着眉头,眼里的怒火已在燃烧,左军是宋珙的人所率领。 如果萧怀玉不为我挡这一箭,恐怕我已经死在了他的马下。侯毅看着手中断裂的箭簇。 原本,我因临沂公主而下定决心要好好带兵灭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宋珙,是你逼我的。 此时的侯毅,已被宋珙逼上了绝路,变阵,将中军撤下来。 就在两军厮杀的不相上下时,侯毅突然撤下了中军主力部队。 两翼与前锋突然孤立无援,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呈一边倒。 而侯毅则冷漠的观望着,他之所以撤下中军中,便是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大司马,这样做恐怕楚东也要不保。有将领提醒道。 楚东是我打下来的,还回去又如何。此时的侯毅将目光锁向了日出的东方,齐国建康城,宋珙杀父弑君,倒行逆施,不配在那个位置上。 杀。 将军,齐军突然变阵了。陆兆麟杀到萧怀玉身侧提醒道,他们撤走了中军。 萧怀玉从一具尸体中拔出长枪,对于齐国的变动,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惊讶,这一切,就好像是在预料之中。 杀! 第295章 美人谋 两天前,楚京 章华宫 我要走了。萧怀玉穿上衣服,向一直陪在身侧的平阳公主说道。 平阳公主便为之收拾了行囊,走到萧怀玉跟前,这里面有几件干净的衣裳,是按你的尺寸所做。 这样的衣服,章华宫中还有不少,都是平阳公主特意命人赶制,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齐国举兵压境,西阳一战后,齐帝忽然暴毙,势必会造成齐国朝廷的动荡,齐国朝廷新拥立的皇帝,耒阳王宋珙,与齐国现在的前线统帅大司马侯毅原为政敌,这一世也应该不会改变,齐国朝廷的文官集团拥立宋珙,也是为了制约军方,侯毅手握重兵,继位的新君必然惶恐,这是楚国的机会。平阳看着萧怀玉道,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与你说这些,是否合适。 你说。萧怀玉抬眼道。 以我在齐国得到的情报,宋珙已经开始对侯毅做出防备了,宋成远死了,你知道吗。平阳公主道,因为临沂公主,宋清瑶 提到临沂公主时,平阳公主特意看了一眼萧怀玉的脸色。 萧怀玉的脸色如常,然后呢? 宋清瑶一直在寻求解救齐国的方法,她所想与所做的,的确于国家都是最有利的,她是一味良药,可是齐国却不会用她。平阳公主又道,宋成远一死,齐国便注定了走向灭亡。 就如当年平阳公主忽然哽咽,祖父之死,楚国迅速衰败。 公主究竟想说什么?萧怀玉道,我知道你在齐国有眼线。 君臣之间本就有隔阂,只要稍加添一把火,便能使某逆的火种燃烧。平阳公主回道,侯毅是世家子弟,有着一股桀骜,绝不会忍气吞声,野心,也可以是被迫害出来的。 萧怀玉听明白了平阳公主的意思,需要我做什么? 两军交战前,引侯毅单独对战。平阳公主道,剩下的事,你会知道的。 萧怀玉点头,从平阳公主手中接过行囊,没有一丝怀疑,好。对于这些安排,她早已习以为常,以平阳公主的谋略,若为皇子,楚国朝廷,又有谁人能敌手。 但好在,平阳公主是女子,这样聪慧又有胆识与魄力的,是女子。 我送你出城。平阳公主转过身看着萧怀玉的背影。 不用,夜里风大。萧怀玉直言拒绝道。 ※ ※ ※ ※ ※ ※ ※ ※ 楚国·东 齐国的中军撤下后,宋啸带领的前军便因恐慌而开始溃散。 将军,齐国的中军好像往回走了。 宋啸拉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原先人多压人少的场面不复存在,楚军的攻势越来越强,而齐军因为阵型变动而不敌,不断后退。 侯毅在搞什么? 大司马此刻撤兵,不会是想要谋反吧。宋啸的左右亲信道。 宋啸听后连眼睛都瞪直了,此刻,齐国朝廷内部的争斗,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这场战争的局势,谁也不愿白白送死,于是宋啸便带着亲卫佯装败退,绕道连夜逃回了齐国。 派人快马回京,向陛下密报,大司马侯毅为保存实力,临阵退逃,有谋反之心。 侯毅的撤军与宋啸的退逃,使得齐国在这一战惨败,齐人的血水染红了楚河,齐国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漂浮在河面上。 而作为齐国主帅的侯毅则率军退至齐国边境,彻底放弃了齐国在楚国所取得的十几座城池。 消息传回建康,齐帝宋珙大怒,继位之初,边境连连惨败,手握重兵的主帅竟率军调转方向,剑指皇城。 宋珙与群臣皆白衣素缟,而宋啸则浑身带血的回到了建康宫,一路连滚带爬见到了新君。 陛下! 大司马谋反了。宋啸一脸委屈向宋珙奏道,两军交战,主帅对决,他先是不敌楚国大将萧怀玉,又趁两军厮杀之际,忽然下令撤走了主力,放弃了齐国在楚国所占领的疆域,导致我军惨败,几万人啊,全都死在了楚河边上。 宋珙听后,当即掀翻了桌子,并指着殿内的几个心腹大臣,我说什么来着,先帝驾崩,侯毅必反,你们却不相信。 说什么齐楚正在交战,此时若是杀了侯毅,齐国征楚便再无可能。 可是现在呢,侯毅带着边军谋反了!宋珙发出了咆哮。 侯毅若要谋反,又怎会在两军交战时呢,突然这样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拥立宋珙登基的几个老臣想不明白道。 侯毅的人马已经撤回了齐国,并驻扎在了西境。宋啸插话道,楚河一战,他若不撤军,齐国以多对少,又怎会败呢? 他这般做,分明是要造反。宋啸又道,他手里,可是有齐国六万精锐。 宋珙听着宋啸的话,心中怒气越来越盛,作为主帅,光是临阵脱逃这一条罪,便足够杀头,若不杀侯毅,难解朕心头之恨。 延平侯宋啸听命!宋珙看向宋啸。 陛下。宋啸拱手。 朕命你即刻率京畿附近诸郡常备军,以及禁卫军,前往西境,讨伐逆臣。宋珙挥手道。 第348章 陛下!有老臣站出来劝阻道,事情的真相还未弄清楚,大司马所为究竟因何,也尚未明了,如此匆忙出兵,于齐国百害而无一利,况且先帝尸骨未寒,国家便起内乱,稍有不慎,恐为燕楚两国得利。 就在老臣的话音刚落,一名探子的入内,让宋珙彻底下了出兵的决心。 如宋啸所说,侯毅率主力部队,主动放弃了齐国在楚国所得的疆土,并占领了西境一座城池,甚至还杀了当地不愿开城门让路的县官。 侯毅的罪,就摆在眼前,现在你们还要为他说话吗?宋珙的脸色已经完全拉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一般。 群臣不敢再说话,他们的劝阻,也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而非是真的为侯毅说话,说到底,作为文官,他们与侯毅原为政敌。 只不过现在齐楚交战,这些排挤武将的文官们,不得不处在武官的刀枪庇佑之下。 见众臣不再反对,宋珙便继续命令宋啸,朕给你十万人马,将侯毅的人头带到健康,他的位置,给你坐。 宋啸听后眼里充满了震惊与激动,臣,定不辜负陛下器重,将乱臣贼子的首级献上。 ※ ※ ※ ※ ※ ※ ※ ※ -- 楚国·东镜 东镜一战,以楚国大获全胜而告终,萧怀玉带领兵马重新夺回了被齐军所占领的全部城池,俘虏了数千齐兵。 齐军之败,是因侯毅撤走主力,但剩余兵马与楚军人数相差并不大,因而这一战楚国仍有不小的伤亡。 萧怀玉重新站在安州城楼上,看着城下的烟火与一些清剿的尸体。 当年初登城楼,她不过一个小卒,而今才不过三载,便已站在了当年陈文泰的位置上。 历来大将,无不是穷尽毕生心血才有这般成就,而年少成名者,多是天纵奇才,百年难遇。 齐楚之战,楚国连丢数城,甚至被逼近京畿,君主仓皇西逃,这样的局面下,还能扭转乾坤,实在是不可思议。顾氏背着药箱走到萧怀玉身后。 许是运气好吧,谁能想到齐帝会突然驾崩呢。萧怀玉道。 真的只是运气吗?顾白与萧怀玉一同看着安州的东方,齐国建康城的位置。 都有吧。萧怀玉道,这阵子辛苦你了。 战争持续了多久,顾氏便忙碌了多久,尤其是这几日,几乎没有合眼。 对我而言,只要你平安无事。顾氏说道。 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会平安。萧怀玉忽然侧头说道,不是吗? 顾氏对视着萧怀玉的眼眸,忽然开始躲闪与逃避,战争结束了,天子也该回京了,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还没有结束。萧怀玉再次看向前方,齐国这一乱,必定元气大伤,三国对峙已有百年之久,百年之中,征伐不断,天下的百姓苦于战争久矣,这是良机,也是楚国唯一的机会。 所以你向朝廷要粮,根本就不是为了稳固军心,而是为了征讨齐国是吗?顾氏的神色微变。 是。萧怀玉没有否认,他的眼里充满了坚定,齐国我一定要灭! ※ ※ ※ ※ ※ ※ ※ ※ 楚太康六年,二月 齐国 齐国大司马侯毅,以耒阳王宋珙弑君父之名,举兵谋反并发讨伐檄文。 宋珙遂派延平侯宋啸为将,集结十万兵马前往西境平乱。 平乱的大军还未到西境,侯毅的人马便势如破竹,一夜连下三座城池。 齐国朝廷闻讯,无不感到恐慌,齐国已将大量兵马投入了对楚之战,宋啸带走十万人后,建康便只剩下两万禁军。 宋珙开始感到恐慌,于是便派人拿着临沂公主的信物前往西境,以此为要挟,让侯毅停止进军。 然而此时的侯毅,在新君与朝廷的逼迫下,野心开始膨胀。 回去告诉宋珙,我会亲自到建康,取他的项上人头! 第296章 侯毅之反 宋珙以临沂公主的性命要挟侯毅未果,于是便催延平侯宋啸出兵平乱。 宋啸虽有小神将之称,但论统战的经验,自然比不过大司马侯毅。 侯毅自年少时追随于吴王宋成远麾下,在对燕楚两国之战上都立下了显赫的战功,加上贵族的出身,年纪轻轻便已居公卿之位,在军中的威望,侯毅也要更胜于宋啸。 尽管以少对多,但侯毅却丝毫没有落下风,而宋啸的队伍又是临时组建,因此很快就被打散,兵败如山倒,即使主将开始拦截并杀鸡儆猴阻止逃跑,也未能让军队重振。 起初,靠着人多,宋啸取得了一些优势,侯毅便佯装败退,而宋啸因为新君刚刚继位,想要极力讨好,于是立功心切,加上年轻气盛,便被引诱至埋伏地,被侯毅所俘。 主将被俘,剩余的兵马便四散溃逃,只有几个副将收拢了几万残兵退回了州郡。 消息传回建康,宋珙感到惊恐,尤其是在听到侯毅又攻下了三座城池后,便再也无法安坐龙榻,于是去求了被软禁于内廷的临沂公主。 建康宫 宋珙穿着守孝的丧服踏入了幽禁临沂公主的宫殿。 宦官推开殿门后,他便变了一副脸色,就像受了万般委屈,阿姊。 临沂公主坐在偏殿正在摘抄经文,听见脚步声也不曾抬头。 阿姊。宋珙走上前,这回,您可得帮帮五郎。 陛下都已经成了九五之尊,还有什么是临沂能够帮得上忙的呢。临沂公主继续手中笔墨。 宋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向临沂公主说道:大司马侯毅造反了。 临沂公主停了手,将笔放下,或许是因为听到宋珙的话,她的内心终于掀起了波澜。 侯毅在此时造反,对于齐国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齐帝设计陷害楚国功勋,又因此寻借口而出兵西征,便种下了这因。 他的死,便是果,而这果,给他的国家与子民即将带来沉痛与不可磨灭的灾难。 原因呢?临沂公主问道。 我只是派了两个监军与副将前往楚国前线。宋珙说道,西阳郡战败后,他退缩在楚国东镜迟迟不肯出兵,我便又派人前去催促。 几天前,齐楚在东境的楚河下游交战,齐国以多对少,本是稳操胜券,可是他却在交战之时,撤下了他的中军主力,害得齐国战败,白白死了几万人,加上西阳郡,十万余人啊,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以他的性格,若要谋反,又怎会等到齐楚开战时呢。临沂公主听出了事情的蹊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难道没有派人前往边境询问吗? 宋珙低下头,临沂公主被幽禁了数日,自幽禁起,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 延平侯逃回建康,讲述了侯毅反叛的全部经过,而后探子也证实了,侯毅放弃了齐国占领的楚国数座城池,杀回齐国,并杀了边郡刺史。 事出必有因,我不相信大司马会无缘无故如此。临沂公主道,随后又问,事出之后,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杀了边境的刺史,谋反已是事实,朕自然要派兵平叛。宋珙回道。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调查原因。临沂公主挑眉道。 他都带兵杀回齐国了,还需要原因吗?宋珙不解道,他定然是不满我继承了大位,所以才生反心,我早该杀了他的。 大司马为齐国戎马半生,即便与你有所隔阂,也但不会拿国家与百姓的安危开玩笑。临沂公主十分肯定道,这其中必然有误会,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敌国的离间计吗? 他是主帅,若没有二心,敌国如何离间?宋珙反驳道,他分明就是不满我登位,夺了他一半的兵权。 临沂公主看着宋珙,这是你的一己私欲,你将对他的不满与恐惧带到了国家的决策当中,你要成为齐国的罪人! 宋珙听后,吓得跪了下去,阿姊!他深知临沂公主的聪慧,以及与侯毅的情深,眼下只有你可以帮我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齐国发生内乱,生灵涂炭吗。 我为何会回到建康城呢?临沂公主反问,而你又是如何做的。 齐国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难,齐国军、政两界的不和自开国以来便有,而这些年因为战争的频繁更是愈演愈烈,此僵局,只有吴王叔可破,他是新旧两朝的肱骨,齐国军中的支柱,可你却因为害怕他会取而代之临沂公主顿住,她看着宋珙,眼里开始有了愤怒,你和先帝都犯了同样的毛病,但君王多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在那个位置上,享受了绝对的权力,便要面临孤独。 第349章 你害怕吴王,是因为你心虚,你得位不正。临沂直言戳穿道,那是你的父亲,你的君王,你纵有不满,又岂能如此狠心啊。 老东西已经糊涂了!宋珙反驳道,他的遗诏中,宁愿传位给幼子,也不想传位给我。 临沂公主看着越来越疯狂的宋珙,所以,你因为害怕,大肆屠戮,将齐国搅得鸡犬不宁,你认为这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吗? 侯毅会造反,即便有外因,也必然与你脱不了干系。临沂公主又道。 宋珙有些不满,但为了平息内乱,只得强压着怒火继续讨好姐姐,五郎知道错了,我这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临沂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她已能预料到齐国即将面临的结局,正如她所说的,看似强盛的齐国其实积弊已久,就像一颗巨大的枯木,只要一道风,便可将那百年根基摧毁,吴王,是齐国可以起死回生的唯一良药,可是,你把他杀了,齐国 齐国还有你,阿姊。宋珙爬上前,拽着临沂公主的衣角,放低姿态哀求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化解这场危机,侯毅的兵马很快就要攻入建康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临沂公主道,齐国今日的结局,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我曾多次劝说先帝与你,却接连无果。 因为女子的身份,注定了临沂公主只能在幕后,也因为女子的身份,不管她如何聪慧,都始终得不到掌权者完全的信任。 而这种不信任,并非是不认可,而是恐惧,以男子为尊的时代,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利益,与那可怜的自尊,不愿承认女子的能力,更害怕她们有朝一日会越过自己。 五郎知道错了,五郎也是害怕,在这个位置上,这些日子,五郎从未安眠过。宋珙开始向临沂公主诉苦,阿姊也知道,五郎的生母身份低微,五郎也一直不得先帝之宠,这么多年如履薄冰,能走到今日,全靠自己,生在天家,身为皇子,五郎不得不争,不敢不争。 临沂公主看着宋珙如此,长叹了一口气,她的愤怒,并不是对于自己被囚禁一事,而是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置国家与百姓于不顾,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忠良。 阿姊。宋珙抬起头,抱着临沂公主的腿不肯松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侯毅带着兵马屠城,取代我们宋家吗。 你明白什么叫做,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吗。临沂公主低头问道,天下,并非宋家一人之天下,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国家运转一定不会长久。 五郎知道错了。宋珙继续苦苦哀求着。 陛下手中,现在还有多少兵马?临沂公主问道,宋珙继位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临沂公主知道他并非合适的继任者,但她无力更改,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挽救齐国的危局。 从前线溃逃收拢的残兵有六万,建康还有两万,边境的兵马也可以抽调。宋珙连忙回道。 驻扎在燕国边境的兵马不可动,临沂公主道,大司马那里,我会去了解清楚,在此之前,还请陛下不要轻举妄动。 好。宋珙一口应下,只要能够扭转局面,我什么都听阿姊的。 哦对了。宋珙起身,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阿姊。 我以阿姊为条件,要求侯毅停止进军,侯毅不但没有听从,反而宋珙皱眉,将侯毅的喊话说给了临沂公主。 听到宋珙的话,临沂公主没有丝毫意外,人本就是以自己为先,所以你用我做要挟又有什么用呢。 我以为他对阿姊宋珙突然哽咽。 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一个人对你是否好,并不是看他在得意之时对你如何,而是看他的失意时,会对你做什么。临沂公主回道,他被你逼到绝路,也是唯一的生路,又怎会因人而放弃呢。 西楚太康六年,二月,齐国新帝将临沂公主从建康宫放出,并晋为临沂长公主,而后又昭告天下,大司马侯毅谋反的罪行,褫夺了他的爵位,下令各州郡组织兵马协助朝廷平乱。 临沂公主随军来到齐国西境,此时侯毅已经占据了大半西境疆土。 宋珙的诏书下达,且给与了丰厚的赏赐,各州郡刺史纷纷响应,很快便又组织了一支人数远超侯毅的军队,但人员太过杂乱,临沂公主并没有着急出兵,而是派遣使者前往侯毅的大营。 使者骑马来到城楼下,几支羽箭落在了他的马前。 奉临沂长公主命,前来求见大司马。他将信笺举起,高声喊道。 第297章 齐国之乱 守城的士卒将朝廷来使的消息传回军营,侯毅得知后,于是亲自动身来到城楼前,一箭射杀了使者。 跟随在侧的左右吓得掉头逃窜,侯毅便在城楼上放声道:宋珙杀父弑君,不配在那个位置上,谁来都没有用,我侯毅,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效忠这等小人。 侯毅的话传回了齐国军营,临沂公主听后,决定亲自与侯毅见上一面。 对此侯毅没有拒绝,二人各自带着兵马,列阵于定陵河两岸,单独会见于江水亭。 为见临沂公主,侯毅特意换了一件新的袍服,临沂公主从前线离开并没有多久,但是再见面时,二人却已成敌对。 侯毅让公主失望了。侯毅走到亭中,向临沂公主行了礼,没有听从公主临行前的话。 我相信,你这样做,肯定有你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临沂公主斟满一杯热茶递到侯毅身前,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反,就绝不会等到齐楚大战时,齐国有今日的疆域,少不了你的功劳。 侯毅拿起茶杯,沉思了片刻,吴王的死,让我不得不害怕,我会变成下一个吴王。 他将杯子放下,西阳郡的失败,确是侦查不利,但也是宋啸立功心切,未得军令,便擅自带人入城,可是宋珙在这之后做了什么呢? 公主也在军中,不用侯毅多说。侯毅道,先不论他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便是这为君之道,在战争期间,竟也能徇私枉法,不分青红皂白。 公主认为,齐国让这样的人当了王,齐国还有救吗?侯毅问道。 可眼下,你觉得齐国还有谁更合适呢?临沂公主反问道,成年的皇子,哪个不是有身后势力扶持,若让幼子登基,主少国疑,宗室外戚们,必然蠢蠢欲动,耒阳王的确是不适合,可是放眼齐国,就连比耒阳王更优选的继承者都没有了。 齐国的兵马在我手中 武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临沂公主道,这不是太平盛世时,你这样的做法,对齐国是致命的。 她看着侯毅,眼里有些许的愤怒,但很快就消散,她知道侯毅一定是逼不得已,为什么? 侯毅再次沉默,随后从衣袖内拿出了一支断箭,当日交战,这支箭是从齐国阵地中射出的,其方位,是我这个主帅,而非敌将,当时我已坠马,齐国的弓箭手都是经过训练的神射手,即便有所偏差,又岂能差如此之多,况且,我并未下过这等命令,这箭是冲我来的,除了宋珙,我想不到其他人,他早就想除了我,若不是齐楚交战,我兵权在握,我恐怕也会如吴王一样,活不到今天。 临沂公主看着桌上的断箭,他就算再愚蠢,又怎么会在齐楚交战之时命人放暗箭,下杀手呢。 侯毅没有去想原因,事已至此,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是齐国的大司马,你肩负的是整个齐国。临沂公主有些生气,可你现在的态度便说明了,你的做法,一半是因为他的逼迫,还有一半是你的私欲。 我不否认。侯毅回道,在他杀了吴王之后,我便在思考,后来他又软禁了你,再到这支箭,使我彻底下定决心要反。 我不愿意奉宋珙为王,哪怕齐国会因为我而灭亡,也总好过,让他这样的小人得利。侯毅又道。 侯毅偏激与固执的想法,让平阳公主觉得,事情好像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公主为什么要帮助宋珙来劝我侯毅,而不是与侯毅一同推翻他,另立新王,我们一同想办法挽救齐国。侯毅随后还劝起了临沂公主,只要公主站在侯毅这边,我敢保证,不出三日,我的大军便可直抵建康城。 临沂公主看着侯毅暴露本性的模样,你这样的做法,与宋珙其实没有两样,另立新王还是自立为王呢? 第350章 侯毅低下头,答案不言而喻,临沂公主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答案在她的眼里,是齐国的毁灭,楚国的当权者或许不会想到,但楚国幕后的实际操控者,绝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即便楚国领兵的不是萧怀玉,也改变不了,齐楚即将逆转的局势,而萧怀玉的存在,会加快齐国灭亡的进程。 一定要如此吗?临沂公主问道。 我与宋珙,只能存一。侯毅瞪着一双吃人的眸子说道。 我是齐国的公主,宋家的女儿,我不能同意你的做法,也无法看着你带兵攻入建康城,伤害齐国的子民。临沂公主道。 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侯毅满不在乎道,但这只是短暂的。 我想,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临沂公主闭眼道。 侯毅愣住,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是侯毅让公主失望了。 我原以为你会和你的父祖一样。临沂公主道。 我侯家,满门忠烈,不曾想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怒目而视,公主一心为了齐国,因此来劝说侯毅,可是公主可曾分一丝怜爱给侯毅吗? 我若止戈,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侯毅又道,这些,公主可曾为侯毅想过? 我与公主相识二十余载,公主又何尝不让侯毅寒心。 如果你当真如你自己所说那般,便不会两次斩杀朝廷派来的使者,临沂公主睁开眼,眼里已没有了之前的柔和,我不开口,不与之计较,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你自己最清楚,无需我点破。 说罢,临沂公主起身,她看着脸上已经挂不住的侯毅,你的兵马入不了建康,而你,也将无颜去见先祖。 因为宋家与侯家打下来的江山,将要断送在你们之手。 临沂公主的这句话,让侯毅心中一直压制的火突然爆发。 在权力引诱的驱使下,他未能说动临沂公主,并深知临沂公主的足智多谋,于是便起了杀心,从袖口掏出了匕首。 就在侯毅即将得手时,一支弩箭向他射来,坤道踏马而来,俯身将临沂公主拽上了马背。 侯毅捂着中箭的手臂,挑眉道:魏华君。 师兄。 坤道坐在马背上,向临沂公主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个侯毅不过是个伪君子。 临沂公主摇了摇头,毕竟二人自小相交,也算青梅竹马。 驾! 得尽快结束这场内战。临沂公主靠在坤道的怀中说道。 楚国的根基毕竟还在,齐国经此一役,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坤道说道,王朝更替,自古以来,只是我怕你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师弟,清瑶,不管结局如何,师兄都希望最后你能回山。 临沂公主看着远方,眸中闪烁着泪光,她并没有回答坤道的话,但眼里印着的一切,已成为答案。 西楚太康六年,二月中旬,齐国临沂长公主命人于西境散布消息。 又派士卒于叛军营地附近喊话,用反叛者亲族的安危,国人自相残杀的罪恶,来瓦解侯毅麾下的军心。 侯毅作为大司马已有三载,这三载中,并未带过兵,而今重新掌兵,其麾下早已不是原来侯家的兵马。 士兵们因为侯家,与侯毅的功勋才一直追随左右,然而如今突然调转方向攻打自己的国家,被视作反贼,这让他们尤为恐慌。 为了稳固军心,侯毅不得不用丰厚的奖赏,与承诺。 然后齐国故乡的民歌,让这些士兵们纷纷落泪,同室操戈,将武器对准自己的族人,这太过残忍。 短短几天时间,侯毅营中就陆续出现了不少逃兵,从而引发了兵乱。 侯毅因此大怒,并开始严惩叛逃者,致使军中人心惶惶。 逃走的士兵,被巡卫抓回,并被捆绑着跪在了军营的将台上,侯毅叫来了全营的将士观看。 一声令下,只见十几颗人头同时落地,恐惧的哭喊戛然而止。 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侯毅向将士说道,我说过,只要取得胜利,我侯毅给你们的奖赏,一定会比朝廷多,而你们也将作为我的肱骨。 将军,我们是齐国的士兵,是齐人,我们为什么要攻打自己的国家与族人呢? 听从号角冲锋的士卒们,在一阵阵齐国的歌声中醒来,在临沂公主派人煽动下,那看不见的荣华富贵,已经无法蛊惑他们。 此时的侯毅万分懊悔自己当初没有阻止临沂公主回到建康,也十分后悔自己听从了临沂公主的话,没有提前推翻宋珙。 士兵的疑问还没有说完,只见侯毅拿起弓箭,一声箭响,那士卒应声倒地。 他看着自己忠心追随的大将军,那个齐国军中名声最为显赫的侯家,瞪着不甘的双眼,为什么。 侯毅的脸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造反的人是耒阳王宋珙,他谋害先帝,篡权夺位,本帅今日此行,是为齐国除害,敢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西楚太康六年二月中旬,为防止军中哗变,侯毅未敢再做停留,下令发兵,于淮南定陵与朝廷的兵马交战,败于定陵河畔,而齐国的临沂长公主,因此一役,再为天下知。 第298章 狼烟四起 就在齐国朝廷军队,在西南与叛军交战时,宋珙迅速处理完先帝的丧事,于齐国建康宫登基称帝,并改元成德,以此来稳固齐国朝廷当下的局面。 登基仪式过后,齐国天位已定,但宋珙的心,却始终难安。 齐国·建康宫 报,定陵捷报。 侯毅谋反,齐国新君宋珙如坐针毡,由于建康离叛军所在之地不过数百里之遥,宋珙登基后便想迁都北上,为其拥立他登基的心腹大臣所阻。 朝廷的人马是临时组建,但是侯毅手中的却是齐国精锐,即便有长公主,朕这心里,也难以安稳。宋珙与心腹大臣说着自己的担忧,似乎从心底并不相信临沂公主能够胜过大司马侯毅。 长公主善谋,又与侯毅是挚友,知根知底,由长公主出面,平乱应该不成问题。老臣宽慰道。 宋珙毕竟年轻,很多陈年往事都不知道,而这些老臣几乎见证了临沂公主的成长,为其幼时的聪慧所惊,若为皇子,其才其德,都是齐国大位继任者的不二人选。 齐国建国之初,曾有过内宫干政之乱,平定之后,历代君王都遵守着,内廷不得涉政的祖制,而先帝却为临沂公主打破了这个规矩,为避嫌,还将其送入道观中,以问道为由,让其参与齐国的朝政,可见临沂公主之才,就连先帝也是极为认可的。 长公主毕竟是女子,又不曾领过兵,宋珙挑眉道,而她敌对的,是曾经的大司马侯毅。 他从内廷将临沂公主放出,并哀求出手,并不是因为认可临沂公主能力,而是他知临沂他与侯毅有旧情,直到定陵的谈判失败,宋珙才惊醒过来,并有了迁都的想法。 良将易得,谋臣难求,长公主之才,绝不亚于太宗朝的无双国士,陛下不妨耐心等候。 宋珙刚要开口,前线的捷报便传回了建康。 启禀陛下,定陵捷报。 反贼侯毅兵败南逃。 宋珙从龙椅上惊坐起,什么? 定陵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延平侯也安然无恙。 宋珙听后,竟激动的落了泪,困扰他多日的担忧,今日终于可以放下。 恭喜陛下,平定乱臣。群臣贺道。 不,只是定陵捷报而已。宋珙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放松警惕,告诉前线,让他们活捉侯毅,朕要亲自审问他。 定陵的捷报传回建康没多久,西南的捷报便接踵而至。 侯毅之乱,平定者便成了朝野呼声最多的,以至于宋珙在宫中都能时常听见。 百姓们对于临沂公主的广知,甚至超过了刚刚继位的新帝,这让宋珙感觉到了新的危机。 临沂公主虽没有掌兵,宋珙另派了其他心腹将领。但早已是军中实际的决策者,士兵们也都信服。 然而还不等宋珙疑心发作,楚国却趁齐国之危,举兵压境。 ※ ※ ※ ※ ※ --- 定陵河一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侯毅兵败退回西境,军中粮草短缺,于是带着三万残兵南逃,一路烧杀抢夺。 侯毅之乱,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几乎将齐国整个西南都搅得天翻地覆。 侯毅举兵谋反,从得人心到失人心,从得势到失势,军中不断有人叛逃,孤木难支,最终兵败。 第351章 当朝廷的兵马将他围困于荒山时,因不堪受辱拔剑自刎。 从开朝显贵,在齐国朝中不可一世的侯家,终于在此落幕。 此乱影响的不仅仅是齐国朝中的局面,更影响了整个齐国的国运。 齐国内乱刚刚平息,还未得喘息片刻,楚国的军队便已破关,踏入了齐国的疆土。 蜀中 东境大捷,且齐国忙于内战,无暇顾及楚国,楚京之危得解,远在蜀中观望的楚皇,便想动身返回楚京。 边境战争的胜利,让楚皇松了一口气,而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崭新的难题,立储与对萧怀玉的嘉奖。 边关大捷,他以君王的名义送去了封赏,除了钱财,还有爵禄。 但这样的封赏是远远不够的,如今萧怀玉是楚东边境的实际掌权者,握着一支强劲的边军。 现在的楚皇,与齐国刚刚登基的新君所面临的情况一样。 边关武将权重,随时都有可能调转方向,取天子而代之,又或者是拥立新君。 随着齐国大司马侯毅的反叛,也让皇帝的疑心与恐惧越来越重,回京的打算便往后拖延了半月,在此期间,皇帝特意派遣心腹前往西北与西境嘉奖了两位戍边的边将,以此拉拢。 陛下,东境奏报。 蜀中的二月已是鸟语花香,皇帝的行宫别苑圈养着许多不同颜色的鸟。 一只花色尖嘴的鸟从笼中飞出,落到了皇帝的手背上,鸟笼并未上锁,但笼中的鸟却因为羽翼被剪而无法飞出。 东境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皇帝回过头,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也同时怀着隐忧,他害怕听到那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王桢还有什么事? 是萧怀玉的奏报。贾舟将奏报奉上。 皇帝便将手中的鸟扔开,从贾舟手中接过竹简,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收到萧怀玉的上疏。 虽也在重臣之列,但几乎每次升迁都会伴随着战争,皇帝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连辨认都有些费劲。 但好在能够看得出来,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想要灭齐吗。 贾舟听后,满眼震惊,灭齐? 这个连先帝最强盛时都未能做到的功业,萧怀玉竟然在楚国陷入危机时提出。 后生小辈,当真是狂妄的很,不过是赢了几场战争而已。皇帝看着,冷下了脸色。 但随着他将萧怀玉所陈述的原因逐一看完,便又改变了想法。 这真的是萧怀玉送来的?他抬头看着贾舟。 是。贾舟自然不敢欺君。 皇帝看着这字,便也不再怀疑什么,这可不像是一个农家出身的人可以分析出来的。 萧怀玉向皇帝分析了齐国的局势,以及攻打齐国的胜算,与灭齐的契机,同时也抓住了帝王想要建功立业的野心,即便懦弱如楚皇,也仍旧想要有一番建树。 萧怀玉太过了解皇帝了,作为楚国的将领,齐国之乱的机会她不愿错过,想要顺利出兵,就离不开朝廷的全力支持。 皇帝虽在蜀中,但依旧是楚国的实际掌权者,就连彭城王都在他的监视下。 倘若他真的能够灭齐皇帝再次看向贾舟。 那陛下便是楚国中兴之主。贾舟顺势回道,楚国在陛下手中,远胜先帝之成就,若能一统,结束乱世,便开千古。 皇帝睁着双眼,心思已然被贾舟说动,千古 陛下,还有一个消息。贾舟再次抬起头,将一个刚刚接到的消息密报给了皇帝。 燕君慕容恒因伤势过重,久治不愈,如今已不能理政,怕是时日无多了。 燕君慕容恒病危,齐国发生内乱,这对于楚国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好啊。野心已经将他的疑心所覆盖,这足够令世人膜拜与称颂的功绩太过于诱人,这一定是先祖在庇佑楚国,上天感知。 天下一统,四海归一,作为帝王,这样的功绩,足可登泰山之巅,向上天宣告,又有哪个君王不为之心动呢。 朕倒要看看,百年齐国,被颠覆之时,将会是什么样的。皇帝将竹简塞回贾舟手中,去传大九卿,想办法凑粮草,东征之事,朕允了。 喏。 ※ ※ ※ ※ ※ --- 楚太康六年三月暮春,左卫将军萧怀玉,因收复之功,拜为大将军,封爵武安侯。 此战,萧怀玉成为了楚国历代最为年轻的大将与封侯,继薛氏之后,楚国军中,立起了一面新的旗帜萧。 同年,楚国集十万大军东征齐国,以大将军萧怀玉为主帅。 建康宫 先帝刚刚驾崩,楚国小贼,趁人之危!宋珙气得将传信的竹简掰成了两段。 楚国刚刚经历了大战,元气尚未恢复,此时举兵入境,一定是十分仓促没有准备的。齐国臣子们看着地上的羊皮地图分析道。 刚经历了战争的,难道不是齐国?宋珙挑眉道。 没有想到,楚国竟然敢出兵,当真不怕北边的燕国南下吗?有大臣疑惑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楚皇不会不知道。 听说燕君的旧伤未愈,一直是燕太子代管朝政,否则齐楚之战打了近半年之久,也不见燕国有所动静,这不符合慕容恒的性格,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宋珙听后,更加头大了,原先齐国欲灭楚,燕国不动,于齐是有利的,如今局面反转,燕国的坐山观虎斗,便成了齐国的劫难。 燕国若坐视不理,齐国在燕境驻扎的兵马是否可以抽调?宋珙开口问道。 不可。有大臣反对道,燕君虽不理政,但却将屯于齐楚两国边境的兵马,悉数交给了他的长女,高都公主慕容岚,说起来也是一位奇女子,与他父亲一样,对中原的疆土,充满了野心。 我不管什么高都公主,我只想问,齐国现在还能不能打?宋珙失去耐心道,楚国的军队都践踏到我们的疆土中来了! 报,启禀陛下。 临沂长公主来信。 第299章 齐楚战(一) 长公主说什么?宋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瞪着急切的双眼。 长公主说已经收拢叛军残部,西南之乱请陛下下旨安抚当地受乱的百姓,妥善安置流民,至于楚军,公主说此战会异常艰辛,齐国刚刚经历内乱,人心不稳,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之势,瞬息万变,陛下绝不可因此而自乱阵脚。 士卒的传话,让宋珙深忧了起来,于是追问道:什么叫胜败乃兵家常事? 难道长公主敌不过楚国?他又惊问。 宋珙的话一出,整个朝堂人心惶惶,刚刚平定侯毅的临沂公主,可谓是人心所向,眼下的齐国,烽烟四起,新君刚刚继位,人心不稳,如一盘散沙。 楚国的趁虚而入,更让这位新君恐慌不已。 长公主只说,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相信她。士卒回道,齐国的生死存亡,都取决于陛下的信任。 朕把齐国现在可以调动的所有兵马都给了她,包括收拢的叛军残余,齐国的生死存亡,不是握在她手中吗?宋珙挑眉道,难道长公主觉得朕会 长公主还有一问,请陛下钦定与楚对战的主帅人选。士卒紧接着又道。 宋珙沉默了片刻,因为御案上堆放着的阵亡与抚恤名册他还未来得及看,但他知道这场内战死了很多人,包括那些老将。 他低估了侯毅的影响力,那天兵败自刎的,不止有侯毅一个将领。 直到现在整个齐国朝廷也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担任主帅,而临沂公主毕竟是女子,仅作为谋士随军,真正的带兵之人,仍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将。 宋珙想了许久,长公主有合适的人选吗? 公主说,陛下心中有。士卒回道。 临沂公主就好像猜到了宋珙的心思,没有擅作主张,为的就是防止宋珙对其产生疑心。 你从前线回来,延平侯可安然无恙?宋珙问道。 回陛下,延平侯受了一些轻伤,但无大碍。士卒回道。 陛下要让延平侯为主帅吗?有大臣开口问道,眼里充满了担忧。 延平侯宋啸两次领兵都导致齐国大败,这让齐国朝臣不得不质疑他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主帅。 然而在宋珙眼中,延平侯的两次战败,有诸多原因,而且相较于那些老将,他更信任自己这个曾经的好友。 第352章 延平侯的骁勇,加上临沂长公主的足智多谋,难道不可吗?宋珙反问。 延平侯的确骁勇,但是太过年轻气盛,尤其是在对楚国之战上,意气用事。大臣回道,此乃齐国的生死存亡,陛下不可草率从事。 那你们告诉朕,该派何人,你们吗?宋珙冷下脸色道。 文官们面面相觑,使国家运作,后方调度,这些可以应付得来,但是带兵上阵,真刀真枪的与人相斗,便都摇头退缩,官场上虽排挤,但到了危急时,又不得不依靠。 ※ ※ ※ ※ ※ ※ ※ ※ 西楚太康六年三月,楚国向齐国进军,并且未经宣战便出兵夺城。 刚刚平定内乱的齐国只得仓皇应战,以延平侯宋啸为主帅,临沂长公主则以参军的身份协从,临沂公主也成为了齐国首位以官职参与到军事当中的宗室女,临危受命,挽救国家于危难。 是月下旬,楚军在武安侯萧怀玉的带领下,一路势如破竹。 齐国西境因侯毅之乱,几乎没有防守,齐国朝廷也尚未回过神,短短三天时间,楚国便攻占了齐国两郡,几乎大半个西境地区。 临沂公主遂将兵马屯于定陵,楚欲灭齐,定陵便是必经之地。 自齐国建康城一别,才不过短短几月,萧怀玉与临沂公主便已成刀兵相见的敌对。 齐楚之战已持续许久,而这次,换成了楚国为掠夺者。 楚军在齐国势如破竹,萧怀玉之名,在齐国流传开来,死在她手中的齐军已达十万之众,齐国的百姓,无不闻风丧胆,楚国似乎又出了一个薛简,甚至还要远胜薛简。 如果当时萧怀玉入齐,早点将他解决,哪会有今日的困境。宋啸在大帐内咬牙切齿道,齐国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就是当年薛简在时,也未能得齐国半寸土地。 还有当时在燕北时,宋啸看向一侧的临沂公主,公主为何让我去救他,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出手,他或许已经死在了燕国,也许燕楚还能因此开战。 延平侯认为,齐国今日的局面,是萧怀玉所带来的吗?临沂公主问道。 现在齐国上下都在议论萧怀玉,西阳郡之战,楚河之战,仅这两战,就死了十万多齐军,现在齐国军中,都将他唤做人屠。宋啸回道。 临沂公主眸色暗淡,延平侯宋啸,头脑太过简单,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就像齐国现在的朝堂。 既没有远见的贤明君王,也没有能够力挽狂澜的良臣,那些敢于直谏的忠良,几乎都在宋珙夺位时被迫害至死。 齐国不会因为一个萧怀玉而灭亡,因为他并不是楚国的实际掌权者,齐国今日的果,非外因所致。临沂公主道,就算没有萧怀玉,也会有其他人,这并不足以改变齐国现在的处境。 众将陷入了沉默,一切的始因,都是从齐国迫害曾为楚使的萧怀玉开始。 齐国西征惨败,紧接着便引发了内乱,齐国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楚国才有了反击的机会。 临沂公主深知,一直在楚国背后暗箱操作的平阳公主李瑾,是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就算没有萧怀玉,也会有其他的人顶替。 我想与敌国将领,武安侯,见上一面。临沂公主忽然说道。 众将惊愕,宋啸疑惑的看着临沂公主,他知道临沂公主与萧怀玉有旧,且二人关系匪浅。 公主是想和说服侯毅一样,来劝说敌国主帅?宋啸问道。 这是两国之战,关乎着天下的格局,国家的存亡,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动的。临沂公主回道。 既然无法劝阻,公主为何还要去?宋啸不解。 临沂公主看着身前的沙盘,齐国西境有一半土地被楚国所占,只要越过定陵与淮南,建康便近在咫尺。 难道因为希望渺茫,就要放弃吗?临沂公主反问众人。 听懂了的宋啸不再多问,啸,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即使最后无法做到止戈,也能为齐国争取喘息之机。临沂公主道,定陵是建康的第一道防线,定陵若失守,汝等便要全力守淮南,至少半年,只要能守住这半年,齐国就能缓过来。 ※ ※ ※ ※ ※ ※ ※ ※ --- 齐国·西境楚军营地 在楚国朝廷的全力支持下,萧怀玉东征进展顺利,楚京朝堂捷报频传,直至临沂公主屯兵定陵,楚军这才停下征伐的脚步,安营扎寨。 对于临沂公主,萧怀玉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在谋略之上,临沂公主之才,放眼整个九州,都难以有人可以匹敌,只是碍于女子的身份,只能在幕后出谋划策。 尤其是上一世,齐楚大战,两国相持不下,甚至齐国略占上风,但是功劳却被齐国大司马侯毅独占。 后来齐国发生内乱,诸皇子趁齐帝病危夺权,齐国政权不稳,导致前线战败,继任的新帝临阵换将,临沂公主苦劝无果,最终东齐兵败灭国。 这一世,局势提前,侯毅的死也更早了,而萧怀玉所面临的敌将,竟成了当初在幕后的临沂公主,这让她不得不谨慎用兵。 我军气势正盛,元帅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定陵,直逼安淮,一举攻入建康。几个心腹将领不解萧怀玉在士气最盛之时忽然停军。 萧怀玉看着沙盘上定陵城的位置,随后将一面旗帜插在了城池上,旗帜上并不是齐国的国号,而是临沂公主的封号。 我军久战,连续的胜利,让士兵们不知疲倦,遇到齐国残军,自然可以取胜,但是若这种样有组织的正规军,便不得不备战而待。萧怀玉说道,西境,是齐国主动放弃的,而非是我们赢得。 齐国虽乱,但莫要轻敌,尤其我们即将对上的这位,临沂公主。萧怀玉半眯着眼睛道。 确实,这位临沂公主有齐国智囊之称,曾作为使臣入楚,与群臣争论而不落下风,元帅与之应当相熟。有老将看着萧怀玉道。 何止是相熟啊,咱们元帅可是对这位临沂公主有过救命之恩。 好了,总之大家不要轻敌,更不能因为她是女子而忽视。萧怀玉道,齐国有勇将数人,但在我眼里,却都不敌这位临沂公主。 萧怀玉的话,让一众将领不再嬉笑而重视了起来,齐国侯毅之乱,便是这位公主亲自平定的,她之才,在你我之上啊。 报!一名士卒飞奔入账,他将一支系有信笺的羽箭奉上,敌军来信。 陆兆麟接过羽箭,将信拿下交给了萧怀玉,萧怀玉打开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第300章 齐楚战(二) 齐国的临沂公主,想要见我。萧怀玉将信笺扔入火盆当中。 众将闻讯皆惊,临沂公主要见萧帅? 两军对阵,开战在即,主将相约见面,这恐怕会惹陛下猜忌吧。陆兆麟提醒萧怀玉道,元帅如今正是得人心之时,也是陛下猜忌最重的时候。 是啊,元帅与这位临沂公主有旧,倘若见面之后,时局稍有不利,就会惹天子猜忌。张伯阳也劝道。 众将纷纷劝阻,前线的战争,离不开后方调度,君臣一心,至关重要。 临沂公主是齐国的谋士,在此时相邀元帅见面,恐其有诈。 我军从楚国远赴齐国,背水一战,全军的希望,都在元帅身上,这也是楚国的希望。 萧怀玉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她仍在犹豫,今日一朝为敌,刀兵相见之后,关系恐永远也无法复原。 更何况临沂公主如此在乎她的子民,而萧怀玉所做的,是掠夺与杀生。 萧怀玉沉默的看着沙盘,在这些外人眼里,现在的临沂公主无疑是危险的,且不怀好意。 作为主帅,如果萧怀玉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或者是差池,那么楚国东征,很可能前功尽弃。 此事,容我想想。萧怀玉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便走出了营帐。 剩下一些将领不知所措,元帅是犹豫了吗? 那个临沂公主究竟有什么本事,可少见元帅如此不决。 我倒是知道,元帅救过她的命,还曾从楚国护送她回到齐国。陆兆麟说道。 这么说来,是咱们元帅于这位临沂公主有恩了。 你们元帅,有自己的想法。一直陪同在萧怀玉身侧的顾氏忽然开口道,她并没有一同出去,这位临沂公主,于你们元帅而言,可不寻常。 夫人的话,是何意?有将士问道。 第353章 若是敌将邀约,你们元帅或许不会理会,可是临沂公主顾氏摇了摇头,她于你们元帅有恩啊,你们元帅是个重情义之人。 顾氏知道,萧怀玉极重恩情,况且临沂公主曾几次出手相救。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将士们皱着眉头,我们是怕陛下若知道了会对元帅不利。 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顾氏回道,至于朝廷 天子何时停止过猜忌呢?顾氏问道众将,你们都是她的麾下,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只将帅同心,军中就不会生变。 楚军从困境中一路走来,能有今天,离不开元帅,天子岂能因为区区小事而猜忌。曹寅的旧部老将开口道,我相信曹公的眼光与自己的亲眼所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誓死追随元帅。 帐内,几乎都是一些可以信任的心腹,在顾氏的一番言语下,与老将的表态中,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开口愿意追随萧怀玉左右。 楚国的东征军,几乎都是边军组成,曹寅死后,他们便一直跟随于萧怀玉,历经了大小战争无数,几乎没有败绩。 战争胜利带来的,是功勋,嘉奖与赏赐,极大的满足了士卒与麾下的虚荣感,因而他们都愿意追随于萧怀玉。 带有国号的旗帜,逐渐被萧怀玉的帅旗所取代,如这些将士们的心一般。 你与他们说了什么?有所察觉的萧怀玉,在二人独处时问道。 驭下,有时候并不是与部将同甘共苦就行,你需要恩威并施,更需要摸清楚他们的心,才能做一些打算。顾氏回道。 萧怀玉轻轻皱眉,你明知道,王桢还在军营中,他是皇帝的心腹,这样做,一定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齐国公主邀约于你,不也正是此计吗?顾氏反问,二郎心里,比谁都清楚呢,却还是要去见。 这样做,会挑起楚国的内战。萧怀玉道,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即便内战又如何呢?顾氏道,这并不妨碍你要扶持的人上位,只不过你多了选择,还可以保全自己。 萧怀玉沉默了良久,她看着逐渐显露心机的顾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日,你与我同去吧。萧怀玉忽然开口道。 顾氏愣了一下,我并不认识临沂公主,她要见的是你。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一动不动,顾氏见她如此只好闭眼应答,好。 ※ ※ ※ ※ ※ ※ ※ ※ - 翌日 楚国武安侯萧怀玉应齐国临沂长公主相邀,于定陵城前的淮水相见。 萧怀玉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抵达,却发现临沂公主要来的更早。 晨光从山顶的云端散落,河面泛起的微风,吹动着临沂的裙摆与青丝。 顾氏对于这位临沂公主早有耳闻,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齐帝驾崩,因而临沂公主身上穿着缟素,迎风立于河畔,与那垂柳的倒影相合,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许是国丧,又显得郁郁之姿,令人不禁心生垂怜。 听见马蹄声,临沂公主这才转过身,却见萧怀玉并非一人。 见顾氏衣着,于是便明白了过来,将军来见故友,还要带上亲眷吗? 萧怀玉娶妻,九州皆知,尤其是名声大噪之后,一点点风声都能惹得人尽皆知。 我该如何称呼,萧夫人? 妾身有姓氏,姓顾。顾氏回道临沂公主,若说亲眷,倒也确实,只是夫人担不起。 临沂公主看着顾氏,我明白了,顾娘子。 白薇,见过公主。顾氏向临沂公主郑重行礼。 白薇。临沂公主看着顾氏,有解毒止疼之效,于将军而言,是一味绝佳的药材呢。 公主方才所说故人,当有很多话要单独说吧。顾白薇说道,随后识趣的牵着马匹退到了一边。 将军的这位夫人临沂公主看着顾氏离开的背影。 公主可曾看出什么?萧怀玉忽然问道。 临沂公主迟疑了片刻,所以将军带她过来,是想让临沂为之解惑?她反问。 我一向不愿意猜疑别人。萧怀玉道。 你已经在猜疑了。临沂公主道,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透露,但你要知道,就算是解毒之药,也可能带着毒,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仇恨的火种。 萧怀玉听后,长吸了一口气,随后向临沂公主微微弓腰,怀玉知道了,多谢公主。 临沂公主看着萧怀玉,印堂黯淡无光,将军应该多多小心身边之人。 萧怀玉点了点头,齐国国丧,节哀顺变,清瑶。 临沂公主目光闪烁,不过几月的时间,将军便已成为了楚国的梁柱。 我一直记着于你的承诺。萧怀玉道,但是战争的伤亡,非我能控制,我只能尽量保证不伤害齐国的百姓。 有将军这句话,临沂便已知足,至于战争,谁又能预料。临沂公主道。 接下来的战争,齐国有你,恐怕楚国就没那么好运了。萧怀玉道。 不管我是否在,都无法阻挡你前进的脚步。临沂公主道,武安侯。 不好奇我为何要见你吗?临沂抬头问道。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佩剑,春风拂过冰冷的铠甲,她的眼里也冒着冷意,我行军之时,齐国内乱刚刚平定,就在这定陵,淮水中的血,还未洗净,公主啊你在拖延我进军。萧怀玉转过头,对上临沂公主柔和的双眼。 齐国内乱发生之时,萧怀玉便已开始备战,楚军选在了齐国最危急之时出兵,因此宋珙才会如此畏惧。 你在定陵停下了脚步,即使我没有去信你,你也会停下来。临沂公主道。 我想与公主堂堂正正的较量一番。萧怀玉道,当初,是公主启蒙于我用兵之道。 今日,萧怀玉松开握剑的手,向临沂公主弓腰作揖,弟子来向老师,讨教一二。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临沂公主都曾为萧怀玉解过疑惑,亦师亦友。 我还以为将军要说,临沂与将军有救命之恩呢。对于萧怀玉的回道,临沂公主感到颇为意外。 这确实是一个原因。萧怀玉回道。 你眼里的坚毅与从容告诉我,即使你停下来给齐国做准备,这一战,你也一定会赢。临沂公主又道。 不光是这一战。萧怀玉道。 临沂公主的神色开始有所变化,萧怀玉的话,让她看到了齐国的结局,看来你这个弟子,已经胜过我这个老师了。 以齐国如今的局面,公主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力挽狂澜。萧怀玉道,所以这句话,说的不对。 你临沂公主瞪着双眸,许是察觉了萧怀玉的变化,似乎每次相见,将军都能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也对。临沂公主走到河边,恰有两只水鸟从水底钻出,路漫漫其修远兮,人不会一直年少,少年人总归是要成长的。 第301章 齐楚战(三) 萧怀玉看着临沂公主郁郁寡欢的模样,想到前世的结局,不免担忧了起来,清瑶。 这世间之道,或许早有定数,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你已尽力,无愧于你的国家与百姓。萧怀玉说道,国家的兴衰,非一人之功,也非一人之过。 你怎么也变得与师兄一样了。临沂公主忽然道。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我的朋友背负太多而无法走出去,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困住。 临沂公主回过头,她看着萧怀玉,朋友二字,似乎有些沉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楚人,楚国的臣子,可我能信任的人,却只有你,齐国的公主。萧怀玉又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当初,我看到了你们在朝堂上的争辩,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这世间所谓的规则,是可以被打破的,我能走到现在,也是因为这个吧。 听完萧怀玉的话,临沂公主忽然笑了,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太糟糕,即使失败。 以你的才华,无法在原有的秩序下施展,但是新朝一定可以。萧怀玉又道。 第354章 临沂公主睁着逐渐泛红的双眼,听起来好像不错。 可是这世间,并不缺少才能,而是契机。临沂公主又道,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与你这般说话,是因为我不仅仅是宋清瑶。 我知道,可是萧怀玉想继续说些什么。 然而临沂公主却没有给她机会,你没有身处其中,所以不清楚为什么,二郎,不是人人都可以那么豁达。 萧怀玉张口欲言,眼里一阵酸涩,临沂公主的悲剧,她亲眼目睹,本以为这一世时局的变化,也可以一同改变人的命运,但她似乎忘了,上一世,临沂公主也分明有选择。 她不惜违抗皇命,将临沂公主从皇帝派来的军队中夺走,便是要助她离开,以至于天子在事后对她忌惮,并生铲除之心。 清瑶。萧怀玉深皱着眉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这位挚友。 你有你的使命,同样,我也有我的使命。临沂公主继续道,不必为我难过,无论结局好坏,于我而已,能与你相识,已是有幸,我已无遗憾,你也不要有。 随后临沂公主轻叹了一口气,就让我看看,我唯一的弟子,究竟如何。 如此,萧怀玉便知自己的劝说不会有结果,我明白了。 二人拜别于河畔,临沂公主折柳相赠,萧怀玉将其插于马鞍上。 这位临沂公主顾氏看着临沂公主远去的背影,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不似凡间之物。 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或许,她本就不属于凡尘,只有看得太透彻,才会受累于世俗。 看来她对二郎很重要。顾氏看着萧怀玉那忧郁的眼神,不过,你在两军对阵之前与之相见,就不怕她知道吗? 萧怀玉知道顾氏说的人是谁,于是回望楚京城的方向,我在她的监视之下,一直,所以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 ※ ※ ※ ※ ※ ※ ※ 楚京 对于齐楚之战,除了皇帝与彭城王,平阳公主也一直关注着,因为这将影响九州今后的局势。 萧怀玉与临沂公主之事,当夜便传回了楚京城,平阳公主得到消息,比皇帝还要快上许多。 楚国发兵征齐,大战在即,身为主帅却私下去见敌国谋臣镜心报告消息时,眼里充满了不解与怒意,并有些心疼平阳公主,小人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齐国公主擅谋,他就不怕中计吗? 王桢是皇帝的眼线,这个事不出三天就会传到蜀中。镜心又道,以皇帝的疑心恐会对前线不利啊。 那就阻止消息传回蜀中,等定陵之战结束后再说。平阳公主道。 公主是要替萧怀玉瞒下此事?镜心小心翼翼的问道。 此战至关重要。平阳公主道,楚国内部,绝不能乱。她死死的盯着羊皮地图,并没有被萧怀玉与临沂公主的事而搅乱心神,绝不能给齐国踹息之机。 萧怀玉夺齐国西境时,齐国刚定内乱,本可以一举拿下定陵,直逼淮南,可却突然停了下来。镜心挑眉道,恰好临沂公主在定陵,这难道不是私心? 这次又不顾大战在即,前往应约镜心看着平阳公主,并提醒道:容小人多嘴,小人看不懂他,与其用他,公主不如启用 平阳公主侧头,一个十分冷漠并带着杀意的眼神。 镜心慌忙低下头,叉手道:小人多嘴。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平阳公主冷冷的警告道。 喏。镜心再次低头,小人这就去办。 镜心走后,平阳公主后退了两步,一把坐在了胡凳上。 临沂公主在萧怀玉心中的地位,平阳公主一直知情,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但这一世,平阳公主更加明了这一切。 包括当初心中对萧怀玉的怒火,究竟是从何而来。 战争的重要性,让她保持住了理智,这是对权力的渴望,胜过了其他一切。 但心中的爱意,仍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平阳公主的心中会难过与愤怒。 宋清瑶走了一条死路,一心求死,你以为,你能改变她?平阳公主冷着一张不悦的脸。 对李康是如此,对宋清瑶也是如此,那么接下来的顾氏呢!她看着地图上楚国军队驻扎的地方,当你知道真相,你会做何选择? ※ ※ ※ ※ ※ ※ ※ ※ 楚国太康六年四月夏,齐楚两国于定陵城下开战,两军对阵,楚军主帅一马当先,齐国主帅宋啸欲阵前迎战,却被临沂公主所阻。 公主为何不让啸出战。宋啸问道。 齐国士气低落,不宜迎战。临沂公主回道。 正因为士气低落,所以我才想要挫一挫楚人的威风。宋啸极为自信道。 临沂公主摇了摇头,你与他交战了不少次,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承认,他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侯毅败给他也不冤枉,先前是我轻敌。宋啸自大的说道,似乎忘了西阳郡狼狈出逃的样子。 临沂公主没有揭穿,只是耐心的说道,齐国尚未从内乱中缓过来,这一战必然艰苦,你与他,会在战场上相遇的,切记不可恋战,你是一军之主帅,不可再意气用事。 然而对于临沂公主的耐心相劝,宋啸并不领情,只是碍于身份,敷衍的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咚咚咚! 杀! 定陵城下齐人的血尚未干涸,楚军的铁骑便已踏入,侯毅因新君猜忌而谋反,起兵时,齐国今日的结局便已定下。 起初,靠着谨慎用兵,与变化莫测的军阵,齐国略占上风。 但随着久战,齐国的疲态逐渐显露,这些仓促拼凑的军队开始接连出错,加之临沂公主以女子身份,并没有完全服众齐军。 反观楚军,在萧怀玉的带领之下,大破齐军前锋,士气高涨,齐国逐渐不敌。 临沂公主站在齐国军阵的指挥台上,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齐国的局势,似乎已经无法逆转了。 夕阳洒在敌国主帅的身上,而她的马下,堆满了齐军的尸首。 此时的萧怀玉,已不再是当初见到的那个少年,身上占满了鲜血,无数条人命,那是她的百姓,她的同袍。 齐国的失败,临沂公主或许早已料到,但却没有想到会如此彻底,从定陵之战的惨烈来看,她不得担忧淮南是否能够坚守下来。 眼下她只能尽可能的保存实力,告诉元帅,撤军。 齐楚交锋的战场上,宋啸在萧怀玉的言语刺激下,主动向其靠近。 西阳郡之战,是你使诈。宋啸极为不服气的说道,趁我伤重出手,赢得并不光彩。 对于宋啸的不服输,萧怀玉只是轻蔑一笑,已收到撤军消息的宋啸,当即火冒三丈。 两军主帅在战场中央交了手,周围的士卒纷纷后退。 带着怒火的宋啸,的确是有些功夫的,萧怀玉虽赢过他,但却并没有轻敌。 单论力量,二人不相上下,而宋啸作为男子,有着天然的优势,尤其是在愤怒之下。 上一世,宋啸中楚军埋伏,最后负伤,死于萧怀玉之手。 两匹骏马在血泊中来回奔走,几个回合下来,宋啸惊恐的盯着萧怀玉,好像每一次出手,对方了如指掌。 萧怀玉握着缰绳,拿枪的手紧了紧,这一次,她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阵前斩将。 即使临沂公主在台上看着,她也已经决定要下死手。 台上的临沂公主有所察觉,于是再度派人传信宋啸。 元帅,临沂公主有令 嗖! 一支羽箭从萧怀玉手中射出,从她弯弓搭箭,只用了不到片刻时间,那传信的齐国士兵便应声倒地。 延平侯,与我交手,岂能分心。萧怀玉放下弓箭道,还是说,你怕了? 宋啸便不再分心,全神贯注的看着萧怀玉,我会怕你?笑话。 第302章 齐楚战(四) 对于萧怀玉的挑衅,宋啸果然上当,不顾临沂公主撤兵的消息,势要与萧怀玉一较高下,挽回颜面。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先前的势均力敌,不过是萧怀玉的引诱。 直到宋啸上钩,萧怀玉的脸色突然无比,宋啸与之交手,才发现中计。 但此时他已无法撤离,因为周围已经完全成为了楚军的阵地。 第355章 萧怀玉拼尽全力出手,不再有所隐瞒,宋啸彻底慌了,几番打斗下来,连连败退。 宋啸想要逃离,然而这次萧怀玉却不再给他逃走的机会,萧怀玉他甚至又想像上一样,拿燕北的事,让萧怀玉放过自己。 锋利的马槊刺入,宋啸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鲜艳的红色正是自己的鲜血,前胸被利刃贯穿。 我已经放过了你一次。萧怀玉暗沉着整张脸,就连双眼也变得十分凶恶。 宋啸张着嘴,双眼瞪着萧怀玉,回想起了第一次在楚京与萧怀玉相见时,心中所生的恐惧与压迫,与现在一模一样,为什么我好像 萧怀玉将马槊拔出,没有了支撑的宋啸双膝跪地,倒在了血泊中,那双不甘的眼睛还在瞪着萧怀玉。 宋啸一死,齐国的军阵彻底溃散,即便临沂公主提前预料,并下令退兵,但因为宋啸的不肯撤离,而导致损失惨重。 定陵一战,楚国大获全胜,齐国主帅延平侯宋啸阵亡,临沂公主只得带着残余兵马退守淮南郡。 延平侯的死,使得齐国军中混乱一片,士气低落到谷底。 萧字旗立于定陵城上,定陵的胜利,也预示着灭齐的正式开始。 消息传回建康,宋珙得知后,恐慌不已,连夜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定陵的失败,加上主帅宋啸的死,让宋开始质疑起了临沂公主。 齐国在定陵所投入的兵力,并不比楚国少,就算是无法取胜,也不至于如此惨烈。宋珙看着阵亡的名单,齐国伤亡过半。 齐国刚刚平定侯毅之乱,楚军趁机发难,我军仓皇应对,定陵之战,的确是没有胜算。一些明事理的老臣为宋珙分析道。 然而齐国朝中却并不团结,尤其是宋珙登台后,提拔了许多王府从属,并开始用帝王权术,来制衡朝中。 楚国大军至定陵时,侯毅之乱就已经平定了。一位年轻的文官忽然出列说道,此战至关重要,可是作为影响战争至关重要的谋臣,却在两军开战前,会见敌国主帅,臣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 而就在见完敌国主帅的第二天,齐国与之爆发战争,紧接着便大败弃城,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文官的话,让宋珙对临沂公主起了疑心,并且开始怀疑她是否与敌将有所勾结,从而让齐国惨败,甚至还牺牲了主帅。 临沂长公主是先帝之女,先帝时,临沂长公主一直为齐国出谋划策,怎会与敌将有所勾结。一些受过临沂公主恩惠的大臣纷纷站出来为临沂公主说话。 先前那萧怀玉作为使者为先帝贺寿时,临沂长公主就曾私下与其相见,在楚国,二人也曾有流言传出,关系不同寻常。那大臣继续诋毁道,身为公主,为何要见敌将,而且是在大战之前,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还有前不久,临沂公主派人传信回京,让陛下不要看战争的胜败,那时,臣就觉得可疑,国家生死存亡,征战在外的将士,不应该向君主保证战争的胜利吗? 大臣的话,让宋珙越来越疑心,你说的,不无道理,朕也在疑惑,你们都说以临沂公主的足智多谋,可以挽救齐国的局面,可是现在定陵丢了,只剩下一个淮南,若淮南守不住,楚国的军队就要攻入建康了。 群臣们议论纷纷,惊恐不已,陛下,定陵之战,齐国如一盘散沙,而楚国是有备而来,此战之难,无论是换谁,也无法改变败局。 公主带着余部全身而退,守淮南,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楚军现在之所以着急开战,是因为楚国现有的国力,支撑不了他们长时间的征战,只要淮南可以坚持下来,这场危机便可化解。 宋珙自然明白,因为临沂公主早在定陵之战前,就曾上书分析过齐国当下的局面,然而此时的宋珙,已被定陵之战的惨败扰乱了心神,并想到了迁都。 楚军如此攻势,我们拿什么守淮南?宋珙问道群臣,心里已经有了迁都北上的想法。 可将西北军调遣一部分守淮南。有大臣提议道。 燕国对西北之地一直虎视眈眈,倘若分兵之后,燕国趁虚而入那么齐国就真的是腹背受敌了。 群臣们对淮南的防守言论不一,齐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也是一场灾难性的浩劫。 陛下,据臣所知,燕君慕容恒已病入膏肓,他将燕国的军政交给了一双儿女,然而即将上任的新君慕容昱,与其长姊高都公主不和,有夺权之争。有大臣提议道,臣想,燕国内政不稳,自顾不暇,暂时应该不会大规模的动用军队。 那淮南的守将呢?解决了援兵,宋珙又问道。 很显然,新君已经开始不相信临沂公主了,定陵之战,是齐国时运不济,陛下不可在此时,动摇决策,临阵换将。 宋珙盯着那几个一直为临沂公主说话的大臣,若非有扶持之功,这几人恐怕也会受到他的猜忌。 因为临沂公主的母族,与他们同宗,也算是外戚之臣,只不过被楚皇点进了耒阳王府为僚属。 宋珙陷入了沉默,他坐在御座上,脸色十分的阴沉。 最终,在群臣的劝说下,宋珙同意了让临沂公主继续守淮南,但并不是因为相信,而是眼下齐国已经无人可用,他已生迁都之心,不管大臣们再怎么相劝,他都没有办法再安稳的留在建康了。 ※ ※ ※ ※ ※ ※ ※ ※ -- 萧怀玉与临沂公主相见的消息几乎与定陵获胜的捷报同时传回了蜀中。 胜利的消息,让皇帝没有过问萧怀玉之事,朝廷的嘉奖很快下达。 此时在齐国定陵的楚军,士气正盛,萧怀玉没有停留,而是在休整过后,继续向淮南进军。 淮南郡 齐国建康无守军,各地调来的援军,也都派到了淮南守城,淮南之战,已成为齐楚最终之战。 赢下此战,攻下淮南,便可直逼建康,因此萧怀玉对于此战,十分的谨慎。 尽管这一路下来,楚军的东征都十分顺利,但她也不敢在此大意。 对于淮南郡的进攻方法,已在她脑海中上演了无数遍,这是第二次领兵来到此,成名的最终之战,也是迈向权臣之路。 此时的萧怀玉已经想好了灭齐之后的一切部署,皇帝的犹豫与对边将的不信任,使得他一直龟缩于蜀中,这也给了萧怀玉机会。 与皇帝所担忧的一样,萧怀玉的确有拥立新君的想法,但却并不是彭城王。 皇帝不会想到,同作为男性的萧怀玉,会想要拥立一个女子登上那至高之位。 而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顾氏,却早有所察觉,并一直辅助于她,包括拉拢麾下。 每次战争结束,顾氏除了替萧怀玉治理伤势,还会下到军营替她的部下诊治,并关切问候。 天子的赐婚,加上随军,军中的将士们都已认定顾氏为萧怀玉的妻子,他们的元帅夫人。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这几天不能沾水,过些时日,我再来替你换药。 多谢夫人。 顾氏提着药箱在各营的军官行帐中奔走,无论是曹寅的旧部,还是从西南调来的边军将领,都为之感动不已,这是他们侍奉旧主时,所不曾有的待遇。 夫人。 夫人。 咱们元帅夫人不光医术高明,还心灵手巧。陆兆麟看着胳膊上缠绕齐整的白布。 元帅可真是好福气,咱们也跟着沾光了。 可不是吗。其他将领纷纷附和,这可是只有我们萧家军才有的待遇。 顾氏的医术,加上温婉的性格,使得萧怀玉麾下将帅和睦。 萧怀玉也能明显感觉到部将的忠心与顺从,她的从军之路,自顾氏出现,便一直很顺利。 她很感激顾氏,同时也疑惑,这样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心中的仇恨究竟是什么,又是否可以被化解。 顾氏与萧怀玉的几个部将有说有笑的场面恰好被萧怀玉撞见,于是她便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 怎么了?顾氏走出营地,见她看着自己发呆,于是问道。 萧怀玉摇了摇头,部将们却起了哄,元帅半天没有看见夫人,所以着急了吧。 顾氏在营中忙碌了半天,而萧怀玉则在帅帐内研究与布局攻城。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淮南郡的攻城之战,不比定陵,此战应该会极为艰苦,而且我们在齐国境内,我猜测齐国一定会调西北军南下,战争一但开始,我恐怕无法看顾后营,你拿着防身用。 第356章 顾氏从萧怀玉手中接过匕首,这是她从齐军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好。顾氏收起匕首,你的伤,上战场之前,我帮你重新换一下药吧。 白薇。顾氏从她肩侧走过,她伸手将她拦住,并喊道。 顾氏为之一愣,脸上有些许的紧张,但萧怀玉只是停顿了片刻,随后说道:谢谢你。 第303章 齐楚战(五) 顾氏听后心头一震,她回头看着萧怀玉,四目相对,萧怀玉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信任,还有期待。 而顾氏则是红了双眼,心中一阵酸涩,对于萧怀玉的感激,她并不开心,甚至深深的痛苦着。 就像抱有死志之人,跌入了泥潭,突然重唤希望,在生与死之间,苦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郎 你什么都不用说。萧怀玉又道,我的感激是出自于我的内心,是我的真诚,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坦然接受。 萧怀玉的话,让顾氏痛苦到了极点,她红着眼眶,最后问了一句,已经没有办法,让你改变决定了吗? 萧怀玉看着她,没有开口回答,即是回答,顾氏那颗被重新拼凑起来的心,再次支离破碎。 好,我知道了。顾氏点头。 萧怀玉松开手,看着顾氏离去的身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期望是否会如期而至,将来又会如何,她并不知道,她不愿意过多的揣测,破灭她心中最后的期望。 如果连你也无法相信萧怀玉看着阴暗的天边,那么今后,我还能相信谁呢。 顾氏回到了自己营帐,人前的强忍,在独处时全部爆发。 但这样的悲伤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随着往昔的记忆浮现,那少时悲惨的经历与遭遇,让她眼里的悲伤逐渐消失,仇恨,再次占据了她的内心。 那段时间的痛苦与挣扎,比如今要更难令她忘怀。 薛氏与齐王联合,屠戮了你的满门,当年先帝钟意的储君,是你的父亲,你才是楚国的公主,百姓的敬仰,双亲的疼爱,那些荣宠,本该是属于你的。 薛氏是始作俑者,也是罪魁祸首,皇帝听信谗言,齐王野心勃勃。 薛氏 看啊,又是她,没人要的野孩子,连自己的爷娘都不知道是谁。 我有阿爷。 那个老头才不是你的阿爷,他都那么大年纪了,你就是他捡来的,没人要的。 你们胡说。 口无遮拦的孩童们扭打在了一起,瘦小的女童被几人轮流欺负与咒骂,父亲送的新衣裳被扯破。 她愤怒的拾起地上的枯枝,啊! 一声惨叫,男童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其余人吓得纷纷远离了她。 阿爷。 阿爷。 我害怕! 无数次从睡梦中被惊醒,跟随父亲颠沛流离,终于,在她的逼问下,她从父亲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与那场骇人听闻的变故。 你父亲于我有恩,救命之恩,我本只是想将你抚养成人,不愿你背负这些,但我好像错了。 隐瞒真相,是对你的不公。 想要复仇吗? 想。 ※ ※ ※ ※ ※ ※ ※ ※ -- 楚京 一匹快马从齐国西境飞奔回到了楚国,直奔楚京城。 平阳公主独自站在荷池旁边,池中的荷叶长势旺盛。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起风云,天色也逐渐阴暗了起来,如同平阳公主的心情,惶惶不安。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心绞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猛的想起了什么。 公主。琦玉踏入园中,匆匆走上前,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眼中很是急切,前线出事了。 平阳公主看向琦玉,和我预想的一样吗? 琦玉摇头,顾氏动了萧怀玉。 什么?平阳公主大为震惊,这是她所预料的最坏结果,也是她认为不会发生的。 也许她与萧怀玉有着同样的想法,那样深的羁绊,共同经历了生死,如何能做到伤害。 然而平阳公主又想到了自己,或许可以理解,又或许她已经猜测到了,但是她并没有出手阻止。 因为这是让萧怀玉认清现实的唯一方法,皇帝的赐婚,她始终耿耿于怀,这份因,是萧怀玉亲手所栽,她也想看看究竟会结什么样的果。 平阳公主看清了内心,可是萧怀玉的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人,那无法理清的羁绊,使她不敢轻易破坏。 公主,还有一个消息,齐国的援军,提前进入了安淮,琦玉又道,咱们的应对恐怕也扭转不了局面,这场战争 将损失降到最小,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平阳公主道。 可是没有了主帅琦玉有些担忧。 主帅不会有事,平阳公主异常坚定,即便顾氏能狠下心动手,也不会要她的命。 备马。 喏。 ※ ※ ※ ※ ※ ※ ※ ※ - 太康六年夏,武安侯萧怀玉领十万楚军攻打齐国淮南郡。 大军已兵临城下,只待主帅的命令下达,便可全力进攻。 与此同时,齐国西北的援军还在路上,而萧怀玉所采取的对策,并不是分兵拦截,而是在短时间内破城,再北上迎敌,最后直逼建康。 大帐 由于定陵之战,萧怀玉受了不少伤,且并不轻,所以顾氏便在她上战场之前重新为其包扎。 好了,这样包扎,你还能重新舞枪。顾氏起身收拾好药箱,便替萧怀玉拿来了干净的衣裳。 萧怀玉重新披甲,从案上拿起兜鍪,旁边的香炉中还冒着青烟。 她没有多想,只是穿戴好便要走出营帐,青骢已在帐外等候,还有楚国那十万大军,也已列阵完毕。 二郎!顾氏突然唤道。 然而还未等萧怀玉止步回头,顾氏便上前环抱住了她。 萧怀玉瞪着双眼,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神是死寂的,脑海里回忆着无数画面。 对不起。只见顾氏埋头在她的后背,痛苦的道了一句,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在颤抖。 萧怀玉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哽咽的开不了口。 萧元帅。 此时王桢闯了进来,并看到了帐内这一幕,为了保护顾氏,萧怀玉忍痛抓住了她的手,二人相拥,环抱之姿。 但是脚下的血滴,还是让王桢发生了端倪,武安侯,你这是? 王桢指着二人,瞪大了双眼,随后转身大喊,来人 还没等他喊出口,顾氏便从萧怀玉腰间拔出了佩剑,仅仅只用了片刻,王桢便倒在了地上,一阵抽搐过后没了气息。 顾氏的身手像极了那天夜里在齐国救她的黑衣女子,如此敏捷与干净利落的身手,必是经过了残酷训练的。 没了顾氏在她背后支撑,萧怀玉屈膝跪了下去,锋利的匕首在她背后,鲜血顺着刀口染红了盔甲内的白衣。 那天晚上真的是你。萧怀玉看着顾氏,眼里仍不愿意相信她所看到的。 顾氏站在帐内,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看着被自己亲手所伤的萧怀玉,我给过你机会。 你明明有更多的选择,可你偏偏选择了一条,我无法接受的路,我想不明白,或许我选择你,一开始就错了吧,我不应该听信他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复仇。 萧怀玉苦苦支撑着身体,听到顾氏的话,她的双眼已经泛红,我或许早该想到了。 是啊,你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我不明白。顾氏难以理解的看着萧怀玉。 我想知道,这些天的相处,与我对你做的,是否可以让你放下这一切,但我似乎想错了,我不是你,我没资格替你去原谅她们,更没有资格,让你因为我而放下仇恨,做出改变。萧怀玉向顾氏回道。 这番回答,让原本就难以抉择的顾氏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之中,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动摇了我的想法,可是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我自幼随养父各地奔走,并非是行医,而是逃亡,而你们在西州所调查出来的,都是石太守的伪造,我根本没有家。 李家有那么多女儿,为什么偏偏是李瑾呢?顾氏眼里的内疚突然变成怒火,她身上不光流着李氏的血,更是薛氏的后人,比起李家,她更愿意承认自己是薛家的人吧,可是我的悲剧,是薛家一手造成,为了那贪婪的野心与欲望。 第357章 萧怀玉吃力的抬起头,帐外一阵风声传来,前线还在等待她的号令,作为主帅,她已耽搁了太久,战机在一点一点流逝。 你今日出不去。顾氏擦去泪眼,我绝不会允许我的仇人被你推到那个位置,接受万民的敬仰。 萧怀玉红着泪眼,心中的疼痛,比伤口百倍,顾氏的背叛,选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理解而无法接受,这才是她最痛苦之处,没有人可以接受背叛,可那灭门之仇,又该如何呢。 已无力支撑的萧怀玉,最终倒了下去,她看着眼前已逐渐模糊的顾氏,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今日,权当是还你。 见萧怀玉已经晕厥,顾氏调整好情绪,并用萧怀玉的剑划伤自己的胳膊,随后扔弃在一旁,伏于萧怀玉身侧叫喊。 萧怀玉因为身份的缘故,曾立下规矩,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是何身份,关系有多近,都不得随意出入她的营帐。 而王桢作为皇帝的心腹,从未将这些规矩放在心上。 率先闻讯闯入帐中的,是萧怀玉的心腹部将陆兆麟,元帅,夫人? 这?他看着死去的王桢,以及倒在血泊中的萧怀玉与受伤的顾氏,于是马上便明白了什么。 王桢是皇帝的人,而皇帝对萧怀玉一直有猜忌,陛下是怕元帅攻下淮南后,功高盖主,所以密令王桢动手? 顾氏不顾自己的伤势,当着几个陆陆续续闯进来的将领,开始为萧怀玉处理伤口。 岂有此理。将领们十分信任顾氏,即便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也没有人猜测是她所为。 就在楚军营地因为主帅的受伤,而陷入慌乱时,齐国的援军已经赶到。 有所察觉的临沂公主,果断放弃防守,开始反击。 齐军出城了! 作者有话说: 平阳是很狠的人,一但起了占有欲,就会特别强,如果一直得不到,她会直接毁掉。 说一下顾为什么会这么狠(她的幼时非常不幸,非常非常,因为皇帝一直没有放弃对遗腹子(不知道男女)的追杀,到后来皇帝怀疑顾,并让她进宫,发现她是女子时,其实已经放松了一半的警惕,就像他会放纵平阳一样,封建社会,男性的潜意识里不把女性当做竞争对手) 前文有很多伏笔,这个结局的伏笔,是从萧怀玉大婚时在人前撇下顾而去救平阳时就已经注定。 萧把平阳看得太重了,这是顾没有办法接受的。 虽然说仇恨这种东西,不能留给下一代,但是平阳公主外祖父已经死了,薛家就剩她,并且她还是最大获利者的女儿。 顾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她现在看到的平阳公主,就是那种手段高明,又狠心的野心家。 第304章 齐楚战(六) 太康六年夏,楚军主帅萧怀玉于大帐内遇刺,在顾氏的挑唆之下,萧怀玉的麾下纷纷以为是朝廷所为。 楚军于齐国淮南城下止步不前,楚军内部之乱为齐国临沂公主探得,遂一改防守的策略,与西北军两路夹击。 顾氏本欲借助自己在萧怀玉军中所取得的威望与信任,来操控这支军队回头攻打楚国。 却并不知道平阳公主早已经做了防备,加上齐国的主动出击,不得不先迎敌。 然而萧怀玉因伤昏迷,就算顾氏在旁照看,也始终没有苏醒。 军中群龙无首,对于迎战意见不一,但齐国却不会给楚国犹豫与思考的时间。 就在此时,皇帝当初所派的副将郭鸿麟带着兵马稳住了局面。 十万东征军,完全归顺于萧怀玉的人马尽乎一半,由于皇帝的不信任,所以郭鸿麟作为副将,也掌握着一支兵马。 顾氏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但却阻碍了楚国东征的顺利,也阻碍了平阳公主借助萧怀玉登上权力的巅峰。 主帅的重伤,导致萧怀玉所率中军军心大乱,楚军于此战中大败,未能夺下淮南。 郭鸿麟以军中副帅的名义下令退守定陵,将损失降到最小,这是萧怀玉领兵以来,第一次场败绩,并且是以优势败给了劣势。 翌日,平阳公主连夜赶到定陵,并直奔萧怀玉的营帐。 除了作为军医随行的顾氏是女子之外,军营之中几乎只有男人,平阳公主的出现引发了热议。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主帅昏迷不醒,大军惨败,军中士气一落千丈。 但平阳公主贵为公主,宗室之女,也给军中带来了一丝希望,因为她并不是空手而来。 平阳公主来到军营的第一时间,除了奔赴萧怀玉,便就是安排左右安抚士卒,将带来的物资分发下去,以此稳定军心。 战争失败后,士卒们迎来的不是朝廷的指责,而是安抚与犒劳,这让他们十分的感动,平阳公主的到来,使得涣散的人心,重新凝聚。 尽管军将们都在议论主帅与平阳公主的关系,毕竟在军中,人人都将顾氏视做元帅夫人。 但是萧怀玉在娶妻之前与平阳公主的流言蜚语,许多将领都清楚。 平阳公主从楚京千里迢迢跑到齐国战场,是为了元帅吗? 应该是吧,平阳公主一入营,就去了元帅的帐中。 咱们元帅不是已经娶妻了? 公主是天子之女,娶妻又如何。 元帅还没醒呢,夫人一直在照顾,怕是不得安宁了。 管他呢,反正平阳公主一来,我们连日子都好过了。 这又是酒又是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胜仗呢。 大帐 守在帐外的,是萧怀玉的心腹之一,别将陆兆麟。 平阳公主看到陆兆麟后眼前一亮,前世萧怀玉死后,正是陆兆麟奉了她的命令追随于平阳公主,并对金印之事,确信不疑。 公主。陆兆麟将平阳公主拦住,元帅的命令,行帐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她不是受伤了吗?平阳公主并没有与之动怒。 元帅夫人在里面照顾,除了夫人外,其他人 其他人?平阳公主打断了陆兆麟的话,脸色阴沉了下去,好一个元帅夫人。 随后便要强行入内,陆兆麟继续阻拦,滚开!却被她厉声呵斥。 几个护卫将陆兆麟制住,平阳公主闯了进去,但帐内只有萧怀玉一人躺在竹榻上,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理,但是人一直没有醒过来。 平阳公主入帐,便察觉了案上的焚香有异常,她将其浇灭,随后来到萧怀玉榻前。 萧怀玉的唇色有些发白,伤口在后背,对于这件事,平阳公主既心疼又生气。 她心疼萧怀玉的伤势,也生气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提醒,轻信于顾氏,最终遭到背叛,受到伤害。 跟随平阳公主一同入内的,还有一名女医,她的伤势如何。平阳公主问道。 武安侯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替他疗伤的人,医术很高明,不在小人之下。女医回道。 那个香?平阳公主看了一眼桌案。 女医走过去查验了一番,此香参杂了药物,有助睡安眠之功效,会令昏迷者一直沉睡。 平阳公主皱起眉头,顾氏想要做的,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 她低头看着萧怀玉,并握着她逐渐回温的手,我不愿让你陷入两难,所以没有出手干预此事,不过现在你经历过这些,应该可以做了断了吧。 如果是从前的平阳,就绝不可能有今日的事发生,淮南郡一战,不仅仅是阻碍了你我,还有无数无辜的生民啊。 就这样,平阳公主一直守在萧怀玉的身边,整整半天,至黄昏时,交握的手突然有了反应。 萧怀玉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似进入了一场惊险的噩梦。 你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可是你那昏庸无能的父亲与鼠目寸光的外祖父,因为自己私欲,栽赃陷害了我的满门,我自幼随养父颠沛流离,二十多年了,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皇帝的爪牙无处不在,我逃亡了二十余年,我马上就可以去到他的身边,杀了他,可是我不甘心,因为你还在,薛家与李家共同抚育的女儿,我怎么能够甘心,杀了昏君之后,让你得到这一切呢。 当年是梁王平阳公主欲解释。 拿命来。顾氏却不给她机会,握着匕首向她刺去。 不要!萧怀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她想要去阻止,可是手脚却被束缚住了。 她看着平阳公主倒在血泊中,心脏几乎要炸裂,万念俱灰。 这是她所无法解释的结局,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在她眼前杀害了她的挚爱。 第358章 不! 萧怀玉从梦中惊醒,并大喊道:不! 本在小酣的平阳公主很快便醒来了,她看着满头大汗的萧怀玉,轻轻道了一句,萧郎,是我。 萧怀玉这才发现只是一场噩梦,梦中人就坐在她的身侧,而顾氏所伤之人,是她自己。 梦由心生,顾氏真正想杀的人,其实是平阳公主,萧怀玉很清楚,因为梦醒了,她不得认清现实,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你醒了,我去给你平阳公主见她唇色有些干,于是抽开手,想去倒一杯水。 萧怀玉却死死握住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她。 先前的愤怒也早已消散,事情已经过去,她没有对你下死手,便是说明有情,否则,她这一刀,明明可以杀了你的。 我不明白。萧怀玉不知道要说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她是梁王之女,当年先帝本要册立梁王为太子,但是因为一桩案子,梁王卷入了其中,被诬陷谋反,遭到灭门。平阳公主向萧怀玉讲述起了当年的案件,但是梁王也并是非世人所说的仁人君子,众皇子争权,梁王站到了最后,但却仍然不放心,所以我的外祖才会出手。 但这也的确是薛家的私心,这我承认,她是梁王的遗腹子,被神医顾氏带走,梁王于顾神医有救命之恩,当年还是齐王的皇帝,一直耿耿于怀,并害怕孩子长大后会回来寻仇,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的下落。 我想她应该平阳公主有些说不下去了,顾氏的悲惨,是夺权失败所致,平阳公主只是知道当年的事,但却没有亲眼见过,我是薛李两家的女儿,她会如此恨我,并不奇怪。 但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对你下手。平阳公主又道,可也正是因为她伤害了你,足可以证明,仇恨在她心中,已经入骨。 公主,顾氏不见了。琦玉进入帐内,走到平阳公主身侧说道。 早在平阳公主进入定陵时,顾氏便已离开了军中。 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吧。平阳公主说道。 躺在榻上的萧怀玉听到她们的对话,挣扎着坐起,战况 楚军还有机会。平阳公主向萧怀玉说道。 就在此时,得知平阳公主来到了萧怀玉营帐的郭鸿麟也走了进来。 末将郭鸿麟,见过公主。郭鸿麟向平阳公主行礼,元帅。 萧怀玉对于郭鸿麟一直有戒备,作为副将,被她派遣至后方,前军则有心腹张伯阳以及曹寅的一众旧部所领。 当主将无法统领全军时,郭鸿麟这个仅次于她的副将才有用武之地。 此战我军虽败,但齐军也有不少损失,西北的援军,只有三万人,如今全部退回了淮南。郭鸿麟向平阳公主汇报道,萧元帅昏迷时,顾氏煽动过中军,因此中军的损失最重,后军的精锐,全部保留了,对于淮南,楚军还有一战之力,只不过会比之前乏力不少,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打。 听到郭鸿麟的话,萧怀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阴险奸诈的小人,竟是平阳公主的人。 想到郭鸿麟的仕途,功勋并不如自己,但升迁速度却并不比自己慢,这让萧怀玉突然明白了什么。 聪慧的平阳公主,又怎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呢,即便没有了她,平阳公主也还有第二选择。 第305章 齐楚战(齐) 萧怀玉坐躺在榻上,听着郭鸿麟向平阳公主的汇报,二人关系之亲近,心如死灰。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前世,在平阳公主哪里,她只不过是最优的选择,而不是唯一的。 尽管早就知道这些,可当郭鸿麟入内,并表现出对平阳公主十分恭敬,如同心腹时,萧怀玉的内心,便再也无法压抑与忍耐。 郭鸿麟作为平阳公主的暗桩,蛰伏在皇帝身边的宠臣,自然不敢单独与平阳公主见面,如今为军中副将,便可借身份以见萧怀玉这个主将为由。 然而这一举动,却让萧怀玉与平阳公主再生隔阂。 我竟不知道,郭副将的主人,不是当今天子。萧怀玉撑着身体从榻上下来。 平阳公主想去搀扶,萧怀玉却没有领情,整个人都略显冰冷。 萧郎平阳公主察觉到后,想要开口解释。 公主什么也不用说,末将全都明白。萧怀玉的语气十分冷漠,并推开了平阳公主的手,君臣,就该要有君臣的样子,尊卑有别,岂能僭越身份呢。 郭鸿麟愣了愣,他看着平阳公主,公主 这些时日,公主为了我,殚精竭虑,为了这场战争,煞费苦心,这些,末将,感激不尽。萧怀玉的语气越来越冷,与她的脸色一样。 但三军的主帅是我。随后她又看向郭鸿麟,郭副将,本侯希望你不要弄错了人,作为副将,你要听命于谁。 郭鸿麟大为惊讶的看着萧怀玉,末将明白。 平阳公主只好挥了挥手将其支开,郭鸿麟转身离去,只见萧怀玉已经重新披甲。 阿玉 公主,请称武安侯。萧怀玉的眼神冰冷。 平阳公主的心忽然一沉,她看着萧怀玉,双眸瞬间变得湿红,那么吾想请问,武安侯是何意? 是不满吾的安排吗,还是觉得,错怪了顾氏。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顾虑周全,末将没有不满。萧怀玉道,只是我与那郭鸿麟势如水火,公主如今选择了他,也就是等于放弃了臣。 够了!平阳公主有些生气,从我有所怀疑顾氏的身份开始,顾氏就应该死了,我想要她的命易如反掌,我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武安侯心里不清楚吗?平阳公主又问,若像你现在这样,对这种来路不明,形迹可疑之人偏听偏信,楚国这仗 平阳公主的话,戳到了萧怀玉的痛楚,顾氏可能做出的危害,她不是没有考虑过。 可背后的刀伤,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长达数月的朝夕相处,萧怀玉几次九死一生,都是顾氏出手救回,比起伤口疼痛,萧怀玉最痛的还是心。 这份恩情,末将谨记于心。萧怀玉回道,所以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恩情?平阳公主的内心就像被刺了一刀,所以武安侯现在是后悔做出选择了吗? 在平阳公主的逼问下,萧怀玉怒目而视,双眸充血,心中委屈却不知如何开口,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郭鸿麟会是你的人,直到刚才,我突然才明白过来,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一直紧跟在我身后。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我之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平阳公主反问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了 公主已有选择,也没有做错什么,不用做过多的解释。萧怀玉打断道,我不会因为这这一点点事,就改变我当初的想法。 我所做的事,是为了很多人,而并不是只有公主一人。萧怀玉又道。 平阳公主听后,只觉得心中阵阵刺痛,郭鸿麟做了什么? 没什么。萧怀玉没有回答。这里是军营,充满了腌臜,公主身份尊贵,不宜久留于此。 武安侯是在向吾下逐客令吗?平阳公主挑眉道。 末将不敢。萧怀玉拱手,一切表现都那么小心翼翼,始终保持着君臣之间的距离与分寸。 平阳公主眼中的泪光,几乎要夺眶,可要强的自尊却让她咽了回去,好。 末将安排人马护送公主回京。萧怀玉接着道。 吾会自己走,不劳烦武安侯了。平阳公主拒绝了萧怀玉,态度强硬。 就这样,赶了一夜路的平阳公主,在军营呆了不到半天便离开了。 公主 回京。平阳公主道。 别将陆兆麟领了萧怀玉的命令带着人马追出,准备护送平阳公主从齐国回楚京。 却被平阳公主勒令回营,吾不需要你们护送! 公主,这是元帅的命令陆兆麟左右为难。 平阳公主见陆兆麟一直跟着,于是停了脚步,大声怒斥道:我的话听不懂吗,滚回去! 章华宫的几个护卫已经拔出腰刀阻拦,陆兆麟有些无奈,只得领着人马回到了军营。 第359章 平阳公主心中带着气,便在返回楚国的齐国地界狂奔了起来。 公主。琦玉紧追上前。 她知道平阳公主突然之间生这么大的气,多半又是与萧怀玉有关。 咱们还在齐国境内。琦玉提醒道,此地刚刚经历了战争,治安混乱,公主 天色已至黄昏,夜色将至,平阳公主与左右护卫们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对于顾氏,还要我怎么处理?平阳公主慢下了脚步,心中郁闷不已。 随后她又把怒火转到了郭鸿麟身上,郭鸿麟之前做了什么? 琦玉摇了摇头,他一直在军中。 我当然知道。平阳公主道。 就在平阳公主放慢脚步,进入齐楚交界的一片林中时,忽然狂风大作。 这是楚国东征,回楚最近的官道,因为战争的缘故,几乎不见人影。 公主,林中有人。就在琦玉警惕的护在平阳公主身前时,林中放出几支暗箭。 跟随而来的几个章华宫护卫接连应声倒地,林中最后仅剩几人还在平阳公主身侧。 平阳公主忽然反应过来,原本气愤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我知道是你,别躲躲藏藏了。 顾氏从林中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一群杀手,我就知道,你会为了她来到齐国。 所以你伤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兵变夺权,而是为了我。平阳公主挑眉道。 想煽动哗变,阻止楚国一统是真,想引你出来,亲手杀了你,也是真。顾氏冷冷的回道,李瑾,因为她,我不想杀你,但我自幼所背负的,所经历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可以替我原谅,所以我不得不杀你,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你连她都可以下狠手,又何况是我呢。平阳公主道。 多说无益!顾氏没有继续与其废话。 护卫们上前拦住了杀手,琦玉紧紧护在平阳公主身侧。 由于平阳公主来的匆忙,所带的人马并不多,面对一众刺客的围剿,很快就只剩下了琦玉与平阳公主。 尽管身侧一直都有人保护,平阳公主还是受了伤,并从马背上坠落。 公主!琦玉将身侧几个杀手解决,随后跳下马。 顾氏见杀手们手脚并不利落,于是便选择了亲自出手,只是几招的功夫,就将琦玉打成重伤。 平阳公主见到这一幕也尤为的震惊,顾氏的身手绝不简单,就如她的身份一样,你?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萧怀玉从齐国救回时,她便有所怀疑了,将她从大牢里救出来的人,是你? 琦玉受了伤,但为了平阳公主不受伤害,强撑着起来,但坚持了没多久,再次被顾氏打趴下。 是我,但却不是我的意思。顾氏无所顾忌的说道,因为在她眼里,平阳公主马上便要死了。 不是你的意思?平阳公主飞快的思考着,你是李康的人? 我早该想到,你的生母与她的生母,是亲姊妹,你们是姐弟。平阳公主又道。 是又如何,可是他却忘记了仇恨。顾氏回道,也对,他的身上流着李家的血,我怎么会愚蠢的找上他,希望他和我一样呢。 不过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昏君。 李瑾,要怪,就怪你的父祖吧。 ※ ※ ※ ※ ※ ※ ※ ※ -- 定陵 平阳公主走后,萧怀玉便开始查看淮南的战果,并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 就在她翻阅名册时,陆兆麟战战兢兢的回到了营地,元帅。 萧怀玉愣了愣,我不是让你去护送公主了? 是啊,公主不肯领您的情,还将末将臭骂了一顿。陆兆麟一副委屈的样子。 萧怀玉直起腰身,脸色顷刻暗下,她想起了昏迷时的那个梦。 没有片刻犹豫,也不顾身上的伤,拿起武器便出了帐。 在她的使唤下,亲兵牵来青骢,她握着缰绳,跨上马背时,背后的伤口被牵动了一下。 她咬着牙,紧闭双眼,随后握紧缰绳,驾! 第306章 齐楚战(八) 萧怀玉骑着青骢向楚国的方向疾驰,驾! 正如她所预料,顾氏得知平阳公主来到齐国,果然在路上设了埋伏。 或许顾氏真正的目的,是同为薛李两家后人的平阳公主。 萧怀玉开始惊恐,自责,后悔,因为郭鸿麟的事,加上之前平阳公主对她做的种种,无法治愈的伤,并没有解决的问题,所有的不满,似乎都堆砌到了一起,她的情绪也因此彻底失控。 然而她却无法做到真正的割舍,于是反复的折磨着自己,在复杂的情感当中,迷失了方向,想要寻求答案,却四处碰壁,于是她心中,便只剩了苦。 驾! 此时夕阳已尽,萧怀玉看到路上的尸体,于是加快了脚步。 顾氏的利刃已经落下,只是被平阳公主所躲开,衣裳被划破,紧接着是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染红了衣衫。 真是愚蠢啊,你当初不杀我,如今后悔吗?顾氏没有着急,而是戏谑的看着她,嘲笑她。 平阳公主因为坠马,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不杀你,是因为她的缘分,这个原因,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我的做法。 从来都不会因为结果是坏的,而改变内心的想法与做法,这就是平阳公主,一个头脑清醒,不会因为任何人与事就改变意志的人。 或许顾氏也早就看出来了,萧怀玉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感情纠缠,并非是自己可以介入的。 然而她的立场,既然无法改变,那么便只能狠下心来利用。 没有想到,叱咤风云的平阳公主,也是个痴情种。顾氏道,可惜了。 就在顾氏准备下死手时,萧怀玉赶了过来,并忍着疼痛,在百步之外搭弓射箭。 箭矢朝顾氏而来,顾氏反应迅速,将其劈断,萧怀玉因此争取到了时机,纵马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侧,并与顾氏交起了手。 适才的拉弓,完全牵动了后背的伤口,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她的衣襟。 而顾氏因为她的伤,所以并不愿意真的与其交手,萧怀玉纵马来到平阳公主身侧,随后俯下身将她拽到了怀中。 她坐在马背上,一手圈着平阳公主,一手握枪,直指顾氏的眉心。 但是她没有办法下手,最终放下了手中的枪,你走吧。 顾氏看着萧怀玉,你不怨我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萧怀玉回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所以没有资格批判,但从今日起,你我划清界限,你要复仇也好,想杀谁也罢,这都是你的自由。 顾氏听到萧怀玉决绝的话,有一瞬间,心是刺痛的,但她也明白,从她下手的那个时候起,她们之间的缘分便已尽。 抱歉,对于你。顾氏低下了头。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说过,权当是还你。萧怀玉道,但是你不应该拿我来引诱她。 萧怀玉的话有些哽咽,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萧怀玉对顾氏的不满,并不是她出手伤她,而是利用她对平阳公主不利。 顾氏为之一愣,原来,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比任何人,包括我要做什么。 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萧怀玉看着顾氏,我选择了相信,几年的相处,也没有办法动摇你心中所想,所以你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呢,一定不是我。 萧怀玉搂着平阳公主,我可以把命还给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但是她不可以,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没有关系,我不允许你动她。 听到身侧传来的话,那样的坚定,已变得十分虚弱的平阳公主,双眼闪烁着泪光。 父债子偿。顾氏已被仇恨逼疯,逐渐走向了极端,薛简已经死了,薛家满门被灭,也是罪有应得。 坐在萧怀玉怀中的平阳公主,听到这些话,便也忍不住开了口,难道梁王当年就没有错吗? 野心勃勃的梁王,将利刃指向了满门功勋的薛家。平阳公主忍着伤痛,权力之争,都是贪欲作祟,哪有什么对错呢,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是胜者之后,一出生便被光照耀着,而我一出生便背负着罪犯之名亡命天涯。顾氏反驳道,这些话,你当然说得出口。 第360章 平阳公主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逐渐苍白,她躺在萧怀玉的怀里,攥着她的衣袖,想要强撑着继续回答。 萧怀玉察觉了什么,够了! 你若还想动手,便先杀了我。萧怀玉又道。 我们走。顾氏看了她一眼,随后带着手下的刺客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直苦撑着的萧怀玉,也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但平阳公主还坐在她怀中,她咬着牙,苦苦坚持。 没过多久,陆兆麟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元帅。陆兆麟举着火把,才发现地上全是尸体。 萧怀玉指了指地上昏迷的琦玉,救人。 喏!陆兆麟当即跳下马。 萧怀玉看了看周围,她们还在齐国境内,这里经过战争,必定找不到医者,于是她便简单的为平阳公主止了血,随后将平阳公主带回了定陵。 平阳公主赌气离开时,将女医留给了萧怀玉,她知道顾氏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只是她不清楚,郭鸿麟会激怒于她。 她只知道,萧怀玉刚入军营时,与郭鸿麟在同一个伍,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并不知道。 回营的途中,平阳公主靠在萧怀玉的怀中,耳畔是她急促的呼吸与风声。 萧郎。她抬起头,便看到月色下,萧怀玉那张冷峻的脸,她想抬起捶下的手,可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没有力气。 于是她只能轻轻攥着萧怀玉的腿,正在专心驾马的萧怀玉听到怀中传来声音与大腿上的动作时,忽然心中一颤。 平阳公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伤口的疼痛,萧 萧怀玉下意识的搂紧了她,我听到了。尽管她没有低头对视,但仍小声的回应着。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你如此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吃力的说着,这些安排,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所以你才会如此生气,我知道你一定 平阳公主满眼心疼的看着她,也很痛苦吧。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忍耐了许久的萧怀玉,再也没有办法强装下去,她的情绪,在这最后一句话中彻底爆发。 她搂着平阳公主,低下头,苍白的脸上全部都是泪痕。 抱歉。 月光只照耀了半边,但就算是只看到了半张脸,平阳公主也心疼不已,她自责,内疚,想要弥补,却一直没有找对方法。 隐忍与退让,好像并不是最优的选择,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泪水顺着萧怀玉的下颚流到了平阳公主的肩头,所有的心酸与痛苦煎熬,此刻都化成了泪水。 她搂抱着平阳公主,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或许她从来没有这样煎熬,与痛苦过,即便是死在牢狱中的那次。 原来,比相互不理解的埋怨更痛苦的,是彼此相熟相知,彼此了解,彼此理解,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还相爱。 萧怀玉想要开口,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带着哭腔,颤抖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来自她的心中,对这份不敢再轻易接纳的情,所产生的愧疚。 我知道。平阳公主拼尽力气抬手,轻轻抚摸上萧怀玉的脸,我可以理解。 这是我的过错,我对你的伤害,没有人有资格替你释怀与原谅。 我并不强求。 萧怀玉听后,眼里的泪越来越多,她对视着平阳公主,我其实也想回到从前。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你就做你自己。平阳公主揽上萧怀玉的脖颈,随后吻了上去。 柔软的双唇相触,萧怀玉的眼睛印着一抹惊色,月光洒在她们的身上,逐渐闭上了双眼。 风中带着花香,这一次,她们的气息中充满了苦涩,以及血腥。 萧怀玉用手掌托扶着平阳公主的腰肢与后背,即使是苦涩,也依旧忍不住的索取,此刻,贪婪占据了她的脑海。 青骢渐渐放慢了脚步,一滴鲜血从染红的衣衫滴落,落在了石缝中即将衰败的彼岸花上,白色的花沾染了火红的鲜血,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妖艳。 平阳公主的力气逐渐散去,理智打断了萧怀玉的贪婪,她松开一只手,不敢让青骢真的停下来。 身后的士兵远远跟随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扰与催促。 如果这份感情,会让你一直痛苦,那么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谁都不提起。从缠绵的拥吻中退出,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吃力的说道。 不必回到从前,也不用思考如何回应,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该做的。 我不会再逼迫你,我也没有想要监视你。 我只是 想要看着你。 知道你。 作者有话说: 萧选择平阳,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喜欢,她们之间的爱,是会产生灵魂共鸣的,苦,也是情的一部分,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欢愉并完美无瑕的。 重生不代表拥有上帝视角,她是一个活生生,拥有七情六欲,并有些很多人都有的缺陷的普通人。 第307章 齐楚战(九) 我一生都在追逐权力,从未奢望,身边会出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可偏偏出现了,你搅乱了我的思绪,也牵动了我原本已经死去的心。 我贪婪的想要一切,想要权力,想要你。 正因为我贪婪,所以我想要的你,是一个全心全意的你。 直到我失去之后才明白,我想要的太多了,当贪念越来越大,大到无法满足时,所有的一切,就会失去掌控。 伴随权力的情感,是痛苦的,我曾悔恨。 也曾不解。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马匹在月色下穿梭,低喃的声音从怀中缓缓传出,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平阳公主。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了平阳公主的额头。 原本将要睡着的平阳公主,看着心中的意志用手指划动着萧怀玉的腰肢。 不要难过在平阳公主的记忆里,她似乎很少见到萧怀玉哭。 随着声音越来越弱,萧怀玉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公主,你不能睡。萧怀玉低头看着怀中逐渐陷入昏迷的平阳公主,求你 不要睡。她像在哀求,自责的,听见了心脏破碎的声音。 即使她身上也有伤,但仍在苦苦支撑着,最终赶在了天明回到定陵。 军队的动静,惊醒了营中正在休息的士卒,他们纷纷拿出武器。 却发现是白天离开的那支人马,这是怎么了? 元帅回营!只听得一声传唤,将士们的心这才落下。 进入军营,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从马背上跳下,不顾两侧士卒们惊讶的目光,军医,军医! 此时的平阳公主已经陷入了昏迷,萧怀玉便将她抱进了自己的营帐。 除了平阳公主之外,陆兆麟的马背上也带着一个重伤的女子,军医。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随后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鲜血已经将衣衫全部染红,脸色苍白得可怕。 公主。萧怀玉颤抖着双手,替平阳公主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渍。 平阳公主留给萧怀玉的女医提着药箱快步走进了营帐。 元帅。 快。萧怀玉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急切。 您背上的伤 先救公主,不用管我。萧怀玉打断道。 女医走上前,放下药箱,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平阳公主的脉搏有些弱,但生机未散,因为求生的欲念。 怎么样?萧怀玉皱眉问道。 小人会尽全力。女医回道。 经过女医的全力救治,加上萧怀玉为之做了止血,平阳公主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而后女医又为萧怀玉重新处理了背上的刀伤。 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因为打斗而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大半件袍子。 元帅,小人需要重新缝针。女医看着她的伤口,判断道。 好。萧怀玉端坐在胡凳上,双手撑着膝盖。 女医取来针线,并用火灸烤,会有一些疼,但我会尽快。 银针刺入皮肉,萧怀玉只是皱了皱眉,她的视线始终都在榻上的平阳公主身上。 第361章 但随着针线的速度变快,一针一针的疼痛,让萧怀玉额头上的青筋逐渐暴起,她攥着拳头,咬紧了牙关。 大约缝合了十几针,萧怀玉已是满头虚汗,却没有吭一声。 元帅的伤口,虽避开了要害,但伤口之深,切不可再让其恶化。女医替其敷上药,提醒道,元帅若要动武,最好待其愈合。 萧怀玉点了点头,公主如何? 公主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是失血过多,气血亏损,想要恢复,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女医回道。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萧怀玉担忧的问道。 公主的伤并不重,但是拖得太久,加上路上颠簸,气血亏损的太过严重,所以身体尤为虚弱,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女医解释道。 萧怀玉皱着眉,那公主何时能醒? 女医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也不清楚,何时醒来,要看公主自己。 好,多谢。萧怀玉突然想起了什么,陆将军带回来的人 已有另外一名军医在诊治。女医说道,小人奉公主之命,以元帅为先。 知道了。萧怀玉挥了挥手,披上干净的衣物。 背上的伤口虽然做了处理,但还是有血迹渗透,她静坐了片刻,随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平阳公主榻前。 月光之下的拥吻,与那段话,还在萧怀玉的脑海中回响。 她看着榻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平阳公主,所有思绪都化作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平阳公主的苏醒。 一向不信奉任何神明的萧怀玉,也开始向上天祈祷。 然而一直到次日天亮,平阳公主也没有从昏迷中醒来,但楚国在齐国的战事,却刻不容缓。 连年的战争,让楚国积贫,远征带来的消耗,本就不是现在的楚国可承受的,在齐国多耗一日,对于楚国来说都是在成倍加重负担。 淮南郡已经失利一次,灭齐便困难了许多,萧怀玉为此十分自责,然越是如此,灭齐的心便越重。 王桢的死很快就传回到了蜀中,为了稳住皇帝,弥补过失,萧怀玉没有选择隐瞒。 ※ ※ ※ ※ ※ ※ ※ ※ ---- 蜀中 笼中的鸟在剧烈扑腾了几下翅膀后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而一直喂养它的皇帝,却没有丝毫心疼,反而眼里透着晦气。 顾氏真的是梁王遗孤?皇帝回头,看着从前线快马加鞭赶来的线人。 回陛下,是,她的身份是西州太守石崇伪造的,她的父亲,只是养父。 皇帝深皱着眉头,石崇,朕当初早该杀了他。 除此之外线人抬起头。 说。皇帝沉声道。 顾氏与彭城王,似乎有着联系。线人又道。 听到这儿,本就对彭城王李康有着忌惮的皇帝,心中的厌恶更加深了,她的生母与彭城王的生母是亲姊妹,我看到她的容貌,便想起了彭城王的生母,那时我就明白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萧怀玉对她,竟有这般感情。 萧怀玉皇帝的眼神逐渐阴暗,这难道也是彭城王的安排。 顾氏与李康有所勾结,皇帝自然就将顾氏在萧怀玉身边,当成了是李康的安排。 因为军中的哗变,皇帝越来越惊恐李康是否已经生了谋反之心,想要利用前线的兵马,起兵谋反。 随着他在蜀中的时间越来越久,加上李康述职的次数越来越少,以及群臣逼迫立储,让他的疑心也越来越重。 彭城王留守楚京,收复东境,已是无可封赏之功,若真的灭齐皇帝的心思越来越沉,朕难道要让位吗? 对权力的渴望,无止境的贪欲,让皇帝起了歹毒的邪念。 他看着笼中因为叫声太吵闹,而被自己杀死的鸟,王座之下,绝不可有二心者。 ※ ※ ※ ※ ※ ※ ※ ※ --- 定陵 萧怀玉将众将全部召集至中军大帐,重新商讨对淮南的进攻策略。 由于平阳公主的提前防备,淮南郡一战,只有萧怀玉所率中军,以及前锋有所损失,但士气也是战争能否胜利的关键。 这场战争的失败,不光断了楚国的盛气,也使原本高涨的士气急剧衰减。 我军自反攻齐国以来,历经大小战争数十起,未有败绩,因此士气高涨,一路势如破竹,没能一举攻下淮南,如今重整旗鼓再来,便要难一些了。 齐国西北的援军已经赶到淮南,我们要想再攻下淮南,恐怕就不止是难一些了吧。副将郭鸿麟看着萧怀玉,开始挖苦。 由于萧怀玉并没有说出来,所以其余将领并不知情帅帐内的事情,仍以为是朝廷的过错。 元帅为了楚国征战沙场,朝廷怎么 好了。萧怀玉不愿意事情闹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灭齐。 末将只是替元帅委屈。几个副将低头道。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你们如此信任我,我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你们难道还要让我犯第二次?萧怀玉道。 感受到了萧怀玉的灭齐决心后,众将纷纷沉默。 淮南郡易守难攻。萧怀玉看着城池,要想办法,引诱他们主动进攻。 就在萧怀玉盯着齐国的沙盘思考对策时,一名亲卫小跑到身侧,元帅,平阳公主醒了。 萧怀玉抬起头,与部将解释了几句便出了大帐,飞奔回了自己的营帐。 至进入营帐的那一刻,萧怀玉心里的石头好似终于落下,于是脚步自然放慢。 女医听到动静,主动将药碗转交到了萧怀玉的手上,随后便撤离了营帐。 萧怀玉走到榻前缓缓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舀起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平阳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汤药已经见底,她将其放下,忽然想起了汤药之苦,便要去拿蜜饯解苦。 然而刚刚起身,她便被平阳公主轻轻拽住,她回过头与之对视。 看到了她眼底的乞求,于是便又坐下,自始至终二人都没有说话。 坐了片刻,萧怀玉便有些沉不住的想要起身,然而这次她却被平阳公主从后背环抱住,她的后背还有伤,所以身后的感受很轻,平阳公主是如此小心翼翼。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为之一愣,她低头看着腰间的手,苦,从心中来。 不要走。 第308章 齐楚战(十) 萧怀玉握着平阳公主的手转身坐下,她没有回话,但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 平阳公主顺势躺到了她的怀中,对于平阳公主所做,萧怀玉没有抗拒,也不再冰冷,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的主动。 正如昨夜平阳公主所说,她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隔阂,无法割舍的爱,会对彼此造成困扰与痛苦,那便不必被提起,当下,她们都有着共同的理想与信念,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好。 淮南郡易守难攻,强攻淮南,我没有胜算。萧怀玉看着怀中的人忽然开口道。 平阳公主思考了片刻,能灭齐国的,从来都不是燕楚。 你需要什么?平阳公主又问。 齐国主动出兵。萧怀玉道,齐楚之战,胜败反复,北边的燕国,一直在隔岸观火,他们不相信楚国能灭齐,可一但醒过来,就必然会干预,楚国不能再拖了。 平阳公主凝神思考了许久,以临沂的聪慧,必然会固守,要想齐国主动出兵,那就只能在朝堂上做文章了。 可是你要想好了。平阳公主抬眼,也许结局会重蹈覆辙。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如果这是必然,非走不可 她忽然顿住,并陷入了犹豫当中,楚国的武安侯,岂能有私心呢,我要为楚国的百姓与我的将士们负责,我已经因为私心而犯了一次错,作为主帅,我已失去了资格。 该偿还故人恩情的是萧怀玉,而不是楚国的大将军。 好,齐国朝堂,我会有所安排。平阳公主道,只不过齐国已调来西北边境的精锐,就算是主动出兵,这一战也是难料,你可能会陷入苦战,毕竟临沂 我知道。萧怀玉道,不管怎样,以齐国现在的情况,只要燕国不插手,优势还是在楚的。 嗯,前线的事,我相信你。平阳公主肯定道。 第362章 ※ ※ ※ ※ ※ ---- 燕国 齐楚之战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燕国虽未插手,却一直在旁观。 两国的战争,局势不断变化,一直有野心的燕国,作壁上观,也是想从中牟利。 尤其是慕容恒病重后,其子慕容昱监国,与其父亲一样,慕容昱也有想要南下一统的野心,于是对于齐楚战争的态度,一直是在观望寻找机会。 他不认为弱小的楚国真的能够吞并齐国,甚至觉得,就算最后楚国赢得了战争,那也是两败俱伤。 不管最后是哪一国胜利,战争对国家的消耗都是巨大的,那个时候燕国若是出兵,便能轻而易举的统一九州。 因此慕容昱监国期间多次拒绝了大将军慕容岚的出兵请求。 慕容恒病重转交权力前,虽将边境兵马都给了长女,然而以燕国的军制,武将只有统兵之权,如要调度,需要中央与君主的许可,下派虎符,合二为一方可。 慕容岚虽为大将军,却也没有办法独自调动燕国的大军。 楚国的兵马屯于定陵,一但攻取淮南,齐国必亡。慕容岚站在弟弟桌前,怒气冲冲的说道,楚国一旦吞并了齐国,便打破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到那时,燕国不但无法南下,还恐 阿姊言重了吧。慕容昱并不赞成慕容岚的说法,淮南郡一战,可是楚国输了,以齐楚两国的国力,楚国真的能灭齐? 请殿下称大将军。慕容岚皱眉道。 慕容昱有些不悦,甚至是不耐烦,那么慕容大将军,齐楚之战长达半年之久,两国的损耗,怕是将这些年的积累,都用尽了吧,就算楚国真的灭了齐国,可那时候的楚国,必然羸弱,我燕国的机会,不就来了? 这只是殿下表面看到的。慕容岚反驳道,楚国立国最久,有百年基业,否则齐国怎会在几次大规模进攻中无功而返,沉睡的雄狮并没有死亡,总有一天它会醒来,到那个时候燕国再出手就晚了。 慕容昱听不进去长姐的话,因为心中的嫉妒,自他监国以来,便一直在刁难慕容岚,尤其是燕君慕容恒病重的口不能言后。 可是燕国也刚刚经历了漠北的战争,大将军此时调兵,燕国拿什么来支撑呢?慕容昱找借口道。 屯兵于楚国北境,作势而非进军,解齐国之危,亦解燕国之危。慕容岚道。 慕容昱在慕容岚的话中,只听得了索要调兵之权,燕国之危?他冷笑了一声,我看,大将军如此急切,是另有所图吧。 慕容岚有些生气,殿下身为监国,难道不为燕国考虑以后吗? 我正是因为身为监国,要为燕国南下做考虑,完成先祖的遗愿,才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慕容昱振振有词道,齐楚大战,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因为燕国的出兵造势,而让两国停止纷争,我燕国日后还能有机会南下吗? 国家不图强,南下只会是空谈,这并不是机会,而且危机。慕容岚一直忍着脾气劝解。 然而野心远远超过了能力的慕容昱,根本不愿听慕容岚的建议,大将军 太子殿下!内廷一名宦官急匆匆闯进殿内,君上君上不行了。 慕容昱与慕容岚放下了争执前往内廷,还未入宫便听得了哭声。 君上驾崩了。 听到慕容恒的离世,慕容岚有些木讷,殿内哭声一片,她却没有任何哀伤之情。 而慕容昱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在父亲的榻前,伤心得像极了孝子。 慕容岚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内心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哭完之后,作为储君的慕容昱,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王座,压在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 君上万年。 成功继位的慕容昱,不再有所隐藏自己,父亲临终前的做法,他一直耿耿于怀,即便慕容岚是女子。 但对于君王而言,任何威胁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刚一登基,他便将慕容岚晋为长公主,便是想要告诉燕国的臣民,大将军慕容岚是燕国的公主,是女子。 但慕容岚在军中已有威望,加上军职是慕容恒亲自委任,所以他没有办法直接做绝,先君刚刚大行,一切事宜都应往后延迟,以国丧为重,长公主应该没有意见吧? 失去了父亲的庇佑,慕容岚的处境变得非常艰难,因为女子的身份,她的威望,是无法用功勋来维持的,更何况新君对她有所不满,一些见风使舵的臣子,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更有利的一边。 燕国,会毁在你的手里,你会成为慕容家的罪人!慕容岚瞪着慕容昱。 慕容岚!慕容昱有些失控,并指着慕容岚骂道,先帝尸骨未寒,他也是你的父亲,你难道就一点也没有感到悲伤吗。 慕容岚没有说话,眼里只剩下失望,对这个满心付出的国家,与鼠目寸光的新君。 慕容昱看着姐姐的眼神,如同见到了生前的父亲,突然有些惊恐,调兵之事,一切都等国丧结束后吧。 ※ ※ ※ ※ ※ ※ ※ ※ -- 齐国·建康 淮南郡的胜利,让齐国新君宋珙看到了希望,迁都北上的想法也暂时搁置,并对前线将士进行了嘉奖。 臣听闻楚国的大将军萧怀玉受了重伤,就在楚国攻打淮南郡那天,其原因便是楚皇忌惮萧怀玉拥兵自重,欲以副将郭鸿麟取而代之,便派心腹宦官王桢前去暗杀。 消息在军中传开,萧怀玉的旧部为其不平,军中遂生哗变,因而淮南郡一战,是楚国军中有变,齐国的胜利,并不是临沂公主的功劳,而是齐国臣民一心,又逢楚军内乱。 主帅在外征战,而君主却起猜忌,我想没有哪个统帅会在知道君主起了杀心之后,依然愚忠吧,如今的楚军,必然是一盘散沙,陛下,这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机会。 可是长公主却在得胜后退回了淮南郡。 宋珙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此次的胜利,也让他开始膨胀,尤其是臣子的话,让他越来越心切。 长公主毕竟是女流,用兵谨慎本无错,但也可能就此错失良机。 在臣子的言辞怂恿下,宋珙的心被说动了,你说得对,淮南郡的战争,齐国的胜利,的确是楚国内部发生了矛盾。 楚国占领了齐国西境的土地,在宋珙执政期间,这对于帝王来说是耻辱的,在大臣的教唆下,想要洗清耻辱的宋珙,开始对前线施压,并催促出兵,收复失地。 此举引起了临沂公主的反对,召令至军中,临沂公主并未听从。 送往建康的上疏,被半路拦截,尽管如此,临沂公主的上疏还是送入了宫中,然而却未能到宋珙手中。 三次召令都未得答复,宋珙雷霆大怒,于是派出人马,将临沂公主召回,并启用了先帝朝的老将。 就在临沂公主被迫回京时,齐楚两国大军于定陵再一次交战。 ※ ※ ※ ※ ※ ※ ※ ※ 定陵 平阳公主重伤后,一直在萧怀玉的营帐中静养,为了避嫌,萧怀玉便睡在了中军大帐中。 太康六年夏,齐楚第二次定陵之战,前夕。 元帅,平阳公主请您过去。 第309章 齐楚战(十一) 正在擦拭盔甲与打磨兵器的萧怀玉并没有立即起身,只是询问道:公主如何了? 休养了些时日,公主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传信的士卒回道。 那是为私事,还是公事?萧怀玉又问。 士卒低下头,这个公主没有说,小人也不知。 没说是什么事,那便是私事。萧怀玉拿起已经磨得锋利的剑,回去告诉公主,我抽不开身,等战争过后吧,我会去见公主。 喏。士卒叉手离去。 大战一触即发,整个楚军营地都在做准备,身为主帅的萧怀玉也不例外。 是夜 萧怀玉带着几个卫兵亲自巡营,这几日,几乎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为了保证有充足的体力,又命伙房多备了一日的干粮。 楚军营地有着前所未有的紧张,萧怀玉亲自下到营地巡逻,便是为了安抚军心。 由于之前的受伤,导致军中人心惶惶,如今伤愈出现,将士们悬着的心被放下,军中士气也有所恢复。 元帅。 元帅。 明日就要开战了,也不知道会如何。 怕什么,只要有元帅在,我们一定赢。 第363章 对,有元帅在,楚军一定会赢的。 士兵的信任,也成为了萧怀玉肩上的一份责任,战争的胜败,她没有办法保证,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走到后营时,便听得有琴弦之声从她居住的行帐中传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萧怀玉下意识的驻足,因为那里现在住着的,是平阳公主。 如前世的大将军府,从平阳到下嫁过来后,便成了平阳公主的居所,明明是自己的家,最后却像客人一样。 身后的士卒像察觉了萧怀玉的心思,识趣的主动退到了一边。 萧怀玉有些犹豫,因为明日便要开战,原本今日她是要送走平阳公主的,但不知为何,平阳公主不愿离去,她便也没有强求。 然而琴弦声入耳后,她还是迈出了脚步,晚风透过帘帐掀开的缝隙吹进了帐中,灯盏内的火随风摇曳,光也忽暗忽明。 随着风止,帐内被光重新照亮,而墙布内,多了一道人影。 琴声并没有因为有人的闯入而停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随着曲终,平阳公主轻轻按住琴弦,大将军不是说,战事在即,不想来见我吗。 萧怀玉语塞,战争胜负难料,战事一但打响,我恐怕无法顾及后营,公主应该早些离开定陵才是。 我当然会走,大将军放心,不会给你拖后腿。平阳公主道。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萧怀玉解释道。 平阳公主起身缓缓走到萧怀玉的身前,那么,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呢? 她伸出手,替萧怀玉整理了一下衣襟,萧怀玉看着她,没有作答。 平阳公主没有继续追问,临沂被齐帝宋珙召回了建康。 听到与战事有关,萧怀玉的眼里忽然有了光,召回? 许是临沂想要回建康亲自劝说宋珙。平阳公主道,但是淮南郡那一战,楚军的动静实在太大,哗变也是真的,这一战的失败,并不完全。 齐人骄傲自满,正是夺胜之机。平阳公主又道,齐国是灭在自己手中,这样一来,你面对临沂,便也没有那么痛苦了吧。 萧怀玉陷入了沉默。 对齐国,我的态度从未变过,不管临沂是否出现都一样。萧怀玉道。 但你的内心会挣扎,会痛苦。平阳公主道。 公主不是说,不会再提起吗?萧怀玉反问,我一直谨记着。 说罢,萧怀玉便要转身离开,萧郎。平阳公主从她身后抱住。 那天晚上的话,我并没有忘记。平阳公主道,但有一些东西,是难以克制的。 萧怀玉愣在原地,平阳公主的气息在她身侧环绕,接触的肌肤也迅速升温。 上一世的记忆,再次浮现,然而对于萧怀玉而言,欢愉过后,却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难以痊愈的伤痛,也是她心中的矛盾,爱与恨的交织。 公主,我明日萧怀玉欲将平阳公主的手拿开。 却不料平阳公主环抱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相信我一次。 或许,平阳公主知道她在恐惧什么,这一句话,就像戳中了萧怀玉的软肋。 抚琴的桌案上,摆着一只香炉,缓缓升起的青烟弥漫至整个营帐。 萧怀玉逐渐转过身,心中的防备好似被解开,平阳公主看着她已经泛红的双眸,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 她抚上萧怀玉的脸颊,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这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都好似在挑逗。 从军三载,以至及冠,终日与尘土为伍,刀剑作伴,生死最是难料,然而情根深种,又岂能真的无欲,沾染过一次,便是无穷无尽之念。 爱,又岂能无欲。 见其被说动,平阳公主便开始为其卸轻甲,对此,萧怀玉没有抗拒。 直至甲胄全部褪去,平阳公主纤细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胸前,慢慢挪至腰间,有解衣之势。 萧怀玉沉了一下呼吸便握住了平阳公主的手,随后将人拦腰抱起。 平阳公主顺势揽上她的脖颈,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还未出阁,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名声是什么?平阳公主反问,束缚,枷锁? 她仰头笑了笑,火光之下的笑颜,妩媚动人,让萧怀玉又一次看愣。 大将军忘了吗?平阳公主直勾勾的看着萧怀玉的眼睛,一只手不安分的从她脖颈处慢慢滑下,我的名声,早就坏在了你的身上呢。 萧怀玉搂上平阳公主的腰肢,主动吻了上去,紧紧相拥。 欲望之火,一旦燃烧,便再也无法湮灭,近在咫尺的呼吸,与平阳公主身上独有淡香,无不牵动着萧怀玉那颗躁动的心。 本就是刻骨之爱,如何克制,又如何一直保持理智。 因欲而起的火,没有了苦涩,只剩甘甜,逐渐急凑的呼吸声撩人心弦,帐中香,弥漫在空中,令人意乱情迷,萧怀玉深陷其中,不断索取,越发贪婪。 手掌从肩背逐渐往下,掌心揉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不满足浅尝,于是便从拥吻当中慢慢退出。 然而当她想要往下更进一步时,却被平阳公主所阻止。 萧怀玉不解,很是疑惑的看着平阳公主,她不明白平阳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将军的心平阳公主将萧怀玉推开,又主动接近,并用食指在胸口不断转着圈,果然一直在忍耐。 萧怀玉眉头轻皱,随后伸手用掌心的力量将平阳公主再次推入怀中,并与自己对视,公主。 突如其来的用力让平阳公主猝不及防的贴了上去,心也突然被提起。 萧怀玉底下头,轻声问道:不想要? 听到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心中暗笑,然而面对一头想要乞食的饿狼,她却不打算将其喂饱,她要如掌中之物般操控,令其心中存有念想。 想,和你共赴黄泉,怎会不想呢。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双目含情。 可就在萧怀玉得到回答想要继续时,再一次被平阳公主推开。 而这次,学聪明了的平阳公主整个人都从她怀中抽离。 落了空的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捂嘴笑了笑。 微弱的烛火之下,女子半坐于桌案上的妩媚与笑容,很难让人不动心,萧怀玉也不例外,她深爱着的,由爱生欲。 萧怀玉并没有因此生气,她好像察觉了平阳公主想要做什么,于是克制住了心中的躁动,转身将甲胄重新穿戴好,我会平安回来。她将佩剑重新悬于腰间,手握剑柄,挺直了腰杆,而后侧头,用余光看着平阳公主,见你。 平阳公主坐在案上,看着萧怀玉挺拔的身姿,好。 ※ ※ ※ ※ ※ ※ ※ ※ 太康六年夏,齐楚于定陵县再次爆发战争,齐国以老将吴广为主帅,发兵定陵。 原以为楚国因淮南郡一战,君臣猜疑,楚军军中将会变成一盘散沙,然而直至交战,才发现齐国的所有推断都是错的。 作为主帅的萧怀玉,不但没有产生不臣之心,反而重新凝聚了楚国的军心。 齐国老将吴广,乃是新君宋珙从牢狱中特赦,曾与吴王宋成远一同共事,年长于宋成远,因罪入狱,已关押多年。 曾经也是齐国的名将,战功彪炳,然而多年不曾领兵,军中士卒早已不知其名,加上罪犯之身,遂不能服众。 而临沂公主的离开,也让齐国军中上下,人心惶惶。 临沂公主虽是女子,但其足智多谋已成为齐军的定心丸,而宋珙却将这颗定心丸突然拿走。 此一战,看似齐楚势均力敌,却已能分出胜负,只是战争依然惨烈,淮河的水,再次被血染,齐楚两军的尸体漂浮在上面,堆积于堤坝。 只听得哭声与哀嚎一片,刀光剑影下,是无数个家门的破碎,战争,犹如绞肉的机器。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追悼亡灵的歌声响起,整片土地都充满了哀伤。 第310章 齐楚战(十二) 定陵之战,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齐军败退,这一次,萧怀玉果断下令乘胜追击,为顺利夺取淮南,于是便开始了对残余的追捕,将其一网打尽。 临沂公主回到建康便被齐帝宋珙再一次幽禁,然而定陵之败的彻底,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一战,直接击碎了齐国的中军主力,让淮南直接成为了空城。 第364章 此战过后,齐楚之战的局势越来越明朗。 建康 宋珙听闻定陵战败,心中恐慌不已,害怕受到唾弃与谩骂,便并将罪都推到了进献谗言的臣子上,下令处死。 楚军即将破淮南,宋珙便再一次前去求助临沂公主,与此同时,又命人筹备迁都。 宋珙跪在临沂公主膝前,都是他们怂恿的五郎,说什么楚军元帅受楚皇猜忌,整个军营都如一盘散沙,五郎初登大宝,便丢了国家疆土,原也是想要补救,谁知 如果楚军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他们还会屯兵定陵吗?临沂公主对于宋珙已经失望透顶。 可是淮南郡一战,楚军内部的确是发生了哗变。宋珙难以理解道,难道是他们故意如此,引诱我上当吗? 临沂公主已不想再与宋珙解释什么,齐国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毁在了齐人自己手中。 自己的亲弟弟,甚至还不如侯毅一个外姓臣子信任她。 临沂公主自入道后,便一心为了齐国,一直在寻求挽救之法,然而女子的身份,终成为了她最大的阻碍。 然而对齐国皇室的心灰意冷,并没有让临沂公主彻底放弃这个国家,于她而言,齐国并不是宋家一家的齐国,可齐国却毁在了宋氏手中。 阿姊! 我已经把那些进献谗言的人都杀了。宋珙苦苦哀求道,尸首就在殿外? 临沂公主看着尽呼疯狂的宋珙,你杀了他们,无非是想推卸责任,不愿承认自己的过失罢了。 你才是君王,才是那个真正做决策的人,可笑的是,这世上哪有什么谗言呢,他们只不过是把你想听的,和你想做的,说了出来而已。临沂公主又道,所谓谗言,只不过是你们推卸责任的借口。 宋珙听后,心中后悔万分,五郎也不想变成这样,可是五郎害怕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便想趁楚军起内讧收复失地。 临沂公主起身,宋珙慌忙抱住她的腿,阿姊,你不能抛弃楚国,现在朝中的大臣已经跑了一半,五郎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也想跑。临沂公主却看穿了宋珙的心思,你想利用我来争取为你逃跑的时间。 不,不是这样的,宋珙慌张解释。 但我不是你。临沂公主道,是我们宋家对不起齐国的百姓,我不会抛弃我的国家与臣民,至于你,你想去哪儿,那是你的事。 你已经失去了做帝王的资格,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资格。临沂公主走向殿外,宋家的先祖,不会原谅你的,齐国的百姓也会痛恨你。 五郎,临沂公主在门口站定,这是阿姊最后一次叫你,也是最后一次提醒。 你,好自为之吧。 宋珙听后,向临沂公主离去的方向重重叩首,然而此时的忏悔,再也没有办法拯救齐国了。 ※ ※ ※ ※ ※ -- 太康六年,五月,盛夏,楚军趁势夺取淮南郡,夺取淮南后,萧怀玉并没有着急挥师建康,而是以安淮两地为根据,将自己的军队驻扎,站稳脚跟。 定陵 定陵之战响起,短短一个月内,齐国便已陷入覆灭之势。 而平阳公主在定陵县城内并未离去,这场战争的胜利,她已可以预见。 公主。刚刚伤愈不久的琦玉踏入平阳公主的营帐,顾氏的消息,已经透露给了皇帝。 什么反应?平阳公主问道。 和公主预料的一样,皇帝对李康加重了猜忌,但是至今还未采取任何措施,不知是否在顾虑前线的战事。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沉思了许久,或许帝王所考虑的,还有新的继承人选取。 公主,武安侯将要回定陵了。帐外有宦官通报。 平阳公主听到消息,原本平淡的心忽然紧了起来,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要你亲自去办,你的伤?可以如此颠簸吗。 小人已经休养了一月之久,早已无大碍了,公主请放心。 好。 临近六月,正是淮南之地多雨的季节,萧怀玉回定陵只带了一队亲卫。 此时楚国的大军正驻扎在淮南休养,连续一个月的征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 驾!数十匹马疾驰在前往定陵的官道上,马蹄踏过坑坑洼洼的泥水,至定陵城前逐渐放慢了脚步。 萧怀玉身后的亲卫看到城下撑伞的女子时,纷纷止步不再上前。 萧怀玉紧握缰绳,驾着青骢缓缓向城门口走去,乌云密布的天空正下着小雨,雨滴落在她的肩甲上,洗去了所有尘土。 这场雨,洗净了淮南之地的血渍,可却无法冲刷百姓们的泪眼。 将士们的脸上无不印着疲惫,尤其是萧怀玉,连续高强度的作战,透支身体的拼命,只为了取胜。 吁。 平阳公主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定陵城内,萧怀玉骑白马缓步入城。 最终,青骢在她的身前停下,萧怀玉坐在马背上与她对视,在此之前,她已有三个日夜未曾合眼。 仅是对视了一眼,确定之后,萧怀玉便闭上了一直强撑的双眼,整个人也都瘫软的从马背上坠下。 几乎同时,油纸伞从平阳公主的手中落下,并被风吹到了城下一角。 瘦弱的身躯,撑起了身着铁甲的人,不堪重负身体,已经沉重得再也没有办法站立。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平阳公主扶着萧怀玉不敢挪动,也不敢松手,她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萧怀玉将头埋进平阳公主的肩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城下缓了许久,至雨将停时,平阳公主将她带回了营帐照料。 持续的战争,除了透支体力的疲惫外,萧怀玉的身上也添了不少新伤。 平阳公主将之扶进帐中,替其卸去甲胄,赶了一夜路,又淋了一日的雨,衣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 随着外袍的解开,最里面的贴身衣物已被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 只见平阳公主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双手颤抖不止,她将最后一道衣物解开,看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在旧的伤疤之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因为持续的战争,每次伤口都只能做简单处理,所以才留下了这么多疤痕。 这并不是平阳公主第一次见到,但不管是第几次,只要她看到,便会揪心的疼。 这次的新伤虽然多,但好在都不重,平阳公主将热水端进帐中,小心翼翼替萧怀玉处理伤口,擦拭干净身体。 为官之后,除了战争期间,萧怀玉不用再像从前那样风吹日晒,几年的军旅,将她完全打磨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黝黑的脸,慢慢褪去,逐渐变得刚毅,棱角分明。 而这个模样,是平阳公主记忆中那个成为了权臣的萧怀玉,而今整整提前了几年。 铜盆里的热水逐渐染红,平阳公主拿起萧怀玉的手,手臂上可以看见十分明显的青筋,擦拭到手掌时,她忽然恍惚了一下。 手中动作也逐渐停止,她看着萧怀玉手掌与手背上那道明显的伤疤,思绪一下便拉回到了从前。 陌生又不陌生的两个人,因为不完整的记忆,而逐渐走到了一起。 仔细想来,这段回忆没有任何往事牵绊,却相互生有好感,尤其是当平阳公主惊觉萧怀玉的女子身份时,那份喜悦与高兴,始自心中。 随着记忆的浮现,才发现她们的羁绊远远不止。 然而想着想着,平阳公主的神色又淡了下来,他们之间的纠缠,不仅仅是爱与恨,还有生死。 按耐不住的情感,让她越来越极端,既然喜欢,又怎会不想占有,占为己有。 没有办法掌控,不再独属,她的狠心,是可以将其毁掉。 但那样的做法,到头来,只剩下了悔恨。 她清醒了过来,可这一世,萧怀玉的身侧有了更多的人,她没有权力干涉,可心中的嫉妒却越来越重,几乎要将她逼疯。 对于萧怀玉,平阳公主是贪婪的,贪婪的再一次选择了权力,但这一次,她不愿放手。 就在她看着伤口思考时,萧怀玉的手动了动,她放下她胳膊,拿出了女医留下外伤药。 处理完伤口又拿了事先准备的干净衣裳替她换上。 就这样,平阳公主在萧怀玉的榻前守了整整两天。 因为太过疲惫,所以萧怀玉陷入了昏睡,整整两天一夜,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晚上。 当萧怀玉睁开眼时,帐中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火光很暗,但她一眼还是认出了自己在哪儿,尤其是看到趴在榻沿的平阳公主。 第365章 平阳公主被萧怀玉惊醒,这两天,害怕萧怀玉睡死过去,所以她不敢真的合眼,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萧怀玉问道。 两天,你昨日上午回来的。平阳公主回道。 两天萧怀玉在思考着什么。 饿了吧?平阳公主将一直热着的羹汤拿到萧怀玉跟前。 萧怀玉靠在床头,一口又一口的吃着平阳公主喂的膳食。 味道怎么样?平阳公主瞪着双眼问道。 萧怀玉咽下口中所含的羹汤,还凑合。 平阳公主便自己尝了一口,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我去换一碗 刚想要起身,却又被萧怀玉拽了回来,我不想吃了。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说道。 第311章 齐楚战(十三) 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碗,耐心的坐回萧怀玉的身边。 她看着萧怀玉,长发垂于榻,明明才不过弱冠之龄,耳前的双鬓便已斑白,她心疼的看着她,于是伸出手轻轻抚上。 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压抑。平阳公主抚摸着萧怀玉的脸庞,你所承受的,所遭遇的,所有苦难,我都知道。 很抱歉。平阳公主将萧怀玉搂进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以及长发,无法替你消除痛苦,反而成为了你的痛苦。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你。 可我是一个贪心的人,也是一个私自的人,我无法放你离去,也无法接受你的离去 萧怀玉靠在平阳公主的怀中,紧闭双眼,贪婪的吸吮着她身上的味道。 平阳公主轻轻揉着她的脑袋,说了许多,以往从不会说的话。 耳畔传来柔情,与手中的动作,逐渐拨动了萧怀玉的心弦。 公主先前答应的,还作数吗?萧怀玉抬起头,眼里充满渴求,心中的火,在一点一点燃起。 烛火闪烁,照耀着渴望的目光,平阳公主低头对视着她,忽然笑了笑,当然。 我何时,骗过你呢。平阳公主主动俯下身,坐在了萧怀玉的腰前。 萧怀玉腾出撑在床榻上的手,扶上平阳公主柔软的腰肢。 平阳公主还在笑着,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掌控与支配,你不怕了? 万丈深渊,不见光明,生又死,死又生的感觉。 萧怀玉看着她,心中的火药已经燃起,即便欢愉过后是无尽的深渊,也无法阻止她前往,死又如何? 比起死亡,失去你,才是我无法接受的。 平阳公主被萧怀玉的回答所惊,我好像失算了呢。自以为的可以掌控,到最后竟是彻底的沦陷。 她所引诱的,不过是她心中所想的,火药,也在她心中燃烧着,只是那份高傲,让她不愿承认。 她的喜欢,她的爱,已让她失去理智,再不能自控。 平阳公主在萧怀玉的额前落下一吻,你赢了。 萧怀玉沉了一口气,抬起头,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公主也没有输。 就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还有加快的心跳,平阳公主微微睁着眉眼,便将双手搭在了萧怀玉的肩上。 二人拥吻在一起,如干柴烈火,帐中烛火照耀着她们紧紧贴合的身影。 这一次,平阳公主不再克制自己,也不再有所保留,将自己的身与心,甘愿与迫切的献出。 淮南的雨并未停歇,直至夜晚,营帐外仍能听见雨打在墙布上的声音。 狂风穿过淮水,在城中肆虐,帐外的雨水,压不住帐中的欲火。 情至深处的抵死缠绵,是想要将对方融入骨血,至死方休。 第一次的拥吻结束,明显可以听见她们的呼吸声已变得急促,心跳也快了不少。 在微弱的烛火之下,萧怀玉对视着平阳公主的双眼,听着她的喘息,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轻抚着耳畔已经凌乱的碎发,才发现,平阳公主早已将耳坠取下。 原来公主,一直在等待。 只不过稍稍停歇,便又再次吻上平阳公主柔软的红唇,进入,索取,随着力道渐重,她也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被满足。 女性的柔与美,在她们触碰身心的瞬间,彻底展现,彼此心悦,彼此珍视,彼此,享受。 两心相悦,即便是拥抱,都已欣喜若狂,又何况是彼此的托付。 萧怀玉挪动着手,轻轻解去了平阳公主的外袍,烛火映人,映照着她的身躯。 从甘甜的唇齿中离开,萧怀玉吻上了平阳公主的右耳,于此同时,撑在她腰间的手也慢慢往她的身前挪去,触碰到了身体最柔软之处。 食指轻触时,身前的人已有了更多的反应与回馈,但萧怀玉并没有就此满足与罢手。 从耳畔一路吻至脖颈,贪婪的闻着平阳公主身上每一寸肌肤,不满足占有的留下了只属于她的痕迹。 她吻过锁骨,松开了自己的手,重新撑在腰间,并亲吻上了柔软之处,吸吮与轻咬。 平阳公主攥着她肩上衣衫,本也想要替其解衣,可却在这一番攻势之下,再无法自控。 随着越来越沉醉,平阳公主攥着的双手也越来越紧,萧怀玉慢慢将她推至榻上躺下,并主动的解去了衣衫。 渴望占有,渴望触碰,没有任何阻隔的触碰,她想要感受平阳公主的一切,每一寸肌肤,毫无保留的。 对于这具身体,她并不陌生,但是成婚十余载,真正的触碰与占有,是死前。 难以抑制的欲望,并没有让她丧失理智,她珍视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即便是欢愉,也没有让她忘记。 她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这具柔软又美好的身体。 帐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的声音几乎盖住了帐中的喘息。 军营附近,有一簇盛开的木槿花,正随风摇曳,积满雨水的花朵,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道,便随着枝干压下,雨滴从花蕊中顺着花瓣流下,落在了泥土中。 平阳公主躺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褥,而另外一只手则挡住了脸庞。她想要将灯烛熄灭,却被萧怀玉所拒绝,就连遮住脸的手,也被萧怀玉拿来。 她侧过脸,似乎有些不敢与萧怀玉对视,不敢让她看到,那样的眼神,于是便想抗争,不要。 萧怀玉压住她的手腕,我想看,公主为我动情的样子。 大将军就是这样羞辱人的吗? 公主是天上月,令我望尘莫及,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公主,是彻底属于我的。 彻底。 平阳公主愣了愣,于是不再有半分抗拒,我说过,与你共赴黄泉,你想做什么,就尽情做吧。 做一切,你想做的。 烛火之下,萧怀玉的目光闪烁,她所有的彷徨,在这一刻都因爱慕而消失。 你只想要你。 她俯身向下吻去,手掌的力量即便再轻,也不如舌尖的柔软,这是平阳公主最脆弱也是最敏感之地。 逃离争斗,忘记伤痛,卸下一切防备,被进入的是身体,而打开,是内心深处那道禁锢的枷锁。自此,她对她不再有戒备,并允许她,自由的,出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所有的爱,一定带着苦,无可避免的,可即便如此,红尘中的我们仍然贪欢,享受那短暂的片刻欢愉。 刻进骨血中的情与爱,再没有隔阂的贴合,互相交融,触碰,舍生,忘死。 她们一同沉醉,相互吸引,痴迷,在沉重又急凑的呼吸中,在失去了方向的混沌中,一同死去。 什么样的情,可以做到抵死缠绵,是骨肉的触碰,是两心相悦,也是灵魂的融合,如飞蛾扑火,明知是死亡,却依然走向,让人甘愿赴死。 她们将彼此视作恩赐,即使是人间炼狱,也要共赴。 我从不后悔,与你一起。 ※ ※ ※ ※ ※ - 灯油燃尽,帐中变得漆黑一片,而木榻之上仍有声音传出。 平阳公主吃力的握住萧怀玉的手,够她的声音与身体一样,都在颤抖,额前的青丝,几乎被汗水打湿。 公主不是不怕死吗?在平阳公主的制止下,萧怀玉停了下来,并问道。 平阳公主遂将手松开,但萧怀玉并没有继续,她将汗水擦去,与平阳公主一同平躺在榻上。 略为急促的呼吸声从耳畔传来,歇息了片刻后,平阳公主见她还未睡,于是说道:太康六年冬,燕国发生内乱,太宰田漳欲架空皇权,为新君慕容昱所忌惮,从而引发了燕国之争,混乱持续了整整半年之久,最终田家被灭族,下嫁田家的高都公主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幽禁了起来,直到齐国被灭,你率军一路攻到渭水,高都公主才被重新启用,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第366章 太康六年冬萧怀玉思考着时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所以你先不要着急灭齐,粮草我会想办法。平阳公主道,高都公主慕容岚眼光锐利,一旦有所察觉,定然会想办法阻碍,等燕国发生内乱,自顾不暇时,你再一举灭齐。 好。萧怀玉点头。 还有一件事。平阳公主平缓着呼吸。 嗯?萧怀玉放松身心的闭目休息。 是关于顾氏的。平阳公主侧过头。 萧怀玉脸色平淡,平阳公主便继续说道:顾氏乃梁王之女,是李康将她派到你的身边,其意图不用我多说,现在这些都已得到了证实,并且你亲眼所见,那么很有可能,你的妹妹与母亲还在人世。 听到这儿,萧怀玉睁开了双眼,两鬓斑白,早生华发,便是因为至亲之死。 顾氏在你家中呆了那么久,想必对你的家人很了解吧,她因为仇恨与遭遇,所以怨恨我,但是她与你朝夕相处,你们之间的平阳公主微微皱眉,你们之间的情感,早就不同寻常了,人都有私欲,对于所爱之人,都想要占有,所以她一直在离间你我,她知道怀凝在你心中的地位,可却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的位置,不知道你我之间的纠葛平阳公主再次侧头,盯着萧怀玉的侧身,远不止这三年。 你我之间的信任与情愫,远不是她这三年可以插足的。 听着这些话,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家中的火,她从未怀疑过顾氏,因为顾氏与怀凝之间的感情,她一直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平阳公主又道,也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原本,我也不想如此推测,可是,那天我从楚京赶来,我看到你背后的刀伤时,我便可以确定了。 她对我的怨恨,可以做出亲手伤害你的事,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想对她来说,你应该已成为了她心中最为重要的人。 萧怀玉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她的思绪再一次被牵动,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这是真的,我想她应该不会做出伤害怀凝的事,所以你的妹妹怀凝,还活着。 然而听到这句话时,萧怀玉再也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 这些时日若不是心中的信念,与平阳公主在支撑着她,或许早在她赶回家中,看到那几具尸体,便已崩溃。 平阳公主察觉到枕边人的异样后,主动上前将其揽入怀中,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像上一次一样。 大将军的责任太沉重了,现在,你在我这里,只是你自己,只是我的萧怀玉。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躲进她的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 平阳公主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内疚与自责道:我很抱歉,让你卷进了这些纷争中,让你的亲人无辜受累,是我顾虑不周。 萧怀玉摇着头,今日所发生之一切的果,都是从她踏入军营那一刻开始种下的果。 我会找到怀凝的,请你相信我。平阳公主捧着萧怀玉的脸。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明亮,光,洒在了平阳公主的脸上。 萧怀玉抬起泪眼,像个孩子一样点头,平阳公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而后将她抱入怀中,折腾了一宿,该睡了。 阿玉。 ※ ※ ※ ※ ※ ※ ※ ※ 太康六年,六月,蜀中 定陵之战的捷报传入蜀中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萧怀玉便又夺取了淮南,灭齐,似乎就在咫尺。 作为楚国的君主,立下这样的功业,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留守于京师,并且监国指挥战事的,是自己的第四子彭城王。 而前线统兵的大将军,更是监国彭城王的故友,如今的彭城王,不是储君而胜似储君。 储君与功高盖主的边将有所勾连,皇帝即便远在蜀中,并调来了南北常备军护卫,仍是坐立难安的。 先帝晚年的凄凉,他亲眼所见,亲手所逼,皇子与权重的边将相互勾连,将一代雄主逼得在冷宫自缢。 先帝死前的场景,皇帝每到夜里便会想起,并产生恐惧,人性的贪婪让他享受到了权力之后,再也不愿放弃,恐惧让他产生了邪念,然而继承人的问题,又在困扰着她。 陛下,妾身的力道如何?入蜀之后,陪在皇帝身侧的,一直是美人张氏。 心烦意乱的皇帝将张美人按揉的手打开,就在他要开口指责时,陛下,南阳王李隆,入蜀了。贾舟踏入了殿内。 三郎?皇帝从竹榻上坐了起来,朕都快忘了,三郎 并不是真的疯了呢。皇帝半眯着老眼,起身穿上朝靴,快,宣召入宫。 喏。 第312章 齐楚战(十四) 蜀中·楚行宫 宣,南阳王李隆入殿觐见。 李隆并非是孤身一人入蜀,他的身侧,还带着他的嫡长子李建。 已满五岁的李建,与其生母一样,生得十分端庄,皇帝对于这个孙儿,一直十分欢喜,然而战争的突然爆发,匆匆出逃的皇帝,并没有带走儿孙。 李隆带着儿子踏入殿内,此时,他已没有了之前的疯癫模样。 臣,李隆,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孙儿李建,见过皇祖父。年幼的李建跟随父亲一同拜见祖父。 皇帝看到李建,一改严肃的脸色,起来吧。随后又朝李建慈祥的招手,让翁翁看看,建儿长高了没有。 李建起身,不慌不忙的走到皇帝跟前,作揖行礼,翁翁。 皇帝看着李建,虽然年幼,但仪态端庄,面对帝王时,眼里竟毫无怯意,心里越发的欢喜,建儿今年应该五岁了吧? 父亲,五岁将满。李隆回道,儿臣失踪时,是父亲一直在照看他们母子,国家临危,这孩子,一直挂念父亲,儿臣也担忧父亲一个人在蜀中无法适应。 蜀中之路不好走,这一路,很艰辛吧?皇帝问道孙儿李建。 李建却摇头,孙儿见到翁翁身体康泰,便不觉艰辛。 皇帝听后,十分动容,孩子的话最是真挚,于是便又询问了他一些旁的事,皆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此时皇帝对于孙儿李建的喜欢与满意,已经超过了当年对李隆。 加上朝中的局势,与他心中的隐忧,李建的到来,让他逐渐下定了决心。 贾舟,你将大郎带下去,就安排住在朕的旁边吧。皇帝吩咐道。 喏。 三郎。皇帝再次看向李隆。 阿爷。李隆走上前。 这孩子生得好,像他母亲。皇帝夸赞道,而南阳王妃是他当初所选,官僚集团中最为满意的一个,无论是出身还是样貌,以及性格。 他将李隆当做接班人培养,所选的南阳王妃,也是按照将来的中宫皇后标准。 因而这句话,让李隆意识到了皇帝的心思与想法。 曾作为储君被培养,而后失宠被遗弃,这样的落差,曾让李隆一度崩溃,如今自己的长子又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又怎会不激动呢。 经历了这些的李隆,内心早已经发生了变化,并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张狂。 都是阿爷疼爱,让他受教于名师。李隆连忙夸赞起了父亲,建儿也有一个好母亲。 让他留在朕的身边吧,朕喜欢他。皇帝看着李隆道,三郎,你不会怪朕吧。 儿子不敢,建儿能被阿爷如此喜爱,也是他的福气。李隆连忙拱手道。 朕看他小小年纪就处变不惊,将来定是治世之才,国家内忧外患,有些事,不得不考虑了。皇帝摸着胡须。 李隆按耐住心中的狂喜,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 此后一段时间中,皇帝都在观察与考验李建,由于南阳王妃的细心教导,在这段时间中,李建所表现出来的聪慧与机敏,让皇帝越来越满意。 随着皇帝对孙子的越来越喜欢与看重,李康这个可以危及到皇权的皇子,便让他越来越隐忧与不满。 ※ ※ ※ ※ ※ ※ ※ ※ 太康六年夏,萧怀玉攻占淮南而不入,齐国新君宋珙携宗室北上,彻底放弃了建康城。 然而楚军夺取淮南之后,并没有着急渡河夺取齐国都城。 这让一直在隔岸观火的燕君慕容昱百思不得其解,燕国国丧刚刚结束,高都公主慕容岚便再次请求出兵解齐国之围。 第367章 慕容昱有所犹豫,就在此时太宰田漳也站到高都公主身侧,为慕容昱所惊。 慕容恒的病情恶化太快,对于朝中的局势根本没有来得及为新君肃清,田漳作为权臣,自然被新君忌惮。 于是慕容昱再一次拒绝了高都公主的发兵请求,与此同时,燕国内部开始了皇权与相权的争斗。 在燕国,君主拥有绝对的兵权,慕容昱开始打压这些先帝朝权重的臣子,并掀起了一场风波。 是年冬,燕国太宰田漳发动政变,欲废黜燕君慕容昱,改立宗室,燕国的内乱彻底爆发。 同年十一月下旬,大寒,河流冻结,楚国大将军萧怀玉举兵渡河。 此时的建康城,只有一些老将与忠贞的文臣在留守,兵马也只有几千人,齐帝宋珙早已带着人马北逃。 但就是这几千人,也足足守了三个日夜,方才被楚军攻破城池。 楚军攻进来了! 随着建康城第一道城门的破开,城中只剩一些无法逃离的老弱。 齐国的结局似乎已经落幕,一些年轻的文官,没有跟随新君北逃,他们怀揣着一腔热血,刚刚踏上仕途,却看到家国被灭,报国无门。 唯一能做的,便是投笔从戎,披甲上阵,倒在他们憧憬的,故国脚下。 阿郎。 建康城内一座官员府邸,一名白发苍苍的家奴敲响了房门。 此时的建康城已乱做一团,随着楚军的破城,百姓们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纷纷逃窜。 一些图谋不轨之人,也趁乱开始了劫掠,家奴推开房门,却见官员脱去了袍服与官帽,折叠齐整的放在榻上。 而他也穿着素衣端坐旁边,楚军攻入建康了,您还不走吗?家奴着急的问道,因为他的腿脚不便,被主家收留至今,所以没有逃走。 走?官员睁开眼,这里是我的国,我的家,走到那里去? 家奴变得哽咽,阿郎。 连累你了。官员叹息道,这次,还要麻烦你。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家奴听后当即跪了下来,但他只是磕了几个响头,以报主君多年收留之恩,喏。 家奴擦拭完泪水,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走回柴房,将这座并不大的府邸点燃。 火势很快就在四周蔓延开来,一直烧到了内院,官员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烈火在眼前燃烧,燃尽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念想与希望。 这个他守了数十年的国家,今天就在他眼前,覆灭。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宅中传出了凄凉的歌声,大火吞噬了一切,如同现在的齐国,再无希望。 驾! 楚军的马蹄踏入建康城,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声喊话,齐国的百姓与军士们,放下你们的武器,大楚不杀俘虏。 绣着萧字的旗帜,取代了齐国城楼上的大旗,外城的齐国士卒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大将军有令,不得伤害城中百姓,违令者斩。城破之后,萧怀玉并没有因为攻城受阻,而对城中的守军与百姓进行报复,传信的士卒拿着军旗在城中奔走,告诫楚军勿要烧杀抢掠。 萧怀玉带着一支队伍进入建康城,随着入城,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这座几乎空掉的皇城,三天才被攻破,她知道一定是临沂公主在坚守。 就算所有人都弃城而逃,临沂公主也不会抛弃她的国家,这就是她所认识的宋清瑶。 建康宫·尚书省 两道城墙,都未能阻挡住楚军。 挡,拿什么挡呢,光靠建康的城墙吗? 齐国的中枢,尚书省,只剩几个低级官吏,出身寒门的他们因为国难,坐在了尚书的位置上,被齐帝宋珙临危受命。 宗室,朝臣,都跑光了。 偌大的齐国宗室,只有先帝的第三女,临沂公主留下来了。 非是我们不想救国,可看看齐国的君主与宗室,这样的国家,如何能救。 天不佑齐,齐安能在哉。 公主呢?这时突然有人问道。 皇城虽破,但建康宫内仍有防守,以公主计,建康宫还能守上几日。 今日建康外城被破后,便再未见公主了。 许,也是逃命去了吧。 建康宫的防守,不过是垂死挣扎。坐在首座的官员举起案上的酒杯。 左右两侧的官员桌上,也各有一杯酒,想逃的人,都已经逃走了,现在,就剩我们了。 我们,也该上路了,同我们效忠的国一起。 不丢人。 驾!楚国的军队踏上了齐国只有君主才可行走的御道,马蹄飞踏,直奔建康宫城下。 然而建康宫的城门,却是打开的,留守的禁军并没有抵抗。 就在这时,齐国的暮鼓被敲响,报时的官员早已逃离了建康城,城中已有数日不曾听到钟鼓之声。 萧怀玉惊恐的往钟鼓楼的方向纵马狂奔,清瑶。 ※ ※ ※ ※ ※ ※ ※ ※ 楚国·京城 燕国爆发内乱不久,齐国建康就传来了楚军的捷报。 彭城王李康闻此消息,虽早已猜到结果,但还是激动不已。 大将军果然不负楚国所望。李康拿着军报,脸上的高兴再也藏不住,齐国先祖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然而,继捷报的高兴之后,从蜀中来的一道召令,让李康陷入了死寂。 陛下有旨,命楚京留守·彭城王李康,即刻动身前往蜀中述职。 第313章 齐楚战(十五) 彭城王府 陛下听闻前线捷报,龙颜大悦,便想召彭城王入蜀,亲自嘉奖。宦官转达着皇帝的意思。 李康的眼里没有一点喜色,楚国时局已经安定,陛下不回京吗? 陛下说,待齐国彻底平定,便会起驾还京。宦官回道,这次召见彭城王,也是希望未来的储君前去接驾。 李康陷入了沉默,皇帝突然来的传召,让他面如死灰。 楚军已破齐都,齐国将灭,而楚国也将统一南方,恰逢此时燕国内乱。 楚国来于外的危机彻底解除,但是作为君主的楚皇,却一直躲在蜀中没有回到都城,似乎在防备什么。 李康心知肚明,前线大捷,这样的功劳,已是赏无可赏,皇帝若真想要立储,又怎会一直拖延。 自幼因为生母的缘故不被皇帝所喜,至成年,出色的才能更是遭到了忌惮,无论他有多优秀,也从来就不在皇帝的继承人考虑之内,因而这道传召暗藏着杀机。 楚国的皇帝,他的生父,不愿兑现与群臣的承诺立储,又害怕羽翼丰满的他,会在平定齐国后篡权夺位。 因而便趁前线大军深入齐国,短时间无法回援,而将自己这个可以危及到皇权的人铲除。 国事繁重,陛下为何此时让郎君入蜀?永宁公主穿着一身素衣牵着儿子李念走了出来。 自嫁进彭城王府,几年过去,她也逐渐摸清楚了李康的处境,深知皇帝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是尤为讨厌,但如今又不得不倚仗。 陛下欲立储君,所以希望彭城王可以入蜀伴驾回京。宦官向彭城王妃行礼并解释道。 阿爷。李念挣脱母亲的手跑到父亲膝下。 李康将其抱起,并回道宦官,容我收拾一下,即刻便启程。 喏。 宦官离去后,永宁公主露出了隐忧,陛下久居蜀中不肯回京,如此突召郎君入蜀,绝非好意,郎君一定要去吗? 李康没有回答永宁公主,并将李念还给了永宁公主,我要出去一趟。 永宁公主看着李康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猜测道:郎君要去柱国大将军宅吗? 找陈娘子。永宁公主看着李康背影,微微皱眉。 李康顿步,公主 郎君遇事不决时,总爱往大将军宅跑。永宁公主看穿李康道,妾不明白。 如果是有什么难事,郎君为何不愿与妾说?永宁公主又问,兴许妾能够帮得上,就如上次一样。 面对永宁公主的小心翼翼,李康惊讶的回过头,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察觉到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已对自己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第368章 很抱歉。深知自己处境之艰,不愿给人希望的李康只冰冷的回应了永宁公主一句话。 郎君既喜欢陈娘子,又为何不迎进府内,永宁公主追上前一步,明明 她也是爱慕郎君的吧。永宁公主挑眉道,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妾能感受得到。 郎君与陈娘子。 是两情相悦。 李康没有回应,也没有停留,便走出了王府,驾马离去。 ※ ※ ※ ※ ※ ※ ※ ※ --- 柱国大将军宅 吁。 娘子,彭城王来了。一声通传,牵动了陈妤原本平静的心。 寒风凛冽,她提着裙摆走下石阶,兄长。 阿妤。李康踏入庭院,脸颊已被冻得通红。 屋中有炉火,阿兄进屋说吧。陈妤将李康迎进屋舍。 李康十分自然的走进屋中,并在炭盆前蹲下,烘烤着因为骑马而冻僵的双手。 天寒地冻的,阿兄怎么过来了?陈妤递上一杯热茶。 有一件事,我需要拜托你。李康看着陈妤说道。 陈妤听后,心瞬间紧张了起来,因为李康不会轻易向她开口,兄长说的事? 替我送永宁公主回燕国。李康道。 果然,与她所担忧的一样,李康在为身边的人安排后路,她没有点破,只是说道:燕国现在正在爆发内乱,永宁公主此时回国 燕国的内乱是君臣之争,但是燕国向来由君主执掌兵权,慕容恒为君主时立下的威信,岂是臣子可以撼动的,田氏争权,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李康极为肯定道。 永宁公主知道吗?陈妤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李康回道。 我不认为,她会愿意回到燕国。陈妤又道。 我会做安排,让她同意的。李康道,阿妤,就当是我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是兄长。陈妤的双眸已经泛红,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吗? 李康抬头,陈妤已经猜到了原因,只是二人都没有说破。 抱歉。李康心中也苦闷不已。 如果这是兄长所希望的,那么我会去完成。陈妤纵使万般不愿,却还是应下了李康的请求。 听到回答,李康喝尽一盏茶,而后起身准备离去。 公主那里,我会去说通。李康推开房门,一阵狂风吹来,冻得人睁不开眼。 此时楚京城的上空被密布的乌云所笼罩,天色尤为阴暗,就在李康踏步走到庭院时,天空中下起了雨滴。 佛寺的风铃叮当作响,檐下的雨,滴落在她头顶,她忽然抬头望天,看不见一丝光明。 兄长!陈妤追了出来,她看着李康孤单又凄凉的身影,缓缓走下阶梯,向他靠近。 这一次,她没有再退缩,不要走。她伸出手,从李康身后相拥,做出了最后的挽留,无论结果如何。 雨滴打在二人身上,冰冷刺骨,你看,就连天,也在流泪。李康的眼里充满了落寞,我还想在挣扎一番。 我很想帮你。陈妤靠在李康的背上,努力感受着现在所能感受的一切。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心,也从未辜负任何人,唯独亏欠于你。李康侧头,眼里充满了心疼。 我知道你心中的抱负,我不奢求你能够停下来,但是今夜,我能不能请求你陈妤的声音有些哽咽,为我留下。 李康转过身,阿妤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妤伸手堵住了李康的嘴,可是你觉得,如果不是你,我还能接受她人吗。 我有自己的判断与思考,我用不着你替我想那些事,我已经忍够了。 陈氏的泪水几乎要夺眶,出身将门,她从不是一个怯懦之人,可却为了李康再三隐忍。 李康看着陈氏,情难自抑,随后便将她抱起,往屋内走去。 檐下的雨越来越大,未紧的窗户开开合合,今夜风雨交加,注定无法平静。 ※ ※ ※ ※ ※ ※ ※ ※ 齐国·建康 钟鼓楼的鼓声渐渐停止,萧怀玉的心也越来越紧,几乎要从身体里跳出,她一刻也不敢放慢脚步。 终于,萧怀玉来到了建康宫的钟鼓楼前,并看到了城楼上的女子,一袭白衣。 清瑶。萧怀玉坐在马背上抬头大喊,眼里充满了恐慌。 齐国,她不得不灭,可是临沂公主的结局,她又害怕面对,自顾氏伤她之后,这个世间她所能信任的人,便只剩临沂公主。 清瑶,是非成败,仅靠你一人,实难改变。 临沂公主拿着一把剑站在城楼上,她低头看着城下的萧怀玉。 而萧怀玉作为战争的胜利者,似乎还在乞求她,乞求一个,亡国公主。 她摇了摇头,眼里没有一丝怨恨,甚至连脸色都十分平静,她扬起手中剑,于城楼之上翩翩起舞。 寒风吹起了平阳公主的红色发带,建康上空的乌云忽然散开,一束光芒打在了钟鼓楼上,自战争始,已许久未晴。 天降异象,全城的人都在此时停下了手中动作,就连逃亡之人也都驻足观望。 听闻齐国临沂公主降生时,异象环生,连天,都变了颜色。 落幕的晚霞,照耀着城上舞剑的女子,城下将士纷纷被其惊艳。 然而这道霞光,与她一样,充满了哀伤,凄凉。 忽然一阵笛声从城楼下传来,似在为剑舞伴乐。 萧怀玉一直盯着城楼上,临沂公主的一举一动,余下将士无不在欣赏亡国公主这最后倾城一舞,只有萧怀玉一直悬着一颗紧张得不能再紧张的心。 随着乐声的停止,临沂公主也停下了手中的剑,这正是萧怀玉最担心的时刻,她跳下马背,惶恐不安的呼喊着,清瑶。 我有心救齐国,却无力真的救还。临沂公主看着手中长剑,万念俱灰道,齐国有今日的结局,怨不得任何人。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以我心血,还报国家。 愿天下,再无刀戈。 请将军,善待齐民,临沂,感激不尽。 临沂公主的话音刚落,只见手中宝剑已被提起,鲜血与宝剑反射的霞光交融在了一起,天地,几乎失色。 第314章 齐楚战(十六) 滴血的宝剑从她手中掉落,霞光打在她的身上,原本的白衣,逐渐被鲜血染红,她看着眼前的建康城,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极速坠下城楼。 不!萧怀玉飞奔到城楼下,伸手将临沂公主接住。 接下的瞬间,差点让她没能站稳,止不住的鲜血流了一地,也将萧怀玉的衣袍染红了大半。 她跪在地上,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堵住临沂公主脖颈上流血的伤口,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压,都没有办法止住往外冒的血流,清瑶。 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临沂公主的生机也逐渐散尽,萧怀玉跪在血泊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惊恐,彷徨,无措。 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两次,承受了两次,为什么? 为什么? 魏华君拿着长笛走到了二人身侧,比起萧怀玉脸上的哀伤,她的脸色要平静得多。 华君,你能不能?萧怀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魏华君身上。 魏华君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命,你和我,都没有办法更改。 我不明白。萧怀玉道,两次,两次,她都死在了我的眼前,我明明只差一点,为什么啊? 她跟你们不一样。魏华君道,支撑她活下去的,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不在了,她也就 你不必难过,对于清瑶而言,其实是解脱。魏华君又道,她推算到了九州的将来,必然充满了光明,而这份光明,是你们共同铸造的。 萧怀玉抱着临沂公主呆滞了许久,你们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对于还活着的人。 魏华君陷入了沉默,随后轻叹了一口气,把她交给我吧,接下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要带她去哪儿?萧怀玉问道。 她想去的地方。魏华君回道。 第369章 ※ ※ ※ ※ ※ ※ ※ ※ - 齐国·楚营 平阳公主在定陵伤愈之后便一直没有回京,皇帝不在京城,便也没有人再能限制她的自由。 公主。 下雪了。平阳公主走到帐外,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连上天都在悲悯吗。 公主,城破了。琦玉走上前,将雨伞撑开。 建康已是孤城,能坚守三日,也算是不易。平阳公主道,城破,在她意料之内。 临沂公主琦玉小心翼翼的看着平阳公主,在建康宫,殉国了。 听到临沂公主殉国,平阳公主处变不惊的眸子里有了些许变化。 殉国对于平阳公主而言,临沂殉国,一直在她的记忆当中,但上一世与这一世显然不同。 这一世没有了皇帝的干预,自然也就没有了萧怀玉违抗皇命的相救,但临沂公主殉国的结局未变。 是在建康宫的钟鼓楼上。琦玉又道。 刚刚,我看到西边放晴了,但只有短暂的一瞬。平阳公主道,是异象吗。 琦玉遂将钟鼓楼上看到的如实说了出来,临沂公主殉国前跳了一支舞,那束光,正照耀在钟鼓楼上,和她的舞一起。 有意思。平阳公主道,受上天眷顾与垂怜的人,也无法挽救国家的危局,生在这个时代,是她最大的不幸。 齐国的结局是必然,她从一开始,就背负着这个责任,所以对她来说,面对这个不可解的死局,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她。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您在为临沂公主悲伤吗。 是吧。平阳公主没有否认,她此刻的心情,犹如头顶阴暗的天色一样沉重,同为女子,这种无力之感,我也曾经历过,我能够与她感同身受,我悲悯的并不是临沂,而是这世间,许多同临沂一样的女子。 我们受世俗所迫,头带枷锁,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因而她以女子之身,救国为目的,失败是必然的。 要想自救,你我的目光,定要在男子之上才行。 琦玉看着平阳公主,眼里似有光,公主 很快,平阳公主便收起了心中的悲悯,临沂殉国了,大将军呢? 琦玉突然愣住,大将军 言! 临沂公主自刎于钟鼓楼上,坠城之时,大将军就在城楼下。琦玉继续道。 ※ ※ ※ ※ ※ ※ ※ ※ -- 齐国·建康 临沂公主坠城之后,天边的霞光也随着一道散去,没过多久,天空中就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这是建康的第一场雪,但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魏华君赶来了马车,将临沂公主的尸首带离了建康宫,往山门的方向离去。 萧怀玉跪在城楼下失声痛哭,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痛苦,今日破城,痛失挚友,没有喜色,只有悲苦。 远处还有不少将士正看着,萧怀玉在城下的这一举动,不免让人有所猜测。 咱们元帅与这位临沂公主,是何关系? 元帅如此紧张,又那般称呼,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一匹奔袭而来的白马进入宫城,使得猜测与议论声逐渐停止。 快看,是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不是在淮南郡吗,怎么渡河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为了元帅。 两位公主,咱们元帅不是已经娶妻了? 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元帅夫人了。 平阳公主穿过人群来到了建康宫,果然,萧怀玉还在钟鼓楼下呆呆的望着临沂公主自刎的地方。 临沂公主呢?平阳公主坐在马背上,向旁侧观望的士卒问道。 士卒们被她的眼神所吓,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临沂公主坠楼后,被一个坤道带走了。 坤道?平阳公主挑眉,她自然知道坤道就是魏华君。 往东城的方向去了。士卒们连忙将自己看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平阳公主跳下马背,寒风刺骨,她的手早已冻红,为了尽早赶到建康城,便选择了骑马。 伤心够了吗?平阳公主走到萧怀玉的身侧。 看着她身上属于别人的血迹,平阳公主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她同情与悲悯同为女子的临沂公主所遭受的失败。 但却无法容忍,萧怀玉与她之间的那份情,即便只是故友。 此前,平阳公主便一直在忍耐,当她看到萧怀玉这副神情,与身上的血迹时,压抑的心几乎要炸开。 你早知今日结局,便该有所清醒。平阳公主继续说道,身为三军的主帅,在这敌国城下如此作态,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 难道作为主帅,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不可以有吗?萧怀玉反问道。 平阳公主对视着萧怀玉,当看到她的眼神时,再如何的不悦,也都瞬间心软,是呢,大将军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流泪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随后从跪着的血泊中缓缓起身,我只是想要个说话的人而已。 许是长跪,双膝早已瘫软,就在她没能站稳时,平阳公主下意识的扶住了她。 于她而言,活者,要比死去痛苦,所以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平阳公主终是软下了心,做出了退步。 回去吧。 ※ ※ ※ ※ ※ ※ ※ ※ - 楚太康六年冬,皇帝召彭城王李康入蜀,欲立为太子,李康以不能胜任储君与身体抱恙为由推脱,拒绝入召。 这是多年来,李康第一次违抗皇命,这让身在蜀中的皇帝恐慌不已。 楚国对齐国的战争仍在进行,皇帝遂派遣御医入京为李康诊治。 同年十二月,皇帝以启程回京试探李康,于是下诏,命彭城王李康入蜀接驾,并于蜀中动身。 是月下旬,李康迟迟没有动身,已从蜀中出发的皇帝雷霆震怒,以谋逆之罪下令抓捕。 李康被迫起兵造反,长达一年的监国,京中权力,早已落至李康手中,加上民心与威望,很快就组织起了一支反抗的军队。 楚国也陷入了自皇帝登基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内斗,君臣之争,父子之争。 李康起兵后,迅速控制了整个京畿,以及附近的州郡。 然而对李康一直心存忌惮的皇帝,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提前做好了准备,将西南与西北两地边军牢牢控制在手中,对于两地统兵的武将,也以恩宠拉拢。 与此同时,皇帝更是以夺情的方式,重新启用还在丁忧期间的巴陵侯长子萧承越,并打破了楚国勋爵不可承袭的规定,将巴陵侯的爵位,赐给了萧承越。 在此之前,皇帝便以密诏的形式,对萧承越进行了赐封赏爵的暗中拉拢。 京畿的兵马早已被皇帝带走,加上巴陵侯在北境的威望,天子依旧权力在握。 而仅靠文官集团支持的李康,选择于京畿起兵,实则是孤立无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齐国前线的兵马回援,然而前线兵马已深入齐国境内,齐国尚未完全被攻破,这个时候,前线的兵马又岂能随意调动,而使灭齐,功亏一篑。 第315章 齐楚战(十七) 涪陵郡 皇帝行至涪陵,闻讯彭城王李康于楚京起兵造反,并控制了整个京畿,有了一批效忠的臣子,勃然大怒。 朕就知道,此子狼子野心,迟早会反咬。皇帝破口大骂道。 贾舟站在一旁,心里清楚彭城王造反的原因,然而掌权多年,一直在监视李康的皇帝又岂能不知。 这几道催促李康入蜀的诏书,与提前对边军加强控制,便说明,李康之事,是他亲手促成,并且是故意而为。 他在试探李康的忠心,可是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明知是死,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拼死一搏。 陛下息怒,御体要紧。南阳王李隆从旁道,彭城王自开府以来就在拉拢人心,广收门客,朝中的文官,既能受其蒙蔽,说明是二心之臣,陛下不必为了这些奸佞而动怒。 陛下。一名宦官小心翼翼的踏入屋内。 什么事?对于内廷来的人,皇帝显得尤为不耐烦。 张美人今日身体不适,太医为张美人施诊发现是喜脉,张美人已有妊娠三月。宦官跪在地上贺喜,恭喜陛下。 第370章 恭喜陛下。李隆也向皇帝贺喜。 这一则喜讯,让皇帝原本的烦忧散了许多,对于李康的造反,他是有把握平定的,眼下他担忧的是远在前线的武安侯萧怀玉。 倘若李康死了,萧怀玉是否会发动叛乱,自立于齐国。 三郎。皇帝看向李隆。 自幼跟在父亲身侧长大的李隆,深知父亲此刻的想法,君王的隐忧,莫过于对权力的失控,阿爷。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咱们李家的事,当由李家人自己解决。皇帝说道。 李隆看着父亲,或许父子之间的隔阂,再也无法消除,皇权之下,更多的只是利用。 儿子明白了。李隆拱手,儿子愿代父亲,前去教诲误入迷途的弟弟。 毕竟有功于楚国,留他性命吧。皇帝又道。 喏。 李隆领命走后,皇帝又传见了内侍省的宦官,告诉巴陵侯萧承越,护好南阳王周全。 喏。 ※ ※ ※ ※ ※ ※ ※ ※ --- 太康六年十二月,皇帝下诏,由南阳王李隆担任兵马元帅,联合各地兵马前往京畿平乱。 太康七年正月,李隆攻破建平郡,李康遂退至夷陵县固守。 夷陵 李隆平定建平之后,便开始自满了起来,尤其是面对从前便一直不喜欢以及忌惮的弟弟李康。 平乱大军驻扎于夷陵城下不足十里之地,而李康退至夷陵后,便一直坚守不出。 李隆几次进攻,均未能破城,即便身侧有巴陵侯萧承越辅佐。 李康的兵马虽少,却都是一些忠勇之士,城中的百姓也都自愿协助守城。 齐国破楚国东境,京畿临危时,皇帝抛弃子民西逃,是李康留下来安抚百姓,因为战争,楚国百姓不堪重负,对于民情,李康十分在乎,遂及时做了调整,并向楚国上层征收。 然而也因此得罪了楚国权贵,尤其是宗室与外戚,而楚国的边军将领,几乎是权贵子弟。 李康起兵,得到了百姓与底层官吏的支持,至于权贵,由于利益被触及,于是便倾向于皇权。 对于夷陵久攻不破,李隆有些着急,因为齐国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于是集结了三地边军,准备合力攻城。 我的好弟弟,何苦为难自己呢。李隆来到夷陵城下,想要劝说李康,就凭你手中那点人马,能够坚持多久? 父亲下令之前,曾说过,这是咱们李家自己人的纷争,并叮嘱我,千万要留你性命。 李康站在夷陵城上,看着坐在马背上十分神气的李隆,天子留我性命,是害怕前线的武安侯吧,好用我做人质。 李隆,你以为你重新得到了他的恩宠,他就会将你立为太子吗,其实你和我的处境是一样的。 他让你做元帅,并让你留我性命,是因为他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等日后在齐国的大军凯旋,他就会把你交出去。 面对大军压境,李康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开始劝说起了李隆,如果他真的想要立储,就不会拖延到现在,一个曾经被舍弃过的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天子的疑心,是永远都不会消除的,你曾被舍弃,他也绝不会再信任你,启用你,不过是为了对付我而已,一但铲除了我,你以为,你能逃脱? 一派胡言!李隆大呵道,然而他心中一直存有的恐慌不安,已被李康成功唤起。 他虽是平乱的兵马元帅,但也只是代替天子而已,真正执掌兵权的,仍是皇帝的心腹将领。 李康,你作为人臣不忠,作为人子不孝,你的罪行,人人得而诛之,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那就看好吧。李康道,你的结局。 成为棋子,沦为弃子,活在权力之下的猜忌中,最后变成傀儡,阶下囚。 说罢,他举起弓箭,将李隆的冠冕射了下来,坐下马匹更是因为受惊而将他甩下。 李隆坠下马,但万幸没有受伤,只是失去了冠冕固定的头发被寒风吹散,凌乱不堪,像极了一个疯子。 三大王。左右慌忙下马搀扶。 此时的李隆顾不得衣冠,他披头散发的爬起,站在风中看着城上的李康。 阶下囚的滋味,他太清楚了,傀儡,他做了皇帝二十多年的傀儡,他瞪着血红的双目,我绝不会成为你,也不会回到从前。 而这夷陵城下的一切,都被巴陵侯萧承越看在了眼里。 从他官复原职到拜将封爵,便一直在思考楚国的局势,作为帝王的楚皇,为了权力,竟纵容手足相争。 这样疑心的君王,绝不是他想要效忠的,李隆的反应,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野心也在一点一点膨胀。 ※ ※ ※ ※ ※ ※ ※ ※ 齐国 齐都被攻破后,齐国兵败如山倒,历时两月,萧怀玉将齐东与齐南彻底平定。 齐帝宋珙北逃,长达一年半之久的战争,让齐国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齐国的百姓,痛恨当权者,宋珙来到北地没多久,便被流民群起而攻之,死在了民乱之中。 跟随宋珙北逃的臣子也未能幸免,宋珙死后,北地各郡纷纷降楚。 可是齐国武安侯萧怀玉的兵马?城池之上,有士卒举降旗问道。 正是我家元帅。 紧接着城门便被打开,随着走出来的,是城中的太守与一众属官,他们脱去了齐国的官服与官帽,奉上北地城池的舆图与官印,献城投降。 败军之将,愿携城而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恳请武安侯,善待城中百姓。 萧怀玉跳下马背,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而夺取城池,这正是她想要的。 楚军,不杀降者,你我皆是九州汉民。萧怀玉亲自将太守扶起。 随着城池上最后一面齐国的旗帜被取代,齐国也宣告了覆灭。 齐国,亡了! 于百姓们而言,九州的战火持续了百年之久,他们早已厌倦。 王朝分裂,最终又会走向一统,如此反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遭受了太多分裂带来的战火之苦,他们无不希望能够迎来一统。 至于是谁开创了王朝,哪一家哪一姓,他们并不在乎。 一支十万人马的军队,灭了一个国家,这是军队的强大,还是国家的羸弱。 或许都是。 ※ ※ ※ ※ ※ ※ ※ ※ 夷陵 李隆拾起李康从城楼上射来的羽箭,将其折断,随后翻身上马。 拿下夷陵,先登者,赏爵三等,赐百金。 咚咚咚! 进攻的号角与鼓声响起,千军万马卷起漫天的烟尘。 城中守军不足两万,然而李隆的兵马轮番进攻了整整一日,都没有破开缺口。 夷陵的附近是不是有许多河流?退兵后,李隆怒气冲冲的进入大帐,看着帐内的地图问道。 夷陵的西北为山地,三面环山,而夷陵城在平地,地势自西北向东呈阶梯走向,附近有交汇的河流,水源充足。 三大王是想?萧承越站在他的背后小心问道。 引水,决堤。李隆皱眉,指着西北高处的水源地,水淹夷陵。 广威将军苏定成听后,连忙劝阻,夷陵之东全部都是平地,三大王如果决堤,那么遭殃的,就不止是夷陵这一个县。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李隆吼道,谁不知道武安侯是李康的人,再拿不下夷陵,平了李康之乱,等齐国的战事结束,李康之乱只会越来越麻烦,陛下只看成果。 而且,若不是不是李康起兵造反,又于夷陵负隅顽抗,我怎会如此?李隆将责任全部推到了李康身上。 夷陵的百姓和荆州的百姓是无辜的。苏定成还想劝阻,楚国的军队,需要靠百姓,和这些田地供养,如果决堤 请三大王再给末将一次机会。苏定成力争道。 我没有时间再等了。李隆的眼里充满了恐慌,李康的话,已经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中,他不愿意再一次沦为弃子,成为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巴陵侯?李隆看向萧承越。 南阳王是兵马元帅,末将自然,唯南阳王之命是听。萧承越于帐中表态,万死,不辞。 第316章 齐楚战(十八) 太康七年三月,暮春。 第371章 齐国·建康 萧怀玉攻打齐国期间,平阳公主一直在后方辅佐,包括攻占城池之后安抚百姓。 一个在前线带兵征战,一个则随于后,处理战后之事。 而楚国内部在萧怀玉东征无暇顾及其他时爆发了内战,对于已攻陷的齐国疆土,楚国朝廷未能及时接纳,平阳公主便自作主张更改了齐国原有的一些规则与秩序,清算人口,统计田地。 齐国的疆土,几乎是武安侯一人打下来的,而平阳公主在接手当地户籍名册与舆图,并重新制定政策时,用的也是萧怀玉的名义,而非以楚国之名,因此不管是齐国投降的士族,还是齐国百姓,皆只知武安侯。 如楚皇所担忧的那般,有了平阳公主在政治上的辅佐,齐国可以说已成为了武安侯的齐国。 之所以他想要尽快铲除李康,便是害怕萧怀玉会以齐国为根据,拥立李康,而架空皇权。 帝王的野心让他同意了东征齐国的计划,可对权力的渴望,加上疑心,又不得不忌惮与提防。 除掉李康,武安侯便没有了拥立的人选没有了皇室的支持,楚国的文官集团绝不会倒向一个孤立无援的武将。 而楚皇所忌惮的,是李康与萧怀玉的联手,所以当初才有下嫁平阳公主的想法。 平定齐国之后,萧怀玉将一路征战所击溃的齐国残余与俘虏收编至麾下。 驾!齐国北地的战事即将结束,远征在外的萧怀玉收到了平阳公主的传信,于是便带着人马赶回了建康。 刚至齐都,萧怀玉就发现了齐国的变化,在自己离开的两个月当中,齐国在平阳公主的治下,已逐渐恢复秩序。 曾为帝王,因而在这一方面,平阳公主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就连齐国归降的官员,也都感到震惊。 尽管平阳公主在战后采取了许多安抚民心,震慑齐国旧臣的许多措施,但是萧怀玉屠戮了太多齐人,所以百姓们对她仍是畏惧的。 以至于她的军队再次返回建康时,街道上的百姓纷纷逃离,临街的门户也都紧闭。 阿娘!临街的木楼上,一个扎着总角的女童爬上窗口的胡凳,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攀在窗台上,眼睛痴迷的望着窗外。 万丈霞光散落在建康城,暮春的晚风柔和舒适,入城之后,萧怀玉便放慢了脚步。 落日的余晖打在她的半张脸上,她与青骢的身影,印在了齐国的土地上,成为了,齐国史册中,最后一笔。 幼宜今后也要做那样的人。女童指着楼下,马背上的人向母亲说道,睥睨天下的大将军。 女子听后,慌忙将窗户的撑杆取下,并将女儿从胡凳上抱了下来,严肃的呵道:李幼宜!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女子有些不高兴,他一个人就灭了齐国,他的手上,沾满了无数齐人的鲜血,他让咱们没有了家。 这样的人,杀心太重,身上充满了怨气,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不会放过他的。 女童听着母亲的话,呆呆的回道:可是先生说过,九州皆是汉土,齐楚本为一家,齐国的结局,并不是因为一个人就可以造成的。 女子被女儿的话所惊,她的本意,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而沾染血腥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计量的,可是幼宜。她将窗户轻轻推开,楼底经过的人马早已离开,她能看到的,只剩背影,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就可以的。 门窗关合的声音,惹怒了萧怀玉的左右,于是开口骂了起来,但还没说两句,就被萧怀玉制止。 对于齐人的这些举动,萧怀玉早已习以为常。 战争带来的伤痛,远不是你眼前所看到的那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哪有资格求得受战争之苦的百姓原谅。萧怀玉叹道。 队伍很快就来到了建康宫,建康宫前负责镇守的,是萧怀玉的心腹之一张伯阳,为防止齐国的百姓作乱,她在征讨齐国残余时,留了一支人马保护平阳公主。 元帅。张伯阳上前牵住了萧怀玉的马。 公主还在建康宫内?萧怀玉询问道,她今日回来,便是因为平阳公主的传召。 公主这些天一直在宫中,未曾离开。张伯阳回道。 萧怀玉听后便打马入了宫,齐国的宗室与外戚除了出逃燕国的,几乎都成了阶下囚,建康宫只剩下一座空城。 没有了规矩束缚,萧怀玉在齐国的皇宫中纵马狂奔。 所有的规则,都可以用武力打破,就连统治国家的皇权,也是由武力所成就,所败亡,力量,凌驾于一切之上。 穿过一座座森严的城墙,宫廊,萧怀玉在建康宫北侧正中间一座宏伟的大殿前停下。 她平缓了一口气,跳下马背,青铜柱下镇守的士卒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马鞭。 殿前的宦官看到萧怀玉后,转身入了殿,公主,武安侯到了。 宦官的话刚刚通传完,萧怀玉就已经踏入了殿内。 平阳公主并没有坐在齐国君主的王座上,而是在旁侧添了案牍。 齐国的一切机要摆满了整桌,她明白靠武力征服只会是短暂的,要想将齐国真正的纳入楚国的版图,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平阳公主挥了挥,辅佐的官员纷纷退下,随后她走下阶梯,将一捆竹书递到了萧怀玉手中。 这是从楚京来的信,是李康写给你的。平阳公主道。 去年十二月冬,李康于楚京起兵造反。平阳公主说话时,眼神一直盯着萧怀玉。 然而听到李康造反这一则消息的萧怀玉,显得异常平静。 李康起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那个时候你在征战,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萧怀玉道,就连回答也是如此。 她将竹书送还到平阳公主手中,做了特殊处理的竹简,并没有二次开启的痕迹。 公主比我更合适看。萧怀玉道。 平阳公主愣了片刻,但还是接过了,随后便被书简中李康所写的内容所惊。 吾弟怀玉,见字如晤,启信之时,为兄已随母去,不必感怀,余之使命已尽,汝业尚未功成,愿以己身,助成大道 楚国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平阳公主一边看,萧怀玉便在她身侧一边说,我听从你的话等待燕国内乱,也是为了在等她的安排。 皇帝的疑心,一定会除掉她,倘若我们不做筹备,你也会在他的铲除计划当中。 你让李隆去蜀中,她都知道。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又道,楚京在她的掌控中,若非她默许,李隆出不去的。 听着萧怀玉的话与竹简中的文字,平阳公主的神情逐渐产生了变化。 那么顾氏呢,顾氏是她安排到你身边的,她连你也算计在其中。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问道。 顾氏萧怀玉陷入了沉默,她抬起双眼,是我在监视顾氏。 平阳公主对视着萧怀玉后退了几步,竹书的末尾,还有一段文字,那是写给她的。 吾妹阿瑾,原谅兄长今日方才坦诚,生于天家,君父刻薄寡恩,早已无父子之情,有此选择,实非得已,吾妹所行之路,坎坷万分,然为大道,可见明光,愿以我儿郎之身,成就汝之万世功业。 吾妹如星辰,必将光耀千古,我亦得长眠安息,解脱于此。 从我提出要灭齐开始,她就猜到了今天的结局,但还是全力助我。萧怀玉道,准确来说,是助你。 不管是醒来之前,还是现在。萧怀玉又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与我说呢?平阳公主睁着泛红的眸子问道。 逢场作戏,是否可以以假乱真?萧怀玉反问,帝王执掌权力数十载,其察觉与敏锐,又岂能不识破,只有真的东西,才能没有破绽。 我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择。萧怀玉又道,只是公主啊 你站在权力之上,对我失去了信任而已。 整个楚国,一直在布局的,并不止有平阳公主,还有李康。 所有事件的提前,都非偶然,而是在平阳公主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推动。 自齐楚交战始,楚国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李康的掌控中,包括她前往蜀中遭到囚禁,彭城王的妃以燕国的名义向楚皇施压,也是她的意思。 看着手中的竹书,平阳公主将之前所发生的事全部回想了一遍,皇帝对我百般纵容,并不是因为我是女子,而是因为李康。 第372章 她的耀眼,是天子的忌惮。 以她的出身与性格,她不会不懂隐忍与蛰伏。 她将自己走到了死局,造反,已是被逼无奈。 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全我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眼里在渴求着什么。 她想做的事,和公主,是一样的。萧怀玉回道。 这句话说进了平阳公主的心中,她撑着桌案,思绪已拧作一团,心乱如麻。 李康隐藏的太好了,以至于她无从察觉,一步步逼近权力的中心,到头来却只是为了成全她人。 只不过,公主要更为有魄力与勇气,她在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构造出新的秩序。 臣希望公主可以明白,从始至终,臣的心,都没有变过。萧怀玉解下腰间的佩剑,单膝跪下,臣爱慕公主,视为一生所求,并非是公主的回应与怜惜。 我所做之一切,皆出自于心,绝非死亡可以改变,她双手捧剑,献于平阳公主身前,萧怀玉愿为吾王手中之剑。 成就一个全新的天下。 第317章 内乱(一) 太康七年,暮春 南阳王李隆为平彭城王之乱,水淹夷陵,决堤的江水,淹没了夷陵以东的几个郡县,农田被冲毁,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李隆将夷陵西北的堤坝凿开,大江的水,如洪水猛兽般吞噬了整个夷陵县,并殃及了荆州各郡。 洪水所到之处,屋舍农田尽毁,今年的庄稼才刚刚长成。官员将受灾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其中最严重的夷陵县,失踪人口多达一半。 李康看着地图上画圈的受灾范围,又听到因为夷陵决堤的而死亡的人数后,一口鲜血吐到了羊皮卷轴上。 王。群臣惊愕,纷纷上前将其扶住。 南阳王不思民生,德不配位,绝不是帝王之才,陛下启用他,真乃国家不幸,社稷之祸。李康最倚重的老臣,光禄大夫直言骂道。 对于有才能的儿子处处提防,而对于这种不仁不义之徒而启用,天子,当真是昏聩了头。 李康强撑着站了起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地图不断在思考。 自己的反抗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活命,而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一起陪葬。 这并不是李康想要的结果,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他看着这些追随他的臣子。 自己的抵抗,只会激怒疑心的天子,朝廷的兵马一但破城,所有人都逃不掉,但他们明知道是死局,却依旧选择追随于他。 李康心中万分痛苦,陛下引三路边军围攻,楚京孤立无援。 就算是死,我们也愿意追随大王。群臣纷纷作揖表态。 这些臣子在国家危难之际并没有选择跟随皇帝西逃,而是与李康一同撑起了楚国,他们都是栋梁之才。 因为自己的反抗,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所以李康想要保全他们,不忍楚京城内的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夷陵之祸,罪责在我。李康闭眼道。 大王不必引罪于自己,王于国家危难之际,扶大厦之将倾,又全力助武安侯征齐,令楚国一统江南,王今日受困于此,这是朝廷的过失。有臣子宽慰道。 李康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些安排,神色平静的出了宫城。 马匹还未踏出宫门,就被来人挡住了去路,在狭长的宫墙夹道中间。 一名女子拦在了路中间,李康骑在马背上,眼里充满了慌张与惊恐。 天色逐渐阴暗,似有风雨将至,为什么?他问道。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换我来问。她回道。 对不起。再开口,他已是满眼泪水。 兄长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她红着双眼反问。 一阵狂风卷落了宫墙深处已经衰败的海棠,暮春的晚景凄凉,连花都失了颜色。 ※ ※ ※ ※ ※ ※ ※ ※ ---- 彭城王府 琴曲,从王府内传出,波澜壮阔的曲调,在此时却显得格外悲伤。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李康回府之后,便遣散了府内所有人,不到半天,整座王府便已成空舍。 山无陵,江水为竭。 他将所有的事都提前安排妥当,整理好家中的一切,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襦衫,吹灭灯盏,提上灯笼,推开房门走向了另外一个院落。 冬雷震震,夏雨雪。 而在另一间屋舍中,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子正端坐在镜台前梳妆。 粉黛遮不住的哀伤,却在门开之后展露了笑颜,阿兄。 她因他而悲,也因他而笑,好看吗? 夜晚的烛光,撑起了暗室,李康走到她的身后,光影徘徊,眼里印着惊艳与不再遮掩与隐藏的爱慕,我的娘子,最是好看。 她将一支笔拿起,李康心领神会的接过,并在她的身侧坐下。 兄长还记得小时候吗?她问道。 李康扶着袖子,抬起执笔的手,在她额前轻轻描眉,记得。 宫中的傅母甚是严厉,我总也学不好这画眉。她又道。 李康仔细端详了片刻,放下笔笑道:你是学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她转向铜镜,眼神变得悲哀,比起被傅母责罚,我更怕失去兄长。 李康看着她孤寂的身影,眼里充满了心疼,于是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搂进了怀中。 心中的愧疚,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阿妤,我亏欠你太多。而这份亏欠,她已经没有办法去偿还。 你从来就没有亏欠过我什么。她回道,是我没有坚守好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以为我能够以兄妹的名义,永远的陪着你。 可是直到你娶了燕国的公主,有了名义上的结发妻子。 我的心,便开始不受掌控。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已经无法再克制。 我好像没有办法走出来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作为权臣之女,幼时教养于宫中,与一众皇子公主伴读,与彭城王李康相知,然而却注定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天子猜忌权臣,提防皇嗣,更何况少年时的彭城王,便已崭露头角。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并不值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日为何会在这儿? 我只剩你了。 听到这些话,李康紧紧将她搂住,他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襟,我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成全天下人,可是我也在其中。 所以,你能不能也成全我? 李康听后,再也无法忍受的放声哭了起来,这一路走来,万千险阻,他追寻心中的道,从未敢做过多的奢望。 一直看着前方,也从未想过要回头,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才发现自己一直被理解着。 陈氏起身,替李康擦了擦泪眼,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走吧。 李康直起腰身,向妻子伸出了手,陈氏将自己手轻轻搭于他的掌心。 他将妻子扶起,好。 彭城王府北院的屋宅冒起了浓烟,几乎为木构的房舍,火势一但蔓延开来,便不受控制。 烈焰之下,燃烧断裂的门窗失去支撑,不断倒塌。 两个白色的身影依偎于榻前,陈氏将一块碎玉拿出,于掌心中拼凑,这块碎了的玉,终于可以拼凑完整了。 李康将她的手掌包裹住,十指紧紧相扣,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靠在他的怀中,现在,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大火吞噬了一切,带走了所有的痛苦,悔恨,与不甘的爱意。 世间的枷锁太多,太沉重,无法挣脱的,是人,困不住的,是心。 ※ ※ ※ ※ ※ ※ ※ ※ 火,是火。 着火了,彭城王府着火了! 附近的百姓看着滚滚往外冒的浓烟,惊恐的大喊道。 王府的火,惊动了全城百姓以及城防的士卒,因是夜里,官员与幕僚纷纷从梦中惊醒,听闻消息,连衣衫都来不及穿齐整便匆匆往外赶。 当他们看到府邸熊熊燃烧的大火时,无不捶胸顿挫,号啕大哭。 第373章 即使今日之结局为必然,这些忠贞之士也无法接受李康如此死去。 为君权、父权所迫,不得已起兵造反,而后又因战事所引的祸端而自责,不忍身侧相随的忠勇同他一起葬送于此,于是便想到了了结自己的性命。 光禄大夫,王府的火实在太大了,若是大王在里面救火的武将粗喘着气找到光禄大夫说道。 王,一定在里面。老臣看着府邸的火光,面如死灰,今日的安排,就像是在交代后事,我早应该察觉的。 下官今天明明看到了柱国大将军之女,陈娘子。武将又道,还以为 谁不是如此以为的呢。老臣悲痛道。 将军,光禄大夫。 我们在三大王的府邸中发现了两个身影。 火场外,已确认李康葬身后,群臣与百姓跪地痛哭,并指着西侧仍未还京的天子大骂,君主将你逼得走投无路,朝廷将你视作反贼,可是楚国在危难时,是你撑起了这个国家。 这世道,怎会变得如此。 君臣猜忌,父子相疑,兄弟反目。 血浓于水的情啊,为什么最后会成为相向的刀剑。 太康七年三月,南阳王李隆引大江之水,水淹夷陵,夷陵城陷,彭城王李康只得退守楚京,得知夷陵惨迅,引咎自杀。 李康死后,朝廷顺利收复楚京,然而现在的楚京城只剩下一座空城,彭城王府的属官与门客除去殉葬者,几乎全部出逃。 至于一些朝廷官员,皇帝本欲诛杀,为几个老臣以国家朝政不稳劝阻,遂下令赦免。 ※ ※ ※ ※ ※ ※ ※ ※ -- 太康七年四月,夏,平定彭城王李康之乱后,南阳王李隆前往涪陵迎驾。 怎料一直在涪陵皇帝却并不打算即刻启程回京,他在等齐国的消息,在等武安侯萧怀玉得知李康自焚后的态度。 然而齐国一直迟迟未有动静,加上平阳公主在齐国所做的事。 忧心忡忡的皇帝不但没有册立李隆为太子,反而想让李隆代替自己前往齐国宣召。 此举引来了李隆的恐慌与不满,一场新的风波即将在涪陵掀起。 第318章 内战(二) 涪陵 南阳王李隆平定李康之乱,虽未被立为太子,但却因功重新回到了朝堂,并受到了皇帝的重用,李康死后,群臣也将李隆视为了国家的继承人,纷纷暗中讨好。 至此,李隆都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未敢生反意,直到武安侯灭齐后,大军凯旋却迟迟没有消息,这让皇帝很是恐慌。 齐国的战事,早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然而前线的大军不但没有回来,反而自行占据了齐国,武安侯灭齐时,正是李康之乱,朝廷无瑕顾及前线,武安侯每攻破一座城池,都会自行安排人手接纳,而不是上报朝廷,依臣看,武安侯在齐国不肯班师,有自立之嫌。李隆分析着前线的局势,况且他还是李康的朋党。 铲除李康之后,李隆在皇位的继任上,已经没有明面上的威胁,但他深知平阳公主的野心,而恰好平阳公主又在齐国,与萧怀玉一起。 远征齐国的楚军,经过一年之久的战争,早已疲惫不堪,此时的齐国满目疮痍,李隆觉得,朝廷对此,是不足为惧的。 然而皇帝的想法,却与年轻的李隆不一样,他已过天命之年,因为战争,让他终日惶惶不安,在蜀中数日,苍老了许多,便想起了从前的宁静。 并且北边的燕国,田氏之乱已尽尾声,燕君动用了武力来结束纷争。 战争的风险实在太大,而他一统南方的功业已经完成,只要武安侯没有明显的反心,这笔功绩,便永远是太康年间所立。 现在的皇帝,只想用平缓的方式来解决武安侯这个隐患,哪怕是赐封地与异性王爵。 楚国刚刚从内忧与外患中走出来,国家不堪重负,如果再掀战争,天下一定会大乱,况且北边来了消息,新的燕君已经平定了田氏之乱。皇帝将探子所呈燕国的消息递给李隆。 这种时候,楚国不宜再生动乱,否则,岂不是与他人做嫁衣。皇帝看着李隆道,似在暗示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李隆小心翼翼的问道。 武安侯并没有明显的反意。皇帝道,朕可以让他做齐王,并将齐国一半的疆域给他做封土,如果他能接受封赏,于封地安分守己,也未尝不可。 李隆听后,眼睛都瞪直了,皇帝不但不想趁边将在齐国还未站稳脚跟时彻底铲除,反而还要赐封地,来平息战事。 此举虽能获得短暂的宁静,但是边将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就如国家的一根利刺,后患无穷。 李隆看着皇帝,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而接下来皇帝的话,更是让他感到害怕与寒心。 按照规矩,封王需要天子亲临,集文武百官,昭告天下,武安侯不会回楚国,朕老了,也入不了建康。皇帝将目光瞥向了李隆,你是朕的儿子,也是长子,将来国家的继承人,所以由你代朕前去最合适不过。 随后皇帝向贾舟招了招手,贾舟端着一个漆盒,盒子里是女子的首饰,乃从郑皇后手中所得。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平阳现在就在齐国,故而想以此为要挟,但他并不敢真的动郑氏。 因为西北的边将,是郑氏的亲弟弟,这也是他不敢与武安侯真的发生冲突的原因之一。 这些战争,彻底改变了朝堂乃至天下的局势,好在郑家并没有反迹。 李隆听后,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自己刚刚为父亲平定了祸乱,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储君之位,反而成为了弃子。 李康的死,是李隆间接造成,而李康对于武安侯不仅有提携之恩,更有救命之恩。 自己在此时前往建康代替皇帝宣召,无疑是羊入虎口,而皇帝又岂能不知道呢,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拉李隆给武安侯赔罪罢了。 如果能替陛下,阿爷分忧,儿子愿意前往建康,代替父亲传召,试探武安侯。李隆即使心中不爽快,也不乐意,但为了讨好皇帝,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皇帝听后十分满意的拍了拍李隆的肩膀,不愧是吾子,你自幼得我教导,众多儿郎中,朕最喜爱的也只有你,朕老了,楚国的将来,还要靠你。 天佑明主,阿爷一定能够长命百岁。李隆奉承道,儿子只愿陪在阿爷身侧,尽心侍奉。 皇帝开怀大笑,涪陵入齐,千里之遥,去做些准备吧。 喏。 从行宫出来,李隆碰到了因功升任卫将军的巴陵侯萧承越。 见过南阳王。萧承越客气行礼。 巴陵侯。李隆点头。 王,看起来不太高兴。萧承越道。 你说的那件事,我会重新考虑。李隆回道。 王还需要考虑吗?萧承越进一步道,陛下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李隆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看着这个升任为禁军将军的武将,天子大权在握,只有不到一半的胜算。 或许有一个人,王,可以利用。萧承越又道。 什么人? 一阵小声嘀咕后,李隆大惊,你让我弑君杀父? 传出去,我不就成了逆贼。李隆挑眉道,我逼死李康已不得民心,宗室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她的身份特殊,到时候,王只需要嫁祸给武安侯,王是陛下的长子,又刚刚平定了叛乱,那把椅子,只要王肯点头,剩下的,都由末将来摆平。萧承越道。 李隆看着萧承越,想到刚刚在行宫中皇帝那副嘴脸,以及自己即将前往前齐,凶多吉少。 他想到了李康的那些话,皇帝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于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 ※ ※ ※ ※ ※ ※ ※ - 涪陵·行宫 当年连薛简都没有封王,到了我这里一个刚及冠的外姓大臣坐拥了半壁江山,是我不如先帝。皇帝长叹道,眼里充满了无奈。 齐国立国近百年,先帝时,未曾创下如此功业,武安侯胜薛简,陛下自然也在先帝之上。贾舟道。 你呀。皇帝没有承认,但嘴角的笑却是止不住,这是功业,也是麻烦,棘手的很。 陛下操劳了一天。贾舟跟随皇帝来到浴池,可要召侍女侍奉? 涪陵县令不是新送了一批人入宫?皇帝问道。 第374章 是,入宫之后,陛下还不曾召见。贾舟回道,深知皇帝心思,遂将名册递到了他的跟前。 皇帝瞅了一眼,一眼看中了一名薛姓女子,就她吧。 喏。 皇帝踏入殿中,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脚步,顺便将张氏也召来。 喏。 池中的水冒着热气,白雾弥漫在整座大殿内,皇帝揉了揉脖子,走到池前,值守的几个宫人上前为其宽衣。 皇帝踏入池水中缓缓坐下,身体的疲惫让他睁不开眼,宫人侧坐在池沿,为其沐浴。 片刻后,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别于宫人服饰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从宫人手中接过舀水的木勺,几个宫人便退出了大殿。 薛氏?皇帝闭目靠在池边,放松身心。 回陛下,是。侍女回道。 就在皇帝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后,欲睁开眼瞧上一瞧时,忽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 ※ ※ ※ ※ ※ ※ ※ --- 涪陵城 已入夏的涪陵,气候逐渐变得闷热,南阳王李隆穿上甲胄,用外袍遮盖,与一众死士,在涪陵临时的住所当中等候宫中的消息。 今日宿卫行宫的,恰好是卫将军萧承越,看着阴沉的天色,心里越来越恐慌。 天子生性多疑,即便做足了准备,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但他不知道的是,卫将军萧承越的野心与胃口,已经不是位极人臣可以填饱的,一但行刺败露,他便会发动兵变,拥立李隆登基,并以行刺之事,控制李隆,让其成为傀儡。 一阵狂风吹过涪陵城,将城池上空的乌云吹散,阳光透过缝隙照射下来。 三大王!内侍省的宦官从行宫跑出,慌忙找到南阳李隆。 行宫出现了刺客,陛下遇刺了。 听到这一则消息的李隆,如释重负,他伪装成着急与担忧的样子,什么! 带着人马往行宫赶去,作为皇帝的长子,即便没有被立为太子,李隆继位的可能性也远超皇帝其他子嗣。 ※ ※ ※ ※ ※ ※ ※ ※ ----- 以长衫为绳,紧紧勒住脖颈,其力道,很快就让皇帝涨红了脸,他窒息的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加上女人身上的香味,让他完全提不起力气。 皇帝在水池中苦苦挣扎,他想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动弹不得。 身后的女子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对皇帝的仇恨,加重了她手中的力道。 李喆,当初你陷害手足时,可曾想到今天? 身后传来女子的悲腔与愤怒,皇帝拽着脖颈上牢牢缠绕的衣衫,突然才反应过来。 他知道是谁,可是他说不出话,因为无法呼吸,身体也渐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那双充血的眸子里,印满了不甘与后悔,他后悔当初起疑心时没有除掉她,他不甘自己就这样死去。 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她逐渐放松了一点力道,好让皇帝死得慢些,将我送到你身边,刺杀你的,你是曾经最疼爱的儿子。 第319章 内乱(三) 半个月前 建康宫 公主唤我?萧怀玉踏入建康宫的正殿。 此时的平阳公主已经坐在了齐国君主的王座之上,萧怀玉初入殿廷时,对平阳公主身上所展现出来帝王之势,感到惊讶。 楚燕齐三个国家的君主,她几乎都见过,也都曾近距离接触,帝王身上几乎都有着自信,这是身份地位所带来的,但却没有平阳公主这种威压,不需要仪仗与百官来衬托,仅仅是坐在椅子上,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生畏惧。 从坤道口中所得知,平阳公主在做了一世帝王之后,后世所尊庙号为祖,便能知道,平阳公主在执政期间的功绩。 这是萧怀玉记忆里,平阳公主不曾有的模样,或许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李康的选择。 公主。萧怀玉走到殿阶前拱手。 平阳公主起身走下阶梯,并将一支羽箭递到了她的身前,建康宫城门前的。 羽箭上捆绑着一张纸条,萧怀玉接过将其打开,发现上面写了一个日期。 四月十一。萧怀玉将其念初。 认识吗?平阳公主问道,字迹。 萧怀玉端详了一遍,而后皱眉,平阳公主便道,我看过顾氏书写的处方,她并没有改变字迹,是想你认出来。 她要做什么?萧怀玉不解道。 李康能为心中的道做到如此,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平阳公主又道,她杀了我,亦或是杀了皇帝,让楚国灭亡,她的仇,就能真的得报? 你要明白,女子生来便被枷锁束缚,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成年之后的婚嫁更是不由己,无论是哪种争斗,女眷都是别无选择的,我们是牺牲品,是陪葬品。 她若真想杀我,刀就在我头顶,为何我只是伤了我,因为她心中也有顾虑,她不清楚,她是否能真的下手,也许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但我相信,一个医术如此高明,一直在救助别人的女子,她的内心深处,定然还存留着善意。 你赌上一切相信她,不正是如此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又道,你输掉了淮南的战争,但是却唤醒了她。 萧怀玉有些木讷,她盯着平阳公主一动不动,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你对李康如此信任,到她这里,反而生疑了?说罢,平阳公主伸出手,轻触上萧怀玉的腰间,因为伤。 还是说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你怕她再伤我。 萧怀玉回过头,公主的魄力,的确是非寻常人。 ※ ※ ※ ※ ※ ※ ※ ※ - 涪陵·行宫 她握着发髻上的簪子,将皇帝推进了浴池当中,鲜血染红了池水。 而此时,受传召的张氏刚好入内,看到了浴池中的谋杀。 她吓得转身跑出了大殿,并大肆呼喊,因为受惊,所以动了胎气,腹中传来剧痛。 宫人将她搀扶起来,张美人。 陛下陛下她满眼惊恐拽住宫人与内侍。 行宫浴池行刺之事,通过张氏很快就在宫中扩散开来,并引起了骚乱。 于此同时,准备发动政变的萧承越也接收到了来自内廷的暗号。 去请南阳王入宫。萧承越并没有着急,而是沉着性子等待南阳王一同入宫。 消息可靠吗?李隆带着人马火急火燎的入了行宫,与萧承越汇合并问道。 他需要借助萧承越在宫中的兵马来稳住局面,好让自己顺利登位。 美人张氏撞见行刺,已吓得早产了。萧承越道。这是中侍中省传出来的消息,事关皇嗣,不会有假。 好。想到今夜过后,自己即将执掌整个国家,李隆的内心便有些激动,他按耐住性子,那就抓捕刺客吧。 喏!萧承越拱手,整座行宫的大门我都安排了人马,皇帝一死,便再没有人能够阻挡您了。 陛下。萧承越改了口。 李隆心中更加高兴,现在称呼,还有些为时过早,巴陵侯应该谨言慎行。 喏。 然而等萧承越的兵马闯进宫中,准备缉拿刺客时,原本哄乱的行宫,却变得异常安静。 这座共皇帝入蜀游玩的行宫,虽没有楚京皇宫的规模,但也筑有城墙。 怎么回事?李隆握着缰绳,警惕的拔出了佩剑。 城楼上! 只见一支禁军出现在城楼上,手持弓箭,对准了他们,而为首的,是原北境军宁朔将军苏定成,平定李康之乱后,苏定成也受到了皇帝的重用,与萧承越一同共事,护送皇帝返京。 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萧承越指着苏定成质问道,今日并非你宿卫吧。 今日的确不是我当值,可巴陵侯带兵闯宫,又是做什么呢?苏定成反问道。 宫中有刺客,我自然是来捉拿刺客的。萧承越回道。 谁说宫中有刺客?贾舟推着皇帝登上城楼,身侧还有中领军韩修相随,行宫外更有一支禁军待命。 皇帝的出现,惊住了萧承越与李隆,尤其是李隆,眼神瞬间变得惶恐与无措,巴陵侯,这就是你说的成功了? 第375章 皇帝坐在木制的轮车上,穿着十分厚实掩盖伤痕的衣裳,气色很差。 他看着城楼下的臣与子,眼里充满了愤怒,在权力的诱惑下,父亲早已不是父亲,儿子也不再是儿子。 刚刚经历了手足相残的楚国,如今再次面临父子反目,自太宗夺权篡位开始,这样的争斗,仿佛成为了李家的诅咒。 三郎!皇帝拼尽力气喊道,他的身体有些虚弱,甚至不能支撑他这般动怒,但他却无法忍住不开口,你真的要造反吗? 父亲的眼神,一直是李隆心中的恐惧,不过一句话,就将他吓得坠了马。 他想要下跪认错,却被萧承越所阻止,王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回头吗? 王带兵甲入宫,坐实谋反之罪,如果此时退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萧承越又道。 萧承越的话,让李隆突然惊醒,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束手就擒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看着城楼上众多禁军,除了苏定成,还有中领军韩修也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恐慌,萧承越看出了他的担忧,于是便将实情说了出来。 涪陵城外,还有三万北境军,他们并没有回到北境。萧承越阴森着脸说道,那是一支只忠于我们萧家的兵马。 李隆震惊的看着萧承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今日的事,原来你早有准备,不管有没有刺杀成功,你都要造这个反。 王难道甘愿一辈子如此吗?萧承越问道,被利用了二十余年,最后被抛弃。 可你也不是为了我。萧承越调来了边军,李隆瞬间醒悟,你也在利用我! 你究竟想要什么?李隆质问道。 萧承越瞪着一双鹰眼,我有心想要扶持你,你却怀疑我? 你调来了边军!李隆皱眉道,如果只是为了扶持我,为什么要调来边军,你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你现在还有退路吗?萧承越威胁道,刺杀失败,皇帝不会放过你,但如果你选择听话,我会将你扶上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成为你的傀儡吗?李隆愤怒道,我最讨厌被人摆布了,萧承越,我是李家的儿郎,这是我们李家的天下。 萧承越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李隆竟然会一反常态,如此心向楚国宗室。 陛下李隆看向城楼上的皇帝,想要解释什么。 杀无赦!然而城楼上传来的命令,却让李隆瞬间呆滞。 皇帝并没有听他解释,并将他刚才与萧承越的窃窃私语当做了密谋。 羽箭向李隆射下,萧承越飞身上马,将李隆拽了回来,杀出去!并下令道。 与此同时,他的北境军已将整座涪陵团团围住,边军与禁军开始了交锋。 皇帝的兵马虽多,却并没有萧承越的边军强劲,这场父子之争来的太过突然,几乎殃及了整座城中的百姓。 边军破城后,在城内大肆屠戮官员与禁军,原本因为天子到来而变得繁盛的城池,顷刻间成为了炼狱。 陛下,涪陵被巴陵侯的北境军包围了。韩修收到消息,神色匆匆的走到皇帝跟前奏道。 皇帝坐在轮车上,适才的几句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韩修的话,使得皇帝急火攻心,因为太过愤怒,于是在一怒之下昏了过去。 陛下,陛下!韩修大惊。 西北军与北境不是已经回到了边境吗?一直不吭声的贾舟突然开口质问道。 是,可是今日北境铁骑突然折返,消息还未来得及呈上,陛下就遇刺了。韩修道。 看来是早有预谋。贾舟挑起白眉,附近的常备军听到消息一定会赶来救驾,现在还请韩将军拖住边军,等待救援。 好。韩修点头,又看着陷入昏迷的皇帝,可是陛下 陛下这里有我。贾舟道。 韩修遂带着一批禁军出了行宫,阻挡萧承越的北境边军。 贾舟看向一侧的黑衣女子,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顾娘子,你与天子说的毒,是假的吧。 顾氏看着老谋深算的贾舟,短短片刻,就调来了两支禁军,将行宫的局势扭转,我没有想到,你会是李瑾的人。 张氏闯入浴池撞见行刺时,贾舟就在身侧,但他却并没有丝毫的恐慌,反而协助起了顾氏。 我并不是谁的人。贾舟平淡的回道,像我们这种无亲无故,连身体都不健全的人,所求无非是两个字,活着。 既然我看到了争斗,无法避免,那我自然会选择,能让我活下去的路。贾舟又道,娘子能放下仇恨,才是令我意外的。 毕竟贾舟看了一眼昏迷的皇帝,他追查了你二十多年,若非武安侯,你 让我完全放下仇恨,我做不到,但是让他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了。顾氏道,这个结果,要比直接杀了他更让我满意。 看来,和我猜的一样,娘子联络了武安侯。贾舟又道。 对她,我有亏欠,顾氏看着城东的方向,我大仇得报,同时成全了她们,也成全了 自己。 作者有话说: 本文的主旨就是女性主义,因此平阳在被顾氏伤后,仍旧选择了相信她,所以萧怀玉才会说平阳的魄力,至于上一世她对于萧的不确定信任,是因为她不知道李康的真实身份。 平阳超级无敌厌男,哈哈哈哈~ 我所想表达的是,各个阶层的女性,最后为了同一个目标。 女性呀,不应该被定义,不应该被束缚。 第320章 内乱(四) 驾! 一支军队从齐国连夜入关,萧怀玉拿着李康为监国时给她的通关金令,经过三天的昼夜奔袭,终于赶在十一日的夜幕前来到了涪陵。 由于李康之乱,皇帝并没有回到楚京,散乱的朝廷还在修整当中,整个楚国,几乎进入停滞的状态,秩序崩坏,因而萧怀玉的人马一路畅通无阻。 涪陵的争斗异常激烈,尤其是行宫内,萧承越带着人马很快就杀入了内廷,为扶持李隆做准备,于是下令将宫中所见到的有可能是皇子的男性全部杀害。 除此之外,攻入城中的边军也在大肆屠戮宗室、外戚。 就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刻,一面崭新的萧字出现在了涪陵城外。 这是除了巴陵侯的北境军外,另一支更为强劲的东征边军,他们刚刚从残酷的齐楚战场上退下,缴获了大量的军备,且人数也要远胜萧承越的北境军。 作为北境军声望仅次于先巴陵侯萧世隆的苏定成,听到武安侯带兵赶来,他不愿这支军队葬送在萧承越手中,于是出面劝阻。 以皇帝并未遇刺,以及萧承越带兵甲造反为由,劝诫一些曾经共事过同僚。 加上武安侯的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支忠于萧家的北境军开始动摇。 涪陵的局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北境军投降了东征边军,并归顺于武安侯。 萧怀玉带着人马进入了行宫,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行宫中到处都是尸首,禁军只保护天子与位份高的妃嫔以及皇子,而被抛弃的内侍与宫人只得趁乱逃出行宫。 宫中的局势在僵持了许久之后,禁军逐渐不敌萧承越的人马。 跟随皇帝入蜀的禁军,过惯了闲散的日子,遇到这种场面,竟还有一部分被吓破了胆,在慌乱中逃窜。 萧承越有备而来,虽不足一千人,但几乎都是北境军的最精锐,他们一路厮杀,向内廷走去。 南阳王李隆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于是带着自己的死士反抗起了萧承越。 对于权力的渴望,让他走向了极端,但是身体流淌的李氏血脉,在萧承越野心彻底暴露时,又将他唤醒。 李隆的反抗,拖延了萧承越半刻钟,最终因为寡不敌众,为萧承越所杀。 皇后殿下。 宫中的情况不容乐观,禁军好像快挡不住了。大长秋成良轨带着浑身的血迹连跪带爬的回到了内廷。 而此时的内廷也乱做一团,美人张氏还在生产。 慌什么,禁军倒下了,还有我们。郑皇后脸色严峻。 由于皇帝陷入了昏迷,一向不闻外事的郑皇后在此时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她将所有还留在宫中的宫人与内侍召集,将广袖束起,手持宝剑,站在庭院中号召,叛贼并没有多少人马,如果你们可以团结起来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背向而逃,结局就只有死! 第376章 这是郑皇后在宫人面前从不曾展露的一面,直到看到她如此脸色与如此装束时,众人才想起,她是将门之女,只是困于这宫墙之内,被身份、礼法所束缚。 打斗的声音离这座宫殿越来越近,郑皇后手中的宝剑也越握越紧,所有人都盯着那道紧闭的殿们。 殿门被敲响,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器物,准备在破门之后拼死一搏。 母亲!但是殿门外传来的,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听了近二十年,绝不会错。 就在萧承越带着人马在内廷四处搜寻帝后躲藏的地方时,萧怀玉带着兵马进入了行宫,叛乱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逆贼萧承越已死,还不束手就擒?萧承越的人头被提起,分散在各处厮杀的叛军看到后纷纷吓破了胆。 平阳公主通过对投降的叛军询问,得知了郑皇后与皇帝的躲藏之地,于是一路狂奔。 萧怀玉便带着人马跟在身后一路保护,殿门被敲响。 尽管声音熟悉,但郑皇后并未敢贸然开门,是平阳吗? 母亲,是我。平阳公主担忧道,萧承越的叛乱已被武安侯平定。 尽管如此,郑皇后依旧没有打开殿门,因为武安侯在千里之外的齐国。 直到萧承越的人头被丢入殿内,将院中一众宫人与内侍都吓住了。 唯有郑皇后处变不惊,当真是武安侯 于是殿门被打开,门开的一瞬间,分别许久的母女终于得见。 平阳公主浑身是血迹,原本脸色镇定的郑皇后一下变红了眼眶,六娘。 十几年的陪伴,她早已将平阳公主视为己出,平阳公主飞奔入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阿娘。 郑皇后却担心她受伤,你身上 都是叛军的血,有武安侯一路护送,他们伤不了我。平阳公主解释道。 郑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内殿走出了几个同样浑身带血的中年女子。 皇后殿下,张美人诞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在这种局势之下,皇子的降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生机与喜悦,今日死的人太多了,至少有一半宗室,死在了叛军手中。 但是张氏的名讳却让平阳公主心头一震,太康七年夏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自上次张氏惹怒皇帝,为平阳公主所求情,入居中宫,郑皇后便与张氏相熟。 因此郑皇后听到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并露出了喜色,她拉着平阳公主一同赶去探望。 平阳公主入了殿,比起张美人榻前的众人忙碌,另一侧陷入昏迷的皇帝身边则要清冷许多,只有贾舟一人在侍奉。 她与贾舟对视了一眼,贾舟向她恭敬行礼,她也对其点头。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知道了宫中的叛乱是因何而起,就在刚才,她亲眼目睹了李隆为萧承越所杀。 皇帝的昏迷,定然与顾氏脱不开关系,萧怀玉的人马,迅速控制住了整座涪陵城,如今的局面,已经完全倒向了平阳公主。 绝对的力量,凌驾于一切规矩与礼法,身为公主,那遥不可及的权力之路,如今就在她脚下。 她迅速冷静下来,母亲。 郑皇后怀抱皇嗣,听到平阳公主冷静的呼唤,于是又将孩子给了傅母。 平阳公主将母亲拉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武将与皇子合谋叛乱,皇帝昏迷不醒,朝廷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您是中宫皇后。 平阳,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郑皇后看着平阳公主道,天子在兵乱中为叛贼所伤,武安侯是奉密诏带兵平乱。 太医说,陛下的伤很重,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郑皇后又道。 母亲,平阳公主抬眼,女儿想立刚刚出生的十九郎为太子。 郑皇后一直知道平阳公主的野心,而今日的局面,绝非偶然,为了今天,平阳公主已经筹谋策划了多年。 我相信你的选择一定都是正确的,我也相信我的女儿有这样的能力,但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郑皇后并未反对女儿的做法与选择,只是关心着她。 我知道的,母亲。平阳公主对于郑皇后十分的感激,虽是养母,但对她的付出,甚至超过了血缘。 ※ ※ ※ ※ ※ ※ ※ ※ - 太康七年夏,皇三子李隆勾结卫将军萧承越谋反,皇帝于兵乱中重伤,武安侯萧怀玉奉密诏平乱。 叛乱结束之后,郑皇后带着伤重的皇帝回到了楚京,整个楚国,因为萧承越的叛乱,皇帝的心腹大臣与一众宗室几乎被屠戮殆尽,朝廷也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平阳公主跟随母亲入京后迅速着手朝政,将朝廷的空缺补全,使国家重新运转。 并趁机在安插心腹进入中枢,又将丞相的职权划分给九卿,不再设立丞相。 在武安侯萧怀玉的支持下,平阳公主开始把控楚国的朝政,排除异己,将齐国正式并入楚国,一步一步走向独裁的统治。 待时局稍稳一些,又在郑皇后与皇帝身侧最亲近的近侍贾舟的协助下,以皇帝的名义,将刚刚诞生还不足月的小皇子立为储君,并赐名为兴。 群臣皆知平阳公主的目的,却无一人敢言。 军事上,平阳公主拉拢了中领军韩修,并将身侧的心腹宦官调往中护军府,自此,宦官开始介入楚国的军政,并握有实权。 对于地方边军,楚国以东的所有兵马,仍归武安侯萧怀玉所执掌,然而对于封王一事,却遭到了萧怀玉的拒绝。 王爵有封国,可置臣属,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大殿内,萧怀玉驳回了平阳公主的赐封。 武安侯是怕吾今后会对你有所猜忌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 君王猜忌权臣,这并没有什么,萧怀玉毫不遮掩道,可对于臣而言,臣从来要的,都不是功名利禄,公主赐封臣,是因为信任,可他日,若再有此功勋者,以臣为先例,又是否可保忠心。 平阳公主看着大殿中央的武将,从齐国建康到楚国京城,平阳公主逐渐掌握住了权力,可是君臣的界限也越来越清晰。 她感受到了疏离,那是一种对权力的敬畏,不敢靠近的谨小慎微。 萧怀玉并没有因为那样一层关系,而生僭越之心。 平阳公主沉默了片刻,离开涪陵时,顾氏在行宫见了我。 萧怀玉抬头看了平阳公主一眼,神色很平静,仿佛在意料之中。 你的母亲和妹妹都在竟陵家中。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仍然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公主那天与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如果真的是她,她一定不会伤害阿凝。 随后萧怀玉向平阳公主拱手,楚国的内乱已经平息,请公主允许臣,回到边境。 平阳公主的眼神有所变化,她盯着萧怀玉良久,最后闭上眼,好。 第321章 燕国内乱 楚太康七年夏,燕国 燕太子慕容昱继位后,因不满太宰田漳的压制,处处针对,于是引发了君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随着争斗越来越激烈,慕容昱对田氏家族的打压越来越重,在种种逼迫下,田氏发动了叛乱,在持续了两个月后,田氏的叛乱最终被武力镇压,这场君王与权臣的较量,也以君王胜出而告终。 慕容昱之所以能够在田漳这个几朝老臣手中周旋并胜出,除了得益于燕国的军制外,还有先君慕容恒留给他的一支强悍并且只忠于帝王的禁军。 田氏之乱,让燕国无暇顾及南方的齐楚,直到楚国兼并了齐国,并逐渐稳定政权,成为燕国最大的隐患,慕容昱得知后,遂将未能及时阻止楚国兼并齐国的怒火都推到了田氏一族身上。 田漳反抗的失败,使得整个家族都受到了牵连,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包括门客与幕僚,一切与田氏有关的人,慕容昱一个也没有放过。 燕国朝中也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几乎一半臣子都受到了波及,与家族成员关系密切者被诛,内院女眷有所来往者被诛,就连往日的门生故吏也都被清算出来诛一一杀,即便只是共事者,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贬谪甚至是外放。 田家有嫁娶宗室者,也未能幸免,包括宗室,甚至就连慕容昱的亲姐姐高都公主慕容岚,也被剥夺了一切,终身幽禁于燕宫内廷。 由于田家是谋反之罪,即便高都公主在边境军中再有声望,但涉及了造反,便只有少部分心腹敢出来为之求情,但都遭到了燕君的严厉斥责与惩处。 燕国都城风雨大作,雨水中参杂着血渍,就连风中也弥漫着血腥。 奉君上令,田氏满门,无论男女老少,杀无赦! 第377章 田漳造反,与我们何干? 田氏之罪,株连九族,尔等为田家姻亲,九族之内,故诛之。 先君刚刚驾崩,新君这般作为,与昏君何异,可怜燕国数十年基业,将要不保! 天不佑我大燕。 天不佑我大燕。 禁军奔走在燕都的大街小巷,将一座座与田氏有关的宅邸团团围住,并开始了血洗。 整个燕国都城,都被狂风暴雨所笼罩,绝望的哭喊声从宅邸传出,燕京,陷入了一片死寂。 高都公主慕容岚,与罪人田氏勾结,褫夺一切勋爵,废为庶人,然念其护国有功,特赦死罪。 早在田氏夺权时,高都公主慕容岚就受到了慕容昱的监视,国丧结束后,更是被直接软禁了起来。 慕容恒死后,慕容岚在燕国失去了君权力的支撑,变得寸步难行,无论她曾经的功绩有多耀眼,女子的身份始终是她的枷锁与阻碍。 作为燕国的继承人,慕容昱身后有宗法与礼教的支撑,掌握着绝对的权力。 这是慕容恒死前所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自己的儿子太过懦弱,于是便想要长女辅佐,姐弟二人联手共同对抗田氏。 慕容恒明白,自己的长女高都公主虽为田家新妇,但却一心向着燕国与慕容家。 然而慕容昱在登基后,便卸下了自己的伪装,与父亲一样,走向了专制,但是他的能力与目光,与他的父亲相比,要差太多了。 燕王宫 慕容昱将姐姐幽禁在她自幼生长的殿阁内,因为慕容恒子嗣稀薄,内宫妃嫔也不多,所以这座殿阁在她下嫁后就一直空着。 长公主,君上来了。 对于侍女的通报,慕容岚不为所动,直到慕容昱走了进来。 阿姊。慕容昱看着面无神色的姐姐,故作亲切的喊了一句。 庶人怎敢与君上姊弟相称。慕容岚冷冷道。 什么君不君的,不过是身份罢了,抛开这些,你我都是父亲的子嗣,血脉相连,我们永远都是亲姐弟。慕容昱笑眯眯的说道,并回忆起了儿时,还记得幼时,我总是跟在你身后,你那样聪慧,可我却很笨拙,父亲喜欢你,而对我严苛,我总是在受罚,而你都会向父亲求情,那个时候,即便不被父亲喜欢,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产生了变化。慕容昱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的母妃病逝,父亲变了,你也变了。 这些并不是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理由。慕容岚开口道。 你和父亲还真是像啊,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慕容昱逐渐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怪不得他会这样喜欢你,只可惜他最宠爱的人,无法继承他的遗愿。 慕容昱!慕容岚呵斥道,你疯够了吗? 你看看现在的燕国,变成了什么样子,短短半年时间,燕国的朝堂就死了一半人。 他们该死!慕容昱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敢觊觎我的东西,慕容家的江山。 你可以除田氏,但为什么要殃及那么多无辜的人?慕容岚又问。 因为他们都与田家有染,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慕容昱回道。 慕容岚看着已经彻底被权力控制的弟弟,连连摇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阿姊又想像父亲那样训斥我吗?慕容昱问道,他的脸上带着笑,但却并不是那种开心的笑,多少年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谩骂与比较。 我现在不是父亲的儿子,也不是长姐的弟弟,我是燕国的王。 王不是这样当的 王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慕容昱打断道。 哦,对了,在你被软禁期间,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慕容昱的神色逐渐变得淡漠,姐弟二人彻底疏离,永宁回到了燕国。 听到妹妹永宁,慕容岚的眼里有了些许变化,李康把她送回来了? 慕容昱侧头看了一眼姐姐,似在注视她的神色,李康死了,自焚而死,就在上个月,在楚京。 慕容岚瞬间呆滞住,这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康死了,但是在死前做出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将永宁母子送回了燕国。 慕容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与惋惜,尤其是李康是引咎自杀。 楚国平定了齐国,但是李康却受到了皇帝的猜忌,于是起兵造反。慕容昱又道,楚国内乱,对于燕国来说,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他走到姐姐身前,可是该死的田氏,却在这个时候发动叛乱。 所以田氏该死,与田家有关的人,也该死! 田氏是书香门第,田漳年逾古稀,为何造反,你难道不知道?慕容岚反问道。 田漳一个快入土的老东西,竟敢妄想把持朝政左右君王,他不该死吗?慕容昱怒道。 他身为人臣,却在朝堂上屡次顶撞与忤逆他的君王,而那些大臣,竟也都听命于他,试问那个帝王能够容忍?慕容昱又道,我已经窝囊了二十几年,如果做君王仍要受人摆布,我宁可不做。 所以你想的从来都是你自己!慕容岚皱眉道,燕国如果亡了,慕容家先祖,不会原谅你。 燕国怎会亡!慕容昱反驳道,现在操纵整个楚国的,是一个女人。 慕容岚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惊讶之色,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平阳公主? 是,李康造反后,平定此乱的皇子在楚皇行宫发动兵变,那个女人倚仗楚国武安侯的权势,掌控了楚国的朝堂。慕容昱回道。 慕容岚这才明白,作为男子,又是帝王的慕容昱,从心底就不曾对女性有过信任,几次请求出兵被拒,也是因为,慕容昱根本就不相信她。 以及,他害怕自己会被身为女子的姐姐,所盖过。 燕国要完了,慕容岚的眼里印着惊恐,楚国内政虽乱,可对外却从来都是一致的,慕容昱。 阿姊是被这几日的腥风血雨吓昏了头?慕容昱不以为意。 你若不想背负骂名,就不要轻敌,今后的楚国,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楚国。慕容岚表情严肃的忠告道。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然而却引起了慕容昱的反感,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好好看着。 ※ ※ ※ ※ ※ ※ ※ ※ - 竟陵郡 驾! 萧怀玉离京前,回了一趟竟陵,篱墙内的竹竿上晾晒着妇人的衣物,母亲与妹妹果然都在竟陵县。 吁!萧怀玉跳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一路跟随护送的陆兆麟。 陆兆麟将两匹马牵到一侧,识趣的等在院外,没有敢去打扰一家人团聚。 屋内的妇人听到马蹄声,一手端着菜碟,仰长脖子探出头来。 当看到萧怀玉的身影时,二郎。萧母放下菜碟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是你吗? 母亲。萧怀玉快步到萧母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抱膝痛哭,娘。 此时的萧母已是满头白发,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阿娘。屋舍内,一支竹仗探出了门槛,随后走出一位妙龄女子,穿着得体的曲裾,然而双眼却系着一条白色发带,而她手中的竹竿,则是用来探路的。 她好像,无法看见。 女子摸索着走出屋子,并开口问道:是谁来了吗? 第322章 顾氏的抉择 几天前 离开楚京前,臣想回竟陵探望我的母亲与妹妹,还往公主应允。萧怀玉拱手请求道。 楚国的官员每月都有旬休,探亲这种事情,武安侯无需来请示我。平阳公主道。 臣是边将,规矩自然不同些。萧怀玉遂道,臣不想为人诟病,也不愿公主为难。 平阳公主哽咽了片刻,随后说道:你的妹妹和母亲虽然还活着,并且回到了竟陵,但是你父亲投毒之事的确是真的,只不过,顾氏没有加害她们,反而是出手救了她们,再加以利用,她的本意,是想让你夺得天下。 毒?萧怀玉听到投毒,瞬间紧张了起来,至于天下,她本就不在乎。 第378章 顾氏只保住了怀凝的性命,但是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犹豫了片刻,但她的眼睛,可能无法看见了。 ※ ※ ※ ※ ※ ※ ※ ※ ----- 一阵微风拂过庭院,萧怀玉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猛的抬起头,风,将她身上的气息带向了女子。 即便相隔数十步,无法看看,她也认出了姐姐,阿兄? 泪水从被发带蒙住的双眼中流下,因为一时情急,让她忘记了家中的门槛。 萧怀玉奔向妹妹,牢牢将她扶住,是我,阿凝。 萧怀玉从征四载,与家人总是离别,聚少离多,自上次出征齐国,已有一年有余未曾相聚。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怀中,伸手摸向她的脸庞,碰到伤疤时,下意识的往回缩了半寸,比出征前,阿兄又瘦了很多。 尽管在回竟陵时,就从平阳公主口中听得了妹妹与母亲的消息以及情况,但亲眼见到时,萧怀玉的内心仍是无法接受的。 你的眼睛?萧怀玉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脸庞,至眼角时,却退缩了。 萧怀凝抬起手解开蒙眼的发带,院外吹来的下风,吹起了她手中悬挂的发带,那双已经变了颜色的眼珠再也没有了光彩,但她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能够活下来,见到兄长,触碰到兄长,对阿凝来说,就足够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瞬间泪流满面,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只将你和娘接入京城就好了。此刻,她心中懊悔不已,并心疼的拥抱住了妹妹,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顾姐姐说,她会帮我把眼睛治好。萧怀凝摸着姐姐眼角的泪水,轻轻擦拭,兄长不要难过,也不用担心。 听到顾氏,萧怀玉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既然你们一直在竟陵,为何不派人与我通信,我一直以为 萧宅的大火,顾姐姐和我说了。萧怀凝向萧怀玉解释道,顾姐姐说,陛下将我们留在楚京是为了当做把柄牵制你,兄长做了将军之后,我也越发觉得是如此,我和母亲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如果我们都死在了大火中,兄长就不会再受要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才突然惊醒,也许顾氏从一开始,心中就有两个抉择。 在楚国东境时,顾氏曾对萧怀玉进行过试探,在得到答案后,她的想法与做法,也一直在矛盾当中。 她无法忘掉仇恨,却在选择了帮助萧怀玉摆脱朝廷的威胁与控制,至少萧宅的大火,她做的,是有利于她的。 萧怀玉紧紧抱着妹妹,眼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萧怀凝抚摸着姐姐的脸,轻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兄长能来找我和娘,一定是朝廷的事解决了,对吗?萧怀凝又问道。 萧怀玉点头,嗯,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拿你和娘来威胁我了。 然而当萧怀凝触碰到姐姐的胳膊时,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宽大的公卿袍服里面,是坚硬的铁甲。 兄长还要走吗?萧怀凝抬起头,她虽看不见,却凭借着触碰,努力想像着姐姐如今的模样。 要回边境练兵。萧怀玉回道,我的使命,还未完成。 这次,是燕国吗?萧怀凝问道。 嗯。萧怀玉点头。 他们说燕国的军队要比齐国还厉害。萧怀凝皱着眉头,很是担心。 尽管武安侯早已名扬天下,各路兵马闻其名,无不畏惧,就连燕国军中也多有恐慌,但作为至亲,每次出征,在没有听到凯旋的捷报前,她都不能心安。 燕国以武治国,本为塞外游牧,兵马之上确实要强于中原。萧怀玉并没有说一些安慰与敷衍的话,但是我很熟悉他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你不要担心。 那兄长今日就要走吗?萧怀凝又问道。 嗯。萧怀玉点头,眼里充满了自责,阿凝 我知道的。萧怀凝打断了姐姐即将要说的话,兄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定要走的话,用了午膳再走吧。萧母于一旁说道,又向院外的陆兆麟招呼了一声。 得到萧怀玉的同意后,陆兆麟将马牵入院中拴好。 由于多了两个人,萧母便又重新回到后厨忙碌了一阵,萧怀凝虽然看不见,但对家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便也经常帮着母亲做一些事。 萧怀玉想要帮忙,但被母亲与妹妹制止了,她只得带着陆兆麟来到院角,和从前一样,将院子里的柴劈好,挑满水。 吃饭了。萧母从后厨走出来,向她二人招呼。 好。萧怀玉走到蓄满水的水缸前,洗了一把脸和手,便转身进了厨房,帮忙将饭菜盛上桌。 民间百姓没有士族那般讲究,吃饭也不会分桌,用的筷子与碗,也都是一样的。 萧怀玉将陆兆麟喊进屋中一同用膳,陆兆麟看着满满一桌子菜,直夸赞道:夫人与小娘子的手艺真是好。 母亲怎么做了这么多菜。萧怀玉心疼母亲与妹妹的辛苦,我们就多了两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你今日才回来,便又要赶赴军中,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萧母担忧的说道,母亲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有些哽咽,自从踏入军中,她能陪伴在亲人身侧的时间几乎没有,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拿起筷子夹了许多菜送入嘴中,这些都是她记忆中的味道,她已经太久没有吃到过了。 你慢一些。萧母看着狼吞虎咽的萧怀玉说道,随后又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同时也没有忘记一旁的陆兆麟,兆麟,你别光看着。 好。陆兆麟的眼里充满了羡慕,他出身于官吏之家,虽并不是什么大官,但家中还算富足,然而手足之情淡薄,而他既不是家中的长子,也不是幼子,所以自幼便被忽视。 多吃一些。许是知道陆兆麟一直跟在萧怀玉身侧,所以萧母对陆兆麟很是关怀,一直往他碗中加菜。 好,多谢伯母。 萧怀玉吃饱后,放下筷子,向母亲与妹妹说道:等天下大定,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正午的太阳,逐渐往西边的山头落下,匆匆回到家中的游子,不得不再次踏上前路。 二郎,对我和你妹妹来说,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好。送别时,萧母依依不舍的拉着萧怀玉的手。 娘,你们不用担心。萧怀玉拍了拍母亲苍老的手。 兄长。萧怀凝拿了一些做好的衣物走到萧怀玉身边。 萧怀玉从她手中接过,并扶着她走到庭院,楚京虽繁华,却也是个是非之地,你们留在竟陵,我反倒放心些。 萧怀凝小心翼翼的攥着萧怀玉的衣袖,阿兄。 萧怀玉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燕楚都经历了内战,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战争的,但我需要陈兵备战,所以不得不离开。 萧怀凝点了点头,我和娘在家中等阿兄回来。 陆兆麟牵来了马,听到马蹄声,萧怀凝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对于她而言,比起父母,从小到大,姐姐才是她的倚靠,她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临上马,萧怀玉伸手紧紧拥住妹妹,在她耳畔小声道:四娘,阿姊从不会骗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好。萧怀凝靠在姐姐怀中,轻轻点头。 我该走了。萧怀玉转身上马,在家门口的小道上,她侧头看了一眼屋宅,目光张望着什么,随后扬鞭离去,驾。 直到两匹马的身影消失在田间的小道上,母女二人才转身回到庭院。 顾姐姐。萧怀凝撑着竹竿站定在院中不再向前。 而顾氏果然躲在屋后,那淡淡的药香,她早已闻出来了,你一直在,为什么不出来见她?萧怀凝问道,我想,兄长应该已经猜到了,但是她没有问,她在等你出来与她相见。 她是感觉到你不愿意,才离开的。 你也想见她吧,可为什么不肯见她呢。萧怀凝又问道。 顾氏放下手中的药材,将萧怀凝扶进屋内,见了又能怎样呢。 你们之间有误会,可以说清楚的。萧怀凝道。 误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都说了,她也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顾氏回道。 第379章 又或者说,我们之间她停顿了片刻,从来就没有过误会。 顾氏眼中的颜色,早已非从前,她向屋外看去,午后的阳光洒在稻田中,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 ※ ※ ※ ※ --- 太康七年盛夏,为了进一步的稳固权力,平阳公主于中央设立尚书省,以尚书令为长官,下辖六部,又将大九卿的权力划分六部。 并采用九品官人法,从地方推选人才到朝廷吏部进行考试,由平阳公主亲自出题会考,把控官员的选任。 除了对外朝的进一步控制,又于内廷宫中仿照外朝九品官制设置对等的女官,以别于天子妃嫔。 第323章 女官 楚太康七年,六月,楚国朝廷开始了大规模的选官,并对各级官吏进行考核,评定,出自皇帝之手的政令,皆是由平阳公主在幕后操纵,并亲自制定考核标准。 为朝廷补选贤才的同时,内廷也开始了对女官的选取,以辅佐中宫皇后为名义,于楚国各地挑选有才能的女子入宫进行考核。 同时也为女官制定了等同外朝的九品官制,以内司为女官总长,对应外朝尚书令,总领内廷全部女官。 下辖作司、大监、女侍中,官比外朝二品之官。 下辖监、女尚书、美人、女史、女贤人、女书史、书女、小书女,官比外朝三品。 又辖中才人、供人、中使、女生才人、恭使宫人,官比外朝四品。 而最次一等为青衣、女酒、女饷、女食,官比外朝五品。 女官之制,乃是别于内宫妃嫔、宦官、宫婢的一个全新体系,职权虽只在内廷,辅佐中宫,但却同享俸禄。 这是平阳公主为了改制,对朝臣的试探,以内廷为开始,逐步渗入外朝。 上一世,平阳公主独自面对内外朝的压力,因为太过激进,也曾受到过不少阻碍,甚至引发了政变,差点失败。 有过教训之后,平阳公主谨慎小心了许多,在思想固化下,绝不可操之过急。 这一世,有了从前的经验,加上萧怀玉的扶持,她有着极大的把握,做到彻底。 由于女官只是为协助中宫治理内廷,并且自古以来便有此制,只是如今将其彻底成型,未曾触及外朝以及男子的利益,遂施行的十分顺利。 奉天子诏,各地方选拔德才兼备者赴京都应试,考选女官,以才能授品阶,辅佐中宫,母仪天下。 布告下发,瞬间引起了民间的热议,女官之制虽有,但却从未以这种取士的形式来选取。 朝廷竟要选取女官。 什么女官,定又是借着这种名义,为天子广纳后宫。 就你?还想进京考选女官,你看看你自己,做什么春秋大梦。 宫中的女官,是为朝廷选的,你以为有了品阶,就真的是官了? 女郎,就该找个好儿郎,为人妻,为人母,相夫教子。 岩缝中努力求存的松柏,即使被吸走了所有养分,却仍然迎着朝露与晚霞,奋力生长。 规矩与礼法,可以将人困住,但却无法禁锢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 ※ ※ ※ ※ ※ ※ ※ 楚宫 公主,镜心回来了。 平阳公主将整理好的卷轴与竹简交给了身侧的从官,随后向通传的宫人招了招手。 镜心踏入殿内,将近日搜集到的一些消息呈上,公主,关于女官的选取,民间颇有微词。 平阳公主从镜心手中接过竹签,挑眉道:牝鸡无晨,这千年的教化,早已根生于心。 然,平阳公主将手中竹签放下,目光如炬,女子该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从来都不是教条说了算。 他们不愿意让利,那我们就靠夺! 通知下去,凡有良家女子想要入选,敢有阻挠者,视为谋逆,再加一条平阳公主低头看着竹签若有所思,眼里也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坚定了下来,对于通过考核入选的女官,免除家中徭役与赋税。 镜心听后眼里满是震惊,抬头道:除徭役与赋税,是士族所享有的权利,若内廷女官也开此制,公主,恐怕会引起外朝的震荡。 总要试一试。平阳公主半眯着眼睛道,那些士大夫们的气量。 镜心听后不再多说,叉手应道:喏。 公主,贾中侍来报,陛下醒了。宦官鉴心走到平阳公主身侧压低声音道。 平阳公主听后,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赶往内廷,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公主。贾舟走出寝殿迎接,陛下只是醒了,但仍然无法开口说话。他低声回道。 平阳公主踏入殿内,皇帝见到她后,情绪异常激动。 他瞪着平阳公主,拼尽全力的抬起手,他知道这里是楚京的皇宫,是自己的寝殿,但是他不知道平阳公主为什么也在此,醒来后,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楚国,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要说话,却无法出声,于是便想到了那天差点身死,紧接着又被救起,亲眼目睹了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儿子的背叛。 可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的,会是本该在齐国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挥了挥手,殿内的人竟然都听从她的吩咐离去,皇帝开始着急了,并且预感到了不好的事。 他开始恐慌,牝鸡司晨,一直为历朝历代所提防。 皇帝挣扎着从榻上摔落,平阳公主见了,却没有要将他扶起的意思,而是站在榻前,漠视着这一切。 不用挣扎了,就算你能喊出声,这座宫中,也没有人会听从你的话。平阳公主提醒道,从你玩弄权术开始,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 皇帝躺在地上,吃力的挪动脑袋,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平阳公主。 你他吃力的咬着字,喉咙处传来难以忍耐的剧痛。 你 比你的皇帝的脸色苍白,双目充血,母亲 你不配提起我母亲!平阳公主突然红着眼睛怒道,你越是想隐藏,我便越是要调查清楚,你夺取了权力,却辜负了母亲,灭了薛氏满门,以至于我的母亲无法心安,背负愧疚,郁郁而终。 她那样一个高傲的女子,却甘愿成为你的妾室,全心全意的助你平阳公主突然停顿,而你呢,你做什么。 这些往事,母亲的死,成为了她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所以,人要为自己筹谋,谁说女子就只能为作为陪衬与附庸。 我要改写这世间的规则。平阳公主又道。 你皇帝想挣扎爬上去,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平阳公主就这样低头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垂死挣扎。 你 然而作为女儿,平阳看着他如今这般可怜的模样,便也有一丝不忍,可是想到曾经疼爱自己的祖父与舅舅以及母亲,被他逼迫至死,她便无法原谅。 在我懂得之后,我便明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的母亲,否则又怎会亲自下毒,以至于她不能再有子嗣,你只爱你自己,只爱权力。平阳公主的手越攥越紧,他在骂父亲的同时,内心深处也在煎熬与痛苦。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一些做法,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又或许是因为生身父亲,亦是杀母仇人。 少时的疼爱,也的确是真的,可母亲的死,她无法释怀,这样的痛苦,她忍受了太久。 皇帝躺在地上,看着平阳公主眼里的泪,心中的惊恐与愤怒逐渐散去。 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在这最后时间里,众叛亲离的他,已无法再挣扎。 既非嫡子,也非长子的皇帝,从小便不得先帝宠爱,兄长们的斗争太过惨烈,他不敢展露自己的才能,便用平庸来遮掩与自保。 直到他被薛家所看上,被迫卷入了夺嫡的斗争中,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被权力所吸引,也被权力左右。 公主,皇后殿下来了。殿外传来了提醒的声音。 平阳公主擦了擦泪眼,准备转身离去,躺在地上头靠床榻的皇帝,拼尽全力喊了一句,阿瑾 平阳公主走到殿门前停下,她听到了皇帝的呼喊,如儿时般,但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母亲,我无法原谅你,但是你是我的父亲 我不会恨你。说罢,平阳公主便跨出了寝殿。 郑皇后亦是听到皇帝苏醒才从中宫急急忙忙的赶来,她的前往,是作为妻子对丈夫的探望。 第380章 母亲。平阳公主向郑皇后行礼。 郑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疼的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后安抚,你不必伤心,也不必愧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罢了。 母亲。 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郑皇后道。 平阳公主微微侧身,带着左右离开了天子寝宫,女儿走后,郑皇后的脸色不再慈祥。 她看了一眼寝殿,没有了妻子对丈夫的顺从,因为利益,守着一个不爱的人,痛苦的过了半生。 犹豫了片刻后,郑皇后踏入了殿中,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皇帝,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帝王威严,如风中残烛,生机散尽。 郑皇后并没有像平阳公主一样冷漠注视,而是走上前将皇帝扶上了床榻。 作为皇帝的结发妻子,数十年的夫妻,郑皇后对于皇帝便无法漠视与绝情。 郑氏一族的门庭远不如薛氏,因此才会得到皇帝的信任与重用。 皇帝躺在榻上,只能看着妻子,无法言语,郑皇后命人打来了热水,亲自替皇帝擦拭着弄脏的手掌。 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就好像这一切,都变成了习惯,她做着妻子该做的事,眼里再没有多余的情感。 只见皇帝老皱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他害怕的事,终究没能逃过,晚年失势的凄凉,让他思考了许多,从前不曾想到的许多事,对妻儿也产生了愧疚。 替皇帝擦拭完,郑皇后从榻上坐起,刚刚起身,曲裾的衣角不知何时碰到了皇帝的手,被轻轻拽住。 也是在此时,她在皇帝的眼里看到了忏悔,但一切都晚了,陛下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吗? 陛下讨厌先帝的那样的父亲,可是后来,陛下逐渐成为了先帝,成为了自己口中所讨厌的人。 郑皇后拨离了皇帝的手,人生不会重来,我们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牝鸡无晨:意思是母鸡不能打鸣,如果打鸣,会使家业萧索,比喻妇女如主持或干预政事,会使国运衰败。 牝鸡司晨:母鸡报晓,比喻妇人窃权乱政。 第324章 平阳公主的喜欢 太康七年六月下旬,御史大夫裴长之迁尚书令,并被推举为大中正,对选拔的官吏进行最终评定。 除了延续楚国原有的九品中正选官制度,平阳公主在此之上新增加了一项考核,以赋的形式,言论时政。 通过乡邻察举,由地方大小中正官将自己所知道的才能学子进行九个品级的评定,制表,送往中央朝廷,由吏部根据此表进行官吏任免。 而对女官的选定,流程则要简便的许多,但平阳公主为女官新颁布的诏令却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议论。 陛下为何突然如此重视起了女官? 楚国刚从内忧外患中走出,时局尚未稳定,陛下就对内外朝如此大刀阔斧的整顿,这 这些政令,真的都是出自陛下之手吗?群臣看着尚书令裴长之问道,回京已有月余,却一直未曾见到陛下,就连朝议都取消了。 就算陛下御体欠佳,单独召见,总是可以的吧,你们有谁可曾入见成功? 尚书令。有官员看向裴长之。 裴长之作为皇帝的心腹,也是朝中老臣,丞相范离死后,裴长之便成了百官之首。 老夫不曾见得陛下,皇后殿下说,陛下需要静养,政令一直是由平阳公主代劳。裴长之说道,让平阳公主监国,也是陛下的意思。 让公主监国,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吗?众人开始了质疑。 一些由平阳公主扶持进入中枢的臣子并没有出声,而是将朝中的议论与疑心如数转告给了平阳公主。 朝中官员们对于公主许以女官的权利多有不满,并且开始怀疑陛下是否安然无恙。吏部尚书杨素,原为监察御史,平阳公主掌权之后,便将其调入了尚书台,甚至,他们都认为公主与皇后殿下,要开楚国的先例,临朝称制。 听到这些话,平阳公主脸色很是平静,因为她做的这些,本就是为了临朝所准备的。 除了这个呢?平阳公主又问。 吏部对选官新增了考核,群臣对此也颇有微词。杨素又道。 楚国的选官,一直为门阀世家所把控,虽有九品,却只分上品与下品,而家世,成为了选官最重要的标准,上品为世家所垄断,寒门子弟根本无法进入中枢,世家的占比越来越重,朝廷也越来越腐朽。 几年前,我曾处理过一桩案子,那时我便在想,倘若我没有宗室这个身份,真相就会永远被掩盖,凶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底层的百姓永远在泥潭中挣扎,而那些朝廷官员,拿着百姓的供奉,欺压百姓,这样的朝廷平阳公主皱着眉头,眼里充满了悲愤,她想起了袁氏案,即使身为公主,在处理这桩案子上也是困难重重。 世家盘踞在朝中,势力庞大,寻常人家根本无力抗衡,哪怕是上位者,如平阳公主这般,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也不得不顾虑。 她想要更改楚国选官的旧制,并不是完全是为了自己,袁氏的死,她一直记得。 而楚国的动荡,几次内战的损耗,彻底动摇了世家的地位,在绝对的力量前,一切原有的东西,都可以打破。 由他们说去吧。平阳公主挥了挥手,对于议论声,她早已习惯,而这只是对选官制度进行变革的第一步。 喏。 公主,廷尉卿刘汴求见。 得到传召后,刘汴从书吏手中接过竹简,随后脱去靴子踏入殿内。 见过公主。刘汴将一份名册呈上,巴陵侯萧承越举兵造反,其萧氏一族与朋党的名册都在此,请公主过目。 谋反之罪,乃十恶之首,律法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平阳公主将竹简打开,粗略的看了一眼。 对于谋反,乃株连的死罪,凡族中男丁一律问斩,而女眷则入全部充入内廷为婢。 萧氏一族的名册,足足占了三卷竹书,其家族庞大的势力,几乎占据了半个朝堂,如今因为萧承越的造反,被连根拔起。 自此,世家的地位,在楚国朝堂有所下降,就在平阳公主准备放下时,却看到了巴陵侯萧世隆的子嗣中,一个十分显眼的名字。 萧鸢鸢。 曾与竟陵王李宣有婚约的巴陵侯嫡女,因父死,与其他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出嫁,而今又因为兄长的事受到牵连,从侯府嫡女,即将入奴籍沦为奴隶。 平阳公主之所以会记得萧鸢鸢,并不是她与竟陵王的婚约,而是在袁氏案上,她并没有选择偏袒与帮扶作为凶手的侄儿。 以她的聪慧,若要周旋,平阳公主在处理此案上,便又要棘手不少。 这些世家女子,也都不是平庸之辈,尤其是萧鸢鸢出身将门,以才著称楚京。 刘汴听到平阳公主喊出的名字,眼前一亮,这位娘子,臣的记忆深刻,与其他妇人哭喊求饶不一样,廷尉拿人时,唯有她不卑不亢,以先祖之功震慑众人,以至于官吏不敢对其刑具加身。 萧家的门庭,要比薛氏还要更久远,她确实有这个魄力与自信。平阳公主说道,吾喜欢这样的女子。 平阳公主遂拿起笔,将萧鸢鸢的名字从名册中划去。 鉴心。 宦官走上前,公主。 带这个人来见吾。平阳公主吩咐道。 喏。 ※ ※ ※ ※ ※ ※ ※ ※ 太康七年夏,巴陵侯萧承越谋反后,萧氏一族受到株连。 与当初的薛氏一样,光耀了数十年的巴陵侯府在一夕之间覆灭。 萧鸢鸢被带出了廷尉狱,并送进了宫中,但并没充入奴籍。 平阳公主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接见了她,刚开始时,萧鸢鸢很是吃惊。 如今楚国的实际掌权人,竟是一个女子,但她又不意外,因为那个女子,是平阳公主。 进入殿内,萧鸢鸢像往常一样对平阳公主行了礼,神色自若,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 萧家的下场,你不怨恨我吗?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萧家走到今天,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萧鸢鸢回答的很平静。 说起来,我今日能这般与你说话,也有你们萧家的功劳。平阳公主走下殿阶,女子要想掌权,只能在动荡,与混乱的秩序中。 当世人将求生放在第一位时,便没有多的心思来想是谁主政。平阳公主又道,可若一但安稳下来,他们就会开始追溯,不满足于只是生存。 第381章 自私的人,从来都是如此,将从别人身上已得到的利益占为己有后,便再也不愿拿出来,并将他们制定成规则,腐朽世人,但不是人人都这样愚昧与无知。 你否觉得不公,又是否想过抗争,身为世家之女,你应该也有许多无奈与苦闷吧。 萧鸢鸢沉思了片刻,如果没有这些混乱,我一定也和她们一样,被永远的困在那道矮墙之内。 我看着墙外的一切,我能看到。萧鸢鸢又道,但却无法触及,这是我的悲哀,我们的悲哀。 平阳公主从萧鸢鸢的话语中,得到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我果然没有猜错。 萧鸢鸢看着平阳公主,公主果然不同于常人,所思所想,超然物外。 你能听懂我的话,便说明,你与我是同一种人。平阳公主道。 萧鸢鸢看着走到身前的平阳公主,三年前的那桩案子,我很抱歉。 我作为他的姑母,却没能约束他的恶行。 袁氏案并不只有平阳公主记得,作为凶手的姑母,萧鸢鸢也十分自责与不安。 该道歉的,不是你。平阳公主道,你与那主谋虽为姑侄,可年岁上并不相差,而恶鬼,是无法被约束的,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身,也无法掌控周围,你又何必自责呢。 公主今日召我入宫萧鸢鸢满脸疑惑的看着平阳公主。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不愿你受家族所累,埋没此生,所以想将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平阳公主直言说道。 萧鸢鸢愣住了,我是戴罪之身 萧承越造反前,并不会与族人商议吧,权力在他手中,你们只是斗争失败的牺牲品。平阳公主道,这是律法,我无法更改,但我可以为你破例。 ※ ※ ※ ※ ※ ※ ※ ※ - 太康七年七月秋,吏部对各地中正推举来的士子进行考核,共一百七十余人。 由吏部进行初定,从才能与家世定品,与以往一样,出身越高,所定的品级也越高。 为防止弄虚作假,最终的裁定便到了平阳公主的手里。 大中正裴长之将考卷送往勤政殿,和之前一样,皇帝并不在殿内。 裴长之将吏部的排名与考卷展开,公主。 不出意外,排名前十的,几乎都是眼熟的名字,出身高门,而且其中还有裴长之的门生。 这个王珺,天材英博,又是琅琊王氏出身,下官一直记得公主的话,齐地的百姓,亦是楚民,选官要一视同仁。裴长之将几份名次靠前的竹书推到平阳公主身前。 身为尚书令承裴长之,想扶持自己的势力,平阳公主当然清楚,她在仔细阅览了一遍后,发现了一份字迹更为工整的试卷。 赵砚书。平阳公主看着名字念了出来。 除了字迹,这篇文章的整体,也让平阳公主十分的舒适,然而名次却很靠后。 尚书令。平阳公主看向裴长之。 裴长之当然知道平阳公主的意思,公主,这个赵砚书虽有才能,但是出身差了些,品资不足。 朝廷现在缺的是可不是家世好的人。平阳公主道,随后她又将裴长之推荐的王珺排在了第二。 如此一来,裴长之便也没有了说辞,都按公主的意思,下官没有异议。 作者有话说: 魏晋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选官法,中正是官名,可以理解为是选拔人才的官员,地方州郡都有大小中正,小中正辅佐大中正,大中正一般有中央官员有资历的大臣兼任,由于大中正几乎都是上品的世家门阀子弟,所以这个制度慢慢的变成了以家世为主要品资,于是就有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种说法。 平阳目前还没有临朝称制哦。 公主要是成了女帝,身边会有特别多女官(哈哈哈哈) 第325章 赵砚书 选官结束之后,平阳公主在勤政殿代替皇帝接见了这批即将踏入仕途的士子。 这些由地方大小中正官通过察举推荐至中央为官的士子,其出身、家世、年岁,都相差极大。 新增的吏部考核,让他们的定品发生了改变,并不再像从前一样,只重家世,寒门子弟乃至普通百姓也挤进了上品,其中排在定品第一位的赵砚书,便是寒门出身,因自幼聪颖好学,得当地中正官赏识,以孝廉举入京中。 排在第一的赵砚书因为出身,而不被其他同僚所接纳,但又因他的成绩,也让一些人讨好与巴结。 因为朝廷每一轮的选官,排名靠前者,几乎是执政的上位者亲自钦定,相较于其他人而言,是最有机会进入中枢成为公卿的。 赵兄看起来很是年轻,可是刚刚及冠?世家出身的王珺,本有些看不起赵书砚,想要故意刁难,却在看到他的容貌后,改变了想法,并对他有了拉拢之意。 赵砚书客气的点了点头,与对其他同僚一样,即便知道王珺的家世不简单,又深受尚书令栽培,但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像其他人一样讨好。 没有想到太康七年的榜首竟如此年轻俊秀。 我听闻陛下因为皇子造反之事,已卧榻许久,如今是陛下的嫡女平阳公主在监国。王珺压低声音说道,楚国立国至今,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牝鸡无晨,这可是祖宗之制。 平阳公主掌权之后,引来了许多非议,尤其是在立刚出生的皇子李兴为储君后。 皇帝子嗣众多,即便成年的皇子丧生于兵乱中,但仍有年长者,而在病中的皇帝却立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为太子,并让身为女子的平阳公主监国,这不禁让人多想,楚国的朝政是否已落到了平阳公主手中。 自汉高祖之妻吕氏乱政后,牝鸡司晨,一直为历朝历代帝王所忌讳。 王珺的话,引来了赵砚书的不满,他侧头看了一眼王珺,楚国经纷乱已久,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今终于得到安定,国家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我们当思考与看到的,不应该是这些吗,难道因为平阳公主是女子,所以就可以忽略与忘记现在得来不易的安定? 王珺大惊,他诧异的看着赵砚书,忽然才明白,出身低微的赵砚书,为何能够排在他之前。 他再次端详着赵砚书,眉目清秀,比那妇人的容貌还要好看几分。 楚国男子,向来以阴柔为美,像赵砚书这般的并不少见,但他的容貌,放眼楚京,也难有人能够媲美。 而赵砚书又在官吏选拔中脱颖而出,这让王珺有了更深的猜测。 或许赵砚书的背后是平阳公主,他是平阳的人,如此一来,王珺便不敢再生旁的心思。 赵兄何必生气。王珺连忙道,他并不是害怕赵砚书会生气,而是害怕赵砚书会将此事告知平阳公主,此前他并不觉得以赵砚书的出身,能够结识平阳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而平阳公主没有执政前,便以手段凌厉为天下人所知,王珺就算是氏族出身,也不敢招惹当下的执政者。 平阳公主到!一声通传让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着平阳公主踏入殿内,众人按照礼仪官先前所教授面君之仪,纷纷抱袖低下头,不敢直视。 公主千秋! 起身吧。 在行完叩拜礼后,他们方才敢抬起头来,大多人看到平阳公主后,眼里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从楚国各个地方推举而来的新士子,尤其是出身低微的寒门,几乎没有见过楚国的上层权贵,也无法接触到,所以他们对于平阳公主多是听闻。 入宫之前,他们恐惧于她的手段,与那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入宫之后,他们又惊于她的容貌,而那些传闻,因为这份惊艳,早已抛之脑后。 平阳公主从这他们的眼里,看到了男人的本性,她要从这些人当中,培养出听话的利刃,她知道该如何利用,也明白,变革初期,她不得不利用。 众卿是否疑惑,今日召见你们的,不是君王而是吾。 又是否疑惑,站在楚国朝堂上的,为何是一位公主。 群臣低头不语,平阳公主便又继续说道:楚国立国百年之久,从未经历过这般动荡,国家战乱不休,宗室纷争不断,南阳王的反叛,导致宗室衰微,吾,不得已临危受命。 官吏选拔,是吾的意思,因为现在的楚国,才从困境中走出,伤痕累累,国家需要能人志士,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文章,你们的排资,是以文章以你们的才德为准,而非中正官所推崇的家世,你们从地方而来,对于国家的动荡所造成的影响必然深有体会,国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应该清楚,北方还有虎视眈眈的燕国,吾希望你们日后的政绩,能像今日吾看到的文章一样出彩。 第382章 国之乱,终苦于万民,而民,乃国之根本,民不安,则国家不稳。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 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也。 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臣工上承君王,下启于民,欲使民富,天下安定,君臣则不可离心。 此治国之道,辅君之道,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众人听后,眼里充满了震惊,并开始质疑那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平阳公主,与今日所见所听闻的是否是同一个人,这般气势,甚至让他们觉得平阳公主已是这王座之上的掌权者,而非作为监国代理朝政。 一些世家出身的子弟更是从中看到了平阳公主的野心,今日召见,恐怕是为了向他们宣告,以及施压。 在这种威压之下,他们不敢再有异声,齐刷刷的应道:臣等谨遵公主教诲。 赵砚书在这群新官中格外显眼,平阳公主看了他一眼,随后带着左右离开。 众臣就此散去,走出殿外后,议论声多了起来。 适才平阳公主那几句话,差点让我误以为是天子在说话。 我亦有这种感觉。 她是天子之女,国朝公主,有此魄力与气势也不足为奇吧。 赵郎君。宫廊夹道,一名女官拦住了赵砚书的去路。 内廷女官制度确立之后,平阳公主又命少府制作了对应的女官服饰,以别于妃嫔。 赵砚书看着她的穿着,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作揖,下官赵砚书。 女官回礼,余乃平阳公主身侧书女,萧鸢鸢。 公主有令,请赵郎君留步。萧鸢鸢又道。 赵砚书没有疑惑,也没有多问便跟随上了萧鸢鸢。 一路上赵砚书显得有些不安,萧书女,公主为何要单独见我? 自是为了授官。萧鸢鸢并没有敷衍于他,郎君不必前往吏部。 赵砚书愣了愣,下官何德何能。 公主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萧鸢鸢提点道,这份特例,必是郎君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赵砚书不解。 相貌也算呢,郎君。萧鸢鸢笑道。 赵砚书忽然止步,瞪着一双明眸很是吃惊,他提步跟了上去,下官不相信,公主适才在殿中的高谈阔论,绝不是这样肤浅之人。 萧鸢鸢回头,在赵砚书眼里发现了什么,赵郎君怎知不是,难道赵郎君 下官只是十分敬佩公主。赵砚书连忙打断道。 萧鸢鸢撇了他一眼,好了,公主就在殿内,郎君请吧。 赵砚书沉了一口气,单独入见,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他将朝靴脱下,齐整的摆放在一侧。 此殿为勤政殿的偏殿,是平阳公主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之所。 下官赵砚书,见过平阳公主,公主千秋。赵砚书走到平阳公主案牍前屈膝跪道。 起来说话。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简。 赵砚书再次叩首后,从地上缓缓爬起,公主。 赵卿为何不敢抬头,是怕吾会吃人不成?平阳公主见赵砚书一直低着头,遂道。 公主,赵砚书抬起头,下官不敢。似有些青涩。 平阳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萧书女应该都与你说了。 是。赵砚书道。 吾要授你官,不经吏部,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平阳公主问道,你在州郡中做过幕僚,应该是个机敏之人。 下官明白。平阳公主的话里暗藏玄机,赵砚书点头,下官自幼孤苦,幸得使君赏识,对下官接济一二。 对于赵砚书的提拔,平阳公主并非突然,除了欣赏他的文章之外,也曾对他有所调查。 那么,平阳公主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对于吾,以及吾所做,你的看法是什么? 赵砚书抬起头,眼里的惶恐与不安逐渐散去,公主以女子之身,救楚国于危难,百姓于水火,砚书,万分敬佩,遂厚颜向使君求得选官,三国立足已久,皆有时弊,齐之临沂,燕之高都,未尝不曾挽留,却接连失败,唯有本朝,公主虽为女子,可在砚书眼里,更胜男儿。 第326章 风云再起 王珺离宫后,将平阳公主召见新任官员所说的话,如数转告给了提携自己的恩师尚书令裴长之。 平阳公主在殿内讲述治国辅君之道,就好像是让学生们辅佐她王珺看着自己的恩师,小心翼翼的讲述着,陛下子嗣众多,宗室也尚有人在,为何会让公主监国。 你真以为,让公主监国,是陛下的意思吗?裴长之端详着手中的茶盏,我辅佐陛下数十年,从王府一直到朝堂,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 一个将权力看得无比重的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牝鸡司晨,又怎么可能呢。裴长之又道。 那平阳公主王珺大惊。 内廷应该被中宫所把控着,恐怕就连陛下也被囚禁在了内廷。裴长之推测道。 岂有此理。知道真相后,王珺怒骂道,妻女囚禁丈夫与父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在天家,不忠不孝,这是谋逆,谋大逆。 老师是尚书令,百官之首,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王珺又道,并将对赵砚书的推测也说了出来,今年选官的上品第一赵砚书,是平阳公主的人。 裴长之抬起老眼,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王珺的话他并不意外,因为除了新入选的士子,朝中也被安插进了许多平阳公主的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是没有家世与背景的寒门子弟。 平阳公主不仅作为女子,且出身皇室的她,竟站在了寒门那边,而裴长之身后是代表着氏族,不同的利益阶级,同处一个朝堂,共争利益,避免不了争斗,亲眼见识过平阳公主的手段,裴长之自然害怕,我这个尚书令 皇帝执政时,对于阶级关系一直是持平的态度,且重要决策都会听从重臣的建议,而平阳公主却是截然相反。 比起皇帝,平阳公主的手腕要更加强劲,以至于就连裴长之在奏事时都感受到了威压与强势。 裴长之眯起老眼,且不论平阳公主的女子身份,便是她的性格,也并非是世家出身的臣子们所想要的理想君主,不好办呐。 两大边将,都是平阳公主的人。裴长之有所顾虑。 边军距京千里,京中变故如果突然,地方如何能够及时驰援。王珺从旁道。 裴长之看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看来,需要想办法见到陛下才行。 ※ ※ ※ ※ ※ ---- 太康七年初秋,定品第一的赵砚书,被授予秘书省秘书郎,于御前行走,记录皇帝的起居。 平阳公主此举,加上殿中那番话,在裴长之的暗中操作下,于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群臣以平阳公主作为命妇却插手朝政,议论纷纷。 而后,群臣又联名上疏中宫,求见皇帝,中宫以天子体弱,需静养为由,驳回了群臣的诉求。 此举引来了朝臣的不满,中宫挟持天子把控朝政的消息也就此传开。 就在此时,已油尽灯枯的皇帝,在寝殿中驾崩,距选官结束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而平阳公主与郑皇后的那次探望,成为了最后一面。 即便是在悔恨中,也依然未能求得妻女的原谅,几乎与他的父亲一样,作为帝王的李喆,晚景凄凉。 皇帝的突然驾崩,势必会引起时局的动荡,平阳公主得知消息后,眼里没有悲痛,只是命人将消息封锁,秘不发丧。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帝驾崩后不到一天便走漏了风声。 平阳公主欲扶持还在襁褓中的太子李兴为帝,尚书令裴长之得知后,联合中领军韩修与群臣发动政变。 韩修作为皇帝的心腹,统领禁军多年,中央的精锐之师,几乎都掌握在韩修手中,尽管平阳公主安插了人手进入了中护军府与中领军府,但短时间内,韩修的声望与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因此平阳公主执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韩修。 第383章 然而平阳公主却低估了这些男性官员对于女子执政的排斥。 在他们眼里,这似乎是不可容忍的,是悖逆的。 对于韩修这个皇帝旧臣,平阳公主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提前做了防备,宫中宿卫的禁军便是萧怀玉离开前留下的一支精锐,并编入了中护军府,宿卫禁中。 而韩修的职责,也从护卫宫城变成了驻守京城。 继涪陵之乱后,楚国朝堂再一次引发了动乱,中宫欲扶持年幼的太子继位,有临朝称制之势,此举引起了宗室与群臣的不满。 以尚书令裴长之为首的士大夫联合起来发动政变,欲拥立皇子李宗为帝。 李宗为皇帝第十三子,已年满十四,因母不受宠,故而皇帝入蜀时,将李宗母子遗留在了楚京。 也正是因为有李宗,韩修才与裴长之达成了合作。 ※ ※ ※ ※ ※ ※ ※ ※ ----- 边关·燕楚交界 楚灭齐之后,合并了齐国所有疆域,齐地西北的驻防,也成为了楚国最重要的边防。 楚国占据了大河以南的全部疆域,与燕国形成南北对峙,为尽早完成一统,萧怀玉主动请缨,驻守齐地的边防,养兵备战。 原本安稳下来的朝堂,却在萧怀玉离开后,风波再起。 对于内廷涉政,士大夫们反抗激烈,甚至联合武将发动了兵变。 彭城王李康不忍楚京生乱,自焚于王府,而这些自诩忠正的朝臣,却不顾百姓之苦,为一己之私,引发动荡。 将军,京城急报。陆兆麟一路跑进帐中,将手指大小的竹筒呈上。 萧怀玉从中取出一张信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帝崩。 看完之后,萧怀玉预感到了京中局势恐生变动,于是起身戴甲,向帐外的亲卫吩咐道:即刻清点五千轻骑,随我入京。 喏。 陆兆麟瞪着双眼,难道京中有变?他们才从楚京来到边关没有多久,京城就又发生了动乱。 我不知道。萧怀玉摇头,她并没有准确的消息,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是皇帝驾崩了。 她十分清楚皇帝的驾崩,意味着平阳公主将进一步夺取权力,而朝中那些官员又岂能会让女子执政。 平阳公主想要以公主的身份执掌朝政,其过程必然会异常艰难。 世家的势力仍在,并且早已经对内廷涉政有所不满。 陆兆麟见萧怀玉如此冲动,便担忧的提醒道:陛下驾崩,朝廷应该有讣告发出,但是末将未曾听到半点风声,倘若消息为假,如今朝中文武对立,将军无诏入京,恐为文官弹劾。 那就让他们弹劾吧。萧怀玉走出大帐道。 消息是从中护军府传出的,伯阳在京中,我让他监视着朝中,保护公主,我想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陆兆麟紧跟其后,又问道:京中动乱,将军只带五千人马? 萧怀玉牵着青骢跨上马背,侧头看向日落的方向,目光如炬,平京都之乱,五千人足矣。旋即扬鞭离营,驾! ※ ※ ※ ※ ※ ※ ※ ※ ----- 楚宫 楚京皇城内剑拔弩张,宫城门禁闭,而皇帝刚刚驾崩不到三天。 随着一阵惨叫声,曾一同守卫楚京城的禁军相互厮杀了起来。 执掌禁军十余年,没有人比韩修更清楚楚宫的城防,不到半天时间,第一道宫门便被破开。 宫城内,拦在韩修所率领的叛军前的,是另一支禁军中护军,此前他们跟随萧怀玉东征齐国,护军将军张伯阳,更是萧怀玉的心腹部将。 先帝刚刚大行,尔等身为人臣,不守国丧,却举刀兵闯宫,是想造反吗?张伯阳质问道。 造反,造谁的反?裴长之骑着马从人群中间走上前,先帝驾崩已有三日,中宫却秘不发丧,并更换宿卫的军队,究竟想做什么? 太子年幼,更换宿卫是为了储君的安危,陛下遗诏,太子灵前继位 立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为储君,这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吗?裴长之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困惑,自涪陵回京,我等众臣便再未入见于陛下,一切政令,皆从妇人之口出,然而早在大楚建立之初,便有内廷不得涉政之祖制。 立十九皇子为太子究竟是谁的意思,陛下为何不见众臣,中宫百般阻扰,是何居心,而在立下年幼的太子后,陛下又为何突然驾崩。 张伯阳作为武将,自然争论不过身为老臣的裴长之,尚书令 裴某只想要一个解释!裴长之呵道,以及改立十三皇子李宗,还政于新君。 裴长之与一众士大夫早已看出平阳公主的野心,只是因为武安侯在京,且中领军韩修态度不明,才有所隐忍。 然而平阳公主却在之后不顾劝阻,执意立李兴为太子,女主主政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们便也越来越恐慌与不安。 公主呢?张伯阳问道身侧的宦官。 在承明殿。宦官回道。 平阳公主带着张贵妃母子等候在楚宫正中间的大殿,承明殿内。 两军博弈,胜负难料,但,平阳公主比这些文臣要有更多的筹码边军。 外面冲杀声不断,经历过一次兵变的张贵妃,心中充满了不安,李兴诞生于腥风血雨之中,如今又因储君之事,闹得满城风雨。 兴儿还太小,公主立他为帝,宗室与群臣自然不会答应,楚国已经遭受了太多的动荡。张氏看着平阳公主,她虽是妇人,却也明白平阳公主拥立李兴所面临的阻碍。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平阳公主坐在殿阶之上,擦拭着手中的利剑,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第327章 承明殿之变 张氏抱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担忧,因为李兴的年幼。 跪坐在殿柱白绫下的秘书郎赵砚书放下手中的笔,贵妃娘子。 太子殿下乃是昭告天地、宗祖行过册封礼的储君,国之正统,先帝大行,储君继承大统,乃是礼制,尚书令裴长之作为文官之首,中领军韩修作为禁军统领,却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引兵入宫,行谋逆之事。 这种时候,娘子应该要有底气抗争才是,因为宗法与礼教,不会站在佞臣那边。 他们的阴谋,也不会得逞。说这句话时,赵砚书将目光转向了平阳公主。 因为他在平阳公主的眼里,没有看到一丝的慌张与惊恐。 对于裴长之与韩修的造反,平阳公主似乎早有预料,她在等这一天。 涪陵之乱,天子病重,已非秘事,故而天子驾崩,也并非突然,但平阳公主却选择了隐瞒,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激化矛盾。 而平阳公主所做的一些举措,也像是在试探,试探这些士大夫们的底线与容忍,随着矛盾越来越深,他们再也无法隐忍,最终爆发斗争,平阳公主便可借此机会,将朝中的阻碍,连根拔起。 在赵砚书的一番言语中,怯懦的张氏忽然清醒,皇帝没有嫡子,诸皇子拥有同样的竞争资格,而在她的儿子被确立为太子后,其他人便失去了资格。 群臣的做法,无异于造反,造新君的反,我明白了。 告诉裴长之与韩修,还有他们手底下的禁军,新君已于承明殿继承大统,私自带兵入宫,视为谋逆,放下武器归顺者,既往不咎,否则平阳公主看向张伯阳派来的传信士卒,格杀勿论! 喏。 平阳公主的话,并没有让裴长之与韩修退缩,他们太清楚平阳公主的手段了,从他们决定发动政变开始,就已经想到失败后的结果。 不出所料,禁军们在宫中展开交锋,韩修的中领军与张伯阳的中护军在楚宫正大殿前厮杀了起来。 张伯阳刚入中护军府没有多久,对于宫中也没有韩修那般熟悉。 于是在僵持了两个时辰后,张伯阳的兵马逐渐不敌,被迫退往承明殿。 盛夏的黄昏,阳光依然格外刺眼,寒冷的兵器上沾满了鲜血,晚霞照在了血泊中,血色与霞光交融在了一起。 今日的楚京城,百姓们闭门不出,中立的官员包括那些受平阳公主扶持的官吏,也都躲在官邸内不敢出来。 他们在等待结果,是继续依附平阳公主,还是接受拥立新君。 至于立场坚定者,如今都在宫中对峙与厮杀。 韩修执掌中央禁军多年,对于这场内争,势在必得。 按照裴长之的计划,在他们夺权成功之后,便可以利用新君号令天下,调西南边军与州郡常备军加上禁军与萧怀玉的边军抗衡。 第384章 承明殿被破开,韩修带着兵马一路杀进了殿庭,他握着沾满了楚人鲜血的环首刀,冷漠的看着承明大殿,请公主遵循祖制,立十三皇子李宗为帝,还政新君,自裁谢罪。 平阳公主从殿内走出,身后还跟随着一位年轻官员与一众禁军,排列齐整的禁军将整座承明殿遮挡。 裴长之见到后,眯起了老眼,并对韩修道:老夫没有诓骗韩将军吧,这次的选官,不是为朝廷而选,而是平阳公主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内廷了。 平阳公主白衣素缟站在殿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反叛者们,她并没有因为韩修的破城而有所慌张。 一旁的赵砚书将先帝遗诏拿出,并数落起了裴长之等反叛者。 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 先帝驾崩太过蹊跷,且旨意不明,有内廷乱政之嫌,我等入宫,是为楚国拥立明君。裴长之遂与之争辩道。 先帝刚刚驾崩,尔等身为人臣,竟然带兵甲闯先君灵堂,这难道不是造反?赵砚书的话刚刚说完,身后系白绫的禁军撤退至两边。 裴长之与韩修都瞪大了双眼,原来平阳公主并不是在承明殿拥立李兴登基,而是于此殿,搭建了天子灵堂。 张贵妃母子,正于皇帝灵前恸哭,而承明殿本为常朝之殿,左右是官员办公的官署。 一些中立,且不知情的臣子,将殿前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是裴长之与韩修所没有想到的。 尚书令?韩修看向裴长之。 不可回头。裴长之皱眉道。 楚国的朝堂,何时轮到女子说话了!后妃不得干政,此乃祖制,圣驾自涪陵回京,中宫便百般阻拦臣工入见,并囚禁天子于内廷,把持朝政,又假借天子之名,立一襁褓婴孩为储君,天子册封礼,不见君王,竟以中宫代之,如今又谋害天子,欲立傀儡,中宫母女,杀夫杀父,着实恶毒。裴长之在承明殿前大骂道。 平阳公主脸色平静,她看着殿阶底下佞臣,敢问尚书令,哪只眼睛看到了,吾与皇后殿下的弑君之举? 且中宫乃天子发妻,亦是你们的君王,身为人臣,堂堂士大夫,竟为了自己的私利,劈空扳害,污蔑自己的君,目空一切。 涪陵之乱,圣驾为叛军所重伤,久治不愈,诸卿在涪陵,有目共睹。平阳公主又道,是吾与武安侯奉诏平乱。 而今陛下因伤重驾崩于内廷,朝野却传是中宫所害,无风不起浪,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吾想,尚书令最是清楚。 被戳穿所作所为的裴长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着急的催促起了韩修,韩将军还不动手吗,她在蛊惑人心! 天子灵堂,一但动手韩修顾虑道,毕竟他并非真的想要造反。 这是她的手段,她一定还有后手,韩将军难道希望楚国朝堂也出一个吕氏,祸乱朝政吗,事已至此,韩将军若再犹豫,我们所有人都得死。裴长之怒道,她可是平阳公主,今日之举,她不会放过你我的。 杀了平阳公主,一切危机就可解除。 随着韩修一声令下,刚刚喘上一口气的禁军再次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风干的血渍,被新的鲜血所覆盖,张伯阳带着一支队伍守在了殿阶前,平阳公主的脚下。 平阳公主依旧立在殿阶上,无论殿阶下的厮杀有多惨烈,也不曾见她神色变化。 她看着日落的方向,眼眸之中,霞光万丈,似在等待什么。 京畿以西的官道上,一支军队疾驰向东,但还有一支兵马,要比这支队伍更快。 承明殿前的战争刚刚打响,楚京城中就传来了另一阵声音。 马蹄卷起的烟尘,覆盖了整条街道,旗帜上那醒目的标志,引起了反叛者们的恐慌。 将军,宫外宫外,是武安侯的兵马! 就在韩修反应过来时,武安侯萧怀玉的人马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后方,与中护府的禁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萧怀玉的兵马此时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跟随裴长之的一众士大夫们开始惊恐与慌张,局势变化的太突然。 裴长之旋即反应了过来,萧怀玉的及时赶到,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看向平阳公主,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我等今日所做,都是你的圈套与阴谋!裴长之瞪着平阳公主,我猜的没有错,你要的不仅仅是临朝称制,你拥立幼主,是想篡权夺位吗? 平阳公主缓缓走下殿阶,张伯阳有些担忧,并阻拦道:公主,阶下危险。 武安侯不是来了吗。平阳公主瞥了一眼张伯阳,张伯阳心慌的收回了阻拦的手。 萧怀玉的到来,不光让士大夫们感到害怕,就连跟随韩修的禁军,只是因为听到武安侯的名字,便开始恐慌,军心动摇。 情急之下,裴长之将目光看向了平阳公主,韩将军,为今之计只有擒下平阳公主。 ※ ※ ※ ※ ※ ※ ※ ※ - 楚宫 萧怀玉的轻骑进入宫中,与禁军前后夹击叛军,对于背后突然杀出来的军队,以及萧字旗,腹背受敌的叛军开始自乱阵脚。 一部分人因为恐慌,开始逃窜,随着萧怀玉的带兵杀入,叛军逐渐溃散。 参与政变的士大夫们更是向两侧宫门奔走逃命,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想要逃跑的官员,兆麟,参与反叛的佞臣,一个都不要放过。 喏。 萧怀玉向左右下达了清剿的命令,不管那些官员身后是何背景与势力,她都要借此机会,替平阳公主铲除在朝中的所有阻碍。 武安侯,你有边关十万兵马,为楚国立下不世之功,为何要效力一个女人?被骑兵围困无路可退的官员们停下脚步,他们不理解的看着萧怀玉,眼里充满了疑惑,同时还有愤怒。 以平阳公主之手段与心计,若日后真的夺得大权,又岂能容你 官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箭响,锋利的羽箭从他的胸口穿过,鲜血喷涌而出,官员应声倒地,没了气息。 聒噪。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神情冷漠,随后又向陆兆麟使了一个眼色。 陆兆麟意会,一声令下,杀! 数十身穿朝服的官员,全部命丧于边军刀下,叛军四散而逃。 萧怀玉,还不叫你的人住手?而承明殿前,韩修带着人马一路杀到了殿阶下,裴长之将平阳公主作为了人质。 作者有话说: 平阳是疯子哦,哈哈哈~ 劈空扳害:指毫无根据地栽赃陷害。出自明代《石点头·侯官县烈女歼仇》 第328章 承明殿之变(下) 停手。萧怀玉昂首挺胸的坐在马背上抬起了右手,向麾下将士传达命令。 边军纷纷停下手,厮杀声逐渐停止,叛军趁机逃窜。 萧怀玉将阴森寒冷目光挪向裴长之,将裴长之吓了一跳,他强装镇定的握紧了手中的剑,那剑就抵在平阳公主的脖颈上。 武安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还不下马吗?裴长之进一步威胁道。 萧怀玉死死盯着他的举动,看着那锋利的剑身在平阳公主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印记。 按照裴长之的话,她下了马,裴长之旋即又让她放下武器。 萧怀玉依旧照做,将手中的武器扔开,但也同时放下了狠话,你若是敢伤她分毫,我定灭你裴氏满门。 她的话成功吓住了裴长之,边军的到来,让裴长之的希望落空,于是便想逃往燕国。 萧怀玉放下武器后,裴长之便命左右将她擒住,使边军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叛军走过去时,却因为萧怀玉身上的气势与眼神而不敢靠近。 裴长之便又拿平阳公主要挟,这才使人成功制住萧怀玉。 没有想到武安侯对平阳公主如此用情至深呢。裴长之发现了萧怀玉对平阳公主不一般的情感后,便越发的得寸进尺,他深知萧怀玉的能力,于是不放心的他,便想趁机将她废了,就在他动了歪念,欲向叛军使眼色时。 平阳公主察觉了他的意图,瞬间冷下脸色,还不等裴长之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箭响。 内廷女官萧鸢鸢站在堆满了尸体的殿阶上,手持弩箭对准了裴长之的后背。 就在裴长之因为中箭,想要与平阳公主同归于尽时,却被身侧的韩修及时制止,一把拽住了手腕。 平阳公主也因此顺利脱身,反应过来的裴长之瞪向韩修,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作为禁军统领的韩修,竟然也会依附于平阳公主,而这次兵乱,只不过是平阳公主为了肃清朝野,接掌权力所设下的圈套而已。 第385章 对不住了。韩修握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裴长之,我不能拿一家老小,做赌注。 韩修拔出匕首,裴长之捂着腹前血流不止的伤口,身体逐渐不支而倒下,他躺在血泊中,满眼不甘的瞪着韩修,你们不得好 承明殿前的动乱随着裴长之的死与韩修的投降落下了帷幕。 萧鸢鸢快步走下阶梯,扶起被韩修打伤的秘书郎赵砚书,赵秘书郎。 韩修命自己的人马放下武器投降,随后又看向平阳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兑现承诺,饶恕我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说罢,举剑自刎。 这一幕,震惊了众人,平阳公主对于这个结果,脸色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一切都好像在预料之中。 秘书郎的伤?她看着为救自己而受伤的赵砚书,关切的问道 一点外伤,臣不要紧。赵砚书拱手道。 韩修的死,使得剩下的叛军纷纷缴械投降,那些围观的中立之臣,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承明殿前的血洗,为平阳公主日后执政肃清了道路。 而代价就是,萧怀玉不合规矩的下令诛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这种野蛮的做法与杀戮,为文臣们所不满与忌惮,也进一步激化了文武对立。 自此,萧怀玉在这些文官眼里,成为了可怕的存在。 在平阳公主从裴长之手中脱身后,萧怀玉便解决了身侧几个叛军,她揉了揉手腕,余下叛军纷纷丢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 萧怀玉从叛军人群中走过,最后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前,撇了一眼不远处的赵砚书。 武安侯的脸色,有些冷呢。平阳公主见她冷着一张脸,遂在众人眼前调侃道。 公主觉得这样,好玩吗?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脖子上的伤皱眉问道。 武安侯这话是什么意思,吾怎么听不懂。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的眉头越陷越深,公主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再来戏弄臣。 堂堂楚国大将军,武安侯,吾可不敢戏弄。平阳公主回道。 萧怀玉抬眼,公主开心就好。遂要转身离去。 武安侯。然又被平阳公主叫住。 公主还有何事?萧怀玉回过头。 吾为乱臣贼子所伤,腿伤难忍,可否烦请武安侯搭把手呢?平阳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臣看公主的腿,并没有受伤呢。 武安侯又不曾看过,怎知?平阳公主却道,见萧怀玉迟迟没有回答,她又道:殿阶颠簸难走,堆尸成山,武安侯难道忍心?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渴求的双眼,对视了片刻后,向其走去,但她并没有伸手搀扶,而是直接将平阳公主拦腰抱起,并当着众人的面向承明殿走去。 此举引来了众人的议论,在他们眼中,平阳公主尚未出阁,但武安侯却早已娶妻。 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然二人的身份特殊,一个是把持朝政的国朝公主,另一个则是手握大军的边关将领,她们几乎掌握了整个楚国的权力。 咱们将军何时变得这般听话了。张伯阳站在陆兆麟身侧说道。 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陆兆麟回道,你都不知道,将军看了你的信之后,急成什么样了。 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踩在尸横交错的缝隙与血泊中,靴底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就连登阶时,阶梯上都是她留下的血印。 就像走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她将一切阻碍踏平,直至平坦的大道,脚下的血印方才消失。 她抱着平阳公主走到了殿阶的最高之处,夕阳从承明殿西的出檐下穿过,照在了在她们的身上,银色的盔甲在霞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 这一切都好像在预示,她即将扶持平阳公主掌握最高权力,而破开荆棘之后的前路,是光明的。 背后的议论,脚下的荆棘,都无法阻碍她们,鲜血铺成的大道,终将在彼岸开满最耀眼的花。 武安侯的动作真快呢。平阳公主双手勾着萧怀玉的脖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殿阶下,眼神若有所思,跟随裴长之造反的官员,萧怀玉一个都没有放过,当着文臣的面斩杀士大夫,武安侯 我说过,只要是公主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萧怀玉打断道,无非是多杀几个人而已,我本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在世,我不在意。 我在意。平阳公主攥着萧怀玉的衣襟,看着她道,造反本就是死罪。 萧怀玉低下头,霞光照耀下的眼眸,如秋水一般清澈明亮,她在爱人眼里,看到了自己。 天子的灵堂设于承明殿,萧怀玉遂将平阳公主抱进了偏殿。 ※ ※ ※ ※ ※ ※ ※ ※ -- 偏殿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抱至桌案坐下,随后拿来了治外伤的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她脖子上的伤口。 她看着伤口,神色十分凝重,作为习武之人,深知脖颈为要害之所,若手劲有所偏差,锋利的刀刃再深些许,后果不堪设想。 还请公主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萧怀玉一边敷药一边说道。 怎么,武安侯也会紧张,害怕吗?平阳公主注视着萧怀玉的神色道。 这不是儿戏。萧怀玉皱眉道,她从千里之外的边关昼夜兼程赶回,就是因为担忧平阳公主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偏差。 这不是已经结束了。平阳公主云淡风轻的回道。 是,萧怀玉有些生气,但公主怎可以把自己的安危交到韩修这样的先帝旧臣手中。 你错了。平阳公主反驳道,她对视着萧怀玉的双眼,我的安危,并不在韩修手中,而是你,武安侯。 裴长之的造反,是我设计逼迫的,也是我提前找到了韩修,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做选择,他在观望,并且可以看得出来,作为男子,他更倾向于裴长之的政治决定,是你的出现让他做出了选择。平阳公主道,我知道你会出现,你一定会来。 是你的出现,我才决定用这样的办法铲除裴长之。 依照楚国的律法,以及对王公大臣的特权,裴长之作为楚国的重臣,即便犯下死罪,也需过经廷尉的审判,由天子裁决,方可处置,然而他挟持宗室公主作为人质,如此当众诛杀,便不会惹来非议。 另外,平阳公主停顿了片刻,再次伸手搭上萧怀玉的肩膀,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了一句,吾很好奇,武安侯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平阳公主撑着萧怀玉的肩膀想要从她耳侧离开时,却被她一把搂住了腰身,将原本还有些距离的两个人拉得极近,连呼吸的起伏都能感受到。 那么,萧怀玉低头注目,公主想看到臣什么样的反应呢? 平阳公主的手还在萧怀玉的肩头,腰间的力量与温度让她展露了笑颜,遂顺势替萧怀玉整理起了甲胄内的衣襟,武安侯心中不是知道吗,何故多此一问。 臣不知道。萧怀玉道。 哦,不知道?平阳公主搂上萧怀玉脖子,轻吐着气息,那么武安侯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呢。 还不等萧怀玉张口说话,平阳公主便用力将其推开,并从案上离开,刻意与之保持起了距离。 武安侯昼夜兼程,当好好歇息才是。 萧怀玉皱着眉头,似心里突然落了空,好生不痛快。 平阳公主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坏笑了起来,她目的达成,自然要抽身,你晚上到昭阳殿来,眼下承明殿之变还有很多事尚未处理,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再好好陪你。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平阳公主又道,鉴心会来迎你的。 作者有话说: 平阳的心里权力大于一切哈哈哈哈 萧还没有释怀呢,大家都是成年人嗯嗯 第329章 临朝称制 平阳公主走出偏殿,发现几个心腹臣子都殿外等候指示, 砚书。 臣在。秘书郎赵砚书走上前。 今日之变,朝廷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随我目睹了这一切,由你来拟诏。平阳公主吩咐道。 喏。赵砚书领命道。 将造反的官员名册统计出来,包括他们的三族。平阳公主又向左右宦官吩咐道。 第386章 喏。 公主,郑将军的兵马到了。琦玉快步走到平阳公主身侧,低声说道。 宫中的叛乱已除,为防范于未然,让大将军将兵马驻扎于京畿。平阳公主道,楚国的朝堂,该洗一洗了。 喏。 新君的登基大典要尽快筹备。平阳公主又向一众大臣说道,主少国疑,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喏。 众人散去,唯有赵砚书还随于平阳公主身侧,为草拟诏书。 平阳公主看着赵砚书受伤的手,赵卿的伤在手上,还能提笔吗? 治伤要紧,诏书之事不用着急。 臣伤在左手,萧书女已为臣处理过了,已无大碍。赵砚书低头回道。多谢公主关怀。 就在君臣二人说话时,武安侯萧怀玉从殿内走了出来。 下官秘书郎赵砚书,见过武安侯。赵砚书遂行礼道。 萧怀玉的脸色颇为冷淡,只是看了一眼赵砚书,便走下了殿廊。 公主,这个时候,臣是不是不应在此,武安侯好像生气了。赵砚书看着平阳公主愣道。 平阳公主看着走下殿阶的萧怀玉,此时承明殿前的尸体已被全部运走,血渍也在冲刷当中,武安侯生气了吗?她装作不知道,低头笑了笑,吾怎么不觉得。 赵砚书看着平阳公主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模样,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平阳公主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将至,她的脸色也渐渐冷下,承明殿之变,只是一个开端。 ※ ※ ※ ※ ※ ※ ※ ※ 是夜 萧怀玉因涪陵救驾之功,遂于宫城之东赐武安侯府,其府邸规模,堪比王府。 入夜时分,平阳公主果然派出了宦官前往武安侯府迎接萧怀玉入宫。 公主吩咐小人,前来迎武安侯入宫,公主说,这是君命。 昭阳殿 然而萧怀玉入宫后,并没有见到平阳公主,昭阳殿内没有太多的陈设,只有一些书籍,进入殿中,萧怀玉没了从前的拘谨,四处看了看。 公主呢?她问道身后的女官。 公主还在勤政殿与众大臣议事。女官回道。 萧怀玉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人伺候。 喏。 她走到坐榻前,翻了翻案上摆放的竹简,最后倚着凭几睡着了,一直等到深夜,被窗外卷入的一阵秋风所惊醒。 青铜盏内的灯油即将燃尽,也没有看见平阳公主回来的身影。 萧怀玉撑着凭几起身,她推开殿门,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都这个时候了,公主还没有回来吗?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议事,要如此之久。 恰逢女官刚刚从外朝归来,勤政殿的议事已经散了,公主这会儿应该在看中书舍人的拟诏。 中书舍人?萧怀玉侧过头。 就是原来的秘书郎赵砚书。女官解释道。 萧怀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赵砚书的身影,中书舍人 公主回来了。女官看着庭院突然说道。 萧怀玉抬起眼,果真见到了平阳公主,她皱了皱眉头,转身回了殿。 武安侯,女官还以为萧怀玉没有看见,于是又提醒了一声,公主回来了。 萧怀玉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 公主。女官向平阳公主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平阳公主屏退左右,包括殿外值守的女官。 喏。 她将殿门关上,便见萧怀玉戴着长冠,身穿直裾背对着殿门,立在桌前,旁侧靠墙的位置是满屏的书架。 赵舍人今日说武安侯生气了,我还不信呢。平阳公主有说有笑的走上前,武安侯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萧怀玉转过身,公主何不将赵舍人也传进昭阳殿,她或许比臣,更让公主满意。 好啊。平阳公主竟一口应下,既然武安侯都开这个口了,想来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李瑾!萧怀玉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连带着手中的动作,一并施加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她拽着平阳公主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前,随后又逼到了书柜上。 柜中最上层的竹简落下几卷,平阳公主便想要抽身去捡。 然却被萧怀玉死死按住,公主不是想要看臣的反应吗? 原来武安侯,是会生气的呢。平阳公主收起了眼里的慌张,不过一个赵砚书 平阳公主故意提起的话,彻底激怒了萧怀玉,她将平阳公主的手按在书柜上,蛮横的吻了上去。 不顾眼前人是否愿意以及反抗,一改从前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萧怀玉便感受到了嘴中一阵酥麻,紧接着有血腥味传出,那是被咬破舌尖后的味道。 她后退一步,抬起手擦了擦口中的血渍,然而血腥已在口中扩散,她皱了皱眉。 没有了束缚的平阳公主并没有去捡那掉落的书卷,而是走上前,伸手将毫无防备的萧怀玉推到了书桌旁的坐榻上。 萧怀玉本想要起身,却又被平阳公主俯身堵住,跑什么? 二人再次贴近,平阳公主身上气息与味道,勾起了萧怀玉心中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遂翻身欺压上。 刚刚的急躁,是因为生气而想要发泄,然而当她清醒并恢复理智,看到平阳公主的容颜时,她便又软了心。 她的爱已入骨,又怎舍伤她分毫。 平阳公主看着烛火之下,那望着自己闪烁的眸光,忍不住的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捧着萧怀玉的脸,四目相对,想必今夜,定会让武安侯记忆深刻。 ※ ※ ※ ※ ※ ※ ※ ※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角,脚下散落着几件随意丟放的衣裳,堆叠的白衣覆在赤玄两色的袍服之上,铜炉里的焚香已经燃尽,但屋内仍有残香。 平阳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听到耳畔传来的呼吸声,于是转过头看向她。 她盯着萧怀玉,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 比起平阳公主的青丝,萧怀玉散下的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白发,尤其是两鬓。 她抚过萧怀玉脸上的伤,用手指卷起她两鬓斑白的华发,心中五味杂陈,眼里有心疼与亏欠,还有,爱。 公主,已过卯时了。殿外响起了宫人提醒的声音。 平阳公主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还在熟睡,于是放下她的鬓发,小心翼翼的起身。 她将地板上散落的衣裳拾起,披上中衣走到镜台前坐下。 没过多久,萧怀玉从榻上醒来,睁开眼,发现昨夜伴于身侧的人不见了,于是慌忙抬起头,便看到了正在对镜梳妆的平阳公主。 而平阳公主通过梳妆台上的铜镜也看到了醒来的萧怀玉,遂开口道:武安侯昼夜奔袭入京,昨夜也不曾歇息,不多睡会儿吗? 萧怀玉侧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平阳公主梳妆,眼神逐渐呆滞。 公主比臣醒的早。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妆容,便转过身看向萧怀玉,你赶了多久的路? 萧怀玉愣了愣,她是从楚国的东北边境赶回楚京的,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歇。 随后平阳公主起身走到衣柜前,将一件新的男子样式的衣裳拿出,还是武安侯想告诉吾,自己精力好? 她走到榻前,将衣服递给萧怀玉,萧怀玉伸手接过,上面还有熟悉的淡香,只不过衣服的样式有些特殊,公卿冠服 萧怀玉看着衣服抬起头,却发现平阳公主已经穿好了衣裳。 临朝称制,吾需要武安侯。平阳公主着萧怀玉道。 ※ ※ ※ ※ ※ ※ ※ ※ 太康七年秋,大楚皇帝驾崩,太子李兴于灵前继位,尚书令裴长之勾结中领军韩修谋立十三皇子李兴,起兵造反,武安侯萧怀玉以及大将军郑珩奉命平乱。 承明殿之乱结束后,楚国朝中再次掀起了长达月余的牢狱之灾,作为主谋的裴氏,满门获罪抄斩,而参与造反的官员,其亲族与朋党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由于中领军韩修的迷途知返,遂未殃及族中,只是褫夺了爵位与官阶。 平阳公主借这场动乱,肃清了朝野所有反对她的官员,除了对发动政变的官员进行惩处外,还对于追随她有功的文武官员进行了嘉奖与升迁。 第387章 由于天子年幼,主少国疑,在平定叛乱后,手握实权的平阳公主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掌朝政。 李兴登基后,平阳公主临朝称制,并根据楚国朝中存在的弊端改定官制。 太康七年盛秋,平阳公主颁布了第一个职员令,继尚书台之后,又改中书、门下二省之制,使其分管宰相之权。 以中书省秉承天子意旨,起草与颁布诏书及中央政令。 而原为皇帝侍从机构的门下省,经过改制后,职权逐渐扩大,与中书省同掌国家机要,凡国家之政,皆出门下。 三省之制,以尚书省总领庶政,由中书、门下二省分掌机权。 而三公逐渐成为虚职,三省的长官取代了丞相,分割了相权,相互制约,皇权得到进一步加强。 一个全新的时代,就此开始。 作者有话说: 可能是比较喜欢诗词的缘故,觉得古代女子梳妆的时候很特别,尤其是诗词里的描绘,老祖宗的审美还是很绝的。 苏轼的江城子,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温庭钧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第330章 剑履上殿 半月后 太康七年八月盛秋,天子灵堂迁于别殿,皇太子李兴于承明殿举行登基大典,同时派遣尚书仆射前往祭坛,祭祀天地与宗庙,昭告天下。 尊嫡母郑皇后为皇太后,生母张氏为皇太妃,并由平阳长公主临朝称制,代为理政,改元章和,大赦天下。 承明殿 凡在朝六百石以上的文武官员,皆具朝服立于殿阶之下。 天子仪仗出现时,出现在众臣眼前的,是平阳公主,而新君已于襁褓中熟睡,尚不能言语。 看似为太子筹备以及举行的继位大典,实则不过是平阳公主借此机会昭告天下。 楚国朝堂经过一番血洗后,便再没有人敢发出质疑之声,尤其是支持平阳公主的两大边将具在京中。 几日前,殿前的血洗还历历在目,那被当众诛杀的反叛者尸首,就曾在倒在他们此刻站立的脚下。 平阳公主抱着襁褓中的新君登上承明殿的殿阶,在百官眼前,以女子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到至高之处。 承明殿内则序列着五品一千石以上的朝官,文官以尚书仆射为首,武将则仍以大将军,又因郑珩与萧怀玉同官阶同爵位,平阳公主便以功勋,将萧怀玉位在了武官之首。 然而作为外戚,又是长者的郑珩,却对此极为不满,萧怀玉曾为他的麾下,如今却位在他之上,这让他觉得颜面有损。 然而平阳公主给与萧怀玉的特殊,还远不止这些。 平阳公主抱着新君进入承明殿,并坐在在了那张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王座上。 跪!典仪官高声赞道。 群臣集体将手中笏板,搢于腰间,屈膝行叩拜大礼,陛下万年! 长公主千秋! 由尚书仆射宣达完继位诏书后,平阳公主又命宦官宣读了一份诏书,其内容,便是武安侯对国家的功绩以及君王的忠心,并对此进行表彰。 大将军、武安侯萧怀玉保国护驾有功,迁大司马,赐带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并赐赤绶。宦官宣读完嘉奖,群臣莫不震惊。 楚国舆服之制,其佩绶制度有着极为严格的尊卑等级划分。 天子作为君主,佩黄赤绶,淳黄圭,长二丈九尺九寸。 诸侯王赤绶,淳赤圭,长二丈一尺。 公、侯、将军紫绶,淳紫圭,长丈七尺。 九卿及二千石朝官青绶,淳青圭,长丈七尺。 随后几个女官从殿外走入,将萧怀玉的朝靴与佩剑奉上,又将腰间原本佩戴的紫绶更换为赤绶。 而此诏一经传开,必会威震中外,对于臣子而言,剑履上殿,乃是文武官员最高荣耀。 穿戴齐整的萧怀玉握着腰间佩剑走到大殿中央,叩拜道:臣萧怀玉,叩谢皇恩。 这就是为何平阳公主要将同等官阶的萧怀玉,序位在国舅郑珩之前。 作为皇亲国戚,平阳长公主的舅舅,郑珩看到萧怀玉一个外姓得到如此殊荣,气得脸色发青。 同样带兵入京救驾,他得到的,却只有一些钱财上的抚慰。 登基大典结束后,平阳公主又当众将萧怀玉单独留了下来。 群臣卷班离去,对此议论纷纷,平阳公主越是嘉奖与器重萧怀玉,文官们便越惶恐。 三省的确定,削弱了相权,而今如此封赏武官,使得武将的地位超过了文官。 长公主改制后,三公之位立而不设,而今却拜武安侯为大司马,位在三省之上,又赐带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等最高殊荣给了武官,怕是从今往后,朝中的武将要压我们一头了。 自楚国立国以来,还未曾有过异性臣子被赐以赤绶,长公主莫不是想要赐武安侯王国封土? 长公主是女子,想要撑起这楚国的江山社稷,自然要有所倚靠,所以才会这般赏赐武安侯的吧。 若说倚靠,郑大将军乃公主之舅,手握西北边军,这样的亲族做倚靠,岂不比外臣稳妥。 是否另有原因呢,长公主早已过双十,却至今未有驸马。 先前京中可是有不少关于长公主与武安侯的流言呢,难道诸位都忘了吗。 前几日我还在宫中撞见了武安侯,那时宫门已经落锁,我正值守门下。 难道长公主真要招武安侯为驸马? 武安侯不是曾经娶过妻吗,听闻随军时染上了恶疾,天妒红颜。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有着极强的门第观念,联姻成为了巩固家族地位的首要工具。 平阳长公主乃先帝嫡女,怎可下嫁一个刚刚亡了结发妻的鳏夫呢。而楚国皇室向来看重颜面。 鳏夫又如何,那可是武安侯。 郑珩听得闲言碎语,脸色越发的难堪,嫉妒之心,让她对于平阳公主的安排产生了不满,于是便转身前往了内廷。 ※ ※ ※ ※ ※ -- 内廷 阿姊如实告诉珩,长公主立幼主为帝,是不是想要谋夺皇位?因不满朝廷的赏赐与序位,郑珩找到了姐姐郑太后逼问道。 大郎,你休要胡闹,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郑太后训斥道。 阿姊不说我也知道,不光我知道,满朝文武恐怕也都能猜到。郑珩却不慌不忙道,她是你抱养的,也喊了我十几年的舅舅,这些年,我所做的事情,哪一点不是为了你们母女呢。 平阳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郑太后回道,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可说到底,你也只是她的嫡母,养母罢了。 赐带剑履上殿,自大楚立国以来,朝中便没有获此特权者,就算是薛简也不曾,他一个外姓臣子,长公主竟如此嘉奖于他,还赐以诸侯王才可佩戴的赤绶,这让天下人怎么想?郑珩难以理解道。 六娘许武安侯如此殊荣,是因为他的功勋匹配,同时也是为了拉拢,你要知道,他灭了齐国,为楚国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是当年薛简都未能做到的事,当时先帝为了稳住他,便想过要封他做齐王,将齐东的土地作为封国,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殊荣而已,并没有真的赐封土,你是她的舅舅,你应该要理解与体谅她的做法。郑太后劝说着弟弟,而且,你已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郑珩听后仍不解气,可我却觉得,长公主对武安侯太不一般了,朝中还有议论说,武安侯身为外男,却日日夜宿昭阳殿,难道长公主真的要招他为驸马吗?郑珩又问道,他曾娶过妻子。 就算武安侯的妻子已经亡故,可是国朝的长公主怎么可以下嫁给鳏夫呢。郑珩又道。 谁告诉你平阳要招武安侯为驸马?郑太后问道。 难道不是吗,朝野都已经传开了。郑珩回道,阿姊是太后,一定知道武安侯有没有真的夜宿昭阳殿。 郑太后陷入了沉默,作为内宫之首,她当然知道各宫的情况,包括萧怀玉每夜入宫,又或是平阳公主出宫前往武安侯府。 见姐姐不说话,郑珩心中便有了答案,阿姊,怎么能如此纵容长公主呢。 她若真与那武安侯诞下子嗣,楚国的江山社稷岂不就要改姓萧了。郑珩担忧道。 你胡说些什么!郑太后斥道。 第388章 我是她的舅舅,她的所有密谋我都知道,她的野心,绝不只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与其让一个外姓臣子得了便宜,阿姊不如帮帮自己的侄儿,帮帮郑家。郑珩似哀求的看着姐姐,大郎已到了婚配的年纪 够了!郑太后打断道,平阳的事,我向来不干涉。 可是长公主总归是要婚配的,难道就这样和一个外男不清不楚吗?外面的流言都传开了。郑珩又道,阿姊就当帮个忙,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引荐入宫,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郑太后思考了片刻,朝野对于平阳公主的非议,她是知道的,过几天就是中秋,你让煦儿随你一同入宫赴宴吧。 喏。郑珩顿时大喜,连忙应道。 ※ ※ ※ ※ ※ ※ ※ ※ --- 承明殿 文武百官卷班离去,平阳公主也将襁褓中的幼主交给了照看他的傅母。 偌大的承明殿内只剩下了君臣二人,平阳公主以君王之姿端坐朝堂,萧怀玉身穿公卿朝服,腰间配以赤绶,手持赤圭,昂首挺胸立于殿陛之下。 二人相视良久,最终由萧怀玉先行打破了宁静,持笏弓腰道:公主 吾知道你想说什么。平阳公主从御座上起身,缓缓走下殿阶,论治国理政,我的经验,不少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 对于功劳,例行赏赐,而过失,同样也会有惩治,无论是谁。 如果连赏罚分明都做不到,之后还有谁愿意效忠于我呢。 至于他们的言论,你以为他们言论的是你?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不,他们实际上非议的是我,是你我。 若此诏出自先帝之手,你觉得群臣,还会有如此言论吗。 萧怀玉好似被点醒,因为与平阳公主过于密切的关系,那些眼红的大臣们便忘记了她的功绩。 你不必在意他人的言论。平阳公主又道,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地里窃窃私语罢了。 随后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封密报,燕国密报,燕君慕容昱囚禁了高都公主。 作者有话说: 剑履上殿这个殊荣最早出自<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的萧何(可以配剑穿鞋上朝) 《史记·萧相国世家》: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第331章 中秋夜宴 太康七年,八月十五,中秋,平阳公主以庆贺新君登基,大宴群臣。 中秋之夜,又召宗室、外戚于长乐宫设家宴。 长秋宫 皇太后殿下,郑小郎君到了。宫中大宴时,大长秋成良轨便将郑珩之子郑煦带进了内廷长秋宫。 郑煦时年十七,虽为郑珩第三子,然长子与次子相继夭折,遂成为了独子,先帝时为防权重,便一直未让其入仕,也鲜为人知。 如今平阳公主掌权,郑珩便想让郑煦入朝,郑煦体胖,不喜弓马而擅诗文,而楚国的中枢机要,多为文官执掌,遂想让郑煦从文。 姑母。郑煦踏入殿内。 郑太后打量着侄子,心中不胜欢喜,几年不见,煦儿都长这么高了。 姑母,煦儿已经年满十七了。郑煦说道,随后将父亲交代给自己的贺礼奉上,中秋迎寒,神祗赐福,祝姑母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郑煦的一番讨好,让郑太后喜笑颜开,郑家子嗣凋零,好在有了你,宫中乏闷,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你父亲少时,不过三郎可比你那父亲懂事,也沉稳许多。 姑母若是不嫌烦,三郎可以常来探望。郑煦看出了郑太后心里的孤寂,于是说道。 好好好。郑太后笑道。 母亲何事如此开心?平阳公主听见殿内的笑声,便走入内问道,与之一起的还有皇太妃张氏。 皇太后。张氏向郑太后行礼道。 平阳公主走到母亲身侧,发现殿内竟还有个陌生男子,母亲。 郑太后遂拉着女儿解释道,这是你舅舅的三子,郑煦,你见过的。 郑煦看到多年未见的平阳公主,神色平静,然至皇太妃张氏时,那惊鸿一瞥,连双眼都瞪直了,直到姑母郑太后的提醒,见过皇太妃,长公主。 平阳公主打量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内廷的郑煦,三郎吗,记得还在襁褓之时,我就曾抱过,已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了吧,都长这么大了,母亲不说,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郑煦摸了摸脑袋,煦倒是一眼便认出了阿姊,多年不见,阿姊瑰姿,更胜从前。 三郎还和从前一样善言。平阳公主笑了笑,母亲,永乐宫的家宴要开始了。 郑太后起身,好。 三郎一同前去吧。平阳公主又向郑煦说道。 喏。郑煦欣喜万分,然眼神的余光却是瞥向了平阳公主身侧的皇太妃张氏。 ※ ※ ※ ※ ※ ※ ※ ※ -- 长乐宫 武安侯,这边请。外朝的大宴结束后,萧怀玉被平阳公主派人留了下来。 长乐宫的家宴,几乎都是皇室宗亲以及外戚赴宴,因而萧怀玉出现在殿内时,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但只是背地里的。 她们虽为宗亲,却只是空有身份而无实权,对于眼前这位叱咤风云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她们更多的,是畏惧。 宦官将萧怀玉引入席座,位置,就在平阳公主之侧。 长乐宫今夜乃是家宴,武安侯既非宗室也非外戚,出现在此,不合时宜吧。郑珩嘲讽道。 合不合时宜,郑将军去问长公主不就知道了。萧怀玉冷眼回道。 你别太得意!郑珩拉下脸色道。 殿中烛火闪烁,几个身影从殿外寒冷的月色中,进入昏黄,一路上有说有笑。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拜见皇太后殿下,皇太妃,长公主。 寻常家宴,大家不用拘谨。郑太后向众人道。 平阳公主身侧的郑煦,也向一众长辈行礼,而后便听得长辈们对这个年轻后生一阵夸赞。 三郎真真是越发的俊爽,像你父亲。 大将军好福气。 由于是与平阳公主一同出现,且又是年轻男子,萧怀玉便多看了郑煦一眼。 是郑大将军的三郎君,郑煦。宦官察觉了她的目光,于是弓腰介绍道。 对于郑珩之子,萧怀玉并没有太多印象,因为整个郑氏一族,在郑珩之后便彻底走向了衰微。 萧怀玉眯着双眼,听得众人对郑煦的夸赞,甚至谈论起了婚嫁,偶尔还会扯上平阳公主,于是便明白了什么。 而后整个家宴之上,郑煦显露出才情,并一直向平阳公主献着殷勤。 三郎这般,莫不是喜欢上了你平阳姐姐。看出郑煦的心思,宴上便有人调侃道。 阿姊身份尊贵,恐怕这世间可相配之人寥寥无几,若非天之骄子,又岂能入得了阿姊的眼,敢与阿姊并肩,煦才疏学浅,不敢有非分之想。郑煦向众人自谦道。 而后他又看向萧怀玉,想必武安侯,也是如此想的,对吧? 郑煦欲逼迫萧怀玉当着一众宗室的面说出与他相同的话,以断她日后与平阳公主之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怀玉,握着手中的酒杯突然抬眼,郑煦被这道目光惊吓住。 你是什么人,怎配替长公主下定论。萧怀玉毫不客气的说道。 紧接着,郑煦便又被呛住,一旁的平阳公主,连忙开口打了圆场。 她并没有批评郑煦,但也没有替萧怀玉说话,反而在家宴结束后,将郑煦留在了宫中,而让萧怀玉回了府邸。 ※ ※ ※ ※ ※ ※ ※ ※ -- 三郎君留步。宦官叫住了郑煦,武安侯之事,长公主有些过意不去。 平阳公主似有留宿郑煦之意,郑煦遂看了一眼父亲,郑珩听后,心中暗自窃喜,既是长公主的意思,你还犹豫什么。 郑煦皱了皱眉头,宴上的殷勤也是父亲所指使,他不敢忤逆父亲,喏。于是便跟着宦官前往了内廷。 这不是皇太后殿下所在的长秋宫?看着方向,郑煦问道提灯的宦官。 长公主有时也会宿于中宫。宦官解释道。 郑煦便不再持疑,又问道:皇太妃也住在长秋宫吧。 回公子,是的。宦官回道。 第389章 郑煦跟随宦官来到一座偏殿,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长公主一会儿就来。 其实今日宴上并没有什么的。郑煦攥着自己衣袍,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眼里充满了紧张与恐慌,而且已经夜深了。 郎君,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宦官回道。 好吧。郑煦的眼里有些无奈。 半刻钟后,忽然有婴儿的哭声传来,而此时偏殿内只剩他一人。 郑煦听到啼哭,于是便出了殿,那哭声越来越清晰,他便寻着声音穿过殿廷与长廊。 最终在一座亮着灯火的宫殿前停下,殿门没有关,但孩童的哭声已经停了。 好奇心驱使郑煦踏入殿内,秋风卷起殿内的珠帘与帷幕,他朝着光照的方向慢慢走去。 而后便瞪大了双眼,隔着屏风,可以隐约看见女子沐浴的身影。 郑煦大惊,便想转身逃跑,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叫。 什么人! 几个侍奉的宫人见有男子闯入,当即叫喊了起来。 屏风内的女子也为殿中动静所惊,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女官遂出去瞧了一眼,回禀道:回太妃,是皇太后殿下的侄儿。 听到是男子,张太妃慌忙拿起衣物裹住身体,几个宫人将屏风外的郑煦团团围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窥皇太妃沐浴! 皇太妃?郑煦瞪圆了双眼,连忙向里面的张氏解释道:太妃,我并非是有意冒犯,只是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难不成它会自己跑到太妃沐浴之地?宫人们不依不饶。 郑煦百口莫辩,因在长秋宫中,没过多久便惊动了郑太后。 长秋寺的宦官将郑煦押至正殿,张太妃的贴身女官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郑太后讲述了一遍。 郑太后听完勃然大怒,因为张太妃不仅仅是先帝的后妃,更是新君的生母,三郎,你自幼聪慧勤勉,怎会生出了这般心思,亵渎太妃,君王的生母,你知道这是何等之罪? 姑母,不是这样的郑煦跪爬上前想要解释。 称殿下!郑太后一改白天的慈祥。 皇太后殿下,臣真的不知那是张太妃沐浴之所郑煦哭着解释道。 整个浴殿的宫人都瞧见了,郎君站在太妃沐浴的屏风前不愿离去。张太妃的贴身女官向郑太后说道。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要吾,怎么相信你?郑太后皱眉道。 殿下,臣只是一时好奇 一时好奇就能如此吗?郑太后骂道,她看着郑煦,气得脸色发青,你的两个兄长相继夭折,而你的母亲,是用命换了你,你怎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平阳姐姐,平阳长公主。郑煦突然想起了什么,是长公主留我在内廷,可是我等了半个时辰 长公主留宿郎君,但并没有让郎君私闯天子后妃寝殿吧。女官又质问道。 平阳呢?郑太后问道。 回殿下,长公主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了,好像在武安侯的府上。大长秋成良轨走到郑太后身侧,俯身小声说道。 殿下,您要为太妃做主。女官哭诉道,先帝刚刚大行,太妃便受此屈辱,若非是陛下年幼,需要太妃照拂,恐怕此刻太妃已追随先帝而去。 郑太后闭上双眼,先关押起来, 喏。 第332章 圈套 公卿的袍服宽大,习惯了骑马的萧怀玉,只得乘车出行。 就在萧怀玉准备登车离宫时,平阳公主却赶在了她之前,先行了上了马车。 被推到一边的萧怀玉,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平阳公主,中秋之夜的圆月,将夜色照耀得亮如白昼。 这是臣的车马。萧怀玉皱眉道。 吾当然知道,这是武安侯的车。平阳公主坐在车内回道。 萧怀玉迟疑了片刻,随后提步上了马车,回府吧。平阳公主向车夫吩咐道。 喏。车夫握紧缰绳,将马车驶离宫城,驾。 萧怀玉进入车厢后,坐在了靠窗的一边,她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充满了不理解。 武安侯是不是想问,公主怎不去安慰郑家的三郎呢?平阳公主猜测着萧怀玉的内心。 萧怀玉撇过头,公主想做什么,都是公主的自由。 哦,那好呀。平阳公主便顺着她的说辞,叫停了马车,停车。 吁。车夫勒住缰绳,使马车逐渐停下。 停稳之后,平阳公主便要弓腰起身离开,萧怀玉见之,扭紧了眉毛。 平阳公主还未走出车厢,便被拽了回去,这次,是被直接拽入了怀中。 主君车夫见车内迟迟没有动静。 回府。这次是萧怀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车夫只得再次驶动马车,驾。 平阳公主侧倚在萧怀玉的怀中,故作不解道:武安侯这是做什么?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干瞪着她,平阳公主便又作势要起身,武安侯既然不说话,那我走了 然而她已被萧怀玉死死按住,力量悬殊,任凭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 武安侯 再开口时,却迎来了报复性的强吻,让她猝不及防,那般用力的索取,几乎断了她的呼吸。 起初,面对这种强逼,她还有所挣扎,有所抗拒,直至她感受到萧怀玉的怒火中带着些许的恐慌与不安,她渐渐停下,并开始回应与迎合。 她攥着萧怀玉的衣襟,越攥越紧,而搂在她腰间的手,也在用力推着她靠前,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虽隔着衣裳,但仍然能感受到身体的柔软,尤其是贴近之后,二人的体温迅速攀升,心中之火,越来越旺,欲随情起,难以自抑。 爱恨痴嗔,逃不开的爱与无法抹去的恨交织在一起,因爱而痴狂,因恨而嗔怒。 放纵,取悦,挣脱束缚,缠绵悱恻的爱,可以短暂忘记身与心的疲惫,不再受世间种种烦忧所压抑,即便是罪恶,也甘愿沉沦。 萧怀玉搂着平阳公主,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良久,二人紧紧相拥着。 平阳公主喘着气,待些许平复后开口说道:你就这般不相信自己,还是不信任我? 萧怀玉没有回答,但却抱得越来越紧,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害怕一但松开手,便不再属于自己。 只有通过掌心的触碰与感受,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 平阳公主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出这样的话。 破碎的镜子,就算能够重新拼凑起来,也不可能真正完整,就如她们之间的信任那样。 在萧怀玉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她们之间便有了永远无法消除的隔阂。 平阳公主握起萧怀玉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你,同样也不会有人能够取代你。 吁。车夫停稳马车,主君,已经到了。 急凑而紧密的心跳就在萧怀玉的掌心中,她看着平阳公主,注视了许久。 武安侯到家了。见萧怀玉一动不动,平阳公主又道,还得借武安侯的马车一用,送我 萧怀玉神色微变,将手从平阳公主的心口抽回,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将其横抱着下了马车。 主君。门前值守的家奴眼里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好似已经见怪不怪。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抱回了府邸,几个守门的家奴看着门顶的牌匾,你们说,这座侯府的门匾,什么时候会变成驸马都尉。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吧。 ※ ※ ※ ※ ※ ※ ※ ※ - 两个时辰后 已至夜深,屋外人影晃动,平阳公主听着身侧沉重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将萧怀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挪开,轻放于榻上,随后起身和衣。 穿上衣裳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萧怀玉,俯下身替她撵了撵被褥。 一束月光穿过门缝,照进了屋内,但很快就消散不见。 平阳公主走出房门,尽量不弄出声响的将门关上。 公主。窗外的人影正是她的贴身侍女。 怎么样了?平阳公主问道。 如您预料的一样,郑煦果然对张太妃存有心思。琦玉回道,皇太后殿下已将他押入了长秋寺。 第390章 平阳公主看了看天色,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罢,她便带着琦玉离开了武安侯府。 就在平阳公主关上房门那一刻,榻上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萧怀玉睁开双眼,屋内虽未掌灯,但在圆月之下,月光透过纸窗,照亮了整个房间。 平阳公主刚刚离去,枕边的余温未散,还残留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萧怀玉半躺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耳坠,眼神呆滞,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此时平阳公主已经离开了侯府,坐在了回宫的马车上。 车内掌着灯,还有一面铜镜,她伸手抚上耳畔整理仪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看着铜镜,出来的太过匆忙,忘记右耳的耳坠在那时被人咬下了,她便将剩下的一只也取了下来。 看着掌心中的耳坠,喃喃自语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我不信你是无心的。 ※ ※ ※ ※ ※ ---- 翌日 楚宫 就在郑珩因昨夜之事心情大好,以为今后郑氏将要改换门庭时,宫中传来的一则消息,却让他瞬间恐慌了起来。 儿子郑煦不但没有成事,反而在宫中犯下了弥天大罪,将自己陷入了牢狱之灾中。 郑珩听到昨夜张太妃之事,第一时间竟不是反思自己利欲熏心,将儿子留在了宫中,而是责怪起了儿子。 我让他留在宫中,是为了让他拉近长公主,他倒好,歪心思竟动到了先帝的妃嫔身上!郑珩并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假,去年的事,还嫌不够丢人吗? 郑珩怒气冲冲的赶入宫中,并向自己的姐姐郑太后求情。 长秋宫 昨夜的事,人物证俱在,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手足兄弟,而他又是你唯一的子嗣,吾早就将他送到廷尉,而不是长秋寺了。郑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郑珩怒斥道,张太妃是先帝的妃嫔,是内命妇,岂容亵渎,这件事如若传出去,郑煦就是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臣知道。郑珩连连磕头,并苦苦哀求着郑太后,那个畜生犯下这样的过错,就是处死也是应该的,可是殿下,臣福薄,一把年纪了,膝下也只得这一子,他是我们郑家唯一的子嗣,如果他没了,郑家就真的完了。 张太妃是后妃,但是郑煦是朝臣之子,这件事能做主的,不是吾。郑太后又提醒道。 郑珩突然愣住,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平阳公主与自己的儿子虽自幼相识,但二人已有多年未见,而昨夜平阳公主突然将他留下,仅过了一夜,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看着平阳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贪欲,而使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如今明白过来,再后悔也已无用了,长公主,三郎也是公主的弟弟,还请长公主,看在臣一把年纪的份上,曾经为了朝廷兢兢业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饶恕他这一次吧。 臣之后一定严加管教。郑珩朝立在郑太后座旁的平阳公主叩首道。 大将军为楚国尽忠职守,劳苦功高,然而这件事,关乎皇室颜面,先帝刚刚大行,内廷便有如此丑闻传出,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家,平阳刚代幼主暂掌朝政,怎能徇私情,枉顾律法。平阳公主打着官腔,言语里尽是为难,大将军让我如何给先帝以及张太妃交代呢。 郑珩自然听得懂平阳公主的言外之意,即便心生不满,却也不敢真的说出来,他虽握有西北军,但却只是朝廷几大边军之一,况且平阳公主的身侧现在还有另一个人。 他看着平阳公主,其制衡的手段,要远胜先帝,他咬着牙,叩首道:子不教,父之过,郑煦今日之过,臣难辞其咎,臣愿代子受过。 郑珩的话,让平阳公主出乎意料,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心软,大将军还真是舐犊情深。 但有些事情,你应该也明白。平阳公主冷下脸色道。 只要公主能够放了犬子,郑珩今后,绝不敢再生旁的心思,并以公主,马首是瞻。郑珩表态道。 平阳公主很是了解自己这位舅舅的心性,因而并没有轻信,三郎的罪,吾可以格外开恩,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是将门之后,即将元服加冠,在此之前,也该历练历练。平阳公主看着郑珩又道,就让他跟着武安侯前往边关吧。 郑珩瞪直了双眼,很显然,平阳公主想拿他的儿子做人质,以此来要挟他。 喏。 作者有话说: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 温馨提示,萧和平阳是有着阶级差异的,这种差异使这段感情并不平等,平阳做不到像萧那样爱对方,但萧绝对走进了她的心里,且是唯一一个。(上一世因为身份差距过大,平阳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会爱上萧的,所以一直在麻痹自己,但是爱权力也是真爱权力) 第333章 楚燕之战(一) 长秋寺 在父亲郑珩一番乞求与讨好之下,加上妥协与顺从,郑煦在长秋寺关押了一夜后被释放。 郑珩亲自将儿子从这个满是寺人的地方接走,父子两刚一见面,郑煦就受到了父亲严厉的责骂,甚至还对他动了手。 我打死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郑珩将儿子踹倒在地,当着长秋寺一众宦官的面,毫不顾忌。 一直以来,郑煦都十分恐惧自己的父亲,他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郑珩见他如此怯懦,便越发的气了。 他将儿子带出了宫中,骂了一路,至宫外时,仍未解气,甚至用起了马鞭。 去年,你与那丧了夫的张氏郑珩像看仇人般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你竟敢对太妃动起了歪心思。 我们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郑煦被马鞭抽得遍体鳞伤,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郑珩看着缩在车轮前瑟瑟发抖的儿子,没用的东西。 随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再无奈,也只得接受,回家收拾东西吧,皇太后免了你的死罪,但你从此 就要跟随武安侯前往边关历练。郑珩昂着头,极为不甘道。 郑煦惊愣,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怒火,于是爬起来连连磕头,是孩儿鬼迷心窍,连累了父亲。 郑珩低头看着儿子,此时心中的气已消散了大半,长公主的手段,与对群臣的打压,只会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早该想到的。 罢了。郑珩转身跨上马背,好在现在边关安宁,燕国刚刚经历了内乱,想来短时间是不会有战事发生的,另外我会安排一些人马,保你在边关周全。 我们郑家的路,郑珩再次瞪了郑煦一眼,就断在你手里了。 就在郑珩以为燕楚各经战乱,边关会迎来一阵安宁时,处在北方的燕国,突然举兵南下。 ※ ※ ※ ※ ※ ※ ※ ※ ----- 太康七年八月下旬。 是月十八日,夜,一匹快马从北境一路南下飞奔至皇城脚下,士卒摇铃大喊,边关急报! 北境有紧急军情,需面呈天子。 昭阳殿刚灭的烛火再次点亮,入夜时分,楚京刚刚下过雨,平阳公主急促却不失仪态的走在宫廊夹道间,吹来的秋风中,带着一股寒意,地砖上的积水,沾湿了裙摆。 去请武安侯入宫,吾要见她。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喏。 大殿内,平阳公主根据北境来的军报,站在一张巨大且崭新的地图前仔细分析。 昔日的三分天下变成了如今的南北对峙,自百年前的大乱之后,诸胡南下,在九州肆虐,践踏,汉人逐渐失去了对北方的掌控,而鲜卑族所建立的北燕,吸纳与接受了汉人的制度与文化逐渐强大,并开始不满足只占据北方,而觊觎南方的疆土。 被逼南下的汉人,又何尝不想拿回北方的掌控权,尤其是楚国在吞并了齐国的疆土后,平阳公主想要一统的想法便越来越强。 长公主,武安侯到了。 萧怀玉亦是从睡梦中突然被唤醒,平阳公主深夜传召,必然是与边关战事有关,她不敢耽搁,连夜骑马赶入宫中。 公主。萧怀玉风尘仆仆的走进殿内,见到地上摆放的地图,瞬间明白了什么,燕国这么快就出手了吗? 新的燕君,在处理完燕国内乱之后,便开始整顿兵马,他的野心似乎要比他父亲更大,但是能力与眼光却是远远不如的。平阳公主说道,北燕与楚国以及前齐的国情并不相同,鲜卑族在汉土建立的政权想要稳固下去,就只能选择接纳与融合。 第391章 田氏作为汉人,辅佐了燕国几代君王,一直推行胡汉融合,重用汉人,才使得燕国有了今日,历代燕君,也都曾下嫁公主到田家,这是燕国拉拢汉民的手段,但是新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 田氏被抄家灭族,其朋党一并遭到株连,使得汉人在北燕朝廷的数量急剧减少,这样一来,剩下的汉臣与汉民,就会担忧与恐慌。 燕君只看到了权力受阻,却不明白国家维持稳定需要什么,他的做法,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百姓的支持,皇室失去人心,那么一定走不长远,天下并非一家一人之天下。平阳公主又道,不过燕国一直是如此,有亲近汉人的君主,便也会有排斥异族的君王,燕君慕容昱的母族便是排斥汉人的鲜卑贵族,他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远没有他父亲那般大度。 我记得高都公主的生母,是汉人吧?萧怀玉问道,而新君与永宁公主是一母同胞。 永宁公主早在彭城王李康死前,就已被送回燕国。 高都公主被囚禁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曾为田氏妻,更是因为她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脉,并且触碰到了权力。 不得不说,我们的气运很好,慕容恒的死,注定了燕国的结局。平阳公主又道。燕国不可能再出一个慕容恒那样的君主了。 楚国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阻碍,灭燕,只是时间问题。 兼并了齐国之后的楚国,已不是现在的燕国可以抗衡的,即便没有臣,公主也依然能够灭燕。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回道,她似在顾虑与担忧什么。 继灭齐之后,若萧怀玉再灭北燕,完成一统,纵观历代王朝,臣子取得这样的功劳,其结局只有两个,取天子而代之,或受猜忌而亡。 终有一天,她们也会走到那个位置,那张椅子,一但坐上,便会有无尽的猜疑。 武安侯,吾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平阳公主神色凝重的盯着萧怀玉,君与臣之间的和睦,是建立在忠诚与信任之上,作为君主,无可避免的猜忌权臣,可是我不止有一个身份。 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猜忌你呢。平阳公主又道,你可以不怕死,但是我怕。 殿室之中,灯火摇曳,二人之间隔着一张地图,不知从何时起,平阳公主看向萧怀玉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从不曾流露出的情感,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 作为平阳公主,这样的身份,让我比所有人都接近权力,也比所有人都要有机会掌握权力,经历过苦难,便想要改变,除了死亡,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我停下来,我逼迫自己,别无选择。 可我同样也是李瑾,是你的妻,我有我自己的私心。 萧怀玉对视着平阳公主,随后绕过地图,来到了燕国所在的一方。 在这张地图上,燕国的兵马剑指楚国北境,而萧怀玉的兵马在燕国的东南。 北境的兵马,乃巴陵侯萧世隆生前所留,现在统领北境军的苏定成,跟随巴陵侯多年,他知道该如何守住北境的。萧怀玉向平阳公主拱手,帅军北上,绕过秦岭,经渭水支流直逼燕国都城,这是我曾经的策略,但今时不同往日,疲惫之师,难以胜全盛之军,况且燕国占据关中已久,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萧怀玉看着脚下的地图,就像公主说的,北燕政权,毕竟是外族所立,经过田氏之变后,远离燕京的河东,几乎全是汉民,因此臣想帅军,从河东之地经河西入关。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但需要时间,以及楚国的北境是否能够坚守住。萧怀玉又道。 对于军事上,萧怀玉领兵多年,无论是判断力,还是作战经验,都已在平阳公主之上。 对于行军打仗,我相信你的选择。平阳公主缓缓走向萧怀玉,请你也相信,你的后背。 萧怀玉转过身,二人相视,北境战事吃紧,我今晚便动身。 一阵风从殿门外吹入,将青铜灯盏上的十二盏油灯吹灭了几盏。 平阳公主迟疑了片刻,现在的她掌握着权力,可同样也被权力所绊,不得自由身。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战场凶险,千万要当心。 好。萧怀玉点头,臣一定会为公主带回捷报。随后转身离去。 萧郎。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背影,突然抬头喊道。 听到呼唤的萧怀玉,刚回过身,平阳公主便扑到了她的怀中,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因为慌张与害怕,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答应你。萧怀玉回应道。 ※ ※ ※ ※ ※ ※ ※ ※ 太康七年,燕国举兵南下,楚国朝廷下令坚守北境,同时命武安侯帅军北伐。 楚燕的战争爆发后,武安侯萧怀玉连夜回到边关整顿兵马。 在平阳公主执政期间,对于边关士卒的论功行赏极为重视,尤其是对于萧怀玉麾下的东征军,封赏极重。 在这种重赏之下,士卒们不再畏惧战争与死亡,并对主帅有着极高的信任与忠诚,灭齐之后,齐国军械库中最精良的武器,也有一半赏赐给了东征军,因而这支军队,也成为了楚国当前最强劲的精锐之师。 桑丘 萧怀玉屯兵于桑丘,在进军燕国之前,以楚国朝廷的名义,派遣使者入燕劝降边关守将。 而在此之前,楚国便以诏书的形式,发出布告,楚欲一统天下,恢复中国。 然燕国边将多为胡人,对于楚国的招降,不但不为所动,还斩杀了来使。 萧怀玉得知后,勃然大怒,于是下令强攻,不到半日,燕国之东的关城被破,守城的武将遁逃。 邻近的州郡闻关城失守,纷纷献城投降,田氏之乱,乱的不仅是燕廷,更是燕国的民心。 第334章 燕楚之战(二) 消息传回燕廷后,震惊朝野,楚国并没有选择派兵增援北境,而是命武安侯直取燕国东境。 守城的将领,是都死光了吗!慕容昱拿起桌上的竹简向传信的官员砸去,并将桌案掀翻。 关城的守将与刺史同楚军血战,一直至兵尽粮绝方才城破,然而城破之后,附近的州县汉人守将全部不战而降,故而东境失守。官员被砸到脑袋,头破血流,却丝毫不敢吭声,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解释道。 那些该死的汉人!听到这儿,慕容昱对于背信弃义的汉人越发厌恶,他甚至将东境沦陷的过错,怪到了燕国先君重用汉臣的政策上,田氏早就该根除了,如果没有任用汉人,楚军怎能轻易越过边防。 官员随后又道:楚军在进攻时,还散布消息说,楚欲一统天下,结束纷争,重建中国。 笑话!慕容昱却觉得十分可笑,就凭女人坐镇的楚国也想建立一统? 君上。 短短两天,楚军便已抵达漳水,大军直逼河东,而我军还苦陷在楚国边境的关城下,寸步难行,若照这个趋势,楚军恐不日即将兵临潼关城下。 请君上早做决断,派兵增援。 然而为了南征灭楚,慕容昱几乎动用了全部可调用的精锐,河东郡不是有不少守军吗,况且他们进军河东,便说明北境的守军薄弱,没有增援,如此一来,我们拿下楚国,岂不是更有胜算。 对于燕君慕容昱执着于燕南的战争,群臣纷纷劝阻。 我大燕占据了整个中北之地,即便楚军破了东境的关城,然而距京千里之遥,中间重重关隘,寡人不信,他能在短时间内吞下河东与河西两郡。慕容昱依旧固执己见,楚京城在楚之北,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难道我们还拿不下吗?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眼里充满了自信,楚国的都城就位于楚国北境,只要大军破境,拿下襄阳郡,便可直逼楚京。 楚国北境有险要的关隘,当年楚国的巴陵侯萧世隆,仅用几万人马,就挡住了先君二十万大军,从此放弃了对襄阳的争夺。 先君尚未能攻破关隘,可见楚国北境军的强悍。 够了!慕容昱大怒,作为太子时,一直被严厉要求,不被父亲所认可,听到臣子们提到先君,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怨念,楚国的巴陵侯已经死了,先君做不到的事,寡人可以做。 河东河西两郡之兵马,难道还不如楚国一个区区北境?慕容昱又道。 君上,切不可用地域大小来定论强弱,楚国武安侯萧怀玉,仅用十万东征军在两年之内便灭了齐国,此等将才,古往今来,没有几人,他破我朝东境关城,仅用了两日 第392章 够了!慕容昱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们将他说得如此传奇,寡人偏不信,他能用十万人马破我数道关隘。 君上!几个大臣满眼恐慌。 休要再多言,动摇军心。慕容昱一意孤行道,寡人倒要看看,是燕国先破楚都,还是楚军先入关中。 ※ ※ ※ ※ ※ -- 太康七年九月,暮秋,燕国十五万大军全力攻楚,楚国边将苏定成以三万北境军苦守半月。 兵力悬殊下,北境三座边城失守,不得已退守襄阳郡。 楚燕自立国以来纷争不断,襄阳一直是两国必争的军事重地,因为薛简的出现,襄阳郡最终落到了楚国手中,自此,楚国在与燕的对峙中获得了绝对的优势。 而今齐国被灭,襄阳郡便更加成为了楚国防御燕国南下的重要门户。 楚国朝廷对于襄阳一直十分重视,面对燕国的孤注一掷,平阳公主很快便做出了应对。 是月中旬,楚国朝廷命大将军郑珩率两万西北边军增援襄阳,又抽调两万中央禁军。 苏定成丢了城池,退守襄阳,公主竟还让他做主帅?对于平阳公主安排的增援,郑珩并无意见,然而却不满自己出兵后,身为大将军,却要屈居苏定成之下,听其差遣,那苏定成出身卑贱,公主这样安排,我今后还如何带兵。 什么出身!平阳公主冷下脸,并直言道:在生死存亡前,出身一文不值,我看的是功绩,是能力,你有这个能力吗? 你想做主帅也不是不可以,两万对十五万。平阳公主又补充道,输了,我必会拿你人头祭天。 郑珩顿时呆住,这样的风险,显然是他不敢承担的。 你没有这个魄力。平阳公主看出了他的心思,但是苏定成却向吾立了军令状。她将苏定成用鲜血写的绢书置于桌前。 因为你的出身,拥有太多,所以你会有所顾虑,国家为何会衰微,就是因为士族的贪念,你们垄断了朝堂,不看能力,不看品性,只看出身。 你已经位极人臣,却还想要更多,那么你最终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平阳公主又道,你比我更清楚,也更了解你自己。 你为何能身居此位,你心里很明白,我虽不是母亲所生,但我自幼是母亲抚养长大的。平阳公主看向郑珩,舅舅,我也是郑家的女儿,我从未忘记郑氏对于我的养育之恩。 郑氏一族作为外戚,已为当朝最显耀,我以公主的身份执掌朝政,本就引起了不少非议,月满盈亏的道理,我想舅舅不会不懂。 同时,我能走到今天,倚仗的是什么,我很清楚,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自折羽翼。平阳公主又道,收起那些心思,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听到平阳公主的一番话,郑珩有些无地自容的低下了头,臣惭愧。遂接受了平阳公主的安排。 但对于自己这位舅舅,平阳公主却并没有完全的信任。 襄阳郡关乎着楚国的生死存亡,绝不能出半点差错。平阳公主倚着凭几,脸色阴沉道。 公主是想?候在一旁的宦官弓腰小声道。 让郭鸿麟跟着一并去吧,倘若郑珩不愿听从苏将军的差遣,便除去他。平阳公主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 喏。宦官离去前,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公主,若是大将军真的做出了那种事,皇太后殿下哪儿他的眼里充满了顾虑,毕竟大将军是皇太后殿下的嫡亲弟弟。 平阳公主看着手中展开的竹书,旋即抬眼,他是皇太后的亲弟弟,皇太后不会不管的。 如平阳公主所说,一向了解自己女儿的郑太后在弟弟郑珩临行前亲自传见了他。 郑太后与郑珩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手足,作为姐姐,她并不希望郑家日后走向平阳公主的对立。 于是便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弟弟郑珩。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长公主,而是长公主不信任我,再者,三郎的事。郑珩皱着眉头,看着姐姐道,阿姊让我如何相信。 三郎为什么会被送到武安侯的麾下,难道不是因为你? 三郎的事,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有过错,我不该帮你生那样的心思,她是我的女儿,我怎能不知道她呢。身为郑氏之女,郑太后亦有为家族的私心,但通过郑煦一事后,她便彻底明白了。 一但触碰到权力,一切情感,便都可能化作乌有,但又因为情感,所以留有余地。 我现在才看明白,阿姊将她视为己出,可是她郑珩挑眉。 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郑太后反问道。 你想获得信任,便要拿出等同的真诚。郑太后又道,亲情,总会有消耗殆尽之时。 收起你那些贪得无厌的心思,没有人是不可被替代的,尤其是于帝王而言,所有的人,不过都是棋子罢了,郑家的命运现在握在你的手中。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大郎,阿娘故去之后,你是阿姊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 郑珩陷入了沉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母女二人的意思几乎相差无几,但不同的是,平阳公主有着君王的威逼与提醒,但是郑太后作为他的嫡亲姐姐,字字句句都透露着真情。 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郑太后不愿自己的弟弟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这才匆忙的召见了他。 郑珩听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我一时糊涂,竟动了那念想。 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因为平阳是公主。郑太后在郑珩身侧走动道,其实仔细想来,你与我的做法,与那些对她口诛笔伐的士大夫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我,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却做着让她伤心之事。郑太后攥着双手,心中充满了愧疚,你在不满她的时候,是否有想过,先帝之所以倚仗你,是因她的缘故呢。 阿弟,做人不能如此,母亲的话,你忘了吗。 郑珩泪流满面,连连磕头认错,此去襄阳,珩必收敛脾性,一切以国为重。 ※ ※ ※ ※ ※ ※ ※ ※ 太康七年冬,燕军强攻襄阳数月,却始终无法攻下,襄阳的战事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楚军经漳水进入河东郡,一路势如破竹,连下长治、晋中等数城,又围晋阳,三日破城,河东沦陷,燕廷震惊。 第335章 燕楚之战(三) 河东急报! 楚军大破晋阳,河东沦陷。 前线的消息传回燕京,群臣无不惶恐,就连燕君身侧的近侍之臣也开始劝说了起来。 然而群臣的反对与亲近之人的劝阻,在燕君慕容昱看来,都是对他的否定与不忠。 河西不比河东,有黄河为天险,定能挡住楚军的对吧。慕容昱似听不见从官的提醒与劝诫,拉着身边的近侍固执己见的说道。 执政不满一载,作为君主,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决策之失,仍然一意孤行。 然而这次,河东的战败,让这些平时阿谀奉承的近侍之臣也感受到了危急存亡的害怕,于是不再顺从君主,而说出了直言,河东失守,燕国的士兵们都畏惧与恐慌楚国的统帅,将他比作汉朝的冠军侯,守城的刺史害怕楚军,而城中的汉人百姓更是诛杀了他们的守城官员,将城门打开,迎接楚军入城。 君上若仍执意襄阳之战,只怕河西也将沦陷,届时,关中腹背受敌,燕国危矣。 慕容昱听到这些刺耳的劝阻之言,只觉得所有人都在指责与不满他这个君王,加上前线失利的消息,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将几个近臣就地斩杀,鲜血喷到了他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血丝瞬间充满双目,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像吃人的恶鬼,张牙舞爪,宫中大殿逐渐混乱起来。 襄阳郡的僵持与河东郡的失守,不但没有让燕君慕容昱清醒过来,反而让他越来越极端与刚愎自用。 君上。 君 他握着沾满了鲜血的宝剑,在大殿内展开了屠杀,鲜血溅到了殿柱与垂帘上,赶来劝阻的侍臣也被他刺死,官员们恐慌的四处逃窜,他用这样的方法,成功制止住了那些刺耳的言论。 有内臣跑出殿外大喊,君上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宗室、外戚与重臣们闻讯,纷纷踏着皑皑白雪赶到了宫中,此时的燕王宫大殿内充满了血腥,慕容昱踩着脚下臣子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王座。 第393章 他双手撑着带血的剑柄坐在王座之上,脸上与手上也都沾满了鲜血,脸色变得阴沉至极。 殿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积雪覆盖住了北国的疆土,让天地同为一色,圣洁而光明,然殿中却是滚热的鲜血在流淌,那般红艳,那般刺目。 宗室与外戚以及朝廷重臣看到这一幕,无不惊骇,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更是带头踏入殿中指责,他们的君王,疯了。 然而接下来殿外出现的禁军,却让他们不敢再多言。 禁军围住了大殿,围住了群臣,仿佛下一刻,他们也要变成地上这些臣子,成为尸体一同躺下。 燕国的冬天异常寒冷,就如这些臣子们的心,早已被风雪冻僵。 增兵襄阳!王座之上,慕容昱说出了四个字,其语气之冷,不容反驳。 拿不下襄阳,你们就同我,去陪先君吧。 ※ ※ ※ ※ ※ ※ ※ ※ - 太康七年十二月,燕国将关中防守的全部兵力调往燕南攻夺襄阳。 而楚国夺取河东后,继续向河西进军,然因黄河湍急,遂屯兵于河畔休整。 黄河 随着深冬的到来,北方的天气越来越严寒,帐内用铁盆烧着篝火。 萧怀玉坐在火盆前,端详着手中用玉石制成的明月珰,在火焰的照耀下,流溢着明月一般的光彩。 元帅,帐外下雪了。 萧怀玉将其揣回怀中,起身走出营帐,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还有几片飘到了她的头顶,这并不是河东的第一场雪,但却比之前的任何一场都要盛大。 飞雪很快就没过了脚下的黄泥,气温骤降,裸露在外的肌肤从刺痛逐渐失去感知,就连呼吸时,都能看到极重的雾气。 不能断了篝火。萧怀玉带着亲卫来到军中巡营,尤其是晚上。 喏。 将士们围坐在篝火前取暖,他们跟随主帅远征至此,已有数日不曾归国。 先秦的民歌《邶风·击鼓》在军营中响起。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歌曲唱出了这些远征将士们对家的思念,同时也激励着取胜的决心,他们都明白,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争,天下才会安宁,他们才能得以归家与亲人团聚。 我爷说,我们家祖上原先是雍州华阴的,因为战乱和胡人南下,为了活命,不得已南迁,因此我爷最大的心愿便是回到北方。华阴位在潼关之内的关中。 雍州? 过了这河,往南,就是雍州地界吧。士兵们望向军营西侧的黄河。 这可是大河,哪有那么容易呢,否则也不会屯兵在此。 河东有山险,不也过来了,不过一条河而已,咱们元帅一定有法子。 等咱们拿下河西,不就可以带着你阿爷和一家人回到华阴。 士卒摇了摇头,家里人早就死光了,我爷到死,也没能回到他心心念念的祖地。 一同坐在火堆前的战友纷纷陷入了沉默,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与他一样的,或因战争,或因饥荒,又或是天灾与人祸,再也无法与亲人团聚。 我原是齐人,朝廷发动战争,横征暴敛,因为不愿从军,他们打死了我尚在病榻中的阿爷,掳走了我的阿娘与妹妹,以此要挟,可是齐楚战争结束后,我才知道阿娘与妹妹已经被他们 元帅。 元帅。 就在士卒们因悲凉的歌曲而伤感时,远征军的主帅来到了大营中。 萧怀玉看了一眼众人,也许是因为这场大雪的寒冷,又或是黄河的阻碍,军中士气有些许低落。 战争会结束,苦难也终会过去,今日我不与你们谈论胜败。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昂首挺胸的走到军营中间,她向将士们高声喊话,无论我们曾经遭遇过什么,都请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你们的生命,应该握在自己手中,没有人可以剥夺。 但是作为国家的军人,请肩负起你们的责任,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代替死去的同袍完成遗愿,为了新的生命带来希望,让我们的国人,让后世不再遭受苦难。 也许在今日过后,你们当中,包括我,会有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但即使是如此,就要退缩吗? 我相信你们从桑丘跟随我们出关那一刻开始,心中就有了答案。 我们应当让北方的胡人知道,汉人的礼,并不是怯懦与无能,我们有坚守国家,甘愿赴死的决心,即使肉身殒命,流淌在我们血肉中的斗志与精神,也永远不可被摧毁。 我华夏之中国,延续数千载,岂是外邦一朝一夕可毁。 主帅的一番话,极大的鼓舞了人心,并重新引燃了士兵们心中的斗志,为了国家,为了亲族,为了一切想要守护的人。 等战争结束,四海归一,便能代替你阿爷回到华阴祖地了。战友们拍着士兵的肩膀说道。 对,我要代替阿爷回到华阴。 是月,河东大雪,冰封千里,黄河水流平缓的河段一夜冻结。 元帅。 元帅,黄河结冰了。陆兆麟激动的冲进帐中。 萧怀玉跨上青骢来到了河畔,经过一夜的霜冻,冰层厚度足以承受人与马的重量。 驾。萧怀玉不顾左右的担忧劝阻,独自骑着青骢踏入冰层。 马匹稳步前行,直到对岸,冰层也未有开裂,而此时的黄河,风雪还未停止。 再等一夜吧,照这个天气,冰层只会越来越厚,但我们不能再拖了,襄阳郡陷入了苦战,我们必须要赶在襄阳失守前进入关中。萧怀玉回到岸边,今日先让轻装的步骑兵渡河。为了稳妥起见,装备精良的重骑被安排在了次日。 燕君自以为的天险,为北国的风雪所化,这也是萧怀玉入关后为何要如此急于行军,一路上不遗余力的强攻数座城池,拼尽全力拿下河东,便是想赶在寒冬之前抵达河西。 中原本为汉地,汉人在这个地方生存了几千年,如今为北燕这个鲜卑外族所统治,这里的汉人长期遭受剥削与压迫,而慕容昱对汉臣的屠戮,便使得这片土地上的汉人对北燕政权彻底失望。 历代燕君为民族融合所做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 而南方李氏所建立的汉人政权,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众望所归。 天时地利人和,楚军几乎占尽,这场战争,没有理由不胜。 黄河本是天险,连上天都在帮助楚国。看着陆陆续续渡河的士兵,陆兆麟骑马来到萧怀玉身侧,见其脸色阴郁,似有着隐忧,于是问道:元帅在担忧河西的战事吗? 萧怀玉摇了摇头,比起河西之地,我真正担心的,是潼关。 畿内之险,惟潼关首称。 作者有话说: 中国这个概念几千前就形成了,意思是中央之国(大概在黄河流域,并不是很大)四方都是外邦,东夷,南蛮,北狄,西戎。 战争的苦,远比我写的更悲惨,最直观的是人口下降,那都不是一点点,而是直接折半的死亡率。 之前有在风起长安里写到过杜甫的三吏三别,我个人觉得魏晋南北朝这个时期要比安史之乱更悲惨。 五胡乱华是中国古代汉民族遭受最严重的一次灭族危机,以前的书也提到过,胡人吃人肉,将汉人当做牲畜当街售卖,其中更喜欢女性跟小孩 但战争又有另外一面,版图的扩大,经济重心的迁移。 就像安史之乱对后世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我们现在形成的南北格局,也是自安史之乱后逐渐演化的)因为虽然政治中心还在关中,但是经济重心已经转移到了江淮一带。 本文纯属虚构,为架空朝代,仅是参考服化道哦,关于那个便于理解的地图,我写了一个简便的丢在围脖,方便大家理解 第336章 燕楚之战(四) 楚太康七年十二月,楚武安侯萧怀玉帅十万楚军渡过黄河。 燕君慕容昱得知楚军渡河,于是诏命潼关守将坚守拒敌,又令附近州郡兵马驰援,并派大将镇守潼关。 然河东的失守与楚军渡河,加上得知朝廷无援兵,潼关诸将莫不惶恐,甚至还出现了逃亡者。 是月下旬,楚军进入河西边地,天气回暖,士气高涨。 第394章 燕王宫 燕高都公主慕容岚因田氏之乱而受牵连,被幽禁于王宫内廷。 太康七年,永宁公主回到了燕国,因远嫁楚国之事,身为太子的慕容昱畏惧父亲的权威而不敢求情,一直心怀愧疚,将妹妹接回燕国后,便对这位嫡亲妹妹百般照顾,并特许其自由出入宫禁。 楚国彭城王李康之乱,永宁公主身在燕国而不得救,万念俱灰,幸得长姐高都公主安抚陪伴。 又经田氏之乱,高都公主被囚于内宫,宗室皆避,只有永宁公主时常入宫探望。 高都公主慕容岚也因此得知了燕楚的战争,襄阳一直是燕楚必争之地,自落入楚国手中后,楚国便将襄阳的防守视为重中之重,他身为君主,怎能做出这样的决策,不顾河东河西两郡,任由楚军渡河,对我朝实行夹击。 难道没有人劝阻他吗?慕容岚又问道。 永宁公主便将兄长殿中伤人之事说了出来,慕容岚深深皱起眉头,我看他真是失心疯了。 我想,兄长的心里也一定苦闷,永宁公主眼神落寞的说道,一直不被父亲认可 既做了这个王,就不要找那么多借口与理由。高都公主斥责道,他没有资格,让国家与百姓来承担他的那些不满。 高都公主看向殿外,心情异常的沉重,楚军已经渡过了大河是夺河西还是直进潼关。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我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回头看着妹妹,永宁,阿姊需要你。 ※ ※ ※ ※ ※ 楚营 次年,章和元年,楚军渡过黄河后,并没有急于出兵。 因为摆在楚军眼前入关最大的难题,是位于黄河边上的潼关。 萧怀玉遂将众将召集,于大帐沙盘前商讨进取关中的对策。 一些老将开始了对关中之地各个关隘的分析,其中最为困扰的,仍是潼关。 潼关,是我军进取关中最近的一条路,破潼关,便可直取燕京,关中再无阻碍。 然潼关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将们几乎都明白。 但潼关险要,一但固守,我军恐无法在短时间内破关,或许还会因此陷入僵局。 其实进取关中,还有一个法子,既然潼关坚如此险要,那么为何不绕开潼关。一名老将指着沙盘上的河西郡,我们已经渡过了黄河天险,如今被阻挡在潼关前,可选择北上,取河西,而后南下,绕开潼关,直抵华阴,拿下关中。 不经潼关,而择远路,取河西之地,渡渭水,进至华阴,再取关中。其余将领对老将提出的绕道进行分析,这样会不会太拖沓行程了。 襄阳的战事,刻不容缓,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而绕道取河西,南下渡渭水,中间曲折蜿蜒,所用的时间,恐怕不会比强攻潼关短。 况且,如此大的动静,必然会被燕军察觉,调取关中兵力增援河西,战况并不明朗。 河西之地辽阔,可退守可进取,以我军全胜之势,必取河西,而至于潼关,燕国一定会固守潼关的。 因潼关地势之险,一部分将领赞成绕道,通过渭水南下至华阴再取关中。 而一部分年轻的将领却觉得大费周章,不如强攻潼关。 萧怀玉脸色凝重的站在沙盘前,听着麾下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 大军北上,一定会引起河西的警觉,萧怀玉突然开口,襄阳郡的战事已经迫在眉睫,我们一定要赶在燕君攻破襄阳前进入关中,逼迫他们的主力军回援。 燕国如此孤注一掷,想来潼关是没有增援的。萧怀玉又道,就算有,也不过州郡的常备兵马。 元帅是想? 破关!萧怀玉拔出自己的军旗,插至黄河几字口附近的潼关之上。 ※ ※ ※ ※ ※ ※ ※ ※ --- 燕宫 楚章和元年,春,燕国高都公主逃离王宫,燕君慕容昱大怒,将看守的宫人与内侍全部处死。 兄长不用逼问他们,是我将阿姊带出宫的。永宁公主赶入宫中劝阻道。 慕容昱提起手中的剑,直指向自己走来的永宁公主,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逆贼田氏的新妇,二娘,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可她也是我们的长姊。永宁公主回道,成为田家的新妇,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阿兄,我们都没得选。 可是先君在临终前,将边关的兵权给了她。慕容昱又道,我才是燕国的太子,我才是燕国的王。 以燕国军制,兵权,一直是在君主的手中,兄长心里很清楚吧。永宁公主又道,自从嫁入楚国跟随李康,她便如同换了一个人,父亲的偏心,其实从来都是兄长,只是兄长不愿承认,兄长嫉妒阿姊是假,不信任与忌惮才是真。 可是阿兄。永宁公主一步步靠近,直到利刃抵在了她的脖颈前。 慕容昱吓得连连后退,即使再愤怒,他也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己的亲妹妹。 你宁愿相信那些贵族出身的外戚,也不愿信任自己的至亲手足吗,我们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永宁公主红着双眼看向兄长,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劝阻兄长迷途知返,你的愤怒,是因为你的不安与你的不信任,你害怕阿姊会做出不利你的事。 可是我告诉你,阿姊去了潼关。永宁公主又道,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权力,她只想替父亲守住慕容家用鲜血换来的基业。 君上可以因为守潼关不利而派人前去潼关捉拿甚至是杀头,但却不能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就忘记了,我也姓慕容,是燕国的公主。永宁公主继续道,这是阿姊让我转告给你的。 慕容昱陷入了沉默,他清楚的知道,高都公主前往潼关是为了拒敌,守住燕国的社稷,而就在前不久的潼关乃至整个河西郡,因为畏惧楚军的强悍,还曾出现了不少逃将,而这些将领,几乎都是燕国贵族阶级。 世受君恩,却在国家危难之际,弃自己的君王与百姓不顾。 慕容昱放下了手中的剑,失魂落魄的寻找椅子瘫坐了下来。 他撑在椅子上,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永宁公主看着如此疯癫的兄长,阿兄。 慕容昱的眼神忽然变得可怕,阿姊一定能守住潼关的。 他抬起头,双眼布满了血丝,谁也阻挡不了,燕国南下。 ※ ※ ※ ※ ※ ※ ※ ※ 章和元年,正月,高都公主逃至河西,并说动了河西各城将领,联合出兵南下阻敌。 燕军虽未能取胜,却成功延缓了楚军的进军速度,二月,高都公主败退至潼关镇守。 章和元年,盛春,楚军抵达潼关,与燕国潼关守军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与此同时,燕楚在襄阳的战争也已到了尾声,燕国为南下,先后两次增兵,总共投入二十余万兵马,楚军在如此悬殊的兵力之下,苦苦坚守了数月。 自章和年始,襄阳共计六次告急,朝廷已无后备兵源增派,不得已下诏征募新兵。 是年三月,燕军在燕国君主慕容昱的催促下,对襄阳发动了总攻。 外戚大臣,大将军郑珩看着满目疮痍的襄阳城,眼里第一次出现了对死亡的恐惧。 亲身经历了数十日的战火,眼看着襄阳几度要失守,却都被苏定成逆转了局势,最终为楚国守住了这道国门。 然而这一次,襄阳的守军已十不存一,就连苏定成也预感到了襄阳即将失守。 郭将军,你带着大将军离开襄阳吧,这是我的军令。残破的军帐内,浑身是伤的苏定成对郭鸿麟下了最后一道军令,也请代我向长公主传一句话。 臣,苏定成,承蒙长公主厚爱与信任,必死守襄阳,人在,城在! 喏。郭鸿麟领了命,将负伤的郑珩连夜带出了襄阳。 大将军郑珩的撤离,引起了楚国朝堂的恐慌,甚至还有大臣提出了迁都建康,却为平阳公主所拒。 咚咚咚! 战争的号角与鼓声同时响起,燕楚两国的士兵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跟随号角向前冲锋。 热血洒满了沙场,正值盛春,百花绽放,空气中弥漫的花香,逐渐被浓郁的血腥所掩盖。 苏定成的阵亡,意味着襄阳的失守,而潼关之战的惨烈,也差点使得楚军主帅折于此地。 为守住关中要塞,燕廷几乎将京畿可调动的全部兵力都押在了潼关,并由曾以一万兵马阻挡柔然十万铁骑入关的高都公主出任守将,镇守潼关。 第395章 加上潼关山水环抱的险要地形,山高路狭,入关之路,仅能容纳一车一马,因而楚军想要入关,难如登天。 在连续数轮的进攻下,楚军都未能攻破第一道关隘,潼关之战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是月下旬,楚军于军中挑选了一批身手矫健的士卒登山,在一番苦战之下,楚军终于逼进潼关,而代价便是攀登悬崖峭壁而坠落堆积成山的尸首。 在登山士卒的接应下,萧怀玉得以带兵入关,高都公主遂于夹道设伏,待兵马靠近,两侧山崖突然滚落巨石,顷刻间,人与马被山石碾碎,鲜血铺满了道路,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箭雨。 楚军只得暂撤,高都公主站在山腰一声令下,两侧埋伏的燕军突然杀出,将入关的楚军拦腰切断,似乎是想把主帅围困杀于关内。 取敌将首级者,赏万户侯。 围困楚军的燕国士卒,几乎都是各个部落的燕国勇士,身材魁梧,在重赏之下,所有人都朝着楚军的主帅杀去。 前锋的萧字旗帜被直接折断,就连萧怀玉也被这些士卒逼退,但身后亦是敌兵,她与陆兆麟被这支燕军完全隔开。 但好在滚落的碎石停止,元帅!陆兆麟带着人马奋力厮杀。 一名体型硕大的燕军将领,手持板斧与萧怀玉在隘道中僵持。 随着左右亲卫的相继倒下,萧怀玉不得不同时与数名燕军周旋对抗。 拿弓箭来。高都公主目视着这一切,并取来了弓箭。 一番周旋后,崖壁之下陷入了僵局,筋疲力尽的萧怀玉被几个壮硕的燕军军官制住。 高都公主趁机搭弓,将锋利的簇头,对准了萧怀玉心脏的位置。 啾! 随着一声弦响,脱弦的利箭向下俯冲,关道风起,那箭向下偏离了些许位置,但也刺中了敌军主帅。 萧怀玉坠落于马下,并抬头向山头看了一眼。 燕军将领见势举起手中板斧,欲取首级。 元帅!幸得部将陆兆麟冲破阻碍及时赶来,并将燕军逼退。 作者有话说: 慕容昱有点心理扭曲,因为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是崇尚武力,强者为尊,作为家族中的男性,比不过女性而产生的自卑心里,恰恰又是因为是男性,那种自大与自信和自卑互相矛盾着,所以内心逐渐扭曲。 战争没有写得很详细,但高都公主挺厉害的,毕竟比主角团多吃了十年的饭,如果没有重生的话。 比起平阳和临沂,高都的父亲对她其实是不错的。 第337章 燕楚之战(五) 楚京 轰隆隆! 楚京上空阴雨绵绵,炸响的春雷,似乎要把天空撕裂,狂风在荆楚大地上肆虐,咆哮。 襄阳与燕国两地的战事,如楚京头顶的乌云,压得平阳公主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随着襄阳的战况对楚国越来越不利,迁都的提议也逐渐堆满了案牍。 长公主,燕国举国之力南下,襄阳恐难以再坚守,一但襄阳被破,楚京危矣。就连平阳公主亲手提拔的尚书左仆射杨素与原西阳郡司马,现门下侍中卢思道也都开始了劝说。 不必再多说,吾,相信武安侯。然众臣苦苦相劝,却被平阳公主一句话所拒。 其态度坚决,语气之冷,令群臣只得作罢,拜退离去。 殿外忽然一声巨响,天雷劈开了宫中一颗枯木,宫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听到动静,平阳公主起身,心口却传来一阵刺痛,只觉得异常乏闷,复又坐下。 她看着手中的耳坠,心中隐约感到一阵不安,随后握紧手心望向窗外,阿玉。 ※ ※ ※ ※ ※ ※ ※ ※ ---- 襄阳 仅剩的几千兵马,抵挡住了燕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这场苦战,持续了整整半月之久,直至襄阳城被彻底围住,与外界断了联系。 在抵挡住最近的一轮进攻后,襄阳守将苏定成拖着伤残的身体巡视着城池。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席地而睡,城墙底下的角落里零零散散躺着几个骨瘦嶙峋的士卒。 将军。年轻的士卒饿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苏定成连忙上前扶住。 少年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一脸羞涩,将军。 苏定成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看着他生涩的脸庞,你今年多大了? 他转动着眼珠,停顿了片刻,而后回答道:十五了。但仅过了片刻,他又低下头,十四 但我能杀敌。他抬头肯定道。 苏定成皱了皱眉头,朝廷送来的新募兵中,有一半如他这般年纪的少年,从最开始刚上战场的畏惧死亡,到后来亲眼看到异族对国人的屠戮,意识到战争的残酷,而逐渐坚定对外的决心。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身时,已是泪眼茫然。 将军,燕军围困襄阳已有半月,城中粮尽援绝。 他又何尝不知襄阳城内的绝境,巡城过后,苏定成来到了马厩前。 里面有一匹饿瘦的白马,是曾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他抚摸白马,老泪纵横。 老伙计,对不住了。 我必须要为武安侯争取,哪怕是片刻时间。 随着白马一声嘶鸣,襄阳城的上空飘起了雨滴,城楼之上响起了壮士慷慨激昂的悲歌。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城中的粮食早已消耗殆尽,苏定成将自己的爱马烹杀,分食众将,又几日后,城中已无半点可以果腹之物,为了守住城池,拖延时间,甚至吃起了人肉。 咚咚咚! 战火数次响起,守城的将士刚刚歇息片刻便又拿起了武器御敌,登上城楼的鲜卑将领被几个瘦弱的楚国少年围逼,他们用性命做代价,将其逼退。 楚国的儿郎们,死战不休!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襄阳城下堆满了燕楚士卒的尸首,城中的房屋被砲石尽数摧毁,任由大火弥漫,烧尽一切。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受伤的士卒撞进火堆中,身体被灼烧,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大火将自己吞噬。 火海中抬起的手掌,是求生的本能,但却无力逃脱死亡,如不是为了他们所忠于的国,谁又愿意死去,如不是为了身后的百姓与君王,谁又愿意留在此地死去。 攻城的砲车在残破的城墙上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燕军冲入城中屠杀残余的楚军与城中没有来得及逃离的老弱。 负伤的楚国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刀,面对众多燕军的围困,眼里没有半分胆怯,他高喊一声,向敌人杀去,以寡敌众,战尽了最后一滴血,直至被敌人刺成肉泥。 浑身是伤的苏定成精疲力尽的倒靠在城墙上,他看着城下涌入的燕军,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于是向东跪地叩拜。 被利刃刺穿的伤口在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陛下,老臣,尽力了。 一众燕军冲上城楼将苏定成团团围住,此刻他的身侧已无一兵一卒。 他将血流不止的伤口绑住,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我自年少从军,三十余载,一生杀过数不尽的胡虏。 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们一起! 由于语言的不通,燕国将领并不知道苏定成在说什么,只是见他面目狰狞,便明白是在挑衅,杀了他。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杀了数十燕军之后,精疲力竭的苏定成被无数长矛刺穿身体,倒在了血泊中,而尸首也被敌人因争夺功劳而分割。 章和元年暮春三月,末,襄阳郡太守苏定成阵亡,襄阳郡失守。 ※ ※ ※ ※ ※ ※ ※ ※ 潼关 就在高都公主以为自己射杀了敌军主帅时,潼关后方突然遭遇敌袭。 长公主,有一支楚军从华阴杀到了我们后方。 什么?高都公主大惊,旋即看向关道,只见楚军并没有因为主帅的中箭坠马而停止破关。 于是这才明白过来,楚军正面破潼关,是在吸引燕军的注意力,早在开战前,萧怀玉便留下了一支精锐之师未曾随大军南渡黄河,至燕楚交战潼关,河西兵马尽数驰援,这支军队才开始东渡进入河西,再由河西南下搭浮桥偷渡渭水,进入关中,直取华阴。 第396章 而为守潼关,燕畿所有兵力几乎都压在了这座关隘中。 后方突然出现的楚军,杀得潼关守军措手不及,而高都公主也不得不亲自带兵回援。 陆兆麟带兵上前解决了拦在前方的燕军,又令步兵架盾,以抵御两侧的飞矢。 元帅。陆兆麟跳下马将萧怀玉扶起。 只见萧怀玉抬起了头,并从自己怀中取出了那支明明射中了自己的羽箭。 箭上有血迹,但并不多,且只在箭头上,而箭簇的倒钩内并没有。 高都公主这一箭的力道,明明已经穿甲,且伤在了要害之处,但是萧怀玉却并没有重伤。 这左右大惊。 而后她摸了摸胸甲,从内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已经碎裂的玉制耳坠。 原来是这只明月珰救了元帅。陆兆麟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之色。 就连萧怀玉自己也感到十分诧异,那日晚上故意咬下的耳饰,竟救了自己一命。 铁甲阻挡了利箭绝大部分的穿透力,加上玉石的光滑,所以羽箭只是擦伤,而未有刺入太深。 萧怀玉重新跨上马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变得越发坚定,破关! ※ ※ ※ ※ ※ ※ ※ ※ ---- 楚京 襄阳城破前夕,便有不少宗室、外戚以及大臣同百姓一起收拾家当逃离了楚京。 偌大的京城,防守兵力不足一万,就算如此,平阳公主也没有想过要撤离。 然也没有阻止想要逃生的文武官员,并提前放出楚京即将闭城的通告,提醒还未及时离开的人早做打算。 襄阳城破后,楚京城门紧闭,平阳公主号令全城留守的官员与百姓参与城防,包括内廷的女官、宫人、内侍,全民皆兵,背水一战。 公主,燕军已到城下。 燕军攻破襄阳后,仅休整了半日便朝楚京进军,没有了襄阳为阻,大军压境,如履平地,不到三日,便下数座城池,是年四月,燕军兵临楚京城下。 平阳公主换上戎装,亲自领兵登上城楼。 朝中文臣,在她的默许下,大多都已东逃,其中外朝近臣中,惟有中书舍人赵砚书仍然相随。 楚京无险可守,赵卿不害怕吗?平阳公主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驻扎军队问道。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赵砚书抱袖弓腰回道,死,臣之义。 就在平阳公主准备拼死一战时,城下围困的燕军却忽然撤离。 公主,燕军撤兵了。 平阳公主情绪激动的望向北方,眼泪夺眶而出,并肯定的说道:定是武安侯攻克了潼关,关中大捷。 ※ ※ ※ ※ ※ ※ ※ ※ ---- 潼关 萧字旗被重新立起,随着楚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腹背受敌的燕军开始恐慌。 尤其是看到旗帜后,燕军内部发生了争议,高都公主镇守潼关,并没有朝廷正式的命令。 在这种慌乱之下,楚军破开了潼关的防线,杀进了关城之内。 随着潼关的失守,关内的士卒开始溃散逃亡,这座号称关中第一险的潼关,在经过一月的苦战后,终于被楚军攻破。 当萧怀玉帅军出现在关内时,慕容岚满眼震惊,因为她亲眼看到萧怀玉中箭坠马,你?箭簇上有锋利的倒刺,那个位置就算是有所偏离,一但中箭,不死也会重伤。 公主,你输了。萧怀玉骑在马背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向被困的高都公主宣示战争结果。 章和元年四月,潼关失陷,高都公主慕容岚被俘,是月,楚军进取关中。 作者有话说: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出自《礼记·曲礼》 意思是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制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死,臣之义出自《资治通鉴》韩愈出使承德镇。 意思是不畏死亡执行君王之命,是我作为臣子应尽的义务。 明月珰:汉魏时期妇女的一种耳饰。 第338章 燕楚之战(终) 章和元年夏,楚武安侯萧怀玉大破潼关,关中告急,而在南方战场,刚刚取得了襄阳战争胜利的燕军,得知京都临危后,不得不撤兵回援。 燕京 潼关失陷后,朝野震惊,关中各城守将与官员纷纷弃城而逃,燕国的宗室、外戚以及贵族纷纷逃回漠北草原。 燕京乱做一团,只有一些忠臣良将还在固守,等待大军的回援。 随着燕王宫内的一声惨叫,燕国彻底变了天,就在燕君的寝宫中,宫人推开殿门。 君几个宫人吓得瘫软了身子,并慌忙从君王寝宫跑开,君上君上。 来人啊! 楚章和元年,燕国君主慕容昱自缢于宫中,死前并未留下任何遗诏。 燕君的妹妹永宁长公主闻讯匆匆赶入宫中,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大殿主梁下悬挂着的兄长尸首。 此时的燕王宫,一片混乱,宫人内侍争相抢夺财宝逃离。 永宁公主看着七零八落的宫室,便已明白,燕国的气数已尽。 楚军入关,国君自尽,如此的燕国,即使燕南的大军回援,又怎能抵得过全盛之势的楚军,楚国一统,已是大势所趋。 继续挣扎,只会让这片土地淌满鲜血,令百姓流离失所。 是月,楚军抵达燕京城下,此时的燕京已然成为了一座空城,为使燕京免遭生灵涂炭,永宁公主决定降楚,并以朝廷的名义,下诏散去燕南回援的大军。 刚刚折回燕国的大军,听闻燕廷突然降楚,各部落首领愤怒不已,然也有愿意听从朝廷之命的归顺者。 而不愿成为奴隶的一部分燕国将领,便带着兵马向西北逃离,又或是夺取州郡割据一方。 章和元年,四月,燕廷向楚军递交降书,楚武安侯萧怀玉代替楚国皇帝受降。 是月,燕京城门大开,永宁公主亲率一众燕臣出城,奉燕国印玺、舆图降楚。 燕国今日降楚,还请楚国皇帝陛下,善待燕国的百姓。 三军列阵城下,萧怀玉跳下马背,走到降臣身前,吾乃大楚武安侯,今代天子受降北燕。左右亲卫接过印玺与舆图,从今往后,大楚一统九州,再无北燕。 是日楚军入城交接,将燕京城中的燕国旗帜降下,并升楚旗。 至于燕南等地,听闻楚军入关中,便有不少城池向楚国朝廷递了降书归顺。 将军,我阿姊?楚军入城,并直抵北燕王宫。 永宁公主作为前燕旧主,一直跟随在萧怀玉身侧。 归降者与战俘不同。萧怀玉回道,因而我没有办法让你们相见,但她是安全的,这点请娘子放心。 攻克关中后,武安侯萧怀玉再次领兵征讨,在半年时间里,相继收服燕地余下不愿归顺的州郡。 楚国朝廷恢复了燕京原本的地名长安,并以长安为西京,派遣重臣前往,于西京设立了一套新的朝廷机构,为日后迁都做准备。 除此之外,又在西京设立了全新的女官之制,原本只在内廷的女官,职权有了变化,开始渗入外朝。 章和元年十二月,随着北燕最后一个割据势力的消亡,北燕覆灭,楚国灭燕之战,彻底结束了三国对峙的局面,而九州在历经诸胡南下,整整二百年战乱后,终于迎来了一统。 章和二年,楚国收编燕国残军,并驻防燕地,统一官制,重新选派官员接掌州郡。 是年春,武安侯灭燕后,将军队驻扎于西京,而未有回朝,此举引来了朝野的非议。 作为武将,相继灭了齐、燕两国,使大楚一统九州,这样的功勋,自开国以来,可谓是第一人。 历代君王,对于功高盖主的权臣无不忌惮,而今武安侯麾下大将云集,又手握重兵,坐拥关中之地,一但造反,朝廷必不能止。 对于在外征讨,且拥兵自重的武将,群臣们十分隐忧。 天下已定,朝廷的人也已全部接手燕国,吾不相信武安侯会起兵造反。对于群臣的提醒,平阳公主言辞回道,旋即又看向尚书省,当然,中央的军备需要扩充,朝廷不能只是一个空壳。 尚书省的官员起身拜言:兵部对全国的征募令已经下发,各地常备军中也筛选出了一批精锐充为禁军。 还有一件事,便是国都的重新选定。平阳公主命女官抬来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再无齐燕,而只剩大一统的楚国,自百年前诸胡南下,关中便被异族所占,楚承天命,重建中国,紫薇帝星也当归位。 第397章 吾欲以西京长安为楚都,领众星而治四方,诸卿可有异议? 自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建立,长安便一直是历朝历代的政治中心,而今楚国再次迎来统一,迁都长安便是众望所归。 长公主圣明! 散朝之后,平阳公主又单独召见了中书舍人赵砚书,并令其总领迁都之事,派往长安。 赵卿,自武安侯攻克关中,吾便在思索迁都之事,事关大楚社稷,交与旁人,吾实难放心,吾欲让你前往长安,筹备迁都之事。平阳公主向赵砚书说道,又赐以象征帝王的金符,赐汝金符,见符如见吾。 君王之命,臣弗敢不从。赵砚书接下诏令,只是眼里有些犹豫。 今日朝堂之上,群臣进言,恐武安侯有异心,长公主力排众议,是为君臣之间的相互信任,然,赵砚书抬头,公主是否也在想,燕国的战事已经结束,武安侯为何不回京? 你错了。平阳公主当即道,她不回京,群臣会惧怕,是因为不了解她,而我相信她,是因为我了解她。 我想的,并不是武安侯为什么不愿回京。平阳公主又道,而是她不愿见我。 有些事,旁人永远不会明白。平阳公主起身道,君王的所有猜忌,都是因为臣子不明确的态度,与事件超出了掌控。 你知道,这世间比权力更能操控人心的是什么吗?平阳公主又问道。 赵砚书拱手,臣愚钝。 是生死。平阳公主回道,连死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这些虚浮的东西吗。 赵砚书的眼里充满了震惊,他看着平阳公主,再次抱袖躬身,臣明白了。 从殿内领命离开,至门口时,恰好碰到了女官萧鸢鸢。 赵舍人,我帮你拿吧。见赵砚书一个人抱着一堆简书,萧鸢鸢便主动提出帮忙。 承明殿前的相救,赵砚书对于萧鸢鸢一直心存感激,这怎么好意思。 我正好也要去中书。萧鸢鸢便道,于是从赵砚书怀中接过一半竹简。 赵砚书没有再拒绝,而是趁着机会向萧鸢鸢询问了一些有关平阳公主的私事。 赵舍人对于公主还真是好奇呢。萧鸢鸢调侃道。 这世上的人,应当没有不好奇平阳长公主的。赵砚书回道。 那么赵舍人,是否对公主,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呢。萧鸢鸢问道。 赵砚书低头思考了片刻,世人都说公主凉薄,妇人之狠毒莫过于此,可我却觉得,公主身上的坚韧与魄力,是世间少有,天下儿郎远远不及。 同时赵砚书回头看了一眼,公主的眼里,也是有真情的吧。 凉薄之人,不会轻易动情,可一但动情,便永难回头。萧鸢鸢说道,公主又不是圣人,哪能真的断情绝爱呢。 ※ ※ ※ ※ ※ ※ ※ ※ ----- 是年三月,平阳公主派遣中书舍人赵砚书前往长安,筹备迁都。 赵砚书抵达长安后,特意去拜访了武安侯,武安侯的大军并没有驻扎在城内,而是屯于渭水,坐镇关中。 渭水 暮春三月,渭水两岸虽不如江南那般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却也是一片葱郁,生机盎然。 平静的河面随风泛起涟漪,赵砚书在河畔找到了武安侯。 起初,萧怀玉并不愿意见他,下官赵砚书,见过武安侯。 萧怀玉撇了他一眼,文官的袍服太过厚重,与这渭水的黄泥地格格不入。 我知道,你是为迁都来的。萧怀玉边走边道。 不,赵砚书不顾脚下的泥泞脏了靴袜,紧跟上前,下官是为公主而来。 萧怀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砚书,陷在泥地中的赵砚书本就举步维艰,被突然目视后,差点没能站稳。 公主很想念武安侯。赵砚书连忙又道。 是她让你来做说客的?萧怀玉问道。 不,公主只说了迁都的事,但我能感觉到,公主对武安侯的愧疚与思念。赵砚书回道,无论群臣如何质疑武安侯,公主都从未动摇过对武安侯的信任。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而今天下大定,君与臣之间的关系便产生了变化,摆在她眼前的,只剩下两条路,是继续作为手握重兵的权臣留在朝中,还是将权力交出去归隐山野。 从前,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从不在她的记忆当中,而这个问题,所要面对的人,不仅仅是她,还有作为君主的平阳公主。 抛开过往与私情,身为君王的平阳公主,又该如何面对与处置这样一位随时可以颠覆她手中权力的臣子呢。 但萧怀玉心里明白,平阳公主自始至终都有答案,而她也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与理解,因为那份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爱。 你走吧。萧怀玉向赵砚书下了逐客令。 然被七情六欲所束缚的人,又岂能没有私心与杂念呢。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赵砚书并没有死心,继续跟上前。 有些厌烦的萧怀玉,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转过身,锋利的宝剑直指赵砚书的眉心。 然而即使是如此,她也未能制止赵砚书的言论。 武安侯与公主,不只是君臣吧。赵砚书双目凝视,眼中没有丝毫胆怯。 第339章 武安侯回京 以武安侯现在的能力,若要坐拥天下,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赵砚书又道,可是如果武安侯真要如此,便不会等到现在。 这说明在武安侯心里,有比权力更重要的东西。 这也就是为什么,公主会如此相信武安侯。 萧怀玉看着赵砚书,逐渐湿红了眼眶,这也是赵砚书第一次见这位睥睨天下的大将军,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坚强的外表下,不过是一颗至柔之心,或许真的只有平阳公主了解她,知道她。 也只有在提到平阳公主时,她才会淡去冷漠,做出回应。 明明是相互倾慕,相互喜欢的,可中间好像隔着什么,让二人如此疏离。 萧怀玉收回了手中的剑,我从未想过不回去。她将剑插回剑鞘中,我的使命还未完成。 在这乱世当中,信任何其可贵,又何况是心意相通,公主站在那个位置,已非寻常人可以比肩,她所求的,所渴望的,我不想也不只有权力。赵砚书看着萧怀玉又道,我能感受到,公主对于武安侯的渴求。 自太康七年,赵砚书侍奉在平阳公主身侧已近二载,深得平阳公主的信任。 你们这些读书人,可真是聒噪。萧怀玉皱了皱眉,但眼里已没有了对赵砚书的敌意。 难道武安侯,舍得将公主让与旁人吗?赵砚书又道。 萧怀玉抬起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摊了摊手,转身继续向前,回去吧,赵舍人的鞋都湿了。 这一次,赵砚书没有再追上前,因为她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转机。 公主在楚京等您。 下官告退。 待赵砚书走后,萧怀玉独自一人站在河畔,而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只耳坠,与她掌心的疤痕一样,破碎,醒目。 那日的惊险,历历在目,又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前世被夺走的生命,这一世用这样的方法试图补救,挽回。 萧怀玉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是上天的悲悯吗? ※ ※ ※ ※ ※ ※ ※ ※ ---- 长安狱 攻克关中后,一些战俘被关进了长安的大狱中,其中就有高都公主慕容岚。 困于狱中整整半年之久,等来的,却是燕国亡国的消息。 武安侯。狱卒态度恭敬,按照吩咐打开了慕容岚的牢门。 而此时的慕容岚,早已没了当年在战场上的风采,对于亡国的结局,她或许并不意外,但作为燕国的公主,她无法接受。 那些跟随她出生入死的燕国将士,用鲜血与生命守护的国家,竟在短短一年之内覆灭。 公主。萧怀玉弓腰走进狱中,向左右挥了挥手。 我已不是什么公主,燕国已亡,我,不过是武安侯的阶下囚罢了。慕容岚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无力,连双目都失去了神采。 萧怀玉于是上前,亲自将她身上的镣铐一一解开,公主不是输给了我。 第398章 以公主的能力,必不会使燕国走向绝境,但是因为身份带来的枷锁与束缚,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无力,公主是否想过抗争。 公主在燕国,拼尽一切所得到的,却不如一个身份,即使是什么都没有做过,萧怀玉说道,本该翱翔于天际的鹰,却受困于笼中。 慕容岚呆愣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你不恨我吗,我差点杀了你。 如果是在战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刺向我的敌人。萧怀玉回道,因为这是你我的立场。 但现在战争停止了。萧怀玉又道,之所以与公主说这些,是不愿公主再继续受困下去。 原来武安侯是来招降的。慕容岚向前走了几步,没有了枷锁,连身体都轻盈了不少,她回过头,是谁的意思? 平阳公主吗。她又道,她现在才是楚国真正的王。 是。萧怀玉回道。 我是亡国公主,你们灭了我的国,是我的仇人,你们就不害怕吗?慕容岚又问。 公主的理想抱负,燕国永远都给不了。萧怀玉道,但是楚国可以。 随后萧怀玉将慕容岚带出了长安狱,这是慕容岚第一次看见,在平阳公主治下的,全新国度,仅仅才过去半年光景。 一些对于女子的严苛条例被废黜,朝廷机构当中甚至出现了女子的身影。 半年时间,长安城内原有的燕民,似已不记得亡国之痛,欣然接受了新的国家与新的身份,而现在,他们都是大楚的子民。 语言与文字的统一,也让慕容岚瞬间明白了,北燕已经没有复燃的可能。 中原王朝因为动荡而走向分裂,但是信仰终会让这个国家重新走向统一。 西京的变化,与官制的改动,也让慕容岚明白了平阳公主一直在做的事情。 结束纷争,建立一统,这是动乱过后的必然趋势,也是众望所归。慕容岚说道,但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全新的秩序,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因而我很佩服平阳公主的勇气。慕容岚又道,从我第一次入楚,见到她时,便隐约有一种感觉,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楚国会因她而变。 如今看来,不仅仅是楚国,而是整个九州。 闪开,快闪开!不远处的街道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驮着货物的马匹突然受惊失控,不但将主人甩了下来,还在街道中横冲直撞,扬起漫天的灰尘。 那马瞬间冲出了街道,并撞倒了沿途的行人,引来了咒骂,还有稚童的哭喊。 就在众人惊恐逃窜时,受惊的马匹忽然被人制住,而使其停下来的,竟是个女子。 慕容岚追上受惊的马,伸手拉住缰绳,随后踩紧脚下的黄土,用力将马拽停,就如驯服塞外的野马一样。 马匹的主人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并向街坊赔了罪,又向慕容岚道了谢。 不远处有孩童正在哭泣,慕容岚转交了缰绳,便向那哭声寻去。 娘子。 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安抚,看着年岁并不大,发髻上簪着簪子,似乎刚刚及笄未久。 慕容岚看着这一幕愣了神,女子的穿着与模样,不像是关中之人。 就在她猜测时,停止哭泣的女童拿着蜜饵向她跑了过来,并递给了她一条手帕,指了指她身上的污渍,大姐姐。 原来是刚刚牵马时,碰到了灰尘,胳膊也擦伤了。 慕容岚接过手帕,向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女子面带微笑,朝她侧身行礼。 还不等慕容岚反应,女童便拽着她走了过去。 将军真是好身手。待慕容岚走近后,女子开口夸赞道。 就在慕容岚想要回话时,身后却传来了催促声,抱歉,我得走了。于是她便取下了发带,当做手帕的回赠塞到了女子手中。 士卒牵来了她的马匹,她上马之后,又握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将军,民女谢知蕴。她似看穿了慕容岚的心思,于是主动道了名讳。 谢家小娘子,我会回来还你手帕的。说罢,慕容岚便扬鞭离去。 将军?身侧的侍女惊讶道,娘子,她不是女子吗。 女子也可以成为将军。谢知蕴回道。 娘子可认识她?侍女又问。 她是燕国的公主,也是燕国的将军。谢知蕴道。 ※ ※ ※ ※ ※ ※ ※ ※ --- 楚京 是年三月,结束全部纷争后,武安侯萧怀玉听从朝廷的调令将军队屯于河西郡,随后回京面见天子。 武安侯的回京,让群臣松了一口气,至少当下,武安侯敢独自回京,便说明没有反心。 回京当日,平阳公主命尚书左仆射杨素,门下侍中卢思道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并于宫中为武安侯设庆功宴接风洗尘。 这都要变天了,怎么还没有人影。在皇城门前等候已久的大臣们,看着头顶被风吹来的乌云,逐渐失去了耐心。 武安侯回京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欺君之罪。 半个时辰后,京畿下起了春雨,尚书左仆射杨素用手遮挡着额头,武安侯是今天回京吧? 怎么还没到。 长安距此千里之遥,也许是路上因事耽搁,误了行程。门下侍中卢思道回道。 没有旨意,百官们即便是淋雨也不敢提前离去。 驾! 没过多久,城北的山脚有一阵马蹄声传来,数十匹骏马飞奔在入京的官道上。 官道两侧的青草,已能盖过马蹄,来了。群臣们翘首以盼,尤其是刚刚入仕的官员,对这位声名远扬的大将军充满了好奇。 至楚京城前,队伍放慢了速度,杨素与卢思道便命人煽动城前百姓夹道相迎,又领群臣趋步上前迎接,以示朝廷的重视。 然而走近后,他们才发现领头的并不是武安侯萧怀玉,而是她的部将陆兆麟。 这?杨素与卢思道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措。 对不住,诸位大卿。陆兆麟遂跳下马背,向众人赔罪与解释道,我家将军不喜欢这种场面,已经提前入城了。 ※ ※ ※ ※ ※ ※ ※ ※ ----- 武安侯府 萧怀玉从楚京西门便服入了城,准备沐浴更衣后再行入宫。 暴雨前的狂风,席卷而来,将桃林中仅剩的些许残花吹落,片刻后又被卷起,落至大院的门前。 主君。府中的家奴早已得到消息,因而对于萧怀玉的回来并没有感到意外。 萧怀玉走进府中,却愣在了庭前,黑色的靴子踩在一片落花之上不再向前。 泛红的双眼中,印着一个人影,肆虐的风吹起了她的衣裙与发梢,萧郎。 第340章 共浴 声音刚落,平阳公主便已主动入怀,二人相拥在了一起。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了地上凋零的花瓣,漫天飞舞。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人的脸上,清扫了身上因为赶路的疲惫。 萧怀玉先是呆愣了片刻,伸出的手也悬在半空停滞了许久,她在犹豫什么,但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内心替她做出了选择。 所有的彷徨与犹豫乃至不安,都在相拥这一刻全部消散。 她回抱着平阳公主,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与身体的柔软。 我听前线消息说,潼关之战时,你曾于关内中箭?平阳公主抬起头,担忧的问道,尽管潼关之战已过去了大半年之久。 那一箭,因为公主,臣侥幸生还。萧怀玉回道,或许这就是天意,连上天都在助我,成就公主。 因我?平阳公主不解。 萧怀玉便将包裹在手帕中的耳坠拿出,平阳公主看着已经完全碎裂的玉石,眼里并没有庆幸,而是一阵后怕。 坚硬的玉石,尚且破碎成如此,若是身体,那箭必然刺入,加上是要害之处,稍有偏差平阳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抱得更加紧了,任由头顶的雨水落下,也不愿意再松开。 我不相信什么天意,也不信天命。平阳公主说道,可如果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回来,那我便信。 公主不必担心。萧怀玉安抚道,都过去了。 赶了一天路,累了吧。随着雨越下越大,平阳公主便将萧怀玉拉进了屋中。 第399章 早在她入府等候时,就猜测到了萧怀玉会何时回来,于是命人提前备好了热水。 战场上的杀戮太重,所以每从前线归来,见平阳公主之前,她都要沐浴更衣,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 萧怀玉坐在池中,池水中的热气,遮盖住了她的身体,平阳公主就坐在她身后的池台上。 楚燕的战争结束后,萧怀玉的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有些旧伤还未痊愈,便又添了新伤。 顺着宽厚的肩膀慢慢往下,萧怀玉的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很是醒目的刀痕,以及一块烧伤。 她的伤极少在背后,烧伤留下的疤痕,是那日章华宫的火,与她的疯。 但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还是这道长长的刀疤,太康四年夏,平阳公主在前往桂阳郡祭祀生母的途中遭遇刺客,差点身死。 这道伤口,便是萧怀玉为救她所致,包括掌心与手背那两道因为匕首贯穿而永远也无法去除的伤疤。 平阳公主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萧怀玉的背后,指尖抚过那道疤痕。 这份钻心刺骨之痛,令平阳公主心中的愧疚与亏欠越来越深,君臣之间的忠义,并非理所当然,而她们之间,也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因而这一世对于萧怀玉,一向强势的平阳公主学会了忍耐与退让。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沉入水底,挣扎无望,以至于心死,万念俱灰时,有一双手将自己从深渊拉出。 云梦险境至今已过去了整整六年,这六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唯一不变的,是二人之间的信任。 感受到后背的抚摸,以及指尖划过的地方,萧怀玉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并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伤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依稀记得那天的场景,浑身是伤的她带着平阳公主,死里逃生。 疼吗?除了这些旧伤,萧怀玉在平燕的战争中还有不少新伤,平阳公主便轻问了一句。 但萧怀玉明白她的意思,新伤的疼痛在身,而旧伤,在心。 身体的疼痛尚且可以忍耐,可心中的苦闷,那万般折磨,却能将人逼疯。 没有任何伤是不会疼痛的。萧怀玉侧头回道,但我并不后悔。 平阳公主俯下身,将额头抵在萧怀玉的肩膀上,真的很抱歉,因为我。 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困扰与痛苦。 我想放你自由,让你远离痛苦,可我平阳公主内心不断挣扎着,一面是爱,一面是私心,并不愿意。 可爱,便是自私的占有,占有一切。 我也做不到。平阳公主又道,我是一个自私且贪心的人。 萧怀玉侧头看着平阳公主,肩头已被泪水沾湿,于是便从池水中抬起一只手,轻轻擦拭着平阳公主的眼角,公主不需要如此。 平阳公主握住萧怀玉的手,抬头对视着她,不要离开我,也不要不见我。 萧怀玉瞪着双眼一愣,随后回道:在公主需要我之时,我绝不会离开。 平阳公主需要武安侯的支持与辅佐,但不会一直,可我的需要,是永远。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眼睛,眼里充满了渴求。 水雾弥漫在二人周身,当声音停止后,空气好似凝固,明明水温没有变化,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热。 平阳公主的一呼一吸,在她耳侧,都像是撩人心弦的火引。 随着越靠越近,二人难以自抑的在池边相吻,平阳公主匍匐在台面,右手搭在了萧怀玉的肩膀上支撑着身体。 与爱人的吻,就像品尝蜜饯,能让人短暂的忘记所有的苦涩与烦忧,甘之如饴。 随着越发的投入与忘我,萧怀玉转过身,并握住了平阳公主的手,渐渐直起腰身,相拥相吻。 萧怀玉身上的水,打湿了平阳公主的衣裙,于是索性将她的外袍褪去。 又从池中站起,就在结束拥吻,平阳公主不明她的用意时,紧接着,她就被拦腰抱了起来,并与萧怀玉一同没入了池水中。 她勾着萧怀玉的肩膀,粗喘着气,身上的单衣很快就被池水浸湿,与肌肤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耳畔与脖颈处的碎发也被荡起的水花染湿,加上缭绕的水雾,不施粉黛的容颜,隔着池中水,宛如一副画卷,而平阳公主,便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画中仙。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就连萧怀玉也愣了神,她伸出手。 平阳公主看着她的动作,于是抬起一只手放在了她的掌心,指尖刚触到,便被她一把握住,随后拉入了怀中。 突然的举动与贴近,让平阳公主瞬间紧张了起来,加上本就没有平复的呼吸,于是便变得更加沉重与急促。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就连胸口的起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武安侯吓到我了。平阳公主攥着手,握拳放在萧怀玉的胸口处,轻轻推着,似有些埋怨道。 常年作战,她的身形比一般女子要宽厚不少,身体也更加的紧实。 公主也会害怕吗?萧怀玉低头问道。 平阳公主便想用力将萧怀玉推开,但却被萧怀玉提前察觉,现在,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她的掌心。 萧怀玉如猎人一般打量着平阳公主,将自己猎物困于掌中,欣赏,把玩。 平阳公主便放弃了挣扎,昂首挺胸的看着萧怀玉,武安侯可知,亵渎君王,是死罪。 萧怀玉松开平阳公主,并抬起手,取下了平阳公主发髻上的金簪,随后塞到她的手中,并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平阳公主的手,握着金簪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王若要我的性命,我绝不反抗。萧怀玉回道,语气十分肯定。 金簪落入池水中,是吗?平阳公主用手掌推着萧怀玉的胸口,将她逼至池边坐下。 平阳公主在水中,一边向前逼近,一边脱去身上的衣物,失去发簪固定的发髻逐渐散开。 青丝如泼墨,挥洒在雪山之上,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萧怀玉抬头看着平阳公主,冰肌玉骨,发自内心的欣赏着爱人,心甘情愿的赴死,是。 平阳公主伸手搭上萧怀玉的肩膀,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便请武安侯与我,共赴黄泉。 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就连外室窗下的撑杆都被一阵急风吹落,窗户也因此关合,风雨一夜未止,那窗户便也开合了一夜。 设于宫中的庆功宴,一直到天黑,也不见武安侯与平阳公主的身影。 直到入夜才有女官进入宴殿传达旨意,庆功宴就此散去。 ※ ※ ※ ※ ※ ※ ※ ※ 几天后 平阳公主在楚宫召见了被安顿于驿馆的前燕公主慕容岚。 对于燕齐两国主动归顺的宗室,楚国都给与了厚待,亲王降为公,公主降为县主,并于楚京赐宅居住。 慕容将军,这边请。宦官将慕容岚带到承明殿前。 因要骑马,慕容岚便一直穿着男子式样的胡服,进入承明殿后,殿中只有平阳公主与武安侯二人,似在商讨塞外的边防。 慕容岚入殿后,武安侯萧怀玉便退到了一旁的殿陛下。 再次入楚,慕容岚的心境已完全不同,曾作为一国之公主,统百万之师。 心中的傲气,不允许她低头,因而入殿后,她并没有立马叩拜。 引导她的宦官,便在旁侧小声提醒,慕容将军,楚国现在是平阳长公主在监国。 平阳公主抬起手,不必了。 平阳素来钦佩,像将军这样的女子。平阳公主起身走下台阶。 公主以女子之身,执掌天下,才是让人所钦佩的。慕容岚拱手回道,犹记得,第一次入楚时,岚以使臣的身份,与燕使,武安侯殿前赛马,而今楚灭齐燕,三国凝一,岚已是阶下囚。 以将军的能力,本可力挽狂澜。平阳公主又道,然将军受限于身份,困于规则当中。 同为女子,吾为将军感到惋惜。平阳公主走到慕容岚身前。 吾灭齐燕,并非是为楚,而是为你我,为更多的你我,不再受限于这样的规则与秩序。 第341章 君与臣(一) 章和二年夏,前燕高都公主慕容岚归顺大楚,赐封池阳县主。 高都公主的归顺,也让一些前燕旧臣对于燕国复燃彻底死心,随之而来的便是减少了燕地的暴乱。 而在中原发生动荡的这几年当中,塞外诸胡也同样在经历残酷的杀伐。 野心勃勃的敕勒部族,在柔然两次南下相继战败后,对柔然发动了进攻,然却被臣服于柔然的突厥部族所败,并降服了敕勒部落五万余众。 第400章 突厥部族原为柔然汗国的铁匠,为汗国铸造兵器。 平定敕勒的叛乱后,突厥部族的首领向柔然新任可汗邀功,并请求迎娶柔然的公主,为柔然可汗所拒绝,因而爆发战争。 南下失利的柔然汗国,逐渐失去了对六胡的统治,降服了敕勒部众的突厥部族崛起,不到半年时间,突厥大败柔然,并迫使柔然可汗自杀。 随着柔然汗国的覆灭,漠北由突厥部族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汗国。 突厥汗国的建立,成为了中原王朝新的隐患,灭燕之后,抵御漠北诸胡,便成为了楚国边防的重中之重。 于是群臣才向平阳公主进言,令武安侯萧怀玉领边军屯于河西五原,以防备突厥南下。 随着战争的结束,在延用旧制保证安定,国家得以重新运转的情况下,平阳公主开始制定起了新的政策。 自赵砚书被派往西京后,内廷女官萧鸢鸢出现在外朝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取代了谒者,开始替平阳公主传达诏令,并从内廷书女升任为女尚书。 三省长官与六曹尚书欲见平阳公主,则需经女尚书萧鸢鸢传达,女官的职权逐渐发生了变化,并僭越了本职。 尚书省 对于原本在内廷辅佐中宫的女官,却频繁出入于外朝,执掌制诰,官员们对此议论纷纷,逐渐不满。 公主今日要的是燕地西北且末郡的户籍名册,这是河西五原郡的,前几天才看过。萧鸢鸢来到尚书省度支部,看着桌前竹简上的吊牌皱眉道。 度支尚书满脸的不耐烦,为了朝廷更改地方官制,齐燕两地加起来数十个郡,光是统计这些,本部人马连旬休都舍去了,请娘子自己找找吧。 度支尚书的话,让一众官吏都低着头,不敢上前帮忙。 萧鸢鸢知道这些官员早已不满自己作为女子出现国家的决策中心,于是她放下狠话,太阳落山之前,公主要看到且末郡的一切卷宗,如若你们整理不出来,那就趁早辞官离开,朝廷不养闲人。 说罢她便走出了度支部,边关之事,公主很看重,请度支尚书尽早派人交到我的手中来,我在院中等侯。 几个官员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担心的看向度支尚书,尚书,萧尚书她 哼!什么萧尚书,不过是个内廷宫人,罪人之女。度支尚书皱起眉头,尚书省是国家机要,她一个女人不但可以随意出入,还仗着侍奉当权,耀武扬威,难道是想踩在我们头上不成,女人就应该回到内廷,倘若家家都是如此,天下岂不要乱套了。 可是尚书,太阳快落山了。掌管百姓户籍的户部官员看着窗外的天色,日薄西山,于是提醒道,并将且末郡下辖的两县户籍名册整理了出来。 度支尚书挑起已经银白的眉头,挥了挥手,命心腹下属度支侍郎将图册送去,送去吧。 喏。 萧娘子。度支侍郎追了出来,一脸陪笑道,是底下的人搞错了,且末和五原都是边陲重地,所以混淆了。 萧鸢鸢没有多说什么,但伸手去接时,度支侍郎却提前松了手,使得十几卷竹简散落在地上。 哎呀,瞧我这手笨的。就在度支侍郎想要弯腰去捡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呼喊。 钱侍郎,杜尚书喊您过去。 萧娘子,真是对不住了,公务缠身,烦劳你自己捡一下。度支侍郎说罢,便要离去。 就在转身时,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下来,户籍关乎地方民生,国朝尤为重视,你竟敢失手掉落,还想一走了之? 度支侍郎本想开口反驳,只见那人突然变了脸色,谁教你的规矩! 武武安侯,下官该死。度支侍郎当场被吓住,冷汗直冒,于是回身将散落在地上的竹简全部拾起。 五原在关中之北,大河之西,而且末在楚国的最西北,虽都为边陲,却相隔千里,度支作为地官,竟能混淆,若不是老眼昏花,恐就是另有所指。萧怀玉说话时,眼睛瞥向了度支部的官邸,本侯就在此,尽管去弹劾吧。 她的军队就驻扎在五原,并兼任着五原郡的太守。 度支侍郎擦着冷汗,将竹简奉上,萧娘子。 娘子也是你能喊的?萧怀玉呵斥道。 萧尚书。在权势的威压下,度支侍郎连忙改了口。 还不快滚!她又吼了一声。 于是这场故意刁难就此化解,但度支部的官邸内,度支尚书谢安之,目睹了屋外这一切。 谢尚书,那武安侯仗着平阳公主的宠信,简直是欺人太甚。度支侍郎灰头土脸的回到官邸,我好歹也是个六曹侍郎。 六曹侍郎算什么,他可是武安侯,连左仆射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身侧的同僚说道。 谢安之看着屋外,神色凝重,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王不猜忌权臣的,否则武安侯也不会在西京驻留数月之久,最后在朝廷的逼迫下才独自回京,然回京后又故意引起百官的不满,不正是为了打消上位的猜忌吗。 大楚刚刚一统,上位现在需要武安侯的扶持,但这种局面,又能维持多久呢,哪怕他们还有一层关系,但不排除,这是上位拉拢他的手段,只要站在那个位置上。 人都是会变的,不管是谁。谢安之又道,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由于楚国的实际决策者平阳公主,是以公主的身份由边将扶持进而执掌权力,因此比起女官出现在朝堂上,更让百官惊恐的是,武安侯萧怀玉的权重。 自国家一统后,为防止边将权重,平阳公主采纳了文臣的建议,实行强干弱枝的国策,加强中央,削弱地方,就连禁军制度,都将原来的三军改为十二卫,十二卫各设大将军,直隶皇帝,并不再有开府置属的权力。 然而对于武安侯萧怀玉,平阳公主却迟迟没有做出处置,十万边军对于朝廷的威胁,远重于漠北的突厥。 加上武安侯回京时的傲慢无礼,与庆功宴的缺席,令群臣愈加不满。 于是在武安侯回京一个月后,平阳公主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弹劾的奏疏,但都被搁置在一旁。 院中,萧鸢鸢看了一眼萧怀玉,侧身答谢道:多谢武安侯替下官解围。 这些文官,多是欺软怕硬之徒。萧怀玉道。 我知道的,他们对我的不满,对长公主的不满,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公主背后有武安侯,所以他们联合起来上疏弹劾与攻击武安侯,是因为心中的不安与害怕。萧鸢鸢抬头看着萧怀玉,他们害怕公主有一天,会真的取代天子,牝鸡司晨,进而使他们更加害怕,本该在内廷永无出头之日的人出现朝堂之上。 其实说到底,他们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会被人取代,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有这种害怕,才会想要通过欺诈与打压,来保全自己全部的利益。萧鸢鸢又道,公主在袒护武安侯,同时也是在保护自己。 可对于公主而言,武安侯不止是臣子,就像武安侯对公主,也并不止是君臣之间。 萧怀玉愣了愣,她只是途经尚书省,恰好看见了那些官员对萧氏的刁难,看不下去这才出手,倒是没有萧鸢鸢想得那么深远。 难道萧尚书与赵舍人串通好了?萧怀玉回道,连说辞都一样。 赵舍人吗?萧鸢鸢愣道,这个,下官还真的不清楚。 下官与赵舍人并不熟,我们只有公务上的往来。萧鸢鸢又补充道。 哦,不熟吗?萧怀玉笑了笑,既然不熟,萧尚书又为什么要特意与我解释。 武安侯还是快些去见公主吧。萧鸢鸢挑眉道。 ※ ※ ※ ※ ※ ※ ※ ※ --- 章和二年五月,在对中央官制进行变革后,平阳公主开始整顿大一统后的地方行政机构。 是月,朝廷下令,废黜天下诸郡,将地方原有的州、郡、县三个等级,改为州、县二级,由州直接统辖诸县,州设刺史,县设县令,县之下又设族、闾、保,以四闾为族,五保为闾,五户为保,将全国的百姓都纳入户籍,编录在册。 废黜郡制之后,又将州郡僚佐的任命权收归中央,凡国朝九品以上的地方官,全部由吏部考核通过后,再经朝廷任命。 诸县县令可自行招募吏员,然不得启用本县之人,且任期只有三年,不得连任。 又规定州刺史,每年入京述职,并由吏部考绩。 地方官制经过整顿之后,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得到了加强,权力彻底收归中央。 第401章 几个月后,随着国家的运转一切正常,迁都之事,也正式提上了议程。 而伴随官制更改的,是一套全新的选官制度科举。 第342章 君臣(二) 章和二年,盛夏,十五,望日大朝,天子上殿听政。 承明殿 由于皇帝年幼,无论是常朝还是朔望大朝,都由临朝称制的平阳长公主代为。 最开始,群臣对于女子掌政,是极为质疑与无法容忍的,但在权势的威压下,以及经过承明殿政变,反叛者遭到血洗之后,群臣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在朝会上,文武官员对于更改官制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最后牵扯到了中央对边镇的控制,时任大将军、大司马、丰州刺史武安侯萧怀玉还在殿堂之中,听着他们那些对功勋武将的刺耳言论。 自认为刚正的文臣,在上疏得不到答复后,便以死谏的形式,公然在朝堂上弹劾。 认为武安侯一人身兼数职,又拥重兵,而今战事停歇,中央应当收归兵权,将其麾下十万边军拆解,以安朝野。 由于尚书左仆射杨素与门下侍郎卢思道皆为平阳公主一手提拔,所以在这场争论中没有明确表态,但却默许了门生参与争辩。 文臣抨击,武将袒护,但抨击者多,袒护者少。 然不管文臣如何劝说,明堂之上代替天子行使君权的平阳公主始终没有发话。 而朝堂上说话真正有分量的,当属三省的宰相与六部尚书。 其中职权最重的尚书省,其长官杨素,一直依附于平阳公主,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作对。 而新任的中书侍郎贺昭文却是以连续两年吏部考功第一,由六曹侍郎调任中书侍郎,由于中书令未置,贺昭文遂成为了中书省实际的宰相。 见争论不休,而平阳公主又有意袒护武安侯,贺文昭便从首座中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持笏而拜。 自公主开始整顿地方,存要去闲,并小为大,撤去诸郡后,地方权力逐渐收归中央,诸州刺史统辖本州,以佐官约束,定时入京述职,短短半年时间,楚国上下吏治清明。 武安侯之功,东平齐,北定燕,可载史册,无人不称颂,然为人臣,辅君建业,此乃臣之义。 公主赐以外姓臣子行使亲王之权,又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此等殊荣,乃君之仁。 君王信任臣子,不疑心猜忌,臣子忠于君王,时刻反省,约束自己,治国辅政,君臣一心,天下方能安定,海晏河清。 自大楚一统,朝廷改制以来,边将莫不遵守,独武安侯异,倚重兵于边。 此非忠臣所为也。 武安侯若当真忠君,便该遵守朝廷改制,丰州虽为边陲,但河西诸州同守,何须十万兵众。 武安侯拥兵自重,忠心何在? 中书侍郎贺昭文的言论,并非是在劝阻平阳公主收归武安侯的权力,而是以臣子忠君的角度来逼迫武安侯主动弃权。 不管争辩得有多难听,萧怀玉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虽坐在武官之首,但朔望大朝与常朝,若非必要,她几乎不会开口。 贺昭文以臣子的忠心相逼,短短几句话,便让整个殿廷都安静了下来。 贺相如此直言,当真不怕激怒武安侯,没有异心,也被逼得起了异心,从而起兵造反吗?也有不少人惊恐的小声议论着。 不知道武安侯会如何作答,忠逆二字,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可是直接跳过了试探,武安侯若要交权,怎会等到今日。 听着中书侍郎的逼迫,萧怀玉突然想起了前阵子萧鸢鸢的那番话。 群臣之所以步步紧逼她这个边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她手中的权力过重,而是她一直在背后扶持与支撑平阳公主掌政。 于是对于中书侍郎的逼迫,萧怀玉选择了忽视,并装作不知情。 直至身侧有人提醒,武安侯。 贺相在问您话呢。 萧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就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惊讶的问道:在说我吗? 都怪中书侍郎的话太长了,听得我都要睡着了。萧怀玉又伸了伸懒腰道。 贺昭文听后,满脸的尴尬,武安侯,承明殿前失仪,这是大不敬。 萧怀玉瞬间冷下了脸色,并从座上起身,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中书侍郎的漂亮话,中书侍郎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直接一点好了。 她握着腰间的剑,昂首挺胸的走上前,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上充满了肃杀之气,或者,用我们军中的方式,我不喜欢这样弯弯绕绕。 群臣被武安侯的气势所吓,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贺昭文有些难堪,作为宰相,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朝堂上如此与他说话。 萧怀玉 请称武安侯!萧怀玉大声呵道,声音振聋发聩。 就连几个宰相也都被惊到了,紧接着,萧怀玉又目瞪着贺昭文,国难之际,汝在何处,可曾为国,为君,举剑杀敌?论功,恐怕你整个中书省加起来,还没有我一人之多,楚国垂危之际,天子尚且西逃,是我举兵救国,齐燕的战场上,汝,可曾流过一滴血汗? 一个在战乱中只会退逃的儒生,有什么资格在我打下来的太平盛世中对我指手画脚。 我今日之所以站出来,并不是我想要回复你,而是因为长公主在此。 我的忍耐,萧怀玉阴沉着脸,是有限度的! 这一番话下来,一众文臣的心都被提了起来,贺昭文更是被气得不轻,长公主,武安侯 够了!平阳公主开口震慑道。 随后她又从御座旁为她临朝专设的椅子上起身,武安侯于国有功,朝廷自然礼待,不能同其他人一概而论。 漠北的突厥吞并柔然,于北方崛起,其野心,远胜柔然,我大楚刚刚完成一统,对于北方的异族,不得不防。平阳公主又道。 两位卿家都是为了国朝,就不要争吵了。 是。萧怀玉率先拱手表态,贺昭文虽怒,却也只能作罢,是。 今天下太平,吾希望诸卿,居安思危,勿忘国难。平阳公主又道,更不要试图抹去任何人的功勋,国家的史册中,都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保家卫国离不开武将,国家的运转需要文臣,缺一不可。 众臣惭愧的低下头,谨遵长公主教诲。 月中的望日大朝,便在群臣的争论,与平阳公主的制止争论中结束。 散朝后,一众文官为了缓解气氛,于是连连向即将嫁女的中书侍郎贺昭文道喜。 恭喜贺相,择得贤婿。 恭喜贺相。 同喜,同喜,届时还请诸位与贺某一个薄面。 萧怀玉身侧的几个武将忍不住骂道:这些文官,多是虚伪之徒。 齐燕犯境时,比谁都跑得快,现在天下太平了,跳出来指指点点。 武安侯。一名宦官拦住了他们。 旁侧替萧怀玉说话的武将,很是识趣的与萧怀玉打了招呼便提前走了。 公主请武安侯前去用早膳。待武官都走后,宦官说道。 萧怀玉没有拒绝,跟着宦官去了内廷平阳公主居所。 所有的早膳都并到了一张方桌上,就像民间百姓那样,同桌而食,不再有尊卑等级的分餐。 平阳公主将萧怀玉拉到桌前坐下,见她脸色凝重,于是问道:生气了? 很少见你在朝堂上那样说话。平阳公主又道,中书侍郎贺昭文的事,你就算不说话,我也会 公主一直在与这些文臣周旋吗?萧怀玉打断道,她看着对坐的平阳公主,我问的是从前,没有我的时候。 平阳公主沉默了片刻,而后闭眼回道:很久了吧,久到,我都忘记我是怎么过来的了。 在这个时代之下,平阳公主睁开双眼,女性登台被视为悖论,哪怕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人,他们所忠于的,也只是我手中的权力,而非是我。 贺昭文只是他们众多人当中,敢于出头,且有声望的。 我没有耐心与贺昭文周旋。萧怀玉说道,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杀了他。 你杀了一个贺昭文,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平阳公主道。 那就再杀,萧怀玉冷眼道,杀光一切与你作对的人。 第402章 我的手中沾满了鲜血,早已洗不干净了,不怕再多沾染这一条人命。萧怀玉又道。 从前,我确实苦于与他们周旋,因而每走一步都要顾虑万分,因为我没有试错的机会。平阳公主道。 我们没有参与过制定规则与礼法,所以礼法与规则永远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但即使是如此,也无法使我屈服,我能倚靠的只有我自己,用尽一切办法与手段,我用了数十年才推翻这些不公,就如同一场梦,让我分不清真假。 请公主相信臣。萧怀玉道,在没有认识公主之前,我从未设想过这些,是公主启发了我。 而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心中的忠诚。萧怀玉又道,我知道,即使没有我,公主也一定能成功。 但人的精力与生命是有限的,数十年是人的一生,做尽一切,是否还有遗憾,现在,我来到此处,我能助公主做更多的事情。 第343章 君与臣(三) 几天后 章和二年,五月下旬,楚京城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昏礼,中书侍郎贺昭文下嫁第四女,虽非嫡出,但新郎却出身显贵,因而贺家十分重视。 武安侯府邸 是日,萧怀玉回到府中,主君。家奴便将收到的喜帖奉上,上面写着新郎与新妇的姓名,是贺家与林家的婚事。 林家?萧怀玉打开请帖,一个刺目的名字印入眼帘太子少傅林万晟。 林万晟自从双腿被废,便离开了朝堂与军营,不再出任有实权的军职,然因功勋,朝廷赐以虚衔,仍称将军,齐军攻楚,皇帝西逃,林万晟以残废之身护驾,遂又加太子少傅,并欲让其官复原职。 但随之而来的是皇子的造反,皇帝重伤驾崩,新君继位,林万晟的仕途便再也无望。 与贺家的婚事,是其母做主,早在一年前就已定下,那时的贺昭文尚未升任中书侍郎。 成为宰相后,贺昭文仍然将自己的女儿出嫁林家,即便知道女婿身残,林家已经衰落。 因为萧怀玉的身份,所以请帖有两封,贺家与林家都送来了。 即便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贺昭文还是命人给武安侯府送了帖子,这是对她功勋的认可。 萧怀玉看着桌上两份帖子思索了片刻,准备一些贺礼,送去贺家。 至于林家她将其中一份请帖拿起,眼神突然变得阴冷,我亲自去。 喏。 ※ ※ ※ ※ ※ --- 中书侍郎贺昭文宅 贺昭文并非氏族出身,但幼年用功苦读,举孝廉入仕,为官以来刚正不啊,自诩清流,遂不顾林氏之子身有残疾,而将自己的女儿托付。 对于这门婚事,众说纷纭,以贺家如今的显赫门庭,其女本可嫁得高门。 在这个门第观念极重的时代,士族几乎没有不通过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的,一切的联系都不过是利益二字。 而林家早已落寞,再加上林万晟双腿已废,仕途无望,因此贺昭文的做法,为当世士人所不解。 出嫁当日,贺宅也闹得极为不愉快,因为这门婚事,乃是贺昭文不顾幼女意愿,强行安排的,主君,四娘子不愿更衣。 眼看临近黄昏,迎亲队伍也已在路上,贺昭文便亲自来到了闺阁大声训斥,旋即命人替强行替幼女梳妆。 反抗无果后,万念俱灰的贺氏被迫换上婚服,出闺阁之时,她突然跪在了父亲膝下,泪流满面的哭诉着,阿爷。 女儿不想嫁到林家。 面对女儿的恳求,贺昭文却一脸冷漠,你是我贺家的女儿,难道也要和那些人一样吗,氏族相互勾结,攀高枝,谁都不愿意下嫁,正因为这样,朝堂之上才会官官相护,寒门入仕无望,君王闭目塞听。 那为什么是我?贺氏愤怒道,就因为父亲要做清流,所以就可以舍弃我吗。 贺昭文挑眉,林家世代功勋,你的君姑更是望族之女,你的夫君也是于国有功的功臣,他愿意娶你,是你的福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去往林家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样说。贺氏的眼里充满了对父亲的仇视。 儿女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生养你十余载,教你规矩与礼仪,不是让你来忤逆父母的。说罢,贺昭文向左右家奴挥了挥手,送四娘子出嫁。 喏。 ※ ※ ※ ※ ※ ---- 林宅 林万晟被废之后,经过修养与尝试,却始终无法正常行走,从此一蹶不振,林母为给林家留后,于是动用了本家的势力,张罗了这场婚事。 即将过门的新妇虽不是嫡出,但她父亲官至中书侍郎,门庭显耀,将来你的孩子能有贺家这样的母族帮衬 家族,帮衬,又是这样的说辞,我不需要靠别人的施舍。林万晟脸色阴沉,对于母亲安排的婚事虽然做了妥协,但是心里是极为不满的,如果,不是我的腿,贺家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庶女。 林母有些无奈,林万晟穿好礼服,拒绝了下人的搀扶,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门,我只答应母亲娶贺氏为妻,剩下的事,便由我自己。 整个迎亲礼,林万晟的态度都十分淡漠,眼里没有一丝喜色,对于迎入门的新妇也是不冷不热。 昏礼上,林宅宾客云集,对于林万晟而言,身体的残缺,无时无刻不在打击着他的自尊。 而武安侯萧怀玉的到来,彻底激起了他心中的自卑,内心逐渐扭曲并走向极端。 恭喜林少傅,成为相府的乘龙快婿。宴上,萧怀玉特意向林万晟道贺。 你来做什么?而林万晟却对于今日萧怀玉的出现感到恼怒。 林少傅大喜之日,本侯自然是来祝贺的。萧怀玉回道,她亦在强压心中的怒火,对于林万晟的卑鄙,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林少傅费尽心思,最终也没能如愿。 萧怀玉,你少在这儿洋洋得意!林万皱眉道,不要以为你取得了今天的地位,我就会向你低头,你以为你能到什么,你不过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如今天下太平,你也就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本该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而今却沦落至此,他将这些年的不幸全部推到了萧怀玉的头上,始终认为是萧怀玉害得他如此,你不会如偿所愿的。 你当真是执迷不悟。对于林万晟如今的境遇,萧怀玉的眼里并没有怜悯,之前的旧账,我还没有清算,但就凭现在的你,已经阻止不了我做任何事了。 笑话。林万晟嘴硬道。 萧怀玉撇了一眼林万晟,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当着宴上众多宾客毫不留情面的说道:我如今想要灭你林氏一族,不过是抬手间的事。 你的婚宴,我想来便来,萧怀玉又道,但你林家的帖,敢不送至我侯府吗? 林万晟愣住,心中积压的怒火即将爆发,萧怀玉,你我同为楚国的臣子 晟儿。幸而林母看到了,慌忙上前将儿子拉到一旁,并亲自向武安侯赔罪。 然而就算如此,萧怀玉也并没有打算真的放过林万晟,王大武的死,一直梗在她心中,只不过这些年征战不停,让她无暇顾及仇恨。 而今林万晟又娶了宰相之女,背后牵扯太多,处理起来也更加棘手,她有了新的顾虑。 只要我还在楚国一天,你就永远也别想翻身!萧怀玉放下话便离开了林宅。 林万晟在大婚之日丢尽了脸,眼看着自己当初所不屑的人爬到自己头上,并如此羞辱自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于是便只得喝酒麻痹。 更是在醉酒之后,将心中压抑无处发泄的怒火带入了婚房之中。 大婚第一日,新婚夫妇便相互仇视,林万晟甚至借着酒劲对新婚妻子大打出手,然而即使是如此,新妇的本家却将过错归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并出言训斥,还向夫家赔了礼,劝其和睦。 ※ ※ ※ ※ ※ ※ ※ ※ 楚宫 贺家与林家结了亲?正在思考迁都之事的平阳公主,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到了萧怀玉身上。 公主不知道吗?萧怀玉问道,林万晟娶了贺昭文的幼女。 贺昭文有个刚及笄的女儿我是知道的。平阳公主回道,但臣子的家事,我向来不过问。 第403章 二人相差十余岁,臣听闻贺氏是被迫出嫁。萧怀玉又道,大婚当日,林万晟醉酒,并对贺氏动了手,本家非但没有替新妇撑腰,竟还责怪起了自己的女儿。 女子受父母所逼,嫁到一个陌生且对自己毫无情感的家中,我不敢想像她日后的遭遇。贺氏的事,让萧怀玉想到了自己的长姐,当年,抚养我成人的长姊,也被当作物品一样卖给了夫家,在她遭受欺凌时,也如现在的贺氏,被本家指责,这无异于抛弃。 他们宁愿向着外人,也不肯将自己的骨血从泥潭中拉出来,因为是他们亲手将她推进深渊的,萧怀玉愤怒道,我当年之所以冒着杀头的风险进入军营,也是为了怀凝和我不受父母所逼。 对于萧怀玉的话,平阳公主显得异常平静,贺氏只是万千人当中,你所看到的一个,但却不是唯一,也非少数,甚至我曾经也是其一,只是不是人人都是我,人人都有这样的手段去抗争。 没有力量,就连自己也无法保护,可是力量从何来? 比你强壮的人,有力量的人,牢牢控制这世间的一切,甚至是你,控制你的思想,控制你的行为,将你变成利他的私有。 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因为你的遭遇,你的经历,你很难过,也很愤怒,但请不要着急。平阳公主走到萧怀玉的身侧安抚道,这个过程也许很漫长,就像你说的,我们的生命与精力都是有限的,但我们正在做,这便是希望。 今日你跟我说的事,我细想了一下,制度并非根本,唯有思想与教化,才能改变人心。平阳公主又道,权力,也可以是责任。 作者有话说: 这里作一下注释,纯属虚构,请勿考据。 关于之后出现的一切变革,为理想化产物,请勿上升历史,因为说白了,以当时的生产力,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小农经济,人口(劳动力)就变成了特别重要的一个因素,战争对男性的损耗是惊人的,统治者为了维护统治与国家的发展,几乎都是鼓励生育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女性就变成了一种资源。 生理上的差别,女性永远是弱势群体,这个没办法改变,制度的文明一定是取决于经济与生产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经济越落后的地方越传统。 第344章 君与臣(四) 你要回郢州吗?平阳公主又问道。 我想回家看看母亲与怀凝。萧怀玉回道,自上次探亲一别,整整两年了。 好,我同你一起去。平阳公主又道,国家一统,人口与土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能只是针对于朝廷机构的变革,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 现在应当是农忙之时,困在这座城中久了,很多东西,没有亲眼所见,便永远也无法知晓,从前,我没有那么多精力视察四方,矛盾与弊端日益严重,以至于到了不可控的程度,民乱,要更加棘手。 萧怀玉思索了片刻,回道:关于民生,我或许能够帮到公主。 ※ ※ ※ ※ ※ ※ ※ ※ -- 郢州 撤郡之后,于竟陵郡置郢州,时至盛夏,屋舍附近的田地里种满了青禾。 清晨大一早,以躬耕为生的百姓,已早早来到田地中查看作物的长势。 自战乱始,兵戈连续几年未休,楚国一共征兵大小数十次,从一开始的年龄限制,到最后为了补充兵员,便更改为身高。 几年征战下来,田地里几乎没有了壮年男子的身影,但农田却没有因此荒废。 妇人们卷起衣袖,下到田地当中耕作,进入夏季,逐渐少雨,在保长的指挥下,几家人联合起来将河水引入沟渠,再由沟渠分流,灌溉进农田当中。 孩童聚在桑树下,从长辈手中接过熟透的桑果,不要沾到衣上。一边吃着桑果,一边与伙伴们嬉闹追逐,笑声充斥在整个乡间。 萧怀玉架着马车路过田地,整整六年的军旅,睁眼便是刀剑之声,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听到这种笑声了。 楚国的兵制,每逢征战,乡中几乎不见壮年男子,但田地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因此耕种就全部落在了妇人头上。 平阳公主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田地里劳作的妇人,一边躬耕,一边还要照看孩子。 比起士族女子不得自由之苦,那么深处在最底层的妇人,则是既不得自由,还要为生计操劳,承担生育、劳作,战乱之时,耕织几乎全部压到了妇人身上。 对于百姓而言,能有田地耕种,有栖息之所,不用挨饿受冻,便已是极大的满足,但就是这样的所求,也成了大多人的奢望, 为什么?平阳公主看向车厢前的萧怀玉,楚国在农耕上施行的是均田制,百姓怎么会没有田地呢她迟疑了片刻,好似明白了什么,她亲身经历的民乱,便是因为土地分配的不公。 这种看似理想化的制度,但政令经过各级官员层层下达,最终到达百姓手中的,已完全不是执政者当初所构想的那样。 在朝,世家把控朝堂,在野,贵族与豪门勾结官员,谎报人口,隐瞒实情,从而霸占了大量的土地。 那么真正靠耕种为生的百姓能够均分到的田地便极少,而国家的赋税,不以田地,而以人头,百姓的负担沉重,民怨沸腾。 太康初年的均田令,将全部土地收回,并重新划分,那些士族拥有大量的奴隶,他们勾结地方官员,不管这些买来的奴隶是否真的耕作,都会按照耕作的人口上报,因此他们获得了大量的田地。萧怀玉回道,百姓手中的田地缴纳完赋税,便连生计也无法维持,为了生存,她们不得不向这些士族低头,替他们耕种,租赁粮田,一年的幸勤劳作,全都到了士族手中,士族累积的粮食越来越多,而百姓,却连温饱都无法保证。 士族掌控着一切,他们的子弟生来便有一切,并继续掌控着一切,而底层百姓,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公主所说的教化,在温饱都尚未解决之前,读书识字,只不过是更大的奢望罢了。 读书不该成为奢望,教化百姓之前,需要先解决生存。平阳公主道,看来通过开科考试的方法取仕,并不足以改变朝堂为士族所垄断的局面。 但就像你说的,士族掌握着一切优势,甚至就连统治者也难以撼动,他们的团结与力量远比你想的要更为坚固,所以以往,在士族与百姓中,我采取了稳步前进的方式,但这使我之后的变革差点失败。平阳公主又道,但我没有第二个选择,我手中的权力,没有任何的支撑,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的维护这些,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一切又会回到原点,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公主后悔过吗?对于我,萧怀玉驾着马车突然停下来问道,哪怕只是利用。 武安侯想听实话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后背反问。 我已经在听了。萧怀玉侧头回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失去大将军辅佐的我,独木难支。平阳公主道,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些吗。 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困在世俗中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正视,这里面有几分利用,几分情真,我知道吗,我当然知道。 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不会再重来,即使我们回到了现在,也回不去最初了。 萧怀玉沉默了许久,随后驾着马车继续向前,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公主可以放手去做一切想做的事,不管是对抗士族,还是进行彻底的变革,力量掌握在我们手中。 马车行驶在朝阳洒照的道路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尚在,我必会护公主周全。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抬起的手,又在犹豫间放下,她能感受到,支撑她们并肩走下去的,已不再是当初萧怀玉对她的那份情。 而萧怀玉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从云梦泽中刚刚走出来的小卒。 身份与阶级的跨越,让她离她越来越近,可是也越来越远。 ※ ※ ※ ※ ※ ※ ※ ※ ---- 竟陵县 屋顶的鸡鸣打破了篱墙内的安静,萧母与几个邻居寒暄了几句,便赶忙打开了竹篱门,你看你,每次来都拿这么多东西,你替四娘医治眼睛,我都还没有好好答谢过你呢。 伯母太客气了,从前我一直受二郎的照顾,这些是应该的。顾氏说道,阿凝呢? 第404章 在屋内,这阵子按照你的吩咐,没有让她见光。萧母回道。 好。顾氏踏入屋内。 顾姐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萧怀凝撑着竹竿坐起。 顾氏走上前,扶着她坐下,你不必起身。 今日是最后一天,我来为你拆开。顾氏将门窗关紧,走回她的身侧又道。 其实看不见也没有关系的。萧怀凝感知到了顾氏手中的颤抖,我还能辨认药材,听你讲医书。 当然,我也相信顾姐姐的医术。萧怀凝又道。 谁都不希望生活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明,顾氏说道,而且,你不想见你兄长吗。 萧怀凝抬起头,有些激动的问道:兄长回京了吗? 嗯,顾氏点头,你一定也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吧。 萧怀凝没有说话,但是双手却攥紧了衣裳,闭上眼睛。顾氏说道。 她将萧怀凝眼睛处的缠布解开,并替其擦拭干净,好了,慢慢睁开。 由于房间内的门窗全都是闭合的,所以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萧怀凝睁开眼睛后,周围并不清晰,但是已经能够看到轮廓。 我能看见了。她拽着顾氏的手,神情激动道。 顾氏松了一口气,又提醒道:刚开始可能不会太清晰,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好。萧怀凝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顾氏逐一打开窗户,让光照慢慢透进来。 萧怀凝的视线随着光的进入,逐渐清晰了起来,真的可以看见了。 顾氏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下,幸而你中的毒素不是太深,其实之前你能感受到光,我就知道了复明的可能。 随后她将许多医书搬到了萧怀凝的桌案上,这是我自幼所学,也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你很有天分,也聪明好学,将来在这方面的造诣一定超过我。 你要走吗?萧怀凝见她如此,于是慌张问道,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已将顾氏当做亲人。 顾氏没有回话,只是写了一张药方,虽然已经复明,但还是要继续服用。 顾姐姐。萧怀凝走上前,兄长回京了,一定也会回来,你不想见她吗? 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顾氏回道,我留在这儿,只是为了治好你的眼睛。 就在她们交谈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声音,紧接着便听到了萧母欣喜的叫喊。 你阿兄回来了。已临近晌午,顾氏看着窗外的太阳猜测道。 顾姐姐萧怀凝挑起眉头。 你的眼睛刚刚复明,不要难过。顾氏抱了抱萧怀凝,走到今天,我并不后悔。 当我放下执念,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时,我便不愿再回到枷锁中。 我不会停下脚步,我能做更多的事,比执念更能支撑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郢(ying三声)州 非常理想化的改革,大概会从经济、制度、教育、律法几个方面着手,请勿考据。 第345章 君与臣(五) 吁。 萧怀玉跳下马车,公主,我们到了。 平阳公主弓腰走出车厢,望了一眼四周,而后便听得鸡鸣狗吠之声。 田边错落着几户人家,相隔的不远,以田间阡陌相连接,每户人家的前屋后院,都种满了桑树,萧家的院中还有一颗挂满了果子的桃树,篱墙外还有一颗枇杷树,枝干探入院中,果子已经开始泛黄。 陌生人的闯入,让看守家门的黄狗警惕得大叫,但没过多久就遭到了主人的训斥。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扶下马车,马车的动静声与狗吠引来了附近正在嬉闹的孩童。 对于两个突然出现,且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孩子们既好奇又胆怯,并相互推搡着,你去。 不敢。 你去嘛。 最终一个胆大的小女孩站了出来,她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冒着光,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们也是来找怀凝姐姐的吗?见她们停在萧家的院子前,于是问道。 平阳公主看着走过来的女孩儿,亲切的回道:姐姐不是来找人的,姐姐是回家。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回头看了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二人,我只知道怀凝姐姐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兄长。便将目光挪向了身着直裾袍服的萧怀玉。 萧怀玉的目光凶冷,加上脸上还一道刀疤,那不怒自威的气质,让女孩儿害怕得躲到了平阳公主的身后。 郎君吓到孩子了。平阳公主便说道。 我不吃人。想了半天,萧怀玉才憋出了几个字。 女孩子攥着平阳公主的衣裳,露出半个脑袋,小声问道:那你是怀凝姐姐的兄长吗? 嗯。萧怀玉点头,这里是我家。 女孩儿瞪大了双眼,但也旋即明白了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失落,原来大姐姐是你的妻子。 萧怀玉突然哑口无言。 平阳公主却随和的笑了笑,是呢,姐姐和这个阿兄,很早就成了亲。随后她将车上的蜜饯分给了几个孩子。 萧怀玉看着这一幕,明明也是第一次接触的平阳公主,似乎很受她们的欢迎与喜欢。 这个令群臣都畏惧,站在权力之上的公主,也有至柔的一面。 随着几声叫唤,孩子们答谢之后便追寻着大人的呼喊声离去。 怎么了?平阳公主回过头来,看着萧怀玉出神的模样。 萧怀玉摇了摇头,平阳公主看着离去的女孩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你不喜欢孩子吗? 萧怀玉愣了愣,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公主为何这样问? 就因为刚刚我吓到她们了吗。萧怀玉又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看着萧怀玉回道:只是突然好奇。她的眼里有些许的期待,武安侯见惯了杀伐的残酷,甚至常被噩梦惊醒,是否也渴望这样的温情,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我没有想过这种事,她不明白平阳公主的突然发问,而且我怎会有她忽然顿住,便想起了前世,好友在自己跟前的卖弄,公主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平阳公主并没有回答萧怀玉眼里的疑惑,走吧。 萧怀玉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带着平阳公主回了家。 恰逢萧母端着一盘蚕丝走出,母亲。萧怀玉喊道。 二郎?萧母看到女儿,便放下手中的物事,激动的走上前。 大娘子。平阳公主跟着萧怀玉进入院中,并十分有礼的喊道。 萧母自然认得平阳公主的模样,也知道当今的局势,整个楚国最有权力,并掌握着一切的,便是眼前这位平阳长公主。 哎呀,这怎么使得,公主身份尊贵。因而对于平阳公主的行礼,萧母万分惶恐,并欲跪拜。 平阳公主遂将其拦住,您是长辈,理应如此的。 萧母便看了女儿一眼,萧怀玉点了点头,这里不是楚京,在家中,母亲不必有顾虑。 好好好。萧母看着二人,欣喜的说道,又拉着她们在院中坐下,快坐下。 四娘。萧母向屋内喊道。 赶巧,顾娘子今日也来了。萧母又道,是来替四娘治眼睛的。 舟车劳顿,你们先歇会儿,我去弄些吃的来。 听到顾氏,平阳公主便道:那可真是巧了,赶上了时候,正好你们可以叙叙旧。 是吧,平阳公主看向萧怀玉,萧郎。 萧怀玉挑起眉头,随后便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兄。 萧怀凝从屋内走出,并一路小跑到了萧怀玉跟前。 萧怀玉看着妹妹的眼睛,激动的问道:阿凝,你的眼睛? 多亏了顾姐姐,我能看见了。萧怀凝含泪道,她看着姐姐,几年不见,脸上已没有了当初的青涩,而布满了风霜,不禁心疼道:阿兄变了好多,我都要认不得了。 这么说来,顾氏在里面?一旁的平阳公主开口道,怎么没有和你一道出来。 第405章 萧怀凝擦了擦泪眼,我去叫顾姐姐出来。 然而等她再次回到屋中时,却早已不见了顾氏的踪影,只有后院的窗户还开着。 而顾氏离去前,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萧怀凝彻底愣住了,案上只有她留下来的医书。 屋外,萧怀玉看了一眼平阳公主,但没有说话。 你不想见她吗?平阳公主问道,怎么说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跟她并没有完成六礼,萧怀玉回道,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结发妻子。 就在二人红着眼睛对视时,萧怀凝独自走了出来,她的身侧并没有顾氏的身影。 阿兄。 顾姐姐走了。萧怀凝悲伤的说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年,她给我留了很多医书,教了我很多医术。 这个结果,萧怀玉似乎早已猜到,于是安抚道:人总会有离别之时,或早或晚,不要难过。 萧怀凝点头,我知道。 你和娘,跟我回京吧。萧怀玉又道,她自知自己在朝树敌颇多,母亲与妹妹如今失去了顾氏的保护,她便不敢再让她们留在竟陵。 怀凝喜欢岐黄之术?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我想今后可以帮到阿兄。萧怀凝回道。 平阳公主便看向萧怀玉,如果你相信我,可以让怀凝前往太医署,那里面的太医博士与太医助教都是天下名医。 萧怀玉思考了片刻,于是看向妹妹,太医署乃国朝最高医学府,对于子弟筛选,要求极高,能进入里面学习医术的,除了出身,还要通过严格的考试。 医学署?萧怀凝瞪着双眼,但旋即又迟疑道:可是我是女子,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入学堂,更何况是太医署。 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你进去。平阳公主道,打破教育之制,便从皇家太医署的医学开始。 章和二年,萧怀玉将母亲与妹妹接回楚京,并安顿在了府中。 是年七月,初秋,平阳公主将武安侯的嫡亲妹妹萧怀凝带至身边,并将其送往了太常寺下辖的太医署。 自楚国太医署设立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入学,更何况是因身份不经考试安插进来的,于是引起了一众学生的不满,直至萧怀凝主动提出参与考试,并顺利通过了太医署招生的各项考核,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 ※ ※ ※ ※ ※ ※ ※ - 章和二年八月,夜,在一声声暮鼓中,楚京落下了城门,街道上已不见行人,只有巡逻的卫队冒着大雨值守夜禁。 为便于对城民的管辖,楚京城采用的是里坊制,一里见方为一坊,城门落锁的同时,坊门也会随着关闭。 咚咚咚! 就在宫中报时的暮鼓响起,各个街角应声击鼓,提醒城民夜禁,百姓纷纷往家中赶时,两个年轻女子突然从林宅内冒雨跑了出来。 女子顶着大雨冲出了坊门,奔跑的途中,还丢了一只鞋,为了赶在坊门关闭前能够回家,便也不顾上脚下一路狂奔。 中秋的雨,已有些凉意,浑身湿透的二人,并没能赶在坊门关闭前赶到。 但好在厚重的坊门没有完全关闭,也就意味着尚未落锁。 等等! 看守坊门的坊吏不愿再费力推门,于是呵斥道:坊门已经关了,去找旅舍过夜吧。 她是中书侍郎之女。婢女向坊内的吏员说道。 二人遂得以入坊,然而至贺宅时,却连大门都未能入,将她拦在门外的,正是她的生父。 对于女儿的诉苦,贺昭文视而不见,他只看到了,贺氏冒雨跑回来的失仪,以及利用宰相之女的身份犯下夜禁。 不惜犯禁从林家跑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贺昭文怒问道,甚至羞于去看女儿此刻的狼狈模样。 阿爷,女儿不想嫁给林万晟,求您,不要让我再回林家。贺氏卷起衣袖,将身上的淤青露出,苦苦哀求着父亲。 婢女也为之求情,并将林万晟的施虐说了出来。 然而作为父亲的贺昭文,不但没有心疼女儿,反而皱起眉头道:可你已嫁入了林家,此生都是林家的人,除非林氏休妻,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林家。 可以让他写休书。贺氏向父亲道。 贺昭文听后,满脸震惊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难道想让我们贺家从此抬不起头吗? 随后他又命人将贺氏拉开,给林家娘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明日一早送回林宅。 另外再挑一些绸缎珍宝一并送去,不要失了礼数。 父亲的冷漠,以及听到自己女儿的遭遇却仍向着外人的态度,让贺氏瞬间心死。 她瞪着眼前这个将她推向深渊的中年男人,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满了仇恨,被贺宅的下人带离时,更是咬碎牙齿道:我恨你。 贺昭文被女儿仇视的眼神所吓,但还是狠心的挥袖,带下去,看好她。 就这样,好不容易从夫家逃离的贺氏,又被生父送了回去。 而贺昭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维护家族颜面之举,日后却给整个贺家都带来了灭顶之灾。 第346章 君与臣(六) 楚京 萧怀玉骑着马,随在一架马车旁并行,在太医署中怎么样,他们有没有继续为难你? 车内坐着的是她的妹妹,自从公主派人传过话后,便不敢有人说什么了。萧怀凝回道。 你是武安侯的嫡亲妹妹,不要怕会影响到我。萧怀玉便道,我所挣的功勋,不就是为了今日,不管是你那些同窗还是学署中的博士,你都不必害怕。 我知道的,萧怀凝点头,他们都知道我的阿兄是武安侯,哪里敢为难我。 那就好。萧怀玉道,遇到困难,或者麻烦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啦。 就在二人谈话时,忽然有一年轻女子从里坊间隔的巷口冲了出来,并差点与她们撞上。 女子见萧怀玉衣着不凡,于是便跑到了萧怀玉的马下,跪地哀求,刚要开口时,却被身后一批冲出来的家奴找到。 女子满脸惊恐,并连连哀求道:求您救救奴,奴不能被他们抓走,奴会死的。 几个家奴上前,将女子一阵拖拽,慢着。萧怀玉骑在马背上俯视着众人道。 太子少傅林宅的家事,劝你少管。家奴不客气道。 放肆,这是武安侯!左右侍从便开口训斥这些家奴。 家奴听后,眼里充满了震惊,于是掌嘴陪笑,小人有眼无珠,还请武安侯恕罪,这婢子是我家娘子的陪嫁,偷跑出来了。 不,不是的女子刚想解释,便被堵住了嘴。 萧怀玉从中发现了端倪,并且又与林万晟有关系,于是呵道:让她说。 家奴们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领头的笑弯着眼,武安侯,这是林家的 听不懂人话吗?萧怀玉阴沉下了脸色,让人众人顿时冷汗直冒。 左右侍从于是上前将女子从他们手中解救了下来,那女子爬到马下,一脸惊恐的哭诉道:太子少傅林万晟,刚成婚时便打了我家娘子,此后每次醉酒都会动手,我家娘子实在无法忍受便于昨夜偷跑回了本家,可是却被主君拒之门外,遣送回了林宅,今日刚回宅中又发生争吵,娘子她 她被姓林的推至桌下,恰被我瞧见,满地都是血,我家娘子恐怕危在旦夕。 武安侯,这婢子满口胡言,您可千万不能听信!林氏家奴恐慌道。 让你们说话了?萧怀玉的左右侍从训斥道,再多嘴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如此,他们才彻底闭了嘴,并偷偷派人回去报信。 可是那禽兽不但没有想要施救,还想杀我灭口。女子继续哭诉道,请武安侯替我家娘子主持公道。 ※ ※ ※ ※ ※ ※ ※ ※ 半个时辰前 林宅 林母发现贺氏被气走,便也派遣了家奴前去追赶,但并未赶上。 于是便数落起了儿子,你纵使再不满,那也是你三书六礼迎过门的结发妻子,你作为丈夫,怎能如此? 她是中书侍郎之女,你这样做,就不怕传出去给林氏蒙羞?林母又道。 林万晟将手中拐杖重重扔弃,所有人都说我给林氏蒙羞!因没了支撑,他便连站都站不稳,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是,我是个废人,怎配得上中书侍郎之女。 第406章 林母既心疼儿子,也十分恼怒,我知道你因为腿疾,一直郁郁不得志,但你不能总困在过去,贺氏端庄懂礼,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贺家在新朝节节高升,已是宰相门第,贺氏愿意嫁你,你自当珍惜,善待才是。 明日你亲自去贺家赔礼道歉,将贺氏接回来。林母又道。 林万晟憋着怨气没有说话,然而至次日天亮,贺家不仅亲自将女儿送回,还带来了厚重的礼品。 林母原以为此事能够就此过去,然而却没有想到,贺氏逃走被送回来后,林万晟的怨气越来越重,甚至变本加厉。 贺氏回到林宅后,在林母一番自责的劝慰下,与父亲的冷漠中,最后软下了心,决定安分守己的呆在林家了此残生。 于是便听林母的话,来到内院的婚房中准备与丈夫和解。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后,却闻到了满屋的酒味,林万晟坐在木轮车上,阴沉着一张涨红的脸。 怎么,不跑了?林万晟阴阳怪气道,他将贺氏的逃跑也视作是对自己的羞辱,并让他认为,贺氏是因为自己残疾而不愿嫁给自己,所以大婚那夜贺氏才会如此的抗拒。 这种抗拒瞬间戳到了林万晟因为残疾而自卑的心里,从而使他的内心变得扭曲。 他将怒火撒到了新婚妻子身上,你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废人吗?林万晟滚动着轮车来到贺氏身侧,并羞辱道:你和你的生母一样低贱! 这些话,同样激怒了贺氏,原本已经认命的贺氏,听从林母的话前来求和,却不曾想再次遭到丈夫的羞辱与谩骂。 作为高官之女,贺氏的心本也高傲,若不是你的母亲苦苦哀求,我怎会踏入这扇门 听到贺氏的话,林万晟憋着的怒气瞬间爆发,他撑着站起身子,并一把掐住了贺氏的脖颈,你以为我想娶你? 他瞪着贺氏,将这些年积压的怨气,借着酒劲都撒到了贺氏身上,贺家不过是寒门出身,你的生母更是卑贱,你父亲把你嫁给我,不就是看中了我林氏一族满门功勋,一个中书侍郎,算什么? 醉酒失控下的林万晟像个疯子,力道越来越大,手臂上也逐渐暴起了青筋,贺氏感到一阵窒息。 濒死前的挣扎,让贺氏做出了反扑,她拔出发髻上的金簪向林万晟狠狠刺去。 锐利的簪头刺进了林万晟的臂膀,剧烈的疼痛让他丧失理智,于是狠狠推了贺氏一把。 而贺氏身后,恰好是一张方桌,只见贺氏倒地后,身体一阵抽搐。 林万晟丢了带血的金簪,本想张口大骂,却见倒地的贺氏再一阵抽搐过后便失了动静。 紧接便有一大滩血水从脑后流出,贺氏的婢女听见动静声慌忙闯了进来,而后看到了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她惊恐大叫,反应过来的林万晟,瞬间清醒,并对撞见的婢女起了杀心。 婢女察觉后,不敢停留,于是转身跑了出去,有腿疾的林万晟追赶不及,来人!来人! ※ ※ ※ ※ ※ ※ ※ ※ -- 楚京 听到这些的萧怀玉,脸色越来越凝重,几个月前,林万晟刚刚大婚时,她还曾赴宴,而今没过多久,林宅便传来了噩耗。 婢女的话,光是听着便觉得十分窒息,这与当初萧怀玉的长姊出嫁时如出一辙。 因为忍受不了侮辱与打骂,费尽心思从夫家逃离,却又被自己的至亲亲手送回,恐怕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 阿兄。萧怀凝听后,从车厢内弓腰走出,并将婢女扶起,看着姐姐说道:救救她吧。 萧怀玉思索了片刻,好。随后打马上前,这件事,我管定了。 由于是在街道中,所以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武安侯萧怀玉带着人马,找上了林家,并封锁了林宅的全部出口。 林宅内,等林母察觉,并赶到林万晟的婚房时,贺氏已经没了呼吸。 而后家奴回禀,得知婢女已经落到了萧怀玉手中,林万晟想到大婚那日萧怀玉放下的狠话,于是恐慌了起来,而对于自己失手杀人,却没有一丝负罪与愧疚。 反倒是林母,看到屋内的场景时,心中懊悔不已,对于贺氏,以及自己的儿子。 你?林母怒瞪着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杀人了。林万晟浑浑噩噩的看着母亲。 林母吓得堵住了儿子的嘴,新妇的死因,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随后便处理了尸首,又将房内的血迹擦拭干净。 秋华跑了,她落在了萧怀玉手里,他不会放过我的。林万晟满脸惊恐的说道。 大娘子,郎君,武安侯带人围了宅邸。家奴站在门口通报道。 母亲。林万晟慌张的拽住母亲。 ※ ※ ※ ※ ※ ※ ※ ※ 林宅外,萧怀玉的府兵已将林宅大门彻底堵死,宅内的家奴手持棍棒与之对峙。 武安侯这是做什么?林母从宅内踏出,作为丞相嫡女,她的气势也成功唬住了一众士卒。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自然是查案。 查案乃为廷尉管辖之事,武安侯作为边将,难不成还想要僭职权?林母回道,况且我林宅能有什么案子。 林娘子觉得呢?萧怀玉下马道。 只见婢女从士卒当中走了出来,林母见后,强装镇定,一个婢子的话,武安侯竟也当真? 看来林娘子什么都知道。萧怀玉走上前。 婢子偷跑出家门,家奴报于我,我自然知道。林母道。 既然林家无事,娘子又为何要阻我查看,莫非是心虚。说罢,萧怀玉便带着人马硬闯。 家奴们拿着木棒连连后退,他们看着林母的眼色,不敢妄动。 私闯民宅,这可是罪。眼见武安侯态度强硬的踏过了门槛,林母便回头提醒道,如果武安侯查不出什么,我定奏与朝廷,林家祖上也是开国元勋,有救驾之功。 萧怀玉顿步,冷冷道:萧某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林娘子这话吓不住我。 第347章 君与臣(七) 章和二年秋,平阳公主欲重新修订律法,并在婚姻法中正式提出和离之法,女子若不满夫家,可提出和离,对财产进行平等分割。 然而和离之法仅仅只是提出,便遭到了一众士大夫的反对。 中书侍郎贺昭文更是直言此律为悖论。 中书省 自古以来,都只有丈夫休妻再娶,而新妇和离再嫁,闻所未闻。贺昭文回到中书省,与一众同僚探讨着新律法的修订,并表达了强烈的抗拒与不满。 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礼》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 妇以夫为天,而长公主所提出的夫妻和离,完全是违背了《礼》 这不是荒诞吗!一众士大夫聚在一起纷纷指责道。 这和离之法,坚决不可通过。贺昭文道,否则这天下就要失序,丈夫还如何管教妻子。 我等唯贺相是听。中书省下一众官员纷纷表态道。 贺公。一名官员匆匆踏入中书省,您快些归家去吧。 何事如此惊慌?贺昭文起身问道。 您的小女,死在了夫家。官员道,京城都传开了。 什么?贺昭文脸色苍白,身侧的同僚也都为之震惊。 贺家四娘刚刚出嫁不到半载,便死于夫家,于是引起了一阵猜测。 怎么回事?贺昭文离座,交代下属一些事宜后便离开了中书省。 传言说是林少傅失手打死了四娘子。官员回道。 贺昭文顿步,他看着官员,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怎么可能。 外边是这么传的,说是四娘子的贴身婢女秋华从林宅跑出来,撞到了武安侯萧怀玉,向其申冤,现在武安侯已经带着兵马将林宅围住了。官员解释道。 武安侯?贺昭文瞪着双眼,且不论此事的真伪,他一个边将,怎敢带兵围功勋之臣的私宅。 贺公还是去林宅看看吧。官员道。 ※ ※ ※ ※ ※ --- 林宅 萧怀玉带着府兵闯入了林宅,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第407章 在她的震慑之下,因恐慌而乱做一团的林宅便安静了下来。 林母跟着踏入宅中,几个家奴走到她跟前,一脸为难道:大娘子,这? 让他搜!林母厉声道。 萧怀玉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于林母的如此底气,她并没有一丝慌张。 给我搜,任何地方都不要落下!萧怀玉下令,包括内院。 武安侯,你可要想清楚了。林母又道。 娘子不必百般提醒。萧怀玉回道,我今日敢来,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所谓的规矩与礼法,在我这个粗人身上,不适用!说罢,她便进入了内院。 林母长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预测到了结果,她的儿子得罪了如今这个天下最不该得罪的人,就连君主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是早已落寞的林氏一族。 或许只要武安侯愿意,她就能站在权力之上,以她的功与勋,已然成为了除君主之外,另一个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 一切规则在绝对的力量前,形同虚设,不堪一击。 将林宅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贺四娘的踪影。 没有找到,这才是最可疑的。萧怀玉并没有死心,于是又问道:全都搜过了吗? 还有一处地方。一名士卒走上前说道。林宅主屋的浴堂。 萧怀玉撇了一眼林母,旋即便赶往了内院的浴堂。 里面有人正在沐浴。士卒站在浴堂外,向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却不管这些,便要带着人强行入内。 几个女使拦在门口,娘子正在沐浴,闲杂人不得入内。 白天沐什么浴。萧怀玉冷冷道,左右便将女使拉开。 武安侯!林母带着人马跟了过来,贺氏是我林家的新妇,你如此闯入,传出去还让新妇如何做人。 还是说,武安侯想要横刀夺爱。林母又道,如果长公主知道了,武安侯也不好交代吧。 萧怀玉侧头,娘子恐怕并不清楚,我与长公主的关系。 权力尚不能动摇,又岂是流言蜚语可乱。说罢她便推开了房门。 林母看着房门被推开,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栽倒。 大娘子。 里面确实有女子正在沐浴,隔着屏风,坐在浴桶中背对,而一旁伺候的女使见有男子闯入,便大声惊叫了起来。 叫够了吗!萧怀玉呵道。 那女使被她的气势与眼神所吓,瘫软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干奴的事,都是大娘子指使的奴。 至此,萧怀玉便明白了什么,她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 贺氏披头散发的坐在池中,而脸上早已没有了活人的血色。 萧怀玉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然全身一颤。 萧怀玉不认识贺氏,仅在她大婚那日见过一次,当时听到她的遭遇便尤为同情,却不曾想到,不过短短几月,这场婚事,竟让她葬送了性命。 贺氏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天下女子的命运,萧怀玉收回了手,你,替她穿上衣物。她向旁侧瑟瑟发抖的女使说道。 喏。 母亲。屋外传来了林万晟的叫喊。 贺氏裹上衣物后,萧怀玉命人将她的尸首带离了林宅。 她走出浴堂,怒瞪着林万晟,抓住他。 左右上前将林万晟制住,林万晟挣扎着骂道:萧怀玉,我是先帝加封的太子少傅,你胆敢 林万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萧怀玉用刀背重击,这一下,差点让林万晟疼得昏厥过去。 林母见状,便上前护住了儿子,就算他有罪,也该由廷尉来抓人。 我今日便是代了廷尉又如何?萧怀玉道,这桩案子,我审定了。 萧怀玉的话,让林万晟惊恐万状,他哭着看向母亲,阿娘,救我,救我。他深知萧怀玉对他恨之入骨,他不会放过我的。 林母遂在萧怀玉跟前跪了下来,整个林宅内的下人都惊住了,一向强势的大娘子,竟会下跪哀求。 他是林家长房一脉唯一的子嗣,林母恳求道,武安侯可否看在林氏满门英烈 你的好儿子,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萧怀玉打断道,对于林母的哀求无动于衷,他害人之时,可曾有过一丝悲悯? 他自幼丧父,万般不是,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周。林母拽着萧怀玉的衣袍,他所犯之罪,林家尽可以补偿,只求武安侯看在林氏一族的分手,饶他一命。 你儿子的命是命,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萧怀玉冷漠的挥了挥手。 左右上前将林母拉开,林母急道:你不能这样处置他,林家高门,他是功勋之臣,当由圣上裁决。 杀人偿命,性命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萧怀玉又道,他今日便是李氏宗亲,我也照审不误。 说罢便动身将林万晟与贺氏的尸体一同带出了林宅。 刚刚踏出宅门,便碰到了中书侍郎贺昭文的马车。 贺昭文从马车内走下,看着林宅门口堵着密密麻麻的人,心中恐慌的事,便也得到了确认。 追出来的林母见到贺昭文,便跑到贺昭文跟前苦苦哀求,贺侍郎,四娘之事,是林家对不住您。 贺昭文旋即明白了什么,然而他不但没有因为女儿的死向林家动怒,反而安慰起了林母,娘子不必着急。 我的女儿呢?贺昭文向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挥了挥手,士卒将贺氏的尸体抬出,贺昭文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掀开白布,眼里连一丝哀伤也不见。 武安侯,我是她的父亲,你要带走我的女儿,也得过问一下我这个父亲吧。贺昭文说道。 原来中书侍郎还记得自己是贺氏的父亲呢。萧怀玉讥讽道。 贺昭文阴沉着老脸,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是林家的新妇,光凭这点,就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中书侍郎看好了,你的女儿是为谁所害!萧怀玉忍着怒火,将贺氏身上遮盖的白布掀开,卷起了她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痕。 贺昭文却视而不见,即便牵扯到命案,也该交由廷尉,而你作为边将,僭越职权,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听着贺昭文的话,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怒火中烧的骂道:你这种人,也配当父亲? 贺某是否配做父亲,与武安侯何干,贺某只知你无权管辖此事。贺昭文又道。 她看着贺昭文,又撇了一眼林万晟,一丘之貉,贺氏的死,是你一手促成的,所以你才会如此包庇杀人凶手,贺昭文,夜长梦多,你就不怕你的女儿前来寻仇吗? 萧怀玉的话令贺昭文想起了昨天夜里贺氏那憎恶与怨念的眼神。 一派胡言。贺昭文甩袖道,四娘我要带走,你今日之事我也会上禀天子。 吁!一匹快马在林宅门口停下,马背上跳下来一名宦官。 平阳长公主有制。宦官打开手诏,当众念道:贺氏一案,由武安侯萧怀玉摄廷尉卿,全权处置。 作者有话说: 贺昭文的话出自女诫,男权社会下女性为了生存自我pua的产物。 第348章 君与臣(八) 宦官宣读完手诏后,贺昭文的脸色瞬间铁青,林母更是惊在了原地,也终于明白了萧怀玉之前说的那句话,她与平阳公主的关系。 中书侍郎,吾现在有权处置了吗?萧怀玉向贺昭文问道。 哼。贺昭文甩袖。 带走!萧怀玉挥手道。 母亲。林万晟挣扎道,母亲。 林母闭上了双眼,任由萧怀玉将自己的儿子带走,平阳公主的手诏,让她彻底明白,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皇权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认命,更何况贺氏的死她亲眼所见,而她唯一的儿子,竟是杀人凶手。 廷尉 就这样林万晟被带到了廷尉,时任廷尉卿的刘汴成为了陪审。 由于林万晟的身份特殊,遂又令三省长官,尚书左仆射杨素,中书侍郎贺昭文,门下侍中卢思道,御史中丞同为陪审。 萧怀玉抵达廷尉后,便下令公开审理贺氏案,将庭审挪于堂外,并让全城百姓入内围观。 第408章 对于公开审理,中书侍郎贺昭文并不同意,林万晟乃勋爵,是国朝的功臣,怎能受如此之辱。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相抵,对于他的功,国朝已经给与了相应的赏赐与嘉奖,那么过便也要相应的接受惩罚,何为公堂,即是公开受理。廷尉卿刘汴反驳道。 在刘汴的支持下,贺氏案便成了公开案,消息传出后,整个廷尉的公堂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萧怀玉穿戴上法官才可配带的獬豸冠端坐于主审之位,而三省官员与御史则作为陪审分坐左右。 在萧怀凝的帮助下,贺氏的贴身婢女秋华递交了一份诉状,上面将贺氏这几个月所遭受的欺辱以及死亡过程叙述得一清二楚。 我家娘子乃是中书侍郎贺昭文第四女,于章和二年五月嫁与太子少傅林万晟,大婚当日,林万晟喝醉了酒,与我家娘子发生争执,不但出言辱骂,还大打出手。 本家得知后,不但没有替娘子撑腰出头,反而向林家赔罪,以稳固两家的姻亲,此后的几个月里,林万晟变本加厉,稍有不慎,便对娘子打骂,以至于我家娘子身上,伤痕累累。 昨日夜里更是,不知因何缘故,娘子的嘴角全是血迹,哭着带着奴逃出了林家。 而后娘子带着奴回到了本家,将这几个月的遭遇告知了主君,就连身上的伤,也示与主君。秋华看向一侧的中书侍郎贺昭文,可是主君非但没有怜惜自己的女儿,反而责骂娘子不侍丈夫,认为是娘子惹怒了丈夫,才遭到责骂,于是又差人将娘子送回了那如深渊般的夫家。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遭受了如此苦难,可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和自己的清誉,便不肯让娘子回到本家,而令人将娘子送回夫家,何其冷漠,主君又是否后悔昨夜之举呢,恐怕主君后悔的,是不知今日事情会闹得人尽皆知,而你这个父亲 够了!贺昭文怒斥道。 秋华的话,引起了围观百姓的议论,对于贺昭文,人们纷纷指责。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这可是自己亲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听说贺公为官正直,没有想到对待至亲会这般冷血。 你继续说,不用害怕,吾会为你主持公道,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害得了你。萧怀玉朝婢女秋华说道。 主君有想过娘子的处境吗?有了武安侯的撑腰,秋华不再畏惧的说道,她从一个充满了绝望的地方逃出来,您是她的父亲,却做着让她更加绝望的事。 贺昭文拉下了脸色,尤其是被如此多人围观,她已是林家的新妇,便该以夫家为大,千年来,礼法一直如此。 可是明明知道娘子在夫家受苦,主君为何不同意休妻,是因为休妻会使本家难堪,说到底,主君不过是为了自己。秋华又道。 武安侯,你让一个婢子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这到底是审案,还是想要羞辱本官?贺昭文不满道。 中书侍郎也有羞耻之心吗?萧怀玉讽刺的问道。 还不等贺昭文说话,萧怀玉便敲响了惊堂木,贺氏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犯人的林万晟欲开口,却被呵止,吾问的是原告。 娘子被本家送回夫家,自知归家无望,便欲与丈夫修好,然而奴却听得屋内争吵,林万晟将娘子婢女突然大哭了起来。 萧怀玉遂抬手,并看向林万晟,林万晟于是狡辩道:我不过是与她发生了口角争执,我一个废人,怎害得了她,分明是她自己未能站稳,摔到了桌上。 萧怀玉便命人将贺氏的尸首带入公堂,官吏将一份册子呈上,武安侯,这是仵作的勘验。 萧怀玉便将仵作的尸检给了一众陪审阅览,陪审的官员见后,一个个都白了脸色,纷纷叹息。 贺氏实在是哎。 这可是中书侍郎的女儿,难以置信。 只有贺昭文对递过来的册子不屑一顾,但他却早已心知肚明。 萧怀玉又命人当众将贺氏的衣袖卷起,身上所受的伤与诉状以及勘验几乎一致。 连陪审的官员都已不忍直视,围观的百姓更是气愤与指责。 还需要审吗?萧怀玉道,人证物证俱在。 陪审的官员皆默不作声,犯人林万晟,你还有何话要说?萧怀玉又问道。 贺氏的死,确实与我有关,然我并非是有意。林万晟看着萧怀玉,疯笑道,萧怀玉,你如此关注此案,不就是想杀了我吗,你可能并不清楚我大楚律法,过失杀人,不足以判死,况且她是我的妻子。 依楚律,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以致他人于死者,各依其状,以赎论。林万晟又道,楚律又言,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 所以无论何种,你都杀不了我。林万晟面目狰狞,似在嘲笑萧怀玉,你费尽心思,却仍不能如愿呢。 萧怀玉坐在公堂上,面对林万晟熟读律法的猖狂,忽然也大笑了起来,你难道忘了律法是人定的吗? 萧怀玉起身,大楚的律法杀不了你,但是我能! 我是朝廷命官,你违反律令杀我,也要受到处置。林万晟提醒道。 不,你还不配我亲自动手,萧怀玉冷冷道,既然楚国从前的律法杀不了你,那么从今天开始的新法,必能杀你! 朝廷正在修订律法,这是林万晟知道的,以萧怀玉现在的身份,加上有平阳公主的支持。 或许真能如萧怀玉所言,他即将死在新法之上。 该死的人明明是你!林万晟气急败坏道,早在西南时,你就应该死去。 他的眼里充满了不甘,也满了愤怒与不解,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我都要远胜于你,凭什么你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一切。 萧怀玉走到林万晟身前,她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握着腰间的佩剑,居高临下的说道:你我今日的位置,便是答案。 胜者王,败者寇,而你,萧怀玉俯视着他,输了。 失败者,不配问话。萧怀玉又道。 ※ ※ ※ ※ ※ ※ ※ ※ --- 章和二年秋,八月,廷尉将贺氏一案,对于凶手林万晟的审判呈至御前。 楚宫 在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朝中对于林万晟的定罪仍有争议。 公主,廷尉送来的案卷。萧鸢鸢将几卷竹简呈于平阳公主的桌前。 平阳公主将整个案子的过程都仔细看了一遍,对于贺氏的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旋即感叹道:贺氏乃高官之女,尚不能幸免于难,可知这天下,还有多少普通女子,更于苦难中无法脱离。 可笑的是,死者的父亲,竟在公堂之上帮衬于凶手说话。萧鸢鸢悲愤道。 他帮的并不是凶手。平阳公主道,而是这背后,他作为得益者的利益罢了。 贺昭文如此抵抗新法,顾及自己的清誉,又岂会因为众多儿女中,一个本就不关注的人而做出让步呢。平阳公主又道。 随后她又长叹一口气,贺氏案的背后,让她看到了革新的艰难,这样的秩序持续了上千年,所思所想早已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连血脉亲情都无法动摇。 如若吾没有武安侯的支撑,贺氏案,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群臣都畏惧强权。萧鸢鸢道,公主以权,武安侯以强。 廷尉无法定罪,谋杀,故杀,还是过失杀,这关乎着杀人者能否被定为死罪。平阳公主看着判决上的空缺。 朝中争论定罪,认为该轻判的,多是以贺氏与林万晟的姻亲关系为据。萧鸢鸢说道。 我既当权,就绝不可能再让婚姻成为包庇罪犯的工具。平阳公主眉眼一横,旋即落笔定罪。 章和二年秋,因为贺氏案,引起了楚国朝中对于律法重新修订的争论。 中书侍郎贺昭文作为死者的至亲,被责令回避。 该案一出便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纷纷谴责,并要求严惩与重判。 新法的修订,得到了百姓与舆论的支持,于是于章和二年秋,楚国制定了新的律法,命为章和刑统,并于婚姻法中增加和离的条例。 第349章 君与臣(九) 贺宅 第409章 主君,林万晟的定罪下来了。 贺昭文看后,十分的不满,并重重放下茶盏,故杀分明是主审与之有嫌隙,公报私仇,长公主竟还一味纵容。 一旁同样在朝为官的次子贺宏听后,对于父亲的做法以及一些说辞难以理解道:此案的被害是四娘,父亲,她是您的女儿。 你懂什么!贺昭文撇了一眼次子,妇人之见。 孩儿的确不懂父亲的用意,但孩儿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若是当日我在,断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贺宏红着双眼说道,杀人偿命,更何况他那样折磨四娘。 二郎,你是在责怪为父吗?贺昭文冷下了脸色,对于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次子,今日却出言忤逆,于是心生不悦。 您是中书侍郎,文官的表率不假,可您也是一个父亲,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看着四娘的尸体廷尉公开审理时,贺宏作为廷尉署的官员,就在现场,他想起妹妹身上的那些伤,便止不住泪流,父亲,您的心中,就不曾一丝愧疚与后悔吗。 她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想如此吗?贺昭文见儿子一脸怨念看着自己,就像那天夜里贺氏的眼神,而他们兄妹又像极了,于是他愤怒的拽起了次子的衣襟,你不会明白的。 这桩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案了。贺昭文又道,你看看现在国朝的新法,加了多少,变了多少,你作为廷尉监,难道看不明白吗。 那又如何。贺宏心如死灰道,杀人就该偿命,这是天理。 蠢货!贺昭文气得将贺宏推到了地上,楚国要变天了你知道吗,新修的章和律法就是一种试探,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取代天子,正式坐上那张椅子,这种事情,千年来从未有过。 贺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原来父亲是害怕这个。他笑看着贺昭文,为了这些,连自己的血亲都可以不认。 啪! 贺昭文怒扇了次子一巴掌,谁都可以说我的不是,但是你没有资格,你能入朝为官,是因为你的父亲我。 如知道四娘在我离家后会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我宁可不入仕。贺宏捂着滚烫的脸,恶狠狠的瞪着父亲。 你给我滚出去!贺昭文被气得发了狠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能在官场混出什么。 长期以来遭受父亲责骂的贺宏,早已无法忍受这种打压,他的内心开始逆反,并因为妹妹的事而极度仇恨父亲,你用了一生爬上去的位置,终有一天,我会取代你。 ※ ※ ※ ※ ※ ※ ※ ※ - 章和二年秋,贺氏一案,凶手林万晟被判故杀罪,依新法,故杀至死,为死罪,斩于南市。 以贺昭文为首的大臣们未能阻碍新法的制定,于是便联名上书为林万晟之罪争辩求情。 又以林万晟为开国元勋之后,且为勋爵,是国家功臣,故而认为廷尉定罪过重,应按八议之法,死罪降等。 天子令,八议之法已废,诸位臣工,请回吧。萧鸢鸢走出大殿,向求情的一众大臣说道。 八议之法乃祖宗之法,怎可说废就废?贺昭文力争道。 既是律法,因人而定,便可因人而废,这是新朝,你们都是新朝的臣子,不尊新法,而循旧制,是想谋反吗?平阳公主踏出大殿,而身侧跟着一名廷尉署的官员。 贺昭文瞪大了双眼,因为那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次子贺宏。 法是国家的公器,也是最根本的秩序所在,无论士庶都该遵从与敬畏,只有这样,百姓才能真正信服,天下才会得到安宁。不等阶下臣子反驳,平阳公主又道,在新朝,无论是何出身,都不能枉顾律法。 若是如此,武安侯萧怀玉作为边将,在京中动私,围勋爵府邸,是否该受惩处?贺昭文向平阳公主问道。 武安侯之事,是吾默许。平阳公主回道,中书侍郎不觉得,贺氏一案,太过骇人听闻吗。 汝等饱读诗书,纵容一个杀妻之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所求的圣贤之道?平阳公主反问道。 杀人之罪,确实不容于情,然林万晟身份特殊,且是过失杀人,廷尉的定罪是否太重。贺昭文争辩道。 贺氏身上的伤大小数十余,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对待,最后一处致死的重伤贺宏有些哽咽,是在脑后,那般力道绝不会是无意失手,而在她的脖颈处,廷尉还发现了勒痕。 无论何种,都不是过失杀,况且犯人在廷尉狱已经认罪。贺宏又道,难道中书侍郎想要包庇罪犯? 逆子!贺昭文怒瞪着次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倒戈向平阳公主。 中书侍郎,你作为父亲,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平阳公主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贺昭文作为中书省的长官,在对于土地重新划分的改革上,是支持者,然而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出身。 国家刚刚一统,各地都经历了战乱,对于土地回收的阻碍减小,但此举引起了不少贵族的反对,是贺昭文带着一众寒门官员站出来鼎力支持,如此,新的均田制才得以顺利推行。 正因为我是她的父亲,所以我不能徇私情。贺昭文回道。 在中书侍郎心里,性命有贵贱之分,武安侯萧怀玉走到群臣身侧,撇了一眼贺昭文,也就是说,中书侍郎轻贱自己的子嗣,轻贱自己了。 那么,本侯也是国朝的勋爵,论功,远在那林万晟之上,我若今日在这殿前血洗,是否又可以免罪?萧怀玉又道。 群臣为萧怀玉的话所惊,纷纷吓得打了退堂鼓,你!贺昭文瞪着萧怀玉。 面对他的威胁,又有掌权者的撑腰,贺昭文无可奈何,遂带着众臣离去。 关于林万晟的监斩。平阳公主站在殿阶上,低头看着阶下的萧怀玉,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廷尉监才是执法官。萧怀玉回道,让贺廷尉监去吧。 贺宏。平阳公主遂唤道。 臣,遵旨。贺宏弓腰领命道。 贺宏走下殿阶,至萧怀玉身侧时不忘答谢,多谢武安侯。 贺氏能有你这样的兄长,也算是欣慰。萧怀玉说道。 只恨我力弱,连妹妹都无法护住。贺宏自责道。 萧怀玉看着贺宏,便想到了自己,曾几何时,她也面临着与贺宏一样的处境,没有力量,就连身边亲近之人都无法保护。 但比起贺宏,萧怀玉是幸运的,至少在面临困境之时,有人出手相帮。 贺宏走后,萧怀玉抬起头,看着殿阶上的平阳公主。 秋风吹过殿廷,拂起衣袖,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直到平阳公主发话,武安侯准备就这样一直站在下面吗?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迟疑了片刻后登上殿阶,至平阳公主跟前,行礼道:贺氏一案,多谢公主。 你想杀林万晟,而我想变法,这是两全其美之事,若不是有武安侯相助,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低下头,贺氏案 抱歉。平阳公主忽然道,贺氏的事情,你早就与我提过,但还是晚了一步。 新法的制定,并不是公主一个人说了算,而阻碍新法的,正是贺氏的生父,没有想到贺氏会因此而死。萧怀玉皱眉道,可是以贺昭文的态度,即便女子可以主动和离,恐怕他也不会同意贺氏和离回到本家。 贺氏是高官之女,却仍然会受丈夫欺辱,更何况寻常百姓家呢。平阳公主道,即便增加和离之法,恐怕也改变不了太多。 父家,夫家,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家吗?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武安侯倒是提醒了我,以往的均田制,虽按人头均分田地,但是男子与女子所分得的数量并不相同。 国朝正在施行全新的均田制。平阳公主又道,革新,就先从田地开始吧。 章和二年秋,九月,楚国朝廷向各地方下达政令,将因战乱而走失的流民安顿,并鼓励百姓开垦耕地,又将土地回收,重新丈量,再按均分配。 并从中央派遣御史前往地方督察,又派官员前往各地巡查,于地方设立监察机构,若地方官员瞒报,谎报,百姓可匿名投状,对于隐瞒田地,替士族谎报人口的官员,以谋逆之罪严惩。 第410章 朝廷对于土地的重新划分,触动了贵族阶级的利益,并引起了地方动乱,但很快就被镇压。 平阳公主此举虽激怒了贵族,然却得到了百姓的支持。 楚国的贵族,几乎都在荆楚,为了顺利推动新法,平阳公主决定于入冬时迁都长安。 而长安在燕国的治下,形成了一个以武为尊的新集团。 第350章 君与臣(十) 章和二年九月下旬,深秋,为迁都之事,两京陷入了忙碌。 先是百姓的迁入,随后便是宫室中的所藏,而天子仪仗及百官,则于十月开始搬迁。 楚国的贵族,根基几乎都在楚京,起初迁都,便引起了贵族的反对,然而大一统的趋势,与汉人政权的北归,使得平阳公主的迁都提议最终得以通过。 除了迁都,便还有地方新均田制的推行,等等一堆政务缠身,就连平阳公主的生辰,都忙得几乎忘了。 均田制的施行,在士族与一些乡绅的阻拦下,并不顺利,朝廷遂于地方下达军令,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 朝中致仕的官员回到乡间,成为乡绅,这些人与士族不同,他们与百姓的联系更加紧密,同时也承接官府,替官府减轻压力,稳定当地的民心,他们所拥有的资产远高于百姓,控制着大量的田地,也控制着底层百姓的生计,但又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得到了地方官员的庇佑,公主如今要收回田地,重新丈量再按均分配,这些乡绅萧鸢鸢将各地的民乱呈上。 比起百姓,这些乡绅的数量又能占多少呢。平阳公主粗略的看了一眼,各地的奏报已堆积如山,但是你看看他们所拥有的田地,官府利用他们来管控百姓,但他们却因此压榨于民,长久下去,必会有秦汉那样的揭竿起义,只要能得到百姓的支持,朝廷就乱不了。 不过乡绅的背后是宗族。平阳公主又道,马上就要迁都了,那些士族想闹,就让他们闹吧。 最近朝野对于迁都颇有微词。萧鸢鸢道。 说什么了?平阳拿起一卷竹简。 说燕地是武安侯打下来的,所以长安的百姓,只知武安侯而不知有朝廷。萧鸢鸢回道。公主将都城迁往长安,此后朝廷便要永受武安侯的节制。 萧怀玉的边军屯于河西,距离长安极近,而平阳公主在迁都之前,并没有夺权,这也引来了不少非议以及朝中的惶恐。 那是他们的隐忧。平阳公主将竹简合起,对我们不是。 若非迁都工程浩大,朝廷早该搬去长安了。平阳公主又道,虽说新法不可过急,但拖久了也恐生变。 平阳公主忽然皱起眉头,重来一次,她仍然会担忧,或许不乏经验,但朝中的一切早已不同之前。 就在她思虑时,宦官踏入殿内,启禀长公主,武安侯求见。 平阳公主抬起头,萧怀玉的到来,让她眉间的隐忧瞬间消散。 臣先告退。见武安侯入内,萧鸢鸢遂从桌侧行礼退开。 武安侯。萧鸢鸢又与武安侯行礼。 萧尚书不用回避。萧怀玉道,我不懂政务,只是来看一看。 下官能帮到公主的也极少,不如武安侯。萧鸢鸢回道,只要武安侯在,便能让公主安心。 说罢,萧鸢鸢离开了大殿,萧怀玉遂朝平阳公主继续走去。 怎么过来了。平阳公主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又低头处理起了政务。 公主的生朝,自己都忘了吗?萧怀玉将一盒点心置于平阳公主桌前。 平阳公主便看了一眼天色,已是黄昏,斜阳入殿,爬到了窗前。 正巧有些饿了。她将笔放下,想起了从前每一个生朝,都能收到一份特殊的贺礼,于是笑了笑,反正萧郎会记得。 萧怀玉皱了皱眉,公主就不想知道,臣今年送的生朝礼是什么吗? 平阳公主咬下一口点心,每年生朝,武安侯总是别出心裁,即便相隔千万里,也从不会落下。 萧怀玉便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随后送到平阳公主桌前,并将其打开,这是臣的印信。 看着盒中小小的虎头铜印,平阳公主淡下了脸色,跟随武安侯平定齐燕的十万东征军,早已成为了她忠实的部下,这支军队也印上了萧字旗帜。 这枚印信,即是这支军队,这让平阳公主不免想到了当年的亏欠。 只是金印变成铜印,八万铁骑也成了十万边军,萧怀玉如今在楚国军中的威望,就连当年的薛简也望尘莫及。 这是她私印,却比朝廷调动兵马的铜符要更让萧家军信服。 你是听到了朝中的议论吗?平阳公主问道。 公主不必有所顾虑。见平阳公主无动于衷,萧怀玉便伸手去拿那印信。 回答我!平阳公主伸出手,将萧怀玉的手紧紧按住。 臣的麾下都见过臣,臣不需要任何信物就能调动他们,所以臣用不到这个,但是公主可凭此印,调动臣的人马。萧怀玉道。 我以为你会像往年一样。平阳公主道,所以,我已经无法完全获得你的信任了,是吗? 萧怀玉想收回手,却发现平阳公主按压得很紧,她可以收回,但却并没有,她看着平阳公主。 说话! 语气略重的两个字,让萧怀玉皱了皱眉头,如果公主非要牵扯到信任,那么也只能说明,是臣信任公主,同时,也是臣心甘情愿。 那你知道我真正想要是什么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问道,我就只是想要你而已。 二人对视着,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眼眶便泛了红,萧怀玉的眼神突然变得闪躲,并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总要逃避。平阳公主道,为什么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 公主在齐地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了吗。萧怀玉反问道。 可我怎么克制得住。平阳公主道,你告诉我。 公主想要我怎么做呢?萧怀玉抬起头,眸中含着泪。 平阳公主瞬间愣住,她们之间的往事,本是死结,又如何能够真的打开呢。 她将萧怀玉的印信收下,叹了一口气,使自己平复下来,那就陪我过生朝吧。 好。萧怀玉回道。 ※ ※ ※ ※ ※ --- 楚京 自从朝廷下令迁都后,楚京城便搬离了不少人家,也没有以往那般热闹了。 萧怀玉骑着青骢跟随在一架马车旁,自开始修订新法,实行均田以来,平阳公主便被繁杂的政务彻底缠住,几乎有数日不曾离开那座四方城。 握着权力的君王,掌握天下的生杀,却也被永远的困在了那座城内。 吁。萧怀玉跳下马,走到马车旁,将平阳公主扶下车。 金色的霞光打在二人身上,斜长的倒影印在了道观前的青砖上。 迁都令下达后,连道观都冷清了不少,平阳公主与萧怀玉踏入观中。 三清殿前有诵经声传出,一名道士将二人引入殿内。 殿中主持的是名年长的坤道,李施主,今朝生辰来得略晚了些。 楚国的百姓,每年生朝都会到寺庙中焚香祈福,祈求神灵保佑自己健康长寿。 琐事缠身,差点连生朝都忘了。平阳公主回道。 坤道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萧怀玉,随后递了两捆香烛给二人。 萧怀玉接下香烛,跟随平阳公主一同跪于三清前。 坤道为之敲响了供案上垂挂的铜锣,一共三次,一共三拜。 萧怀玉看着案上供奉的三清雕像,她并不信奉神灵,但想到自己的种种经历,与看到身侧的平阳公主如此虔诚时,便也闭上眼睛叩拜。 多谢真人。起身后,平阳公主向坤道答谢,今后的生朝,恐怕无法再来了。 有缘之人,终会再见。坤道回道。 二人从道观中走出,此时的太阳已落至山脚,霞光如火,灼烧着云层。 向神灵祈福,真的会灵验吗?萧怀玉突然问道。 你不是心中已有答案吗。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人总归要有期盼的。 你不是也向神灵许了愿。平阳公主继续走向前,难道又是天下太平? 不。萧怀玉回道,是平安顺遂。 武安侯还真是平阳公主回过头,一片冰心。 第411章 萧怀玉走到马车旁,太阳快落山了。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天色,站在马车前犹豫不决,随后又看向萧怀玉。 萧怀玉便使车夫自行离去,而后跨上马背,俯身向平阳公主伸出了手。 去哪儿?平阳公主抬起手,随后便被拽到了马上,萧怀玉的怀中。 驾!萧怀玉没有做出回答,只是带着平阳公主远离了那座城。 最后青骢停在了一处山头,脚下是整个被余晖所照耀的城池。 深秋的晚风已有寒意,萧怀玉便将平阳公主紧紧搂在怀中。 在至高之处,俯视山川,一排鸿雁从头顶飞过,二人在霞光之中相拥,相吻。 不知过了多久,晚霞逐渐散去,萧怀玉重新握紧了缰绳。 不要放开我。平阳公主攥着萧怀玉的衣襟哀求道。 萧怀玉搂着平阳公主,天下和我,都在公主手中。 第351章 君与臣(十一)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自私?平阳公主在她怀中问道。 萧怀玉小心翼翼的拥抱着怀中的平阳公主,她在痛苦的同时,也无不在心疼她。 她又何尝想过真的要远离,对于深爱的人,又怎舍推开,哪怕一直让自己痛苦,也从未想过要真的放弃。 她的心里,明明已有答案,明明自己很清楚,而这份痛苦,便是源自于她对她的爱。 也许正因为太过深爱,那道伤永远也无法治愈,也因为太过深爱,即使是钻心刺骨,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割舍。 曾想过逃离,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无法克制的情感,驱使着她再次靠近。 不要这么说。萧怀玉回应道。 可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平阳公主在她怀中哭道,我并不想逼迫你,可我太害怕会失去你,这种害怕,让我不安,让我惶恐,也让我失去了理智。 我讨厌那样的自己,我自私的,哪怕知道会给你带来痛苦,却仍然不愿意放手,我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想要留住你。 听着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自责与心疼道: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也不忍看到公主如此。 可我也从未打开你的心结,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平阳公主摇着头,就连相拥过后的分离,都会让我觉得,我已经彻底失去。 公主不会失去我。萧怀玉回道。 可是你回不到从前了。平阳公主抬头看着萧怀玉道。 可我也没有变过。萧怀玉对视着平阳公主道,在看到爱人最脆弱的一面时,她只剩满眼心疼, 可不可以抱紧我。平阳公主颤着哭道。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拥紧,并在她的耳侧重复了一句,公主不会失去我。 可不可以不要放开。平阳公主在她怀中又道。 好。她应道。 永远。 永远。 章和二年十月冬,平阳长公主携幼主领宗室、外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从楚京出发,迁都长安。 半年时间,楚京旧皇宫便已被搬空,朝廷一切机要也都随着迁都,搬到了西京长安。 长安城内,也为这个大一统的王朝,建起了一座新的宫室,并命名为大兴。 中书舍人赵砚书特意从长安南下,出关中,于襄阳接驾还京。 如长龙的队伍,最前方是开道的禁军,整个官道几乎都被占满,赵砚书驾马而来,只得走偏旁小道。 见驾的途中,赵砚书碰到了走在驾前的武安侯,武安侯。然而却并没有得到搭理。 队伍从他身侧略过,便有几个同僚同他说道:赵舍人是中书省的文官,武安侯怎会搭理你。 中书省?赵砚书有些疑惑。 前不久朝廷处决了一个案子,中书侍郎与武安侯都快在朝堂上打起来了。文官回道。 贺氏案吗?赵砚书虽在长安,却也知道推动新法确立的贺氏案。 整个中书省都得罪了武安侯,也就你运气好,去了长安。同僚又道,并打量着赵砚书的容貌,不过,长公主这般看重你,不被武安侯所喜也正常。 武安侯与平阳公主之间的事,已非密事,而赵砚书以寒门上品入仕,短短两年时间一路高升,进入机要,就连迁都这样的重任,平阳公主都交给了他,面对这位新晋的宠臣,群臣也多有议论。 谁能想到武安侯那般地位的人,竟也要争宠呢。 赵砚书听后心中很是不悦,他虽出身寒门,却是以才学入仕,又恰逢遇到战乱,一身忠骨,而后至承明殿政变,立救驾之功,如此才一路升迁,进入了中书省。 我记得襄阳破城时,文武百官散尽,只有赵舍人和几个禁军统领还守在长公主与陛下身侧吧。因贺氏案升任廷尉少卿的贺宏替赵砚书向众人澄清道。 唯有国难时,才能彰显忠贞,赵舍人不用理会他们。贺宏驾马到赵砚书身侧说道。 贺宏作为中书侍郎贺昭文之子,官员们虽心生不满,却也不敢招惹。 赵砚书拱手答谢,而后便看见了天子的仪仗,于是下了马。 臣,中书舍人赵砚书,叩见陛下,长公主。赵砚书整理好衣冠走到车架前跪伏,幸不辱使命,长公主之厚望,长安为迁都做准备,历时一载,现已筹备妥当。 仪仗队伍忽然停止,整个迁都队伍也停了下来,平阳公主陪同天子乘坐玉辂,见到赵砚书后,很是开心,迁都之事辛苦赵卿。 为君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能得长公主信任,是臣之幸。赵砚书回道。 平阳公主看着赵砚书风尘仆仆的样子,于是挥了挥手,女官萧鸢鸢从宦官手中接过一碗驱寒的羹汤,赵舍人为接驾,舟车劳顿。 赵砚书将汤一饮而尽,多谢长公主厚爱。 等到了长安,吾还要赏赐你。平阳公主道,赵砚书呈至楚京的,长安城的官制革新,进程比她预想的要快,而赵砚书的聪慧与才能也深受她赏识。 ※ ※ ※ ※ ※ ※ ※ ※ 襄阳 至襄阳时,平阳公主特意绕道入了襄阳城,这里曾埋数万楚军忠骨。 在战争结束后,朝廷对襄阳城进行了修缮,作为枢纽,如今的襄阳,比从前更加繁华。 武安侯。 萧怀玉登上了襄阳城的城楼,城楼上还残存着当时被战争破坏的痕迹,一年多的时间,并没有完全被冲刷,同为武将,襄阳当时的惨烈,萧怀玉能够想象得到,大将苏定成便是战死在此座城楼上。 是襄阳的坚守,才让萧怀玉成功攻克潼关,进取关中,从而扭转了楚燕之战的局势。 赵舍人。 赵砚书也来到了城楼之上,并走到萧怀玉身侧,见过武安侯。 萧怀玉只是撇了赵砚书一眼,并没有说话。 赵砚书便站在了她的肩侧,武安侯登楼,是想起了当年与前燕的战争吗。 那一战的艰苦,恐怕只有这里长眠的忠骨知道。萧怀玉说道,当年夺取关中后,她便知道了襄阳的惨烈,同时也知道了苏定成的死讯,西进,是我的决定,我的功勋,是这城下所累的万骨堆砌而来的。 战火之下,牺牲是无可避免的,之所以坚持,是因为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被相信的能力。赵砚书从旁道,而结果,也并没有让人失望。 当初襄阳城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百官纷纷上疏东迁,楚京的百姓也都纷纷东逃,长公主不愿离去,于是顶着所有压力,准备背水一战。赵砚书又道,当时前燕的大军已经到了楚京城下,而城中守军,不过数千人,燕军一但攻城,楚京将毫无胜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公主却依然留下,只因为公主相信武安侯。 公主将一切都托付到了武安侯的身上。赵砚书继续说道,下官想,如果只是君臣,那么自古没有君臣可以做到如此信任,这不光是信任,还有认可。 下官只是个外人,武安侯的心里,应该比下官要更清楚。 萧怀玉侧头看着赵砚书,她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下官可不是公主的说客。赵砚书又解释道。 普通君臣,也做不到如此吧。萧怀玉说道。 赵砚书忽然愣住,而后便明白了什么,不但没有紧张,反而笑问道:倘若下官真与公主有什么,武安侯还能留我在此? 第412章 你是国之重臣,之后的革新还需要你,即便真有 我这样的臣子,今后还会有很多。赵砚书打断道,但是长公主这样的君,千年来也只有一个。 因而被众多人所仰慕,也不足为奇,下官也只是众多人中的一个。赵砚书又道。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萧怀玉道。 千百年来,武安侯也只有一个。赵砚书侧头看着萧怀玉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抵御住权力的诱惑。 萧怀玉紧紧握着剑柄,自手握重兵以来,对于权力,她并非没有幻想过,就算得到了又如何。 因为在武安侯心里,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赵砚书道,权力只不过是实现抱负的工具而已。 我只是个粗人,没有你们那么深的觉悟,也不会说好听的话。萧怀玉道,我只是一直在坚定我自己的选择,因为我知道她是对的。 有些事你并不清楚,我不想说,是因为你不会理解,但是都不重要了。 短短几年,我跑遍了九州,打仗已经够累了。萧怀玉转过身,向城下走去,喃喃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 ※ ※ ※ ※ ※ ※ ※ ----- 章和二年十月中旬,关中大雪,而此时迁都队伍刚刚进入京畿。 公主,下雪了。随在车架旁的女官轻声提醒道。 平阳公主走出车屋,来到驾前,凭栏而立,关中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她看着眼前的八百里秦川,一切都还是最开始的样子,秦始皇之心,以关中为固。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她抬起手,飘雪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快便消融,会不一样吗。 第352章 君与臣(十二) 长安 秦川之上,大雪纷飞,迁都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了新的国都长安,并将整个关中之地作为京畿。 圣驾抵京,关中各州刺史以及提前派往长安的官员纷纷出城迎驾。 除去提前派往的文官外,关中武将以及京畿各刺史,近乎有一半人马,曾为武安侯萧怀玉麾下。 迁都长安后,将彻底改变楚国曾经重文而轻武的局面,而关中也形成了一个以武安侯为首的全新武将集团。 萧怀玉在关中的影响力,远胜皇权,群臣入关中后,对于这股远超任何一个士族的势力,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就连王朝的实际决策者平阳长公主,也感受到了压迫。 这也就是为什么,萧怀玉要将自己的印信当做生朝礼。 变法尚未进行,她需要依赖武安侯的势力,但这股势力不仅仅只是危及到皇权,而是有直接取代的可能。 在鲜卑慕容氏的统治之下,整个燕地都形成了尚武与尊强的风气,因此依靠武力征服关中以及整个燕地的萧怀玉,在北方获得了极高的威望,一呼百应。 这也就是平阳公主当初为何会同意萧怀玉直接西进夺取燕国的策略,并执意迁都。 除了加快与稳固楚国一统后对中原的统治,还有便是远离楚国旧制下形成的士族与门阀,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来根除这些旧势力,为夺权与日后开展的新政减少阻碍。 跟随萧怀玉攻克关中的将领,在彻底平定燕地之后,接受了朝廷的封赏,出任各州刺史。 而在这些将领的心中,萧怀玉的话,要比朝廷的政令与天子的制命,更让他们听从。 雍州刺史桓冲,华州刺史崔荣,同州刺史王元礼,延州刺史,宁州刺史,庆州刺史,灵州刺史,泾州刺史恭迎圣驾,皇太后殿下,长公主万安。 诸将在风雪之中迎驾,平阳长公主带着年幼的天子接见了这些为大楚统一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 诸卿从州县赶入京中见驾,一路辛苦。平阳公主挥了挥手。 天佑大楚,关中万民,无不迫切与盼望天子北归,臣等如是。雍州刺史桓冲说道。 入城吧。平阳公主下令道。 喏。 开道的禁军整齐划一的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御道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大雪之下,冒着寒风山呼万岁。 然而天子车架中端坐着的,却是一个女子,并且是结束三国纷争,统一九州,建立大一统王朝的实际掌权人。 平阳公主的名声,多年前便已传遍九州,但多是以性格手段与容貌广为人知,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公主,做到了楚燕齐三国历代君主都没能做到的一统,以女子之身,站在了权力的最顶峰。 百姓们无不为之震惊,同时也感到十分困惑,因为这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在这个人人都遵守男强女弱的时代,平阳公主的做法,太过于异类。 她打破了由男人们所定制的规则,也让世人有了重新的认知。 但文人们却将她比作吕后,写下文章来谴责与抨击。 随行的禁军很快就接掌了皇城与宫城的宿卫,天子的仪仗从朱雀大门进入皇城,文武百官则从两侧偏门入内,再经承天门进入宫城。 长安城内的皇宫,在燕王宫的基础之上扩建,其规模要比楚京宫城大上数倍,光是城阙,便高大宏伟不少。 是夜,章和二年冬,平阳长公主以天子之名,宴王公百僚于承天门,并对关中诸将再一次进行了嘉奖。 在厚赏之下,诸将纷纷举起酒杯走到承天楼下拜谢,并对平阳公主表示忠心,我等誓死效忠长公主,佑我大楚,千秋万世。 武将们的忠心,却引来了文臣的议论,臣子要效忠的只有君王,平阳长公主虽临朝称制,却只是作为辅政,天子虽年幼,但却是正统之君。 这些刺史,莫不是与武安侯一样 自以为忠正的保皇一派官员,一直以来,都是碍于平阳公主的威压,以及顾及承明殿之变的惨状而隐忍着。 随着平阳公主开始尝试推行新法,并打压门阀士族时,他们便越来越恐慌,也越来越不满。 他们压低着声音,因为对平阳公主的执政带有偏见,所以就连揣测都带着恶意,而从未认可与承认过,平阳公主的功绩与能力。 平阳公主可是薛妃所生,当年的薛妃,让多少人向往,而平阳公主之貌,远胜薛妃,当年的巴陵侯之子与宜城亭侯之子,都是何等的天骄,不也钟情于平阳公主,更何况这些没有出身的武将呢。 想想数百年前的宣太后,为秦灭义渠所做,女子想要掌控男人,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若是这样,倒真有些手段。 除了对武将的嘉奖,平阳公主又当众赏赐了中书舍人赵砚书,及一众筹备迁都有功的文臣。 随着夜深,酒过三巡之后,宴上的文武官员因赏赐而起了争执。 从楚京搬迁到关中的一些士族,对关中的风气颇有微词,尤其关中武将多为粗俗,且不尊礼法。 而性子直爽的将领,听到这些文臣的议论,毫无顾忌的当面回怼。 老子在前线拼杀时,你们还不知道躲在哪儿哭呢! 行军打仗难道只靠一腔热血,没有后方的安稳,何来前线的得胜? 襄阳城破的时候,我可是听说,楚京的官员几乎都跑光了。 听到襄阳之战,许多大臣都陷入了沉默,明知毫无希望,能留下来赴死的,的确没有几人。 而我们在前线的粮草,几乎都是征战而来的,你们 够了!平阳公主听到争执,于是开口调和,于我大楚而言,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不可或缺的肱骨,同时我也希望诸卿可以明白,漠北的突厥虎视眈眈,只有将相和,才能不惧外来的强敌,国家才能实现真的安宁。 谨遵长公主教诲。如此,争论的文武官员方才罢休。 但朝廷文武对立的局面,却并未因此而止。 夜宴结束后,一众将领前往了武安侯于长安的赐宅拜访,这群武将,大多都是萧怀玉一手提拔的亲信与心腹,跟随萧怀玉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比起忠君,他们更愿听从于萧怀玉。 而这一幕,恰好被几个文官瞧见,武安侯在关中的势力,让这群文臣十分隐忧,尤其是之有嫌隙的中书侍郎贺昭文一派。 而朝中的矛盾,不光是文武对立,还有平阳公主当初在西京对官制的改革,本在内廷的女官,代替内侍省的宦官进入了前朝尚书下的六曹,执掌文书。 虽只是做些杂事,但却引起了群臣的恐慌,若说新法只是一个试探,那么改制便是预示着正式推行。 这让群臣们瞬间惊醒,平阳公主要的,不仅仅是江山社稷,而是想通过手中的权力,改变整个天下,改变几千年的旧制,改变他们所制定的规则。 第413章 ※ ※ ※ ※ ※ --- 章和二年十二月深冬,迁都之后,平阳公主倚仗关中武将集团,不再有所退让,并进一步夺权,有废帝自立之意,而随着平阳公主的步步紧逼,朝中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 关中十余州,其中有一半的州刺史,都是武安侯曾经的旧部与亲信。 这哪里是大楚的关中,这分明就是他萧怀玉的。 那日夜宴,关中将领的效忠,怕也是受武安侯所指使。 以他在关中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国朝必定变天。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齐燕的确是他们所灭,但后方的驰援与粮草,靠的都是文官,结果到最后,好处都让这群武将捞走了。 就说不应该迁都,关中在胡人的侵占下,风气早就变了。 贺公,楚国如今的局面,咱们难道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上位者能够容忍这样的威胁存在。贺昭文说道,但是 他半眯着眼睛,我相信你们也应该察觉到了。 难道长公主真的要越俎代庖,冒天下之大不韪,篡夺皇位? 女主天下,为天下所不容,她只得依靠于武安侯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贺昭文说道。所以我们要想扳倒以武安侯为首的关中武将集团,就绝不能寄希望于平阳长公主,而是要一同推翻。 贺昭文的话,让一众亲信为之震惊,武安侯把控着边军,长公主手握禁军,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 人心。贺昭文打断道,他的眼神变得狠厉,长公主之所以迁都关中,便是知道自己得不到楚国旧贵族的支持,如能拉拢荆楚之地与蜀中的边将,或许可以一试。 还有齐地山东的士族,这些士族早已不满女子执政,更何况平阳公主所推行的均田制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又有官员道。 在利益受损,并感到威胁,这群官员变得无比团结,即便见过承明殿前的血洗,也仍然压制不住他们内心的抗拒与不满。 章和三年正月,中书侍郎贺昭文借助大朝会,与地方入京朝贡的刺史秘密联络。 贺昭文欲与楚国旧贵族及山东士族密谋,推翻平阳公主的执政,然却被其次子贺宏所发现,遭到大义灭亲。 事情败露后,其家宅被武安侯萧怀玉带兵围困。 中书侍郎贺昭文密谋反叛,查抄宅邸! 第353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一) 章和三年正月,大雨之夜,武安侯萧怀玉奉平阳长公主之命围贺昭文宅,并从宅内搜出讨伐檄文。 原来是你?当贺昭文看到武安侯身侧的次子贺宏时,眼里充满了愤恨,若知你如此愚蠢,我当初就应该将你掐死! 贺宏骑在马背上,想起了自己幼时的遭遇,若不是嫡长兄的病逝,他永远都得不到父亲的正眼相待与帮衬,在这个家中,我们没有一点尊严,只是你的工具,你的棋子,你可以牺牲三娘,四娘来成全你自己,也必能牺牲我。 我是你的父亲,是我赋予你一切!贺昭文怒斥道。 我是母亲的儿子。贺宏反驳道,与你成为父子,是我此生的不幸! 贺昭文听后竟大笑了起来,鼠目寸光。而他的笑,是对内心痛苦的掩饰,贺宏作为他的次子,由他所帮衬一手提拔进了官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会遭到儿子的背叛。 你们都是!贺昭文指着萧怀玉等一众围困他家宅的士卒。 他不理解,也痛恶,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效忠平阳公主。 得利者统治着这个世间,定下各种各样的规则来维护他们的利,而在这样的规则之下,他们可以得到的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越不愿意放手,千百年来,这样的秩序从未被破坏过,他们从不会反思,自己究竟得利多少,只会越来越贪婪,变本加厉的剥削,压榨,没有人会愿意让出利益,这些压迫与束缚,在他们眼里变成了理所当然。 因为不公平的苦难,充斥这个世间,看不见吗,当然看得见,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的人,怎么会看不见呢,可自私与虚伪,还有狭隘与贪婪,让他们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武安侯,你明明可以拥有天下,为什么甘愿屈居在一个女人之下?贺昭文质问道,他不明白,也想不通,唾手可得的天下,为什么会拱手相让。 天下是什么,是可以掌控一切的权力吗?萧怀玉骑在马背上昂首挺胸的说道,我并不否认,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但有一样东西,是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的。萧怀玉又道。 你已经走到了今天,只要再往前一步,这天下就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不夺取权力,你的退让,最终会变成一把刺进你心脏的利刃。贺昭文便又道,你看吧,她有帝王的野心,也有帝王的狠心与手段,你不做取代,就会被取代,终有一天,当你失去利用价值,不再对她有助力,成为了她的威胁,你会死在她的手中,必然。 贺昭文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而萧怀玉也正是从这样的处境中历经而来,她们是君臣,这一点从不会变,可她们也不只是君臣,我从不觉得死亡可怕。 我怕的是,没有做过任何抗争,一无所有的死去,我拼命得到力量,是为了从前软弱的自己,我为自己而抗争,我不愿意屈服,我不甘心如此,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可遇到她之后,我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识,当我拥有了力量,我可以做的,就不仅仅只是为了从前的自己,我能为了更多的人,正在经历苦难的,与尚未经历苦难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这个天下凭什么如此,这个天下不该如此,只要能够实现,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去做。 我绝不遵守这些,我们从未参与过制定的规则。 没有人生来就是要受压迫的,既然无法讲和,那就动用武力,宁愿我这一代人流血,也不要世世代代人都在束缚与枷锁中流泪。 对于萧怀玉的话,读了一辈子书的贺昭文竟然没有听懂,因为在他眼里,萧怀玉与他本该立场一致,你不是在回答我。 可不但萧怀玉如此,就连他的儿子,也站在了他对立,他不理解,他愤怒。 我当然不是在回答你。萧怀玉道,我是在提醒我自己,也是在回答我自己,我做不到她那样,但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法,至少我们的信念一致,至于你,你我并不相通,你也永远不会明白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故,你我不必多言。 贺昭文暴怒,并出言指责与大骂萧怀玉,我想你应该知道平阳公主想做什么,但你却仍然助纣为虐,所有的规则与秩序,不会平白无故的产生,你们破坏原有的规则,让这个时代失去应存的秩序,这个世间必然会失衡,天下会大乱,你也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罪人。 谁有资格来定义我?萧怀玉反问,时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说了算,这个世间,从来都是强者与胜利者说了算,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么,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坚毅,我们便是规则。 世间不会失衡,只不过是心胸狭隘之人无法容忍罢了,萧怀玉又道,但这仅仅还只是个开端,就已经有很多人,如你一样忍受不了了。 贺昭文震惊的看着萧怀玉,他不明白萧怀玉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能用着自己的理解,失声狂笑,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平阳公主,你们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众人,胡乱挥砍,都遭受了她的蒙蔽,简直是愚蠢。 就连我的儿子,也与我反目成仇,她是这世间的祸害,这个天下要因她而乱 我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贺宏走到父亲跟前说道。 贺昭文瞪着次子,并提剑发了疯似的向他砍去,你这不忠不孝之徒 利剑穿过胸膛,鲜血溅满了贺宏整张脸,而他的眼色,是阴暗的,是你杀了我的妹妹。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他将剑拔出,那上面沾满了父亲的鲜血,沾满了罪恶。 尚未气绝的贺昭文瞪着双眼,而后倒在了血泊中,他从未想过,自己最后竟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当初入仕之时,豪情壮志,满腔抱负,而今却亲身经历着臣子取代君王,儿子杀害父亲,这样一个失序的国家,让他绝望。 你贺昭文抬起手,看着身侧的贺宏,而后气绝。 第414章 贺宅内女眷与家奴都被这一幕吓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这个一直不被主君待见而经常受欺负的郎君,竟然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就连一旁骑在马背上的武安侯萧怀玉都为之惊讶,贺少卿 他该死!贺宏握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剑,眼里没有一丝悔恨,我的母亲,是他害死的,可是国朝的律法管不到这些,就因为他是官,百姓口中的清官,而我母亲只是他买来的。 难道因为出身,就该被践踏吗?贺宏瞪着贺宅内的其他人,眼里充满了血丝。 众人被他吓到,开始跪地求情,见到这样的场景,贺宏大笑了起来,这个世间,腌臜透了! 萧怀玉叹了一口,她看着贺宏,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明明出身朱门的贺宏,却要更加的悲惨,把他们都带走。 喏。 ※ ※ ※ ※ ※ ---- 章和三年正月,中书侍郎贺昭文与其朋党密谋造反,事泄伏诛。 刚刚迁都不久的长安城内便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禁军抓捕了所有朋党,并查抄家宅。 是月,改都官尚书为刑部尚书,迁大理寺少卿贺宏为刑部尚书,并负责贺昭文一案,经过几个月的盘查,光刑部所处决的朋党便达数百人之多。 然而贺昭文已经煽动了楚国旧贵族与士族的反抗之心。 此后半年内,各地的士族因不满平阳公主的专政,相继发生叛乱,但很快又被镇压。 章和三年七月秋,中书舍人赵砚书升任中书侍郎,总领中书省机要。 执掌制诰的中书舍人一职空缺后,平阳公主便将职权交到了内廷女官萧鸢鸢手中,并封内舍人,负责起草诏令,并参与机密。 贺昭文一案,使得一些观望的大臣彻底清醒了局势,在平定地方叛乱后,平阳公主已经牢牢掌握住了手中的权力,并不再是以天子的名义下达政令。 是年八月,平阳长公主下令废黜九品中正制,而正式采用科考的方式作为取仕标准,并确立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算等科。 凡天下读书人,皆可投牒自应,不必再由官吏推举,不看出身,仅以才学作为标准。 科考又分两级,先经地方乡试,通过考核后再入京参加由尚书省礼部所主持的省试,并确立一年举行一次,乡试定于每年秋,而省试则定在来年春。 与科考取仕对应的,便是兴办教育,是年十一月于天下各州县开设学堂,改中央官学、最高学府太学为国子监,诸州、县成绩优异的生员可通过考试,进入京师国子监升学,并以贡生的身份直接参与省试。 相较于察举制与九品中正制的选官法,这种通过考试的选官制度,极大的保证了公平性,因而平阳公主此举很快便受到了寒门以及底层百姓的支持与拥戴。 章和三年冬,皇太妃张氏受人点拨,于是携幼主李兴向平阳长公主请求禅让帝位。 第354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二) 面对张太妃携幼主的禅让帝王,平阳长公主坚决不受。 张太妃遂又领群臣上疏请愿,再次遭到平阳长公主的拒绝,直至中书侍郎赵砚书呈上天下万民的请愿书。 章和四年正月,平阳公主在文武百官的拥戴下,于大兴宫内的中朝太极殿登基。 登基大典前,皇帝亲临祭坛,奏告天地、宗庙,群臣请上尊号,称圣神皇帝。 是年正月,四方来朝,新帝于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并改元天授,大赦天下。 东边的海岸,浪潮汹涌,天地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随着浪潮退去,笼罩大地的黑暗也被一道白光划破,天光乍破云层,一束束金光洒在了平静的海面上。 甘露殿 少府将举行登基大典的天子衮冕送入宫中,由女官送进甘露殿。 沐浴的殿堂里被雾气所笼罩,皇帝坐在池中,十余女官捧着漆盘依次入内,盘中整齐堆叠着十二章衮服及十二旒冕。 整个宫中,尤其是内廷,在宫人与女官的脸上,都印着不同的笑容,同时也有惊讶与诧异。 从未有人想过,楚国的史册上,会出现今日这样一幕,千年以来,世人墨守成规,这是绝无仅有的。 陛下。琦玉走到皇帝的身侧,太极殿前的一切都筹备妥当了。 长安城内的风波也得到了平息。琦玉又道。 为了今日,她用阴谋与阳谋,杀光了所有反对者,短短数日,长安城内的鲜血已经积流成河,就连王座,也是鲜血淋漓。 好。皇帝睁开眼睛,一路走来,走到今天,她的神色尤为平静,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你们是不是觉得,今日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几千年来,这个位置,只有男人能坐,所以当我的野心暴露,当我想掌握权力,像男人一样成为天下的主宰时,他们反对我,讨伐我,写下檄文出言指责我。 可檄文里面没有我的功过,只有他们所谓的礼法,我是因为不被礼法所容忍而被他们反对,因为我是女子,但,制定礼法的都是他们,我们从未参与过制定,却被要求遵守。 这世间的所有东西,一但打破了平衡,就会激起反抗,做不到公平,就永远也别想彻底安宁。 我们会醒来,我们会抗争,因为权力,是属于所有人的。 一众侍奉的宫人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只有琦玉闪烁着目光回道:陛下为了今天,做了那么多努力,在臣眼里,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必然,这个位置,就应该是陛下的,也只有陛下,能够改变这世间。 这一切,比我预想的要快,也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可仔细想来,真的是如此吗?皇帝的问话,更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苦楚与艰辛,从太康元年,到天授元年,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内忧与外患几乎同时发生,而我能依靠,只有我的决心。 也许在你们看来,我在这些争斗中取胜,我是幸运的,纵观古今,我是唯一一个女君主,我或许该大笑一场,我做到了古往今来,天下人所不能做到的,我比任何人都要幸运,因为我成功的走到了这里,走到了权力的尽头。 可是啊。皇帝望着房梁上的雕刻,池顶是金凤的图腾,龙在它的脚下,有谁知道能够明白,这十年当中,所不被理解,所承受的一切。 我是国朝的公主,生来便拥有常人所无法拥有的荣华,而这样的路,即便是公主,也如在充满了荆棘的火海中逆风而行,一但走上去,不但会失去原有的一切,还会遍体鳞伤,受世人唾骂,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呢?放弃原有安逸,去和天下人作对。皇帝看着一众女官,你们是否也不理解。 以陛下的能力,即便是历代的明君,也鲜有能与陛下相比的。其中一名女官回道,儿郎能做到的事,陛下亦能,甚至陛下能比他们做得更好,陛下如今的功绩,足以证明。 皇帝侧头望了她一眼,我们从没有过真正的安逸,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都会被教授顺从。 公主又如何,只不过是从金雀的囚笼中,换成了一座望不到头的四方城,我不甘心困在里面,我挣扎着四处碰壁,当我头破血流的逃离了这座城,我才发现,原来真正束缚我的枷锁,并不是那道冰冷的城墙。 而那道枷锁,你无法望见,却让你无处可逃,让你窒息。 它侵蚀着你我,让我们逐渐变得腐朽与麻木,试图让你心甘情愿的被掌控,如行尸走肉,成为工具,成为陪衬。 你不敢反抗,不敢呼喊,因为他们掐着你的脖子,自由早已被扼杀,你害怕而不敢前进。 可强者永远不会退让,但正是因为他们掌控着一切,所以才让他们成为了强者,在我看来,这并不是真正的,他们是得利者,充满了傲慢与偏见,在贪婪之下,他们索要的越来越多,所拥有的也越来越多,而这一切都是从弱者身上压榨而来,弱者失去了一切,就连生存也变得艰难,渐渐的,她们只能屈服,她们不得不屈服,从此,再也无法抬头。 这是我看到的枷锁,加在你们,加在我身上的枷锁,他们允许我们在地上行走,因为对他们而言,我们是有价值的,却不允许我们抬头望天,因为害怕失去掌控。 这世间之恶,莫过于人心,善恶不是靠一本书,一句话就可以轻易下定论的,我从不认为这世间有君子,也从不认为这世间有真正的善。皇帝从池中起身,原本平淡的眸中,此刻变得异常坚定,我要撕破这些虚伪,与他们同台竞技,以恶制恶。 第415章 我是恶人,从黑暗中醒来的恶人,我接受一切批判,我要为自己而活。 女官们一边听着,一边为皇帝更衣,这番话刺进了她们的心里,唤醒了埋藏已久的自我。 没有谁生来就要在黑暗中,这片光明,同属于我们所有人。 记载帝王言行的史官由女官充任,她坐在殿柱旁,一字不差的将皇帝的言行记录在册。 随着女官将层层衣裳替她披上,帝王的衮服异常厚重,冠冕让她再也无法低头。 女官抬来铜镜置于她身前,镜中那个原本瘦弱的女子身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即将开启帝国新篇章的君王。 日月凌空,千秋彪炳,众人纷纷跪伏,皇帝拿起女官跪地所呈的玉圭,朕,要亲手取下这道枷锁! ※ ※ ※ ※ ※ ※ ※ ※ -- 太极殿 天授元年正月二十七,陈天子仪仗于太极殿前,宗室、外戚,文武百官身着具服,按品阶序位殿阶之下。 一声洪亮的钟响之后,鼓吹之声随之响起,文武百官纷纷打起精神,手持朝圭,由西向东,由东向西而立。 中外严办!随着一声禁令。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天子仪仗簇拥着皇帝从太极门踏入御道,庄严肃穆的雅乐响起。 春风拂过宫城,出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东边海岸的朝阳,洒在太极殿前,脚下的路,被金光笼罩。 沉重的冠冕没有让她停下脚步,不可被摧毁的意志,让她克服了这一路上的阻碍,世人所不理解的眼光,无休止的谩骂与诋毁,让她历经了千难万险,才走到今天。 初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散去了冬日的寒冷,一面向阳,是自由,一面向阴,是权力,奋斗一生所追寻的抱负与理想,就在眼前,就在脚下,而代价是,握起权杖,折去自由的羽翼,永远留下,留在这座四方城中,她要以失去自由为代价而获取的权力,来实现她的理想与抱负。 皇帝登上玉阶,踏入宏伟庄严的太极殿中,一步一步迈向了最高权力。 她走到明台之上,凭栏而立,君王的目光如炬,她站在了帝国的至高之处,傲视着群臣,傲世着这世间的一切。 跪! 山呼!声音自太极殿内传至殿外,又自宫中传至宫外。 群臣搢笏而拜,叩首山呼道:万岁!万岁之声响遍皇城,也深深震撼了四方。 她站在了规则之上,掌握着至高权力,成为了苍生的主宰,天下在她的脚下,群臣在她的脚下。 再跪! 群臣再拜,山呼道:圣神皇帝,千秋万岁。 ※ ※ ※ ※ ※ - 两仪殿 登基大典结束后,已经成为君王的李瑾在内朝两仪殿召见了武安侯萧怀玉。 从筹备大典到举行登基仪式,这些天,李瑾几乎不曾好好休息过。 激动与喜悦过后,是身心的疲惫,也是惶恐,她走到了权力的尽头,新的隐忧也伴随而来。 陛下,武安侯到了。 萧怀玉头戴介帻身穿具服跨入两仪殿内,李瑾屏退众人,偌大的殿堂内只剩她与萧怀玉君臣二人,她站在殿中明台之上,以君王之姿,高高俯视。 陛下。萧怀玉走到殿阶之下,欲屈膝而跪。 这里是内朝。却被李瑾所制止,我为何宣你到内朝,你还不明白吗? 不管在何处,陛下都是君。萧怀玉回道。 是你把我捧到这个位置上的。李瑾又道,你也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没有臣,陛下依然能够拿到这些。萧怀玉回道,在陛下需要臣之时,臣会一直在陛下身侧,辅佐陛下。 实现抱负与理想的君主需要武安侯,可是李瑾也同样需要你。李瑾走下殿阶来到了萧怀玉的身前。 萧怀玉抬眼,而后持笏弓腰,只要陛下还需要,臣会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平阳的时代大概参考武则天的武周,(包括她的年号,尊号)推荐大家去看大明宫词,那里面的台词真的是太棒了,那才叫大女主。 差不多几乎90%以上的男性不会喜欢武则天,而他们会冠冕堂皇的说是因为她的政绩问题,哈哈哈哈,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第355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三) 李瑾自然听得懂萧怀玉的回答,今日,她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君臣。 这是她一直的追求,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正因为此,她做不到两全。 权力之路注定是孤独的,即便他们同处一室,可仍旧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走上这条路,我从未想过回头,也从未想过要依赖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实现野心的助力。李瑾看着萧怀玉,最终转过了身,可我也会感到疲倦与劳累。 也会停下来渴望被理解,我有我的私情,她变得哽咽,拿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意味着与天下人为敌。 现在,连你也要与我为敌吗?李瑾侧头,似在期待答案。 臣从来没有想过要与陛下为敌。萧怀玉回道,做这一切,都是臣甘愿的,哪怕知道结局。 这个合理的答案,并没有让李瑾感到满意,她正视着眼前明台上的王座,缓步走去,那是她的答案。 今日的结局,我早该想到,武安侯再不是从前的武安侯。 萧怀玉看着她的孤寂的身影,忽然一阵心酸,于是抬起手,她想要触碰,却又犹豫的收了回去。 李瑾走回王座,转身坐下,眼里动容的神色逐渐收回,既然李瑾无法留下你,那么朕,便以君王的身份命令你。 你将君臣看得如此之重,那么王命不可违。李瑾以帝王的语气问道:朕的诏令,萧卿,听是不听? 萧怀玉站在殿阶下彻底呆愣,而后拱手低头,臣萧怀玉,唯陛下是听。 拿到权力,并不是我的尽头。李瑾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今日举世皆惊,然,这只不过是让天下改头换面的一个开始,之后所走的路,要比从前难上千倍万倍,即便你我成为了这个天下的主宰,即便我们拥有了力量,但我们要对抗的,是几千年来的压迫,这种压迫早已经深入人心,而我们所拥有的权力筹码,并不能够保证我们可以走到最后,这是一条与天下人为敌的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尽管一切重来,但成功还是失败,我仍并没有答案,但这些并不会让我停下来。 对你来说,你从未经历过,对抗宗法与礼教,几千年来都没人踏出过这一步,李瑾又道,你日后可能面临的,就连我也无法预知。 我今日向你说清楚,便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我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我要的不光是权力。 萧怀玉闭上双眼,陛下觉得臣当初的选择,是为了什么? 李瑾沉默了片刻,萧怀玉双手持笏,弓腰又道:明明知道结局,即使没有重来,即使结局不会得到更改,臣的选择,臣的心都不会改变。 臣也一直都知道陛下想做什么。 陛下不会是一个人独行,而陛下所面临的天下人,臣也是其中之一,但臣不会成为陛下的敌人。 臣想,像臣这样的人,这个天下一定还有很多,她们也和臣一样,受到指引,向着自己的光明,坚定不移。 她们虽然没有臣如今的力量,但是千万个她们汇聚成的力量,一定超过臣。 这是我曾经无法企及的高度,她逐渐直起腰杆,并抬头望向了御座上的君王,并为之震撼,如没有公主,我不会明白这些,如没有公主,我也走不到今天,当我抬头仰望着并不属于自己的明月时,我的内心只剩下惶恐。 公主带给我的,让我受用一生,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也从未有过质疑。 能在公主眼里,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价值。 至于痛苦萧怀玉看着李瑾,眼眶逐渐红润,面对可望而不可及的,是我动摇了那份信念,我的自私,我的贪婪,让我逾越了那条线,让我忍不住去触碰,本不该属于我的。 我怨恨的,是我自己。 萧郎。平阳公主听后,强忍着泪水起身。 ※ ※ ※ ※ ※ --- 天授元年二月,盛春,朝廷开科取士,由礼部主持省试,共取士二百余人。 第416章 章和年间贺昭文一案牵连甚广,不仅是中书省,还有尚书、门下,其中尚书省度支部,度支尚书谢安之为贺昭文朋党,认罪伏诛,度支尚书一职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一职空缺未有填补。尚书左仆射杨素将贺宏审理的贺昭文案名册整理齐全,并将吏部空缺的官员名册一并呈上。 自李瑾登基称帝,杨素便再也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并逐渐认清了形势,变得更加听话了。 度支部李瑾看着空缺的名册,迫切想要实行新政的君主,尤为在意这掌管天下土地与户籍以及岁计与度支的度支部一职。 楚国官制为一职多官,即便有所空缺,但机构仍能正常运转。 均田制得到施行后,李瑾受到了底层百姓的拥戴,但这并不是她最终的目标。 土地是百姓生存的根本,无论男女,但原有的制度,却剥夺了女子自主拥有土地的权利。 她们只能出嫁之后,在夫家才能以人头数获得少量的土地,但这并不归她们所有。 李瑾想做的,便是打破这些旧制,从最底层,最根本开始。 只有解决了生存,不再需要依附,才可真正不用受迫,从沉睡醒来,挣脱枷锁与束缚,登上舞台,历史也必将改写。 从未有人打破过规则,而这项变革自然也会有阻碍,因而度支尚书一职,李瑾十分重视,她需要一个完全听话的人,有着绝对的忠诚,与赴死的决心。 吏部的考核中,倒是有几个出色的官员。杨素又道,并将吏部的考核呈上。 杨素,比起有能力的臣子,朕更希望是忠贞之士。李瑾开口说道。 杨素自然听得明白,是,臣明白了。 地方官吏中有政绩显要者,但是并不足以入朝,陛下如能从中破格提拔,施以天恩,必能得其心。杨素旋即又道。 李瑾思考了片刻,你列一些名册,明日呈上来。 喏。 ※ ※ ※ ※ ※ ※ ※ ※ - 天授元年夏,改度支部为户部,将一名地方官召入京中,任户部尚书,开始从最根本的土地制度来着手新政的推行。 是年六月,朝廷下达了关于土地的全新政令,无论男女,所得桑田数量,皆按人头均等分配。 所获得的土地,归个人所有,任何人包括至亲不得强占。 而后又重新制定户籍,颁布新的律令,规定女子不必在父亡或者夫亡时才可担任户主。 并增加与修改继承法条例,父死可由女继,夫死可由妻继,又将原有的父死子继,无子才由女继,改为子女平等继承,其中包括户婢、田地、宅邸、爵位。 而这一条例的修改,使得女子有了承袭爵位的资格,便等同可以入仕,进入官场与朝堂。 沿用千年不变的宗法制,开始有所改变,父权的绝对地位逐渐动摇。 而这样的变革,势必会触动他们的利益,动荡再一次发生,尤其是看重礼教的齐地。 天授元年冬,齐地发生暴乱,这一次不光是士族,还有地方百姓,讨伐与谩骂的文章铺天盖地,重视礼法的儒生成了抵抗新政的领袖,他们联合起来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各地有着相同利益的人纷纷响应,而后他们攻占州县,反抗着新君的统治与变法。 天授元年十二月,武安侯萧怀玉奉命平乱,三个月后,叛乱得到平息,整个齐地,再次迎来了血腥。 但皇帝并没有因此而罢手,为了可以继续顺利实行,便又下诏颁布利民之法,减少赋税,来稳定民心。 而这项新律,从颁布到贯彻,用了整整两年,在这期间内,朝廷内部也进行了革新,空缺的官职,其职权逐渐落到了原先只负责朝廷机构杂事的女官手中,尤其是六曹,女官的人数逐渐多了起来。 继女帝之后,朝中逐渐出现了女子的身影与声音,但地方的叛乱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平息。 此后两年内,武安侯萧怀玉都在为新法平定各地的民乱,并震慑朝中。 渐渐的,在武力的镇压下,九州的人口再次锐减,而新政的阻力也逐渐减小。 除了政治上的渗入,李瑾也开始着手军事以及教育。 天授三年春,朝廷再次下令于地方兴修学堂,并允许女子入学,且规定幼儿至七岁时,由朝廷出资,无论男女,都必须受学三年。 中央最高的医学府太医署,与中央最高学府国子监,也开始招收女子,并选派女官进入国子监担任博士与教授。 天授三年夏,李瑾再次颁布政令,创立科举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策士,是年秋,又创武举。 年冬,李瑾再次下令修订律令,在章和刑统的原有基础上增加与修改各种条例,并命女官参与制定。 天授四年,女官的影响力逐渐扩大,认为时机成熟的李瑾,向天下颁布了一道取士的诏书。 将内廷女官的考核制度,与外朝的选士并入科举当中,设立了一个全新的选官制度女科。 消息一经传出,轰动朝野。 作者有话说: 爱真的会让人自卑。 请各位仔细阅读以下解析。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考究,作者不是学者,知识和水平都有限,平阳的许多改革,为作者根据小农经济的生产模式,提高女性地位的理想化的产物,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之下,这种理想化的东西想要变现几乎不可能,因为有些东西要从实际出发。 小农经济最重要的是什么,其实并不是土地,而是人口,也就是所谓的劳动力(生产力)那么拥有生育的女性,就会变成一种社会资源(提供,生产劳动力)而统治者想要维护统治,就必须要发展,所以历朝历代,都把生育看得很重,甚至制定律法,规定结婚的年龄期限。 我所说的女性是弱势群体,并不是指我们与男性的力量悬殊,而是因为就目前来说不可更改的繁衍模式。 在经济没有发展到一定高度时,平阳的这种改革,如不是在我书中,是必然会失败的,因为会激起社会矛盾。(这个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再讲讲女性接受教育吧,是从近代北大校长蔡元培招收第一个女学生开始,当然在此之前曾有女性办过女学,但到现在其实女性开始受学并没有过去多少年。 作为女性去看,去深入了解这些历史,会感到十分的窒息与压抑,中国古代史我称之为,女性的苦难史。 第356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四) 天授四年夏,朝廷完善了科举之制,于省试及殿试中增加糊名之法,无论是考官还是皇帝,在决定成绩的名次出来前,都不得揭名,极大的保证了科举的公平性,并将进士科定为主要选仕的科目,凡通过礼部贡院试,皆赐本科出身,经殿试天子亲策,按照考核成绩定为三等,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殿试过后,张皇榜于朱雀门前,并于太极殿举行传胪大典。 完善科举之后,李瑾又在以武安侯萧怀玉为首的关中集团支持下,正式开设女科,昭告天下。 凡天下读书之人,无论男女,无论出身,无论年龄,皆可投名应试。 并从天授四年的秋闱开始施行,准许女子参试,如通过州县的解试,便可入京参加礼部所主持的省试。 女科的设立,意味着女子可以通过科举,正式踏入仕途,进入朝堂,并参与国家的决策。 消息传遍九州,引起轰动的同时,也引来了不少质疑。 女子从内宅走出去,家中便无人操持,这道诏令,打破了几千年来默认的男外女内的规则,亦即将改写千年来人们心中早已默认的男尊女卑。 而这样的政令,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不再仅是士族,而是全天下,于是很快便引起了反对,可在强权之下,他们不敢公然反对皇帝的诏书,不敢违抗朝廷的政令,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身侧,他们开始限制妻子,女儿。 皇帝以女子之身当权,她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但从沉睡中醒来的人少之又少,尽管得到了政令的支持,也有许多人试图冲破牢笼,借助这道光,打开枷锁,没有了制度的阻碍,可她们却被困在了方寸之地的家宅中,她们遭到了至亲的反对,不被理解,不被认可,不被允许。 而这就是那道远超于规则的枷锁,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是它比任何无理的规则都要沉重,它束缚着你,让你无法动弹,让你喘不过气。 但乌云已被金光划破,光照进来的地方,自由的意志,正在生根发芽。 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绝不会屈服,绝不会害怕,绝不会退缩。 ※ ※ ※ ※ ※ ※ ※ ※ 女科之制,在九州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让更多人从沉睡中醒来,有了敢于抵抗的勇气。 也拉开了改换天下的序幕,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第417章 陈州·谢宅 在齐地有一个在前齐淮阳享誉了百年的氏族,谢氏,自齐国被灭,谢氏便也开始走向衰败,但作为齐国曾经最大的氏族,谢氏在当地的影响力依旧。 直至新帝登基,氏族遭到打压,谢氏本支虽未参与政变,但也受到了牵连,并逐渐退出政坛,彻底落寞。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入仕,朝廷这样的政令,不会成功的。听到女儿想要参加乡试,谢父满脸的不高兴。 这样的政令,从前的确是不曾出现,可这样的君主,从前也未有过,既然它能出现,便会一直存在下去。谢氏反驳着父亲。 谢父见说不动女儿,便换了一种方法,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你知道做官的艰难吗? 你是女儿身,进入官场免不了要遭受排挤与非议,你觉得你能吃这份苦,你能够忍耐?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你想那么简单,那只是表面风光。谢父又问道,你是我的女儿,家中把一切都给了你,只希望你今后能够平安顺遂。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谢氏回道,你们从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也从来都不理解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的否定我,我不接受。 你想要什么?谢父问道,应诏入仕吗,他们不会容忍的,你也永远无法挤入,那个地方,不属于你。 连尝试都不曾,父亲凭什么这么说。谢氏反问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吗? 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连我的父亲都不认可我。谢氏又道,多么可笑啊。 你能得到什么呢?谢父皱眉道,挤破脑袋去和他们争抢,这一路上你会遇到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我就是要去争抢,让世人看到,让世人知道,我们有能力,有决心,我们可以做到。谢氏目光坚毅,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不要和母亲一样,永远的困在这里,忍受着这不公平的一切与命。 你没有资格说你母亲,谢父怒道,并出手打了她一巴掌,我真后悔给你请了先生,让你和你的兄长一同受学。 娘子。一旁的侍女惊道。 谢氏捂着泛红的脸,凭什么兄长就可以,我不会妥协,既然朝廷下了这个令,你就阻止不了我。 谢父忍着心中的怒气,装作没有听见,家中给你寻了一门亲事,你已近双十,这一次,不可再拖延了。 我不嫁。谢氏当即拒绝。 这门婚事容不得你不嫁。谢父蛮横道。 国朝新法所定,即便是父母,亦不得迫嫁,否则以罪论处。谢氏回道,您是我的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我不会告到官府,但如果父亲执意,那么请将我的尸首送过去。 谢父气得捂住了胸口,你! 好,我且看你能否通过这解试,如若你未能中举,便不要再心存妄念,回到家中,听从父母的安排,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在谢氏的以死相逼之下,谢父最终做了妥协。 好。谢氏应道,但若我中举,从今往后你们不得再干涉我的自由。 ※ ※ ※ ※ ※ - 但在九州各地,如谢氏一样的女子还有很多,但她们的命运却各不相同。 不愿失去利益的人,牢牢盯住自己的所有物,从不会尝试去理解,更不愿妥协和让步。 你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相夫教子,这是你身为女人,应尽的责任。丈夫抱着孩子难以理解的望着妻子,并煽动一家人来阻拦妻子的离开。 我是一个人!妻子红着眼睛嘶吼道,仿佛在宣泄多年来的压抑与迫害,你说的这些,不是我心中的选择,是你们,是不公平的命迫使我成为,可在成为这些之前,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被迫顺从,彻底失去自由,这些年,我受够了。 有谁问过我,我是否愿意,我是否想要,你们把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身上套上枷锁,我不是你们的犯人,我有名字,我是一个人。 尽管她如此解释,如此诉说心中的痛苦,可丈夫仍然无法理解她,难道你要因为朝廷的一道诏令,抛弃我们这个家,抛弃你的孩子? 为什么在你的眼里,这是抛弃。她皱着眉头。 孩子还小,他们需要母亲,他们离不开母亲,可你却要应诏参试,这难道不是抛弃?丈夫回道。 原来如此,她万念俱灰,对于丈夫再也不抱希望,在你们眼里,女人就应该留在家中持掌中馈,违背这些,就是大逆不道。 可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些束缚?她又道。 你不愿留下,自然有人愿意留下。丈夫见说不动妻子,于是开始威胁,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你若执意要走,那我只能休妻再娶。 身侧的几个孩子听到双亲的对话,纷纷冲上前抱住了母亲的腿,嚎啕大哭,阿娘。 阿娘不要走。 面对丈夫的威胁,她憎恶,愤恨,可是看着膝下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她挣扎,煎熬,不忍。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她看着丈夫,愤怒的说道。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丈夫仍然不理解,甚至开始埋怨,我们生活的好好的,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你去看看,哪一家哪一户不是如此,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不能和她们一样安稳下去,将孩子抚育成人,我不明白。 那是你觉得的好!她大声反驳,用我的自由所换来的,属于你的安稳,你当然不会明白。 丈夫深深皱眉,你是我的妻子,同时你也是一个母亲。 可你也是一个父亲。女子反驳道,要求我的同时,你又做了什么,你可以要求我,却不能要求你自己,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丈夫逐渐失去了耐心。 难道忍耐与妥协,只有女人能做到吗?女子又道,生而为人,却不能平等的享受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失序。 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眼里一片死寂,不公平的命,早该结束了。 ※ ※ ※ ※ ※ 天授四年秋,地方举行解试,天下的读书人纷纷应试,尽管准允女子参试,但大多都是男子,直到朝廷为女科单独立法,困在家宅中的女子,才得以走出去。 陈州 使君,这次秋闱,请务必要让在下的女儿黜落。谢父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踏入仕途,于是便找到了当地的刺史,赠以厚礼。 谢公,此事我不能帮你。陈州太守却回绝了谢父的请求,朝廷对此事很看重,女皇陛下下了严令,不但在地方设立了监察机构,还有巡查使,一旦发现,这可是杀头的罪。 女科开设后,李瑾又诏诸臣,为其制定了相关的律法,凡有意愿参试者,无论男女,其家其族不得阻碍与干涉。 对于应试者,无论男女,皆按成绩为准,地方考官不得偏颇。 为防止地方考官在乡贡中徇私,遂又于各地设立监察使,凡参试者,若遇不公,皆可匿名投告,并在秋闱期间派遣女官担任巡查使,赐以天子之剑,许先斩后奏之权。 尽管朝廷为女科设立了新法,却仍然无法杜绝因为偏见而失去的公正。 但即使是如此,仍有一部分女子在秋闱当中脱颖而出,穿过云层,普照于大地的光,越来越明亮。 解试揭榜的当日,百姓们看着贡院门口的排名,纷纷惊叹,陈州解试第一,这解元,竟不是谢家郎君,而是谢家娘子。 作者有话说: 再三声明,虚构的理想世界,请不要考究。(对话采用了白话文,也是觉得放到现在也适用) 科举结合了唐宋时期(这一世平阳做的比较完善,也比较快,是因为之前走了弯路,慢慢摸索出来的) 第357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五) 娘子,您高中了。婢女找到了谢氏的名字,并且序列在名次当中的第一位,在众多男子当中,她的名字格外耀眼。 谢氏站在榜下,对于这个结果,她的脸色显得异常平静,今日的成绩,这背后的艰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觉意外,只是感到苦涩。 但这个成绩,却不被一众观榜的民众所认可,并出言讥讽。 这么多贡生,偏偏让一个女子考取了解元,真是怪哉。 第418章 有何好怪异的。 那可是谢家,陈郡谢氏,咱们陈州第一大家,就连使君都与谢家主交好,他家儿郎想要做这解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的确,在咱们陈州,谁争得过谢家呀。 如今,谢家也就在陈州有些声望,可若出了陈州,恐怕那省试就没那么好过了。 能通过解试赴京赶考,必都是各州翘楚,朝廷创立糊名之法,就算是官宦子弟,也得凭真才实学。 你们看这榜,并没有谢家郎君,可谢家的一双儿女明明都应了试。但很快又有人发现了榜单之上,并没有谢氏兄长的名字,也就是说明谢家郎君落榜,女中儿不中,这 难道谢家偏颇女郎? 怎么可能,谢家主就一个儿郎。 可那谢娘子,早在开科之前,便已有才名,陈州谁人不知,谢娘子之才貌,安淮一绝。 谢宅 家奴将解试的结果带回了家中,阿郎。 谢家有人高中,谢父一早就听得了消息,如何? 是二娘子高中了解元,陈州解试第一。家奴高兴的回道。 谢父彻底愣住,并重重坐在了太师椅上,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高中的是娘子? 是。家奴点头。 郎君呢?谢父皱着眉头问道。 家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小的未能看到郎君的名字。 谢父突然大怒,并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谢家走向衰败,他将所有希望几乎都寄托在了长子身上,倾其所有,请遍名师教导,如今竟连乡贡都未能通过。 谢父只觉得丢了颜面,他人呢? 屋内的家奴纷纷摇头,阿郎,小娘子回来了。 谢氏带着婢女回到了家中,但对于女儿的高中,谢父眼里并没有喜色,你真的想好了? 父亲允诺过女儿。谢氏回道,难不成要反悔? 谢父的确有反悔之意,但说出去的话,他无颜再收回,宦海沉浮,踏入官场,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全族的性命。 这样的话,父亲也会说给兄长听吗?不,父亲不会有这样的疑虑,父亲只会想方设法助力兄长进入官场,因为在父亲眼里,只有兄长才能肩负起家族,才是家族的希望。谢氏自问自答道,我以陈州解元的身份,仍无法证明,也无法得到你们的认可,我想,这不是我的原因,而是你们的偏见。 这种偏见,就连血缘至亲都无法消除。谢氏又道,这些旧制所带来的压迫,简直是糟糕透了。 是你把这一切想得太过简单!谢父反驳道,我支持你的兄长,是因为旧制延续了上千年,他所受的阻碍也都是一些本就存在的,而你,这道诏令刚刚下达,天子的意图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之后会面临什么,你清楚吗? 天子想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和天子一样,我们都是女子,而父亲你不知道,你不理解,因为你们所思所想不一样。谢氏反驳着父亲,而我之后所面临的,无非就是你们的阻碍。 但有这样的君王在,我相信,我们的前途一定是坦荡的。谢氏又道,我愿意踏上这条路,成为先行者,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依旧想要踏入朝堂,辅佐这样的君王,去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属于我们的时代。 ※ ※ ※ ※ ※ ※ ※ ※ 长安 天授四年,在统府兵、宿卫京城的十二卫之上又设四府,左右备身府及左右监门府,四府不统府兵,乃为皇帝身侧近侍,左右备身府负责侍卫御前,左右监门府则分掌宫殿门禁,合称十六卫府。 在新政实施以来,各地暴乱不断,其中齐地之乱,由武安侯率军镇压,而燕地之乱,则由前燕公主,池阳县主慕容岚平定。 池阳县回京后,以功勋拜为左右备身正都督,从四品上,掌宿卫侍从。 然因池阳县主前燕公主的特殊身份,于是遭到了朝臣的反对,但在皇帝的坚持下,仍旧下达了这份任命。 陛下,慕容都督求见。 宣。 慕容岚踏入殿内,但仍然穿着命妇衣裳,而非朝臣的袍服。 臣,池阳县主慕容岚,见过陛下。 李瑾抬起头,只见慕容岚将官诰、铜符一一奉还,臣是前燕公主,左右备身乃陛下身侧最亲卫,当由大楚的宗室,与陛下的心腹担任。 朝中那些声音,你无需理会。李瑾起身,并亲自将慕容岚扶起,他们并不了解你,自然也没有信任可言,但朕用人向来不疑,朕相信你,更不愿在新朝埋没你的才能。 这几年,朕一直在找机会让你入仕,燕地的动乱,足可见你的诚心归顺。李瑾又道。 武安侯的话点醒了臣。慕容岚回道,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何身份,无论能力如何,只要在旧制之下,就永不得出头。 而纵观这世间,敢于对抗那股力量,即使知道会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惧,毅然前往的,就只有陛下一人。 陛下的所思所想,目光与见地,都要远超世人,这是何等的魄力与勇气,这或许是比成王之道更加艰难的,成圣之道。 蒙陛下信任前往地方平乱,又为巡查使,督察各地秋闱,下至民间,臣收获良多。 臣看到了陛下治理下的国家,一个全新的国家,所有目标一致的人,都在为之努力,陛下的福泽,降至世间,成为了她们摆脱束缚的底气。 臣想,饱受旧制之苦的我们,应该没有一个人不向往与仰慕于陛下。 能为陛下信任与器重,辅佐陛下,是臣毕生的荣幸。慕容岚再次拜道。 ※ ※ ※ ※ ※ ※ ※ ※ ---- 天授四年十二月冬,各州将通过解试的乡贡士送往京城赴考。 天授五年正月,皇帝下诏,任命中书侍郎赵砚书与内舍人萧鸢鸢同为知贡举,负责此次礼部试。 宫城 礼部所收到的投状,经过统计,共有二千七百一十一人,其中女子人数,仅占七十一人,尚不过百。礼部将投状的名册与人数统计后,呈交到了御前。 李瑾对于这个人数,并没有十分满意,这还是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以及严法之下,并且处置了许多徇私枉法的地方官来威慑各地刺史,才有的局面。 毕竟是第一榜,天下人还没有意识过来,还在观望。李瑾说道,按照这个人数,看看殿试结果吧。 喏。 ※ ※ ※ ※ ※ ※ ※ ※ 天授五年二月,随着一声晨钟从长安皇城内传出,礼部位于坊间的贡院打开了大门。 应试的乡贡士纷纷取字号进入考场,并接受搜身。 陈郡谢氏。来自齐地的礼部官员抬起头,发现是个女子,但眼里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异样,陈郡谢氏这个姓,当年何等风光,科举开设已有几年,却少见谢家子弟了。 卯字三号。说罢官员便将号排给了她,祝你好运。 借官人吉言。 谢氏拿着房号经过搜身后,踏入了贡院,旋即便找到了对应的考场。 进入贡院应考的贡生多达千人,但女子仅占了数十,除了考试的条件艰苦之外,她们还要忍受来自各地贡生的议论与排挤。 你们看,还真有女子来应试。 遇到一些品行不端之人,还会上下打量,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怎想不通要来吃这种苦? 那么阁下觉得,什么才是不苦?被堵住去路的谢氏停下脚步反问道。 以娘子之容貌,一定能够寻得家世、样貌上等的郎君,从今往后,衣食无忧。搭话的男子回答。 哦,谢氏轻描淡写的回道,既然阁下觉得笼中雀安逸,又为何不做王孙之宠,要来挤这功名? 男子当即拉下了脸色,当世之风,崇尚阴柔,豪门多养男宠,但读书人却以此为耻。 都回到号房中,不允许攀谈。巡逻的考官大声提醒道,否则取消资格,轰出考场。 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听到后,便纷纷回到了号房,那男子虽怒,却也不敢再继续多说,哼! 第419章 谢氏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时日她住在坊间,听到了不少议论与谩骂声,但正是这种非议,让她立誓要在本科当中一举夺魁,旋即踏入号房。 一个三面围墙的方寸之地,即将走出新朝第一位名垂青史的女宰。 随着贡院内的铜钟响起,禁军将一个上了锁的匣子护送至贡院封存,而后关闭了贡院所有入口,并落锁,而贡院外也由重重禁卫镇守。 屋舍内,两名相对而立的主考官相互作揖,请。随后从身侧宫中派来的女官手中接过钥匙,将铜匣打开,取出试题。 自开设科举以来,相较于诗赋与经义,朝廷最重视的便是策论。 赵砚书看着时务策五道考题,几乎都与民生有关,而未涉及任何新政,便猜到皇帝是想让一众应试的女子公平竞争,以堵他们的口舌,将其誊录,分发下去吧。 喏。 贡院内有考官数十人,抄手若干,将试题誊录后,随着开考的钟声响起,考官将试题一一分发。 咚! 贡院内的铜钟再次响起,主考官点燃计时的篆香。 开试! 第358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六) 十日后 天授四年,省试揭榜,于礼部贡院大门张榜,因采用誊录糊名之法,因而审卷的考官无法通过字迹来判断,极大的保证了录取的公正。 张榜当日,贡院门口挤满了考生,经过完善后的科举考试共分三级,但决定能否入仕的,仍然是省试,一但通过了省试,也就代表了中举,而殿试只不过是将通过省试的过省举人重新排名,分等,而后授官。 因此考生们尤为紧张与在意省试结果,晨钟刚刚敲响,夜禁刚刚解除,贡院门口便已是围得水泄不通。 参尚书省礼部试的乡贡生有二千余人,但最后中试者仅二百一十一人。 考生们拥挤在榜前,比对着名单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有人开怀大笑,喜极而泣,我中了! 我中了进士! 但也有黜落者痛哭流涕,不愿接受落榜的结果而捶胸顿足。 而在这张中试的榜单中,女贡士便占了三十余人,而应试的女子,总共才只有七十一人,这个结果出乎了上位者的意料。 且此榜省魁,省试第一人,也是女子。 天授五年,癸巳,中书侍郎赵砚书榜礼部省试第一人陈州淮阳谢知蕴。 娘子,您中了省试第一。家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将挤落的帽子重新戴上。 省试第一是不是就是省元。婢女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氏无比高兴道,奴听说中了省试就能做官。 谢氏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得以放下,比起高中的激动,更多的是苦尽甘来的扬眉吐气。 而那些原先在贡院内讥讽过她的贡士,得知她的名讳,此刻也都惊得纷纷避开,再不敢招惹。 能在省试中夺取第一,之后的殿试名次便也不会差,而名次靠前者,有极大的几率能得到天子的赏识与器重。 接下来,还有殿试。谢氏将目光看向了位于长安城正北方向的皇城,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 ※ ※ ※ ※ ※ ※ ※ ※ - 天授五年三月,武安侯萧怀玉彻底平定了齐地的叛乱,于当月返回长安。 宫城 是年三月下旬,朝廷于长安大兴宫内举行殿试,皇帝前往崇政殿亲策进士。 随着钟鼓楼上的钟声敲响,开试!决定考生等次与前程的殿试正式开始。 身着襴衫的士子纷纷坐下,他们望着考题陷入了沉思,几乎不敢轻易落笔,进士科三等名次,直接影响到仕途的进展,能过礼部省试的举人,无不是人中龙凤,因而即便经义与时务策五道全通,也难以争得一甲。 所以不光要通试,更要让这份答卷让阅卷官乃至天子满意。 考试从白昼一直到黑夜,殿内光照不够,皇帝便命内侍省赐下蜡烛。 是夜,李瑾站在崇政殿的城楼上,看着城楼下灯火通明的殿堂,那道光亮,在漆黑的夜晚中格外耀眼。 暮春的晚风穿过殿堂,里面培养着帝国最新鲜的血液,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萧怀玉来到城楼下,就在她登楼时,被守在楼梯口的左右备身都督拦下。 武安侯。 慕容都督。萧怀玉客气的回礼。 陛下在城楼上观试,已经好久了。慕容岚回道。 好。萧怀玉点头,随后登上了城楼。 李瑾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一角,这里能观崇政殿全貌,也能看到身后宫城之外的万家灯火。 随着脚步声逼近,陛下。她的声音干净而温柔,如这暮春的晚风,吹进了李瑾的心中,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是她。 萧怀玉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到了李瑾肩上,夜深了,城头风大。 刚刚脱下的披风,还留有余温,李瑾顺势握住她的手,即便回到长安,武安侯也只有奉诏才会入宫,即便入宫,也是来去匆匆。 陛下政务繁忙,本就歇息不好。萧怀玉回道,臣实不忍再打扰。 你是不忍,还是不想?李瑾松开手,转身问道。 萧怀玉睁着双眼与之对视,不会不想。 听到萧怀玉回答,李瑾再次红了双眼,这些年即便天下一统,但你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宁。 是我将你带进了这漩涡之中。李瑾抬起手,抚摸着萧怀玉的脸庞,几年革新,几年征战,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依靠武力镇压叛乱,各地流血不断,而这个名字,也成为了百姓口中最为恐惧的存在,为了新政,她担下了屠杀的恶名,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谩骂与诋毁声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成了真正的恶人,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人,这些年经历的动乱,比天下分崩离析时还要多,百姓的哀怨,你听到了吗?又是否责怪我,太过急躁,让你背负了如此多的骂名。 天下已经失序太久,讲和是击溃不了这些无道的制度与规则的,中立者始终无法前进,亦无法改变现状,最后必然失败,只有向前,方可打破,因此先行之人必将矫枉过正,才有可能将改变失衡。萧怀玉回道,这也是她的参悟,至于陛下所说的那些,臣不在乎。 只要陛下需要,臣可以为陛下做任何事。萧怀玉又道。 李瑾触摸着她的脸,你总是说着这样的话,可心中却从不曾消除过顾虑。 君臣这个身份,就真的无法逾越吗?她又问道。 萧怀玉从未忘记过身份,但眼里却多了几分柔情,至少这个身份能让我更接近陛下,能让我一直守着陛下。 李瑾呆愣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从齐地回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放下手,转过身,看着城下的崇政殿,烛火摇曳,科举稳定之后,我想再开设新的武举。犹豫再三后,李瑾还是开了口。 新政的手,最终要伸向真正能够主宰天下的军事力量,而此举所触动的,便是武将集团的利益。 而朝廷最大的军事势力,便是以武安侯为首的关中武将集团。 而萧怀玉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臣明白,军队才是国家的中坚。 武举的开设选拔,我想请你担任主考。李瑾又道。 萧怀玉低眉思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容都督文武双全,是否比臣更合适? 李瑾微微皱眉,你握着这份可以随时取代我的权力,一直以来都谨小慎微。 臣不敢。萧怀玉叩首道。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对她的信任,会超过你?李瑾看着诚惶诚恐的人,低头问道。 收回权力,这是皇权使然,因为我坐在了那张椅子之上,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李瑾又道,这是集权的必然,也是我改革的必然。 臣知道 你不知道。李瑾强硬的打断,我不需要你愧疚的施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 ※ ※ ※ ※ ※ ※ ※ -- 翌日 咚! 随着钟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停笔起身,由内侍省的宦官将试卷逐一收入,并弥封糊名,再将收入的试卷座次顺序全部打乱,重新进行编排序号,最后封入铁匣内落锁。 这些弥封重新排号的试卷被送往礼部的誊录院,由誊录院内的抄手对试卷进行誊录,并排上相同的序号。 第420章 而阅卷官能见到的,并为之评定成绩的试卷,便只是由誊录院抄手所誊录的,而原卷则被封存,直到传胪大典,临轩唱名时才会揭开原卷的弥封。 天授五年四月,夏,经过几天的阅卷与评定,最终确立了所有考卷的等次,其中一甲三人,由天子钦定。 天授五年,四月九日,殿试揭榜,张皇榜于皇城朱雀门前,又于太极殿举行传胪大典,临轩唱名。 太极殿 长安城内经过了几夜大雨,至放榜之日突然转晴,应殿试的所有过省举人,无论男女,皆着以白细布,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的襴衫,齐整的序位于太极殿前,等待唱名。 礼部官员将弥封的原卷与誊录按照排序放在一起,随后呈至太极殿内。 皇帝高座明台之上,殿陛之下有负责传胪的禁军,手持金锤,左右备身都督慕容岚也护卫在殿内。 负责揭名的官员为两位省试主考,中书侍郎赵砚书与内舍人萧鸢鸢。 试卷被抬入殿内,置于御座西阶下,朝阳从大殿东侧照入,洒在了御座之上。 光照刺眼,宦官欲下帘,却为李瑾所止,有光入殿,这是吉兆。 喏。于是作罢。 咚! 报时的鼓声响起,中书侍郎赵砚书接过已经定好名次的原卷,双手持卷自西阶登台。 陛下。随后拆除弥封,并与内舍人萧鸢鸢于御前合力展开原卷。 李瑾看着揭开弥封之后的名字与地名,以及那齐整有力的字迹,眼里泛着满意的光芒,进士一甲第一人,淮阳谢知蕴。 进士一甲第一人,淮阳谢知蕴。唱名由太极殿内传至殿外,震惊了所有人。 进士一甲第一人,淮阳谢知蕴。 而这个第一个被念出的名字,作为状元,也是开科以来第一位三元,今日过后,必将轰动天下。 第359章 曲终(上) 由皇帝亲口唱出的状元之名,响彻整个太极殿,中第者于人群队列之中应呼传声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从陈州的解试,到礼部贡院的省试,再到大兴宫内的殿试。 谢知蕴从数万人当中脱颖而出,连中三元,成为了廷魁。 她走在人群中间,昂首阔步,因女子的身份为人议论,也因女子的身份,为人震惊。 今年这一榜的状元,竟然是个女子。群臣也为之议论纷纷。 谢知蕴,这不是省元吗?省元夺廷魁,倒也在情理之中。 听说她还是当地的解试第一。 连中三元啊?官员们大惊,自开科以来,还不曾有过三元出现。 可惜,是个女子,不然,以这个成绩,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谢知蕴来到殿阶之下,站在了所有进士的最前方,面向太极殿而拜。 太极殿内,中书侍郎赵砚书拿出了第二张试卷,拆开弥封。 并再次由皇帝亲口念出,进士一甲第二人,武城崔彦之。 进士一甲第二人,武城崔彦之。禁军将名次层层呼传。 进士一甲第二人,武城崔彦之。 听到名字后,高中榜眼的进士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一同来到殿阶下,向太极殿拱手而拜。 进士一甲第三人,华亭陆文忠。 进士一甲第三人,华亭陆文忠。 进士一甲第三人,华亭陆文忠。 除状元之外,两位榜眼都是男子,及第的三人在所有士子羡慕的眼光下登上台阶,并脱下襴衫,更换公服,谓之释褐。 天授元年时,随着改制的进行,朝廷还确立了新的服冠之制,以颜色定品级。 及第的三人被引入太极殿内,左右两侧的紫袍看着状元议论纷纷。 臣谢知蕴、崔彦之、陆文忠,叩见陛下。三人走至大殿中央叩首拜伏谢恩。 李瑾挥了挥手,起身吧。 谢陛下。三人起身。 位于殿陛前的左右备身都督慕容岚看到谢知蕴时,眼里充满了震惊。 先前听得名字,便有所疑惑,如今见到人,是故人相逢,便觉惊喜。 她没有想到当初偶然撞见的娘子,今日会在这种场合,这样的身份下重逢。 淮阳谢氏。皇帝起身走到阶前,可是名盛一时的书香门第,门第之下,女子不得自由。 而你能以女子之身走到现在,并来到朕的身边,这期间,一定吃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的苦。 听到皇帝的这番话,谢知蕴瞬间湿红了眼眶,她的才学让她在世人眼里高傲的不肯低头。 而眼前这位掌握着天下的君主,仅仅几句话便让她触动落泪。 这或许是同为女子的理解,以及她们有着相同的出身与经历。 朕置女科,为天下人所不解,他们观望,质疑,不满,唯独你们不惧这些,应诏入试,与儿郎同堂争第,最后也与他们并肩站在了国朝的决策中心,向他们证明,女子胸中的天地。 现在,朕要告诉你们的是,只要是朕当朝,谁都可以通过努力与竞争来到此处,不必害怕,不必彷徨。 今后的朝廷,只会将能力与品行作为取仕的标准。 你今日的状元及第,即将声誉天下,但这只不过是你人生辉煌中的一个开始,而绝非终点。 而此制,从本朝起,将会一直延续下去,朕会让世人看到,一个全新的天下。 ※ ※ ※ ※ ※ ※ ※ ※ - 天授五年,淮阳谢知蕴连中三元,当廷释褐,授将作监丞,判华州,一年之后入廷转官,迁起居舍人。 天授六年春,取士四百余人,朝中的女官数量渐长,并逐渐担任要职,甚至进入中枢。 天授七年,继科举改制后,又改武举,命武安侯萧怀玉担任考官,应试者,多为将门之女,且应试的人数比起科举更加的稀少。 天授八年,迁起居舍人谢知蕴为中书舍人,赐绯袍。 经过三年的选拔,女科之制逐渐稳固,同年,在新武举之下,皇帝开始收归兵权,打压关中武将集团,并削弱地方各州刺史的权力,将天下分为十道,由皇帝直接任命各道监察使。 然而关中诸将却不愿意交出权力,自天授元年始,李瑾便开始实行强干弱枝之政,整顿禁军,扩充军备。 直至天授九年,认为时机成熟的李瑾,加上武举的顺利开设,于是将手伸向了具有威胁与阻碍武举的关中武将集团。 天授九年六月,华州刺史崔荣起兵造反,坐罪伏诛,是年九月,庆州、灵州两名武将密谋,遭到幕僚揭发,获罪伏诛。 天授十年,同州刺史王元礼及麾下十余将领被逼自杀。 短短两年内,关中武将便被除去大半,剩余将领纷纷交权,辞官归隐。 然雍州刺史桓冲,乃从安州跟随武安侯至今,立下无数战功,遂不愿舍弃功勋,然又惶恐朝廷之举,于是连夜前往河西边陲,求助燕王。 丰州 天授八年,漠北突厥进犯,武安侯萧怀玉返回河西镇守,并成功击退突厥。 是年七月,朝廷下令对突厥出兵,武安侯萧怀玉奉命出兵,一年后得胜而归,突厥臣服。 至天授九年,武安侯之功,朝廷已无赏可封,于是赐亲王爵,号,燕王。 不久后,朝廷开始整顿军制,打压关中武将,两年之内,几乎血洗了半个关中,再几个权重的刺史相继被逼自杀后,雍州刺史桓冲连夜赶往丰州。 军营之中戒备森严,桓冲连夜入镜,于是遭到边军扣押。 我是雍州刺史,原武安侯麾下别将桓冲。桓冲大惊失色的喊道,我要求见燕王。 何人深夜闯营。听到动静声的萧怀玉,从帐中走出。 大王,是桓冲求见。陆兆麟拱手道。 桓冲?萧怀玉眼前一亮,他不是在雍州吗。 是,他赶了一夜路。陆兆麟回道,为了见您。 于是萧怀玉便明白了是什么事,她本不想见,但是桓冲在营地大喊,声音传到了营内。 带他入帐来。萧怀玉转身回到营帐。 喏。 桓冲被带进了帅帐内,萧怀玉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有些淡漠。 然而桓冲入帐,却直扑她的脚底,大哭着哀求道:元帅,您可得救救我们弟兄,崔荣和王元礼都被朝廷逼死了。 萧怀玉沉默了片刻,在此事上,她对曾经的麾下有所亏欠,她也曾上表皇帝,请求留这些武将的性命。 第421章 但他们对关中军的影响实在太大,且不愿意放权,朝廷最终采取了强逼,以血的代价来震慑这些曾经的功勋。 早在之前,寡人是否提醒过你们?萧怀玉问道。 可是楚国的天下,是我们打下的,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天子怎可如此无情无义。桓冲满眼怨念与愤怒,当初辅佐陛下入主关中的,也是我们,此后陛下称帝,遭到朝臣反对,也是我们为陛下平定了这些叛乱。 从楚国陷入危难,到如今一统九州,我们跟随元帅,近二十年的征战,一身的伤痕,说罢,桓冲脱去上衣,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臂膀,可如今却被朝廷这般赶尽杀绝,崔荣他们的下场,末将实在难以接受。 萧怀玉欲言又止,只有她清楚君王想要做什么,但她却无从开口,这样的结局她或许早就料到。 她支持着君王的新政,但在军制上,作为关中武将的核心与领袖,她备受煎熬。 这似乎是无法两全的,她再一次做了恶人,舍弃手足的恶人,彻底。 不是陛下如此,是历朝历代的君王皆如此,你我要想求存,就只能舍弃权力。萧怀玉道。 燕王的话震惊了桓冲,我不明白。 没有人比我们更加清楚元帅的功劳。他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道,如果没有元帅,楚国能夺取这个天下吗? 当初您明明拥有入主关中,取而代之的机会,可是您却将天子迎进了关中。桓冲又道,这是您的忠,可朝廷如今的做法,却失了义。 只要元帅的一句话,我们剩下的这群人,必定誓死追随。桓冲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燕王身上。 天下没有战事了,不再需要这些武将,失去了价值,开始遭受打压,他们恐慌,并希望发动战争来延续自己的价值。 桓冲,我很抱歉。萧怀玉道,天下苦于战争近百年之久,所以我不愿再挑起无端的战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 愚蠢!桓冲怒道,他瞪着萧怀玉,元帅。 您不这样做,迟早有一天会和崔荣他们一样。 萧怀玉闭上了双眼,来人! 亲卫入帐,再次将桓冲扣住,桓冲,你们跟了我多年,是我辜负了你们。 我会送你回到雍州,而你私自来见我之事,我也会禀明是我去信与你。 ※ ※ ※ ※ ※ ※ ※ ※ --- 将桓冲送走后,萧怀玉独自一人坐在帐中黯然失色。 大王,桓将军走了。陆兆麟入帐道。 萧怀玉看着案上的烛火,越来越微弱,如同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散,伯灵,你是否觉得寡人无情。她唤着陆兆麟的字,心中五味杂陈。 大王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与思虑。陆兆麟回道,早在朝廷准备削夺兵权时,大王便曾去信给诸将,是他们不愿听从,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宽慰我,萧怀玉长叹了一口气,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们都是跟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功勋之臣,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而我明明知道,却没有选择干预。 这世上她有些哽咽,按着额头,双目失神,根本没有两全之法。 我的罪孽,再也洗不清了。 第360章 人未散(下) 天授十年秋,雍州刺使赶往丰州密见燕王萧怀玉之事事泄,遭到御史弹劾,皇帝因燕王的上疏陈清而作罢。 然而被遣送回雍州的桓冲却终日惶恐不安,战友的死,以及朝臣的弹劾,让他再难安睡。 皇帝打压关中集团的手段,就如悬在头顶的屠刀,无不让他时刻担忧着,在这种隐忧之下,桓冲选择了起兵造反,而深知自己势单力薄,起兵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便以燕王的旗号,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利用朝廷的疑心,来逼迫燕王萧怀玉共同起事。 很快,桓冲造反的事传入朝廷,群臣联名上书征讨。 李瑾得知后,只是派兵前往雍州平定桓冲的叛乱,并枭首示众,至于燕王,她并不相信桓冲的造反是燕王所为。 朝廷兵制,将天下分为十道,各道诸州将领,下辖兵力至多不过数千人,唯有燕王,统十万边军于河西,名为震慑漠北突厥,实则是割据一方。 今朝廷,经十余年休养,兵备充足,河西的隐患,请求陛下尽早根除。 燕王乃关中军之首,以燕王的威望,就算兵解,也能一呼百应。 群臣们恐惧这位边关大将,除了夺权,更有要其性命者。 皇帝打压关中军,便让群臣以为,李瑾也会对燕王动手。 桓冲起事,为何要以燕王之名?李瑾开口道,正如你们所说,以燕王的声望,若真要起事,何须借助桓冲之手。 桓冲密见燕王,乃燕王传召,此举便十分可疑,桓冲起事更是证明了此事。 无论桓冲所言真假,他都是燕王曾经的心腹部将,燕王拥兵自重,如若继续放任,则人心不稳。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群臣齐奏。 李瑾望着满堂朱紫,如今的朝廷,女官已占得一席之地。 中书侍郎赵砚书欲开口,却被一名绿袍女官抢了先。 天授七年时,皇帝于御史台设左、右司谏,掌规谏讽谕,从七品上。 女官便是左司谏,并且看着年岁不大,眉清目秀,桓冲以燕王的名义起兵,但是起兵至今,河西的兵马却丝毫未动,这说明是雍州刺史桓冲不愿交出兵权,但又自知无力抵抗朝廷的打压,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迫使燕王与之合谋,如果朝廷真的出兵河西,那么就正中桓冲的计谋。 漠北突厥虎视眈眈,燕王不但为国朝一统立下汗马功劳,且成功击退突厥,使其臣服,如今战事刚刚停歇,朝廷就因为一个刺史的遥言而质疑功臣,倘若真的因此除去燕王,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朝廷,边关将领又是否会感到寒心,而致使将来无人敢效忠于朝廷与陛下。 对于如此这般功勋的臣子,朝廷夺权便罢,竟还有人谏言陛下狠心铲除,忠臣良将得此下场,国家焉能长久?女官最后几句大胆的话震惊了整个朝堂。 左司谏,这里是朝堂 正因为是在朝堂之上,所以天下事没有什么不能言的。女官当即打断道,若有,那也只是你们心虚。 群臣哑口无言,赵砚书欣喜的看着这位女官,有少年之朝气与轻狂。 好了,雍州距离长安,仅百里之遥,当务之急是平定雍州之乱。李瑾发话道。 是。 自天授八年后,及第的女官越来越多,对于这个生面孔,赵砚书有些想不起来。 左司谏。一名宦官叫住了绿袍女官,请留步。 女官回首,宦官退开一步,她这才发现是中书侍郎赵砚书唤的自己,下官见过赵相。 御史台的司谏。赵砚书看着女官,有些面熟,是否在近些年的传胪大典上见过你。 女官抱袖弓腰,回道:下官是天授九年的榜眼,金陵李幼宜,今年刚刚调入御史台。 李幼宜。赵砚书眼前一亮,天授九年的榜眼,怪不得如此熟悉,当真是好名字。 自朝廷开始对关中武将施压,群臣的声音便也逐渐一致,你一个新上任的司谏却说出了不一样的话。赵砚书看着她又道。 说话的大多都是文官,国朝的文武向来势如水火,尤其是陛下即位之初,武将的地位超过了文官,文官遭到打压,自然心有不甘,如今有了机会,便想要扭转这个局面,下官是新人,不懂党争,只知道燕王的忠心。李幼宜低头回道。 哦?赵砚书好奇了起来。 下官是金陵人,曾亲眼目睹燕王破齐,率军入建康,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而那个时候,今上便已在燕王身侧,下官想,这份情谊,应比权重。李幼宜解释道,或许在燕王心里,谋得权力,夺取天下的真正原因,是陛下。 听得李幼宜的话,赵砚书回头看了一眼朝堂,国朝能走到今天,全靠君臣之间远在权力之上的信任,这是世间,最为难能可贵的。 ※ ※ ※ ※ ※ ※ ※ ※ 天授十年八月,桓冲谋反失败,死于乱兵之中,皇帝下令,将所有叛贼的头颅悬于长安城下,警示地方诸将。 第422章 桓冲之事,传到河西,燕王萧怀玉虽痛心,却并未响应桓冲的起兵,得知朝廷疑心,于是孤身入长安。 驾! 萧怀玉骑着青骢来到长安城下,至城门前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看着城楼上悬挂的头颅,双目凝神了许久。 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初跟随自己入关的将领,一生征战,不过十年荣华,最后却死在了贪欲之上。 驾。 两仪殿 燕王孤身入京,这一表忠心之举,引起了朝野上下的议论。 皇帝在内朝两仪殿召见了燕王,宣,燕王入殿觐见。 这一次入殿,萧怀玉将腰间的佩剑解去,又脱了朝靴方才入殿。 剑履上殿,这是皇帝当初赐给她别于群臣的殊荣,也是至今以来第一位得到这个荣誉的臣子。 罪臣萧怀玉,拜见皇帝陛下。萧怀玉走到大殿中央行了跪拜之礼,并将自己的兵符交出。 燕王击退突厥是功,何罪之有?李瑾看着行跪拜大礼的萧怀玉问道。 桓冲、崔荣等人,原是臣的部将。萧怀玉回道,是臣没有管教与约束好他们,以至于他们因功而生娇纵,不服管束,酿成大祸。 虽说他们都是你的麾下,但也是楚国的臣子,自天下大定,你独自镇守河西,又怎能管束得了他们。李瑾说道。 河西屯于丰州五原的兵马是为抵御北方的突厥,如今突厥臣服,臣请愿陛下收归兵符,赐臣还乡。萧怀玉再次叩首道。 听到萧怀玉的话,李瑾沉下了脸色,但依旧好言相劝,桓冲的叛乱已解,这些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身来到长安,足可见心诚,朕也从来没有质疑过你,为何还要提起兵符之事。 臣之愿,不在公,而在私,臣这些年南征北战,落下不少隐疾,至中年,越发力不从心,恐难以胜任 北退突厥,是你领的兵,是你杀的敌,而你现在却告诉我,难以胜任,这才过去多久。李瑾有些生气。 萧怀玉抬起头,红着眼眶道:陛下就当是臣,想回家了。 李瑾瞬间愣住,萧怀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甚至不再以君臣相称,而是直呼其名,你难道从愤怒到哽咽,要弃我而去吗? 天下已定,无论是在军还是在政,陛下的地位已无人可撼动,也就不再需要臣 那是你以为的!李瑾打断道,是因为我杀了崔荣,逼死了王元礼吗? 面对萧怀玉的沉默,李瑾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们跟随你出生入死,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你过意不去,也没有颜面再继续做你的异姓王。 你在怪我吗?李瑾冷道,你的心。 臣从未怀疑过陛下的信任,这些事,是臣早已预料到,所有事都有因果,臣从来没有想过要责怪谁。萧怀玉回道。 那么为什么?李瑾问道。 因为陛下说的没有错,他们不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而死,临死前向我求救,可我却视而不见萧怀玉低下头,声音越发的哽咽,我已无法再带兵,我过不去我自己。 我不会让你走的。李瑾走下殿阶,缓缓来到萧怀玉的身前,低头看着跪拜的人,就算卸去了你身上的甲,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陛下是想囚禁臣吗?萧怀玉问道。 是又如何。李瑾毫不掩饰的回道,她俯下身,伸手捏起萧怀玉的下巴,我说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是李瑾,同时也是这个天下的王,我舍弃不了我的身份,也同样放不下你,既然没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那么以这种方式,至少能让我,不再失去你。 公主一定要如此吗?萧怀玉与之对视着。 这难道不是你逼的吗。李瑾松开手,朝殿外走去,她走到殿门前,站在光照下回过头,是你,是你想方设法的接近我,是你不计回报的讨好我,是你,挖空了我的心。 她在光中流泪,她得到了权杖,得到了天下,结局依旧,天下仍是那个天下。 尽管并没有那么圆满,但至少眼前人还在,她也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萧怀玉转过身,看着站在光中的爱人,流着同样的泪,对不起。 李瑾泪流满面的向前,却一步一回顾,泪光在闪烁,步步回头,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公主最后一句话与文章开头萧怀玉的话呼应,因为这句话是公主教给她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公主其实是爱她的,所以才会选择赴死) 第361章 番外(一) 天授十年,燕王萧怀玉赴京请罪,皇帝释其兵权,将河西十万边军拆分。 执政十二载,称帝十载,李瑾已经完全建立起了自己的朝廷班底,天下也都默认了这位女帝,她将权力,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对于燕王,她有着绝对的信任,尽管她的政权,已经不再需要倚靠燕王手下这支边军。 只是朝臣没有她那样的信任,这支边军的存在,成为了威胁,以及改革军制的阻碍。 但对于朝臣的提议,李瑾从未采纳,这不光是信任,更是她想要将燕王以臣子的名义留在身边。 释去兵权后,燕王在军中的声望依旧,即便没有兵符,但只要她想,便能重新组建起一支队伍。 多年征战,她的名字与威望,早已成了军中士卒的信仰。 群臣们恐慌与担忧,于是不光要夺权,更劝皇帝圈禁她的自由,甚至是赐死。 功高盖主,为历来君王的忌惮,而李瑾所表现出来的,是对权力的极度偏执。 陛下虽释燕王权,但他在关中,在燕齐两地的声望,已然盖过了朝廷,尤其是北境。 只要燕王还在,就随时可以重整旗鼓,他的影响太大了,作为国朝唯一的异姓王,陛下夺了他的权,他焉能甘心。 在群臣的眼里,以燕王那样的功勋与成就,忽然一夜之间被剥夺一切,定然是会不甘与怨恨的。 作为劝谏皇帝夺权的臣子们,便开始了担忧与害怕,唯恐燕王日后东山再起,向他们行报复之事。 河西的事,已经结束了,燕王毕竟是功臣,左司谏在朝堂的话,提醒了朕,难道你们想让朕落得一个残害忠良的名声?李瑾反问道。 群臣跪伏,臣等惶恐。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朕不管你们是如何想的,但对朕而言,朕对燕王有着远超你们的绝对信任,即便朕把天下给了她又如何,因为朕与燕王,从来就不只是君臣。李瑾回道。 皇帝的话让群臣惊愕,尽管她与燕王之事朝野皆知,但也只是在暗中。 作为君主,她从未向任何人言明过此事,这些年,她将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朝中,放在了新政上,似乎早已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而通过改制集权,皇权高度集中后,在燕王的支持下,她又继续施行新政,一直到现在,有了初步的成效。 军政两界,都有了她所希望看到的身影,而地方又因为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入仕,便有了更多的人,让她们入学参考。 你们要记住,河西的兵马与权力,是燕王主动交出的,而非是朕强夺。李瑾又道,朕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与清楚燕王。 你们的忠诚,是在你们口中与纸笔上的,而燕王的忠,是在心。 之前的奏疏,朕为何驳回,今日朕的话,就是答案。 往后朕不想再听到有任何关于燕王不忠的言论或是上疏。 李瑾的语气越来越冷,她在警告群臣,也是在提醒他们,她与燕王的关系,绝不是言语可以挑拨的。 天授十年十二月,失去权力的燕王萧怀玉,向朝廷递呈了辞官的陈情。 两仪殿 陛下,紫虚真人魏华君带到。宫人踏入殿内,向李瑾禀道。 李瑾看着手中,燕王递来的辞官奏疏,眉目紧锁。 请紫虚真人进来。她抬头道。 喏。 自秋后,她便派人一直在暗中寻访坤道,至半月前才有下落,并将其请至长安。 坤道踏入殿内,陛下。 李瑾大为震惊的看着她,但却又不意外,十余年过去,魏华君的容颜不改丝毫,且她要年长于她们。 第423章 紫虚真人。李瑾十分客气的喊道。 贫道知道陛下因何寻我。不等李瑾开口,魏华君便猜到了她的意图,就算陛下不来寻,贫道也会主动前来。 为何?李瑾不解。 这是你们的因。魏华君回道,天道的轮回,不是让人弥补过错。 也许,从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魏华君又道,而你们如今经历的,才是这个世间最真实的存在。 我不明白。李瑾不解道,如果只是一场梦,又怎会那般真实。 魏华君笑了笑,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魏华君又道,这些年贫道四处游历,陛下对于国家的治理,可谓是得心应手,可是不知道对于人,陛下是何解? 真人。李瑾看着魏华君。 陛下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吗?魏华君改换语气问道。 李瑾听得明白,我四处求访真人,便是内心使然。 我曾摒弃一切杂念,追逐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但权力的尽头,是那样的孤独。 我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够真的摒弃全部的杂念呢,我也有爱恨,有情仇,也会动情,动心。 我拼命的想要替世人挣开这道世俗的枷锁,最后却发现,自己也困在其中,从未走出来过。 如今的一切,是我自食恶果。 魏华君长叹了一口气,你我皆是,世俗中的凡人。 我来全你们的果,了却你二人的因。 ※ ※ ※ ※ ※ ※ ※ ※ - 是月下旬,燕王的辞呈,获得了皇帝的准允,于是准备携母回到荆楚之地的云梦泽。 甘露殿 萧怀玉离京前一夜,受到了李瑾的召见,于寝宫之中。 入夜时分,在宫人的带领下,萧怀玉踏入了灯火通明的甘露殿。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失去了身份的萧怀玉反而没有了从前的拘谨与惶恐,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愧疚,陛下。 寒风从殿外卷入,烛火摇曳不止,萧郎就不能唤一个称呼吗? 这里没有旁人。 萧怀玉抬起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改了口,公主。 过来。李瑾看着萧怀玉道。 但她却似乎并不太愿意,殿外传来了鼓声,这是夜禁的信号,李瑾便又道,宫门已经落锁了,只有我的诏令才能夜开宫门。 但是我今夜喊你来,你应该清楚的。李瑾又道。 萧怀玉于是走到了李瑾的对座坐下,案边的炉火上温了一壶酒。 李瑾亲自替她斟了一杯酒,就像是践行。 公主。萧怀玉看着她如此,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她接了酒杯,却没有喝下。 怕了?李瑾问道,于是先她一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军尽管放心,酒中没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怀玉道,只是不愿看到公主如此。 你不愿如此,可你还是做了。李瑾似幽怨一般的看着萧怀玉。 萧怀玉捏着酒杯低下头,许是心中过意不去,于是举杯将酒饮尽,想借这酒,来麻痹自己。 李瑾看着她喝完了手中的酒,于是便又斟满了自己的酒杯。 一杯接着一杯,萧怀玉想要阻止,却根本劝阻不了。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束我?李瑾看着压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质问道。 萧怀玉回答不出来,在李瑾的跟前,她一直是顺从的,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盛满酒的酒壶已空,萧怀玉就这样盯着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至她差点摔倒时才爬向前将她接住,公主。 醉酒后的李瑾倒在萧怀玉的怀中,紧紧攥着她的衣裳,殿内同时烧着炭盆与炉火,这让穿着厚衣裳的萧怀玉不免感到有些燥热。 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你才肯主动靠近吗?然而怀中说出的话,却是格外清醒,每一次。 萧怀玉低下头,李瑾就躺在她的腿上,眼角流出的两行泪水湿了她衣袍。 她俯下身抱紧了李瑾,公主可知道,我曾经有多想靠近你。 你也知道,那是曾经。李瑾抬起手,触摸着萧怀玉的脸庞,醉意之下,她的双眼尤为朦胧,但现在的你,已经不想了,是吗? 萧怀玉摇着头否定,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不是不想,是不敢。 李瑾从她怀中爬起,在烈酒的作用下,眼神迷离的看着她,随后拽住她的衣襟将她拉近身前,轻轻吐息道:从前你是不敢,但现在,不敢? 面对近在咫尺的人,萧怀玉深吸了一口气,李瑾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心跳,看来,萧郎的心更诚实。 你不是要走么?李瑾贴近说道,让我高兴了,就放你走。 萧怀玉伸出手,抚摸上李瑾的腰肢,随后将她搂入怀中,吻上了她的红唇。 交缠的气息中有酒的甘醇与烈性,正如她们之间燃起的欲望之火。 李瑾的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却无力,就连受到入侵,也无法反抗。 萧怀玉轻易的撬开了她的双唇,从她口中一点一点的索取着她此刻的需要。 随着越陷越深,越来越投入与忘我,鼻间的呼吸也越发的重。 贴近的身体,让两颗剧烈跳动的心靠得极近,萧怀玉将李瑾搂抱起,起身朝内殿走去。 李瑾靠在她的怀中,睁开眼看着她,粗喘着气道:你要记住,我只是,暂时放你离开。 第362章 番外(二) 甘露殿 寝殿内的烛火被挑灭,衣服零散在地板上,帐中的喘息声频频传出,散落在大地上的月光爬进窗内。 萧怀玉最后的吻落在了李瑾的锁骨上,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于漆黑的夜晚之中,肌肤胜雪,而后二人相拥,却未曾入眠。 欢愉过后,没有言语,有的只是肢体上的安抚与耳畔那急凑的呼吸声。 李瑾蜷缩在萧怀玉的怀中,想到离别,借着还未散去的酒劲,便忍不住颤哭了起来。 萧怀玉紧紧搂着她,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她深知她的高傲,从不会在人前示弱与低头,更不会落泪。 而现在她在她的身前卸下了所有防备,抛开身份,她们不过都是困在世俗中,为七情六欲所缠绕的凡人罢了。 爱恨痴嗔最是难解,也最是牵绊人心,就这样过去了一夜,天还未亮时,殿外便响起了宫人提醒的报时声。 李瑾很快就从悲伤中调整过来,而当她收起泪水那一刻,她又变成了傲视天下的君王。 而君王,是绝不会将软弱示人,醉意散去,她从榻上爬起,被褥从她纤细的腰间滑落。 萧怀玉愣看了许久,李瑾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和衣说道:你走吧。语气略为清冷。 昨夜召见,不过是为侍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衣服穿上,她摸着袖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将一只小小的锦盒拿出,放在了镜台上。 殿内重新掌了灯,而她也穿好了衣裳,推门离开甘露殿时,她又回望了一眼。 李瑾坐在镜台前,并没有任何挽留的言语,甚至连回应的目光都没有。 在甘露殿外一众值守的宫人与内侍的目光下,萧怀玉走出了这座天子的寝殿。 而这样的场景,自皇帝登基入住甘露殿以来,时常发生,所以殿外值守的侍女早已司空见惯,在燕王出来时,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 只有一些新来的小黄门与宫女会在私下里议论,尽管这种事情在内廷早已人尽皆知。 但燕王萧怀玉未被册封之前,始终是外男,而这样的关系,也被视作私情。 并且燕王曾经娶妻,在东征之时,发妻亡故,一直未有续弦。 君王以鳏夫为宠,朝野也多有议论。 陛下,燕王走了。内廷女官踏入殿内禀报道。 这一刻,铜镜中的李瑾黯然失神,就好像身体里的魂魄被剥离,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 那锦盒中是一对耳坠,用玉石雕刻而成,与当初萧怀玉咬下的那只十分相似,但又不同。 更衣吧。李瑾抬起双眼道。 喏。 ※ ※ ※ ※ ※ 天授十年十二月,燕王萧怀玉带着母亲回到了楚地,隐居于云梦躬耕。 第424章 天授十一年,正月春,上元,长安城内金吾驰禁三日,宫中设宴,宗室、外戚,文武百官齐聚宴殿。 群臣上贺表皇帝,及皇太后上元佳节。 王朝一统后,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天下逐渐安定,经过几次政变,朝中局势也已明朗,随着政局的稳定,一个新的问题,成为了当朝的困扰与担忧。 那便是历朝历代都无法躲避的,皇嗣之事,尤其是在政权稳定之后。 皇帝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至今已十一载有余,然储君之事,却无半点音讯。 历代都将皇储看得极重,君王如今虽还年轻,但储君关乎国祚。 因而便有朝臣早早的提起了此事,希望天子早做打算。 而关于皇储,李瑾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脱不开身,也不敢让自己赴这样的险境。 皇储之事,希望陛下早做打算,以保洪图社稷,巩国祚绵延。 于是李瑾便在上元节召见了宗室,也就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并命其携家眷入朝。 除却曾被先皇帝旧臣拥立的十三子李宗,与张太妃所生的让皇帝李兴,赴宴的宗室亲王便有十四王端王李随,十五王宁王李宸,十七王景王李献。 其中李随与李宸皆已纳妃,而景王李献为先皇帝第十七子,为太康四年冬所生,尚未加冠。 先皇帝多子,如今十余年过去,昔日未成年的皇子也多已成家。 但李瑾却并不亲近这些手足兄弟,即便让他们入朝,也没有单独召见。 但对于几位尚未出阁的公主,却是格外关心,尤其是刚刚及笄的十三公主李娴,也是先皇帝的幼女,李瑾提前为其举行了及笄礼,并赐封号福成。 福成见过陛下,陛下圣躬万福。福成长公主应皇帝的招呼,近身到御前行礼。 李瑾看着福成公主,娴儿又长高了不少。并拉着她到身侧坐下。 这一举动,引起了群臣的猜测,也使其他几位亲王的希望落了空。 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将政权交还到手足兄弟手中,而是倾向于几位公主。 随着宫宴的开始,殿外传了一声巨响,升天的焰火,于天空中炸开,其位置,恰好于满月之上,如是月光炸开,流光溢彩。 福成长公主如孩童般欣喜的跑到殿外,瞪着天真的双眼,看着天空中闪耀的光芒。 今年的焰火,真美啊。 皇帝也携宗室来到了殿外,并登上了城楼,一同观赏上元的灯火。 承天门的城楼一角,慕容岚在巡视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正红的官袍,形单影只的立于城头,谢舍人? 在焰火的光照下,谢知蕴侧过头,行礼道:见过慕容都督。 慕容岚拱手回礼,谢舍人怎一个人在此,未免有些孤寂了。 谢知蕴回过身,下官是一个喜静之人,这样好的节日,在这城楼之上看万家灯火,安享太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慕容岚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整个长安城的灯火,此刻都在她们眼底。 对于慕容岚而言,这里曾是燕国的国都,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在李瑾的治理下,长安城往外扩了两倍,有了官府派人管理的市,百姓居住的坊,车马行人皆靠右行,无论是管理还是秩序,都要远胜曾经的燕都,长安,真大啊。于是心生感慨道。 谢知蕴撇头看了她一眼,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慕容岚愣了愣,她当然知道谢知蕴所念诗词之意,这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谢舍人也知道吗? 慕容将军当年的事迹,谁不知道呢。谢知蕴回道。 慕容岚睁着双眼,心中忽然一阵苦涩,你 咚! 随着一声钟响,谢知蕴再次向慕容岚行礼了揖礼,将军,上元安康。 焰火冲上云霄,划破夜色,与明月的寒光交织在一起,天地,亮如白昼。 光照打在谢氏的身上,璀璨夺目,也令慕容岚为之动容,谢娘子,上元安康。 ※ ※ ※ ※ ※ ※ ※ ※ 天授十一年,二月,盛春。 甘露殿 是夜,盛春时节的长安城中下起了小雨,寒风呼啸,雨水冰冷刺骨。 至深夜,雷雨交加,天空忽然一声闷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人,甘露殿内烛火摇曳,李瑾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春雷的响动,惹其心烦,于是便和上衣物下了榻。 殿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庭院中的花,被尽数吹落,飘到了窗前。 李瑾盯着镜台上的锦盒,暗朱箔雨寒风峭,试罗衣玉减香销,落花时节怨良宵,银台灯影淡,绣枕泪痕交,团圆春梦少。 翌日 一夜未眠的李瑾,便召来了太医院的御医视诊。 陛下,萧太医到了。 李瑾睁开双眼,已进入太医院的萧怀凝并没有跟随萧怀玉离开长安,而是留在了太医署作为教授,传授医术以及治病救人。 李瑾点了点头,萧怀凝被引入殿内,陛下。 她看着萧怀凝,抬头的瞬间,便觉得她与萧怀玉也有几分相似。 朕近日心烦意乱,总也睡不好。李瑾伸出手说道。 萧怀凝遂伸手搭上皇帝的脉搏,而她的神色也随着把脉而逐渐产生变化,陛下近来是否厌食? 李瑾点头,紧接着萧怀凝又问了一句,臣斗胆冒昧一问,陛下的月事。 李瑾听后,瞬间明白了什么,如你所想。 萧怀凝先是一怔,因为内廷盛传的流言,就只有皇帝与她的兄长,然而她兄长的身份,她这个做妹妹的再清楚不过。 作为妹妹,她替自己的兄长感到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李瑾作为君王,需要顾虑与考量的事情太多了,对于执政者而言,儿女情长,永远不会放在首位,遂拜道:恭喜陛下。 李瑾迟疑了片刻,但眼里并没有过于的惊讶之色,此事或许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看着脸色平静的萧怀凝,知道她心中肯定疑惑。 朕知道了。李瑾起身,她无法解释,也不打算解释,这样玄妙的事,只有经历的过的人才会相信,才会理解,而她所经历的,远不止这一件。 她不需要别人知道,也不需要旁人理解,因为对她而言,只要她所在意的人明白与理解,这就够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萧怀凝,朕欲南巡,许你从幸。 第363章 番外(三) 云梦 萧怀玉回到云梦后,于从前的祖宅附近购置了田地与房舍,并隐姓埋名。 自从水患过后,云梦之地焕然一新,原来的百姓迁走后,朝廷又迁进了一批新的人成为了当地的居民。 因此萧怀玉携母回到云梦时,早已物是人非,这里没人记得她,也没有人识得她。 当地的百姓,对于新迁居过来的人尤为好奇,并经常聚在一起谈论,他们只知道,这对母子是从关中来的,但萧怀玉的面相,却不得他们喜欢。 她身上的杀伐与脸上的刀疤,加上已经卸甲,粗布麻衣之下,有此面容,难免让邻舍猜疑其身份。 但因从关中而来,见地与眼光都不是寻常人家可比,故而萧怀玉也吸引着许多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孩童。 但她们总会被大人训斥,尤其是年长一些的女子,长辈们都不允许孩子与她有所接触。 邻家的老妪瞥见孩子们又围住了她,于是将几个孙儿叫回家中。 饭桌上斥责的声音很大,路过的人几乎都听见了,都说了不要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走得太近。 可是他去过好多地方,连东海都去过,也知道的好多事。孩子们对家乡以外的未知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新颖的外来人,极为吸引着他们。 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老妪拉下脸色,看着那面相,就不像是好人,那脸上和手上的伤,都是刀伤,指不定,以前犯过什么杀人的罪呢。 这些议论与诋毁声,传到萧怀玉的耳中,却并没有引起她的愤怒,她也没有向邻居们解释什么。 尽管大人们不愿意自家孩子与其往来,但是他们仍然会偷偷跑到萧怀玉的家中,或是耕作的田地,追问她一些外面的世界。 直至盛春时节,也是农忙之际,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四处征战,但这种自有记忆起就在学的生计,萧怀玉并没有忘记。 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对于土地的热爱,如再生父母。 曾经的萧怀玉,迫切的想从这里走出去,挣脱桎梏与枷锁。 可当她真的走出去之后,却又是另外一种心境,在利益驱使的争斗下,她开始思念故土的安宁。 第425章 厌倦了战场上的杀伐与血腥,比起权力斗争的尔虞我诈,在这片热爱的土地上挥洒汗水,要自在轻松太多。 忙完家中的事,萧怀玉还会帮衬着邻家耕作,尽管之前受到过她们的谩骂,并当面指责,害怕她会将孩子们带坏,但萧怀玉仍然不计前嫌。 而对于她的不记仇,一些邻舍也会感到羞愧,从而转变态度,但还有一些,则会拒绝她的帮助,仍对她十分戒备与警惕。 所以在背后,总能听见一些不好的言论,为此,萧母很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放弃京中的荣华富贵,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还不被人所理解,玉儿,你这般好心帮她们,她们却仍在你的背后嚼舌根,你知道她们说你什么吗? 百姓心中还是淳朴的,只是人对未知都会有警惕与防备,而他们对我一无所知,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萧怀玉却回道母亲。 萧母皱了皱眉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娘不会说什么,但是离开长安前,你妹妹曾叮嘱过,你的旧伤需要好好静养,娘是怕这些言语对你 阿娘。萧怀玉宽慰着母亲,孩儿可以理解她们的所为,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因此才会这样,可是长安的那些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不愿放过。 孩儿已经厌倦了那些争斗。萧怀玉又道。 如萧怀玉所预料的那般,刚来到此地,百姓们对她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设有防备,但随着慢慢相处后的了解,他们的警惕与防备也开始慢慢卸下,直至盛春时的一场暴风雨,彻底改变了邻舍对她的看法。 顶着烈日种下的禾苗,尚未扎根,而这场暴雨连下了数日,湖水暴涨,淹没了农田。 萧怀玉从榻上惊醒,屋外春雷滚滚,看着被淹没的农田与庄稼,于是裹上蓑衣,开挖沟壑,将水引出。 冒着狂风骤雨忙碌了一整夜后,田地里的庄稼终于保住了,对于水淹的农田,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萧怀玉有着丰富的经验。 当担忧的人们,在天亮雨停后提心吊胆的跑到田地里看到并没有受多少损伤的庄稼时,心中便只剩对萧怀玉的感激与愧疚。 还有许多农户将她请入家中招待,并往她家中送各种各样的吃食。 利益驱使人争夺,而权力则会放大人的阴暗与野心。 这种来自于民间最为朴实的热情,自萧怀玉成名之后,便极少看到了。 此后,萧怀玉在当地一直帮衬着居民,并且将一些适龄,但家中却因孩子太多而无法供养起的女童送往当地的学堂。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萧怀玉的踏实,勤劳,不但被当地的百姓成功接纳,甚至还有人打听起了她的家室,欲为之说媒,但每次她都会以已娶妻为由而拒绝。 天授十一年,盛春,天子南巡,至暮春时节抵达荆州,特意绕道下辖的云梦县。 云梦泽的湖边长满了花草,忙完农活的萧怀玉坐在草地里歇息,并向身侧几个孩子讲述着楚国曾经的模样。 自那次暴雨之后,大人们不再阻止孩子与她来往,并还有人专门将孩子托给她照料。 阿兄,我爷说,楚国原来只在南方,是咱们的陛下还有萧怀玉大将军,平定了东边的齐国和北边的燕国,才有今天的楚国。 我长大后,也要做萧怀玉那样的大将军,武功盖世!其中一个扎着总角的女童,起身拿着手中的木棍当剑一般指着夕阳说道。 我也要。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纷纷说道。 萧怀玉愣了愣,随后大笑了起来,那你们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如今四海安定,没有战争,想要通过功勋来达到那般的成就,便要难上许多,但也因为安定,所以有了一种新的方式,那就是通过武举。 阿兄,你去过长安,见过皇帝陛下吗?坐在萧怀玉身侧的女孩问道。 萧怀玉突然哽咽,我陛下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见过,长安城内的百姓都见过。 那阿兄见过大将军吗?拿着木棍的女童凑到她的膝前问道。 萧怀玉点头,紧接着她们又问道:皇帝长什么样子? 陛下萧怀玉的眼里忽生思念,是我见过的,这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女子。 萧怀玉的话,让几个孩子对去往都城长安有了憧憬。 那大将军呢。她们又问道。 这让萧怀玉很是惊讶,就连远在南方的百姓,在提到天子的同时,都会想到燕王萧怀玉。 大将军,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草坡上传来。 几个孩童抬头望去,纷纷瞪大了双眼,也许是从未在云梦这个地方看到过这样好看的女子,所以眼里充满了惊艳。 听到这个声音,萧怀玉没有敢第一时间回头,她看着前方宽广的湖面,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画面。 在此地,她出生的地方,她们重逢。 阿兄。孩童们摇了摇萧怀玉的胳膊,你认识这位姐姐吗? 或许,你们应该叫嫂嫂。身后的声音再提醒几个孩子。 孩子们震惊的看着她,怎么,大将军害怕见我吗? 萧怀玉这才回过头,双目通红的看着岸上的李瑾,她穿着襦裙,发丝随风飘动。 李瑾的身后跟着一支人马,但离得很远,她是走过来的,为了不引起动静。 二人对视了许久,相顾无言,这里,和当年一样。最终是李瑾的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看着云梦的大泽,便想起了当初长眠于此时所看到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萧怀玉问道。 当然是问过了阿娘。李瑾回道,她走下草坡来到萧怀玉的身侧。 萧怀玉支走了身侧的孩子,陛下 萧郎想自爆身份吗?李瑾打断道。 萧怀玉忽然语塞,天子南巡的消息,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没有想到李瑾会如此突然的到访。 这里的景色真好啊。李瑾在她身侧坐下,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微风,怪不得萧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离开长安,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何人不向往呢。 夕阳落下,湖水中倒映着霞光,两只白鹭飞到了湖边驻足相望。 我萧怀玉几番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不是来劝你回去的。李瑾遂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怀玉皱起眉头。 荆州毕竟是楚旧都,南巡一直在我的计划当中,折来云梦,是顺道看你。李瑾逞强的说道。 再者,我若不来,难道还指望你会主动来荆州城见我? 云梦的百姓不识得我,所以我找到你家时,你的邻居都围了过来。 我没有带卫士,也就没有阻拦,你埋藏身份,隐居在此,她们都不知道你是谁,自然也不知道我,所以都在好奇,我会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于是我便告诉她们,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从长安而来。 李瑾的御驾抵达云梦县,还没有接见当地的官员,便白龙鱼服找到了萧怀玉所在的大泽湖。 萧怀玉睁着动容的双眼,李瑾看出了她眼里的疲惫,于是便让她躺下,躺在了自己的怀中,枕在了腿上。 我想我是在意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萧怀玉的脸,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 第364章 番外(四) 萧怀玉躺在草地里,头枕在李瑾的腿上,闭着双眼,听着耳畔传来的言语声与晚风声。 听着,爱人诉说的心事,让她疲惫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么她一定是愿意的。 但作为君王的李瑾,却没有办法这样一直陪着她,她深知。 我们都活在世俗当中,以为可以不在意,以为可以做到理智,以为只有自己,但真正遭遇时,却又是不一样的心境。李瑾又道,有些事,连自己都不可控呢。 萧怀玉伸手盖住了李瑾抚摸自己脸庞的手,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将头埋进了她的怀中。 她握着李瑾的手,握得很紧,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那久违又无比熟悉与依恋的味道。 李瑾低下头,看着如孩童般蜷缩躺在自己怀中的人,刚找到家中时,发现有人再与母亲向你说媒,还是乡绅之女,祖上曾是京官,膝下就这一个女儿。 我着人打发了,赐了百金,不许她们再登门。 萧郎才回云梦多久,便又有一番新的际遇了。 萧怀玉睁开双眼,民间将婚嫁看得极重,若有适龄者,总要盘问些许,但我已解释过我有妻子,只是她们不愿信,不过今日过后,想来能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第426章 若我不来呢?李瑾问道。 萧怀玉愣了愣,她抬起眼睛看着李瑾,你不会不来。 李瑾低头对视着她,大将军倒是说得轻巧,长安距此,千里之遥,是你舍得离开,而我是有心才会来此。 她的话,似有些幽怨,抱歉。萧怀玉愧疚的回道。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些的。 我会在云梦停留几日,你随我回城中吧。李瑾又道。 好。萧怀玉应道。 我想歇会儿。她往李瑾的怀中蹭了蹭,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好。李瑾点头,萧怀玉便在她的怀中安稳睡去。 远离争斗,远离喧嚣,这样宁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对于当权者而言,成为了奢望。 而对萧怀玉来说,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与枕刀兵而睡。 李瑾的心中也是矛盾的,她想要将萧怀玉留在身边,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孤独,可同时,她也不愿她一直痛苦下去。 因为亏欠而愧疚,也因为爱,迟来的情感与回应,造成了无法挽回与补救的伤害,也让她,成为了萧怀玉一生中的痛苦。 她抬起手,轻轻拨动着萧怀玉耳畔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脑袋与耳朵,抚摸着她的脸庞。 比起行军打仗,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让萧怀玉又晒黑了不少,也因此,脸上少了许多杀伐与戾气。 在这样的轻抚之下,萧怀玉很快就陷入了睡梦当中。 李瑾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在晚霞的照耀下,吹过湖面的风,如她的眼色一般柔和,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她握起萧怀玉搁置在自己腿上的手,趁她在睡梦中挪动脑袋时,轻轻置于微微隆起的腹前。 死生之事不可复,此生,我已解不开你的心结。她的眼中含着泪光,但愿能让你不再平添遗憾。 也让我的心中,至少好过一些吧。 随着太阳彻底落下山脚,李瑾轻轻摇醒了在她怀中熟睡的人,萧郎。 萧怀玉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发现天色已经暗淡。 回家吧。李瑾温柔的替她拨着耳畔被风吹乱的碎发。 好。她撑着身体坐起,两只栖息的白鹭被惊飞。 侍从牵来了车马,萧怀玉将李瑾扶进车厢中,跟随她出来的孩童早已归了家。 驾。 ※ ※ ※ ※ ※ 萧宅 云梦县令得知皇帝去往了县中下辖的乡中,于是带着接驾的队伍大张旗鼓的下了乡。 而如此一来,便也暴露了萧怀玉的身份,草舍前的动静,比李瑾白龙鱼服带着一批身着便服的亲从来时还要热闹。 县中的衙役将百姓隔绝开,带着整个县衙的官吏跪地接驾。 侍从将马车停稳,云梦县令便带着一批人马趋步上前,俯首贴地,臣云梦县令吴惟,恭迎圣驾,不知陛下驾临大泽,未能及时迎驾,请陛下降罪。 县令从县城匆匆赶到乡中,除了请罪,便也是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并述职云梦县的政务,亦想为民请命。 作为朝廷最底层的地方官,或许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入京为官,更别说是面朝天子。 然而车厢中走出来的,却是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 云梦县令大惊失色,萧怀玉将李瑾扶下车,在众多百姓的围观下。 陛下。云梦县令终于得见李瑾,遂连连叩首,圣躬万福。 圣躬万福。 云梦县令的举动引起了百姓们的议论,原先李瑾微服私访时,所带来的队伍便有数十人,虽都是便服,但仪态却不似常人,而李瑾的气质,也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她又自称是萧怀玉的妻子,于是便引来了众人对萧怀玉的身份猜测。 萧郎,这可怨不得我。李瑾回头看着萧怀玉道,是你们当地的县令,千方百计的寻来。 萧怀玉皱了皱眉头,他是陛下的臣子。 云梦的事,朕回京后便会派人着手。李瑾向云梦县令说道。 陛下圣明。 李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左右亲从的护卫下进入了竹篱围住的院墙。 萧怀玉往周围看了一眼,而此时的云梦县令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楚国第一权臣燕王萧怀玉,祖籍在云梦。 自天子释其兵权后,便辞了官,而能让皇帝折道云梦的,便也只有这个原因了,您是燕王? 萧怀玉回头看向云梦县令,那样的目光,将云梦县令吓了一跳,于是当即明白,燕王回到云梦,下官有眼无珠。 你想升官,却扰我清静。萧怀玉皱着眉头。 云梦连年大水,是贫县,多次上奏朝廷却无果,今陛下南巡方知云梦之难,已让朝廷拨款治理,下官是来谢恩的。对于燕王的曲解,云梦县令解释道,今日下官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托了燕王的福。 罢了。萧怀玉摊了摊手,便转身入了院。 阿兄。萧怀凝听见屋外的动静,于是同萧母走了出来。 四娘,母亲。 萧怀凝看着姐姐,仿佛回到了曾经,如今天下太平了,阿兄怎回到云梦反而晒黑了,临行前,我不是告知了阿兄,需要静养。 如今是春耕,你阿兄一刻也闲不下来。萧母便道,哪还记得你的叮嘱。 怪不得常有人登门说媒。李瑾走到院中槐树旁的凉亭里坐下,便是看上你使不完的力气了。 李瑾的话,让萧怀玉瞬间涨红了脸,她看着李瑾,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母则是乐呵呵的端来了茶水,对于皇帝,不敢不敬,但是因为萧怀玉的缘故,皇帝对于她极为的客气与尊敬。 李瑾为天下女子所做的一切努力,也终换来了她们的尊敬与敬仰。 萧母又留着她们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宛如一家人。 天色逐渐暗淡,时候不早了。她看向萧怀玉。 好。 李瑾走出了院子,此时院外的百姓大多散去,但还有些是刚刚得到消息而前来凑热闹的。 毕竟垂坐明堂,执掌天下的君王,只能在都城中看见,而不会出现在这乡野之中。 但李瑾的身份暴露后,四周便开始有禁军守卫,本在云梦城外停留的天子仪仗也纷纷赶至,而禁军与仪仗的出现,也证实了百姓们的猜想。 萧母趁李瑾先行后,拉着萧怀玉退到一旁,母亲老了,原先是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也不懂陛下究竟是何意思,但这么多年过去,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看明白,母亲是一步一步看着你走过来的,陛下对你的情,你应该清楚才对。 萧怀玉愣住,她看着母亲,娘? 长安这么遥远的地方,她是君,能为你来到此,难道还不够诚心吗。萧母以局外人的身份看道,你自己说的。功名利禄,是你自己放弃的,而不是被迫。 母亲今日是撞见了什么吗?萧怀玉疑惑的问道。 今日圣驾来时,恰好遇到了那个为你说媒的长舌妇,原先怎么也打发不走,咱们是外乡人,又不好与她们闹僵,这才被瞧见了。萧母又道,陛下是生了气的,又说是你的发妻,亲口所述,吓得那长舌妇不敢再多言,我看着那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许这世间,不止有男欢女爱才可令人至此。 听到母亲的话,萧怀玉摸着脑袋,陛下果真记仇的很。 你快些去吧。萧母放开女儿,并推搡着催促道,莫要让人等急了。 萧怀玉遂追出了院子,在众人的目光下,上了天子的车架,萧怀凝则留了下来陪同萧母。 母亲与你说了什么?车架内,李瑾低头问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萧怀玉。 母亲看出了你我之间的事。萧怀玉回道,和世人所看到的不同。 但接受了。萧怀玉又道。 接受李瑾若有所思,在强权之下,谁又敢说一个不字呢。 可不是人人都能如你我一般。 萧怀玉看着李瑾,眼里似有光,陛下总能想的很长远。 朝中的琐事太多,我无法离开,南巡有时限,我也不会在云梦停留太久。李瑾看着她,明日就会动身离开。 好。萧怀玉的眼里虽有不舍,但还是应了下来。 第427章 今夜,你陪我说说话吧。李瑾又道。 萧怀玉愣了愣,好。 ※ ※ ※ ※ ※ ※ ※ ※ 天授十一年七月,李瑾返回长安,并向群臣宣布孕有皇嗣,朝野震惊。 是年秋,皇帝于甘露殿中诞下皇嗣,赐名紫芙,以皇太女之礼,召宴群臣,普天同庆,又降德音,大赦天下,降天下死囚,流以释之。 皇嗣诞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楚,一时之间,天下人都在谈论此事。 萧宅 母亲,怎么晒了这么多草药。萧怀玉看着院中翻晒的草药。 是治湿疮的紫芙。萧母回道,昨天和邻家阿婆说话时,得知她的孙女儿患有湿疮,总也不好,我便想起来了你妹妹的话。 萧怀玉看着晒盘里的草药满脸惊愣,紫芙是草药吗 是啊,你妹妹说紫芙活血化瘀,可以解毒。 想到暮春的那个夜晚,萧怀玉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生孩子这事真是难为作者君,我真的是挤破脑袋想的(个人不是很喜欢小孩,也不赞成圈里那种生育方式,主要是生育对于女性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且要承担巨大的风险,我觉得这是用任何东西都无法补偿的,足够爱,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伴侣自己的爱人吃这样的苦呢,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但是在当代绝大部分人都将生育当做是平常事,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似乎很少提及生育之苦。 文中是女主并不知道(如果知道是肯定不愿意的,她爱平阳胜过爱自己)并且其实我没打算写生子的,因为你们想看,所以才写出来了。 (其实有打算直接让同性婚姻合法化哈哈哈,让萧恢复身份被立为后,不过这本书不会这样写,可能会写续篇,她们的后世,然后合法化这种~) 最后文章差不多要结束了,后续还有一点点,但不会很多,写一些作者的后话吧。 虽然是95后快要00了,但是作者君的经历也不算少吧,天生的性取向让我从小到大都很困惑与迷茫,直至成年接触外来的世界才有所顿悟。 从前会觉得这是一条不归路,会劝人回归所谓的正常但接触的多了,看的多了,就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思想,人如果违心而听从安排的生活,我想一定很压抑,我们困在世界这座巨大的囚笼中,很少有人能够做真正的自己吧。 于是我想说的是,不必害怕面对,也不用太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言语与目光,替你做选择之人,不会替你承担失败的苦,人类的恶意其实比善多,避开向下而嫉妒向上。 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有勇气做自己,不被裹挟,不被束缚,也希望都可以明白,这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的抉择,真正能操控自己的唯有自己,因为妥协也是自己的选择,不够坚定的选择。 愿我们都有勇气去爱,也愿所有人都能找到爱,与被爱。 第365章 番外(五) 皇嗣的诞生,让空悬的储君之位,有了可继的人选,也堵住了群臣欲选宗室为继的提议与想法。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新的问题,那便是皇嗣的另一个血亲。 李瑾的登台与新政,颠覆了延用千年的宗法制度,但是这样的制度与思想并没有杜绝,而仍然存续。 于是朝野都在猜测皇嗣背后的血亲,世人所想到的,便是曾经带领整个关中武将集团将皇帝扶上帝位的武安侯萧怀玉,那个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然自朝廷收归兵权后,武安侯萧怀玉便突然没有了消息,于朝野不见踪迹,直至天子南巡,她的再度出现,曾于荆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但很快便消散。 因而流言越来越多,并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与猜测。 这样的议论声也传到了云梦,传到了萧怀玉的耳中,忍耐已到达了极限,爱欲之心,占有之心,都深深刺痛着她,阿娘。 娘知道,你想去询问答案。萧母说道。 萧怀玉将青骢喂饱,不,她否定了母亲的揣测,我已有答案。 如此相爱之人,死亡也无法分割的信任,她,什么都知道。 ※ ※ ※ ※ ※ ※ ※ ※ 天授十二年,正月,万国来朝,皇帝于太极殿接见诸国使臣,仅以赏赐,而拒和亲,并从此定下有楚一朝,永不和亲的条例。 是年,始修皇陵,令太史局占卜选址,定址长安城东。 正月十五,上元,朝廷解宵禁三日,通事官员手持诏书登上朱雀楼,宣读诏令,天授十二载,天子诏令,上元佳节,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普天同庆,金吾驰禁,天子与万民同乐。 城楼下的百姓传来欢呼声,一座座灯山燃起,长安城内,亮如白昼。 皇帝御承天门宴群臣,并与百姓共同观赏教坊舞乐。 然而在这样喜庆的年节之中,李瑾的脸上却并无多少笑容。 皇嗣的诞生,让她少了些许孤寂,但始终填补不了心中的空缺。 于是便将身与心都投到了朝政之中,不敢让自己停下片刻。 但这样的年节,是她无法逃避的,赏赐完群臣,完成相应的礼节,御座上便已无天子的踪影,但城楼下的百戏依旧上演,以及城周绽放的烟火与百姓所燃放的明灯,将这个上元节烘托得热闹至极。 李瑾带着最为亲近的两个臣子来到了城楼的另一端,这里可以看到长安城的全貌,偶尔也会独自登楼。 坊内的万家灯火,与京县置办的灯山,足可见长安城中的繁华,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你们不用陪着朕。李瑾看着城下的喧嚣,一天的接见与礼节,让她的眼里充满了疲惫,这些时日接见外邦,也辛苦你们了。 赵砚书与萧鸢鸢对视了一眼,旋即拱手,蒙陛下信任与器重,这些都是臣下的本分,陛下为国事而操劳,更应爱惜御体。 天授朝才刚刚走上正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朕自然会支撑着走下去。李瑾说道,至少要在有生之年,让新政可以一直延续而不被终止与推翻。 臣等也会竭尽所能,辅佐陛下,续天授盛世。赵砚书与萧鸢鸢表态道。 李瑾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道,你们也回去吧,上元夜,当多陪陪家人。 赵砚书与萧鸢鸢再次对视了一眼,看着皇帝如此孤寂的身影,于是拱手道:或许陛下,也需要陪伴,但不是臣等。 城楼上传来了另外的脚步声,赵砚书说罢便与萧鸢鸢后退了一步,那脚步声停在了李瑾身后。 公主。 声音从身后传来,初春的晚风将她们的气息缠绕在一起,那再熟悉不过,久违而令人落泪的声音。 那,永生难忘的气息,无不再牵动着那颗孤寂又彷徨的心,如一潭被风卷过的死水,再次泛起涟漪。 李瑾蓦然回首,止不住的泪眼,夺眶而下,这并非高兴与激动,而是心中所有的苦楚与心酸,还有那无人诉说的委屈,以及,她从不曾轻易示人的,柔软。 她原以为这个上元夜,又将是独自一人,看城中万家灯火,百姓阖家团圆。 咚! 一声沉长的钟响,从皇城的钟鼓楼传来,子时正,燃天灯! 通事的官员爬上朱雀楼高呼,长安城燃灯三千,初春的寒风略过城墙,皇宫大殿外悬挂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上元安康。风尘仆仆赶入京中的人,向李瑾作揖称贺。 话音刚落,城池四周便有焰火冲上云霄,于夜空中绽放,璀璨的流光笼罩了整座城,她们站在光中柔情对视,所有的思绪,此刻都化做了眼中泪。 上元安康。 ※ ※ ※ ※ ※ ※ ※ ※ 几个时辰前 赵相,请随我来,有人要见您。 赵砚书在自家门口被一年轻人所拦,而后带进了小巷中。 何人欲见我?赵砚书看着巷中等候的人,惊疑道,他未敢靠近,直至她掀开头顶的斗篷,露出真容。 是我。 赵砚书惊瞪着双目,燕王? 我早已离开朝中,不是什么燕王了。萧怀玉道。 陛下并未削去您的爵禄,吏部也仍然保留了您的官诰,但当年您突然抛弃所有功名利禄离开,引起了朝中不小的轰动。赵砚书道。 我不离开,难道等着百官群起而攻之吗。萧怀玉道,武力镇压下,必生反抗之心,这是我的结局,作为臣子,无法改变的结局。 难道只是这一个原因?赵砚书问道,去年暮春,下官从幸荆州,陛下为燕王改道云梦,原以为,燕王会回京。 第428章 作为人臣,辅佐君王十余载,陛下的子嗣赵砚书看着萧怀玉,并没有说完整,但她透过萧怀玉的眼神,便也明白,这一年陛下总是十分哀伤。 为子嗣之事,陛下吃了很多苦,燕王的胞妹是太医正,不妨可以去问问。赵砚书又道,甘露殿内的九死一生,是内舍人告知的下官。 妇人产子的凶险,如过鬼门关,死生难料,下官觉得,以陛下胸中抱负,是绝不会让自己赴如此险境的。 陛下对燕王 不要说了。萧怀玉的眼里布满了泪水,年幼之时,母亲产子,她就在身侧,只有亲眼见过才知可怕与凶险,她自责又懊悔,于是整颗心,被愧疚与心疼填满。 去年暮春时的那个晚上,妻子与她说了许多话,二人就这样静静躺了一夜,直到天亮,圣驾离开荆州。 她并没有察觉,但半年之后,京都长安便传开了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同时震惊的还有她。 直到君王为皇嗣取名,以解毒之药为名时,萧怀玉便明白了一切。 让皇帝章和二年时,还是长公主的皇帝,曾与她说过那样一段话。 【武安侯见惯了杀伐的残酷,甚至常被噩梦惊醒,是否也渴望这样的温情,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的萧怀玉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问,直到几年前,她从好友哪里听得了一些在她死后的事。 作为凡人,这种超然物外,所不能理解的事,让她万分困惑,然而回想起自己半生,如梦一般的醒来,或许,这世间的虚幻,本就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 既然死生都能够复往,那么其他一切,也就不足为奇。 带我去见陛下。萧怀玉看着赵砚书道。 ※ ※ ※ ※ ※ ※ ※ ※ 承天楼 李瑾回应了她一句,上元安康。已是泪流满面。 随后便向她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眼中有所埋怨,喃喃念道: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萧怀玉听后,心脏疼痛得如要碎裂,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这首诗歌,作于诸胡南下,天下分崩离析,形成胡汉的南北对峙之时。 身处南方的汉人,遥望故土秦川,思念之情,肝肠寸断。 李瑾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了她的身前,萧怀玉伸出手心疼的将妻子拥入怀中,满怀愧疚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怀中传来呜咽之声,许是满身疲惫,终寻到可依之人,遂才放下心中戒备与那份帝王之尊的高傲。 抛开一切身份与枷锁,我们,都只是困在世俗中的凡人罢了。 无论置身何处,即便攀登到顶点,也终有无法得到与成全的人与事,遗憾,将伴随我们所有人,走完一生。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李瑾在她怀中抽泣道。 萧怀玉紧紧搂住妻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于朝野销声匿迹,整整一载,陛下于宫中诞育皇嗣,民间多有揣测。 我自然也是在意的,世人的看法。萧怀玉道,明明,公主是我拼尽一切想要接近与留下的人,是我用了半生,才触及的人,也是我付出了一切才得到的人。 我是一个庸俗之人,困在世俗与情爱当中,再也无法走出。 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公主。萧怀玉看着李瑾,泣不成声,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拥有与占得公主。 为此,我奋斗了两世。萧怀玉又道,于我而言,理想与抱负,从来都是其次。 只有公主,我心唯一。 第366章 番外(终章 ) 甘露殿 李瑾将萧怀玉带回了甘露殿,在一众宫人与内侍惊讶的目光下。 她们之所以如此诧异,便是因为皇帝的寝宫,已经有数月不曾出现过外男 但她们作为皇帝身边最近亲的侍从,几乎都知道皇嗣之事。 而至于朝野的议论,他们止步于内廷,所知道的并没有这些近侍那般详细,因而在他们的猜测人选当中,皇嗣的另外一个血亲,除了燕王之外,更多的是一直陪伴在皇帝身侧中书侍郎赵砚书。 无论是才华还是相貌,赵砚书都要远胜于燕王,且早已过而立之年的赵砚书,一直不曾娶妻,朝中也从未有人听过赵相公的妻眷,而皇帝又十分器重与信任,时常单独召见,这便更加惹人猜测。 只有皇帝身侧最亲近的侍女才知晓,皇帝与宰相单独会见时,从来都只是商讨政务,偶有闲聊,也不会有逾矩的行为。 皇帝登基十二载,真正留宿过的外男,便只有燕王一人。 刚至甘露殿前的廊道,便听得了婴儿洪亮的啼哭之声,萧怀玉站在殿前陷入了犹豫。 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听得赵砚书之言,她更多的是对妻子的亏欠与愧疚,以及深深的后怕。 生命得到延续固然值得高兴,可若因此,而让爱人承受这种她无法想象,也难以忍受的苦,她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倘若又因此让她失去挚爱,她不敢想,即便已经成为过去,即便母女平安,她仍然后怕。 李瑾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拉着她的手走进了甘露殿,但刚刚踏入门槛,她便拉着妻子紧紧相拥。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她的心也越来越紧,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赵砚书什么都与我说了,我也问了怀凝,当时的情况很不好,你本就体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来。萧怀玉自责道,如果公主只是想要一个继任者,我明明也可以。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李瑾回道,你可以赴死,难道我就不能吗? 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是对等的,我想让你知道,心甘情愿的,非是你一人而已。 你爱护与心疼我,难道我对你,就不是了吗。李瑾又道,她握着萧怀玉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手掌上再也无法消除的伤痕,不要再为我添任何的伤了。 你怕失去我,难道我就不怕失去你吗。 萧怀玉紧拥着怀中的妻子,声音变得哽咽,说不出话来,在李瑾的示意下,殿内的傅母与宫人纷纷离去。 李瑾拉着她来到了一张竹制的摇篮小床前,摇篮内的孩子哭得很是厉害。 直到一个除了母亲以外的陌生人影出现在前面,她瞪着双眼逐渐停止了啼哭。 萧怀玉低头看着,看着婴儿伸出的手,那样的小,由母亲所孕育出的新生命,让她觉得很是神奇。 于是便也伸出了自己的手,食指轻触了婴儿稚嫩的小手,这是母女的第一次照面,稚嫩的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 萧怀玉落下了泪水,随后将孩子从摇篮内小心翼翼的抱起。 而对于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小紫芙不但没有表现出抗拒,反而有些好奇的在她脸上乱抓,并停止了哭闹。 李瑾看着这样一幕,眼里充满了激动,紫芙生于深秋,与我一样,从不近生人,看来,她很喜欢你,也知道你也是她的母亲。 萧怀玉抱了一会儿后,将紫芙哄睡,随后放回了摇篮。 她也是你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够喜欢。李瑾看了看摇篮里的女儿。 当然,她是你我的延续。萧怀玉回道妻子,但我喜爱她,并非因为她是我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十月怀胎,以身体的苦难,九死一生换得的。 我爱我的妻子,而后才是她。萧怀玉又道。 ※ ※ ※ ※ ※ 上元之夜,长安城内的热闹将要持续到天明,连续赶了几天路的萧怀玉早已是累及。 沐浴的殿室内被雾气所笼罩,衣物散落在木阶上,李瑾靠坐在萧怀玉的怀中,讲述着离别一年中所发生的趣事。 听着妻子的声音,萧怀玉眼里的疲惫渐渐散去,她伸手,从背后搂住妻子,将脸贴在她的颈间轻蹭,这世间有太多无法想象到的奇妙,过于细想,只会痛苦。 例如去年暮春,公主与我相见,却格外的分寸,我那时以为公主是在与我置气,遂没有多想。 长安传来消息时,我确实有所震惊,但想到你我之间的过往,想到那老道的话,便也明白了。 你的执意离开,我的确心中是有气的。李瑾毫不遮掩的回道,但在见到你之时,那些气也随着消散。 这一次,李瑾回过头,收起了眼里的柔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第429章 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几天后,皇帝于宫中为皇嗣举行百晬,皇嗣的百晬宴上,燕王萧怀玉的出现,打破了自皇嗣诞生以来朝野之中的种种猜测。 楚国的天下,几乎是燕王带兵所得,这样的结局,于世人而言似乎并不意外。 或许在世人眼里,这才是燕王能够心甘情愿将权力拱手让人的原因,只是极少数,她们所亲近之人才明白她们之间的情。 但真正的羁绊,与彼此之间的心灵相通,唯有她们自己知道。 天授十二年,皇帝下诏,于大兴宫北,安礼门外扩建别苑,并将一片荒地开垦为桑田,圈为禁苑。 就这样,她将萧怀玉留在了长安,留在了皇宫之中,留在了自己的身侧。 是年九月,深秋,皇帝寿诞刚过,便迎来了皇嗣的周睟。 大殿内,李瑾命傅母将皇嗣放在一张巨大的毡毯上,并铺上了一张拼接的疆域图,刚满周岁的幼儿还在蹒跚学步,失去了支撑,便只能独自爬行。 她坐在楚国的疆域图上,而她的前方,母亲所替她准备的抓周之物,只有一件。 章服制度之下,象征着皇权的玉圭,成为了今日周岁幼儿的抓周之物。 同时也是在告知群臣,将来入主东宫的皇储人选,已经定下。 作为皇帝唯一的子嗣,皇女所拥有的继承权,毋庸置疑。 在宗室、外戚以及文武百官的关注之下,皇嗣爬过了整张疆域图,并一眼就看到了置于最北端的玉圭,随后抓起。 群臣见之议论纷纷,因为楚国的将来,便要系于这个小儿之上。 萧怀玉走上前,将女儿抱起,见到父亲的紫芙,一只小手紧紧拿着玉圭,另一只手则捏住了父亲的脸,只因为脸上有一道伤。 李瑾站在萧怀玉身侧,怎么每次你抱她,都要抓着你的脸。 那一定是她的好奇心和她娘一样重。萧怀玉回道。 什么好奇心,你脸上的伤么?李瑾道。 萧怀玉看了她一眼,便望着女儿憨笑,瞧,你母亲可记仇。 陛下,燕王。中书舍人谢知蕴奉上一幅画作,是于刚刚在殿柱下所作。 皇嗣的抓周图,一家人其乐融融,李瑾见后,很是欢喜,谢舍人不愧为才女。 陛下谬赞。谢知蕴将画卷起,交给了皇帝身侧的宫人,臣,很久没有见陛下这样笑过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怀玉自然明白谢氏所言。 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怀中的孩子见她一直不理自己,于是便张开嘴,口齿不清晰的咬了一个字,爷。 声音没有很大,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并为之震惊。 即便燕王回京,皇帝也没有向世人告知皇嗣所出,百官们虽然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去捅破。 而皇嗣下意识喊出的称呼,便是再次向群臣证实。 萧怀玉惊讶的看着紫芙,随口又看了一眼妻子,眼里满是激动。 瞧把你高兴的。李瑾虽如此言语,但却厚赏了照看孩子的傅母与一众宫人,而今日赴宴的群臣也得到了重赏,满载而归。 一年之后,新政逐渐稳定下来,皇嗣被正式册立为储君。 ※ ※ ※ ※ ※ 五年后,天授十七年,盛夏 禁苑 自天授十二年上元,萧怀玉回到长安后,便再未离开过京都。 大兴宫北,本是荒山,后为皇帝下诏,圈作了不许闲人随意进出的禁苑,此后,燕王便长居于此,只有皇帝与太医正会常来探望。 阿爷。穿着圆领窄袖袍,扎着总角的孩童推开竹制的院门,发现父亲正躺在草舍中的摇椅上歇息。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将她脸上盖着的团扇拿起,随后朝她的脸重重拍下,阿爷! 萧怀玉在睡梦中被吓醒,紧接着便发现是女儿,于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将她抱了起来,并问道:你阿娘呢? 阿娘在后面呢。小紫芙回道,随后将自己的作画举了起来,阿爷看。 萧怀玉看着她的画,仰头大笑了起来,这是谢先生教你画的吗? 紫芙点了点头,好看吗? 好看。萧怀玉抱着女儿宠溺的说道。 小紫芙坐在父亲的腿上,开心的摇晃着自己的脚丫,可是阿娘不满意。 没过多久,李瑾也来到了这间竹篱茅舍,并看着篱墙外的菜地,如今正是夏日,地里的菜经人细心照料,长势极好。 她都五岁了,那画李瑾挑了挑眉头,弓马之术倒是像你,池阳县主夸赞了多次。 萧怀玉起身,笑呵呵的说道:这画,我瞧着挺好。 你有哪次是说不好的。李瑾道。 萧怀玉便走到她的身侧,眯着眼睛笑道:今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是夜,一家人坐在凉亭内用膳,饭后,小紫芙靠着萧怀玉躺在竹席上睡着了。 远离了外界的喧嚣与纷争,宛如寻常百姓家。 晚风吹过,屋后的竹林沙沙作响,院前的池塘里,满池的荷花随风摇曳。 萧怀玉搂着妻子,坐在池边赏月,池面上倒映着相依偎的身影。 身后烛光闪烁,池畔杨柳依依,伴着微风,亭内传出了乐声。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甲辰年四月初三,谨谢诸君观看。 非常感激这一年多的支持与相伴。 时间以惊人的速度飞逝,我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坚持写文如此之久,大约是从一六年提的笔,那个时候十七岁,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却开启了另外的篇章,热爱的事情太多了,唯有读书是一直坚持着的,我热爱文字,渴求未知,不断吸取,在没有人指引与引导的环境中,书籍教会了我太多,我受用一生,不停的思考,但也变得越来越孤独,我沉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或许是在写故事,又或许是在抒发自己的内心,或许是精神的寄托。 还算庆幸,一直在坚持自己所热爱的事,多年过去,当初的初衷仍在,我没有忘记我提笔的目的,一直在坚持,我想写故事,但写故事之余,也总想做些什么,让写文的我,与看文的你们都能从中受益,这才是文字充满魅力的地方,文化与知识,太过广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也很感激大家,伴我至此,我并非文学专业,因为热爱才动笔,因而文章出自普通人之手,定然会有许多不足之处,也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完全满意,请见谅。 但我已经尽自己所能,是心血之作,所以也请包涵。 因为热爱,所以会一直坚持下去,也请多多支持,接档文《<a href="https:///gl/19_b/bjxfn.html">太后难撩》大概会休息一个月,具体开文时间会在围脖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