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总想和离[重生]》 第1章 [穿越重生] 《太子妃总想和离(重生)》作者:痴非愚【完结】 简介: 秦楚玥是大衍王朝最受宠的小郡主,被指婚太子,却稀里糊涂死在了自己的大婚之夜。 重生回来,她只有一个想法,逃,做什么太子妃,哪有做女侠爽快。 只恨一不小心栽在了颜控上,逃是逃不成了,还意外地又当上了这倒霉太子妃。 秦楚玥:得想想办法和离才行 燕凌是元皇后所出,却遭厌弃,自幼被养在道观,他蛰伏谋划,只待有一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直到那个怕鬼的小姑娘出现,一句要嫁他就让他轻而易举拿回了太子之位。 本以为利用的关系,却在听她说出和离二字后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强烈的私心。 燕凌: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体弱多病的腹黑大魔王太子x高武力值的傻白甜太子妃 先后爱 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秦楚玥 燕凌 一句话简介:太子妃是高危职业 立意:自由万岁 第1章 谁爱当太子妃谁当,我不嫁! 天都城今日热闹,城门口锣鼓喧天,舞龙舞狮杂耍的队伍从荣卿侯府一路直往北城门口。百姓熙熙攘攘,也跟着都往北城门挤,也有不知情者问,这么大排场是过什么节日呢? “不是过节,是嘉仪郡主回天都了,荣卿侯府在城门口派钱派米呢。” 若说是旁人,还要吃惊,但荣卿侯府财大气粗,也就见怪不怪了。而那位郡主,更是侯府和天家捧在手心的宝贝。 北城门不远处的茶摊上,一着明黄衣衫的男子望着缓缓而来的马车与军队,桌上的茶壶已经换了第三盏,听着耳旁的锣鼓喧天,他眼中流露一丝不耐。 秦家就算是咸鱼翻身成了大衍第一世家,也改不了北方来的那股子乡下土气,浮夸得要死。 要不是母后非逼着他来接秦楚玥,他才不会顶着烈日在这现眼呢。再看一旁秦楚玥的几个哥哥,踮脚伸脖子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他也只好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 旁边的小太监察觉到了主子的心思,生怕二皇子一个闹脾气走了,他回去没法跟皇后交待。一边给他扇凉风一边凑到他耳边道:“主子再忍忍,就快到了。” 忍,忍,对着秦家,连父皇母后都要让三分,他能不忍吗? 不过北边都传嘉仪郡主生得好颜色,像当年的永乐大长公主,若是这样,今天还值回几分。上次见她还是儿时,早忘了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马车到了跟前,众人一瞬不瞬盯着车帘,只见掀开钻出一个青衣小丫鬟,再无旁人。 “荔枝,小姐呢?”秦朗忍不住问道。他是秦楚玥一母同胞的哥哥。 荔枝面庞圆润,生得喜庆,笑吟吟的,“小姐她已经先行回府了,让我跟几位少爷说......” 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还说什么呀,既然妹妹在家,那赶紧回去啊。”秦纵是秦楚玥的堂兄,性子一向急躁跳脱。 不过这次没人说他,因为个个都心急见妹妹,倒是年龄最小的秦煊最沉稳,他见二皇子燕晖黑着一张脸,对他道了声不是才走。 秦家人走后,燕晖直接掀了摊子,他堂堂二皇子,在宫里谁不哄着捧着,何曾这样等人还被人爽约了。 好一个嘉仪郡主,如此任性乖张,定也美不到哪去,燕晖气愤地想,以后娶了她还要好好磨磨她的脾气才是。 他还是喜欢他那几个小妾,女人就应该听话,像母后顺着父皇那样。 另一边,秦楚玥刚落地,就打了个喷嚏。 “谁?”一浑厚男声喝道。 秦楚玥摸了摸鼻子,笑道,“爹爹,是我。” 秦沛看过去,只见红衣少女亭亭玉立,那容貌那神态,可不就是他家小女儿吗?他先是面露狂喜,接着眼睛又有些发酸发胀,眼眶都红了。 知道她老爹这个多愁善感的老毛病又犯了,秦楚玥赶紧上前,“祖父祖母和娘亲他们在哪?几年不见,怪想他们的。” “你还知道五年了,跟着你大伯大堂哥在北边都乐不思蜀了,要不是加急催你回都,你是不是还要多玩几年?” 秦楚玥不置可否,她十一岁就离开了这里,比起皇宫比起繁华的天都,她确实更喜欢广阔无垠的漠北。不过因为家人都在这边,她也总归要回来的。 “你们这么急催我回来究竟为着何事?”她侧头俏皮问道。 “当然是你的亲事,你祖父都替你相看好了,我和你娘反正是没什么意见,就看你了。” 闻言,秦楚玥心里一惊,莫非是真的有上辈子不成? 她在回来的车上做了个很长的梦,又不像是梦,因为细节都清清楚楚,死的时候那种感觉太过真实。 她记得她乘车辇过北城门而入,和哥哥们高高兴兴重逢,还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婿,也就是祖父要她嫁的人,当朝二皇子,他不久后便会被封为太子了,而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燕晖模样生得不差,毕竟燕家专出美人,这点她还满意,若是歪瓜裂枣,就是天王老子,秦楚玥也不会嫁的。 初次见面,印象尚可,所以回家后祖父提及婚事她也没有反对,岂料新婚当夜,她竟中毒身亡。 那时血液一点一点凝固,秦楚玥醒来时浑身冰凉冒着冷汗,当即落车要先行一步回府,夏日阳光洒在身上才有一种回到阳世的感觉。 本以为是一场噩梦,可刚刚见到亲爹,也是恍如隔世,又听他说亲事,竟似与梦中相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木愣愣跟着爹进了厅房,娘亲苏氏拉着她,祖母抱着她,三叔三婶在一旁,说的话也跟梦里一模一样。 寒暄过后,老侯爷秦章轻咳两声,说道,“你那几个哥哥不是去接你了吗?怎么只你一个回来?” 秦楚玥方才回过神,“他们弄那么大阵仗,我要是沿着花街回来,不知几时才能见到你们呢。” 三婶笑道,“还是小玥儿嘴甜乖巧,我们也想你想得紧呢。”又打趣秦苏氏命好,生出这么个宝贝女儿。 荣卿侯府跟别处不同,其他家族都盼着生儿子,旺家族香火,只秦家想要女儿,因为秦家已经好几代家中全是男丁了,阳气过胜,好不容易才得了秦楚玥这个幺女,祖母当时都哭了。 秦楚玥的爹秦沛是老侯爷的嫡次子,前有大哥执掌兵权,镇守北关,后有三弟经商奇才,管理家业,他一个无官无职,也乐得清闲。 若不是生了秦楚玥,他们这一房也就这么平平淡淡混着了,但偏生秦苏氏立了这头等功,母凭女贵,也跟着得宠起来,秦苏氏本身就是要强的性格,有了秦楚玥便有了老太君撑腰,更有了底气,将秦沛秦朗这一老一小两纨绔管得死死的。因此,秦楚玥的爹也是出名的妻管严。 本身侯爷之女是没有郡主身份的,但因为秦楚玥长相肖似她曾曾外祖母永乐大长公主,秦家势大,独这一个掌上明珠,她又聪颖活泼讨人喜欢,长到五六岁,连圣上也视她如珠如宝,一副要抢走去当公主的架势。 封郡主已是再三克制后的结果了,小时候就说要秦楚玥长大了做他儿媳妇,那婚事也是皇帝和祖父的意思,容不得她拒绝。 他们说了会话,秦朗几人也回了,还没进门就听到秦纵的声音,“五妹妹啊五妹妹,你可真好,让我们白等一遭,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给三哥赔不是了,我也是临时决定先回家,三哥莫气,要不我们切磋,我让你打几下。”秦楚玥笑道。 “去,要嫁人了,怎么还是这喊打喊杀的毛躁性子。再说谁敢打你呀,在这的还不把我皮扒了。” 秦朗点了点她额头,“你呀你,舍得回家了,北边有那么好玩吗?年年给你写信都没个影。” “哥哥,”秦楚玥拖着他手臂撒娇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又看向一边话少文弱的秦煊,眼前一亮,“四哥哥,你都长得比玥儿还高了!” 秦煊从小体弱多病,个子也是几兄妹里最矮的,秦家尚武,只他喜欢读书。秦楚玥还有个四叔,离家多年,闯荡江湖去了,秦煊是他放在秦家的,也没说是谁的,秦家就权当是自己的孩子养着了。 “五妹妹还好?在北边功课学业可有落下?”他一本正经地问。 秦楚玥支支吾吾,读书倒是有读,毕竟大伯母一家看着,不会由着她疯,但以她四哥的标准,她的水平只怕远远不够,便打着哈哈蒙混了过去,秦煊看着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一家人笑闹过后,老侯爷才说正事,他要把秦楚玥许配给二皇子,只待下个月册立太子后便完婚。 “那妹妹可是太子妃啦。”秦朗笑得一脸傻气。 “今日去接小妹,二皇子也来了,总算是个有心的,我看成。”秦纵粗枝大叶,也无甚心窍。 第2章 秦煊默默的,没有说话。家里人都是一副赞成的样子,秦楚玥却皱着眉头,嘴唇咬得发青。 是这样的,梦里祖父也是让她嫁给太子,她当时想也不想便应了。但若是那梦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她要再死一次不成? 她可不想当劳什子太子妃,比起婚姻大事,还是性命更紧要些。 “我不嫁。” 第2章 世间竟有如此出尘脱俗之……男子(嗯!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瞬间冻结了秦家人热闹讨论的场面,大家一齐看向她。祖父皱了皱眉,“为何啊?”虽说是责问她,但语气更多是像在哄任性的小孙女。 秦楚玥一双黑眸骨碌碌转,“我不喜欢他。” 她想,若说做梦,家里人肯定觉得天方夜谭,多认为她胡编这种大瞎话来逃避婚事;万一信了她也不好,她也不知真假,白白吓坏家里人。 老爹秦沛问,“你都没见过人,怎么就说不喜欢?” “我感觉我不会喜欢他。”秦楚玥自信只要她一口咬定不嫁,家人就不会逼她的。 三哥秦纵被她逗笑了,“五妹要当预言师了。” 被自己爹秦楚玥她三叔给瞪了一眼。“瞎说八道什么!” 大衍自永乐大长公主后,就忌讳预言这回事,镇国公主亲下的令,任何人不得行占卜预言之术。 秦纵打了岔,坐实了秦楚玥无理取闹的名头。 “皇家亲事即国事,岂是你说一句不喜欢就可以作废的,这事已经定了,你安心待嫁。”祖父横眉竖起,威光四射,老侯爷的气势都出来了。 从小坐在祖父膝盖上拔胡子的秦楚玥一点不怵,“你们怎么都不问我就定了!” 心里又明白,他们早些时候问她只怕她也是同意的。心一急,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想嫁入皇家,嫁猪嫁狗都不嫁太子。” 本欲帮秦楚玥说话的祖母爹娘叔婶俱是一惊,暗道声,完了。 要知道,荣卿侯秦章最是忠君爱国,秦家大堂就是一个忠字摆中间,老侯爷面对大逆不道之徒,恨不得千刀万剐。 秦楚玥说出这种轻视辱骂皇家的话,触了逆鳞了。 果然,“反了!”他怒视秦沛,“你瞧,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全宠坏了。” 秦沛心思,谁宠得过您呀。只是不敢说出口。 秦苏氏上前拉住女儿,“玥儿乖,快给你大父认错,说不敢了。” 接到娘亲疯狂使眼色的秦楚玥乖觉跪下,板板正正道歉,并说会乖乖听话。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番计较。 老侯爷见孙女认错,气消了大半,这事就过去了。 秦朗秦纵几个哥儿脑袋怼一处,合计合计,都认定妹妹这小魔王不可能轻易妥协,定有后招。 果不其然,半夜三更,一黑影背着包袱从闺房中摸出,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蹿到墙角,在墙影的掩护下飞快朝后门跑去。 秦楚玥手伸向门闩,只差一下她就自由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对不住了,爷爷,阿爹娘亲,我也是逼不得已,我走后你们只消说我病了死了都行,过了这阵风头我就回来向你们请罪。 她到底还是个被宠大的小姑娘,想法单纯。 一拉开门,还没来得及探查环境就撞上了人,秦楚玥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股拉力,有人勾着她的包袱往后拉。 她弯腰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从包袱里钻了出来,定睛一看,面前的两人可不就是她的哥哥和三哥吗? 秦纵剑鞘上吊着秦楚玥的小包袱晃晃悠悠,笑得促狭,“这是何方小贼啊?” 秦朗也走过来,他眼里只是对妹妹的关心,“你要去哪?” “哥,我不能嫁给燕晖,你们若逼我,早死晚死,我不如现在自尽算了。”她说着要往秦纵的剑上撞。 “又说些什么胡话?”秦朗话音未落,只见秦楚玥及至剑前,突然身形一转,抬起手将包袱抢了过去。 她跑到门边,“哥,三哥,你们就当今晚没见到我啊,我会回来的。” 秦纵气得跺脚,“谁来拦你了?你不愿嫁的人我们也不愿你嫁,这个拿着。” 他扔了一个物事过去,秦楚玥伸手接住,摊开手,眼前一亮,“出城文书?” “没有这个,你想去哪?没一天就要被爷爷逮回来。”秦纵看着这傻妹妹,要不是隔得远,又想点她额头。 秦朗嘱咐,“你回了大伯父那里跟他好好说清楚,万事小心。” 秦楚玥心说,原来他们以为我要回白马关。连忙从善如流,“好,哥哥们后会有期。”便风一般溜了。 一边跑一边想,现在逃命要紧,也不能跟他们说太多,再多留一阵,搞不好就要被爷爷发现了。 跑出一段路后,却见前面巷口一人长身玉立,姿容雅秀,皎若玉树,秦楚玥一看就知道是她四哥哥秦煊。 秦煊一向古板严肃,最守规矩,秦楚玥心里打起鼓,放慢脚步。 秦煊转过身,“我特意在此处等你。”他说明了出现在此处不是偶然。 “四哥哥,你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秦煊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这是他留下的,削铁如泥,江湖险恶,妹妹带在身上防身吧。” 秦楚玥大惊,说不出话来,秦煊却读懂她的眼神。 笑了笑,“五妹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 秦楚玥接过匕首,四哥说是给她防身,何尝不是给她一个信物,若有缘在江湖中碰到四叔,也能凭此相认。 四哥他,也想见到四叔吧。 “多谢四哥了。”她抱拳。 “燕晖非五妹良配,希望妹妹此去得遇良人,你去吧。” 秦楚玥没想到,平常最循规蹈矩的四哥,说出的话反而最惊世骇俗,不过倒确实给了她不少鼓舞。 至少家里有一个人懂她,和她站在一边。 天一亮,就有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混在商队的人群后出了城。 随着身后城门越来越远,秦楚玥似出笼小鸟般雀跃。 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她,已经开始畅想自己锄强扶弱成一代女侠,受人景仰崇拜的画面。 她靠着树干低头嗬嗬嘿嘿直笑,好在这里四下无人。出城后她就一个人穿进了小路,以免祖父发现她离家出走派人从官路去追。 忽听耳畔传来刀剑碰撞声,咦运气这么好,出门就撞彩?她顺着声源过去,只见两个人持刀逼近一个蓝袍道士,道士手上除了一把木剑,没有旁的兵器。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穿道袍的背影,看不到脸,反倒是持刀的两人,凶神恶煞,浑身都是杀气。 身为女侠,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见死不救那是万万不行的。 秦楚玥怀着一腔热血大喝一声跳出来,燕凌察觉到身后有人,收了手中的暗器。 她想到身上穿着男装,遂压低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二打一算什么本事!” “滚,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人刀指向秦楚玥。 另一人凑近他低声耳语几句,那人便没有再说活,直劈向秦楚玥,看架势是要连她一起杀。 秦楚玥解下腰间九节鞭,甩将过去,那人生受了一下,吃痛缩回手,恶狠狠瞪秦楚玥。 她单手叉腰,“知道本郡...大侠的厉害了吧。” “找死。”那人再上来,便避开了鞭子,与此同时,他的同伙也在攻击那个道士。 秦楚玥还没过两招,就看到道士的剑给人劈成两半掉到她脚边,她扭头,这一看不好,心神乱了,差点挨了一刀。 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秦楚玥的几个哥哥都是世家才俊,挺拔潇洒,但都不及眼前的小道士,“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诗文中看过的所有形容美男子的句子,此刻都有了实体。 燕凌作毫无章法的闪避状,跑到秦楚玥身后,“大侠救我。” 秦楚玥想,他这么好看,即使不会武功也没什么。拔刀相助又加上英雄救美,这第一仗可不能输,秦楚玥沉下气,九节鞭银蛇吐信般挥出,灵活地缠上了对手的手腕。 本只想卸下他的武器,却不知那人怎么手一歪,刀朝脖子抹去,秦楚玥惊呼一声,连忙收势,硬将他救下。 她身后的燕凌眸光闪了闪,几不可察皱了皱眉。 另一人此时也跑到了跟前,紧接着便朝秦楚玥二人砍下一刀,小道士推开秦楚玥,“大侠小心。”眼见那刀要落在他身上,不知怎地只砍穿了布料。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秦楚玥也发现这两匪徒是不取他们性命不罢休,手下留情岂不是害死自己? 她再翻身起来,那九节鞭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一并卷上两个刀刃,她一边后退一边使暗劲将两人带着忽而往左忽而往右。秦楚玥是在兵营里练的武,论巧劲,三五个大汉都不能在她手上讨到好。 那两人也发现,这么下去,只会是自己先耗尽力气,遂弃了刀,直接上拳脚。秦楚玥将刀扫到一边,倒插入土,刀剑无眼,伤了后面的美人小道长可不好。 第3章 这两人拳脚功夫在她之上,秦楚玥一直拉开距离,不教他们近身,打了几个来回,那两人连鞭尾也抓不到,头上全是汗,秦楚玥逮住空档,一鞭抽过去,在其中一人颈项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痕。 她算了力度,并不会致死,那人却突然瞪圆了眼珠子,嘴角流血扑倒在了地上。秦楚玥愣住,另一人趁机朝她而来,怎料失足踩到地上一颗圆圆的石子,跌倒在刀上,一刀穿胸而过。 顷刻间二人毙命,后面的燕凌小道长跑上前来,“大侠你没事吧?” 秦楚玥尚未反应过来,呆呆摇头,突然嚎啕大哭,将面前的燕凌吓得后退两步。 “你从未杀过人?”他试探着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这一问,秦楚玥哭得更凶了。燕凌灵机一动,正色道,“其实这二人并不是施主你杀的。” 秦楚玥止了啼哭,疑惑又充满期待地看向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湿漉漉的。 燕凌咳了两声,“你看这个人,”他指着前者,“你只不过抽了他一鞭子,皮肉伤,何至于断气,”又指另一个,“那人更是自己摔倒的,与你无关。” “是...是这样吗?”秦楚玥拿袖子擦脸,抽泣着问,丝毫不记得自己出场时豪气云干的大侠形象。 不过想了想,刚刚她确实未下杀手,情绪平复下来的秦楚玥胆气和理智也回来了,她走上前,蹲在那尸体旁,既然不是她,那是谁呢? 第3章 我以身相许和你以身相许,你选一个 “咦,他的脖子上......”秦楚玥指着一个不大明显的伤口,这不像是鞭子抽出来的啊,倒像是暗器打进去的。 “哎呀!”身后传来道长惨叫。 秦楚玥连忙起身去看他,燕凌就势拉住她的手将她带离尸体旁,两人离得近,秦楚玥脸颊发烫,什么伤口,都抛到了脑后,全副身心都在手上,小道长拉拉拉...拉我手了! 燕凌的手很凉,秦楚玥却是手心发烫,“你怎么了?” “我......脚麻。”燕凌随口胡诌,然而秦楚玥信了,“那你等等,我把这二人尸首安顿了。”她又转回身。 “哎呀!”燕凌再次惨叫,这一次是直接揽住了秦楚玥的肩头,将她人掰回来,面对自己,“劳烦施主先扶我到一边去。” “好!”秦楚玥哪有不应的。 及至走出十来步远,燕凌才松一口气,开始出家人口吻,“多谢施主,今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等我回到观里......” 秦楚玥忙道,“可以报可以报!小道长你是哪个观的呀?你法号叫什么?” “嗯??”燕凌忽然想起下山前,师兄给他算了一卦,说今日有煞。现在看来,劫煞不是皇后派来的杀手,而是眼前这位。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秦楚。” 燕凌没有回她,而是说道,“生死有命,这二人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你不来,也会是别人,所以施主不必挂怀,也别再去叨扰死者了。” 他前半句没说错,这两个人本来是要死在他手里,而现在也确实死在他手里。 “你看这两个凶徒,死前与你打斗,死后若化为厉鬼,肯定也第一个找你,你再凑上去,指不定他们就附在你身上了。” “啊!”秦楚玥大叫一声,闭着眼牢牢抱住燕凌,“你别说别说,我不看他们了。” 被一个男人八爪鱼似的抱着,燕凌浑身不自在,挣开她。“秦少侠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官衙就在城内,报了官送去义庄,自然有人管他们。” 燕凌现在一心摆脱这个傻小子,也不在意她报了官后是否会被官府怀疑为凶手。秦楚玥则想,报官?那怎么行!我才刚逃出来,现在回城自投罗网这种蠢事本郡主怎么能干? “我想了想,道长你说得有道理,生死有命,我们出来混江湖的,早就做好曝尸荒野的准备了,特别是他们这种亡命之徒,应该也不在乎入土为安,我们快走吧。” 这想通的也太快了,燕凌:“......我们,不同路吧?” “同的同的,道长你腿脚不便,我理应送你回去。”秦楚玥心思都扑在了燕凌一张脸上,行走江湖嘛,不急在一时半会。 燕凌又说了几句,推拒不过,叹了口气,“那好吧,有劳。” 秦楚玥也忘了自己还是易容状态,身着男装,一路上扶着燕凌心花怒放,时不时还有些娇羞。 燕凌心惊胆战,暗道不好,这小子不是个小兔儿爷吧。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抽出手,指了指前面山顶,“到了,多谢施主。” “你是白云观的啊,也是,城外最大的道观就这家了,还是皇字号的。”她抬起头,遥望山顶,眯了眯眼,心生一计。 白云观的观主是谁,她叔祖父啊!据说因为出家这事,叔祖父跟家里决裂了,所以祖父与他兄弟,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却几十年没有见面。 爷爷还真是一向固执霸道,现在她和叔祖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是不是可以去他观中避避风头?爷爷一定想不到,她就藏在城外白云观,待追兵散去,她再带着这貌美如花的小道长,一块去浪迹天涯。 秦楚玥沉浸在美梦中,喜滋滋。 “施主,施主!”燕凌叫了两声,秦楚玥才回过神来,“天色渐晚,你还是早点下山吧。” 秦楚玥摆摆手,“既然都晚了,我不如上去借宿一宿。” 燕凌垂眸,他觉得自己快绷不住出家人淡泊善良的形象了,想掐死这个自来熟。握了握拳,又松开。他的耐性,怎么好像变差了。 到了观内,燕凌才发现说她自来熟都是高抬她了,完全当这里是家一样,一来就找观主,又说自己口渴,要喝云顶雪芽,如果没有,就来月鸿白露或者仙崖紫尖。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小道士们面面相觑,但看到是燕凌带回来的人,也不敢多言,只是求助地看向他。 “你们去吧,我来。”燕凌无奈道,正准备斟酌下语句,怎么明日一早就赶走他。 “听说有人找我。”白云观观主无为道长捋着白胡子从里面出来,走动间,宽大的道袍带着风,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当然关键还是她这叔祖父模样好,年轻时也是一美男子。 无为道长打量了一下秦楚玥,“小姑娘,是你找我?”他很清楚自己和眼前的小女孩素未谋面,却不知怎的又好像认识很久。 秦楚玥眨了眨眼,看着无为道长笑,他不仅不恼,还有些喜欢她。 小姑娘?燕凌诧异地看着秦楚玥,秦楚玥已经快步走到了无为面前,“对,我找你,有秘事与你商讨,我们屋里说。”就拽着无为走了。 留下燕凌在原地,秘事?莫非她是宫里派来的?大意了,还好刚刚他没有表露出武功,也许她和刚才那两人就是同伙。燕凌越想越后怕。 而房间里,秦楚玥卸了易容的妆,甜甜地喊了一声,“叔祖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猪,上面刻着一个“玥”字。 “玥...玥...”无为反复默念,恍然大悟,“你是小玥儿!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叔祖,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避难的,”寒暄过后,秦楚玥直说来意,“爷爷他非逼着我嫁给二皇子,做太子妃。” “你等等。”无为抬手制止她的话,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八卦铜钱龟壳。 秦楚玥好奇地看着,过了半晌,无为抬起头对她说,“你爷爷说得对。”一边又将工具收好。 “什么意思?”秦楚玥懵了,叔祖这是不愿收留她了? “你命格特殊,卦相显示你命中有一劫,且就在今年,但我刚刚细看,又是已经破了,”他又打量了一下秦楚玥,“而你是早衰之相,现也改了,贵不可言,长命百岁。” “这不是好事吗?不对,这跟我要嫁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秦楚玥撑起手臂,“叔祖,不说这些了,总之我现在不能回去,你让我在这住段时间吧。” “可以。” “求求你了,我...诶?可以?”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无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有些不敢置信。 “你出去,让玄清带你去客房东厢。” “玄清是谁?” 无为像看小傻子一样看了看自己的侄孙女,“就是带你上山的人。” “喔!就是那个美...那个小道长啊!那我去了,叔祖~”又是风一阵离开现场。 燕凌还在原地等她,却不想这次出来的已经不是刚刚那个愣头青小少年,而是一位国色天香,不施粉黛,不着绫罗,不戴珠钗,却端得起雪肤仙貌。男装佳人,依然绝色。 秦楚玥走近他,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忍不住偷笑。“玄清小师父,无为道长让你带我去客房东厢,恐怕要在你们观中叨扰一段日子,要麻烦小师父照顾了。” 燕凌清醒过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在心中猜测,不知道这个姑娘什么来头,一番话就教观主待之如上宾,一定是跟宫里有干系的,不能不防。 第4章 后面的秦楚玥倒是轻松自在地不得了,一会问问这一会问问那。 “小师父,小哥哥,你们是可以还俗成亲的是吧?” “嗯。”燕凌双手拢在袖子里,无意搭腔,秦楚玥大部分问句,都被他这么敷衍了过去。 “你记不记得刚刚你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我已经被人砍死啦,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 燕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回过身说,“施主,我并非救你,而是行本分之事,施主切莫妄言,再说你也救了贫道。” “对,我也救了你,既然你不要我以身相许,那你以身相许我吧。” “咳咳咳咳......”燕凌感觉自己被一口气给呛到了。 第4章 再也不喜欢他了 他索性跳过这个话题,“东厢房到了,稍后会有人来收拾,你看看还缺什么,待会一并送过来。” “那你呢?你会来找我吗?”秦楚玥一双眼格外透亮,里面盛着燕凌的模样。 实在不能怪秦楚玥太主动,她自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就不知道自卑畏缩是什么,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直说,自然会有人送到她眼前,所以她也不懂委婉。 而就这个当口,燕凌心里已经转过几道心思,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有什么阴谋?她是谁的人,又为何来这里? 她既识得观主,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身份,明知他代父皇在此处修行,不能近女色,她却处处挑逗他。 想到这里,他往后退了一步,“姑娘自重。”总之,能避则避。 他越这样,秦楚玥越觉得有意思,不过倒没有继续为难,诗文读得不怎样,兵法她可是倒背如流。 这叫什么,逼则反兵,走则减势,此时穷追不舍,要是把小道长逼急就坏了,得徐徐图之。 燕凌走没一会,的确如他所言,有人来做扫洒工作,秦楚玥以为来的会是观里的小辈,但来人看皱纹有些上了年纪,奇怪的是面颊无须。 对了,刚刚看到观里的人不论老幼,见了她的小道长都是恭敬有加,本来秦楚玥只消细想一下,就能推测出燕凌的身份,但她此时被美色迷惑,满心仰慕,只觉得年纪轻轻德高望重,不愧为她看上的男人。 “大叔,”秦楚玥上前,她现下隐藏着身份,也没想过摆什么架子,“你怎么称呼?” 这人指了指自己的口,摇摇头。竟是个哑巴。 燕凌料到她古灵精怪,会找人套话,所以特意派个口不能言的来。只是他低估了秦楚玥的执着。 收拾好屋子后,哑叔准备走,秦楚玥叫住他,“大叔,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只用点头摇头就好。” 哑叔迟疑了下,点点头。面对着这么可人讨喜的小姑娘,实难拒绝她的请求。 几个来回,秦楚玥就知道燕凌不少喜好,心情一好,从包袱里拿了一盒雪糖球递给哑叔。 他连连摆手,这样精贵的东西,不能要。 秦楚玥硬塞到他怀里,“我家里好多呢,大叔你就拿去吃吧。” 哑叔心想,此女出手阔绰,举止大方,看来非富即贵,不知什么来头。赶着回去给燕凌复命,就没再推却。 燕凌看着哑叔打完手语,心想,她打听他的喜好做什么?这难道还不是奸细吗?更忌惮起秦楚玥来。 “嗯,你早些歇息,有机会再刺探她的底细。”他对哑叔说。 哑叔从袖中拿出那盒糖,要给燕凌。 燕凌不伸手,“这是她送你的。”言下之意他不要。 哑叔张嘴指了指,示意自己牙口不好不喜欢吃糖。 秦楚玥从哑叔这里知道了玄清嗜甜,然后给了他这盒糖。虽说送他,肯定也是想让燕凌尝尝。这点眼力见,哑叔还是有的。 想到小丫头鬼精灵的模样,他会心一笑,并不觉得她像大皇子想的,有什么坏心眼。 哑叔走后,燕凌准备扔掉,看了一眼盒面上刻的兔子图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样子,又鬼使神差收在了衣袖里。 第二天,秦楚玥还是穿着男装,逃婚出来不敢太招摇。燕凌到道观门口时,发现她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不由皱了皱眉,他就是为了躲避她的接近才决定今天去旁边的山中采药。 “你看你脸色苍白弱不禁风,我听师兄弟们说你常常生病。” 秦楚玥今日朝食打听到的,顺便知道了他们玄清大师兄要去采药。 “还是让我随行保护你吧。” 保护他?燕凌立刻将这三个字甩出脑海,他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不必。”燕凌简短回绝。 秦楚玥不明白,昨天初遇时还热心善良的小道长今天怎么就成了高岭之花?而且避她如蛇蝎。 她这人有个毛病,喜欢迎难而上,越有挑战越能激起她的兴趣。燕凌不让她跟,她非要。 燕凌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带着这个小尾巴,条件是两人要保持十步远的距离。 “五步。”秦楚玥讨价还价。 “八步。” “三步。” 燕凌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咬牙,“好,五步。” “成交。”秦楚玥一笑,明眸皓齿,光彩照人,燕凌别过头,转身朝前走。 “你要上山采什么药?你现在还常吃药吗?” “炼丹。” 当今圣上沉迷于寻仙问药,求长生之道,这也是白云道观香火鼎盛的原因,背后有皇帝撑腰。炼丹,自然也是献给宫中那位。 燕凌本是元后所出的大皇子,却在宫中举步维艰,都因为十五年前那桩秘辛。他十岁前数次险些丧命,是无为道长说他命中与道教有缘,若强行养在宫中活不到弱冠,救他逃离了虎狼之窝。 之后他一直作为父皇的替身在观中修行,积攒的功德亦归圣上,只能以这个方法维系着那淡薄的父子亲情,只待他成年归位...... 但他要回去的那个地方,早就容不下他了。 十年,说短不短,世间大部分人已经遗忘了他这个多余的嫡长子,他们眼里都只有那个即将被封为太子的燕晖,是他的表弟,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年,说长也不长,依然有人十年如一日想置他于死地。 燕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秦楚玥,她会是那把刀吗? 秦楚玥对丹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你身体不好,要不我教你练武吧。”燕凌不说话,她就自言自语,“我小时候身子弱,家里人便送了我去习武,你看我现在,百病不侵。” 她又说一遍,“我教你吧。”眼睛亮亮地,盯着燕凌。 后者冷冷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五步。”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燕凌身边。 秦楚玥撇了撇嘴,退回去。“那你要不要学?” “不学。” 燕凌维持着冰山一样的脸,态度也一直冷淡,惜字如金,饶是秦楚玥对着这张脸,小郡主的爆脾气也上来了。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仰起下巴,“你自己一个人采药吧,我回去了。” 燕凌看了她一眼,“请便。” 秦楚玥更生气了,跺了跺脚,头也不回跑了。跑了很久,还不解气,抽出九节鞭把面前的灌木丛当成燕凌打,只是下手轻飘飘的,又怕伤到他。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跑到了哪里,周围景物,全无印象。走了几圈,还总是回到原点,看到那堆被她打秃了的灌木丛,又是气不打一出来。 要不是玄清,她根本不会迷路。死人玄清,她再也不喜欢他了。 燕凌采完药回到观中,得知秦楚玥未归,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结果天黑了仍不见人影,立刻将事禀报了观主。 燕凌还是头一次看到无为急成这样,在三清殿前走来走去,等弟子召齐后,一并派出去寻人,整个白云观都空了。 “天尊在上,可一定要保佑这小祖宗没事。”无为对着神像祷告。他自己怎样无所谓,再怎么气他老哥哥都是他自个的事,但秦楚玥是秦家的金叵罗,千娇万贵,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事可咋办? 把一旁的燕凌看得直眉愣眼的,“师父......” 无为这才注意到燕凌,“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把小祖宗找回来啊,跟着你出去的,你怎么也不看着?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快去快去!” 燕家的臭小子算个屁,谁都没他宝贝侄孙女重要! 燕凌走出道观,哭笑不得,无为怕是急得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能让无为怕成这样的,她到底是谁? 他回到和秦楚玥分开的地方,顺着她跑走的方向找过去,夜晚的山林很黑,黑暗中还时不时有发光的小眼睛,燕凌这时才有了一丝自省的觉悟,那么对待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太过分。 但她若是皇后的人,他的一点点心软,都会把自己推上死路。 经过刚才,无为的反应,燕凌觉得秦楚玥的身份更可疑了,无为没有那么怕皇后,有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但是他却万分紧张这个小姑娘。 第5章 燕凌正想着,闻到一阵烤肉的香味,愣了一下,快速朝香味源头奔去,果不其然看到那个在火堆前乐呵呵烤野味的人。 没有想象中的惊恐无助,她怡然自得,口中哼着他没听过的小曲。 这就是让整个白云观差点跟着她天翻地覆的人,那么多人在找她,唯恐她遭遇不测,她却在这里悠闲地烤兔子。 燕凌突然想吓吓她,他想起她怕鬼。 第5章 自己吓哭的媳妇自己哄,没毛病! 那兔子烤得表皮金黄焦脆,秦楚玥洒上一把细盐和孜然,又转了转,才小心撕下一边兔腿,闻了一下,香喷喷,可惜没带烧酒在身边,总觉得少些什么。 这烤兔肉的方子也是秦楚玥跟北边的老兵学的,她一向对好吃的比金银珠宝感兴趣,出门在外,忘记带钱也不会忘了这些油盐香料。 她吹了吹,咬上一口,肉质结实鲜嫩,酥香四溢。虽然迷了路,但好在肚子是填饱了。 面前的火堆突然熄灭,秦楚玥警觉站起身来,背靠树干,只听风声呜呜,树枝抖动,一阵青烟不知从哪升起。 这场景,实在让人瘆得慌,秦楚玥不由手摸到了鞭子。“谁?谁在那里?”她大声问,像在给自己壮胆。 青烟中出现两个黑影,身型看不真切,隐约像是随风摆着,愈显诡异。 “我们死得好惨啊~~”风中回荡着男人缥缈的声线。 秦楚玥几乎是立刻想到昨天死的那两个坏人,她尖叫一声,蒙住眼。 燕凌偷笑,继续靠近沉声吓她,“是你杀了我们,我的肚子上还插着刀,肠子都掉出来了,好痛啊,你睁开眼看看~~” “啊啊啊我不看,不是我不是我!”她跳起来,一边否认一边瞎跑,声音里带着哭腔,胡乱喊着爹娘哥哥什么的。 燕凌没想到她会吓成这样,准备收手,又听她一声尖叫,竟是绊到摔倒了,急忙丢了树枝跑上前去。 惊吓中的秦楚玥对燕凌拳打脚踢,燕凌无奈抱住她,“别怕别怕,是我,没事了。” 是玄清的声音!秦楚玥睁开眼,果然是那张她喜欢的脸,她似乎心有余悸,又颤巍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是热的,不是鬼变的。 她一把扑到燕凌怀里,“哇呜啊呜嗯......”一句整话也说不清,眼泪都擦在燕凌身上。 罪魁祸首燕凌面带苦笑,这可是自作孽不可活。 秦楚玥渐渐情绪平复下来,才问燕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算你还有些良心。”她心里收回今天说的再也不喜欢的话,想道,还是再喜欢一下下好了。 燕凌本来想解释自己是奉观主之命,话到嘴边,看着小姑娘带笑的眉眼,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秦楚玥看了看四周,总觉得被风吹动的树影都透着一股可疑,往燕凌身旁挪了挪。 “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看到...那两只啊?” “鬼?” “嗯嗯!”秦楚玥不住点头。 燕凌瞥她一眼,再次升起捉弄的心思,忍住笑,“看到了。” 秦楚玥仿佛瞬间被冻结成冰。 燕凌又说,“别担心,他们以后不会来找你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 啊,道士!秦楚玥看着燕凌两眼放光,如果刚刚只是原谅了燕凌今天冷落她的话,现在已经把他当自己的英雄了。 顶着这么崇拜的目光,燕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走吧,回去。” “走不了了。”秦楚玥委委屈屈。 燕凌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原来她刚刚摔倒的时候脚崴了。他低下身抓住她的脚踝,按了两下,确是肿了,秦楚玥疼地哇哇乱叫。 他确定她不是装的,才叹了口气,认命蹲下身背对着她,“上来。” 还是那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秦楚玥怀疑地看了看他,众所周知弱不禁风的玄清大师兄,背着她下山再上山,可靠吗? 燕凌回头催促她。 不能直说,还是信一次吧,待会见机行事。她正准备趴上去,手无意间掠过胸前,“糟糕!” “怎么了?” “我的小金猪不见了,一定是刚刚跑的时候。”秦楚玥一脸焦急。虽然不是什么无价之宝,但这个小金猪她从小戴到大。 燕凌见了她的表情,知道是个重要的东西。问了金猪的外形大小后,“你在这等着,我去找。” 好在金子显眼,燕凌举着火折子,没费太大劲就看到了,捡起来时自然也看到了上面的“玥”字,这个小金猪,好眼熟。 他将金猪递到秦楚玥手中,垂下眼帘,神思飘忽,甚至有一个音颤了一下,“这个,是谁给你的?” 秦楚玥低头将小金猪重系悬于胸前,收进了领口里,随口答道,“好像是一个长辈送给我的满月礼物。” “你姓秦?”燕凌想起她自我介绍自己叫秦楚,“玥”...秦楚玥,她是秦楚玥!他瞳孔张大,联系到之前种种,都有了解释。 怎么这么傻,现在才发现。 “对呀,我姓秦,不是跟你说过吗?怎么了?”她抬起头。 “没什么,回去吧。”燕凌掩饰着内心巨大的震惊,将秦楚玥背到背上。 上山的路上,秦楚玥一开始还担心燕凌吃不消,后看他面不红气不喘才放下心来。 “玄清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啊?” 燕凌脚步微顿,又继续向前,若是今晚之前,她这么问他一定否认,但现在知道她是秦楚玥,燕凌心里便有了新一番计较。 燕凌不说话,就是默认。 秦楚玥又接着说,“其实你若是心悦我,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的话,我是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的。” 她气燕凌今天对她冷淡,总想扳回一城。 燕凌轻轻地笑,明明一开始就是她有意,怎么变成是他非卿不娶了?但也没有否认。 “好,你考虑一下。” 燕凌答得这么轻易,秦楚玥反而不知如何接话,懵了懵,眨眨眼没有再为难他。又因为今天累了一天还被吓了一遭,很快在燕凌背上沉沉睡去。 听着背上传来的平缓呼吸,燕凌放轻了动作,避免踩到石头树枝。 那个小金猪,如果他没记错,是他母后送给秦楚玥的,世间仅此一件。秦家的掌上明珠,嘉仪郡主,集整个王朝的荣宠于一身。 燕凌不信命,没有什么是上天注定的,他只知道想要什么就自己谋划争取。这一次却动摇了,这莫非就是上天送给他一次翻身的机会? 第6章 美色误我 秦楚玥揉揉眼,悠悠转醒,此时天边泛白,初阳从山顶云雾中缓缓升起,照见白云观的牌匾。 “到啦。” “嗯。”燕凌放下她,袖中抖落一个木盒子。 秦楚玥看着眼熟,咦了一声,燕凌赶紧弯腰拾起,却已被她看清盒面上的雕花。 “这不是我给哑叔的吗?”她眼中含笑,“怎么到你手上了?” 燕凌表情略有些不自然,“他硬塞给我的,我看盒子漂亮就留下了。” “哦~”她拖长尾音,听起来心情很好。 燕凌抿紧嘴唇,将个纯情害羞紧张的样子演了个十足十。秦楚玥看着他,忽而说,“我带你回家吧。”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风从对视的少男少女中间流过。燕凌虽然知道这是他导向的结果,盒子是他故意掉的,表情拿捏地精准。 但对上秦楚玥真诚的眼神,还是有一瞬间触动。 秦楚玥倒说不上多喜欢燕凌,只是小女孩喜欢漂亮的人和物,加上对感情的懵懂好奇和向往,投射到了燕凌身上。 燕凌发现她天真干净,像琉璃一样透澈,喜欢嘴上讨便宜,其实并不通情爱。这也是他毫无顾忌决定利用她的原因,太好骗。 吱呀一声,山门打开,小道士看见他俩眼前一亮,激动地回头大喊,“回了!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秦楚玥有点懵。 “师父知道你不见都急疯了,差点把整个出云山掀翻了。” 秦楚玥吐吐舌头,“我是对这里的地界不太熟,以后不会了。” 燕凌听这话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初见她时,她是女扮男装,而且提到要进城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从家里跑出来的? 这还是燕凌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秦楚玥也没多心,便说,“家里想把我嫁给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我不愿意又推不了,就逃出来了。” 有权有势?秦家推不了的?燕晖吗...... “你不喜欢那个人?” “那倒也不是,只是不想嫁进他们家。” 不愿嫁入皇家,岂不是也包括他?这时观内跑出一个身影,是无为。 “我的乖乖诶,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吧?”无为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他说到这里捂住嘴。 第6章 秦楚玥摇摇头,“没事,就是脚崴了,你刚刚说已经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嘴里都已经生疮了,既然回来了就上点药好好休息吧。”说完便摸着下巴溜了,一边跑还在说,“玄清啊,你好好照顾她。” 这个叔祖父就是神神叨叨的,爷爷又偏偏是严肃正经的性子,难怪两人不合。 此时的秦楚玥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还没到正午,爷爷秦章带着一队人堵上来了。 那个通风报信的叔祖父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敢看秦楚玥还是不想见自己哥哥。 老侯爷瞪着眼,显是真被气到了,“胡闹,快跟我回去。” 秦楚玥瘪着嘴,小心地拖着一条腿挪过去,燕凌清楚她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知道这是她在老侯爷面前博同情的戏码。 果然老侯爷看她一瘸一拐的,脸就绷不住了,唤来秦楚玥的丫鬟,“荔枝,还不上去扶小姐!”满眼担心气愤,“这是怎么了,才两天就一身伤?” “我不小心在山里迷路摔倒了,多亏这位师兄救了我,不然您现在可看不见孙女了。“秦楚玥夸张道。 老侯爷便朝燕凌看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面无血色,看起来先天不足似的,这样的人救了她孙女? 而且他一向最讨厌这些道士了,装神弄鬼,心下对燕凌没什么好感。 秦楚玥眼神在爷爷和燕凌之间来回,她想着爷爷带她回去又要逼她嫁燕晖,既然总要嫁人,不如选个看得顺眼的,玄清虽说身体不好,但以后进了她郡主府,自然会好好养着他,再者,将来她要是看腻了他,有了新欢,想玄清这样谪仙似的人物也不会和她计较。 她想着便向燕凌使了个颜色,示意他配合自己。燕凌看她,这郡主古灵精怪,不知又出什么歪点子,他见机行事就是。 “爷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您未来孙女婿。”秦楚玥指着燕凌道。 “咳咳......”燕凌咳嗽了两声,实在被她惊着了。 老侯爷盯着燕凌,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个窟窿,这才两天,怎么还多了个孙女婿,而且就这么个病秧子,他可不想孙女年纪轻轻做寡妇。 秦楚玥见老侯爷皱着眉头,那表情,看是下一刻“不行”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她连忙“哎哟”一声摔到地上,一边把荔枝的手打开,一边回头冲燕凌使眼色。 燕凌来扶她,便被她紧紧挽住手臂,“爷爷,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怎么的,我就不信你离了他还能死。”老侯爷不屑道,不把她的小孩把戏放在眼里。 “对!”秦楚玥大声回道,“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已经什么呢?她把听过看过的爱情话本都搜肠刮肚了一遍,“已经私定终身了,有了夫妻之实,我还怀......” 听到这里,燕凌赶紧喊了她一声,“阿玥!”才打断了她,这再说下去可露馅了,不过也亏得她,这些瞎话也编得出,倒是帮了他一把。 在场都是秦家亲兵,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见。 秦楚玥反应过来,用衣袖挡着眼睛开始假哭,“总之就是,您不同意我也没法活了嘤嘤嘤……” 老侯爷惊疑不定,一方面他觉得以阿玥的品性,做不出背德之事,但以她的胆量,又难说。 好在还有另一个当事人在场,他直接无视了秦楚玥,目光凌厉射向秦楚玥身旁的燕凌。 “我孙女儿说的是真的?” 燕凌故意略微迟疑了一下,“句句属实。” 秦楚玥立刻给他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干得漂亮!看在这么机灵的份上,也够格做她夫君了。 “好,”老侯爷这个好字说得颇有深意,“你准备如何迎娶她?” 秦楚玥抢答,“爷爷,不用娶,他入赘咱们家。” “是吗?”这一句不是问秦楚玥,是问燕凌。 “玄清孑然一身,阿玥在哪里,我自然便去哪里,入赘又何妨?”他低头和秦楚玥对视,一句话说得秦楚玥都感动了,想不到玄清大师兄已经这么喜欢她了,成婚后她一定加倍对他好,至少五年内不找新欢了,如果没人比他长得更好看的话。 “只是,”燕凌停顿了一下,“作为皇家长子,身负天下兴亡,燕凌却不能这么任性,我心悦嘉仪,也定不会委屈了她,待我禀报父皇,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父皇?!”秦楚玥傻眼了,“大皇子?你...你姓燕?!” 两人还保持着挽手的姿势,他侧头看她,笑容清浅,依旧俊美非凡,只是秦楚玥如坠无尽深渊,再没了欣赏的心情。 她几乎是立刻退离燕凌三尺远,丫鬟荔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自家郡主脸都青了,站都站不稳了,生怕有个好歹,连忙扶住了。 秦楚玥僵硬着向老侯爷澄清,“爷爷,我刚刚都是瞎说的,其实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萍水相逢啊。” 当然,老侯爷一开始也没有太信,特别是看到燕凌答得迟疑时,但现在秦楚玥否认得彻底,反而让他相信他们之间之前确有情愫,只是阿玥不想嫁皇家,他便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阿玥才会是这个反应,而燕凌,他刚刚也小看他了,选在此刻暴露身份,何尝不是想他这个长辈替他们作主,最好是能管得阿玥嫁了他。 哼,说什么不会委屈了阿玥,他无权无势,有何底气,不过是因为他要娶的是嘉仪郡主,到时候不止秦家要站在他后面,其他好处也源源不断,打的好精的算盘,此子,心有城府。 不过老侯爷忠于大衍忠于皇帝,一心履行跟皇上的约定,让秦楚玥做皇家儿媳,比起那个二皇子燕晖,聪明的燕凌确实是更好的人选。 不过白云观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事回家商量。这样想着,他叫上燕凌一起送秦楚玥回家。 秦楚玥欲哭无泪,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我欺也!当初要不是多看了这个祸水一眼,她如今已经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啦! 被拖进了秦家大门,楚玥仍不死心,在后面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威逼利诱燕凌。 “我有很多金银珠宝,我把它们都给你,你便当没认识过我,怎样?” “钱财如粪土,我要那许多钱做什么。”燕凌淡淡然,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原本秦楚玥很喜欢他这个样子,现在却是咬牙切齿,“你要是娶我,我就杀了你。” “我也不怕死,只要能和你在一块。” “你这人!”她抬高音量,见人看过来又放低,“究竟想做什么?” 燕凌凑近她,“郡主,是你撩拨我在先,如今你非我不嫁,我非卿不娶,你怎可始乱终弃?” 他一双桃花眼,水汽氤氲,看谁都跟含情似的,此时又有些控诉薄情负心女的味道。 秦楚玥被他看得,心神一荡,暗骂一声妖孽,这时还来使美人计。 偏偏她还吃这招,而且非他不嫁这话是她说在前,兀地有些心虚,说来一开始也是她赶上去...... 老侯爷回头见他二人像在咬耳朵,活脱脱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儿女,有些不开心,心肝肉被人抢去了似的,呵斥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秦楚玥便又跑到爷爷身边撒娇卖乖,末了问道,“哥哥们呢?我回来半天了怎么不见他们?” “哼,那几个浑小子,合该吃些苦头。” 第7章 一生一世只待她好 秦家大堂,长辈们围坐一圈,老侯爷太夫人在上,左右是秦楚玥的爹娘和三叔三婶,俱是一脸严肃地盯着中间的燕凌和秦楚玥。 秦楚玥觉得这场景有些像审犯人,她儿时也常闯祸,家里总有人护着,这是头一次“三堂会审”,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燕凌低声安抚她,“别怕,有我在。”手从她眼旁掠过,理了理她鬓边碎发。 秦楚玥气呼呼地剜他一眼,打开他的手,可不就是因为有你在吗!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又眨了两下。 在长辈看来,这就是打情骂俏了,老侯爷重重地咳了一声。好在北地民风开放,并不把名节看得比命重。 秦家比起气楚玥,更多是担心她,特别是看她脚还伤了,心里想的都是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爷爷,其实我......”秦楚玥忙不迭开口。 立刻就被老侯爷堵回去,“你闭嘴!”他瞪着燕凌,“你说!” 燕凌上前一步,双膝一屈,竟是直挺挺跪下了。 “起来,这是做什么?”秦章站起身要扶燕凌,其他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起身。 秦章想,再怎么说燕凌是皇子,君臣有别,怎么能跪他。 “秦老侯爷,我今日不是以大皇子的身份跪您。”他朗声道。 秦家诸人闻言一惊,大皇子?心里转了个弯才想起是哪个大皇子。 “我是真心实意想娶阿玥为妻,我发誓今生都只待她一个人好,疼她宠她,用性命护她一世安乐,求您把她许给我。” 第7章 他眸中一片赤诚,爱意拳拳,在场人无不被震动,秦苏氏眼眶湿润,她本就不太满意二皇子姬妾成群,做娘亲的只想楚玥能嫁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 就连秦楚玥都开始怀疑,燕凌不会真的已经对她情根深种吧? 只有老侯爷理智尚存,他问秦楚玥,“玥儿,你的意思呢?” 秦楚玥想,他再喜欢我,我也不能为了他送死啊。因为她始终不知道新婚当夜的自己因何致死,只是本能地害怕,抗拒皇宫。 她也跪下,“我......”她想拒绝,可刚说一个字就感觉腰间被什么点了一下,舌头发麻,身子一软倒在燕凌怀里,接着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燕凌方才在她眼睛周围下了药,众人只以为她是被感动的,祖母和秦苏氏还有三婶一边抹眼泪一边求老侯爷成全他们。 荣卿侯看了看下方的一对人儿,终究叹了口气,“既如此,我现在就进宫一趟,否则明日赐婚的圣旨一下,就没有寰转余地了。” 秦家人一听,连忙催促备马。老侯爷走后,他们回头见秦楚玥哭晕过去了,吩咐荔枝送她回房休息,拉着燕凌嘘寒问暖,秦家多少年没有女婿了,个个都想过把瘾。 燕凌也非常配合,谦和有礼,他们都在心里夸秦楚玥眼光好,特别是秦苏氏,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这俊眉修眼,一表人材,啧啧,就得这样才配上她国色天香的女儿啊。 宫里,皇帝燕殷德默默听完秦章的叙述,良久不语。就在老侯爷以为圣上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时候,听到他一句轻飘飘的“哦,行吧,既然小玥儿喜欢的,”又皱了皱眉,“只是这太子是不是也要换?” 其实他刚刚在想,是哪个大皇子,想起来了,也只是他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样子,从他五岁以后,燕殷德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儿子,他十岁离宫以后,更是被彻底遗忘了。 老侯爷回道,“全凭圣上定夺。”心里在想,当然不能委屈了他宝贝孙女,纵然不是太子,也得是个王爷。 他为自己冒出这个想法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其实燕殷德也是这个想法,就是不能委屈了他宝贝玥儿,这是他的小福星,长得又像他太姑奶奶,说不准都是仙女下凡。 他对朝政什么的并不很上心,他也没有兄弟,没经过什么权谋,这方面很迟钝,说不好听点,他就是个仙痴,每天只知道寻仙问药。 老侯爷走后,燕殷德去了皇后住的未央宫,他没什么主见,觉得这事要跟皇后商量一下。 “皇后,你觉得如何?其实他给我念了十年经,也算是尽了孝了,既然俩孩子两情相悦,也是一桩美事。” “陛下都想好了,还问臣妾做甚?”她别开脸假意推开燕殷德。 皇后纪青莲保养得宜,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做起这小女儿情态来也不觉违和。 燕殷德抓住她的双手,“这不是之前定的晖儿吗?” “在陛下心里,臣妾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这么说,你......”燕殷德喜形于色。 “哼,陛下呀,就是偏心,以前就喜欢姐姐多一些,现在自然也疼她的儿子多些,你觉得这么多年冷落亏待这个儿子了是不是?” 燕殷德瞬间黑了脸,小孩一样,“好端端的,你又提她干什么!” 纪青莲马上搂住他,靠在他胸口一边揉一边道,“陛下,您的决定就是臣妾的决定,燕凌他既为嫡长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臣妾没有异议。” “而且,陛下能来这一遭,臣妾心里就很高兴了,您心里有我。”她动情道,“我和晖儿,能得陛下垂怜,足矣。” “青莲......”他心里一热,回抱住她,又升起几分愧疚。而纪青莲便是吃准他这个绵软的性子。 她温驯垂着头,眸光一闪,心里恨恨地想,也只有纪青鸾那个贱人能挑起他的情绪,是他心里永远愈合不了的一块疤。 为了折磨他,她也要时不时把这个伤口挑开来撒把盐。 从小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是天上飞的鸾鸟,而她是地上的莲花,就因为是庶女吗?她不服,凭什么姐姐可以嫁太子,她也要,凭什么姐姐可以做皇后,她也要。 早在两天前,她派出去杀死那个贱种的人没有回来复命,她就猜到出事了,之后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不知道燕凌是什么时候搭上秦楚玥的? 燕凌也是命大了些,落水,死不了,下毒,死不了,慢性毒药折磨了几年,没死,丢出宫外这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连派去杀他的人都送了命。 截胡了秦家这桩婚事不说,连他们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也夺了去,之前真是小看这个孩子了。 来日方长,反正,秦家也是要死的,就让他们带着燕凌一起陪葬又何妨? 纪青莲紧紧抓着床边的帷幔,起起伏伏,沉沉落落间,她想着姐姐惨死的样子,想着秦家和燕凌也将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兴奋得抑制不住...... 等秦楚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燕凌在哪,小丫鬟荔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殿下在青竹院歇息。”话音刚落,只见秦楚玥已经飞奔出去。 “欸,小姐,你不能......天色已晚啊小姐,不如明日......”荔枝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又不敢喊太大声,怕引来人。 到了青竹院,秦楚玥抬脚将门一踹,“燕凌,你给我滚出来。” 燕凌披着外衫从卧室出来,看见秦楚玥,温温柔柔地一笑,借着月光看,竟有几分撩人的仙气。 秦楚玥摇摇头,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她把荔枝往外推,关上院门,“我有话跟他说,你在外面守着。” 荔枝简直欲哭无泪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家小郡主这么主动,看来是没遇到对的人。 院内,秦楚玥质问,“今日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8章 阿玥,你别怕 她一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心里想什么就直接问出口了。燕凌拢了拢衣袍,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秦楚玥看他脸色苍白,想起他还是个病秧子,应是畏寒吧。自己也不好恃强凌弱,抿了抿唇,再开口语气便软了几分。 燕凌眼中笑意更深,这个嘉仪郡主真的有意思得很。 “我今日突然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睛又酸又痛,泪流不止,是不是你做的?” “我不通武功,你是知道的。”燕凌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对呀,他这么弱能做什么,那当时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家里人断不会陷害她,莫非是天意,天要亡她? 秦楚玥垂着头,力气瞬间被抽空似的,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命该如此,她反抗又有什么用? “阿玥,你别怕。”燕凌突然说。 他看得出,秦楚玥自从知道他姓燕之后,视他如洪水猛兽。他倒不是很在意秦楚玥愿不愿意,既然她入了局,还成了他手上最有力的一枚棋子,能利用岂有不用之理? 秦楚玥跑得了第一次,也能跑第二次,为了避免她多生事端,他不得不安抚稳住她。 她抬起头,发觉他已走到她面前。燕凌扯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眼神温柔得像蒙了一层水雾,三月暖阳洒在里面,“更深露重,回去罢。” 如果他,不是姓燕多好。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你怎么会是燕凌呢?”秦楚玥恨恨道。这话大概从她知晓的那一刻就盘桓在她心头了。 燕凌想到她一开始就是抱着逃婚游戏江湖的念头离家出走,真的很不想嫁入皇家被束缚吧,这么看来,自己确实是她的仇人。 “你不要娶我好不好?”秦楚玥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或者你跟我一起走吧?” 燕凌看着她略带期待的小眼神,仍旧残忍掐灭了她眼里最后的小火苗,“以后你想要什么,万事我都依你,只这件,不行。” 跟他是说不通了,秦楚玥气愤瞪着他,转身离去。 明日圣旨一下,不嫁也得嫁了。祖父可以原谅她离家出走,任性妄为,却不会允许她犯欺君之罪。 想想燕凌是她自己惹上的,引狼入室,能怪谁呢?到头来,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一样,她依然要做皇家的儿媳妇,依然会死吗?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吓醒了靠在墙上打瞌睡的荔枝。 好像回来至今还没看到哥哥他们,秦楚玥问了荔枝,得知他们在祠堂罚跪,又提起裙子往祠堂跑。 “小...啊...姐,天色已晚...啊嗷...算了...”荔枝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打哈欠,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声。 秦朗、秦纵、秦煊三人此时正奄奄一息趴在祠堂里,门被推开,有人轻手轻脚走过来。 秦楚玥还以为他们只是跪在这里,想着偷偷溜进来给他们一个惊喜,像小时候那样。没想到眼前的三个人后背染血,衣裳也破了,都是一道道的口子,触目惊心。 她哽咽着蹲下身子,那些伤口上渗出的血已经结成了壳,定是他们伤了之后爷爷将他们扔在祠堂不准人管。 第8章 秦家是北方武将出身,家族全是男孩,也不太金贵,对男孩一贯严,从小,兄妹一块练武,秦楚玥但凡磕了碰了都会被抱起来哄,几兄弟却是做得不好就要挨打,也不准他们哭。 秦楚玥心疼哥哥们,经常为他们打掩护,二哥三哥调皮常常被罚跪祠堂,但每次不管谁做错都是几个一块罚,楚玥便会偷偷溜进来给哥哥们送吃的。 哥哥们也疼这个小妹妹,兄妹感情一向很好。这个血肉模糊的场景,秦楚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哥,三哥,四哥哥......楚玥对不起你们。” 她被爷爷抓回来,让他们遭的罪都白受了。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逃吧,反正注定她要嫁给姓燕的就对了。 秦朗听到妹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我这不是做梦吧,妹妹?” “是我,我回来了。” 其余两人也被说话声吵醒,发现真是妹妹来了之后,秦纵忍着疼龇牙咧嘴笑道:“看来还是逃不过爷爷的五指山呐。” 秦朗也附和,“就是,这个结局我们也想到了,不过也是想试试罢了。” 本来是想让她轻松些,不要自责,但秦楚玥看他们提气说话都勉强的样子,更是心如刀割,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煊看到秦楚玥身上披的道袍,岔开话题,“这件衣服不是五妹的吧?” 秦楚玥擦干眼泪,“嗯,这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好。 她想了想,哥哥们已经为了她受了够多苦了,这时再跟他们说她不想嫁给燕凌的事不过是徒增他们烦恼,与其继续让他们担心不如就这样瞒过他们。 她要是再逃一次婚,连累的不仅仅是哥哥,还是全家。便说道,“是未来夫君给我的,哥哥,其实我是回来成亲的,所以你们要好好养伤啊,还要喝我的喜酒呢。” “燕晖?”秦朗问。 秦家几兄弟想秦楚玥两天前还在要死要活,怎么突然又好了,愿意乖乖出嫁。 “不是他,是我自己看上的人。”秦楚玥捂住脸,心情复杂。 秦朗眼前一亮,问,“哦?是哪家儿郎?妹妹看上的,定是神仙人物,是不是那位李侍郎?” 李承玉是新科状元,写的一手好文章,惊才绝艳,据说是文武双全,还貌胜潘安,不知天都多少小姐芳心暗许,但听说他性子傲得很。 这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要是做了他妹夫,也够他吹一阵了。 “看这衣服,像是个道士。”秦纵琢磨着。爷爷最讨厌道士,怎么会准妹妹嫁,稀奇。 “是燕凌。” “燕凌?哪个燕凌?”秦朗、秦纵异口同声。 秦煊反应最快,皱眉道:“大皇子?” 另两人还想了想,怎么还有个大皇子?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小时候的燕凌存在感极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夭折。 “所以妹妹还是要嫁入皇家了?” “那妹妹还是太子妃吗?” “妹妹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两人一堆问题。 秦楚玥有气无力,“我不知道。”不关心。太子妃什么的,就是催命符。 她吩咐荔枝找人来送几个哥哥回房间,反正出什么事她担着,把他们打发走了。 临走时,秦煊在后面,拉住秦楚玥的手腕,“五妹你是心甘情愿嫁给燕凌的吗?还是爷爷他?” 秦煊太了解祖父的为人,但是性子和祖父如出一辙倔犟的妹妹会妥协,出乎他的意料。 “我是,”她垂着头,“他对我很好,你看,他还怕我冷把外袍给我了,我真喜欢他。”她这话说得一点不带感情。 秦煊也不信,秦楚玥不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就要和人在一起的人,这样也轮不到燕凌了。妹妹要找的,一定是自己看上的。 秦楚玥拿出匕首,递还给秦煊,“辜负四哥哥一番心意了,这匕首,还是你拿着吧,四叔总有一日会回来。” 秦煊不伸手接,过了一会,抬手弹她额头,“说什么傻话,送了你的如何收回。” 他又深深看她一眼,“五妹,你知道,我们总是希望你好的。不管你的决定是走是留,四哥都支持你。” 这话里有深意,秦楚玥听得出,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连累哥哥们了,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圣旨下来,婚期也定了,和秦楚玥梦里是同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嫁的人变了,太子的人选竟然也变了。 「今有嫡子燕凌,为宗室首嗣,德才兼备,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稷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嘉仪郡主秦氏楚玥,聪颖灵秀,才貌无双,端庄大方,性资敏慧,......,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朕甚爱之。今皇长子燕凌册封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秦楚玥那封诏书也就比燕凌多个百十来字吧,皇帝极尽溢美之词,足见宠爱。一时间,秦家门庭若市,前来送礼的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燕凌已经搬到了太子府,那本来是为燕晖准备的。满天都都在讨论这个半路杀出的皇长子是谁,仿佛凭空冒出来似的,还有人说他是皇帝的私生子。 不管怎样,太子这事是尘埃落定了的,送礼巴结的看在秦家的面上也不会漏了太子府那份。 燕凌二十年来,头一遭享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待遇。看着满屋的礼品,就想到他那个未过门的小太子妃。 秦楚玥想着反正要死,成婚前这段时间怎么着得尽兴,便天天地往外跑,把以前没玩过的都玩个遍,燕凌知道了,也由得她,只要不跑就行。 但他算漏了秦楚玥有两个不着调的哥哥,其中一个还是天都有名的纨绔! 第9章 这个男人,我也想要 “小...小姐,这样不好吧?”荔枝小声地询问秦楚玥,一张小圆脸皱成一团。说起来荔枝也不是第一回 跟着她家小姐胡闹了,但自从上次小姐离家出走后,老侯爷责怪她失职,那眼神真吓人,虽然没打她,也吓得荔枝两夜没睡好觉,所以才会在秦楚玥回来那天那么困。 她看了看倒在桌上的二少爷和三少爷,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为什么她没有跟着一块不省人事。 秦楚玥从铜镜前抬起头,“你放心,我一定在他们醒之前回来,你快看看我这个妆怎么样?” “妈呀!”荔枝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 太丑了,但仔细一看也不能说丑吧,毕竟荔枝打小就在美人堆里,以她贴身伺候的秦楚玥为最,所以她对稍微不好看的都有点不能适应。 定了定心神,“还...还行,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参加花魁比赛啊,我害怕。” “荔枝,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怎么一回天都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那是在北边,没有老侯爷呀。荔枝心说。 “快快,我们去把衣裳换了好出门,再晚赶不上大会开始了。” 荔枝嘟囔着:“赶不上才好呢......”认命地下去换了男装。 秦楚玥则是一身大红大绿,像是把颜料打翻在衣服上,配上她的妆容,倒也不违和。 两人偷偷从后院翻墙出去,出街前,贴心荔枝递给秦楚玥一面纱,“小姐,戴上吧,待会吓着小孩子。” 今日街上人不多,都赶去参加花魁大会了,这可是全城青楼的较量,哪家夺得花魁,接下来一年就是达官贵人们首选光顾的地方,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秦楚玥也是前两天听她哥秦朗提起,还说要带她见见世面。她想,看多没意思,重在参与!这才有了今天一出。 湖心小筑就是各家争奇斗艳的场所,观众或在船上,或在岸上,或在台下,也分内场外场。 秦楚玥让荔枝混在观看的人群中,待会给她出价,毕竟她只想凑凑热闹,没真想把自己卖了,之所以把自己往丑了画,一方面也是这个意思,另一方面则是怕被认出来。 “诶诶,来了!”有人喊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老鸨们带着花枝招展的姑娘出现,娇笑声混着脂粉香,勾得人心痒痒。 还有两边狭路相逢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你来我往,还没开始就一股火.药味。 “太好玩了~”秦楚玥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她们打起来才好。她瞅准时机混进最后一列队伍,跟着上了湖心小筑。 台下一桌,都是朝中官员,新科状元如今的礼部侍郎李承玉坐在一旁,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他一向洁身自好,不喜欢沾染这些烟花之地,也不喜欢凑热闹,要不是上司和同僚硬拉着他,根本不会来。 刚刚上任,便得罪人始终不好。 “李侍郎,怎么一直喝茶,也饮些酒水吧。” 第9章 “就是就是,既然来了,就要尽兴。” “李侍郎还未娶妻,恐怕不解其中味,待会看见貌美的,我们标下送与李侍郎如何?” 几人跟着大笑,李承玉俊脸越发冷上几分,“不必了,我若有意,自己会出价。”他说完在桌上扔了一袋金子。 静默片刻,有人打圆场,“原来李侍郎还是有备而来,那我们可要拭目以待了,看哪位花魁能博得状元郎的青睐。” 他们这些人早就看不惯李承玉自命清高,这么个如玉雕琢的人物,圣上看重的青年才俊,衬得他们像一滩淤泥。 官场上,欺压新人又是惯例,便藉着发泄些酸气。李承玉平常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他也不打算参与这场猎艳,他这人有洁癖,又珍爱名节,叫他纳通房都不肯,更不会和青楼女子。 台后,姑娘们掀开幕布一角往下看,一眼就看到鹤立鸡群的李承玉。 “天老爷也!是他,他也来了!” “谁谁谁?”正在吃桂圆的秦楚玥蹦起来,也挤过去。 “新科状元郎李承玉啊,我的梦中情郎!” “天呐,真人比画上还好看,若能和他春宵一度,我就是不要钱,不对,倒贴钱也干!” “听说他从不上妓院,我还以为这辈子也睡不到他了。” “说得好像他来了就会选你一样,照照镜子吧。” “比你美!都闪开闪开,我要上妆,老娘今天一定要拿到这花魁,和我的李郎一起。” “玉郎是我的!” “我的!” ......姑娘们撕作一团,只有秦楚玥一个人还站在幕布后面。她想问哪个是李承玉,掀开幕布后发现不用问了,天地间就那一个人。 真真是郎艳独绝!单独看也未必这样惊艳,但放在那一群人中,实在俊朗得过分! 要说她家太子爷是天仙,这位怎么说也是地仙级别,但因为燕凌的身份让她失望至极,眼前的李承玉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扼腕,怎么当初遇见的不是他。 又想到自己嫁给燕凌那天就是死期,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我也想要。”她委屈地发出豪言壮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响彻整个后台。 “你又是哪颗葱?”一群人停下动作看她。 秦楚玥回过头,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继续该干嘛干嘛。 第10章 这个女人这么值钱?! 这么丑的也来跟她们抢男人,不对,这么丑还有勇气来选花魁,连嘲都没心思嘲了。秦楚玥是对李承玉有点想法,对花魁的位置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依旧是在旁边吃零食看热闹。 这后台可比外面精彩多了。 台上的节目不外乎琴棋书画歌舞乐器,秦楚玥看了几个就兴致缺缺,不明白台下的男人怎么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李承玉自始至终,眼里只有面前的一壶清茶。 他应该也觉得这些节目很无聊吧,秦楚玥想,还真不如在这看姑娘们拌嘴抢头花有意思。 秦楚玥也不在意她们言语粗俗,反而亲切,她在北边就喜欢扎在士兵堆里,虽然他们在她面前会忌讳,但偶尔冒出的粗话也不少。 每次大哥听到了,就会把她耳朵捂起来骂他们。都有点想大哥了,他还不知道我要成亲了吧。秦楚玥鼻子发酸。 这时,“竹竿子”挑起幕帘,问:“还有没有没上场的姑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指向秦楚玥,“她。” 竹竿子一看,好家伙,哪家的啊,“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吧。但也没理太多,就上前拉秦楚玥。 秦楚玥还没从思念的情绪中出来,就被赶鸭子上架上了台。 外面的人被她这幅惊世骇俗的尊容给弄懵了,台下窃窃私语,丑的见过不少,丑得这么别致的真是少见,李承玉不免也抬头看了一眼。 “名字,名字。”竹竿子在旁边小声问她。 “楚楚。”秦楚玥也不怯场,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竹竿子大声道,“让我们欢迎今天最后一位参赛者,潇湘馆的楚楚姑娘!” 有好事者喊道:“潇湘馆疯了吧,这是砸自家招牌来了?” “选花魁,不是选丑魁,还叫楚楚这么柔美的名字,真是玷污。” 湖上一艘船内,燕凌看清台上那个五颜六色的身影后,“噗!”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 她站在那干什么?! “殿下怎么了?可是茶不合胃口?”陪同的官员小心问道,他还没摸清新太子的脾气。 燕凌恢复神色如常,“有些烫口。” 心里惊涛骇浪,她为什么会在那?她怎么进去的?而且怎么那么巧刚好是...... 今日有官员邀请他共赏花魁大会,燕凌本就有意了解官场,广结人才,不想做个孤主,便从善如流了。 幸好来了,否则看不到他未过门的太子妃还有如此一面。 每个上台的姑娘都要表演才艺,秦楚玥往前一站,对竹竿子说,“借你的竹竿子一用。” 她将竹竿在手中掂了掂,也没行礼,不让台下的人向她行礼就不错了,“没有什么才艺,给大家舞一段剑吧。” 她说的大家,眼睛却只盯着李承玉,这一幕自然也被燕凌收入眼底,他端起茶杯,在手中晃了晃,看不出情绪。 李承玉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楚楚姑娘,和一般的姑娘不同,甚少接触女子的他又说不出哪不同。 他因为容貌而困扰,对女子并没有什么好感,还觉得有些可怖,但这个楚楚直视他,他一点不觉得厌恶。 她的眼睛应该是整张脸上最好看的了,那么清亮有神,又干净。 舞剑,他本来以为是随口说说,身旁的人也都说,一个青楼女子舞什么剑,就是来出丑的云云。 不料她舞得行云流水,“剑”若游龙,其实她穿的衣裙并不适合舞这么急的剑,偏偏她动作潇洒,起落转身,若惊鸿照影。 舞剑重在舞姿优美即可,却生生被她舞出一种阵前杀伐的气氛,观者屏息凝神,直到她舞完。 但剑舞得好又怎样,这里是风月场所,选的是花魁,又不是将军。那般样貌丑陋,简直自取其辱。 只有李承玉实实在在被她舞剑的身影击中了,她同他一样,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处浊世,心向明月,只道是个奇女子,不知如何沦落风尘。 秦楚玥收了竹竿,还给“竹竿子”,默默站到一旁,有点意兴阑珊,也没注意到李承玉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无需退场,只待所有姑娘上来,再由贵人们出价,得价最高者,就是本届魁首。 船上,随行官员见燕凌一瞬不瞬死盯着李承玉,介绍道:“那位是新科状元礼部侍郎李承玉。” 燕凌淡淡嗯了一声。官员也看不出他这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陪这么一会他觉得后背都湿透了,太子怎么比天家还要喜怒难辨呢?当官好难啊。 陆陆续续有姑娘被出价,李承玉那一桌,旁边人激他,“李侍郎还不出手吗?台上都要空了。还是李侍郎眼光太高,竟无一入眼?” “她不是还在吗?”李承玉抬手一指,正是孤零零一人站在台上的秦楚玥。 只剩她了。 “她?”旁人大跌眼镜,“李侍郎看中了她?” 这个丑八怪?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竟然有人先一步叫价了。 是一个小白脸,“我我,一千两。”他拼命举手,生怕别人看不到他。 正是跟秦楚玥串通好的女扮男装的荔枝。 “五千两。”李承玉眼也不眨。 人群一片哗然,钱多倒是其次,主要这个人是李承玉。李承玉在标花魁!标的还是个丑花魁! 荔枝数了数怀里的银票,“一万两。” 嗯?这丑八怪值一万两? “两万两。” 人群陷入一片寂静。 荔枝咬咬牙,喊道:“五万两!” 李承玉紧跟着叫价:“十万两。” 台后有老鸨晕了,围观群众看天不是天,看云不是云,看水不是水。 荔枝求助地看向秦楚玥:小姐,我们没带那么多钱。 这个状况,秦楚玥是始料未及的,她呆呆地看着李承玉。 船上,燕凌对身旁的官员示意,“我要这个女人。” 官员脸上一点一点绽放神采,这是今天第一次,第一次,太子殿下向他明确展示了自己的意图。 第11章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问题是,他也没有那么多钱呀。台下,李承玉的同僚目瞪口呆,“李侍郎,这个丑女人哪值十万两?” 简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少人点头赞同。 连台上的秦楚玥都就坡下,她还赶着回家呢,“对,我觉得五万两刚好,公子不要破费了。” 还有妓女嫌自己价高的?他们又看了眼秦楚玥。 第10章 若说小白脸刚出来的时候,有人怀疑是托,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后来状元郎加入之后就成谜了。 这丑花魁更是谜中之谜。 李承玉摇头,“非也,外表只是一副皮囊,钱财更是身外之物,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在李某看来,姑娘是无价之宝。” 秦楚玥心想,李承玉真是个怪人,他们才一面之缘,他竟将她引为知己?怕是把她想成了别的什么人? 周围的人则是觉得李承玉疯了,但他们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疯。 燕凌身旁的官员咬咬牙,走出船外,“二十万两。” 这下连秦楚玥都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时下人口味都这么重的? 李承玉:“三十万两。” 场上静得落针可闻,都看着这两个神仙打架。 等李承玉叫到五十万两的时候,船那边安静了。 官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他才刚刚捐了个官,过了官瘾没几天,不想在这里倾家荡产啊。 “殿…殿下,”他声音颤抖,“臣上有老,下有小……” “你只管叫,这钱不用你出。”燕凌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这扇面上的诗画,还是新科状元少时的手笔,确是才华横溢,审美极佳。 有了这句话,官员腰板瞬间挺直。 众人以为船上的人出不起了,就听到一声破音的喊叫,“一百万两!” 燕凌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是太敢叫了。 官员听到他笑,以为自己叫多了,战战兢兢回头看他。 燕凌启唇吐出两个字,“黄金。” 官员会意,又喊道,“一百万两黄金!” 李承玉默了,花落谁家已经毫无悬念,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船上主人的身份。 秦楚玥也十分好奇,这天都竟然有比他们秦家还爱扔钱的? “竹竿子”回过神来,宣布,“恭喜潇湘馆的楚楚姑娘夺得本届魁首。” 按理标下花魁的人是要出面的,众人翘首以盼,却只等到传话的小厮。 “我们家主子说这一百万两金是用来买下花魁的,并非包下一日,不知尹妈妈可否愿意?” 怎么不愿意?这钱买十座潇湘馆都绰绰有余,尹妈妈还没开口,秦楚玥上前一步。 “这位仁兄既然出得起高价,何以遮遮掩掩,难道你的钱也是见不得光的钱?” 燕凌早料到的,他家小郡主没那么容易就范,教她不明不白上船,更不可能。 秦楚玥又说,“一百万金就想买我,阁下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燕凌将折扇一收,在桌上敲了两下,刚刚李承玉出十万两白银她都嫌多,到他这却是小气了,哼。 其他人觉得这个丑花魁也疯了。 那大船划至近前,船舱内走出一白衣公子,乌发也用白色丝带束在脑后,发髻上别着一个羊脂白玉的簪子,五官无一处不精致,身姿挺拔,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宛如谪仙下凡。 众人再看看秦楚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这个丑楚楚,配吗! 第12章 嘉仪郡主温婉和善,美丽可爱 秦楚玥看见燕凌的刹那,下意识就拿衣袖挡脸,又一想,不对,她又没做错事,躲什么?便又大大方方立在那里,望着向她走来的燕凌。 有人认出来那是当朝太子,先行了礼。 李承玉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的太子爷,听说他身体不好,如此看着,确实有些病态。 他未曾与太子交往,不知其品性,也不知他竞花魁的目的为何? 众人还在揣摩,那边已经有人大剌剌和太子呛上了。 “太子明日就要成婚了,还有闲心在这里竞标花魁,好兴致!”秦楚玥拿话打他。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不仅丑,还胆大包天。 李承玉也为她捏了一把汗,上前道,“殿下,楚楚姑娘她性子直爽,天真无邪,望殿下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这个李状元人倒是真的挺好的,秦楚玥看向他,好感又增加了些。 燕凌见状,咳了两声,“李侍郎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一个奴婢下人计较什么。” 秦楚玥叉腰,“你说谁是奴婢?” “怎么,楚楚姑娘以为我买你回府做什么?”他轻轻笑了声,这笑在不同人听来就有不同含义。 “我明日便要迎娶嘉仪郡主,”燕凌停顿了一下,秦楚玥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他接着说,“郡主她脾气火爆,见不得我府上有貌美的丫鬟,我看你这幅样貌,买回去做个粗使丫鬟正合适,还能讨郡主欢心。” 花一百万两黄金买个粗使丫鬟?众人继续风中凌乱,贵族的世界我们不懂。 话说回来,燕凌一个凭空冒出的太子,有什么钱,花的怕不是秦家的钱?有人酸溜溜地想。 秦楚玥心道,好你个燕凌,骂我还不够,还要再骂一个我。她气鼓鼓,“你胡说,嘉仪郡主她温婉和善,美丽可爱,才不是你说的暴脾气!” “原来楚楚姑娘这般仰慕嘉仪,那让你去她身边伺候你想必也万分乐意了?” “我......”秦楚玥语塞。 其实燕凌出面是在帮她解围,她不跟燕凌走,难道还跟李承玉走不成,到时候身份揭穿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话虽如此,但燕凌帮的方式实在让她气闷,如此污蔑于她,她什么时候见不得貌美丫鬟了,她最喜欢好看的人了。 说什么讨她欢心,明明是惹她烦心。要不是看他不会武功,定要和他打一架不可。 众人只听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嘉仪郡主,看燕凌的眼神慢慢变了。 太子美则美矣,却是个绣花枕头,还惧内,看来传言说“没有秦楚玥他做不了太子”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乃当朝太子,不是你口中见不得光的人,这样姑娘该放心随我去了罢。” 他给了台阶,秦楚玥就顺着下去了。 “哼,我是看在嘉仪郡主的份上。”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燕凌又温柔地看着她笑。 秦楚玥脸一红,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暧昧。 李承玉思索太子府于她来说确实是好去处,总比沦落风尘好。太子看起来温和敦厚,再加上有郡主在,她不会吃苦头。 也就暂时压下了和太子争的念头,反正楚楚人在太子府,他随时可以去见到她。 一出大戏就此落幕,谁也没想到李承玉与人争夺半天,最后会是太子出面收了这丑八怪。 今日之奇闻,够说一年了。 尹妈妈热情地跟上去,“让奴送送太子爷。” 得了那么多好处,热情好像也是应该的,但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尹妈妈迅速低头说道:“那个姑娘不是馆内人,主上小心。” 燕凌假意咳嗽将手握拳置于嘴旁,掩盖了说话的动作,“我有分寸。” 尹妈妈脸上笑成一朵花,大声道,“太子爷有空来潇湘馆玩啊~”目送着他们上了船。 秦楚玥一上船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正是刚刚燕凌坐的主位。 随从待发作,燕凌扬手,“随她。”然后挥退了所有人,自己拿了本书在她对面坐下。 秦楚玥等了一会不见他开口,偏过头道,“你没有话要问我?” 燕凌放下书,“那么郡主有话要跟我说吗?” 秦楚玥摇头,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左右明天就是死期。 不过她觉得燕凌应该是要问点什么的,主要是秦楚玥一直认为燕凌非要娶她是爱她至深的表现,不像她,只是看上他的美色,其实和谁一起都行,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燕凌这么淡然的样子就让秦楚玥觉得有点不正常,她皱了皱眉,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是不是也没那么喜欢我?” 这个也字,用得很妙。 燕凌看着她,突然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送了一颗糖给人家吗?” 秦楚玥一脸茫然,“啊?” 燕凌哂笑,“没什么,我随口问问。”他真是傻了,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隔着小方几伸手捏了捏呆楚玥的下巴,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摸了两下。秦楚玥红着脸打开他不老实的手,“做什么!” 她化成这个鬼样,燕凌怎么还有心思调戏她。 燕凌叹了口气,把秦楚玥抵在舱壁上,宽大的袖袍把人挡得严严实实,低头故意说道,“夫人,我为了买下你,可是倾家荡产了,你也不心疼为夫。”可怜巴巴看她。 秦楚玥脸颊发烫,这人,看着体弱病气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推也推不开。 本着气势不能输的心态,强自镇定,“钱,钱我回去就派丫鬟给你送过来。” “那人呢?”燕凌呼吸在她耳边,烫得她耳朵尖泛红,至于刚刚在问什么,在怀疑什么,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秦楚玥屏住呼吸,一低头撩开燕凌的袖子钻出他的包围圈,跑到舱门口,“这里太闷了,我要出去透透气。”就溜了。 第11章 她走后,燕凌望向窗外逐渐在视野中缩小的湖心小筑。 花魁大会达官贵人众多,观者如云,真是帮了他大忙,今日借着秦楚玥闹这一出,不仅使太子的神秘面纱在众人面前揭开,还把惧内宠妻的名声宣扬了出去,营造出太子弱势的印象。 这样一来,人们对太子的防备和探究欲会大大降低,谁会对一个懦弱妻奴感兴趣? 相反,他们的注意力会转移到秦家身上,有秦家作掩护,便于他暗中行事。另一方面,也让秦家和父皇看到了他对秦楚玥的“心意”,更加信任他。 从他回来,到被封为太子,再到之后这几天,宫内没有过任何传唤。他这太子,何止是一个虚名。 他也不会蠢到因为被封了太子就认为父皇眼里有他了,一个被送出宫可有可无的孱弱长子怎么比得上承欢膝下的幼子。 而受封太子的意外之喜没有冲昏他的理智,他粗略判断,多半来自于他那没心没肺的未过门太子妃。 父皇有多宠爱嘉仪郡主,只会比传言重,不会比传言轻。 她这般贪玩,有恃无恐,无非是从小被宠大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确实无意中帮上了他不少忙。听到她从外面传来的清脆笑声,燕凌唇角不自觉勾起。 舱外,秦楚玥在和那个今天带燕凌来的官员说话。 “这么说,你家以前是卖海产的?” “我爷爷的爷爷就是靠出海打渔为生,后来爷爷捞到宝贝,就上岸做起了生意。”那官员说起来颇为自豪。 秦楚玥觉得这人很有意思,一点没有做官的派头,观看花魁大会的那些达官贵人见她样丑就出言讥笑挖苦她,这个人却丝毫不介意,与她侃侃而谈,连自己官是捐来的这事也告诉她。 “那你一定看过海了?我只看过人家画的观沧海图。” “真正的海比画上的宽多了,大多了,无边无际的。” “真想看看啊。”秦楚玥一脸神往,要是不做这死鬼太子妃,她现在就是个潇洒自由的女侠了,想去看海就看海。 燕凌,一定是她命中最大的劫数。她一头栽进去,就被他咬得死死的,出不来了。 “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我爹走南闯北四处做生意,见的人可多了,你不要觉得自己长相如何,那种漂亮的人心眼坏的多了去了,人还是得心地好。” 他说完感觉身后一阵凉气,不敢回头。 秦楚玥看着他身后的燕凌,噗嗤一声笑:“漂亮心眼坏的人来了。” 官员怕了,又觉得这楚楚胆子着实大,怎么敢这么跟太子说话。 燕凌其实第一眼也看出这个官是刚做没多久,如那些官场老油条,是不会想到来巴结他这个太子的。只有这种外行不知情的,才会做这种傻事。 在他们看来,二皇子燕晖,一直接受着储君的教育,比他这个半路道士更具备做太子的能力。 而他这个不明不白来的太子也可能哪天就不明不白地被废了,所以他们都在观望,不着急站队。 船靠岸了,燕凌表示派人送她回府。 “不行不行,要是被家里人看到,知道我偷跑出来就完了。”秦楚玥连连摆手。 她回来找那个官员,喊他,“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姓贵,叫贵原。” “桂圆?巧了,我有个丫鬟叫荔枝。糟糕!我把荔枝给忘了!” 第13章 太子: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秦楚玥要赶在两个哥哥醒来前回去,便托燕凌去接荔枝,而这个活最后自然落到了贵原头上。 当她蹑手蹑脚翻过院墙,看了看四下无人,放心跳了下来时,就听到一声教人魂飞魄散的“五妹。” 秦煊从树后面走出来。 “四哥哥,你...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老师家,晚些回吗?”秦楚玥努力瞪大眼眨了眨,这可真是被抓了个现行啊。 “我不早些回来,怎么知道五妹又溜出去了?” 她尴尬笑了两声,“今天天气不错,我出门散散心。” “散心需要这幅打扮?”秦煊伸出一根手指,从上到下指了一遍,“还需要将二哥三哥放倒,需要爬墙出去?” 想想秦朗秦纵平常就是妹妹的左右护法,妹妹做什么“坏事”都有他们的份,指东他们不会向西。 如今五妹竟瞒着他们,说明这件事连荒唐的二哥三哥都不会同意,会是什么,啧,秦煊简直不敢想。 他每问一句便往前走一步,走到她面前时,刚好用这根手指点了点她额头,“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秦楚玥连连摆手,想也不想就拿燕凌做了挡箭牌,“其实我去见燕凌了,我今天都跟他在一块,四哥不信可以去问他。” 要说整个秦家,秦楚玥编瞎话骗不过的人有谁,一个是老侯爷秦章,一个就是她四哥哥秦煊。但她要是说得半真半假,便令他们也不好判断。 秦煊听她言之凿凿,并不像撒谎,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叹了口气道,“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还私会,你心里没个数,太子也没有吗?”他一向思虑得比较多,和秦家上下直爽豪迈的家风不同。 秦楚玥想都拿他当了挡箭牌,也不好什么锅都叫他一个人背,做人还是要讲义气。便道,“他也不想,都是我逼他的。” 秦煊听她这个时候还维护着燕凌,果然是真心喜欢得紧,心里最后一点担心妹妹是被逼的忧虑也放下了,只要是妹妹喜欢的,就好。 “那婚后可不能再这样淘气了,太子他...太子...”秦煊想怎么说能让妹妹比较懂,“很多人盯着他,以后你们夫妻一体,你做错便是他做错,你明白吗?” “嗯...”秦楚玥似懂非懂,“夫妻一体?”想了想燕凌病弱的那个样,哪像她?她可没这么弱。又想了想,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后他受欺负就是我受欺负,那可不行!对吧四哥?” 甚至因为太沉迷这个问题,当下忘了自己明天就要死。 “呃...”秦煊被她的思路噎了一下,“也对吧...”算了,这小淘气以后交给她夫君了,不由心里对燕凌升起几分同情。 秦煊答应秦楚玥帮她把偷溜出去这事瞒了下来,但晚上荔枝回来时,多长了个心眼的秦煊还是问了一下。 哪知荔枝不仅受了秦楚玥熏陶,回来前还被已知情的燕凌又给洗了一遍脑,面对四少爷的询问,对答如流,这才彻底打消了秦煊的疑虑。 因为无论是册封还是赐婚,都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不过是临时换了人选,物件都还齐全,所以他们的婚礼也如期在早算好的吉日举行。 第二日,秦楚玥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上了花轿,特别是拜别家人时,就跟真的是永别似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惹得祖母搂着她“心肝肉儿”地喊,也哭个不停。 三婶也在一旁抹眼泪,打圆场,“好了好了,三天后就回来的,以后还常能见,快别哭了。” 秦楚玥听了更伤心,她哪还有三天,前世她就在今天死的,不明不白地死了,连是谁害的她都不知道,不知道防谁,更不知道该防什么。 坐在花轿马车上,秦楚玥还愁眉苦脸的,荔枝不解,安慰道,“小姐,今天大喜,应该高兴才是,你舍不得侯爷他们,婚后还可以常回来看的,太子殿下他是个好人,不会不许的。” “他不许?他敢?”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什么许不许的,她都没机会了,“唉,心里苦。” 荔枝实在不能理解秦楚玥的“苦”,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你快看外面,好多人呢。” “人有什么好看的?”秦楚玥闷闷地说。 “不是人,是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人。” 秦楚玥探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她从来不知道天都人这么多。 道路两旁的屋檐上都挂了红灯笼,士兵整齐排列,维持着秩序,沿途都有人洒铜钱洒花瓣,所过之处被花瓣铺满,说一句十里红妆也不为过。路旁百姓比肩接踵,人挤着人,乌泱泱的,个个伸头探脑生怕错过了游街的婚车。 八驾的马车描金绘彩,车厢内外都装点着珠翠宝石,马儿身上挂着铃铛,马车平缓行进,绕着城走,走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伴随着震天的鼓乐和喜炮还有人们的笑闹声。 她前世成婚的时候紧张地坐在车里,都没有看过外面这般鲜活喜庆的景象。 “小姐,你看多热闹,全天都的人都来送你出嫁啦。”荔枝笑盈盈地说。 秦楚玥心想,是啊,就让我最后再看一眼天都吧。她探出半边脸去,被荔枝急急忙忙拉回来,但那惊鸿一瞥还是有人捕捉到了。 后来,天都就传遍了,嘉仪郡主,当今太子妃,貌若天仙,倾国倾城,总之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小姐,新娘子不能露面的!”荔枝觉得她得换一招,“小姐你饿不饿,车上有糕点和水,是少爷们给的,怕你绕城久饿了。” 第12章 吃的喝的?秦楚玥记得前世自己就是给毒死的,那个死法肯定是中毒。即便是家中拿的,难保被人动过手脚。 于是她斩钉截铁答,“不吃!不喝!”末了又补一句,“你也不许吃喝。” 她死就算了,万一让荔枝陪了葬,九泉之下主仆相见泪汪汪,多么凄惨。 荔枝不知道她家小姐这又是咋了,不过荔枝有个优点,就是听话,不懂就不懂吧,反正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子成婚的地方是东宫,当马车缓缓驶进皇城,车后十里长街,兵士们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整齐划一地行礼,山呼:“恭送郡主。”声音响彻整个皇城。 秦楚玥的大伯父是兵马大元帅,秦家北方武将出身,后接手定北王和镇国长公主的势力,手握大衍大半兵权,守卫国土,开疆辟域,虽然那些老世家都酸秦家是北方乡下土包子,这第一世家是捡来的,但大衍凡着铠甲者,皆敬秦家也是不争的事实。 秦楚玥听着身后的整齐喊声,不知为何眼眶又湿润了,眼前闪现着曾伴随她长大的那些北方军士,老老少少,她也算是在军队里长大的姑娘,不可谓不受震撼。 入宫后,经过一系列繁重礼仪,一直到晚间,秦楚玥才真正进了东宫。 新房内独坐,看着小儿手臂粗的龙凤烛,她心神恍惚,后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又屏退了喜娘和众宫女。大家知道新太子妃深受天家喜爱,摸不清她的脾气,都不敢得罪她。 一字一句写完遗书后,秦楚玥单手撑着脸颊,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生怕被人暗算的她,此时颇有些怅然,马上就要死了啊,她还没活够呢...... 燕凌过来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门口站了一群人,都是被赶出来的,问明后他挥手让人都退下,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过几道门帘,就看到他的小太子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红红的烛光映出她粉白脸蛋上薄薄的胭脂色,凤冠早已被她扔到一边,只有一身金丝刺绣的霞帔红裳绚烂至极。 其实她不适合这样华贵庄重的装扮,但因为她此刻睡着,显出于平日不同的乖巧来,眉如翠羽,脸若银盘,肤似凝雪,那千娇百媚的新娘妆看着也竟十分衬她。 燕凌忍不住伸出手,想看看她摸着是不是也像看着那样娇软。指尖还未落下,便瞥见她脸旁的信纸,她新婚之夜在给谁写信? 那手便就着转了方向拿起信纸,却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封遗书,燕凌刚看了开头,脸色大变,急忙去把她脉搏,还好,活得好好的。 他又笑了笑,想起她在山中怕鬼又怕死的模样,怎么可能寻短见?那又如何解释这张泪迹斑斑的临终之言? 更可恨的是,她全家人都提到了,连小丫鬟荔枝都有份,独独一句也没提他这个夫郎。即便清楚自己娶她也不是出于两情相悦,但面对这个他确实被她遗忘了的现实,燕凌心里还是怪怪的。 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吗?又要他以身相许,难不成都是假的? 燕凌放下这封让他看不懂的遗书,拦腰抱起他的小太子妃,走向那张雕龙画凤的檀木大床,红烛燃燃,春宵一刻值千金... ...当然说的不是他的新婚之夜。 燕凌自去外间榻上和衣躺下,却久久没有入睡。半夜,听到床上一声嘤咛,秦楚玥哼哼唧唧醒了,完全没意识到房内还有人,迷迷糊糊坐起便撒娇喊荔枝。 燕凌又想到那封遗书了,重重咳了两声,黑不隆咚的房间里,吓得秦楚玥差点灵魂出窍,什么瞌睡都醒了。 她揉了揉眼,“谁!谁在那里?” 第14章 太子妃是高危职业 “这里是东宫,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说我是谁?”燕凌看似阴测测实则酸溜溜地从暗处走出来,顺带点亮了烛火。他记得她怕鬼,不知道她怕不怕黑。 秦楚玥看清燕凌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又瞪大双眼,“等等,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燕凌不知她问这做什么,看了看更漏。 “我没死?”她傻乎乎地问。 “你为什么会死?”他瞥了眼桌上的遗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秦楚玥还在震惊中,怎么她竟然没死,这份震惊又渐渐被狂喜盖过。燕凌只看到她眼中神采奕奕,却不知缘何。 刚走到她面前,就被她搂着脖子,扑了个满怀,“太好啦,我不用死啦。” 他双臂张开,反应过来准备回抱住她时,又被她一把推开三步远。 等等等,既然不用死,那这倒霉太子妃也可以不要做啦,秦楚玥小心思转得飞快。 外面守夜的宫人看到灯光亮起,隔着门问道,“太子太子妃殿下有何吩咐?” 秦楚玥想喊荔枝过来,刚发出一个音往外走了几步,就被人抓住后衣领拉了回来,捂住了嘴。 燕凌冲门外喊,“给孤备热水。”把门外的人打发了下去。当然新婚之夜,水是一直存着的,这样并不能拖太长时间。 他松开秦楚玥,“脱衣服。” 秦楚玥连忙双手护住胸前,“你干嘛?” 燕凌挑了一下眉,也不跟她解释许多,“你自己脱,或者我帮你脱。”说着便要上手的样子。 秦楚玥心里奇怪,她一个习武之人,怎么每到关键时刻,力气还没有这个病美人儿大。赶紧躲开燕凌的手,“我自己自己来。” 燕凌也同样除了外裳,又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两小滴血在床中央,他做这些时,秦楚玥在一旁目瞪口呆。 燕凌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还差点什么,他勾勾手,“你过来。” 秦楚玥毫无戒心地走了两步,到燕凌跟前,燕凌拔掉了她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流水般泻下。 簪子被他随手扔到地上,下一刻那手扣住她的脑后,手腕紧紧贴着脖子,另一手已环住她的纤腰,将她往前一带,贴到他怀里。 秦楚玥自己主动抱过燕凌几次,但都是无关风月,这是第一次,燕凌主动抱她。 他的俊脸近在咫尺,秦楚玥霎地脸红了,一个“你......”字刚出口,便被他以吻封缄。 燕凌的嘴唇也很好看,淡淡的粉色,唇珠微微上翘,覆压上来的时候又软又凉。他仔细描摩着她唇瓣的形状,秦楚玥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大气也不敢出,显是被吓到了。 片刻,燕凌才放开这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又揉了揉她头发,笑道:“这才有些像样了。” 像样?像什么样?秦楚玥脑子一团浆糊,额头抵在燕凌心口,听着他胸腔平稳的震动,脸颊红扑扑。 “人来了。”他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禀殿下,热水备好了。” 那领头的宫人进来后,先是行礼,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一眼秦楚玥,只见她面带红晕,双目含春,嘴上的胭脂也被晕开,遂不疑有他。 其余人入内室放水,那宫人去收拾床铺,再见床上的血迹,心下就确定了。 那边放水的宫人洒入花瓣后趁转身的旁人不备,不知抛了些什么粉进去。本来早些时候她便该动手,只是这太子妃不知发什么疯把人都撵了出去,她没找着机会。 这当口,燕凌便唤人去把荔枝找来伺候秦楚玥,待宫人依次退下后,二人独处,尴尬无所遁形。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窘态,秦楚玥探手到大木桶边,想试试水温。 “慢着。”燕凌喊住她,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物事,将水搅了搅,后皱起眉,“你别沐浴了,等等天亮了行完礼后我们就回太子府。” 秦楚玥就是个傻子这时也看出来了,“水有问题?” 燕凌点点头,没有多说,正好荔枝走了进来,怀里还揣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而秦楚玥刚被燕凌骇出一身冷汗,只觉防不胜防,看着糕点就也像看一盘毒.药。 “荔枝,我不是说不准吃东西吗?”秦楚玥严肃道。 “可是......小姐,我饿啊。”荔枝颇为委屈,而秦楚玥的肚皮也十分不合时宜地响起咕咕声。 “你们一天都未进食?”燕凌猜测道。然其实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也没喝水。”荔枝补充,又对秦楚玥说,“小姐,这是我刚刚在厨房自己做的,可以吃。” 燕凌重新审视了一下秦楚玥,看来她未必有他以为的那么天真,竟然能跟他想到一处,防范到这个份上,也不容易了。 “东宫内的饮水吃食我都换过,你无需担心。”他对主仆二人说。 像是怕她不信,他自倒了一杯清茶,当面喝下。 因为再过两个时辰还有一道礼,完成后才可出宫,燕凌还有旁的事准备,离开了寝室。 又说太子妃嫌水脏,一会冷了一会热了,着人去换,如此又折腾了半夜。东宫便传太子妃娇气难伺候。 燕凌走后,秦楚玥开始担忧,她高兴得太早了,原来这太子妃做一天就提心吊胆一天,迟早哪天又稀里糊涂丢了小命。 第13章 “不行不行,这太子妃做不得。”她喃喃自语。 “小姐,你说啥?我没听清。”荔枝只听到太子二字,“对了,二少爷让我看着,不能叫太子欺负小姐。” 荔枝丫鬟随主,跟秦楚玥一样是个直肠子,便问秦楚玥是不是受欺负了? 秦楚玥登时想到他刚刚轻薄她,脸一热,啐了一口,不是什么好东西。 荔枝一看,八九不离十,担忧道,“这才刚刚成婚,殿下若非小姐良配,往后可怎么办?” “非我良配…”秦楚玥将这四字咀嚼片刻,“对啊,若是夫妻不合,和离也是可以的,我还是早早离了这火坑为好。” 她清了清嗓,“荔枝,小姐有难,你帮不帮?” “那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只是……”荔枝看她家郡主的表情,怎么都像是憋着坏水要捉弄人。 秦楚玥对着荔枝耳朵一阵吩咐,荔枝那是越听越怕,咦,这样好吗?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呀。 秦楚玥看荔枝一脸为难,顿时换上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一只小猫儿,“荔枝,好荔枝,本郡主现在只能仰仗你了。” 这话说得,荔枝感觉自己身负重任,顿时充满力量,特别是郡主这样,谁能不心软? 本来早上洗漱过后,走过最后的礼便成了。太子处理政务和生活起居理应在东宫内,但秦楚玥自从重生后醒来就有些抗拒皇宫,燕凌也另有思量,他们就还是说好回宫外的太子府住。 这个倒是无甚所谓。 临出宫前,燕凌提出要去皇宫后山一趟,还有一个人没有拜见。 后山有谁?秦楚玥自小出入皇宫竟全然不知,不过想想她小时候也没在宫里见过燕凌,这人她不知道也说得通。 前往后山要穿过御花园,乘坐轿辇到了矮山下就不好上去,两人下车步行,这条路十分幽静,一看平时就少有人来往。 秦楚玥奇怪这里她竟也从未来过,好像第一天知道皇宫还有这么个地方,愈发好奇。 “山上住的什么人?”她问燕凌。 “太妃娘娘。” 秦楚玥在心里将关系过了一遍,太妃,就是先皇还有祖父那一辈的人,太后已逝多年,而能待在宫中不必前往太庙的,就只有当今圣上的生母了。 但此人,她儿时经常被皇上召入宫却从未见过,甚至祖父也没在她面前提过。 难不成太妃犯了罪?那她也不该在这里,秦楚玥带着满腹疑惑随燕凌站在了院子前,宫人在旁宣报。 里面的花草都被修剪得干净整齐,虽然没有任何名贵的装饰,但胜在清幽。 过了会一位老嬷嬷从里面走出来,“拜见太子太子妃殿下。” 燕凌看着她,他见过她,小时候给他递过吃食。母后死后,他在宫内有一段极艰难的童年,多少次命悬一线,迷迷糊糊却又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那时还想这世上真有神仙,此刻所有模糊的想象都具化为了一个人,“孤想见见太妃。” 老嬷嬷眉眼都不带抬的,不谄媚也不故作姿态,只是温和地复述太妃的意思。“太妃听闻殿下大喜,甚感欣慰,此物乃太妃亲手绣制,并在天尊面前开了光,可护佑平安,便赠予太子妃。至于其他俗礼,太妃她已非俗世之人,太子的心意她领了,请殿下回。” 秦楚玥受宠若惊,“送给我的?”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太妃为她备了礼物。 燕凌也不强求见面,大方对着房门的方向行了礼,秦楚玥收了赠品,自然也一道行礼。看着便是夫唱妇随,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回去的路上,秦楚玥问燕凌,“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看望太妃?” 燕凌奇道,“你还要来?”在他看来,秦楚玥这样被娇宠大的小郡主脾气也应当是很大的,被拒之门外,她不但不生气,竟然还要来? “我今日是两手空空来的,太妃却送了我礼物,多不好。你再看她这里朴朴素素的,可想而知生活也不滋润,我下次要带些好的来看她。” 她说得理所当然,燕凌心中一暖,看着秦楚玥的目光也柔暖。秦楚玥见他盯着自己的脸,这视线......让她想起今日凌晨。 她双手交叠捂住口鼻,隔着手掌传来没有威慑力的威胁,“我警告你,不要对本郡主有什么非分之想。” 什么温情的气氛都被她搅乱,燕凌实在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他的小太子妃都在想些什么。 被她惹得哭笑不得,又不想这么放过她,便故意靠近,低低哑声道,“郡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我们洞房之夜好像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他眼尾上挑,说不出的撩人,明明是这么谪仙样的外表,怎么跟妖孽似的,真要命,秦楚玥脑子里就跟昨晚婚礼皇城上空的烟花一样,噼里啪啦。 所以就说,太子妃做不得啊! 第15章 太子爱我爱得发狂 好在两人在车内,没有旁人看到。秦楚玥靠求生意志撑着理智一把推开燕凌,“这不作数。” “我明媒正娶,拜了天地,告了宗庙,如何做不得数?”这下燕凌也跟她较真起来。怎么一封洋洋洒洒的遗书连什么阿叔养的大黄都有,偏他不配有姓名? “我一点也不想做太子妃。”这个秦楚玥说的是真的,就算最后能做皇后做太后又怎样,哪有笑傲江湖做一个女侠逍遥自在。 她皱着眉头,十分委屈的样子,燕凌心里一紧,惊觉自己非要争个名分,实则是理亏的。 是他步步为营,利用她,把她逼到了那个地步,她不能逃又不愿嫁燕晖,自己挖的坑也只有自己跳进去。 燕凌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和秦楚玥中间隔着两人的距离,没有再去招惹她。闭上眼,与其和她在这小儿拌嘴,不如好好思索下一步棋怎么走。 皇后在后宫汲汲营营多年,东宫处处都是她的眼线,他行事起来多有顾忌。而且他朝中无人,现如今最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培植心腹。 但若一味退缩也只会逐渐被掩盖吞没,所以娶秦楚玥这一步走得极好。以秦家在朝中的势力地位,以秦楚玥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他大可放心做一个贤德太子,宅心仁厚,与世无争。要借刀杀人,秦家就是一把很好的刀。 他深深明白,如今他所拥有的这个开始,都因为他娶的是嘉仪郡主。皇后派人下毒,要杀的也是秦楚玥,所以他需要好好护着她,至少到他心愿达成的那天。 “你不能不想,因为你已经是太子妃了。”燕凌毫不留情地丢下这句话。 秦楚玥小声道,“但还可以不是。”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换了话头,“燕凌,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不然为什么非要与她成亲,又对她这样那样。 燕凌无意搭理她,随便嗯了一声。 果然是,秦楚玥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因为她太美了?她喜欢赏心悦目的人和物,料想他人应如是,但不确定,又追问了一句。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燕凌睁开眼,和秦楚玥对视,他双眸沉沉,像一泓寒潭,却暗含丽色。面前的秦楚玥,灼灼红装,玉簪高髻,姝艳无双,喜欢她,好像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马车停下,外面车夫一声吁,“殿下,太子府到了。” 他长腿一伸下了车,这问题的答案便没了下文。秦楚玥寻思着他不会是害羞了吧,但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趣。 反正不论如何,她这婚都是离定了。昨夜已和荔枝说好,先从冷落燕凌开始,燕凌这么喜欢她,先得把他这心冷下来。 一旦燕凌心灰意冷了,到时候再提和离想必他也会答应的吧。 秦楚玥这么想着,走进太子府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迎面走来一人十分面熟,穿着总管的衣服。 “哑叔?”她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哑叔笑着向她行礼,打手势。 燕凌说,“哑叔从我小时候起就在我身边,我在哪他自然跟到哪。” 秦楚玥对憨厚老实的哑叔还是很有好感的,哦了一声没有多言,高高兴兴打赏了哑叔。 接下来的两天,燕凌发觉秦楚玥有些奇怪,她每天见各位管事,待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哪也不去。非要说哪里不对劲,这就是不对劲的,太.安分了。 还有,有时正巧在府内见到她,他稀疏平常地打招呼,她只是冷冷地瞥一眼,或当根本没看见他。不止她,连她身边那个精憨精憨的小丫鬟也是全不把他这太子放在眼里。 而且她好像,两天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了,自从回了太子府后。她这肯定是故意的,但是为了什么呢? 而太子府另一边,秦楚玥嘴里咬着青梅条,郁闷地想,她都已经冷落燕凌两天了,他怎么没有反应呢? “荔枝,你说太子发现咱俩不理他了吗?” “发现了吧。”荔枝感觉自己每次都是发着抖在无视太子,逼自己不要行礼。 第14章 “是不是还不够冷啊?” 荔枝怕她家小郡主又要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头皮发麻,“小姐,我觉得够了...殿下一定是看出来了,但是不明白小姐的用意。”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冷落都有个由头,她没头没尾的,燕凌怕是没回过味来,还是要和他说清楚。 “荔枝,你去把太子叫过来。” 过了一会,燕凌翩然而至,他一身淡青色的长袍,站在那里,便是修竹青松,孤高淡泊的君子风范。 这样的极品,离了还是有几分可惜的,但比起自己的性命,就都不重要了。 秦楚玥叫荔枝出去把门带上,才缓缓开口,“我找你来有一事商议。” “太子妃请说。”他找了一处坐下,正想听听他的太子妃在谋划什么大计。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俩性情不合,我跟你说,你也不要太难过,我想......”秦楚玥停顿了一下。 “嗯?”燕凌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根根如玉。侧头看她,静待下文。 “和离。”秦楚玥满眼写着期待。 “不离。”燕凌答得干脆。 她倏地站起身,“为何?我这般待你,你还要同我一起吗?” “我看太子妃千好万好,并无哪里不妥。”燕凌端起茶杯,茶香扑鼻。 秦楚玥急道,“我不理你呀,我以后都不理你,我,我就当你不存在!你要是不和离,咱们一辈子都这样。” 燕凌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可以,我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就行。” 疯了疯了,秦楚玥瞪大双眼,没想到燕凌对她已痴狂到这种地步,不由后退了两步。 燕凌暗笑,原来她这两日弄些小动作,是为了叫他和离。怎么跟孩子似的,也越发可以想象到她原先在家中被宠得什么样子,大概觉得不理某人便是天大的事。 难怪这两日在府内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形同陌路。 他看向秦楚玥,略带病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与阿玥相处愈久,越觉得有趣,叫孤如何舍得放手,这太子妃,非你不可。” 秦楚玥打了一个寒颤,明明是肉麻的话,听着却这么可怕呢? 燕凌走后,荔枝进来就看到她家郡主白着一张小脸,“郡主?” “荔枝啊,”秦楚玥拽着她衣袖,“完了,太子已经爱我爱到发狂了。” “那怎么办?”荔枝挠头,其实也不太懂,这不是好事吗? “不行不行,还是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样,明日归宁,我先……”秦楚玥小小声地吩咐荔枝明天如何配合她的逃跑路线。 “还逃啊?”荔枝一脸为难,实在怕了。 “嘘,你小点声。算了,你若是害怕,明日还是留在太子府吧。” 上次秦楚玥走也没带荔枝,因为两人同行,目标太大,又互相牵制着,逃跑还是一个人方便。 因此这次荔枝也没有强行要跟,她家郡主武艺高强,以一敌十,多带一个不通武功的她反倒累赘。 关键是,她隐隐有种直觉,她家郡主这次跑不了了。 第二天,秦楚玥戴了一身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虽说太子妃是该雍容华贵些,但这也太过了。旁人想,难怪都说秦家是暴发户。 只是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俗艳堆砌的打扮,也叫她压住了,金玉琳琅反衬得她肌肤通透,欺霜赛雪,耀眼夺目。 燕凌的打扮恰恰相反,十分简约。两人都是一身红衣,只是气质一个艳丽,一个脱俗,都是神仙美貌,两个极端却又奇异地融合,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般配。 虽然是归宁,但到底是太子太子妃,秦家一早便候着接驾,该有的礼节一个也不少。 燕凌下车忙扶起长辈,态度谦和,“今日不过是回家省亲,你们只当没有太子,不必多礼。” 秦楚玥顶着满头金饰,走得小心翼翼,竟有几分端持稳重的意思,老侯爷十分满意,看着孙女孙女婿,不住捋须微笑,旁边的太夫人红光满面。 秦楚玥的老爹秦沛也不客气,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对,都是一家人,看我这女婿啊,多会说话。” 秦苏氏嗔他,“美得你,还不是我女婿。” “嘿嘿,我妹夫。”秦朗笑道。 三婶故作酸酸的语气,“唉,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二房有玥儿,瞧把我给眼热的。” 秦纵走到秦楚玥面前,“五妹做了太子妃,倒真有些皇家气派,我可不敢再和你切磋武艺了。” 秦楚玥也回敬他,“还有三哥不敢的事呢。”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秦楚玥头重走得慢渐渐落在后头,几个哥哥在前面拉着太子妹夫问长问短,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都十分随意,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燕凌起初还有些不适应。 秦苏氏神神秘秘走到女儿身边,打发了左右扶着秦楚玥的侍女,小声道,“玥儿,娘给你那个锦囊你用上了吗?” 秦楚玥一心在脑袋上,僵硬回道:“什么锦囊?” 想着跑路不能拎个包袱太显眼,才顺些金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戴多了,转个头都费劲。 第16章 ... 秦苏氏提醒,“送你上车的时候不是给了个锦囊里让你好好收着,洞房前看吗?”秦楚玥有点印象,她那时一心以为自己要死,哪活得到洞房,伤心得不得了,根本没在意锦囊里有什么。后来燕凌叫她脱衣服,那个锦囊好像是落在东宫了。 “哦,想起来了,那里面是什么啊娘?” “你没看?那你......”秦苏氏一愣,“你跟太子殿下......”她考虑得周到,自家女儿定是什么都不懂,太子之前又被养在道观里,怕这两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行房事,才留了个后招,哪知傻女儿全没在意。 秦楚玥听她娘吞吞吐吐,不明就里,“娘,你要说什么呀?” 秦苏氏想了想,问了个比较委婉的,“太子有没有抱你?” 秦楚玥一提这个就来气,鼓着嘴,“何止呢!” 秦苏氏一听喜笑颜开,这是成了嘛,“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你们有没有找太医看过,回头多调养调养,你也努努力,早日给皇家开枝散叶,你大父也高兴......” 娘亲絮絮叨叨,秦楚玥左耳进右耳出,开枝散什么叶,过了今天,我就要飞出皇城了,天高海阔任我游。 秦家带着燕凌去了宗祠,也算是告祖先,本来以太子的身份,看一眼就是,燕凌却正正板板跪下给秦家列祖列宗上了香,以秦家女婿的身份。 长辈心喜,秦家诸人见了更拿燕凌当一家人,要不是老侯爷呵斥了几句没上没下,秦朗秦纵都妹夫长妹夫短地叫上瘾了,只秦煊还有规矩,和燕凌也聊得投契,未想他于学问上也颇有见解。 看其他人相谈甚欢,他们有了新宠燕凌,几乎没怎么瞧她,秦楚玥更觉得选今天跑实在明智。马上又到午饭时,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燕凌借着喝茶的当口,掀起茶盖掩饰,余光朝秦楚玥瞟去。今日一上午,他都在看着这个小东西,她那双黑玛瑙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就知道她在打主意。 秦楚玥起身,斯斯艾艾的,“爷爷,太子,玥儿觉得有些累了,想回房换身衣服,待会午饭时再出来,不知可否?” 秦纵取笑她,“你可知道累了,谁叫你戴了这一脑门金子来,快下去取了吧。” 老侯爷挥挥手,准了。还有一左一右两个侍女陪着,谁也没料到她会跑。秦楚玥临出门口拐角处偷偷回头,皱皱鼻子,冲三哥做了鬼脸。 秦纵没看见,倒叫燕凌看见了,他敛去眼中锋芒,在她走后,也借口放水出来。 秦楚玥被侍女扶着走到下人看不到的位置时“哎呀”一声,“我的簪子掉了。” 侍女看了看她满头金灿灿的,不约而同想,难为太子妃,这样都能摸到发现自己掉了簪子。 “你们愣着干嘛,快找呀,就在这掉的。”她娇横的黛眉略略上扬,手一扬,刁蛮小郡主的样子都出来了。 两侍女不疑有他,刚弯下腰细细去寻,后颈便挨了一道掌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秦楚玥把她们拖到了假山后,然后扒了自己身上的华服,露出里面的浅色棉布劲装,又把头上脖子上手上的金饰通通取下包进了口袋里。 一头秀发便用布条随意绑了个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悄摸摸溜出假山,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往后院墙去。却不料自己方才所做,全被一人收入眼底。 秦楚玥借着树轻松攀上围墙,一只脚已在院墙外,喜不自禁,没想到跑路是如此的容易,还好上次哥哥给的出城文书她还好好收着。 就差一点儿了,她另一脚也踏上墙,正准备一跃而下,身后传来一身轻咳,吓得她脚一滑,往后摔去。 第15章 紧闭上双眼,却没有意料中的背部着地,而是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她睁开一只眼,就看到燕凌冷着一张俊脸,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秦楚玥觉得他在生气,缩了缩脖子。 “你要去哪?”燕凌淡淡开口。 秦楚玥看了一眼旁边的树,急中生智,“我捉鸟呢!” “捉到了吗?” “没有,飞了。”心里叹口气,再早一步,飞的应该是她才对。 燕凌弯了弯唇角,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语气略带嘲讽,“我倒是捉到一只想飞的鸟。”又紧了紧手臂。 秦楚玥连忙翻身从他怀里下来,摆手,“没有没有,我真的没逃。”手一松,金器作响洒落一地。 秦楚玥到吸一口凉气,一掌捂住额头,后退,暗道一声“糟糕。” 燕凌则向前,将她逼至墙角,“此地无银三百两,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妃还要抵赖吗?” 第17章 原来他是冲着阿玥来的 他咬重了太子妃的音,秦楚玥咬着唇,眼巴巴看他,眼中波光潋滟。她打小一犯错就这样只要作这副惹人怜的模样家里人就不会责罚她,但忘了那些是亲人,这个是燕凌。 燕凌捏住秦楚玥的下巴,本来并没有旁的心思,见此光景,只觉得她是故意引诱他。 他一向自持,从不曾于男女之事有一丝一毫上心,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此时却好像有一把火在心头烧着。 又向前迈进一步,两人鞋尖相抵,秦楚玥莫名紧张,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事一样。率先开口认错,“我保证我下次不逃了。” 燕凌抓住她举起来发誓的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压制什么。“阿玥,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吗?” 他语气不重,声音如玉石,秦楚玥却感到一股威压,乖顺点头。心想,她正是知道才跑的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她身份尊贵武艺高强,燕凌病美人一个,风一吹就倒,说几句话便要喘两口,怎么自己对着他反而这么弱气呢? 然后她说服自己,是因为燕凌太美太弱了,她是个女侠,不能欺负弱者,所以才迁就着他,不跟他一般计较。 她乖,燕凌也循循善诱,“所以,你不管自己,不管我,也该想想秦家,你知道一国太子妃远走高飞会造成什么后果吗?老侯爷年事已高,你真要他承受这些?父母的养育之恩,你就这般回报?要剩下的人为你收拾烂摊子,你走得安心吗?” 燕凌一连串问题压下来,秦楚玥也越发底气不足,确实是她太任性了。她垂着头,“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时冲动,以后不跑了,”复抬起头,十分郑重,“真的。” 燕凌深深看她一眼,“但愿如此。”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快回席上,要是让他们你逃了......” 秦楚玥点头,“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看你的表现。”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微微上扬。 秦楚玥看出他心情好了些,拾起地上的金器后,又凑到燕凌身旁。两人并肩而行,她侧头试探着开口,“其实呢~” 燕凌偏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中一带,护在身下,侧身闪到一旁。 与此同时,一条绿油油的肥硕肉虫落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秦楚玥的脸颊紧紧贴着他胸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中草药味,抬头问他,“你怕虫啊?” 燕凌:“......不怕。”他提起秦楚玥怕鬼的事,便以为她胆小,也怕蛇虫鼠蚁。 “怕鬼也不代表怕虫啊。”秦楚玥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夹起肉虫,放到旁边的矮树丛中。 “我怕鬼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鬼,可吓人了,一张脸惨白的,就两个大黑窟窿在脸上,穿的衣服又大又空看不到脚,”她比着手势给燕凌看,又抱着自己打了个冷战,“对了,上次在山上也有,你是道士捉过鬼应该也见过鬼吧?” 燕凌不知如何回答她,因为他想起来秦楚玥口中小时候见过的鬼可能就是他,而上次她看见的鬼也是他在装神弄鬼。 有点尴尬,他咳了咳,道貌凛然,满口胡诌,“你如今是太子妃,有皇气护体,以后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身。” 秦楚玥白了他一眼,“信你才有鬼,我小时候见到的就是在皇宫里。”心里没说的话是,而且就因为做了这太子妃,差点变死鬼。 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燕凌转了话题,“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秦楚玥眨了眨眼,“我是说,其实,你只要同意和离,咱俩好聚好散,便没那许多麻烦了。” 燕凌回她两个字,“休想。” 秦楚玥瘪嘴。 之后她回房换了衣裳,又把那两个侍女弄醒,并指责她们一通找东西找晕过去了,是不是想偷懒,害得她要自己一个人回房间换裳云云,把事情圆了过去。 回到席间,和燕凌打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今天归宁逃跑的风波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吃过饭,又说了会子话,二人才回府。 只是今日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晚上,太子府也来了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凌同父异母的弟弟,二皇子燕晖。 前几日大婚,燕晖在场,皇室婚礼与民间不同,秦楚玥没有披盖头,一身明艳红装,柔丽、端华之美说一句艳绝天都也不为过,直把燕晖看痴了。 后来又听婚礼后民间传太子妃国色天香,是大衍第一美人,秦楚玥的脸便不停在他眼前晃,夜里做梦也是她,教他心痒难耐,念念不忘。 一旦入了执念,再想起这太子之位,这太子妃原本都是他的,便是意难平,把皇后嘱咐他的话都抛却到了脑后。 燕凌见到燕晖此时登门拜访,有些诧异,但未显露,只叫人布茶招待。 “不知二弟今宵来访所为何事?”燕凌故作有气无力。 燕晖看他一脸病容心下就瞧不起,这么个病秧子凭什么做太子,还霸着那美人。嗤笑一声,“怎么,无事小王就不能来看望一下哥哥了?” 他这么说,语气中却无一丝恭敬。 燕凌笑笑,“自然是可以的,二弟有心。” 燕晖望了望门外,“怎么不见皇嫂呢?” 燕凌动作一滞,眼中寒光乍现,原来他是冲着阿玥来的。 第18章 我对阿玥好,只因我将她放在心上 “今日归宁,你皇嫂乏了,我便没让她出来见客。燕凌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燕晖的神色,但见他听到秦楚玥不出来一张脸登时垮下去,“兄长这话说得好生疏啊,我也是客?” “弟弟想多了,孤只是体谅太子妃。” 燕凌那副高高在上清清淡淡得模样不知哪戳痛了燕晖,他讥讽道,“大哥是该好好哄着她,没有她,今日坐在东宫的还不知道是谁。” 燕凌看着他,并没有马上回应。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听着不远处她珍珠绣鞋踏在回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稍早时候,秦楚玥回到太子府,和荔枝主仆相见,心照不宣地叹了一口气。 秦楚玥泄气地坐下,还不忘拿了一颗桌上果盘里的脆青果咬上一口,不高兴归不高兴,吃还是要吃的。 “唉,太子不肯放过我,非要跟本郡主一生一世呢。” 荔枝上前帮抬起手臂的秦楚玥换掉衣裳,“小姐,那你就好好和太子殿下过嘛,不要跑了。” “是不能跑了。”她摇摇头,“你不懂,待在这里,我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整天担心给人害死。” 荔枝也紧张上了,“小姐可是太子妃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害小姐?奴婢要告诉侯爷去。” “你别别别,我逗你呢。”她想,这事怎么能告诉爷爷,就连她也不晓得是谁,而且那只是一场前世般的梦,她自己不安罢了。 她又说,“其实荔枝你看,大衍根本不缺我这么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太子妃,江湖却从此要失去一位举世无双出类拔萃的侠女,多么让人痛惜,你明白吗?” 荔枝茫然摇头。 “总之我就是不能和他过。” 荔枝“哦”了一声,给她把腰带系好,“小姐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是那怎么办呢?殿下对小姐一往情深,眼里只有小姐,也不能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呐。” “移情别恋移情别恋......”秦楚玥重复了几遍,眼前一亮,“为什么不行?可以啊!”她一把抱住荔枝,“哎呀荔枝你可真是个小天才,我怎么没想到这招。” 燕凌爱上别的女人,自然就会放过我啦。她拍拍脑袋,太机智了。 “虽然要找一个像本郡主这么漂亮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咱们多找几个,总能有他喜欢的,对吧?” 荔枝还是懵的,这什么鬼馊主意?不是她想的啊。小姐临出嫁前,夫人还嘱咐她,要注意太子身边的狂蜂浪蝶,帮郡主拦着,别叫她们勾引太子。 第16章 要是让夫人知道,她帮小姐给太子猎艳......不敢想不敢想。 “小姐,这事荔枝帮不上忙。”荔枝踟蹰道,“还是不咱们了吧......” “我当然知道你帮不上忙,这种事还是要本郡主出门。”秦楚玥心中已经有了一全套的计划。 荔枝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屋外太子府侍女来传话,有贵客到访,请太子妃去前厅。 前面,燕凌正骗燕晖秦楚玥不会出来,燕晖一气之下连表面功夫都不和他做,已是看准这个吊着半口气的病太子拿他没办法。 他们同一个母族,纪家如今是他亲舅舅掌家,朝中臣子也大都是站在他这边的。燕凌有什么能和他争的,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需要在燕凌面前低他一等的理由。 母后懂什么,还叫他要对这个哥哥好一些,特别是在父皇和大臣面前,有必要吗?母后就是太软弱了。 燕晖站起身,气势汹汹地仰头和燕凌对视,燕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算准了秦楚玥已经快走到这里,才缓缓开口,“孤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对阿玥好是应该的,但是因为我将她放在心上,并非因为其他。” 门外,秦楚玥正准备进来,生生止住了步子。咦,他们怎么在说她? 第19章 阿玥脸红什么 燕晖显然十分不屑,“你心里清楚,你现在拥有的这些荣华富贵,太子之位,甚至是,”他停顿一下,“秦楚玥,都是我让给你的。” 这就是他最意难平的地方,他本想着这刁蛮郡主不娶也罢,怎料是如此沉鱼落雁之貌,脾气差点又如何,他可以磨掉她的脾气,剪掉她的爪子。 他趾高气扬走到燕凌面前,“她本来就是我的,兄长你...”上下打量一下燕凌,眼中满是嘲讽,“这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想必有心无力吧。” 燕凌飞快瞥了一眼倒映在门帘上的那抹纤细身影,捂住心口,“你...你,放肆!”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燕晖见他这副样子反而更来了劲,有种不气死他不罢休的势头,“我如何?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世人皆知,我才是一早定好的储君,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又是什么,一个被遗弃在外的废后之子?” “怎么,你在那个破道观待了那么久,还没死心呢?放弃吧,燕凌,你斗不过我的。”其实他今日来,除了一慰单思之苦,另一个目的就是给燕凌一个下马威,他本来就丝毫没把燕凌放在眼里,再看他不堪一击,更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因此当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他转过身,看到那抹他魂牵梦绕的窈窕身影,脑中竟瞬间空白。 她静静站在那里,背后透进来柔和的灯光,映得整个人仿佛透明,格外轻灵。 既是要待客,秦楚玥换的一身颜色偏浅的常服,与燕凌身上那套乍一看差不多,发髻挽起,用白玉簪固定,新妇打扮,娇俏柔媚,如果忽略眼中的怒火。 她逆着光走进来,燕晖起初并未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多看她一眼,就多喜欢一点,真是无一处不销魂。 他笑道,“皇嫂来了?太子哥哥还骗我你不来看我呢。”他和秦楚玥同岁,模样像他母后,脸白净,眼睛是狭长的凤眼,笑起来还有梨涡,其实也算得上俊俏。 但秦楚玥现在看他只觉得恶心,心道,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方才那样说话,此刻还和她嬉皮笑脸。 她看了一眼,燕凌脸色苍白,捧着心口的样子才是惹人怜惜,这燕晖竟然敢在她面前欺负她的人,岂有此理。 想到梦中前世他来迎她回城,尚且彬彬有礼,对她也是殷勤备至,她还觉得这人不错,差点嫁给了他。如今想来仿佛吃了苍蝇一样,原来都是装的,他实际这么坏。 秦楚玥收回目光,一脸鄙夷地看着燕晖,“还在门外就听到野狗乱吠,我还以为是谁呢?发疯发到我太子府上了,二皇子也当真是目中无人。” “小王眼中只有皇嫂这位绝色佳人。”燕晖伸手想轻薄她,确实如秦楚玥所说,他并不怕得罪太子府,甚至敢上门欺压。 他觉得燕凌无权无势,而他才是天命所归。皇后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燕凌活不久。而且他不相信燕凌敢和他做对。 可秦楚玥敢啊。 燕凌见他手伸向秦楚玥脸颊,皱了皱眉,握紧拳头,而秦楚玥毫不迟疑地躲开了。 “燕晖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你的长嫂。”她瞪着一双杏眼。 燕晖混不在意,“本来该是我的太子妃。” 秦楚玥冷笑,要换其他人,她早抽鞭子,但是打燕晖,她还真觉得脏了她的九节鞭。“当真如此吗?若要论太子之位的归属,大衍立嫡立长,怎么也轮不到你吧,究竟是谁让谁?”她拉长圆润清澈的声线。 燕凌看着秦楚玥,目露赞叹,他其实没指望秦楚玥反击,只是想她看清燕晖的真面目,彻底站在他这边。 此前,秦楚玥在他眼中就是身世尊贵刁蛮任性的单纯少女,不够娴雅也不够稳重,做太子妃甚至做皇后都有些难为她了。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面,认真起来,那股慑人的威严气势从骨子里往外透。 燕晖也有些惊住了,又见秦楚玥轻蔑一笑,“至于你说的将我让给燕凌,更是无稽之谈,”她走到燕凌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你可知,他是我亲自选的夫君,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嫁给你。” 燕晖张了张口,又不知说些什么,但觉一股火气直往头顶冒,“你...你...” “二弟还有话要同我夫妻说吗?若是疯够了,就请回吧。”她冷漠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燕晖拂袖而去。心里把这笔给记上了。 秦楚玥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对燕凌说,“你别怕,我明日就进宫找皇伯伯告状去,哪能由得他这么嚣张,定要好好罚一罚。” 燕凌低头看她,“阿玥......” “怎么了,是不是他气得你哪不舒服?我去叫人请太医。”秦楚玥说着就转身要走,被燕凌拉回来。 “你刚刚那般维护我,我很高兴。”他声音轻轻的,眸光流转,带着点小心翼翼。 秦楚玥的弱点是心软,燕凌很清楚。你硬她比你还硬,燕晖不就刚在她这吃了一嘴钉子? 她整日想着和离,他要是逼她,难保逼得她再爬一次墙,还不如示弱,教阿玥不忍心舍下他。 秦楚玥抽回手,后退两步,“你...你别误会,我是出于道义,生平最恨人家恃强凌弱了,你身上有病,他还激你,我看不过去。” “哦?既如此,阿玥脸红什么?”燕凌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脸颊。 秦楚玥忙双手捂住双颊,“才没有。” 本来是没有的,要是脸红了该发烫才对,但被燕凌戳了之后就烫了,连耳朵尖都迅速泛起粉色。 “我要回去了。”丢下这句,她兔子一般落荒而逃。 燕凌勾起唇角,他的小太子妃,越来越可爱了怎么办? 第20章 这妆还有个名呢,叫花魁妆 婚期一过,燕凌这太子就要正式上任了,他处理政务在东宫,由少师、少傅、少保三官协助,上朝时也要旁听,天还没亮就出了太子府。 朝中大半官员见过燕凌后私底下都摇头,因为他怎么看都是一副短命相,漂亮是漂亮,但一国储君,更重要的是身强体壮。 燕凌对这些目光不甚在意,能骗过他们才有可能骗过那个人,越对他掉以轻心越好,人只有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摔下来才好玩呢。 秦楚玥没有什么正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在雕花大床上伸了伸懒腰,今天可要干大事。 说起来,燕晖来过的第二天,秦楚玥就进了宫,不为别的,就是告状。她眼睛一红,皇帝就心疼得什么似的,把燕晖叫过来大骂了一顿,禁足三个月。 二皇子突然被罚,下面肯定要打听什么事,后来才知道二皇子去太子府闹了一场,把太子妃惹怒了。 他们并不知内情,以为燕晖是去找燕凌麻烦,都说二皇子可真沉不住气,是个扶不起来的,也有人说二皇子只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毕竟燕凌这太子之位夺得莫名。 但这几天看燕凌上朝办公,待人接物亲和有礼,仁厚谦虚,有些文官心就有点偏向太子了。武官不用说,都是秦家那边的。 这燕凌虽然没有母族势力,也没受过帝王教育,但品性比二皇子高多了,处理政务又细心,更重要是背后有太子妃撑腰,就等于有秦家和皇帝支持,要是身子骨再好些就更好了,真是可惜。 对于这些各方态度,燕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秦楚玥则是对那些朝堂上的事完全不关心也没想过,她告状纯粹是她讨厌燕晖。 秦楚玥起身,今天要偷偷出门,她就没有让其他侍女来服侍,只有荔枝一个。 荔枝一边给她换上贵族男子的装束一边忧心忡忡,“小姐你可要早去早回啊。” “你担心什么,有哥哥陪着我呢,你只消瞒好,有人找我就说我身子不适,门窗关好,饭菜拿进房用。” 第17章 “是,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荔枝认命叹道。 这次太子府的院墙,秦楚玥轻松翻过,不远处就是在等待她的秦朗,他们昨天书信中说好的。 “二哥。”秦楚玥出了巷子,冲街道上的他招手。 秦朗只见一身穿宝蓝色绸装的少年笑着朝自己奔来,眼前一亮,好一个俊美可爱的小贵公子,要不是那一对眸子神采飞扬,秦朗差点没认出是自己小妹。 秦楚玥跑到他面前,挥开一把折扇,“我的易容术,厉害吧。”她连嗓音也做了伪装,是独有的清脆少年音。 秦朗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梁,“厉害厉害,你最厉害,今天想去哪玩?” 秦楚玥秀眉一扬,“想逛青楼。” 秦朗皱眉,“去那干什么?” “你不是老去吗?”她反问,“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秦朗摆手撇清,“欸,别冤我,我可不喜欢那些烟花之地,你哥可是正经纨绔。” 秦楚玥捏着他衣袖撒娇,“去嘛,哥哥最好了。” “不去不去,哥带你去逛街,吃好吃的,城南新开了一家知味斋,都说菜色一绝,还没试过呢,咱们去开开眼。” 秦朗知道妹妹是个小馋猫,故意拿好吃的引诱她。秦楚玥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说,“我们逛完青楼再去吃。” 秦朗头疼,“非要去那污秽之地做甚?” 秦楚玥跺脚,“什么污秽之地,你能去偏我不能去,我就要去,带我去嘛。” 秦朗还在犹豫,秦楚玥眼珠一转,抬起手装作要哭,“哼,哥哥不是说什么都依我吗?原来是骗人的。” “你现在是太子妃,要是让人认出来......” 秦楚玥忙道,“你看我这样,旁人哪看得出我是太子妃?”还原地转了个圈。 秦朗叹了口气,终于松口,“好吧,但是真的只看一眼就走啊。” 秦楚玥连连点头,心想那可不行。 秦朗也想了,如今下午这个时间,客人不会很多,带小妹进去转一圈就出来,不打紧。 他们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秦楚玥,眉弯鼻挺,星眸熠熠,莹然有光,一笑时脸颊上便漾出浅浅梨涡,活脱脱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 秦楚玥则是看到那一双双含情目望向她时惊觉时下女子打扮有些奇异,那大红大紫的鲜艳配色,粗眉大白脸和厚厚的腮红,好生扎眼呐,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 “哥,这都是怎么了?”她眼神示意秦朗,“我记得前些日子还不是这样呀。” 不过是成了婚在家待了几天,怎么天都的风尚转得这么快? 不说还好,一说秦朗就怨上了。 “嘿,你别提,就是你成婚前那天,花魁大会,我和三弟还想带你一块去看看来着,不知怎么都睡过了,都是那坛桃花酒害的,喝着香甜的,这么醉人。” “哦~”秦楚玥拖长了调子,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停留,“那后来呢?怎么大家变成这样了?”她隐隐约约觉得跟她有关系。 “就是那天出了奇闻逸事了,魁首被个丑丫头给拿了,据说貌丑无比。” ......蠢哥哥竟然说自己妹妹丑,算了不跟他计较。 “这样啊,所以大家就模仿她?”秦楚玥猜测。 秦朗嗤笑一声,看似颇为不屑,“一个花魁,有什么好模仿的?跌了身份。” “那是因为什么?”她倒真有些好奇起来。 “李承玉你知道吧?” 秦楚玥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清风霁月一样的俊逸状元郎,点点头。 “就是因为他。李承玉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甚至有传言他断袖,不过这也没拦住天都的待嫁少女芳心全落在他身上,我远远见过他一次,那真是玉一样的人,当然比我妹夫还是差点。” 秦楚玥小尾巴翘上天,“我的眼光,自然是最好。”她指的是她看上燕凌的脸。 “但是这李承玉啊,竟然对那个丑花魁一见钟情了!发了疯似的抢这个女人,这得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可惜了,那天我不在场。”秦朗叹息道,一脸遗憾。 “大家都不知道李承玉看上她什么,不过自此以后,天都的女人便都开始模仿,这妆还有个名呢,叫花魁妆。反正是个女的,都想嫁给李承玉,这不是盼着偶遇被他相中吗?” 秦楚玥听得咂舌,竟然因为她引出了这么些事,又听哥哥语气有些酸,笑了笑哄道,“我看哥哥也不比状元郎差,”又问,“那李承玉后来怎样了?” “他呀,李家家风甚严,李承玉又是李家这一代的独苗,闹出这种事在李家看来都是丑闻了,听说受了家法,硬是不肯认错,也是够有骨气的。” 秦朗自顾说,“真的奇了,一直道李承玉挑剔,说媒者踏破门槛,无一入他眼,怎么看上个丑的?” 秦楚玥不满,“怎么丑了?也许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秦朗一听她说也想起来了,“对了,你见过她。那花魁不是被妹夫买走了吗?说要给你做丫鬟,现在是不是在你们太子府呢,我改日要去开开眼界,究竟是什么奇女子迷住了李承玉。” 秦楚玥心道不好,面上打着哈哈,“是,是,她在太子府上,不过她这人怕生,不爱见人。” “没事,我就远远地看一眼。” “不行。”秦楚玥果断拒绝,“人家现在出名了,哪能随便想见就见的,哥哥也不行。” 秦朗心想,我哪天去你府上,你还拦着我不成?也不和她多纠缠,正巧寻芳阁也到了。 “就是这。” 只见门外挂着红灯笼,彩带飘扬,一看就是风月场所,进得门后,一股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秦楚玥展开折扇掩住口鼻,看得秦朗暗笑不已。 此时太阳还没下山,店内姑娘们懒散地或靠或趴,听了龟奴一声“有客到”,忙打起精神,再一见进来的两个公子俊眉修眼,身姿秀逸,心一颤,都往上凑。 秦楚玥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后退一步。 第21章 人傻钱多速来 “这位公子好面生呀~头一回来吧?哎哟哟,瞧瞧瞧,还没说话呢,脸就红了。”一个个妙龄女子围着他们,眼睛都盯着秦楚玥,就跟狼盯着肉一样。 秦楚玥脸红扑扑的,纯情模样更让姑娘们心喜。 “吵吵什么?没见过男人啊?”一声尖利刻薄的女声从姑娘们身后传来,众姑娘立刻乖觉站到两边,口中喊着妈妈。 寻芳阁的老鸨扭着身子,摇着美人扇走过来,她没看秦朗二人的长相,而是先打量二人的衣着,这布料上乘,再看那小公子手中的折扇都是白玉柄的,那双手肤白胜雪,比女人的还细嫩,再看这通身的气派,定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 她那张足足刷了三寸厚白粉的脸上立刻堆上笑,比方才的姑娘们还要热情,上前拉着秦楚玥不由分说往里带,“哎哟公子来我们寻芳阁可是来对了,我们这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您喜欢什么样的?花妈妈保管给你找到可心的。” 应有尽有?秦楚玥眼睛一亮,“真的?” 花妈妈笑意更深,这是哪家的小少爷上这开荤来了,“那还有假,花妈妈骗谁也不会骗小公子您。” 秦朗看秦楚玥要跟着老鸨进去,连忙拉住她,“你不是说看看就走?” 秦楚玥嘻嘻一笑,“没看清楚,我再好好看看。”说完挣开秦朗,也不等他就跟着老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堂,秦朗追上去拦住。 “阿...弟,看够了就走吧。”他这次紧紧拽着秦楚玥,掌心有汗。 秦楚玥让老鸨稍等,把折扇一扬,在扇面后小声说,“哥你别怕,我不会乱来的。” “我怎么不怕?要是让爹娘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秦朗压低声音激动道。 “那你要是害怕就先走,我再玩玩。” “说什么浑话,我走?把你留这?你怕是想害死你亲哥。” “你不会死的哥,你跟着我,办完事我们就走,”说完又加一句悄悄话,“还有,我会接骨。” 还办事?办什么事?秦朗两眼一翻,要被她气死,秦楚玥则收了折扇,又走到老鸨面前。 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这位嫲嫲,麻烦你把这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带过来,小爷要是看中了,还重重有赏。” 花妈妈接过咬了一口,笑得见眉不见眼,“好好,小公子稍等。” 秦楚玥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看那帮姑娘蠢蠢欲动,忙道,“别过来啊,我会打人的。” 这话一说,她们果然不敢上前,也不是怕她,只是她出手阔绰,是妈妈眼里的贵客,她们怕把人吓跑了,老鸨骂她们。 秦朗坐到秦楚玥旁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嘘,别问那么多,总之我是在做好事。” 第18章 秦楚玥想,救自己应当是大好事,还把燕凌从对她的单相思苦恋中拯救出来,更是大大好事。 不一会儿,花妈妈领了一群姑娘鱼贯而出,“来,公子看看,有没有满意的,这是娇娇,会弹琵琶唱小曲儿,给小公子解闷......” 秦楚玥走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下,摇摇头。老鸨就把这个姑娘推到一边,又拉了下一位,“这是香香,你瞧这脸蛋,公子摸摸,滑不溜手......” 秦楚玥便上手摸了一把,“一般般。” “还有还有,这是翠儿,看看,这胸,这腰,这腿......”老鸨说着撩开姑娘衣摆,示意秦楚玥可以掐一下。 秦朗捂住脸,简直不忍直视,这还是他天真烂漫纯洁可爱的妹妹吗? 秦楚玥看了一轮,只有一个稍微能过眼的,发了愁,她都看不上,燕凌更不能了。 花妈妈摆摆手,让姑娘们都下去,又堆着谄媚的笑过来,“小公子没有看中的?”她想着给秦楚玥开开窍,“其实啊,到了床上,灯一吹,都是一样的,小公子你......” 秦朗重重咳嗽一声打断老鸨,上来捂住秦楚玥的耳朵,严厉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小心你的嘴。” 花妈妈心里一惊,她倒没想过这两人的身份,她眼里,秦楚玥就是行走的钱袋子。不过天都城内,这么大方的,非富即贵,她也怕得罪人,连连打脸赔笑。 秦楚玥其实没懂老鸨的意思,不过看哥哥这样,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两人走时,老鸨还送到门口,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哥,我们再去下一家吧。”一出来,秦楚玥就兴致勃勃要去下一家青楼。 秦朗看了看她,“你不跟哥说你要干嘛,我们哪也不去。” 她侧过身,装作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实则心里想对策,“其实...其实是我跟太子打了个赌。”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燕凌好用,毕竟是帮他找女人,拖他出来当挡箭牌也没事吧。秦楚玥心里说服自己。 “什么赌?”秦朗狐疑看她,心想我就看着你编。 “是这样的,太子非要说我是世上最美的,我说肯定有更漂亮的,要找出来给他看看。”秦楚玥说得煞有介事。 秦朗本来是不信的,但实在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妹妹的行为。他皱皱眉,“你们夫妻俩这么无聊?” 秦楚玥挽上他胳膊,“哥,你一定要帮我,这赌我必须赢,不然以后妹妹在太子府都抬不起头了。” 秦朗是没理清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妹妹这么说,那就是吧。 还好天都的青楼都在一条花街上,走起来也不费劲,只是后面到了晚上,点了红灯笼,就不如下午那般清净。 处处都是姑娘娇笑揽客的声音,好在除了潇湘馆以外,这一家就是最后一家了,因为上次花魁大会的事,秦楚玥将潇湘馆排除了。 她一走进这家,扑面而来就是酒气夹杂着脂粉味还有一股腥气,桃红的纱帘飘着,整个都是一片暧昧的朦朦胧胧。 有人搂着姑娘从她面前走过,姑娘香肩半露,再往里走,更有甚者,香艳至极。秦朗将她护在身后,说,“把眼睛捂上。” 秦楚玥听话,又悄悄露出一条手指缝,哇,白花花,软绵绵...... 秦朗弹一下她额头,“不要乱看。”天杀的,他为什么要带妹妹来这种地方,刚刚天一黑,就该拉着她赶紧跑才是。 如今进都进来了,只有赶紧看完人出去。 龟奴看到新客上来招呼,秦朗不啰嗦,只说要找老鸨,龟奴见了钱,办事麻利,没一会就有个徐娘半老过来。 秦楚玥直言要最漂亮的,出手还大方,老鸨连连答应,叫龟奴引她去上房,待会头牌就过来。秦朗摇头,“我们不去房间也不久留,只看看,钱不会少你的,速去领来。” 老鸨暗道怪人,不过只要给钱万事好说,龟奴就将他们领到了角落的位置。 过了一会,老鸨领了头牌和几个姑娘过来,秦楚玥看过去,跟前几家一样,没有让她惊艳的感觉,便知道这趟也是白跑,正想给些赏钱离开,忽听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喊声。 他们坐的这儿与后院只隔了一道门,细细听去,那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还有鞭子,鞭子的声音她最熟悉了。 秦楚玥拔腿就往声源处跑,后面老鸨喊着拦住她,秦朗也急忙追上。 她到得后院,只听哭声是从东南边小屋传来的,一脚踹开门,眼前场景教她火气噌噌往上冒。 一个姑娘被绑着吊在房梁上,衣不蔽体,那鞭子是特制的,只抽得她身上青一条紫一条但没有留下伤痕,可却痛入骨髓。 她脸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已经叫得没有力气了,看到有人进来,一双眼疯狂地望向秦楚玥,拼尽全力又叫了一声救命。而那两个正在折磨她大汉,听到她叫又是一鞭子抽过去。 他们是老鸨派来调.教不听话的姑娘的,只要身子不破,怎么玩都可以。 秦楚玥气愤地抽出腰间的九节银鞭甩过去,两个大汉身上就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这两人不会武功,不是秦楚玥的对手,很快跪地求饶。 后面人也赶到,老鸨一见,脸就黑了,“这位公子,我敬你是客,劝你莫多管闲事。” “今天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她倨傲扬起头。秦朗听了,走过去帮那姑娘松了绑。 老鸨看了一眼,“公子想怎么管?” “规矩我懂,这位嫲嫲开个价。” “哎哟,公子这话说的,你可知道这小妮子是我千挑万选,要培养她当花魁的,你这么买走,我上哪找第二个?” “你爱上哪上哪,反正你卖不卖我今天都要带她走。” 那姑娘抬头看秦楚玥,眼里泛着泪花。 “好大的口气。”老鸨这句话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就软了。 只见秦楚玥甩了甩鞭子,猎猎作响,唇边扯起一抹笑,好像真是什么都不怕。一边两个打手半死不活,老鸨权衡了一下,“慢着。” “如何?” “这丫头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只要公子出得起银子,卖与公子也不是不可,奴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躺在地上的姑娘虚弱地说,“她...撒谎,不...不是买。” 秦楚玥眼神愈冷,看向老鸨咧嘴一笑,“我没有银子。” 她也没说假话,她出手都是金子。 第22章 你别那么喜欢我 当晚,一个蓝衣小公子大闹了迎春楼的事就在花街上传开了,说是把迎春楼的老鸨绑在了柱子上,身上全是伤可惨了,起因是逼良为娼。 其余青楼听了也没什么同情的,虽然同是青楼,但那迎春楼却是出了名的狠,楼里好多姑娘根本不是花钱买的,好像是仗着背后有靠山。 他们又想起,蓝衣小公子,那不就是今天来找姑娘的那位吗?还以为是个家里有金矿的傻少爷,光看姑娘不睡,还有赏钱。 于是蓝衣少侠的传说又在天都传开了,什么神秘侠士啊,散财童子啊,神仙化身都出来了。秦楚玥喜欢侠士版,她觉得比较符合她的形象,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那天,秦楚玥和秦朗带了受伤的姑娘去医馆,“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等医好了伤我派人送你回家。” 姑娘娇娇怯怯的,“我叫小怜。” “是哪个字?”秦朗问了一声,出口又发觉自己问错了,这姑娘应该是不识字的。 却不料她竟答上了,“可怜的怜。” “你念过书?” “我娘教的,”她说着要哭,“我娘过世了,我是来天都投奔亲戚,结果人家说根本没这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后来...后来就被那些人捉去了,他们逼我接客,打我,不给饭吃。” 她眼泪刷刷地掉,秦楚玥拿了布巾子帮她擦拭,顺便擦掉了脸上的泥污,才发现她五官清丽,“你长得真好看。”秦楚玥说这话出自真心。 小怜起初看他帮她擦脸还惊了一下,但他动作很轻柔,他夸她好看时眼神也不像别的男人猥琐,她便放松了警惕,心里还有异样情愫。 秦楚玥说:“小怜这名字不好,苦兮兮的,以后你叫小莲,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就像你,脱离了那个泥潭,你说好不好?” 哪有什么不好的,小公子笑得跟太阳似的,她整个心里都暖烘烘的。是这个人,救了她。 小莲小声答了好。 “你没处去,不如跟我回家吧。” 小莲怯怯道,“真…真的可以吗?我可以跟公子走吗?” 秦楚玥撇撇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家不缺这一双筷子。” “只要公子不嫌弃,小莲愿意为奴为婢。” “不嫌弃,你这么漂亮,我怎么会嫌弃你?”她给小莲买了斗篷,把她包起来。 秦朗也是不解情事,并未发觉小莲看向秦楚玥时眼中越发炽热的光芒,他只注意到自己饿了。 第19章 “这个时辰知味斋怕是已经没座了,幸好你哥机智,提前留了个贵宾包厢。” “这个时辰?啊糟了!”秦楚玥惊叫。 燕凌一定已经回府了,她拉起小莲的手就是一阵跑,还不忘回头,“哥,我们改天再吃啊。” 秦楚玥跑得快,但这小莲花身上有伤,没跑几步就不行了。她也只好就着她慢慢走,心想反正回去也赶不上了。 小莲越发喜欢这个贵公子,他简直集合了世间所有的好。又想到之前妓.院里虐待她的人,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眼中迸发恨意。 “公子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呢?”她说了又怕秦楚玥觉得她歹毒,补了一句,“我听那个女人说,他们身后有人,公子得罪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我担心......” 秦楚玥笑了,“担心什么,让他们来,这天都还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退一万步讲,他们也得找得到我才行。” 小莲不明白他说的找不到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公子身边。 “我家到了。”秦楚玥手一扬,朱红的大门,顶头的牌匾上正正的太子府三个字。 他竟是......小莲如坠雾中。 本来秦楚玥一个人回来她也就翻墙了,但带着小莲不方便,而且燕凌说不定已经发现她偷溜出府了,没必要偷偷摸摸。 “小姐!你可回来了!”秦楚玥一走近大门,荔枝就从门后奔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太子他......” 荔枝不住地点头,“殿下都发脾气了。”那么神仙样的人,都被她家郡主给惹火了,荔枝在心里叹道。 “发什么脾气,你没和他说我就是出去走走吗?”秦楚玥往里走。 荔枝一边跟在秦楚玥左右一边解释,十分无辜,“奴婢说了呢,但殿下发脾气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那些女人。” 女人?秦楚玥却是忘了自己今天勉强挑了几个姑娘,还吩咐送到太子府。她咂摸着,这人竟然见了美女都不高兴的,真难伺候。 后面的小莲如遭雷击,小姐?!她不是公子,是位小姐! 秦楚玥见少了个人,回头看小莲还愣在大门口,喊她过来,又叫人带她下去换身新衣服,便和荔枝匆匆去找燕凌。 主厅,燕凌端坐于上,眼中没有情绪,直直看着门口的方向,视角落中的几个女人如无物。很快,秦楚玥走进来,还穿着男装。 她先是看向角落里的几个小美人,瑟瑟缩缩的,看样子都被吓到了。秦楚玥怜香惜玉心起,“你们别怕,”又扬起小脸对燕凌说,“瞧不上也没必要吓唬她们啊,太子殿下你眼光可不能太高了,像我...我们太子妃那般貌美的,世间难寻,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燕凌都被她气笑了,一进来不是先看他就算了,还跑去安抚那几个女人。他目光冷冷一扫,“不想死,都滚。” 他脸上虽然浮着不正常的病色,但气势慑人,旁人连滚带爬,逃命似的,唯有秦楚玥眉头一皱,“你凶什么?” 他刚刚的都字里,不包括秦楚玥,但除她以外的人,也都退了个干干净净,还不忘带上门。 秦楚玥想他要兴师问罪了,但等到她自己那点刚涌起的不满都消了也没等到他开口,率先沉不住气,“你怎么不问我?” 燕凌不用问也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送姑娘来的车分别是几家不同的青楼,她怕是把花街游遍了。他想到这个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但燕凌知道对付秦楚玥不能硬来,他换了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样子,眼神无限哀怨,“阿玥,你就这么想将我推给别人吗?” 秦楚玥顿时心虚否认,“也不是......” “那是为何?”燕凌早就发现秦楚玥对成为太子妃一事的排斥,并不是针对他这个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秦楚玥摇摇头,眼神飘忽,“你是不是嫌她们出身低微,要不我跟皇后说给你选侧妃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帮你说。”她拍拍胸脯。 燕凌眸光一敛,她不愿说,他也迟早会查出真相。手中白巾掩口,他面色苍白,眼周泛着病态的红,道,“阿玥,你过来。” 不欺负弱小是秦楚玥为人处事的准则,便依他走过去,不料被燕凌一把拉到怀里坐下,手揽在她腰间,她要退,却动弹不得。 “我此生心系于你,再容不下旁人,别说侧妃,就是良妾也不会纳一个。况且我答应了老侯爷,一生一世待你好,护你周全,阿玥就这般不信我?” 他这边说得动情,虽然一半是虚情假意,但秦楚玥却是低头绞着衣角,脸色通红,又不像害羞的样子,倒像是憋的。 “你能不能别那么喜欢我?”她皱了皱鼻子,最后颇为苦恼地憋出一句。 燕凌整个人愣住,当初那个屁颠屁颠跟着他要以身相许的小姑娘竟然如今嫌弃他至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秦楚玥也不是存心刺他,她只是惜命而已。不过看燕凌的样子仿佛受了莫大打击,她又有些过意不去,心想燕凌只是对她一片痴心,何错之有? 她学着燕凌的样子,也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仰着头,“算了,我不怪你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擅自外出踏足烟花之地,他都没说,最后怎么变成他被“免罪”了。 就这事燕凌还没缓过神来,又听秦楚玥说带了一人回府,说是打青楼里救出来的,他听着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反正他的小太子妃就是个热心肠,第一次见面他就领教过。 成婚后难得一次她主动投怀,腰间手臂收了收,一只手交叉握着她白嫩细滑的手指把玩,静静听她说话。 他发现自己对秦楚玥起意也是婚后的事,不知不觉就留心起来。 其实他们二人至今未同房,燕凌自觉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也知道有一个孩子是稳住人心最便捷的方法。但既然已经勉强了她成亲,他就不想于其他事上再勉强她。 如今有了他意,但燕凌何等聪慧,看得出阿玥虽已及笄,情事上却一窍不通,甚至于当初说喜欢他,现在想来都是孩童稚言。 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说得那么坦坦荡荡,不见羞怯。反而是现在抱着牵着她的他显得那么居心不良,也得亏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面对这样的阿玥,怕是真要相敬如宾,“远观而不敢亵玩”了。 “等等,”耳朵还听着她说话的燕凌捕捉到一个字眼,“你是说你今天教训的是迎春楼?” “对,还和我说他们上头有人,就是这句来气,竟敢威胁我?”她下巴一抬,轻轻哼了一声,十足的娇蛮样子。 燕凌食指在秦楚玥手心打圈,秦楚玥喊着痒抽回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迎春楼,这可有意思了。 第23章 真的盖被子纯聊天,骗你们是小狗 出了主厅,燕凌对下吩咐今晚要歇在太子妃处,秦楚玥想说什么,被他牵着的手捏了捏,便没做声。 路上小声问道,“你自己没地方睡吗?为何要睡我那里?” 燕凌也凑到她耳边,笑着说,“你是太子妃,我们是夫妻,如果日日分房睡,外人就该疑心我们不合了,这样你相公我就会吃好多苦头,你舍得吗?” 秦楚玥素来脾气硬,如果燕凌威胁她是没用的,但既然说是为了保护他,只有勉为其难,她嘟囔着,“给你睡就是了。” 下人退出寝室后,燕凌自觉走到榻边,准备屈就一晚。 床上秦楚玥只着赭红里衣抱着膝盖,歪头看他,“你做什么?” 他懒懒地答了,“回太子妃,睡觉。”语气像在说明知故问。 他刚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白色中衣,额前发梢上还沾着潮湿水雾,头仰后枕在双臂上,闭上双目。 秦楚玥觉得他十分养眼,要委屈这样的美人实在是罪过,便道,“你来床上睡罢。” “你确定?”他眉梢上挑,睁开眼,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秦楚玥点点头,燕凌便丝毫不客气地朝她走来,抬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轻声道,“我会做坏事的。” 他本来是在做挑逗的事,但因为他本人气质过于出尘脱俗,秦楚玥并未听出话中的意思,只是单纯询问他,“什么坏事?” “就是......”他一只撑在被褥上,慢慢向前,他进,秦楚玥就退,最后整个人躺倒在被子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蔷薇。 有一刹那,燕凌真的想......但对上她清亮澄澈的双眸,其中倒映出他的欲望,他闭上眼,下一刻便抓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他睡在外侧怀抱着这个大粽子,轻轻叹了口气,“睡吧。” 秦楚玥不满,“你绑着我怎么睡?”太坏了,这个人。 “就这么睡!”燕凌对她语气难得的强硬,之后任秦楚玥怎么说他都装睡不回应,手臂紧紧箍着不准她动弹。 太子府另一头,换了一声新衣裳的小莲站在井边朝里看,她摸着自己的脸,眼珠黑漆漆的,水光映得她脸惨白,甚是可怖。 第20章 算命的曾说她将来会大富大贵,她也觉得凭她的容貌怎会埋没在那个小村子里,可算命的也说她面相不好,贵中带贱,福薄。 她以为这是说她是个私生女,娘亲说过,她爹是天都城里的大官,所以娘一死,她就来天都找爹了。却碰到那帮人,她又想到那些手摸在她身上,鞭子抽打在她身上的感觉。 她环抱着自己,指甲嵌进手臂里。 娘亲说她们娘俩都是苦命,所以给她取名叫小怜,盼得他日有人怜惜,好不容易这个人出现了,他救她出了火坑,将她护在身后,冲着她暖暖地笑,还夸她好看...... 可她却是个女人!小莲恶狠狠地把桶砸到井里,咚一声,水面的影子便碎了,就像她的梦,顷刻坍塌,仿佛是在她悲惨的人生又添上屈辱的一笔。 她那些愚蠢的喜爱通通化作了对秦楚玥滔天的恨意,是这个太子妃,骗了她,杀了她的小公子。她扶着井边,如果此刻手中有一包砒霜,她会通通倒进去,可是这样还不够,她嗬嗬笑着...... 第二天秦楚玥眼下一片青黑,进来服侍的嫲嫲侍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后来太子府的下人房说起闲话都是,看不出来,太子殿下病怏怏的,还挺厉害~ 而当事人燕凌也没有睡得比秦楚玥好到哪里,他天还没亮就进了宫,要赶在早朝开始前面见皇上。 秦楚玥带着对燕凌的腹诽,用完早膳又倒头睡了个回笼觉。 早朝上,有官员报告了昨晚花街的事,最后指向太子,因为根据当时的审问,肇事者是一个蓝衣少年,他挑选了几位青楼女子,吩咐他们送往太子府。 “臣以为,这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燕凌出列,“林大人查得这么仔细,想必也知道那几位女子并未在太子府久留,孤问明后发觉其中有诈,便遣人将她们送走了,至于林大人说的什么蓝衣少年,我更是闻所未闻。” 他面朝皇帝行礼,“此事必定有人陷害儿臣,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早已与燕凌通过气的燕殷德手抚着下巴,“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有人说太子品德端正,不会做这等有辱斯文的事,另一边人虽然怀疑,但觉的以燕凌的身板还做不到夜御数女这种事,十有八九被整了,所以也附和。剩下的人说此事有蹊跷。 皇帝总结,“既然爱卿们都觉得这事有隐情,那朕便着人查一查。”他瞥向燕凌。 “儿臣斗胆,向父皇举荐一个人。” 官员们看向太子,此案他牵涉其中,现在最不该站出来的就是他。 偏偏殿上父子俩一唱一和,“哦?是谁?” “惠王。”燕凌说的是他二弟燕晖,在他被封为太子时,一并封了惠王。 上次燕殷德脑子一热罚了燕晖禁足三个月,继后那边不高兴了,天天哭她晖儿惨。虽然皇帝觉得他做的那些混账事,禁足三个月没什么过分,耐不住皇后烦啊。 一大早燕凌来找他,已跟他汇报昨夜的事是阿玥跟他闹着玩的,阿玥一向调皮,燕殷德是信的,但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太子妃所为,所以有了早朝这一出。 “惠王他禁足数日,已经反省言行,儿臣斗胆替他领了这差事,望父皇念其年少,给二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解了他禁足的惩罚。” 太子竟然为惠王求情,殿上有官员心想这案子没头没尾,也不知何人所为,目的为何,十分棘手,许是太子故意将烫手山芋丢与惠王。 也有部分人不解为什么是惠王,谁不知道惠王看太子不顺眼,太子难道不怕惠王趁机害他? “不过二弟经验不足,这差事凭他一人恐有些吃力,还需派些人手从旁协助。” 皇帝装模作样点头,“嗯,此事准了,人选方面朕已有主意。” 皇帝派去帮助燕晖的是谁呢?就是新上任的天都府尹贵原。整件事都按照燕凌设想的方向去了。 燕晖得知是燕凌替他求情时呸了一声,“假仁假义。”还不是做戏给父皇看。 下面的人提醒他小心,这案子不好查,太子此举定是想让他出丑。 燕晖重重一脚踹开正在给他按摩腿的丫鬟,气道,“我还就要查出个东西来给他瞧瞧,一个半死不活的太子还想给我穿小鞋?他是什么东西?” 第24章 摔倒了,要太子妃抱抱才能起来 秦楚玥一觉睡到中午起,伸了伸懒腰,几个侍女过来给她穿衣梳头伺候洗漱。 “肩膀酸,荔枝你给我捏捏。”她说着就想起昨晚,皱眉道,“都怪他,压着我,我连翻个身都不行。” 她是抱怨燕凌手臂压住她不能动弹,听到其他人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几个侍女红了脸。 只有荔枝跟她家郡主一样,浑然不觉,“小姐,你和殿下打起来了吗?”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郡主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因为啥? “我倒是想和他打,怕他那身子骨经不住我一掌,我还不是让着他?”她想昨天她若想板出,使使劲也不是不行,就怕震伤他,“罢了罢了,不提了。” “对了小姐,昨日你带回来的那个小莲姑娘还候在院外呢,她早上就来了,我说小姐你在休息,晚点召她来,她偏不肯。” 荔枝觉得这姐姐忒犟了,她可是考虑到她身上有伤,不宜久站,叫她坐她也不肯,荔枝就索性不管她了。 “哦,叫她进来。”秦楚玥对小莲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比她昨天看过所有的姑娘都好看,那个老鸨说要培养她做花魁应该是真的。 小莲一进来先是要给她跪下。“你身上有伤,不要行那些虚礼了,坐。”秦楚玥十分豪爽摆摆手。 侍女们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了太子妃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听了话去扶小莲坐下。 “谢太子妃。”小莲依旧是弱柳扶风,不胜娇怯。 秦楚玥细细再看她的五官,的确是美的,小小的瓜子脸盘,一双眸似秋水,仿佛随时能掉下泪来,娇花一样惹人怜。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今天医女过来看了吗?怎么说?” “是皮下伤,给了药膏,说过段时间淤血便散了。”那老鸨指着她挣钱,不可能真的把她打残,她真正受的伤害在心里。 “那就好,”秦楚玥笑道,“这么好看的小姐姐,身上可不能留疤,你要好好休息,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回太子妃,小莲身上的伤并无大碍,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小莲不能在太子府白吃白住,想留在太子妃身边伺候。” 她说时小声小气,捏着袖子的样子也娇弱,根本不像是能伺候人的。 秦楚玥也头疼,她虽然可怜小莲的遭遇,但她身边的人,她还是喜欢皮实一些的,最好能陪她一块玩乐,小莲显然不是一路。 她愿意养着小莲,但不愿意每天对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要哄美人很累的,她觉得她有一个弱弱的燕凌已经够了,并不想身边加一个小莲。 “你别急,等过几天伤养好了再说,让徐掌事给你安排一个差事。” 太子府一部分人是宫里派来的,一部分是秦家送来的,一小部分是外边请的。徐嫲嫲属于秦家自己人,老侯爷那边怕小孙女不懂管家,特意给了些人协助和教她。 秦楚玥却是既然有人干,那她就不干了,还学什么?每天当甩手掌柜,吃喝玩乐。但只要是秦楚玥身边的人,都乐意宠她。 秦楚玥带着小莲去了管事房,给几个管家介绍了小莲后,朝徐掌事扬起一个笑脸,“徐嫲嫲,那就都交给你啦。” 小莲娇弱地向掌事行了一礼,徐嫲嫲看了一眼小莲,面无表情,“是。” 把小莲推给了徐掌事的秦楚玥一身轻松,突然心思又活络起来,其实小莲花姿色上等,不知道她家太子喜不喜欢这一款?等他下了朝回来,让他见见。 另一边,燕凌打了个喷嚏,正同行出宫的贵原提醒他保重身体,又说自己从哪哪搞到稀奇的补药,一会让人送到太子府。十足狗腿模样。 贵原如今算是正式投了太子门下,他家几代行商,说到这个眼光啊,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的,他现在就把宝押在了燕凌身上,只是时不时会小小祈祷一下太子长命百岁。 燕凌笑了笑,“无碍,许是太子妃挂念我了。”声音不大不小,语气温柔缱绻。 贵原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四周官员被秀了一脸,皆是侧目。当然,燕凌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周围人听的,他和太子妃恩爱笃深,不可分离。 待燕凌上了马车后,有官员凑到贵原旁边,“贵府尹,你可知太子是因为太子妃的关系才坐上今天的位置?” 这话潜台词,他丫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不是真材实料。 “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贵府尹现在就......是不是太早了?万一哪天嘉仪郡主失了宠,或太子在嘉仪郡主跟前失了宠,或者陛下认为太子难堪大任,那你......” 第21章 贵原眼睛眯了眯,“哪太早了,太子受储君之位已是四海皆知板上钉钉的事,再者陛下是君,我们是臣,苏参政背后非议,不妥吧。” “贵府尹傻呀,你不知道背地里好多人拿你当笑话看呢,我是好心提醒你。”他没夸张,因为贵原年纪不大,家里是地方首富,被世家举荐为官,想想都是靠钱打通的,这人粗眉大眼,看着不聪明。 苏参政是纪家也就是皇后一派的人,支持二皇子,不希望燕凌有人帮,而且皇上派贵原去协助二皇子查案,他希望贵原识时务些。 贵原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在下刚当上官,不太懂官场规矩,只知道陛下选谁当太子,我就跟谁,忠君嘛,所以不太明白苏参政的意思,我还要去办陛下吩咐的差事,先走了啊。” 贵原还有句话没说,他不会当官,但会做生意,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苏参政心中暗骂这个败家子,瞎了眼,烂泥扶不起来,活该跟那个病秧子一块玩完。 马车上燕凌打开座位下的暗格,取出一封密信,信中所云乃是迎春楼的事,他一早得知迎春楼背后的人是谁,只不过这封信上说得更为详细,还有他今早出门时叫他们去查了那个叫小莲的底细,也一并在这封信上。 他的小太子妃热心肠是一回事,但难保有些人不怀好意接近她。秦楚玥身边每个人,燕凌都查过。 他越往下看,唇边勾起的笑意越深,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迎春楼是纪道芳那一伙人洗赃款的地方,他们逼良为娼,知法犯法,小莲却是纪道芳年轻时风流债的产物。 这就是报应吧,要是阿玥没管这档子事,纪道芳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妓.女?但以纪道芳的为人,只要没人知道,不影响他的颜面,他也不会在乎。 而燕凌的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晚上,他就见到了小莲,她太像一个人了,纪道芳看到她就能第一眼认出来。 常言道外甥似舅,原来侄女也像姑姑。长相还好,这小莲的形容神态像足了宫里那位,只是年轻许多,比起纪青莲的柔媚,她更为清秀羞怯,心机却同样深沉。 她从进了这屋子,就一直在有意地用眼神动作撩拨燕凌,好似动了情,又好似十分害羞,一种刻意的纯真,她很清楚如何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和侵犯欲。 秦楚玥兴致勃勃,一边互相介绍夸小莲漂亮一边看燕凌脸色,只见他表情轻蔑,且有更冷的趋势,生怕他说出什么惹哭人家的话,连忙让小莲下去。 但他的目光又一直在小莲身上,秦楚玥有些看不懂。 其实燕凌在想,不知道这朵小莲花,和宫里那朵大莲花碰上会如何? 秦楚玥走过去,蹲在他的矮桌前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毛绒绒的小动物,“你觉得小莲怎么样?” “哪里怎么样?你忘记我昨天说的话了吗?为何带她来我书房?”燕凌放下书简,对着秦楚玥又换上委屈神情,好像刚刚对着别人冷若冰霜的那个不是他。 秦楚玥有些无奈,“知道了知道了,你眼里只有我嘛。” 燕凌扬了扬眉,感觉打动他家太子妃的道路还很漫长。阿玥自小就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对她来说,旁人爱她对她好,是一件她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并不会因为别人对她好就受人哄骗。 同样的,她也会觉得对身边的人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助人救人也都是应该的,不图什么回报,因为大家就是这么对她的。 他的太子妃好像除了脾气爆一点,受不了气,任性好玩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阿玥所处的地方跟他是相反的,那里都是阳光,很亮堂,而他只能在黑暗里前行。如果她没出现,他会一直在仇恨的推动下,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结果不会变,但过程会惨烈许多。他想着,就觉得没有阿玥的人生十分可怕,这感觉以前从未有。 “阿玥,你到我怀里来。”他声音有些发颤。 秦楚玥皱了皱眉,“又要抱?不了吧。”她的太子为什么这么黏人? 燕凌捂住胸口,“哎呀,好痛。” 秦楚玥连忙起身去看,急道,“哪里痛,我去叫大夫。” 燕凌就势将她揽到怀里,感到怀中温暖渐渐驱散了心里的寒意,才笑道,“突然心口一阵绞痛,阿玥给我揉一下就好了。” “......你是变得这么无赖还是以前就一直这么无赖?”秦楚玥发现原来他方才都是装的,便要起身,“我走了,不跟你玩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小莲的看法?” 秦楚玥点头。 燕凌眉眼弯起,“那就躺在我怀里听。” “行行行,你抱你抱。”秦楚玥摊开手,“快说。” 燕凌又指指她的手臂,秦楚玥会意,不情不愿环住燕凌的腰,“这样行了吧。” 第25章 阔别多日的小李状元 “我对她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燕凌手指缠绕着秦楚玥的乌黑发丝,她的头发像锦缎一样,柔软顺滑,摸上去手感很好。 “你觉得她不够美?”秦楚玥睁着一双明艳澄澈的杏眼。 “她在我看来并无美丑之分,她什么都不是,你明白吗?”燕凌直视她的眼睛。 秦楚玥觉得这话有点深奥,她想了想,很像出家人说的话,无欲无求。难道燕凌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道士吗? 她不近女色,这可难办了。但转念一想,那他这么缠着她又是为哪般?便指着自己,“那你看我呢?” “阿玥倾国倾城,在我眼中绝世无双,他人怎可与你相提并论?”燕凌手指滑过她眉眼,停留了一下,另一只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仿佛一份美味佳肴放在眼前却不能享用,令人郁结。他轻轻捏了捏秦楚玥细嫩的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我的太子妃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所以你不必再白费功夫,因为无人可以取代你太子妃的地位。” 秦楚玥揉了揉脸,心想果然还是因为她太美了,燕凌看上她就跟她看上燕凌一样,都是因为美貌啊! 从这个角度讲,秦楚玥觉得她和燕凌应该是很般配,如果他不是太子就好了,他们夫妻俩定然琴瑟和鸣。而今这个太子妃做得太辛苦,每天醒来都要检查脖子是不是还在脑袋上。 燕凌看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思绪又飘到了哪,打了个响指将小迷糊的注意力拉回来,“跟你说,昨日你在花街一闹,事情都闹到了父皇跟前,我已经帮你压下,但民间还是传开了,你在天都出了名,这几日不要出门,恐被人认出。” 燕凌把利害同她讲清楚了,秦楚玥也很配合,接下来的几天就在太子府喂鲤鱼晒太阳,再就拉着几个丫鬟陪她捉迷藏。 然后,又觉得闷了。 “女装不能穿,男装不能穿,也不能扮成楚楚,我怎么出去好呢?”秦楚玥在窗前托着腮自言自语,一身粉色裙衫,十分娇俏。 荔枝从外面进来,削了个苹果递给她,秦楚玥接过,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 “小姐,还有呢。”荔枝又端来一个果盘,里面是切好的枇杷和西瓜。 秦楚玥最喜欢吃水果,给丫鬟起名都是用水果,但此刻的小郡主只看一眼,便想如今正是夏日好时光,闷在屋里可真难受,嘴里的甜也变成了酸苦。 “唉,你拿去和石榴她们一起吃吧,我没胃口了,我去园子里逛逛。” 说是逛,但她直接去了府内最高处,举着伞坐在假山的凉亭顶上望着街市的方向,热热闹闹的,看得人心痒。 远远的,她看到有人在乞讨,乞丐衣衫褴褛,盯着黑黑的脸,一点也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小红伞掉在地上,转了转,她翻身轻巧落地,不一会儿,人影就跑没了。 大街上,不知从哪钻出一个小乞丐,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斜斜戴着一顶破布帽子,身上也是破衣烂衫,露胳膊露腿,脸上手上灰扑扑的,像是刚从泥地里打了个滚出来,只一双眼珠,黑如点漆,甚是灵动。 虽然这粗糙麻布硌得她身上有点痒,不过比起能自由自在玩,都不算什么了,不枉费她花了一锭金子买的衣服,这样总没人认得出她了。 秦楚玥大摇大摆穿梭在集市里,不像乞丐,像个王侯公子。她正四处看着,不防与人撞了一下,抬头竟是多日不见的李承玉,他好像瘦了一点,但还是如玉公子。 秦楚玥呆呆看着他,李承玉倒没有为难这小乞丐,笑了笑,侧身走过。秦楚玥心想好险好险,还好没被他认出来。 又继续朝前走,她停在一个糖人摊前,被各色各样的面人吸引,拿起一个瞧了瞧,做工并不好,不如她在北边...... “滚滚滚,哪来的小乞丐,别弄脏了我的糖人。”摊主轰她。 秦楚玥朝他做个鬼脸,“你什么糖人那么厉害,还不如我大哥捏得好。”她小时候刚去北边时想家,大哥便捏面人哄她开心。没想到回了家,倒是思念起大哥来。 第22章 摊主冷笑,“我捏得不好,你还不是买不起,快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怎知我买不起,小爷有的是钱,买下你的摊子都够了。”她说着去掏荷包,手臂被人抓住。 回头一看,竟是李承玉,秦楚玥心道莫非他认出自己?面上便有些心虚闪躲,李承玉更是确定,眉头一皱,道,“你偷了我的钱袋。” “啊?”这倒让秦楚玥料想不到。 那摊主抚掌叫好,“好啊好啊,原来不止是个小乞丐,还是个小贼。” “你才是贼,”她冲摊主瞪眼,又使了巧劲挣脱李承玉,“我可没偷你东西。” “刚刚你撞了我,钱袋便没了,那你说是谁?”李承玉觉得她眼睛很熟悉,隐隐好感,其实不愿相信是她偷了,但她嫌疑最大是事实。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你怎么就怀疑我?”秦楚玥莫名其妙被冤枉,心中不忿。 “那请小兄弟跟我到衙门走一趟,若不是,我亲自向你赔罪。” 她才刚跑出来,去衙门?那怎么行?她单手叉腰,“我又不是贼,凭什么跟你去见官?” 李承玉伸手抓她,被她闪躲开,“原来还会武功。”他有些惊奇,这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很可能是有些来头的。 李承玉拉开架势要和她打,哥哥说李承玉是文武双状元,秦楚玥摸着腰间软鞭,提气凝神,心思若是打不过就照大伯父说的,“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周围人早已给他们让出一块地方,李承玉的擒拿功夫了得,好几次秦楚玥险些被他捉住,又见他一掌劈来,掌风凌厉,秦楚玥堪堪避过,他又变掌为抓,招式灵巧,教人应之不及。 拳脚是她弱项,秦楚玥见避无可避,抽出腰间软鞭,一招起手式,将他逼退。李承玉笑了笑,“小兄弟好漂亮的身手,原来还有后招。”此时对这少年已经升起几分欣赏。 秦楚玥想跑了,她看了看人群,不看还好,一看,人群中竟有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冲她扬了扬手里的钱袋,笑得得意,大概是嘲笑秦楚玥做了他的替罪羊。 这下秦楚玥也不看方位了,直朝那小偷而去。经过李承玉身边时丢下一句,“你等着,本少侠帮你把钱袋抢回来。” 第26章 相请不如偶遇 她跑过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李承玉还不及反应,就见小乞丐追着一人而去。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那人没想到自己得意忘形,惹了小杀神,一鞭子抽过来,皮开肉绽,疼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秦楚玥拉了拉软鞭,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你再跑啊,方才不是很开心吗?” 他捂着腿,龇牙咧嘴,“你个小混蛋,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跑到这来讨饭,还打你爷爷,你别......哎哟!”他后面的别想在天都混还没说出口,又挨了一鞭子。 这一鞭子直接将他嘴抽开了花,什么也骂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如你给我说说,我好去认识一下。”她弯下腰,从小偷手里拿过钱袋。 这人捂着血糊糊的嘴,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惊恐。秦楚玥也不想再吓他了,将九节鞭系回腰间,“刚刚那一下,是替我爷爷打的,我一般是没有这么凶的,人不犯我,我不打人。” 她撸起袖子,缠了布条在手上,“不过呢,你想拿我当棒槌,替你坐牢,不教训教训你,传出去,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呐?” 李承玉到的时候,就看到小偷已经晕倒在地上,小乞丐坐在一旁,手里一下一下颠着他的钱袋。 秦楚玥见到他,手一扬,钱袋扔回给他,“我就说不是我偷的吧。” 李承玉刚要开口,跑过来一队捕快,他们是听说西街有人打架闹事,没想到状元郎也在这里,先是行礼,恭恭敬敬问了情况,又看向一旁的小乞丐和扒手。 秦楚玥摊手,“他受的小伤,没死,我才挥了挥拳头,他就吓晕过去了,跟我没关系,别带我走,我可是良民。”她怕他们把她带回衙门审问。 李承玉温和地笑了笑,跟捕头说了几句,他们便没管小乞丐,自带着小贼走了。 “方才错怪小兄弟了,李某在这向小兄弟赔不是。” 秦楚玥大方道,“我原谅你了。” “小兄弟果然宽宏大量,在下李承玉,想和你交个朋友。” 秦楚玥觉得李承玉真的是个怪人,他们都说李承玉是高岭之花,为人倨傲不易接近,但她见李承玉两次,他都对她表现了十足的尊重和善意,即使她是个丑女,是个乞丐。 到底是李承玉就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还是世人误解了李承玉呢? 秦楚玥也不想深究,她随口胡诌道,“我在家排行第五,你叫我小五就行。” 李承玉说为了感谢她帮忙追回失物,同时向她赔礼道歉,要请她吃饭。 秦楚玥推拒不过,想起上次哥哥说天都新开的知味斋菜色一流,座位难等,如此叫他知难而退才好。 便说,“那我要去吃知味斋。” 没想到李承玉欣然应承,说他今日正好在知味斋定了位置,可想是缘分。 秦楚玥听了差点咬了舌头,怎么路都给她堵死了?不过看李承玉的确认不出她来,她才渐渐放下心来,边走边说笑。 秦楚玥本来以为李承玉这种状元之才,多半跟她四哥哥一样,文绉绉的,没想到十分风趣,还见多识广,讲的故事让秦楚玥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知味斋时,两人已经是十分热络,门口伙计以为秦楚玥是讨饭的,要赶她,李承玉护在她身前,秦楚玥仰着头看他,眼带笑意。偏偏不凑巧,二楼立着一人,将门口一幕尽收眼底。 旁人可能认不出,但他朝夕相处的阿玥,放在心上的阿玥,即使她化成灰,燕凌也是认得的。 他今天是出来办事的,还是迎春楼那档事。知味斋是贵原家的产业,而且每日客似云来,用作掩护最好,便选在此处,没想到教他抓个正着。 待李承玉和秦楚玥坐定,小二问他们点什么菜,李承玉看向她,秦楚玥想不能叫他看出端倪,没敢要什么精致佳肴,只说来些时兴的菜。 “李大哥...”秦楚玥刚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包厢门外就有人重重敲门,她说,“我去开。” 哪想门外是黑着脸的燕凌,惊得秦楚玥倒退两步。燕凌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真巧,竟在这碰上李侍郎。” 他说真巧时眼睛却是盯着秦楚玥,绕过她后便换上一副笑脸。 李承玉也未料到来人是太子,更没想到才行了礼附和两句,燕凌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孤也是听说知味斋的名气,今日下朝早,来打打牙祭,只是外面位置都满了,李侍郎不介意我坐这吧。” “不...不介意,相请不如偶遇。”如果说李承玉刚刚是愣了一下,现在就是震惊。他身在礼部,之前并未与太子有过多接触,除了竞花魁那次,再无交集。 他觉得太子的言行与他的天人之姿有些不太相符,可以说,有些过于接地气了。 但李承玉又觉得太子平易近人是一件好事,君主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神衹。 “那就好,”燕凌说,“为表谢意,今天就由我请李侍郎和这位......?” 李承玉介绍道,“这是小五,今日我钱袋失窃,是他帮我找回。”他有些迟疑,纵然太子再亲和,与乞丐同桌吃饭恐怕都不会乐意吧。 燕凌笑若春风,丝毫看不出一点发怒的迹象,“是吗?真是英雄出少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罢。” “我想起家中有些急事,还是不吃了。”她手扶着门框。 “相逢即是缘分,小兄弟有什么急事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不妨说出来,让两位愚兄帮你排忧解难。” 燕凌一副你不吃我也可以不吃,就看看你这戏从哪往下唱的架势。 “我想了想,也不是那么急,吃完再走,呵呵,吃完再走。”秦楚玥僵硬着坐回刚才的位置,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燕凌应该也没认出她吧? 李承玉发现太子果真是个好人,想来楚楚在太子府应当也过得不错,他要找个机会去看她。 秦楚玥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燕凌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顿时心如擂鼓,又往李承玉身旁挪了挪,和他说话来减轻压力。 李承玉以为小五年纪小,见了太子害怕,遂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 燕凌捏紧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重重咳嗽两声,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了。他们当他是老.毛病犯了,李承玉还给他斟了一杯茶。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来了,秦楚玥狼吞虎咽,就想赶快吃完赶快走人。 李承玉却想他行乞度日,应该没吃过什么饱饭,并不觉得他粗鲁,反而心生怜惜,又给他夹了些菜,温柔提醒,“慢些吃,不够我们再点。” 秦楚玥喝了一口茶,咽下去,“谢谢李大哥。”露出一排贝齿,洁白可爱,和他乌漆抹黑的脸极不相称。 第23章 第27章 内容有点多,不提要了 李承玉越看越喜欢他, 心念一动,道,“我家中没有兄弟姐妹, 若得一个像小兄弟这般的弟弟就好了。” “这有何难?我们结拜。”秦楚玥一身功夫都是北边那群游侠教的,见多了拜把子的, 自己还没试过。 “你说真的?”李承玉惊喜道,像是自己占了莫大便宜。 燕凌看不下去了,“这知味斋的饭菜也不过如此, 看来盛名之下, 其实难符。”他挑剔着。 秦楚玥正吃着, 便随口一答, “我觉得挺好的啊。” 燕凌更加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现在没病也觉得自己被气出毛病了。 “这儿风大, 吹得孤头疼,和李侍郎换个位置如何?”燕凌扶着额头。 这有何不可,李承玉起身调了座位,燕凌坐到了秦楚玥旁边,秦楚玥想离他远点, 悄悄往外挪,被燕凌牵住她放在凳子上的手,她瞪大双眼看他。 桌下,李承玉看不到的地方,燕凌捏着秦楚玥的手指, 秦楚玥的手特别小,温软嫩滑, 但又很有劲,掌心微微的薄茧是常年使鞭子留下的。 “既然觉得好吃就多吃点。”燕凌一边说一边帮秦楚玥夹菜, 比刚刚李承玉夹得还多。 秦楚玥挣了两下没挣开,便由得他握住她的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燕凌一定是认出她了,突然反倒不紧张了。 燕凌看着中间的雪玉荷花酥,“我要吃那个,你给我夹。” 李承玉呛了一下,再看小五,十分不满地瞪着太子,“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其他的不好吃,就那个好吃。” 秦楚玥麻溜地随便给他夹了一块,燕凌面色稍霁。 “你就是因为挑食所以才身体不好。”她又补一句,“你看人家李大哥,身强体壮文武双全。” 燕凌放下咬了一口的荷花酥,脸色不太好看。 李承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有点诡异,他转移话题,“不知楚楚姑娘如今在太子府中可还好?下官想择日去看望她。” 秦楚玥下方被燕凌握着的手立刻反过来握住他,疯狂向他使眼色。燕凌嘴角慢慢上扬,看着秦楚玥,转头对李承玉道,“她很好......” 秦楚玥狠狠掐了一下他,燕凌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得更欢,他高兴的不只是可以吓吓这个小坏蛋,还因为秦楚玥并不想李承玉来看她。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太子妃心善仁厚,已为楚楚寻到家人,送她返乡了,她在家乡有一个青梅竹马,二人已成婚,李侍郎日后无需再为她挂心。” 秦楚玥松了一口气,眼神嗔怪燕凌吓她。只是......后面那句嫁人是不是有点多余? 李承玉怅然,“这样......也好。” 他顿觉食之无味,更没注意到对面二人桌下暗暗较劲。正巧李家仆人来找,说是长辈喊他回去,有事商议。 秦楚玥注意到李承玉的脸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后便向他们请辞。 “小五贤弟,我们改日再叙。”李承玉临走前如是说道,秦楚玥欣然应允,一旁的燕凌脸拉得更长。 李承玉走后,燕凌也结了帐,秦楚玥跟在他身后,“你知道李大哥家里人找他所为何事吗?”她觉得李承玉好像碰到了麻烦的样子。 “我知道,”燕凌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但我不想告诉你。” 秦楚玥察觉到燕凌的情绪,“你生气了?” 燕凌哼了一声,没答,继续朝前走,秦楚玥跟上去,“我是答应了你待在府中不出来,但我实在憋闷得慌,你瞧我扮成这样,李大哥他也认不出我。” 她以为燕凌恼她私自外出,还好声好气认错。燕凌侧头冷笑,“左一句李大哥,右一句李大哥,倒是亲热?” 又见她身上衣衫褴褛,衣袖挽起,手臂露出一半,虽然有黑乎乎的煤灰,看不出本来肤色,他拎起她肩膀边的袖子,这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又干又硬,摸上去还油乎乎的。 “你看你,堂堂太子妃,像什么样子?”又想她为了能不以太子妃的身份出门,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秦楚玥回嘴,“太子妃怎么了?又不是我想当太子妃。” 这一句堵得燕凌无话可说,撒开手,眉心跳了跳,脸色更加难看。 秦楚玥吐吐舌头,他身体不好,万一晕在路上怎么办?还是哄哄他好了。她一直记得燕凌嗜甜,便说,“你等等我。” 她跑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红艳艳亮晶晶的,举到他眼前,“喏,给你吃,别生气了。” 燕凌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 秦楚玥收回来,“那你不吃算了,我吃。”刚要放入口中,被燕凌夺过去。 “你送我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 他一口一口嚼着山楂,嘴里还在嫌弃,“一点都不甜,酸死了。” 秦楚玥方才听出他是在吃李承玉的醋,买了糖又哄他,“我还是和你亲,我拿李大哥当朋友。” 秦楚玥自从嫁给燕凌以后,燕凌周身的仙气就一点一点在她眼中消散了,而且她觉得他也不是太子,他是小公主。吃饭要她夹菜,走路要她牵着,时不时就要她抱,要她哄,还喜欢吃甜的。 秦楚玥不知道燕凌只在她面前才这样,他五岁以后就不曾对人撒娇,也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冷酷,但总有一个人撩动他的心弦,让他丢掉理智只需要一瞬间。 秦楚玥要先行回太子府换装,未免被侍女们发现,她依旧是从园中蹿出来,只说自己不小心在凉亭里睡着了。 燕凌在她之后进府,慢悠悠晃到了和秦楚玥一条路上,她跑得急,脸颊红扑扑的,身上不知是刚刚冲过凉的水还是汗,额头和胸前都是湿哒哒。 夫妻俩眼神交换,秦楚玥一个箭步扑到了燕凌怀里,夸张道,“殿下,你可回来啦。” 欲盖弥彰。燕凌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她掐着声音,又甜又腻,他却十分受用,抱着她,拨了拨贴在她额前的湿发。 “太子妃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宠溺笑道,配合她。 这一幕恰巧被不远处正被嬷嬷带着熟悉府内的小莲看见,她感到刺眼,秦楚玥毁了她的爱情,凭什么还能与太子恩爱,凭什么命那么好。 徐嫲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清了清嗓子,“在太子府当差,便要忠于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莫存其他妄想。” 这话说得很直白,小莲垂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只是更恨秦楚玥。 秦楚玥挽着燕凌回房,心里还记着李承玉的事,她看燕凌已经不气了,便低声问,“李大哥家中究竟发生何事?” 燕凌凑到她耳边,“晚间在床上告诉你。” 燕凌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自从有过上次同房的经历,秦楚玥就不愿意和他一起睡了,但他却突然发现他开始失眠了。 怀里抱着这个小东西他睡不好,但不搂着他更睡不好,反正怎样都是要受折磨的。 秦楚玥露出十分纠结的神情,他又说,“我再不捆着你了,只要你乖乖的,不乱动。” 秦楚玥想了想,迟疑道,“那好吧。” 她听哑叔提过了,燕凌这么些日子都精神不济,晚上辗转难眠。觉着她家太子就是跟小孩子一样,要她陪着才能睡吧。 这几天,燕晖也十分卖力在查着迎春楼的案子,他关那些时日禁闭,心中一口气憋着发不出来,就指着查了这案子扬眉吐气,便往死里审。 在贵原的推波助澜和引导下,燕晖发现迎春楼背后并不简单,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他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本想立刻将人捉拿。 “惠王殿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怎知他们背后还有没有同伙?不如先将此事暗报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燕晖摸着下巴,“也有几分道理。”他琢磨着这事要不要问问他母后。 “陛下和皇后常说殿下年幼,恐殿下难堪大任,如今殿下立了这头等功,可是长脸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燕晖,母后总说他冲动无脑,智谋不足,他这事拿去问岂不是应了母后的话,谁说他自己就不能成其事呢? 没错,他要让他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在几个人的轮番明示暗示下,燕晖直接写了折子,没有跟舅舅说,没有跟母后说,就把事情捅了上去。 而实际上,他们让燕晖查到的只是从属同伙,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纪道芳这事他们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 今天燕凌在知味斋,就是在商量收网的事情,想到明天.朝堂上,又有一场大义灭亲的好戏可看,他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秦楚玥趴在燕凌旁边撑着脸颊,“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上穿着淡绿色小衣,绣着荷花的纹样,套了一层薄薄的轻衫,后颈到背都是纤细匀称的,裸露出的大片肌肤,白腻如脂,欺霜赛雪,翘起来有意无意晃着的洁白小腿,也一下一下勾着燕凌的心。 第24章 要不是知道秦楚玥本性天真,他真要觉得她在刻意引诱他。但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打算做个正人君子了。 “想知道的话,老规矩。”他张开手臂,冲着秦楚玥笑。 秦楚玥扁着嘴,前些日子还好,如今正值盛夏,抱一会要出一身汗,多难受。“那我不想知道了。” 她翻身到里面,与燕凌之间隔开一个人的距离。但是呢,想到李承玉走时微蹙的眉头,万一真碰到麻烦怎么办?直接问他肯定不会说的。 燕凌心中默数着时间,还没数到十,他的小太子妃就翻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把手轻轻搭在了他腰上。 两人都穿得薄,秦楚玥以为碰到会热,结果竟然凉凉的,他体温很低,于是放心抱住了他,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秦楚玥现在已经一点点地习惯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了,燕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才卖了个关子说:“李家的事皆因你而起。” “我?为什么是我?”秦楚玥指着自己。 “因为上次李承玉公开竞花魁,闹得满城风雨,李家觉得丢了面子,想给他娶一位夫人,堵住悠悠众口,同时管住李承玉。” “他不高兴是因为不愿意娶妻?为什么?莫非他有了心上人?那家里人为何又不同意?”秦楚玥满脑袋问号需要燕凌来解答。 燕凌伸出一根手指戳她额头,“还是因为你。” “你是说,李大哥的心上人是我?!”秦楚玥惊了,燕凌喜欢她是因为她好看,李承玉喜欢她是因为什么她可想不出来。 “不是你,是花魁楚楚。” “那不还是我吗?”秦楚玥不懂。 “李承玉喜欢的是一个他臆想中的人,一个知他懂他与他惺惺相惜的红颜知己。他为人清高,考状元为官,俱非他所欲,乃是为了李家。生养之恩,不能不报。” “因为他性格怪异,不喜应酬,虽然想结交他的人很多,但他在世家与官场中并没有朋友,只因他志不在此。”燕凌想到送上来的情报,要不是李家老爷子逼得狠了,他上次也不会和同僚去花魁大会。 “而这个时候,楚楚出现了,一个跟他一样不容于世的反骨,和这浊世格格不入。” 秦楚玥觉得燕凌口中的李承玉跟她认识的李承玉不是一个人,李大哥温柔和煦,一点不似离经叛道之人,如果燕凌说的是真的,那么李承玉的心上人果然不是她。 “那李大哥是因为楚楚所以不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 “是,也不是。他欣赏楚楚,但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他更多是不想娶妻。” “为什么?” “这可就要问他自己了,你夫君知道的就这么多。”燕凌趁秦楚玥不注意,手划过她光滑的背脊,停留在腰上。 秦楚玥是北地儿女,身量不矮,平日穿着太子妃的服饰显得她十分纤细,特别是腰,一掐就会断似的。 但抱在怀中,竟无一处不绵软,身娇肉嫩,教他爱不释手。她膝盖屈起来,双腿也是修长圆润,在绸质的里裤下若隐若现。 秦楚玥有点同情李承玉的遭遇,竟没发觉燕凌一个常年在山上长大的道士,如何知道这么多事。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胸前起伏,燕凌瞳孔微缩,屏住呼吸,尽力压住心头升起的邪火。 “我们能怎么帮帮李大哥呢?”她攥紧了燕凌的衣角。 “我劝阿玥这时候还是不要提李承玉,”他眼中暗色渐浓,欺身压住她,“因为,你不如想想怎么帮自己。” 秦楚玥想起上一次,连忙看了看床内,幸好她一早叫荔枝把薄被都收起来了,不然再被他捂一晚岂不是要出一身痱子。 燕凌是真想不管不顾要了她再说,即使她还不知情为何物,即使她以后知道了可能会讨厌他......但当他一点点掀开她的衣领,他愣住了,冷静理智回归原点。 秦楚玥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下面坠着一个小金猪,是他已逝的母后送给秦楚玥的满月礼物,音容笑貌尚在他脑海中。 “凌儿你看,可爱吗?”声音清澈温暖。他的母后不及纪青莲善媚,但格外柔美温婉,外貌胜纪青莲百倍。 “这是送给一位小妹妹的,你父皇说和她有缘份,要她长大了做我们儿媳妇,这是母后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她会喜欢的吧?”她凤目半弯,眼中尽是笑意。 那之后不久,元后纪青鸾便被陷害至死。 燕凌托起小金猪,“你喜欢这个吗?” 秦楚玥眼睛亮晶晶,“喜欢的啊,我从小戴大的,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那就好。”燕凌轻轻说完退了回去,母后为人同阿玥一样正直,也一样粗心,若是在世,两人想必相处愉快。 母后要是知道他这样欺负阿玥,一定会不高兴。燕凌闭上眼,他愿意等,等阿玥爱上他。 秦楚玥听他这么问,以为他方才就是为了看看她的小金猪,她坐起身,“我还有一个呢。” 她把右足抬起来指给燕凌看,她的脚踝上有一个银环,上面挂着个小银铃,“这个是我大伯母送的,她的族人有戴银器的习惯。” 燕凌目光只在银环上停留了一瞬,就盯着秦楚玥秀致玲珑的玉足去,房圆不得,摸一下总是可以的。他勾起唇角,“让我仔细看看。” 他轻轻握住秦楚玥的脚踝,她的脚小得他一只手就能包住,燕凌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薄茧,秦楚玥觉得又凉又痒,燕凌还坏心眼地勾了勾她的脚背。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一热,“你看够了没?”尾音似乎有点抖,五个圆润粉白的足趾紧张地蜷起来。 他放开她的脚,揽着她肩膀睡下,唇瓣擦过她耳垂,“我看阿玥,一辈子都看不够怎么办?” 她粉嫩的耳垂被他气息染红,秦楚玥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跳动的心口,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燕凌胸膛贴着她后背,自然也感受到她心跳的加快,暗暗偷笑,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 第二天上朝,燕晖也在,他十分轻蔑地看了燕凌一眼,从鼻子里发出气声,那副样子好像是已经爬到了太子头上。燕凌不甚在意朝他笑笑,顿时就显出惠王的幼稚和小家子气来。 但官员们看惠王好似扬眉吐气的神情,猜测是花街那件事已有眉目,许是蓝衣少年的身份都有了下落。 一声“陛下驾到”,众人收了心思,行过礼后却迟迟没有声音,殿上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 燕晖有些沉不住气,怎么父皇还不表扬他立了大功? 他正想出列发言,上面用力扔下两个折子,“太子念给他们听听。”皇帝的声音像是隐忍着怒气。 宦官拾起地上奏章,恭恭敬敬递到为首的太子燕凌手中,燕凌摊开奏折,假装神情微讶,先是念出了燕晖所发的那份。 其中并未说捣乱者何人,因其之后踪迹全无,但转折点是,惠王无意中发现迎春楼并不是一家简单的妓院,并顺藤摸瓜,查出其背后有一官员团伙。 涉事官员有吏部尚书、右都御史、通政使、光禄寺少卿,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燕凌念完后他们颤抖着趴伏在地上,燕晖越发得意,扬起头。而站在燕凌旁边一列为首的纪道芳脸色黑如锅底,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皇帝问吏部尚书曹礼仁几人认不认罪,他们身子抖得像筛糠,偷眼看了看纪道芳,后者目不斜视,仿若事不关己。皇帝坐于高位,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要这事是别人报上去的还好,偏偏是二皇子燕晖,他是纪道芳的亲侄子,几人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但这份奏折说的如此详细,不是自己人怎能晓到那个地步,不由得心里生疑,莫非是纪相国授意? 纪道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他们心里的怀疑越扩越大,证据确凿,又完全没有他们辩驳的余地。 曹礼仁把心一横,认了罪,但说主谋另有其人,其余几人也这样说,供出了左相纪道芳。 皇帝看向纪道芳,他跪下,还没说话,燕晖已然出声,“你们血口喷人,见自己罪行败露,便想报复,果真是罪该万死,父皇你可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皇帝面无表情,“是不是胡言乱语,朕自有定夺,太子,你接着往下念。” “是。”燕凌敛了眉,打开另一份奏折。 这一份则是皇帝派大理寺去调查后的结果,其中直指左相纪道芳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借迎春楼为幌子,控制官员以达到其外戚专.政擅权的目的,惠王为了包庇舅父,弃卒保车...... 燕晖傻了眼,越听越不对,他脑子有点乱,不太懂这事跟他舅父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没傻透,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做了笼子。 “儿臣是被冤枉的,有人要害我和舅舅。”他急道。 皇帝不理燕晖,只问那几个人,“是你们要陷害纪相吗?” 他们这时哪还不明白,他们都被人端了,而愚蠢的惠王还在一旁上蹿下跳,添油加醋。 第25章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认了罪,也供出了纪道芳,都和大理寺查到的吻合,败者为寇,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逼良为娼、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知法犯法......哪一条不是杀头的罪?听到收押入监,他们俱是垂着头,面如死灰。 纪道芳恨恨地捏紧袖中拳头,经过燕晖身边时瞪了他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个侄子就是个废物,没想到今日倒让他给坑了。 中宫,皇后纪青莲正拿着小花剪,一双手保养得宜,慢条斯理修剪花枝,燕晖不用被禁足,这几日她心情好。 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去,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纪青莲瞪大双眼,手上一抖,一只可怜的花骨朵就掉在地上滚了两下。 “惠王呢?” “太子求情,陛下念在惠王年幼,不予追究,只罚了俸。” 纪青莲轻轻松了口气,她的晖儿没事就好。燕凌有那么好心两次为晖儿说好话?纪青莲是不信的。 虽说他们的眼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太子中规中矩,无出格之处,也无出色之处,太医把脉也说燕凌体虚,有不足之症。纪青莲知道他这不足之症是如何来的,所以她不急,只要那毒一天还在燕凌体内,她就不怕他不早死。 她防着燕凌,却也并未当他是个大威胁,也教燕晖要表面上对这个哥哥好好的,只可惜燕晖不听,还去太子府闹事,即使这样纪青莲还是宝贝这个儿子。 她眸泛寒光,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害她的晖儿,她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如今可下朝了?你去将惠王带来我这里。” 小太监露出为难之色,“回娘娘,惠王殿下下了朝就出宫了。” 纪青莲愣了愣,冷哼一声,语气不好,“那你就出宫去把他给我带过来见我,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这就是她的儿子,闯了祸只知道躲。她扔了花剪,凤履将地上的花骨朵碾得不成形,回了殿内。 晚间,太监回来传话,瑟瑟缩缩,“惠王殿下不愿来,他说...他说......” 纪青莲面带愠色,“他说什么,你快说!” “惠王说...要怪就怪,就怪纪相国自己胆大包天犯了罪,跟他没有关系,还...还说......” “还说什么?”纪青莲怒极反笑。 太监索性眼一闭,“说纪相国差点害死他,这事他都没找他算账,让娘娘别指望他再趟这浑水。” 啪一声,纪青莲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甩到了地上,“这个逆子!”她额上青筋跳着,太阳穴一阵隐隐做痛。 她不能出宫,燕晖不来见她,她也拿他没办法。 “娘娘保重凤体。”宫女上前给她轻轻按着。纪青莲不耐烦推开,“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 这事出了后,燕凌一连数日都在东宫忙着,纪道芳的案子始终没有定罪,但燕凌听说皇后日日给皇帝送汤,嘘寒问暖,他那耳根子软的父皇妥协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经此一事,纪道芳吃了不小的苦头,即使知道背后黑手另有其人,也不能丝毫对燕晖母子毫无怨气,这罅隙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接下来就是太子府里那位。 他一忙,回太子府的时辰就晚了。秦楚玥上次扮小乞丐被燕凌抓住后,又被燕凌口头警告她不得乔装外出。 秦楚玥得闲便回娘家找哥哥玩,但爷爷说她现在是太子妃,言行举止要有皇储正妃的样子,不能再跟从前一样疯丫头似的,还说请嫲嫲教她规矩,爹娘哥哥们爱莫能助,吓得秦楚玥也不敢回娘家玩了。 这两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闲得无聊连菜谱都看起来了,上次知味斋的饭菜的确令人回味。天都的第一酒楼其实一直是他们秦家的留仙居,但知味斋一来,就有分庭抗礼之势。 想到几次回家都没看到三叔,偶尔见到也是抱着算盘一脸疲惫,真是碰到难题了。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便研究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可以给三叔排忧。 燕凌回府就听下人说太子妃在厨房忙碌了一天,已经睡了。他笑了笑,想起阿玥在山间烤的那只兔子,对他家太子妃的手艺很是期待。 既然她刚睡下,还是不要去扰她。燕凌转道去了书房。 书房内烛火跳动,他放下书简,食指和拇指挤按着眉心,看了看时辰,已是子时。 忽听门外响起叩门声,他并未留人守着,来者是谁呢?他微眯着眼,“进。” 小莲推开门进来,手上提着食盒,还是那副娇羞柔怯的模样,行了一礼,小声道,“殿下万安。” “你怎么来了?”燕凌单手撑在书桌上,眼中闪过兴味。 “奴婢见殿下读书至深夜,担心殿下饿着,特意去熬了粥,请殿下用。”她双手抬起食盒,面上升起红晕。 “哦,你倒是细心,拿来我尝尝。” 小莲迈着小步走过来,打开食盒,扑鼻而来一股莲香,“莲子粥?”燕凌抬头看她,眼中兴味更浓,“小莲有心了。” 小莲低头抿嘴一笑,为燕凌取出粥碗和瓷勺,似不经意地露出了白皙纤弱的脖颈和锁骨,“只要殿下欢喜便好。” 只见她容色娇艳,眼波盈盈,身上不知什么香气,反正不如他阿玥身上的好闻,燕凌不由屏了屏息,又见她眉眼间丝丝媚态,温柔入骨。 小莲刚把粥递到燕凌面前,他下一句话就叫她笑容僵在脸上,“可是我不喜欢,我讨厌莲子。”因为他怕苦。 小莲几乎是立刻调整过来,露出柔婉无措的神情,“奴婢不知。” “不知者不罪。” 她轻轻嗯了一声,似娇.吟,“谢殿下。” 燕凌仰靠到椅背上,想离她身上那股香味远一点,小莲见他病态苍白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粉色,又往前一步,算着时间绕到他身后,“殿下看书乏了,奴婢给殿下捏捏肩。”声音轻柔。 “小莲果真乖巧伶俐,难怪太子妃喜欢你。”燕凌似笑非笑。 小莲垂着头,敛去眼中恨意,轻声道,“是太子妃人好,见谁都好,奴婢这条命都是太子妃救回来的。”她说着一只柔软无骨的手已经搭在了燕凌肩上。 “知道她好,你还这样做?你便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 燕凌好像依然笑着,小莲却感到害怕,她颤着声,“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拿开你的手,别让我说第二遍。”燕凌冷冷道。小莲几乎是立刻缩回手。 他执起碗里的瓷勺,舀了一勺粥又斜过来,看它们慢慢流回碗里。“胆子真大,给我下药。” 小莲跪下,颤颤巍巍解释,“没...奴婢没有。” 燕凌又接着说,“但你运气不好,我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这些药味我一闻就知道。” 小莲见无可辩驳,连忙告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一时糊涂,奴婢只是想服侍太子......”说着又要开始哭。 燕凌便顺着她说,“我这条命时日无多,你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小莲以为还有机会,忙说,“奴婢只要能服侍太子,别无所求。” 燕凌低头看她,“嘴真甜,也只能哄哄我的傻太子妃。”看着她一张脸瞬间煞白。 “我和她不一样,我脾气不好,要是有人在我面前碍眼......” 小莲咬了一下唇,“奴婢明白,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坐直身子,“听说你是来天都寻亲的,可巧,亲戚被你遇到了,该找个时间和太子妃辞行不是?” “奴婢不想走,求求殿下不要赶我走,奴婢知错了。”小莲瞪着一双眼,泪如雨下。 “那你就是想死了?” 她被燕凌逼到了绝路上,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为什么上天对她这么不公平,却如此厚待秦楚玥?她就是见不得她好,凭什么所有人都爱着她护着她,她偏要破坏这一切,她要秦楚玥痛不欲生! 可她才刚刚行了一步,便又落入这般田地,连栖身之所也没有了。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更小心谨慎些,没有摸清燕凌的脾气,但为时已晚。 小莲失魂落魄退下,燕凌在她走后立即点了自己两处穴道,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她有备而来,不仅在粥里下了药,身上也抹了催情的香,他发现得早,但也不小心吸入了一些,差点着了她的道。 燕凌眼中迸出杀意,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这女人早死了八百次。 他出了书房,直往秦楚玥的院子去,没有惊动熟睡的侍女,潜入了卧室。 秦楚玥头微微侧在玉枕上,她睡姿很好,乖巧得像一只小猫,粉嫩的嘴唇阖着,呼吸平稳,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燕凌的心也瞬间静了下来,卸去了方才被激起的一身煞气。他躺到秦楚玥身边,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将脸埋在她颈间。 秦楚玥被弄醒,这熟悉的感觉,她知道是燕凌,眼睛都没有抬,“嗯?你刚下朝吗?”迷迷糊糊的小奶音。 第26章 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很黏人,丝毫没有防备心,甚至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和燕凌相拥。 受宠若惊的燕凌紧紧回抱住她,“阿玥......” “嗯~”她无意识地回应着,声音很小,但因为二人紧紧贴着,燕凌听得很清楚,“你不舒服吗?”秦楚玥觉得他身上一会热一会凉。 “阿玥抱着我就很舒服。” “唔......”秦楚玥嘟囔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很快又沉沉睡去。 这之后,不过两日,小莲便向秦楚玥辞行了,说自己已找到天都的亲人,而且他们打算离开此地,所以自己也会随他们一起走。 和家人在一起总好过做下人,秦楚玥也很为她高兴,给小莲备了一大笔钱,因为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她一向出手阔绰,这次也不例外,是足够小莲下半生不用再愁钱的数目。 小莲满怀着不甘和恨意离开,秦楚玥越是这么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就越恨,越想毁了她。而她的机会也很快就来了。 “唉,”秦楚玥看着小莲的背影叹了口气,“人人都能走得了,只有我被困在这里。” 燕凌闻言心里一紧,这是她无心之言,但恰恰发自内心,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燕凌曾经和哑叔说过,秦楚玥是个一眼能看透很好控制的人,你要是对她发脾气,她脾气比你还大,你要强硬,她就和你硬碰硬,但她只要认为你需要保护,她就比谁都软,也不知道从哪生的一副侠义心肠。 从她对他一次次的容忍和退步就可以看出来,秦楚玥对他比对其他人有耐心,而这是因为他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是就是一副弱者等待被救的样子,而他自有一副可怜病弱的面具,让阿玥不忍欺负他。 赶走小莲,他还有一个私心,不希望有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她身边,分走她对他的注意力。 纪道芳的案子如燕凌所料,很快有了结果,同伙尽数没收家产,流放千里,纪道芳只是被革职,遣返回家。其实已是不幸之中万幸,但曾经是一人之下的相国,如今跌落尘埃,心里落差不可谓不大。 纪家自从嫡系死绝后,本就没落了,是靠着还有一个继后在中宫,又拉拨了一个同胞兄弟做相国,才不至沦落彻底。 纪道芳心中苦闷,虽然外出也无去处,但总好过待在家里被那母老虎训。 朝中现在无人敢接近纪道芳,怕也被扣一个同伙的罪名,这纪家真是让人齿冷,出了事便明哲保身,只他无事,其他人尽数成了他的垫背,这样的人谁敢沾? 太子虽体弱,但宅心仁厚,一次次为幼弟求情,听说詹事府一干人在太子手下做事,已尽皆归心,可见其待人处事自有一套。经此一事,便又有不少官员站向了燕凌。 “前些日子还是花街数一数二的,如今竟然人去楼空。” “说是得罪了达官贵人,可惜,我还没去过迎春楼。” 两个人路人自他身边走过,只言片语落在耳中,纪道芳不知不觉走到花街,迎春楼已被查封,再无昔日光鲜,短短数日,便有了破败感。 却有人比他来得更早,一个柔美单薄的侧影已教纪道芳恍了恍神,好生眼熟! 第28章 我来看我的小厨娘 纪道芳走近些, 越看越像,这眉眼,像极了他的亲妹妹纪青莲, 但她更年轻,她身材娇小, 模样瞧着也更精致一些。 小莲发现有人看她,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举止娇怯如弱柳扶风, 眼中流露的柔弱神情惹人怜爱。 纪道芳不觉起了亲近之意, “你别怕, 我瞧你有些面熟, 你是哪里人?” 小莲犹豫了一下, “平陶村。” 纪道芳闻言一怔, 这地名也耳熟,像在哪听过。他细细回想,猛然抬头,“你娘是不是姓陈?” 小莲心惊,“正是, 贵人如何得知?”她心里隐隐有猜测,眼前人就是她上天都要寻的亲爹。看他穿着,必是非富即贵,她心思转动,面上不显。 纪道芳年青时,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不得已娶了一个家世高他许多, 但在他看来相貌丑陋还小心眼善妒的母老虎,他不能纳妾, 在家中还要被她呼来喝去的瞧不起。 那时他还在户部,领了与同僚下平陶村的差事,借故出来透一口气。 也就是那时遇见了陈氏,她新寡,丈夫死了没几天,还穿着一身白,话少喜静,唯唯诺诺,纪道芳见之心喜。 只觉这陈氏温婉贤淑,即便不是极美,但与家中母大虫比起来也是天仙,便借机强要了她。 陈氏十分胆小,不敢反抗,他记得她在他身下哭得凄惨的模样,想到她刚死了丈夫,越教他兴奋。 虽在平陶村只待了两日,但那蚀骨销.魂的滋味,如今见着眼前的姑娘,他尽数想了起来,再没有比那更刺.激的事。 他在陈氏身上纾解了自己于家中受的气,竟不知他走后陈氏怀了身孕,想来是被他们当成了遗腹子,否则怕是早已沉塘了。 再看眼前的女子,一半像他妹妹,一半却是像陈氏。 “你娘还活着吗?” 听他这么问,小莲已确定了他身份,眼中立时堆满泪水,“娘亲过世了。”她咬着唇,好像是怕自己痛哭失声。 好乖巧可人的女儿,纪道芳心里更喜欢,“你叫什么名字,她有没有和你说过生身父亲的事?” “我名唤小莲。娘亲说爹爹是天都城里的大官,她死前叫我来找爹,我来了天都四处打听,都说没这个人,后来被骗到了迎春楼......” 纪道芳大骇,“你进了迎春楼?!” “我被人救下了...”她说这句时垂着头,纪道芳没看到她咬着牙。 纪道芳长舒一口气,她打听不到他却不意外,他和陈氏说的是假名,虽然那妇人看着胆小,谁知有没有别的心肠? 他还觉得幸亏他谨慎了,否则被小莲找上家门岂不是也被那母老虎知道了。 “好孩子,你是个有福之人,”他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小莲,“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莲茫茫然摇头。 “我就是你在寻找的亲生父亲,”他露出落寞神情,“但已经不是你娘口中的大官咯。” “爹?你真是我爹?”小莲惊喜道,又担忧,“爹爹碰到烦心事了吗?” 纪道芳叹了口气,“此处不便讲话,我们换个地方,爹爹再说与你听。” 二人离开花街,不远处的潇湘馆楼上,尹妈妈合上窗户,对燕凌说,“主上,他们走了。” 燕凌面前有一个棋盘,对面却没有人,他落下一枚白棋,又从对面的棋盅取了一枚黑子。听到尹秀姨的话,抬起头,“不用派人跟了,我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是。”尹秀垂下头。在主上手中,都是棋子,没有对手。 他将棋盘打乱,撑着脑袋思索,尹秀以为他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忽听他道,“秀姨,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 尹秀眉头一跳,她没听错吧?主上在想女人? 她斟酌着,“不外乎是华服美食,珠宝首饰。” 燕凌皱了皱眉,这些于他阿玥都是唾手可得,不足以彰显他的心意。“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尹秀想了想,“不知主上听没听过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您要是有心,这位姑娘会感受到的。” 燕凌微微一笑,献宝一样,“不是姑娘,是太子妃。” 有情郎?他家阿玥情窦未开,即使有情郎站在面前,恐怕也只注意人家是否俊美。想到这,燕凌苦笑,他不希望阿玥见李承玉,便是怕她哪天开了窍,眼前站着的却不是他,是旁人。 秀姨松了口气,原来是太子妃,她就说主上从来不近女色,怎么会是心里装着儿女私情的人?这太诡异了,应该是为了讨好太子妃讨好秦家吧。 “那主上不妨问问太子妃想要什么?” 阿玥想要什么?怕是一纸和离书吧。 此时的太子府内,秦楚玥正在厨房里捣鼓,“荔枝,荷花洗好没?” 太子妃开始研究菜谱后,太子命人专门在府内给她辟了个小厨房,又清净又不会打扰到大厨房的师傅们,他们可是看到太子妃拿菜刀就胆战心惊,万事不想让她动手。 “好了好了,小姐,放哪?”荔枝捧着一筲箕的荷花瓣。 秦楚玥指了指倒满水的蒸锅,“扔进去,煮。” 粉色荷花瓣如叶叶扁舟,飘荡在水面上,秦楚玥把蒸笼架上去,又将已经用椰汁泡好的一碗糯米置于蒸笼内,盖上盖。 “小姐,你今天做的这是什么啊?”荔枝好奇道。她家小姐做菜一直是豪放派,今天难得婉约。 “冰荷水果饭。”她正切着时兴的水果,时不时拿起一块塞到嘴里,甜滋滋的。 当今圣上知道嘉仪郡主爱吃果品,自从入了夏,太子府内水果是从来不缺的,但凡有贡品入宫,都是拣着新鲜的先送来给秦楚玥。 第27章 “那到底是水果还是饭?”荔枝从来没听过这种吃法,总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书上看到的,看着很合我口味。”秦楚玥将水果切好后,糯米饭也差不多蒸好了。 揭开蒸笼盖,扑鼻而来一股荷香清香混着椰香,沁人心脾。 “好香啊~”荔枝在一旁睁大眼看着秦楚玥把各色水果块放到饭上,“能吃了吗小姐?” “还要摊凉,你去地窖帮我取些冰来。” 荔枝领命而去。秦楚玥等着也是等,熬起了酸梅汤,勺子在锅里慢慢搅着,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勺子脱手,溅起汤汁。 燕凌眼疾手快抱着她转了个身,才没被烫到。“小心一点。” 秦楚玥瞪他一眼,“我怎么不小心,还不是怪你,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我的小厨娘。”燕凌调戏似的摸了摸她嘴角,“偷吃什么了?我尝尝,”说着舔了一下拇指腹,“甜的,我喜欢。” 秦楚玥又莫名脸红起来,推他,“你放开我,热。” 燕凌听话放开,不再逗她,正色道,“今天做了什么吃?” 秦楚玥指了指一边桌上的糯米饭,燕凌夸她,“看着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本郡主做的。”秦楚玥叉腰,扬起小下巴。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燕凌拖长音调,意有所指。 “那还用说,肯定十分美味。”她自信满满,“待会就让你尝尝。” “为何是待会?” 他话音刚落,荔枝从外面提了一盒冰块进来,见了太子有些惊讶,行过礼退到一旁。 秦楚玥把已经摊凉的水果饭放到冰块当中镇起来,吩咐荔枝在这看着酸梅汤,便与燕凌一同回房。 “按照书中所言,这冰荷水果饭重点就在一个冰字,所以急不得。”当她再次揭开盒盖,水果饭上冒着丝丝凉气,在这盛夏之中,确有消暑之意。 “吃吧,赏你了。”秦楚玥大方道,一双黑不溜秋的晶亮眸子转了转,这饭她头一回做,也不知可不可。 燕凌只作未觉,笑了笑,“谢太子妃赏。”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水果的清甜在舌尖弥漫开,糯米弹香而不腻,两者裹挟在一起,入口清爽,冰冰凉凉,将夏日的燥热之感一扫而去。 “怎么样?”秦楚玥撑在桌上,紧张又带着好奇。 “嗯......”燕凌故意钓她,装作在想的样子。 “不好吃?”秦楚玥皱着眉忐忑道。 “说不上来,不如你尝一口?”燕凌又舀了一勺,要喂秦楚玥。 秦楚玥心想着,燕凌这是不想一个人被难吃到,要反过来坑她。但潜意识里她又不信自己做的会很难吃。 她咬咬牙,闭上眼,张开嘴,“啊。”甚至没注意到燕凌的勺子都没换。 燕凌嘴角上扬,待她视死如归的表情开始咀嚼口里的饭,他问:“好不好吃?” 秦楚玥惊喜睁开眼,“好吃!” 她还想再吃一口,燕凌已经一把将碗抢过,护在怀里,好像这是无价之宝。秦楚玥睁大眼,“这可是我做的。” “太子妃送给我了。” 秦楚玥咬着瓷勺眼巴巴望着碗,不过自己做的食物被人珍惜和喜欢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燕凌笑看着她,做了个舀的动作,指指她的嘴,“阿玥,我的勺子。” 她拿下口中的勺子,傻傻盯着,眼前闪现方才燕凌拿着勺子放入嘴中的样子,顷刻之间,脸颊发烫蔓延到了耳朵根,连忙双手背到身后,把勺子藏起来。 她一边往门口倒退一边说:“我再去帮你拿一个。” 一出门她立刻躲到柱子后捂起脸,啊啊啊,太羞人了! 第29章 我一想到太子妃在府中思念我,就归心似箭 纪道芳把小莲带到了他城内的一处别院, 暂时安置下来。 他在见到小莲的第一眼心里就萌生了一个计划,他想送小莲进宫。因为他是决计不会让小莲进纪家的,认回一个私生女对他来说没有丁点好处, 便是他无所谓,家里那个孙氏母老虎也要闹。 纪青莲专宠多年, 如今青春已逝,若是有一个肖似年轻时皇后的女人在皇帝面前出现会怎么样?当然他的目的并不仅止于此,而且他妹妹也不会配合他。 小莲一路上都垂着头, 纪道芳不问她就不多说话, 十足的乖巧。纪道芳对她十分满意, 要是个不听话的女儿, 他还要费心思调.教一段时间。 直到进了别院, 小莲才怯怯开口, “阿爹,你为什么说你已经不是大官了?” 纪道芳长叹一口气,“你爹在朝中官做得太大,被人嫉恨陷害,罢了官, 但小莲放心,爹还能东山再起,只要你愿意帮爹爹。”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小莲的表情,小莲听了他的话,心里大感惊讶, 随后又被怨恨填满,她刚刚是存着一丝幻想的, 以为认回了爹以后就会好了,但纪道芳说的话把她最后一点幻想打碎了。 这个爹也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关切焦急地问,“女儿一介弱女子怎么帮爹?” 小莲问了,纪道芳却不说了,“不急,你先在这里安顿下,外面的王婆是自己人,你缺什么要吃什么便与她说。”他没想要今天就告诉小莲怎么做,他只是要看到她的态度。 她很好,对他这个亲爹足够忠诚,又软和好拿捏,比纪青莲好控制。 纪道芳从纪青莲那里知道燕凌活不长,皇位迟早有一天落到他那个蠢侄子手里。他一想到燕晖,眼里就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燕晖并不是当皇帝的料,和他那个爹一样,但他没有做废物的自觉,喜欢自作聪明,不敬长辈不服管教,如果让燕晖做了皇帝,他不会像在燕殷德手下那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燕凌又是个死棋,走不得。他不想继续扶持燕晖,必须另择新主,或者说另造新主。 小莲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适合了,好像是连天都在帮他。小莲这么像纪青莲,还比纪青莲年轻漂亮,得宠只是迟早的事。 而且纪道芳还知道燕殷德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他瞧着小莲的模样,心想,青莲只是有三分像青鸾,就已经专宠中宫多年,他若是教着小莲模仿纪青鸾,不怕燕殷德不上钩。 小莲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的眼神就跟迎春楼那个老鸨一样。 “爹,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缩着脖子。 纪道芳笑道,“小莲你别怕,就在这里乖乖的,过两天爹找人来教你,你好好学,爹都是为你好。” “对了,不能叫小莲,爹给你改个名,叫纪小柔。”莲字犯了皇后的名讳,而这个柔字就很好,与她正契合,在纪道芳看来是这样的。 她乖顺地点头,“小柔谢谢爹。”掩去眼下的凉意。 她的命运一向由不得自己,连名字也是。因为她没想过要拒绝或反抗,只知道怨恨。 就像她明明看得出纪道芳不怀好意,但待在这个院子里,她没想过逃出去。纪道芳让她做什么就什么,跟着嬷嬷学描眉化妆,背一些她不懂的诗词还有一个人的喜好。 纪道芳只让她学这一种妆,还一直说她不像不像,她不知道纪道芳希望她像谁,但她不敢不从,她只恨自己命苦,一生遇人不淑,每到这时,就更恨秦楚玥,她曾经离梦那么近,都被秦楚玥毁了。 终于有一天,纪道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终于肯告诉纪小柔他要送她去做什么,纪小柔想过很多种可能,都没想过他嘴里说出的皇宫两个字。 “爹送你进宫,是为了你能享荣华富贵,只要你获得圣宠,诞下皇儿,爹就有办法让他做太子,继承皇位,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父女俩的。” 纪小柔对权力对天下都不感兴趣,她只是听到太子这个字眼,那就是跟秦楚玥有关的,只要能让秦楚玥不好过,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太子,不是已经有了人选吗?”她垂眸小声问道。 纪道芳摆摆手,“他?这太子可做不了多久,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纪小柔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这样说,但这个消息让她高兴。可是还有一件事,她问道:“我如何接近陛下?”她脸红了又红,“又怎保证诞下的一定是皇儿?” 纪道芳没她扭捏,大剌剌道:“爹送你进宫,自然有办法,而你生下的必须,也一定是儿子。” 他眼中满是对权势的狂热,只要送她进宫,这个私生女不仅不会是他的累赘,还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纪小柔点头应下,“是,我一定帮阿爹。” 纪道芳满眼慈爱,“乖女儿。”他没看错,这个女儿乖巧好控制。到时幼帝登基,不能亲政,这天下还不尽皆落入他这皇帝外公手中,什么世家之首孙氏,什么秦家,再不是他对手。 那个孙家的母老虎,他第一件事就将她抽筋剥皮,以泄多年来的心头之愤。 纪小柔见他眼神隐隐有疯狂之意,吓得手不住抖,还好纪道芳很快又恢复正常,他赶着进宫一趟,离开了别院。 第28章 与这边的各怀鬼胎不同,太子府亮堂堂,满是欢声笑语,大部分是从太子妃院子里传出来的,秦楚玥不喜欢总闷在屋子里,让太子府的家仆给她做了个秋千。 “荔枝,再荡高一点,你劲太小了。”她在空中荡漾,一点也不怕,笑声清脆。上次的冰荷水果饭推出后,留仙居的生意又好了许多,三叔还夸她了,所以这几天她心情不错。 荔枝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姐,我不是劲小,我是已经没力啦。” 秦楚玥速度放慢,“那换我下来推你,你坐着歇会。” 荔枝连连摇头,“不不不,小姐我还有劲,我还能推。”她不比秦楚玥,她怕高。 “你去旁边,我自己玩。”她听出荔枝说话都在喘,“你说你,身为本郡主的贴身丫鬟,不会武功就算了,力气还这么小,就是因为这样,本郡主行走江湖才不带你。” 荔枝想说,她也没有江湖梦啊,她跟她家郡主只有一个爱好重叠,就是吃。 燕凌悄悄走近,荔枝正欲行礼,被他拦住,指了指自顾打秋千的秦楚玥,荔枝便笑了笑,退到一边。 “啊!”秦楚玥一声惊呼,被推得高高的,“我不过说你两句,你脾气倒是见长啊,不过这么推才好玩呢。” 她在空中说话,并未回头看到人,秋千落下,退回到原点,被人拉住,燕凌手扶着秋千的缰绳,在秦楚玥耳边笑问:“有多好玩?” 秦楚玥侧头,咫尺距离,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她下意识屏住鼻息,兔子一样跳起来,“你最近怎么这么闲?” 说真的,她觉得燕凌这阵子回来的比前阵子早多了,而且总是一回来就找她,有越来越爱她的趋势,对她想和离这件事来说,阻碍也越来越大。 “我一想到太子妃在府中思念我,就归心似箭。”燕凌绕过秋千,笑看她。 “谁思念你了?” “难道不是上次太子妃亲口说的?”燕凌反问,又上前一步。 是上次她扮小乞丐,回到府中之后。秦楚玥咬了咬舌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清了两下嗓掩饰尴尬,生硬地端起架子,“不知太子来找我有何事?” 意思是,没事就不要赖在这里妨碍我玩了。 燕凌从袖中拿出一卷书,“这是前朝厨王的手札,据说失传已久,我偶然获得,猜太子妃会感兴趣。” 秦楚玥眼前一亮,但是这么轻易被他哄开心也太没骨气了,她偏过头,不看。 燕凌伸长脖子去逗她,“真的不喜欢?那我可拿去送给别人了?”他收到怀里,叹了口气,“可惜可惜,这天下间仅此一份的孤本,送出去后,又不知何时才能重现于世。” 秦楚玥见他转身就走,跺跺脚,“你!那你还拿去送人?” “可我的太子妃不喜欢呢,留下也无甚用处。”燕凌摊手。 秦楚玥憋红了脸,“谁...谁说我不喜欢啦,你给我。”她伸出手。 燕凌张开双臂,“阿玥想要,自己过来拿。” “拿就拿。”她上前,记得燕凌把书收进了胸前的衣服里,她扒开他衣领,手伸到衣服里,咦,怎么没有? 不远处的荔枝捂住眼睛,去取点心茶水刚回来的石榴等人,目瞪口呆看着树下,光天化日,太子妃对太子上下其手......连忙转过身,心里默哀,太子真可怜,体弱多病,还要受太子妃摧残欺凌。 但是,明明该是不堪入目的一幕,因为这两人,一个神仙妃子,一个天人下凡,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好看,众人把头垂得更低了,罪过罪过。 中宫内,兄妹俩隔着一道帘子,纪青莲听完了纪道芳的话,那涂抹了丹蔻的尖尖指甲轻轻击了下茶杯,白瓷对比下,殷红的色泽更加冶艳。 “兄长是说想教本宫帮你把那野种藏在宫内?” 第30章 人生在世就是要寻开心 “你也知道你那嫂子的为人, 她若是知道小柔的存在,保不齐就要闹出人命来。” 纪道芳如今不再是首辅,没了一身官服, 弯着腰立在那里,瞧着竟是人都矮了些。纪青莲放下茶杯, 手虚虚扶撑着额头旁。 “本宫这次为了救兄长出囹圄,可是费尽心思向皇上求情,仁至义尽, 兄长又凭什么觉得我这次也要帮你?”而且还是这么一件于她毫无益处的事, 当然这句纪青莲没有说出口。 纪道芳早知这个妹妹生性凉薄, 她又不是青鸾, 纪青莲是个凡事都要计较得失利益的人, 她救他也不是顾念什么兄妹情谊, 而是担心纪家倒了,她和燕晖失去一个助力,她当不成太后。 说到底,只是因为他们同坐一艘船。而现在纪道芳想自己开船,不想做副手了。 隔着帘子, 纪青莲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说:“皇后帮我自然有皇后的好处,做了相国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当真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吗?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来请我官复原职。” 纪青莲抬起眼, 思忖片刻,道:“晖儿做出那等混账事, 这遭是我们娘俩对不住兄长,兄长罢职, 便等于晖儿失势,本宫也是希望兄长官复原职的。” 纪道芳心中嗤笑她这副虚伪嘴脸,嘴上只说:“那小柔的事情?” “兄长放心,人放在我宫里,必定妥妥当当,嫂嫂如何也找不到这来。”她又叹了口气,“不过晖儿那边,还......” 纪道芳摆摆手,“惠王还小,我这做舅舅的怎么会同他一般计较,皇后放心,这个中道理,你我都懂,无需言明。” “那就好,”纪青莲莞尔一笑,“兄长明日辰时派人把侄女送到西华门的角门,自然有人接应。” 西角门是太监宫女进出的位置,入宫的人也是在这里登记受检,需得身家清白身体无病,不过皇后说了话,纪小柔便自然省过了这一道。 “如此,就劳烦妹妹照顾了。” “兄长客气。”纪青莲没有想过怀疑纪道芳,因为她这哥哥人到中年膝下无子,她觉得他应该把希望押在她儿子身上,保自己下半生荣华富贵,如果他是个聪明人的话。 而在识时务这方面,纪道芳没有让她失望过,不然纪青莲也不会一力在燕殷德耳边吹风,让纪道芳坐上首辅之位。 总的来说,纪青莲对纪道芳比较放心,既然他还有价值,她也不介意卖他人情,并且抓住这个私生女的把柄。 但是,纪青莲见到纪小柔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熟悉的感觉。 下方的纪小柔垂着头,十五六岁的模样,跟她的晖儿差不多大,已经换了一身粉色的宫装,身影看起来单薄柔弱,像一根细软的藤萝,还缩着脖子,十分小家子气的感觉,皮肤也不是很细腻,看得出确实是个贫苦出身。 她松了口气,说道,“抬起头来。” 纪小柔依言,纪青莲那种熟悉的感觉越重,她虽不是肤如凝脂,但胜在白皙干净,还年轻,纪青莲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脸。 再看那黛眉弯弯,双眸似两痕秋水潋滟,配上她细细的腰身,端的是娇嫩纤弱,我见犹怜。 纪青莲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她眼熟了,她像十几岁时的自己。按理说,看到一个像自己的晚辈,都应该是亲近的,但纪青莲却莫名有点烦躁。 但她表面上依旧笑得和蔼可亲,“真是个可人疼的姑娘,难怪你爹那么宝贝,来,第一次见面,姑母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对镯子先送你。” 她拿起桌上的锦盒递给纪小柔,后者上前,双手接过,垂着头,声音细细颤颤,“谢,谢娘娘。” “孩子,别怕,我们都是一家人。”纪青莲抚了抚她的头顶,乌发如云,又想起前两天自己拔掉的那根白发,笑容一僵。 “是。”纪小柔声如蚊呐,头垂得更低。 她进宫前爹跟她说过,要小心皇后,她越对你笑你越要当心,万万不可在她面前出头。 “下去吧,以后你在偏殿当差,若无事不必来这边,我已交待过,宫人不会为难你,干的活也轻松。” 这一点也被纪道芳料到了,他知道纪青莲不会留纪小柔在身边伺候,因为她不想让皇帝见到她。小柔唯唯诺诺,又是道谢,出了永和殿。 纪青莲在她走后,收了笑容,秀眉蹙起,她可不想这么一个人天天在她跟前晃,提醒她已经韶华不在,见了就烦。 不过还好,这野种胆小,谅她不敢乱生什么心思。纪青莲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刚摸过纪小柔的手,像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东宫内,燕凌也收到了纪小柔已进宫的消息,大戏要开唱了,他唇边扯起一抹笑容,继续去看手上的公文。 “殿下,河间府的门阀一直是与纪相国交好,朝中近日发生许多事,那边亦受影响,这马上又到缴赋税的时候,下臣担心......” 说话的是太子少傅贾世惟,燕凌瞧了他一眼,这人天生一张苦瓜脸,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虽然他经常担心一堆有的没的,但这次他说的却不无道理。 第29章 自古以来,君主强的下面便不敢作乱,但是上面的皇帝压不住,下面就会起心思。大衍建朝以来就世家林立,中途也偶有几次大大小小的内战或外族入侵,永乐长公主在世那阵,差点举朝倾覆。 各方相安是建立在统治者有能力的前提下,而燕殷德沉迷炼丹修仙,是个没主见的君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之前朝中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给相国纪道芳,他一气之下革了纪道芳的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后悔? 燕凌冷笑了笑,他当然可以指望他这个太子监国,但是嘛,燕凌并不想配合他们,对他来说,他才刚刚把几只小老鼠赶进箱子里,没有看到他们撕咬个痛快,怎么尽兴? 不管是燕殷德,还是纪青莲兄妹,都要跪在他母后坟前请罪。 燕凌捂着口,咳嗽几声,说话都有些接不上气,“此事待孤禀报父皇后再做定夺。” 然后,今天的太子也早早收工回了太子府,理由还是要陪太子妃。 继续加班的詹事府各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谁让太子虽然身体不好,但办公效率高呢,活该人家走得早。 燕凌回到府中时听到园中传来鞭子飒飒作响的声音,一听就是阿玥,他挥退侍从,只留哑叔跟着,朝音源处走去。 “小姐好厉害!”荔枝的声音,她一边拍巴掌一边说:“小姐就跟戏里的巾帼英雄似的!” 她一贯是秦楚玥的忠实拥护者,反正她家群主最美最飒。 燕凌眼中已经浮起笑意,再转过一座假山,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阿玥了。 却听鞭子破空声戛然而止,秦楚玥长叹一口气,燕凌停下脚步。 秦楚玥今日是心血来潮,多日没练过了,试试手,谁知越舞越来劲,果然不管是下厨还是游戏,都没有练武教她兴奋,再来个对手更好。 听到荔枝的话,她突然泄气,收了九节鞭,“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困在这府里?” 如果她没有重生,那她也许会浑浑噩噩做这个太子妃,但对秦楚玥来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很想活下去,也很想活一次。 所以当初她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逃出城,想要去闯荡江湖,像四叔一样,自由自在的,想去行侠仗义,帮助很多人,交很多朋友。 “小姐为何这么说?难道你还想和太子和离?”在荔枝看来,她家郡主和太子相处得还挺好的,府里的侍女们都羡慕太子妃呢。 “不是还想,是每天都想。”秦楚玥纠正道。 假山后的燕凌紧紧捏着石头,嘴抿成一条线。 “我留在太子府,一身武艺没有用武之处不说,每天还要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天就要给谁害死。” 荔枝老听她家郡主说有人要害她,但是问她也不知道是谁,索性跳过这句,问:“可是小姐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太子府过得很开心吗?” “傻丫头,不开心难道哭着过啊,人生在世就是要寻开心。” 秦楚玥生性豁达,荔枝听着却有点揪心。“可是,小姐你就没有一点点舍不得太子殿下吗?你说过他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呢。” 如果她家郡主心里有太子,那至少还没那么难过。幸好秦楚玥说:“舍不得肯定是会有的,毕竟跟他认识也不短了。” “既然舍不得,小姐就留下吧,殿下对小姐又痴情,以后小姐还能做皇后,多少人羡慕不来。” 秦楚玥神情委屈,“我才不想要这些呢,比起每天看他,我更想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燕凌听到此处,垂眸,手上已被假山上凹凸的石头割破流血。哑叔一脸不忍,拍了拍他,燕凌抬起头,哑叔指给他看,才发现秦楚玥主仆已经走远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31章 … 书房里, 燕凌手持书简,却怎么也静不下心,看不进去一个字, 脑中全是阿玥说那些话时的样子。 另一只手缠着绷带,他紧紧握成拳又放开, 殷红的血液透过纱布徐徐绽放在他掌心,欲望侵蚀缠绕着他。 燕凌不得不承认,他想占据阿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一想到不能每天见到阿玥, 他甚至想将她绑住, 用铁链锁起来, 这样阿玥就再也不能逃跑了。 自从五岁那年在衣柜里亲眼目睹母后被人勒死, 他再也没有像这样害怕失去什么。 他怕阿玥离开他, 也怕自己把她越推越远。阿玥是被宠大的,娇纵惯了,她不是那种可以忍受别人伤害她的人,他只要稍微对她语气重点,阿玥都能扭头就走。 他确实可以在大局已定后威胁或强迫她留下, 但他不能,阿玥烈性,这样只会玉石俱焚。对待阿玥,除了她主动,就只有以柔克刚, 徐徐图之一种办法。 燕凌深呼吸一口气,他必须冷静, 想想接下来怎么做......放下书简,燕凌起身走向太子妃居所。 听到外面说太子来了, 刚刚出浴正在喝牛奶炖木瓜的秦楚玥眼皮都不带抬,这厮又要来找她睡觉。 屋内众人跪伏,只秦楚玥还坐着,燕凌说过,不用她行礼,她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你们都出去吧。”太子下令,众人道了是,有序退出房间,老规矩带上门。 燕凌走到秦楚玥面前,“你在喝什么?”弯腰去看她碗中,闻到她身上还带着淡淡浴后的花香。 她细腻如瓷的小脸氤出粉白的颜色,睫毛还是湿的,一双漆黑的眸子因为沾染的水汽更加清澈莹亮。 “我今天回了趟家,这是娘教我的,味道还不错。” “是吗?闻起来是甜的,我也尝尝。”燕凌坐下。 秦楚玥知他噬甜,连忙护住碗,“不行,你不能喝 ,娘说这是给女人喝的。”见燕凌盯着她,她又动作示意,双手托住胸前,扶了扶。 她这动作不带一丝淫邪,起初燕凌还没会过来,气氛凝滞片刻,他忽然福至心灵,有些尴尬地别开头,“我知道了。” 秦楚玥看他顺着从脖子红到耳根,问道:“你很热吗?” 燕凌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嗯。”他含含糊糊答道。 “那把衣服脱了吧。”秦楚玥喝完最后一口,不经意地说。反正平常他们都是一块睡的,都是只穿着里衣,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燕凌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轻声说了句:“也好。” 燕凌宽衣解带时,缠着绷带的手露了出来,秦楚玥一晃眼看见,“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擦伤的,无事。”燕凌表情不自然地将手背到身后。 秦楚玥哦了一声,没有怀疑,因为他们家几兄妹练武经常受伤,手破皮这种事她还真没放到心上。 “你要小心点嘛,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伸了个懒腰,已经躺到了床上,翻滚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翻身时,衣褊翻起,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肢,燕凌躺在她身旁想看不见也难,他虽自恃修道以来一向不近女色,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这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看看又不犯法。 他想着目光不由自主上移至胸口,又想到了那碗炖木瓜,脸不觉发烫,气息也乱了起来,连忙伸手胡乱扯了扯秦楚玥的衣角,挡住她的细腰,心里默念清心咒。 秦楚玥抓住他的手腕,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咦,你的脉象,跳得好快啊,可是身子不适?”说着又摸了摸燕凌的额头和脸颊,“刚才就怪怪的,尺肤热盛,脉盛躁,这是病温的症状。” “你别乱摸,我没事。”燕凌慌忙坐起身,说到底秦楚玥并不通男女情事,要是真的有了夫妻之实,也只是他趁人之危,燕凌还不想做这种小人。 她纯真无邪的眼神更让燕凌如坐针毡,他翻身坐起,向室外走去。 “你去哪?”秦楚玥也坐起来。 “我热,我去......”他想说去书房睡,不然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下次还能不能忍住,但回头,见她十分无辜地坐在那里,孤孤单单的。 便改了口,“我热得睡不着,去外面吹吹凉风,你先睡。” 秦楚玥眨眨眼,“我也睡不着,我们说说话罢,我这有扇子。” “你说。”燕凌看了她一眼,听出她这是有话要对他说。 “我...我还是不想做太子妃,我们可以和离吗?”她说得很直接,但开口有些忐忑,怕燕凌会伤心。 和离,上次秦楚玥提过一次,燕凌回答的是休想。这次,他却沉默了一阵。 “可以。” 秦楚玥脸上瞬间绽放出神采,她毫不掩饰的喜悦,在燕凌看来是十分刺眼,“但是有一个条件。” 秦楚玥点点头,“你说。”只要能和离,一切都好说。 “以三年为期,时候到了我就给你和离书,”他停顿了一下,“放你走。”这三个字说得十分艰涩。 “三年?”秦楚玥皱皱眉头,“会不会太长了?三年娃娃都有了。” 燕凌环起手臂,“不愿意就免谈。” 第30章 “愿意愿意。”秦楚玥连忙说。毕竟三年就走总比一辈子不能走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秦楚玥抚掌笑道,眼睛完成月牙状。总算了却一桩心头大事,能和离,日子就有了盼头,瞬间觉得觉也能睡得香甜些了。 燕凌看着她,突然问:“阿玥知道怎么生娃娃?”他纯粹好奇她刚刚怎么说出生娃娃这种话,说实话燕凌没想过,因为他不觉得一个孩子能绑住阿玥。 没想到秦楚玥睁着一双眼反问他,“怎么生娃娃?” 燕凌扶额,语气说不出的疲惫,“算了,你快睡吧。” “你不过来吗?明天还要上朝。”秦楚玥每天醒来时燕凌都不在,荔枝说太子殿下天不亮就要出府,秦楚玥听了还怪心疼的。 燕凌躺回到床上,老老实实没有再伸手碰秦楚玥。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可以不近女色,现在对自己坐怀不乱的能力深表怀疑。 他正想着,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搭在他身上,她的手又小又软,抓住他的腰。 燕凌低头看她,有些无奈道,“你干嘛?”他当然没有傻到以为秦楚玥是对他意图“不轨”。 “你身上凉,抱着舒服。”秦楚玥说得理所当然。 而且有一点,秦楚玥一直觉得奇怪的,燕凌穿着袍子时,总给人弱不禁风感,以为他很瘦,结果抱起来一点都没有骨头硌手的感觉。 燕凌无奈地笑,这么听着,他在她这还是有点用处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快睡吧。” 定三年为期限,燕凌希望能在这段时间之内,等到阿玥长大,等到阿玥愿意和他长厢厮守,如果没有那一天,到那时,他也早已办妥所有事。那么,阿玥去哪,他就去哪。 河间府的事,燕凌上报给皇帝以后,不出他所料,皇帝露出了迷惘无措又带着后悔的神情,“这可怎么办呢?他们不会闹事吧?” “如今发生什么都是说不准的,而且据南岭一带上报,半个月前莫名起了一场山火,烧毁了大片田地,预计今年收成比往年会减少一半,如果河间府对赋税有意见,国库粮仓都会受影响。” 燕殷德摊手,“怎么纪相一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是天意?太子,你说朕......” 燕凌垂着眸,“儿臣在。” “朕是不是该把纪相召回来?”他试探着问。 “父皇是一国之君,胸有丘壑,父皇认为谁可用,儿臣并无异议。” 燕殷德沉吟,“上次的事,纪相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他为相多年,一直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觉得可以给纪道芳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父皇说的是。”燕凌连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 燕殷德突然觉得乏了,“你也别整天扑在国事上,有空就带太子妃到宫里来坐坐,那东宫不是也可以住吗?怎么就成你办公的地方了?” 燕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燕殷德见了又说,“不是说你,朕天天见你都烦了,朕想见嘉仪那丫头。” 燕凌又恢复一板一眼的神态,“回父皇,阿玥说她嫌宫里闷,想在宫外多玩些日子。” 他记得刚成婚时,秦楚玥对于要住在宫中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她好像有点怕,那时燕凌并没有在意,是为了方便自己所以顺水推舟定居在了宫外太子府,还让外人看来他是迁就太子妃。 现在他想起来了,既然阿玥不喜欢这里,他也不想她来。 燕殷德哼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她,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是贪玩。不住东宫也行,进宫来走走亲戚总可以吧。”他像个讨糖的孩子。 燕凌心里有些唏嘘,不论其他如何,燕殷德对阿玥是真的,待如亲女。 “儿臣回去同阿玥说,让她明日进宫一趟。”燕凌依旧是汇报公事的语气。 燕殷德看着他,眉眼有些像青鸾,但那种温暖沉静一点也没有,总是一板一眼,淡漠疏离,不如小儿子讨喜。 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燕殷德眼中浮起浓浓恨意,突然起突然散,他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晚间用膳的时候,燕凌和秦楚玥说了这事,她为难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那我明日跟你一起进宫吗?我起不来那么早。” 第32章 我的阿玥人见人爱 燕凌笑了笑, “不用,你午时之前进宫就行。” “唉,皇伯伯对我很好, 我应该多去看看他的,但是我......”她皱着眉头。 秦楚玥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但是从小到大的事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并没有遗漏。重生之前,她小时候也经常进宫, 但都没有害怕, 难道是忘了重生前的事?她当时没有死? “阿玥。”燕凌喊了一声, 将她思绪拉回来。 “什么?” “你不能再叫父皇皇伯伯了, 该和我一样, 喊父皇。” “诶?可是我从小喊习惯了。” “那就改过来, 你要进入太子妃这个身份,阿玥,你是我的妻子,至少,接下来的三年都是。” 燕凌想的是, 不能再让阿玥这样将两人分得清清楚楚,该让她有一些嫁为人妇的真实感。 秦楚玥见燕凌说得认真,也正色应下。又问:“对了,你知道太妃有什么禁忌吗?我想明天一道去看看她。” “你尽管像平时一样就行,不必拘束, 太妃为人随和,而且她会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秦楚玥仰着头问。 “因为我的阿玥人见人爱。”燕凌轻轻捏她的脸。 第二日, 秦楚玥装了半个马车的礼品进了宫。朝阳殿前,大内总管蔡公公见了太子妃, 殷勤备至,亲自去通传,没一会就面带喜色出来迎秦楚玥进去。 她提起裙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跑进去,朝阳殿的值班宫人纷纷下跪,她所过之处两边像海浪一样。 “父皇万安!”秦楚玥屈膝,给燕殷德福了一礼。她今天穿的淡黄襦裙,很是清婉,但五官依旧明艳不可方物,容光照人,起身时挽了挽透薄的披帛,俏皮一笑,站在那里像天宫下来的小仙子,映得满堂生辉。 燕殷德见了她就心情好,那声父皇叫得更是让他舒心。但他还是故意板起脸,“怎么舍得来见朕了吗?” “儿臣早就想来了,不过父皇日理万机,国务繁忙,儿怕耽误了父皇处理国事。”秦楚玥说得很溜,因为燕凌教过她了。 “行了,一嘴的官话不知道跟谁学的。”燕殷德酸溜溜的,“快来,朕看看,长高了没?” 秦楚玥小跑上台阶,燕殷德摸着下巴左看右看,“嗯,胖了,看来太子把你养得不错。” “明明是我养他,不知道吃了我多少菜。”秦楚玥撅嘴。 燕殷德哈哈大笑,“好啊,嘉仪还学会下厨了,吾儿有福咯。” “父皇也有福,”秦楚玥拍拍手,外面有人端着托盘进来,“这是我今早起来,特意给父皇做的一道点心,您一边吃,我给您讲外面发生的事。” 殿内欢声笑语不断,殿外宫人已见怪不怪,陛下见了嘉仪郡主,哦不,太子妃,比见了皇后都高兴,简直就是国宝待遇,这哪是太子妃呢,公主还差不多。 陪着皇帝用完午膳,秦楚玥才离开朝阳殿,之后便前往皇宫后山。 这里还是同上次一样,人迹罕至,她想起上次见太妃住所幽静,应该不喜欢人多,便留了大部分人在山下,只带了少数几人上去。 到别居时,院子里只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用布巾包着头的老妇,在干打扫的活,随从便呵斥道:“诶,那个谁,没看见太子妃来了吗?还不快去禀报。” 老妇人抬起头瞄了一眼他身后,正要开口,秦楚玥已先一步上前,“无礼,你怎么这样对老人家说话?快退下。” 她说的不是对太妃的人,而是老人家,老妇人把手里的扫帚放下,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秦楚玥以为她要向自己行礼,扶住她,“老人家不用,你坐下吧,让他们来。”她回头叫身后的侍从把一箱箱礼物抬进来,让他们帮忙拿工具干活。 “老人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我记得上次还有一个嬷嬷在。”秦楚玥看了一眼四周,这里一目了然。 刚刚外面这动静,要是里面有人也该出来了,所以太妃应该是不在。秦楚玥这么想。 老妇人眼神闪了闪,都说秦家这丫头聪明伶俐,无为还把她说得神乎其神,不知道她是真没猜到还是故意装的,她也就不明说,只道:“外出了。” “那太妃何时回来呢?” “也许很快,也许晚间,不一定,太子妃若有事,可由老身代为通传。”她恭恭敬敬说。 秦楚玥挥挥手,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细白贝齿,“我没事,我就在这等太妃回来吧。” 看着倒是机灵,怎么又透着股傻气,老妇人摇摇头,“那太子妃且稍坐,老身失陪。”她起身走到院子的角落。 第31章 秦楚玥见她弯下腰去搬花盆,突然扶着腰哎呀一声,她忙走过去,“老人家,怎么了?” “我腰闪了。”她假装受疼,“这个时辰必须将花摆到东南角去,过了时间便不行了。” “你快坐下歇息,这些粗活让他们来。”秦楚玥说着准备唤人,老妇人叫住她,“且慢,这些不是普通的兰花,是太妃亲手栽种,太妃不喜欢旁人碰。” “那怎么办?”秦楚玥皱眉,“我来试试吧,我是练武之人,有力气。” 她想她的身份做这事,太妃即使不喜,也只会嘴上说几句,她还能哄哄,但是其他宫人动了手,怕是要受罚挨打。 她挽起袖子,二话不说抱起一盆兰花,“要放到哪里?” 老妇人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坐着指挥秦楚玥,一会让她左边一点一会让她右边一点,秦楚玥起初还耐心照做,反复几次后,她放下花盆擦了擦头上的汗,“您说好到底放哪行吗?” “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又扶着腰哼哼。 秦楚玥咬咬牙,我忍! 老妇人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笑了,还好还好,也没老实到家。要是再激一下,兔子就要咬人咯。 好不容易搬完了所有花盆,秦楚玥已是满身泥污,来时还是小仙女,此时成了小泥巴。 其他人也干完了洒扫的活,见到秦楚玥,惊呼一声,“哎呀,太子妃你的衣裳都脏了。” 秦楚玥随手拍了两下,“不打紧不打紧,一件衣裙而已,我多的是。你们出去守着吧,若是看到太妃娘娘回来,赶紧通报。” 众人出去后,老妇人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伸手招呼她,“丫头,你到这边来坐。” 秦楚玥也是心大,丝毫没在意老妇对她的称呼,反而是不叫她太子妃她更自在,也不计较方才老人刁难她的事,大剌剌坐过去。 “丫头,你来找太妃做什么呀?” “上次太妃送了我一个护身符,”秦楚玥回身一指那堆小山一样高的奇珍异宝名贵补品,“这次是特地来回礼的,不知道太妃喜欢什么,我一样都备了点,再向她当面道谢。” “好孩子。”老妇人笑眯眯看她。秦家一屋子粗莽汉子,教的个女儿倒不错。 “老人家,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姓赵。” “赵嬷嬷,你在太妃身边伺候多久了?我听说太妃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真的吗?”她一说到大美人,便格外兴奋些。 老妇人眯起眼睛,掸了掸袖子,“时间过得太久咯,什么美不美的,早就记不清了。” 秦楚玥瞧她侧脸,虽看上去五六十岁年纪了,但鼻梁高高的,眉眼轮廓依稀姣好,秋波流慧,忽道,“赵嬷嬷年轻时也应当极美。” 她眼角的皱纹扯出嘲讽的弧度,“长得美是什么好事吗?” “赏心悦目,当然是好事。”秦楚玥不假思索。 老妇人被她逗笑了,又觉得应该提点她一下,“但是外表往往不可信,弱的不一定弱,美的不见得美。” 秦楚玥想了想,坦白地摇摇头,“我不太明白。” “比如你尊老爱老是好事,但这世上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敬爱,你要学会分辨,哪些人是倚老卖老,碰见了不要搭理,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 秦楚玥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听这句话都像自己骂自己。不过最后一句她认同,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气死别人好过憋死自己,娘也是这么教她的。 正这时,外面侍从跑进来,“禀太子妃,有人回来了。”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常嬷嬷进了院子。 这个嬷嬷秦楚玥上次见过,她又往常嬷嬷身后看了一眼,没见着其他人的影子,咦,太妃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只见常嬷嬷走过来,先是向秦楚玥身旁的老妇人行礼,“太妃。” 秦楚玥瞪圆了眼,赵太妃和婉地冲她笑笑,取了头巾,“丫头,你的心意,老身收下了。” “太妃娘娘,你怎么还骗人呀?”秦楚玥嘴比脑动得快。 赵太妃笑得更欢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你没问,我没说,这怎么叫骗呢?况且我提醒过你,外表往往不可信。” 怎么没骗?她每句话都在误导她啊!秦楚玥看着狐狸似的太妃,脑海里蹦出四个字,老奸巨猾。虽然说起来,一开始确实是她见她衣着朴素,先入为主了。 “时辰不早了,你若无事就回吧,改日得空再来坐坐,我与你讲一些太子儿时的事。”赵太妃温和地下了逐客令,把还懵着在消化新知识的秦楚玥送了出去。 他们一行人下山后,太妃还远远望着,常嬷嬷在她身后静默,并不多问。 半晌,听太妃道:“这丫头是个实在人,我喜欢,不枉无为师兄信里把他这侄孙女夸得天仙一样,只希望凌儿能好好珍惜她。” 第33章 我是谁的人,他们就是谁的人 秦楚玥下山后, 原地待命的荔枝上前来,“小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衣裳怎么也全脏了?” “别提了, 本郡主被人耍啦。”秦楚玥气呼呼的。 荔枝同仇敌忾,“是谁这么大胆?” “是太妃, 她......”秦楚玥正要说,又想其实赵太妃并没有真的怎么样,更像是和她玩笑, 还约她下次再来, 既然人家没有恶意, 她自己气也就消了大半。 “算了, 没什么。”她大方摆摆手。 荔枝听到她这么说也就没追问了, 只道:“小姐, 那我们现在直接回府吗?” 四哥哥以前跟她说过夫妻一体,燕凌也说了她是他的妻子,那一些表面功夫她也应该做的吧,万一人家觉得她家太子没人罩,欺负他弱怎么办? 这些事, 之前的秦楚玥是没想过的,因为每天都要愁怎么脱离太子妃这个牢笼,但自从和燕凌谈过后,她日子就开始舒心起来,三年而已, 只要三年之内不死就行了。 秦楚玥挥袖,“走, 去东宫。” 燕凌听到外面传报太子妃驾到时,微微惊讶了一下,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 之前大婚后,天都就传过一阵子太子妃貌若天仙,趁此机会,詹事府各人都想见识一下,一边起身准备行礼,一边悄悄往门口瞄。 只见来者灰头土脸,他们俱是一愣,再见太子起身相迎,给她理了理发丝,笑道:“你这是刚从土坑里爬出来吗?” 天呐,这个村姑一样的就是太子妃吗! 秦楚玥撅撅嘴,“你嫌我脏,那我走了。”说罢转身,被燕凌拉住。 官员反应过来,行完礼后,抬起头只看到太子情意绵绵握着太子妃的手,“怎么会,太子妃在孤心中是最好的。” 秦楚玥做了个只他看见的鬼脸,低声道,“肉麻。” 而后又大声说:“我来接你回府,”她看一眼他身后堆积如山的案台,“你事情忙完了吗?” “还剩一点,”他牵着秦楚玥坐到他身边,“你等等。” 其余人就看着太子与太子妃牵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放开过,太子执笔,太子妃就在一旁注视他,眼中满是情意。 实际上,秦楚玥是觉得伏案认真的她家太子也太好看了,翻卷宗的动作好看,拿笔写字的姿态也好看,第一次见。 燕凌转头凑到秦楚玥耳边,轻声笑道:“阿玥,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不好意思了。” 秦楚玥耳朵尖一红,像被人抓包的小孩,嘴上嘴硬,“我就看一看怎么了?”她把视线转开,“好了,我不看,你快写吧。” 燕凌不说话,继续动笔,牵着秦楚玥的手,拇指摩挲了一下她手背。半晌他道,“走吧。”秦楚玥没反应。 他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边含笑,“我们走吧。” 秦楚玥方才从明目张胆看变成了偷偷看,还以为燕凌没发现,思绪更不知飞到哪去,回过神来,“嗯,”又点点头,“嗯。” 两人牵着手走出门,官员见太子咳了几声,太子妃搀扶着他,顺了顺胸口,两人看上去甚是恩爱,目送他们远去后,不知道是谁感慨地说了一句,“我都想我夫人了。” 当个官还要被逼着看秀恩爱啊,没天理了。 其他人笑,“明日叫你夫人也到宫门口来接你,让其他人羡慕一下。”大家就着说笑了几句,也是亲眼目睹,才知道太子太子妃的感情那是真好。 快离开宫门的时候,秦楚玥看到了从礼部出来的李承玉,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官服,头戴官帽,容姿皎皎,丰神如玉,走过来时,细碎的阳光在他脸上覆了一层淡金。 秦楚玥一直看着他走近,话在嘴边,而李承玉已先行礼喊了太子太子妃,她赶紧闭嘴,把那声李大哥咽了下去。 “李侍郎,真巧。”燕凌说。 李承玉寒暄两句,直入主题,“上次知味斋一别,忘记问我那小兄弟落榻在何处,他也未来找我,殿下可有他的消息?” “上次你走后,我们也散了,他没留话。” 第32章 李承玉蹙眉,“就怕小五兄弟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他抱拳,“既然殿下不知,下官打扰了。”视线从秦楚玥身上略过,并未停留,只淡淡致意。 “无碍。”燕凌始终保持着十分从容淡定的模样,即使秦楚玥就在他身旁。 李承玉走出一段,秦楚玥目光还追随着他,燕凌往她身前一挡,阻隔了她视线,“看够了?” “李大哥担心我呢,我明天得去......”她话未说完被燕凌打断,“不许去找李承玉。” “为什么?”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你怕我看上李大哥便冷落了你,不会的,还是你最好看。”她拍拍燕凌的肩。 怎么听都觉得这语气像极男子为了新欢哄妻室,燕凌面上一冷,“我说不许去。” 秦楚玥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不习惯别人这么强硬地和她说话,脾气上来,哼了一声,“我偏要。” 远远的,有人将刚才三人的情状尽收眼底,转身朝未央宫走去。 纪青莲听着底下人说,太子妃如何看到李承玉移不开眼,太子为此生气,两人有口角之争,太子妃拂袖而去。 桌上一碗雪蛤燕窝粥,她搅了又搅,待听完,她放下瓷勺,“听说李侍郎还未婚配吧?” “回娘娘,正是,不过听说李家在物色了。” “是喜事,既然嘉仪喜欢,陛下最是疼爱嘉仪,这份心意也不能教它埋没了。” 她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燕殷德不是宠她吗?秦楚玥喜欢谁就让她嫁给谁?很好。 嘉仪郡主就是个被宠坏的,朝秦暮楚一点都不稀奇。十五岁的年纪,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吗? 平心而论,就算秦楚玥嫁给燕晖,纪青莲也不乐意,她的晖儿是注定要做皇帝的,秦家现如今就嚣张,要是他们家的女儿做了皇后,那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但她也不想便宜了燕凌那个短命鬼,她本意就是要除掉秦楚玥,嫁祸到燕凌身上,但接连几次都莫名受到阻挠,她唯恐露出马脚便暂时收了手。 纪青莲把人唤到跟前,耳语几句,那人领了命退下。外间宫女进来见桌上燕窝粥一口未动,纪青莲只瞥了眼,“凉了,拿去倒了吧。” 秦楚玥回到府中,仍是不高兴,晚上把燕凌关在屋外。她觉得燕凌也太小心眼了,她都向他保证自己不会移情别恋了,难道是他对自己外表不自信吗? “阿玥,你让我进去。”燕凌在门外可怜兮兮。 秦楚玥不为所动,忽听哎呀一声,有人喊道:“殿下晕倒了!” 哼,一定是装的。秦楚玥偏过头,却又竖起耳朵听。 外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还有人喊去叫太医,荔枝露出担忧的表情,“小姐,殿下他......” “你出去看看。”秦楚玥捏紧衣袖。 荔枝见了,心想郡主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很紧张太子。她拉开门缝,探出头去,立刻回身喊秦楚玥,“小姐你快来,殿下要不行了!” “啊?!”秦楚玥登时站起来,跑向门边,外面人都围着太子,这阵势可有些吓人。 他们见到太子妃来了纷纷让开,她连忙扑上去,想探探燕凌脉搏,手刚搭上去,就被反手握住,燕凌睁开眼,“阿玥......” 秦楚玥瞪他,打断道:“玥你个头,放开我。”她甩了两下手都没甩开,便抬头扫了一眼众人,“好啊你们,都跟着他一块骗我,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他们就是谁的人。”燕凌举起二人交握的手。 脸皮太厚了,这个人,秦楚玥没好气道,“你再这样我...我就不理你了。” 廊下一众侍女看太子妃像小孩似的,想笑又不敢笑。 燕凌咳了一声,站起身,把他的小太子妃揽到怀里,“阿玥,进去说话。” 秦楚玥中了他的计,在他手里脱不得,哼了一声,没答,任由燕凌牵着她进了屋。 “你凭什么不准我去见李大哥?李大哥怎么说也是朋友,哪有不许会亲友的道理。”秦楚玥说着就气。 她回到天都,难得交了这么一个朋友,聊得投契,待她像兄弟,还能和她切磋武艺。 “李承玉乃当世俊才,聪慧机敏,你多见他几次,难保他不识破你的身份。”燕凌坐下,预感要花费些口舌,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识破又如何?” “阿玥,你想想,我刚刚装发病骗你,你是什么感受?” 秦楚玥皱起眉,“你要说什么?” “你很生气不是吗?那么若是李承玉知道你三番四次耍弄他,他会交你这样一个不诚实的朋友吗?” “这......”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她初衷并不是要骗李承玉什么,但不坦诚是事实。 “再者,李承玉是端方君子,你是有夫之妇,又是太子妃,他若是知晓,定不会再与你纠缠。” 秦楚玥已经被燕凌说服了,顿觉有些泄气,看来李大哥这个朋友真的交不起了。 过得几日后,秦楚玥再进宫,出了皇帝处,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一直偷偷朝她这里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可是太子妃娘娘?” “你找我?”秦楚玥听他说话也是不认识自己,心生怀疑。 小太监头垂得很低,声音也轻,“咱家是替李侍郎来传话的。” 第34章 这个太子妃,超怕死~ 秦楚玥又盯着这小太监看了一会, 十分确定自己没见过。 她想起昨晚燕凌与她说过一番,觉得以李承玉的为人,别说根本不知道她是太子妃,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特意这样招人话柄。 “李侍郎要你同我说什么?”秦楚玥顺着他问道。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大人嘱咐只能说给太子妃一个人听。” 秦楚玥是年纪小, 不谙世事,却也不是傻,皱了皱眉, “我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与李侍郎亦不相熟, 你有话能说便说, 不能说我也不想听, 你说给敬事房的人听去吧。” 她这话不轻不重, 却吓得小太监一身冷汗,“是...是李侍郎想约太子妃在藏珍阁一叙。” 他说完还去瞧秦楚玥的表情,只听她淡淡道:“我要赶着去拜见太妃娘娘,不得闲,李侍郎若有要事, 去找太子想必更快,你就这么回吧。” 秦楚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笃定这小太监不是李承玉的人,李承玉即便晓得她是谁,也不会约她在宫里见面, 这实在更像一个圈套。 那太监瞧着秦楚玥走远的背影,心下犯了嘀咕, 不是说小郡主心悦李侍郎吗,受邀竟不欣然往之?难道是顺公公看错了? 秦楚玥心里也打着鼓, 她知道不能打草惊蛇的道理,才没喊人拿下这小喽啰,不由在心里猜测,这件事和下毒害她丧命的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可万一,他们要害李大哥怎么办?她不去看一眼,却也不放心。 行至御花园中,秦楚玥借口腹痛就近去了一个宫殿,宫女扶她躺下,“太子妃稍等,奴婢这就去请太医。”不料抬起头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姐!”荔枝捂住嘴,只见她家小郡主打晕宫女后,麻溜地换上了宫女的衣裳。 “愣着干嘛?快来帮我啊。”秦楚玥整理好衣摆,衣裳倒还合身。 荔枝帮秦楚玥梳了个宫女发髻,提心吊胆,“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啊?”她已经不问秦楚玥去哪了。 秦楚玥想了想,“不会很久的,我走了你就去东宫找太子,让他来藏珍阁,要快,然后回来守着,千万别放人进。” 屋外的人只听到荔枝的声音说:“赶紧去请太医,速去速回。” 秦楚玥捂着肚子叫了两声“哎呀好痛啊痛死我了。”然后迅速跑到门边。 门打开,众人见荔枝和一个低着头的小宫女出来,对她说:“你快去吧。”那小宫女便快步出了宫门。 “太子妃身体不适,想见太子殿下,我去一趟东宫,你们在这守着,若太子妃没有传唤,不得入内,否则后果自负。” 荔枝表情严肃,虽然圆圆的脸蛋太过讨喜,威慑力不足,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这些人怕的本来就是嘉仪郡主,而不是她身边的侍女。 秦楚玥对宫中地形熟悉,尽挑小路走,很快就隔着墙看到了藏书阁的檐角,但当她走近时却被人拦下。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来这做什么?” 秦楚玥低垂着头,暗暗咂舌,现在藏珍阁守卫都这么森严了? 她捏着嗓子,“我是朝阳宫的,来给陛下取个物件。” 跟随她的宫女本来就是朝阳宫当差的,身上也有腰牌。 那为首的侍卫反复检查了一下腰牌,递还给她,侧头对身旁的人说:“派个人跟着。”不情愿地摆摆手,示意放行。 有古怪啊,秦楚玥快步进去,看这架势,倒像里面关押着重犯似的。 不知道李大哥在哪?他真的在里面吗?秦楚玥一路走一路小心观察,跟着她的人看得很紧。 第33章 到了第一间库房,那侍卫放她进去还不忘催促她赶紧取完赶紧出来。秦楚玥站在一排架子前,背对着侍卫,垫着脚手努力往上够。 “我拿不到,大人可否搭把手?” 那人也只想快点打发这宫女走,闻听此言大步走过来,秦楚玥低着头退到他身后。 “你要拿哪......”嘭的一声,他倒在地上。 嘿,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秦楚玥收了掌,别的不说,风池穴在哪,她可一认一个准。 悄悄摸出屋子,还好那些人全是守在外面,阁内并无人,但这正是古怪之处。 按理说,藏珍阁平日是人少,但不至于连个打扫的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四处找李承玉,经过每一间房都悄悄往里看,不过库房里大多层层叠叠蒙着盖着,难免会看不清。 后来她就开始低声喊他名字。李承玉,李大人,李侍郎。 那个去向秦楚玥传话的太监无功而返,端着茶水,正准备来将痕迹除去。 远远看见一粉装宫女一间间屋子地扒窗扒门,他定睛一看,那侧脸,可不就是太子妃吗? 因今日换装匆忙,她没来得及易容,只要不缩着脖子低着头,便很难藏住。 十五岁还未长开,就已经具备这般倾国倾城之貌,整个大衍皇宫里找不出第二个,即便从未见过她的,看到脸也能猜到是谁。 惊愕之后,那太监默默藏起来。 嘴上说得清高,自己跑来私会情郎,这太子妃也是个妙人。 秦楚玥找到第九间屋子时,才喊了一声,李承玉便从架子后面探出头来,“谁?” 秦楚玥松了一口气,还好李大哥没出事。她走到他面前,李承玉见她穿着打扮,露出惊疑之色,“太子妃?” “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李承玉更不明白她的意思,防备心起。 他自小到大,没少受过来自各年龄层女子的纠缠,就连上街也不堪其扰,所以李承玉对女人的接近,都本能地带着抗拒。 而且因为他受美貌所累,对女子的容貌也不看重,甚至可以说不屑一顾,所以纵然秦楚玥美貌动人,却不能动他。 “你别问那么多,先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秦楚玥急道。 “荒谬,下官是奉尚书大人之令在此处清点库存,不知有何不妥?”怪不得李承玉态度不敬,在他看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太子妃,而她乔装成宫女,言行可疑。 秦楚玥正待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一声落锁的声音,他俩都是习武之人,自是听得分明。 她快一步跑到门口,藏珍阁的门都又厚又大,猛推了几下没能推开。“谁在外面!快给我打开,否则本郡主出去要你好看!” 但没人理她。“气死我了!”秦楚玥跺跺脚。 “抱歉。”身后李承玉的声音充满歉意,秦楚玥回头,他脸颊有些发红,是为自己刚刚的不识好歹而羞赧。 “你怎么不怀疑这锁也是我让人弄的了?”秦楚玥抱着手臂,生气道。刚才李承玉眼里对她的怀疑和防备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老实说,李承玉是有一瞬间怀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秦楚玥背对着他气急败坏的身影让他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的小五兄弟。 “下官向太子妃赔罪。”李承玉施了一礼。 秦楚玥这人,小心眼的时候很小心眼,大度的时候可以很大度,她也没那么责怪李承玉,只怪自己还是太不小心,吃一堑长一智了。 而且秦楚玥很清楚,这事是冲着她来的,归根结底是她连累了李承玉,这事她有责任,若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担心赶着来救人。 “算了,我们赶紧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承玉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这个库房一共有四扇窗户,但也都被封死了,而且封了有一段时间,奇怪的是每个窗台上都摆着一盆花。 “这个又晒不到阳光,把花摆在这干嘛?”秦楚玥摸着下巴打量眼前这盆花,红艳艳一簇簇的,叶杆绿得发亮,但就是很普通的花,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上次外出时,李承玉的博闻强识给秦楚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也立刻想到他,“李大...大人,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花?” 李承玉摸了一下花瓣,盯着花心时表情严肃起来,凑上去轻轻嗅了嗅,脸色大变,立刻使劲擦了擦手,捂住口鼻退出老远。 四边窗户都有,这又是个密闭的房间。李承玉坐下调息,秦楚玥也跟着走过来,她害怕了,紧张兮兮地拽着李承玉袖子,“怎么了?那花是不是有毒?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她就知道皇宫是个不安全的地方,上辈子她就把命丢这了,秦楚玥现在把自己的小命看得非常宝贵。 李承玉白皙如玉的脸上绯红一片,他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看了一眼被紧紧拽出褶皱的袖角,和害怕得眼圈开始泛红的太子妃。 “我不想死。”她瘪着嘴,仿佛随时要嚎啕大哭。 不像高贵的帝国太子妃,像个孩子,想到她也才十五岁,李承玉叹了口气,没有从她手中抽出袖子。 “不会死的。”他淡淡道。 秦楚玥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就憋回去了,“真的吗?那你刚刚......” “这花只对我起作用。” “那你会死吗?”秦楚玥立即问,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安。 “不会,”他顿了一下,目前他还可以暂时压制药性,待会那毒在室内越积越深可就说不准了,“但等下,还是请太子妃离下官远一些。” 李承玉从秦楚玥发间取下一只簪子,递到她手里,“保护好自己。”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簪子要刺向谁?秦楚玥瞪大眼看着李承玉,后者却始终保持着温润的笑意。 第35章 皇后要害我? “疼痛可以让人保持清醒。”李承玉解释道。 秦楚玥的理解, “你是说这花香会乱人心智?叫我用簪子划你?” 他点点头,“太子妃不用担心,只是受点皮外伤。” 没想到秦楚玥听罢, 却将簪子扔到一旁,“不用啊, ”她扬扬手嘿道,“我打晕你不就好了吗?” 李承玉愣了一下,随即笑笑, “是下官愚钝了。” 当然李承玉最担忧的并不是他会对秦楚玥如何, 实际上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只是以防万一。 更可怕的其实是......他看着紧闭的门窗, 陷入沉思。即便他们不会发生什么, 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被人看见便是百口莫辩。 做这件事的人目的是什么?尚书大人是否也知情? 秦楚玥听说不会死之后,便又开始四处翻找,她和李承玉各自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唉。”秦楚玥赌气道,“不找了, 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既然设了这个局,怎么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他们关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是想饿死我们?”在秦楚玥看来,除了生死,没有旁的大事了。 她又说,“幸好还有你一起, 我一个人关在这里一定吓死了。”她说着环视了一圈。她怕黑怕鬼,在这密闭房间里, 李承玉确实是一丝慰藉。 李承玉听她说来,竟是丝毫没看出这事有多严重, 懵然无知,也没有男女之防的意识,怎么会呢?太子妃她难道并未和太子行.房?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脑海中闪过,毕竟人家夫妻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李侍郎,你过来一下。”秦楚玥搬了个梯子,招手唤李承玉,“帮我扶住。” 李承玉依言走过去,“太子妃要做什么?” “你看。”秦楚玥抬手朝上指,李承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个正正方方的琉璃天窗。 那个天窗很小,只有秦楚玥可以勉强通过,但那确实是一条生路,有一个人出去就行了。 李承玉扶住梯子,秦楚玥一步一步往上,站在最上一格时她伸手想去推开窗,却够不着,梯子太短了,她微微踮起脚。 “太子妃小心。”李承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还是差一点,她又继续把脚踮高,终于碰到窗子了。秦楚玥一喜,下一刻脚尖一滑,“啊...” 李承玉松开梯子,去接秦楚玥,哗啦啦,梯子倒在地上,而他们二人摔在一处。 “李侍郎,你没事吧?” 秦楚玥准备起身,双手撑在李承玉肩膀两边,她肤如凝脂,近距离看着,好像吹一口气都会破,嘴唇粉粉嫩嫩的,一张一合,李承玉头上汗出得更急,暗道一声糟糕,他屏住呼吸。 恰此时,啪嗒一声,大门打开,漏进一束光线。 李承玉面色潮红,秦楚玥发髻散乱,两人衣衫不整搂在一起,燕凌打开门看到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直教人眼冒金星,额头青筋直跳。 秦楚玥待看清来人,脸上便绽开了笑容,她站起来朝燕凌奔过去。“你怎么才来,我差点连天窗都爬了。” 第34章 “嗯,我来晚了。”他摸摸秦楚玥的头,视线像刀子一样射向李承玉。 阿玥是什么都不懂,但李承玉呢?他也不知道避嫌? 李承玉站起整理衣衫,向燕凌行了一礼,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对了,李侍郎中了花毒,你快看看。”秦楚玥道。 花毒?燕凌嗅了嗅,脸色骤变,墨色瞳仁似乎愈黑了,像深海起波澜,隐隐带了杀气。他早知纪青莲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却不知这毒妇下作至此。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扔给李承玉,他常常随身备着各种药丸,秦楚玥一直没怎么在意。此时好奇,“咦,你有解药?” 燕凌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掉在地上,“这是清心丸,可暂时缓解药性。” 纵然知道李承玉是受牵连的,也无法压下他心头那股酸意。 “李侍郎你好些没?”秦楚玥看着李承玉,眼一眨不眨,主要是想看看燕凌的药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 “好些了,谢太子妃。”答过秦楚玥,李承玉直视燕凌,“殿下,我方才同太子妃......” “你不用说了,我相信她。”燕凌冷然道。 李承玉看了他一眼,淡淡点点头,“此地不宜久留,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殿下和太子妃请速离去。” “正有此意。”燕凌牵起秦楚玥的手,跨出了门。 “你相信我什么啊?”秦楚玥一边被燕凌牵着七拐八绕地走一边问。感觉自己没听懂他们俩对话,“有人过来是谁?为什么我们要走?” 一开始,秦楚玥是以为李承玉有生命危险所以想带他走,但现下都没事了,燕凌也来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走,秦楚玥就不懂了。 “什么都信你,”燕凌牵着她转过一道门,将她抵在墙边,“至于剩下的,你自己看。”他示意她朝来时的方向看。 只见他们刚一离开,便有一小太监鬼鬼祟祟将锁开了,然后便立即有一队人过来,气势汹汹,往那间库房去,而为首之人,珠玉镶簪,雍容华贵。 “皇后?她不在后宫待着,来这里做什么?”秦楚玥大惊,她倒也不傻,在心里转了转,“是皇后让人关的我?” 她来时,藏珍阁内无人,外面却严密看守,在皇宫里,有这般调动宫人的权力的肯定不是一般嫔妃。后来,门被人从外面锁上,这种情况,若不是通风报信了,皇后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她心里泛起阵阵寒意,虽然她打小就不亲近这个皇后,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想不出皇后为什么害她,“她...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她儿子。” 秦楚玥越发不懂了,燕晖?因为她告了燕晖的状,所以皇后要吓唬她? 燕凌瞧她傻乎乎的样子,知道她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刮了一下她鼻子,笑道,“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你还算机灵,知道让荔枝来找我。” “那是,本郡主一向聪明伶俐。”她扬了下巴,嘉仪郡主,从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不过,“哎呀,我得赶紧回去了,荔枝估计急死了。” “我跟你一起去。” “嗯?” “你让荔枝去找太子,我这个太子不出面一下怎么行?而且,这外面守卫森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走吧。”燕凌再次自然地牵起秦楚玥的手。 藏珍阁内,皇后率人一到便将门大敞着。 纪青莲已经做好捉奸的表情,却只见李承玉一个人从架子后转出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搜。”她沉声下令。 “不知娘娘找谁?”李承玉眼神中带着轻蔑。他见到皇后哪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他一向不愿卷入这些纷争,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利用。 纪青莲身边的大宫女道:“是娘娘宫中失窃,现下正搜捕小贼。”又多看了一眼李承玉。 纪青莲瞪她,“多什么嘴。” “这倒奇了,未央宫失窃,也是内贼,必在宫中,没有手令,如何来得藏珍阁?不过劳动娘娘亲自来抓,应该不是一般的小贼吧?可否要下官上报大理寺?”他嘴角带着一抹讥诮。 纪青莲僵硬着笑脸,“李侍郎有心了,本宫自有主张。”眼角余光一直在搜查的人那边。 他们搜完,俱是摇头,“回娘娘,没有人。” “看清楚了吗?”纪青莲咬着牙,明明报的是看着两人在里面才落的锁,这秦楚玥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看清楚了,角落都搜遍了。” 纪青莲犹不死心,自己绕着屋子走,咔擦,脚下似踩到什么硬物,她低头一看,是个发簪。 她捡起来,拿在手中,唇边勾起一抹笑,“李侍郎可否解释一下,此物从何而来?” 李承玉不慌不忙,脸色都没变一下,“下官不知。”好像他真的没见过一样。 而仅凭这个,纪青莲也奈何不了他,最后只能恨恨而去。她能断定的只有,秦楚玥确实来过,只不知怎么逃脱了。 三番四次,她可真是福大命大,纪青莲捏紧簪子,随后重重甩到墙角,簪上的珠花被摔得七零八碎。 李承玉出来时,看了一眼断裂的发簪,顿住脚步,终是移开了目光。 燕凌和秦楚玥抄着小路,很快就到了那偏殿,众人见了太子低头行礼,没注意太子身后跟着的粉衣小宫女。 秦楚玥换回了衣裳,刚坐下,就听到外面传太医到,她抬头问燕凌,“你请的?” 燕凌嗯了一声,“做戏当然做全套。” 秦楚玥满意地笑笑,这么周到细心,做不成夫妻,要是能给她做个军师小老弟也挺好。 燕凌不知她心里做的白日梦,和自己人太医演了一出戏后,叮嘱她别再乱跑,就回了东宫。 被打晕的宫女醒来后,信了秦楚玥和太医的鬼话,以为自己真的是劳累过度晕了过去。 太子妃好了,也就没人继续在意这事,只是看不成太妃了,既然“身体不适”,当然是要回府休息,燕凌说的,做戏做全套。秦楚玥派荔枝去给太妃传了话。 晚间,燕凌一回来,秦楚玥就坐不住了,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他。 第36章 你娶她吧 她也不等侍女去喊燕凌过来, 自己便去找他。燕凌每天回来都要在书房待一会,此时正好刚坐下,听着外面一声报, 秦楚玥推门而入。 “我有话要问你。”她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燕凌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然后张开双臂, 秦楚玥撇撇嘴,熟门熟路坐在燕凌腿上,搂住他。 燕凌看着乖觉的她, 笑了笑, “问吧。” “是关于皇后的事, 我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秦楚玥的好奇心和她的求生欲一样旺盛。 燕凌在想怎么向秦楚玥解释, 因为她可能不太能理解纪青莲的想法。 最终还是直说道:“她想污蔑你和李承玉偷情, 这样我这个太子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秦家也会因此声名受损。” “偷情?”这两个字在秦楚玥脑海中转了转,“关在一间屋子里就是偷情吗?” “不是,但可以让别人以为是。”燕凌顿了顿,想到李承玉当时的样子,纪青莲不止是想污蔑, 她想让阿玥和李承玉生米煮成熟饭。 “阿玥,你当时就没发现李承玉有什么古怪吗?”他收了收揽在秦楚玥腰间的手。 其实燕凌心里有点矛盾,他既希望阿玥懂得男女之事,不要和其他男子接近,又不想她知道后连他一起疏远。 “有啊, 李大哥中了毒,他叫我要离他远一些, 说他会伤到我,我觉得这毒好古怪。”秦楚玥托腮沉思。 李承玉的确是个正人君子, 又生得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阿玥,你觉得李承玉怎么样?”燕凌盯着她,忽然道。 “嗯?怎么扯到李大哥身上了?他当然是顶好的男儿了,要是先遇上他,我一定招他做夫君,还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秦楚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夸李承玉,可见是真心话。 燕凌眉心跳了跳,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准见李承玉吗?” 秦楚玥回道:“你说的是不准易容去见他啊,而且我这次是为了救人,你不知道,有人要杀我,他们用李大哥引我过去,我怕他们要连李大哥也害了。” 燕凌捕捉到她话中关键,“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你?” 秦楚玥身边的确有过几次危险,但都被燕凌化解了,并没有让她知晓。 阿玥每天就是没心没肺地玩耍,怎么会对有人要杀她这事如此敏感? “我...我就是知道,直觉。”秦楚玥对重生一事讳莫如深,连家里人都不告知,自然也不会告诉燕凌。 况且她还失去了一段记忆,在知道发生什么前她不想胡乱说话惹人担心。 “好吧,”燕凌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但既然皇后已经盯上了你们,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再接近李承玉了。” 第35章 秦楚玥默默不语,心里想着燕凌今天说的皇后是为了燕晖,和燕凌刚刚的话,突然福至心灵。 “皇后是为了对付你?她是在利用我打击你?”她瞪大双眼。 “也不全是。”据燕凌所知,纪青莲兄妹好像本来就想对秦家下手。 没有阿玥,他应该也能和秦家成为盟友?不,荣卿侯太迂腐了,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如果没有阿玥,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秦楚玥越想越气,“好坏的皇后,就为了燕晖能当上太子,这样陷害我们。”又问,“你如此清楚她的行径,她是不是老欺负你?” 燕凌哭笑不得,但是心里也蓦地一软,“是啊,她总欺负我。”他轻声道,眼神柔柔地直视秦楚玥。 秦楚玥看着自家弱不禁风的太子,拍拍胸脯,十分义气地说:“你别怕,我们在同一屋檐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帮你的,我保护你,太子之位咱们绝不让给他。”她捏紧小拳头。 燕凌根本不需要靠她来保护,他想起刚认识时秦楚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觉得这小姑娘浑身冒傻气,对她不耐烦。此刻却觉得这话十分好听,有个傻姑娘说要护着他。 燕凌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什么都别做,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帮我大忙了。” 现如今,唯一能让他乱了心神的就是阿玥,只要阿玥没事没好。他似乎已经快忘记自己一开始就是想利用秦楚玥,想得到秦家的支持。 “还有,不要再接近李承玉。”燕凌又强调一遍。 “好,我知道了。”秦楚玥不情不愿的说。 理智上,燕凌知道秦楚玥只是把李承玉当成一个玩伴,虽然会吃李承玉的醋但并不会太过。他想到上次阿玥碰到李承玉就是因为想出去玩,那么脏的小乞丐都愿意扮,这么些天她一直乖乖的不是在府中就是秦家和皇宫,怕是已经憋坏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别不高兴了,过几日我带你出门。” 秦楚玥眼前一亮,“真的?去哪啊?” “马上就是鬼节,带你逛一下天都的夜市。” “鬼...节...”秦楚玥声音颤抖,抿了抿唇,连连摆手道,“不去不去我不去。” “阿玥不用怕,鬼节街上人多,很热闹,而且还有我陪着你。”他见秦楚玥仍有犹豫,继续说,“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那,那好吧,不过要把爹娘和哥哥他们也约上。”秦楚玥心想,人多壮胆。 燕凌笑道,“都听你的。对了,还有件事,西戎的公主不日要来天都,文书今天已经到了,公主车驾在后面。” “西戎的公主来干嘛?” 燕凌不疾不徐蹦出两个字,“和亲。” “跟谁和亲?” “他们本意是要把公主嫁给太子,做侧妃也行,父皇让我问问你的意思。”燕凌其实已经当场回绝了,不过是诓下秦楚玥的反应。 结果当然是又给自己心里找堵,秦楚玥听了十分高兴地说:“那很好啊,反正我三年后要走,这个太子妃就让那个什么公主去做吧。” “你说真的?”燕凌抓着她的手,眼神已是不善。 秦楚玥想了想,摇头,燕凌面色稍霁,只听她又道:“不行,还得看长得美不美,不能委屈了你。公主什么时候到,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燕凌只觉得像一口血堵在嗓子眼。 当然,不管这个公主长相如何,娶她都只是一个政治行为,娶的是她背后的东西,而不是这个人,只有秦楚玥才会只在意外貌。 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公主竟然真的是个绝色佳人,高鼻深目,肤白如雪,丰满美艳,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和宝石般潋滟妩媚的双眸,极富异域风情,当她摘下红色面纱时,大殿上似静止了一般,人人都被她美貌慑服。 她盈盈下拜,“黛朵儿见过大衍的皇帝陛下。”嗓音竟也极尽柔媚,毋庸置疑,这是个尤物。 燕殷德回过神,“免礼。”一番客套官话后,叫人领了西戎的公主下去休息,等待宴席开始。 黛朵儿的眼神扫过殿上的人,最终停在燕凌身上,但很快垂下了头,后者仿佛没注意到,毫无反应。 燕晖的目光倒是一直黏在这位公主身上,她虽五官不及秦楚玥精致绝美,但比之他那小嫂子多了几分成熟妩媚,教人心痒。 但见她竟也似瞧上了燕凌一般,顿时就来了气,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他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燕凌也不是没察觉,这个公主有问题,那一眼并不是对他有意,只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他看了看另一边的燕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来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对天都有了一番打探,西戎也加入进来了,就不知道那位给他们传递消息的是谁呢? 宴会上,秦楚玥作为太子妃也来了,她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不好玩,不过她想见见西戎的公主。 她靠近燕凌身旁,小声问,“你见过了吧,怎么样,漂亮吗?” 燕凌执杯,淡淡道,“不及你。” 秦楚玥嘁了一声,“问你有什么用,算了,我自己看。” 随着一阵胡琴乐声,几个身披飘纱、香肩半露的胡姬翩翩入场,秦楚玥连忙睁大了眼看。 只见队伍最后的黛朵儿公主已换了一身雪色舞衣,长袖曳地,她本是艳光逼人的异域长相,但此时挽着飞天髻,画的仙瑕妆,眼尾贴了金粉,做中原打扮,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秀气。 纤腰素裹,起舞时,众舞姬围绕着她,她旋于其中,光洁的玉足上未着鞋履,足弓轻俏踏着莲花步,金铃沙沙作响,衣袂翻飞,飘渺似仙灵。 看得秦楚玥连吃都忘了,燕凌抬起她差点掉到酒水中的衣袖,摇摇头叹气。 一曲舞毕,秦楚玥恨不得拍手叫好,她兴奋地抱着燕凌手臂,“可以可以!你娶她吧!” 燕凌一掌轻轻抚上秦楚玥额头,推一下,“休想。” 看呆的又何止秦楚玥,燕殷德、燕晖两父子更是入神,纪青莲看在眼里,脸渐渐黑了,表面上维持着温婉大方的模样,她故意咳嗽了一声。 本来她还想叫燕晖娶了这西戎公主,如今见了那是万万不可。纪青莲太了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要是再娶了这妖媚女子,心思还能放在正事上吗? 第37章 她怕的是皇后 燕晖听到这声咳嗽, 稍微收敛一点,视线一转,看到燕凌秦楚玥夫妇举止亲昵, 他拿起酒杯,倒头就闷。 西戎公主再媚, 不及他这皇嫂让他魂牵梦绕,连她指着他鼻子骂的样子,他都在心里反复回味, 明明是属于他的东西, 总是意难平。 黛朵儿满意地扫了一眼如痴如醉的众人, 连当今的大衍皇帝都为她失神, 但再看她的目标, 大衍的太子和皇子望着的都是同一个女人, 不是她。 咬了咬唇,她行礼退下换装。 “这么漂亮的人,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这边秦楚玥和燕凌还在说着。 “因为我的眼里只有阿玥。” “哎哎哎,”秦楚玥连连叹气,叫他别喜欢她这事太难了, 生怕他说出更肉麻的话,夹了一块果子递到他嘴边,“你身体差你多吃点。” “阿玥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燕凌咬住果肉的同时叼住筷尖,眼中带笑,秦楚玥拍打了他胸口一下,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小夫妻的情状落入旁人眼中,那就是恩爱非常。他们这一对一直颇受关注, 此时各方也是心思各异。 秦楚玥起身去换装,从偏殿出来刚好遇着西戎公主。 黛朵儿认出她是刚才的女人, 大衍的太子妃,伸手准备搭肩行礼,秦楚玥却开心地一把挽住她,“好巧啊姐姐。”后者愣了愣。 黛朵儿年方十八,秦楚玥刚刚及笄,身量也较黛朵儿矮半个头,她自然而然便喊了姐姐,问题是她身份高于黛朵儿,是不应当这样自贬的,所以后者才会感到惊讶。 秦楚玥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见了喜欢的美人儿就想亲近,就是这样栽在了燕凌手里,仍未吸取教训。 “姐姐你刚刚跳的什么舞,真好看,我也想学。” “是我西凉的狐步舞,太子妃想学的话,小女可以教您。”她态度谦卑,低着头。他们说大衍人都狡猾,她有些摸不清这位太子妃的意图。 “好啊,你会武功吗?不会的话我也教你。”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瞳仁似琥珀一样澄澈,脸蛋还带点婴儿肥,稚气未脱,娇憨可爱。 秦楚玥想得很简单,就是要人家教她她也应该还人家一样才公平,没想到黛朵儿对这方面并无兴趣。 武功、美食、美人是秦楚玥的最爱,她特别想过一把师父瘾,但先是在燕凌那碰壁后在黛朵儿这碰壁,心里还是有些受打击的。 不过没关系,还有别的,她又说:“那我给你做好吃的吧,我会做西凉的菜。” 第36章 秦楚玥本来就在边关长大,那儿有大兵有马匪有游侠,有北夏人也有西凉人,所有人都待她如宝。她的大伯母更是来自南疆,所以生在武将家,她却并不抵触与外族接近。 “你离开家人来到天都,心里一定不舍,但别难受,要是闷了随时可以来太子府找我,我每天可闲呢。” 黛朵儿莫名地被她笑容感染,自从上路以来阴郁沉重的心情竟似被照进了些许阳光,难怪那两人眼里都只有她,这样的小姑娘,就连她见了都会喜欢。 但她立即想到可怜的弟弟还在那些人手中,心中又蒙上一层阴翳。 跨进殿内时,秦楚玥和黛朵儿一前一后,后面的胡姬不小心踩到了黛朵儿的裙摆,她惊呼一声,身体向前倾,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在这里出丑的话,那么她之前做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黛朵儿绝望地闭上眼,一只软软的手托住她。 秦楚玥是习武之人,动作敏捷,听到身后的变动,回身及时地救了黛朵儿,有惊无险,她扬起笑脸,“姐姐小心。” 黛朵儿愣愣看着她,直到胡姬催促,她才入席,举杯向皇帝敬酒,说了些吉祥话。 丝竹乐声起,一场热闹宴会就此开始,陆续有盛装宫女往来穿梭席间,奉上佳肴美酒,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富丽堂皇的宫殿灯火通明。 黛朵儿眼神望着秦楚玥的方向,座上纪青莲看了看黛朵儿,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燕凌。 燕凌在纪青莲看来是个将死之人,但她不想让燕晖娶西戎公主,剩下的就只有燕殷德和燕凌,让公主进宫和她争宠,更不可能。 她垂下眼皮,嘴角挑起。反正没人知道燕凌活不过这个冬天,朝中甚至已经有些人开始支持太子,以那个新上任的府尹为首,真是一群蠢货。 公主和亲嫁给太子合情合理,但当纪青莲这么向燕殷德提议时,一向耳根子软的他竟然一口回绝,“要嘉仪和别人共侍一夫,不是委屈了她吗?” 秦家这么多代男丁家里也没有娶妾的,那阿玥是秦家的宝贝,嫁到皇家来,燕殷德也没想过要给燕凌纳侧妃,大衍往上也不是没有一夫一妻的皇帝,开国帝后不就是吗? “嘉仪嘉仪,到底嘉仪是你女儿,还是太子是你儿子,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姐姐......” 燕殷德皱着眉打断,“你别提那个贱.人。” “好好,不提,但太子哪有不许纳侧妃的道理,这样旁人也会认为秦家以势欺人,陛下想过吗?” 燕殷德不语,纪青莲又说:“再说了,太子不尚公主,难道你要让她进宫为妃?”她哼了一声,拿娇道,“我看啊,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唉,你又扯到哪去,朕对那些异族美人根本就没意思。”燕殷德说的是真的,他喜欢的一直是温婉文秀的女子,像...... 他摇摇头,“总之,你别胡思乱想。” “那陛下说说,你准备如何安置这个西戎公主?” “过了中元节再说罢。”燕殷德一句话打发了纪青莲,明显是不想管这事。他抱住纪青莲还想温存一下,纪青莲耍起性子,转过身,“臣妾身子不适。” 以往她这样,燕殷德必来哄她,她再磨一阵,他就会松口,但燕殷德看来是真的不想把那个西戎公主指给太子。 太子妃是别人也就算了,是嘉仪,他想到他的小仙女听到这个消息后哭得鼻子红通通,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来找他诉苦,心就揪起来。 皇后说的对,燕凌就是没有嘉仪重要。 夏季人本就浮躁,“那皇后好好休息。”燕殷德生硬地说了一句,好声好气都没有。 纪青莲咬碎一口银牙,也被气到,没有挽留。 今夜月朗星稀,是中元节快到了,夜风吹过,带来几分凉爽,驱散了他刚刚从皇后那带起的烦闷。又觉这皇后是越来越烦人了,每回见了他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年纪渐长,脾气也越来越大,难见曾经的半点温柔和顺,他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燕殷德走出未央宫没多远,见那边桥下有一抹熟悉身影,蹲在河边,这背影似曾相识,他心中一动,示意跟随的人别发出声响,他则轻轻走上前。 从她身后看过去,原来她是在放河灯,那灯上立着小小一根蜡烛。燕殷德走近看清这是个小宫女,只见她双手合十,闭着眼,两颊敷着淡淡桃粉,画两条春山含翠似的柳叶眉。 燕殷德恍惚间想起他还是太子时,刚娶了纪家的嫡长女,因她眉生得淡,他喜欢用螺子黛为她画眉,最喜欢的就是这柳叶眉,衬她的眼,横波潋滟,极是柔美。 他又细细去看这宫婢,其实五官并不像她,她是鹅蛋脸,这小宫女是瓜子脸,下颌尖尖,倒是更像青莲。 纪小柔睁开眼,好像刚刚才发现身旁有人一样,惊得跌坐在地上,“你...你是何人?” 她这般受惊怯弱的模样,激起燕殷德怜贫惜弱的心,不觉起了意,他不答反问:“我倒问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可知宫中禁止私自放流水灯?” 她细声细气的,脸憋得通红,“我没有在灯上写字,没有违反宫规。” “哦,你还会写字?”燕殷德眼睛一亮。进宫的非女官,为奴为婢的大多是平民或贫苦家庭出身,念过书的极少见,好多是入宫后才学会认简单的几个字,她竟然会写? “小时候娘亲教过。”她低着头。纪小柔的外公是秀才,她娘也念过些书,不过并未怎么教她,读书写字是纪道芳派人逼她学的。 “你抬起头说话,不要怕我,”燕殷德打量着她,真如芦苇一般柔弱啊,又问:“你在给谁放灯?” 纪小柔抬起一张白皙的小脸,泫然欲泣,“是我娘,她过世了,过几日是中元节,我想为她点一盏灯。” “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只有阿娘,阿娘过世后我无依无靠,便入了宫,只求有瓦遮头,你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放灯,姑姑们会打我的。”她咬着唇,蹙眉的样子也惹人怜。 燕殷德笑了,“好,我不告诉别人,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我不告诉你,你会去告状的。”她绞着帕子,偏过头去,屈着膝坐在草地上,看上去娇小玲珑。 燕殷德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眼前的小宫女神态明明就同青莲少女时差不多,竟比那时的青莲还要娇羞柔美。 他靠近她两步,“你不告诉我,那我上哪找你去?” 纪小柔又露出惊讶表情,“你还要来见我?不行的,不可以私会。” 真乖,燕殷德点点头,才说:“宫女不能私会外男,但朕不一样,朕想见你,你要抗旨不成?” “你是陛下?!”纪小柔捂住嘴,像是愣了一下,才忙跪下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她说得磕磕巴巴,吓坏了一样。 燕殷德扶她起来,又觉入手软绵,不舍得松开,纪小柔面上红了红,假意羞涩推拒,燕殷德越发心猿意马,伸手欲搂。 “陛下不可。”纪小柔弱弱地推挡。 燕殷德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在她的娇弱下,他显得那么强大,充满力量不容抵抗。此时听她拒绝,他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一样,硬是抱住她,“朕是万乘之尊,有何不可?” “奴婢是未央宫的。”她在皇帝怀中小小声地答。 燕殷德没有听错,她怕的是皇后,比起他这个皇帝,这刚进宫的小宫女更怕的竟然是皇后,他心里又升起一股火。 他并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觉得纪青莲这皇后做得不好,没有在后宫起到表率,皇后是后宫之主不错,但这权力地位是他给她的,她不应该让宫人觉得他这个皇帝要看着皇后的脸色过。 “未央宫又如何?”燕殷德斜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将纪小柔牢牢固定在怀里,“朕今晚一定要幸了你。” 纪小柔乖顺地垂着头,在燕殷德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第38章 我觉得咱们今年就能抱孙子 燕凌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天, 纪小柔没有被抬位分,甚至侍寝这件事也没被记录在册,她依然在未央宫当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其中发生了什么燕凌没有深究, 想来是因为纪青莲在,纪氏父女暂时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而且, 之后的日子,燕殷德常常同纪小柔私会,在纪青莲的眼皮底下, 他们或许想要的就是这份刺激。 要是他知道纪小柔是纪青莲的亲侄女, 不知又会作何反应。燕凌觉得恶心, 更为当年的母后而不值。 待在宫里这块地方, 都仿佛能闻到那股腐烂的气味。他闭上眼, 脑海中出现阿玥的模样, 才觉得好受一些。 中元节那天,秦楚玥和燕凌换了一身平民百姓的衣衫,燕凌一身青衣,苍白病弱不掩稀世俊美,秦楚玥看了又看, 觉得他这样还是太惹眼,把他脸涂黑了一层。 第37章 “嗯,这就差不多了。”她手捧着燕凌的脸,近距离这么看,他的睫毛又长又密, 安静地垂着,像小扇子似的,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燕凌哧一声笑了,秦楚玥连忙缩手, 被他捉住,五指从她指缝间穿过,牢牢握着,“阿玥,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秦楚玥脸腾地红起来,明明平常俩人同塌而眠她早就习惯了,挨得近些她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今天怎么就忍不住动手了呢?难不成燕凌的美色对她还有吸引力? 她慌慌张张地把手抽出来,“我不小心碰到的。”便坐到一边去给自己脸上点小雀斑,手一抖,点成了一颗痣。 秦楚玥比燕凌穿得更朴素,但是很利落活泼的装扮,江湖少女似的。 秦家人见到他们夫妻俩时一愣,不过想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妹妹,你又在玩什么?”秦朗问。 秦楚玥紧了紧脑后束起的马尾,“这不是怕泄露身份吗?” 秦纵直接不客气地哈哈大笑,点点她额头,“傻五妹,鬼节大家都戴面具的,谁认出你是谁?” 秦煊也补一句,“怎么太子殿下没告诉你吗?”他想妹妹是没在天都参加过这节日,但燕凌不可能不知道。 秦楚玥看向身旁的燕凌,“是这样吗?” 燕凌偏过头,“咳,我忘了。”但秦楚玥见他那副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故意的。 在秦楚玥下一句问出口前,燕凌牵住她手,“走吧,一会庙会就开始了,你不是想看吗?” 中元鬼节做佛事的多,虽然当今圣上信道教,但那出云观在城外,山高路远,香火反而不及城中的大昭寺鼎盛,这一天还是逛庙会的多。 鬼节是年中的盛事,一整日都有游街有表演和各城区大大小小的聚会,秦楚玥回了天都赶的第一遭热闹,她比谁都要期待,便把那些小疑问瞬间抛到脑后。 当然白天还不是最热闹的,因为正值热夏,太阳落山以后,街巷人家都要到外面乘凉,夜里司礼监那边还要在鹿台放烟花,那才是最好看的。 大昭寺外香客如潮,赶会的、烧香的、卖小食的、雇轿的......拥挤喧哗,秦楚玥新奇地左顾右盼,要不是燕凌紧紧牵着她,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秦朗在旁边同她说着话,告诉她这么多人是赶庙会抢头香的,现在还好,晚上夜市那可漂亮呢。秦纵就在一旁嘻嘻哈哈拆台。 秦楚玥知道三哥的脾气,就是浮躁冲动,说话也不会过脑子,常常是怎么气人就怎么说。 果然,她哥和三哥在大街上差点打起来,秦楚玥没心没肺地煽风点火,燕凌小心护着她不被周围的人或物撞到。 秦楚玥的爹娘手挽手走在后面,瞧着燕凌和秦楚玥小两口,越看越般配。二房这两公婆就是被派出来看孩子的,谁让秦家就他们二房无所事事。 “我觉着咱们今年就能抱孙子。”秦苏氏笑眯眯说。 秦沛摇头,“拉倒吧,玥儿才多大,还没玩够呢。” 秦苏氏推他,“玩玩玩,就知道玩,把儿子带成纨绔还不够,还要把我玥儿给带歪。”气不过又掐他一下,“多大啊,我怀朗儿的时候不也十五吗!” 秦沛寻思着玥儿还用带?比她爹会玩多了,离家出走两天就拐回来一个大皇子,瞧瞧闺女这眼光,就应该跟他一块盘文玩。 他走神了一会,再看秦苏氏已是要发火的样子,忙说:“女婿能跟我比吗?你看我这体格,再看他那身子,我都怕玥儿哪天要守寡。” “呸,你瞎说什么,哪有咒自己女儿的,”话是这样说吧,秦苏氏其实也担心,“上次送了一堆补品过去,不知道他们用完没有,回头再送点过去。” 前面燕凌脚步顿了一顿。 “怎么了?”秦楚玥侧头问他。 没想到岳父岳母心里是这么看他的,今年抱孙子......燕凌看着秦楚玥,他倒是可以,阿玥可能吗? “没什么,走吧。”他神色恢复如常。 这时,身后秦沛上前,“乖女。”秦楚玥回头。 “你娘有话跟你说,你后面去,我跟女婿走会。”秦沛说完就把燕凌拉走了。 秦苏氏则拉住秦楚玥,她还没开口秦楚玥已经先替她说了,“娘,你是不是又要问我有没有和太子同房?真的有,我们每天都躺在一张床上。” “这么大声做什么?”秦苏氏嗔道,“娘不是问你这个,上次给你带回太子府的补品你让太子吃了没?” “什么补品?”秦楚玥已经压根不记得了,“每回回家您都塞一大堆给我,我都不知道哪是哪。” 秦苏氏听她这么说就是一通数落。 “知道啦知道啦,娘亲,我回去一定喂他吃,我看着他吃。”秦楚玥认乖,好不容易过节,可不能在娘的唠叨中度过。 “太子身体不好,你做太子妃的要多关心他,给他好好调理......” 秦楚玥连连附和,“娘,我都记下了,那我去找哥哥他们啦。” 秦苏氏喊都喊不回来,她已经跑跑跳跳去了前面,马尾一甩一甩的。秦沛回到自己夫人身边,“怎么样?跟女儿说好了?” “说什么说,还没说正事呢就溜了,跟她爹一个德性。”秦苏氏瞪秦沛,“都成了亲还是个疯丫头。” “那不好吗?说明咱女婿跟咱们似的宠玥儿,你别老操心这个那个,也不怕我心疼。” 理是这个理,秦苏氏虽泼辣,脾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听了秦沛的话,反正又不是以后没机会见女儿,急个什么? 老夫老妻很快就自己逛起来了,秦朗指给秦楚玥看,“瞧,还是爹拿娘有办法。” 黄昏日暮的时候,一家人就沿着湖往夜市走,湖中有不少游船,对岸还有两处法事,高搭席棚,钟鼓喧阗,越靠近夜市越热闹。 秦朗说得没错,这儿比白天的庙会好看得多,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上小摊小贩的种类也更多,人流熙熙攘攘,走过摆满小吃、玩意儿的摊子,几乎每个摊子都挂了几个鬼怪面具,路上玩杂耍的、搭野台子的、演木偶戏的、唱秧歌的、放炮仗的...... 入夜不久,人越来越多,比肩接踵,秦楚玥挤在人堆里,一会到这里瞧瞧,一会去那里看看,眼花缭乱。 秦纵正想拉着五妹去看杂耍,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到后面,秦朗拽着他衣领,“老三,有没有眼力见?”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围着他,又指了指前面的燕凌和秦楚玥,秦纵恍然,“你们不早说要让他俩独处?我还准备拉五妹去玩呢。” “这还用说,所以你没心智吧,你看老四,一进夜市就说要去买书,早跑了。” “五妹这么机灵,咱们再一个个找借口她定会起疑。” 几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燕凌全看在眼里,秦楚玥不时回头催促他们,秦朗喊道:“欸,我们在后面跟着呢。” 他大跨两步,挤过人群,假意带着秦楚玥逛摊子,“妹妹你看这个面具吓人吧?你试试。” 秦楚玥蒙上面具,透过两个孔看哥哥,“真好玩。” “对对,多试几个。”秦朗拉燕凌,“妹夫,你也帮着一块看看,挑选挑选。” 燕凌站在秦楚玥面前,秦楚玥傻乎乎地乐,“你要不要?我也给你买一个。” 她专心看面具,浑然不知,她爹娘和哥哥三哥已经隐入人群,悄悄退了出去,待她回身找人时,哪还有他们的踪影。 “诶?人呢?”秦楚玥自转了一圈。 “刚刚他们说要去前面看花灯,许是人多走散了。”燕凌面不改色心不跳。 秦楚玥皱眉,“怎么不和我说?” “你别担心,又不是小孩子,他们自己知道路的。” “我不担心,我害怕。” 虽然夜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到处都挂的妖魔鬼怪面具,街上的人也都戴着面具,大晚上,万一她走到人少又黑的地方,没有熟人在多吓人啊。 秦楚玥咬了咬唇,主动牵上燕凌的手,“那你可不能再走丢了。” 第39章 3.20一更 其实太子太子妃出行, 都是有护卫跟着的,还有燕凌自己的人,只是他们隐藏在暗处或人群中, 并不是阿玥以为的就只有他们俩微服。 但看着她小小的手紧紧握住他,燕凌选择了闭嘴, “嗯,我哪里都不去。” 只待在你身边。 到了晚上,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 秦楚玥也买了一个狐妖面具, 别在脑袋旁。燕凌侧头看她时, 她一身红色劲装在灯下, 走路轻快, 大马尾一甩一甩的, 像一只火狐狸。 不远处的雎水边,很多人在放灯,各式各样的河灯闪着烛光摇摇摆摆地飘荡在水面上,犹如万千星辰落入凡间,和天上银河遥相辉映。 “好美啊。”秦楚玥感叹, 想凑上去。 “中元节放河灯,是放给鬼的。”燕凌在她耳边幽幽地说。 第38章 听了他的话,她刚伸出去的脚又缩回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着那一盏盏灯也变成了鬼火。 燕凌微微一笑, “只是民间传说,河灯可以引路, 照幽冥之苦,渡野鬼之厄, 中元节这天在灯上写亡人的名讳,可以带他们去极乐世界,若不加名字,也可以荐引那些彷徨的冤魂怨鬼往生。” 他本意不是吓她,此时娓娓道来,语气也是轻缓的。 “这是件好事。”秦楚玥说,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一遍,“他们不能托生,被困在地狱里是可怜鬼。” 她没有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敢独自前去,牵着燕凌的手,在河边的摊贩手里买了一盏灯,她喜欢天上飞的,拿了个最贵的画着凤鸟图案的,比周围人的灯大许多。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找小贩要了一只笔,提笔却迟迟不落。 “你要写给谁?”燕凌问她。他记得秦家三代人都健在,秦楚玥并无亲人过世。 “我也不知道。”秦楚玥皱着眉,她只是觉得这么大块空白应该写点什么。 她看着燕凌,突然想到他的母后在他儿时便过世了,蘸了蘸墨,大笔一书,写字也像拿兵器似的,动作豪迈,一点不似大家闺秀,任谁也猜不到这竟然是大衍唯一尊贵的郡主。 从小秦楚玥就没有被教导贵女应该如何,反而是野蛮生长,因为秦家人都只盼望她健康开心,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至于其他东西,她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罢了。 当然,这可能也跟秦家好几代没有过闺女有关系,只知道使劲疼宠。 燕凌顺着她的笔锋看下来,灯上赫然是“纪青鸾”三个字,他定定看着。 秦楚玥写完,正待搁笔,小贩提醒她,“姑娘,下面还要写上和亲人的关系,不然灯放到河里,会被同名同姓的鬼抢了去。” 她秀眉一扬,双眼甚是灵动,“哦,了解,意思就是这灯这鬼是有人罩的,对吧?其他鬼就不敢抢了,没想到人有人的江湖,鬼也有鬼的江湖。” 小贩听得一愣一愣,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又看了这红衣小姑娘一眼,可惜了,要不是脸上那么多斑点,该是个美人。 秦楚玥在名字右下角落款,儿媳妇秦楚玥女侠赠。整个灯都充满江湖气,让人看了想发笑。 她拉着燕凌走到湖边,旁边人看她拿着这么大的灯纷纷给她让出一块位置,秦楚玥蹲下,仰头看燕凌,“你说你娘会喜欢这个灯吗?” “会的。”燕凌温柔看着她。 “我也觉得,咱们的灯最大最亮!”秦楚玥听了喜滋滋地捧起来,又轻轻地把灯放在水面上。 燕凌的真实想法是这盏灯有点傻,在一众小巧的花灯里像个傻大个一样,没想到秦楚玥却一眼相中,现在灯飘在河上,更是鹤立鸡群,引得桥上岸边的人侧目。 不过,阿玥喜欢的,那又何妨呢?他看向河灯,仿佛看到母后提着这盏灯站在河面上,巧笑嫣然,浑身都散发着点点温柔的光芒。 秦楚玥又买下了许多小花灯,这次没有写字,她说:“这些是放给那些没有亲人的野鬼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抢你娘的了。” 放完河灯后,他们继续在天街夜市闲逛。看见人群都往一个方向走,秦楚玥最是喜欢热闹,自然也要去,路上还问了旁边的行人。 才知原来前面有鬼王争霸赛,每年都会设一个鬼王面具作为战利品,而参与的人必须是有武功底子的,兵民都可以公平参赛。 这项传统起于永乐长公主,第一个鬼王面具是她画的。那时的大衍重文抑武,沉疴积弊,长公主开了这个比赛的先河,打破了大衍对武夫的轻视局面。 那时奖品更丰厚,传统沿袭至今,娱乐意义多过政治,也就只剩下鬼王面具,但也够摆在家里吹嘘一年了。 秦楚玥一双眸子亮如点漆,闻听此言恨不得两眼放光,这是有打架可以看啊!迫不及待拉起燕凌,“走走,我们快去。” 比赛地点在西市的七星塔下面,他们两人到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台子被围得水泄不通,秦楚玥蹦跶了几下也看不见圈子里面,索性掏出一包金豆,往边上一撒。 “快看啊!有金子!”她大喊一声,面前的一群立刻奔向那边,空出一段路。 她再原样照做,硬生生用金子砸出一条路,站在了最前排。燕凌深深感到,在阿玥眼里,钱根本不是钱。 这么大的动静,台上不可能看不见。 燕晖被燕殷德派来带着西戎公主感受一下大衍的繁荣,这鬼王争霸赛怎么能少得了观战。 他们坐在七星塔下临时搭起的观赏台上,黛朵儿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白衣如雪,她好像很喜欢穿白衣,除了第一天觐见帝王时是红色的公主服饰,其余时候都是这样干干净净的打扮。 她和燕晖都望向人群前排的一男一女,“那不是我太子哥哥和嫂嫂吗?”燕晖故意指着他们说道。 秦楚玥今天并没有怎么易容,只是给自己画得普通些,对燕凌更敷衍,只是涂黑了一层,就算没认出她,燕凌他们也是认得的。 黛朵儿看了一眼,说实话,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还是皇帝她都不感兴趣,不过比起这个愚蠢呱噪的二皇子,那个太子好像更加危险。 她常年行骗,见的人多,这方面尤其敏锐。 “是呢,真巧。”黛朵儿笑着说。 燕凌第一眼环视内场时就注意到了燕晖,只秦楚玥尚未察觉自己已被人盯上了,她仰头看着搭起来的高架,那鬼王面具就高高地悬在最上面的竿子顶。 本来以为鬼王面具会是个张着血盆大口尖牙利嘴怒目圆睁的可怖画像,没想到是个纯金打造的半脸面具,镌刻的纹饰精细,在昏暗的夜空中熠熠生光。 “好帅气的面具啊,难怪这么多人抢。”秦楚玥抱着手臂,一只手支着下巴。 这时,一个讨厌的声音插进来,“既然嫂嫂喜欢,小王就把它送给嫂嫂又如何?” 燕晖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到秦楚玥面前,站在台上,居高临下,还是一脸的得意洋洋与嚣张。 秦楚玥皱眉,真是冤家路窄,又是这个败人兴致倒人胃口的二皮脸。 周围人齐齐望向他们,这些人不是来参赛就是来观赛的,如今比赛还没开始,这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少年就说要把面具送人,简直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把来参赛的大家伙儿当什么了?”秦楚玥一句话说出周围人心声,“既然说好了是战利品,自然是要真刀实枪地夺,谁要你送?” 她眼神中丝毫不掩饰对燕晖的厌恶,而燕晖看来,她不管扮得再普通,那双眼睛都是绝美,就这么看他一眼,他心都酥了。 秦楚玥越是对他爱答不理,他就越想要这朵小辣椒,想把她高傲的那股劲儿给她灭掉。 “好,我就把它抢来送给嫂嫂。”他脱掉外袍,这话的意思是也要参加比赛了,身边的亲卫想劝他,被他制止。 鬼王争霸赛不是一般的斗武,它特别之处在于不管是王侯将相贵族子弟还是普通平民,在比赛过程中均一视同仁,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比赛,如果参加,就代表默认了这规矩。 不知道燕晖是不清楚还是胜券在握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瞅了瞅秦楚玥身旁存在感微弱的燕凌,“兄长呢,是否也要加入?” 他明知燕凌体弱不会武,这话已经是明显的挑衅了。 秦楚玥哪忍得了,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我不用你送,我自己拿,”她一把挽住燕凌,“而且谁说是我喜欢了,我打下来送给我夫君。” 秦楚玥靠在燕凌肩膀,抬头看他,脸上带着顽皮的神情,眨了眨眼,“相公,你想不想要?” 姗姗来迟的黛朵儿,站在燕晖队伍最后面看戏,她瞧着秦楚玥,心里忽然升起几分好玩的意思。真是每次见到这小妹妹,就好像烦恼都没了似的。 “要的。”燕凌握着袖子咳嗽两声,病弱又温柔,“阿玥给的,我都喜欢。” 就算人人都说他这个太子是靠妻族起势又怎样,说他吃软饭也好,这碗软饭......他垂眸掩去眼中光华,呵,真香。 第40章 3.20二更 燕晖见他俩当众郎情妾意, 气极,“哼,那就来吧, 让我领教一下嫂嫂的厉害。” 秦楚玥白了一眼,不理他, 自去报名处领号。登记的人再三确认了几遍,才给她通过。 秦楚玥系上红色的抹额发带,简单活动筋骨, 大部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比赛没有不准女子参加的说法, 但也没有女人参加的先例, 像这样的群斗, 难免磕磕碰碰, 大衍虽不至于礼教森严, 但也顾及男女大防,从来没有过女子参加。 有人心直口快就说了,“娘们来抢什么鬼王,回家奶娃娃去。” 其余人也跟着起哄,“小姑娘待会别哭鼻子哦。” “咱们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的就让着你, 面具老子要定了。”这一句接着的就是一堆人吵吵着面具的归属。 第39章 而那个被他们嘲讽的红衣小姑娘笑了一声,“谁让谁还不知道呢。”嗓音清脆。 天真又狂妄。 他们还想再过几句嘴瘾,比赛的鼓声已经敲响,参赛者就位,随着一声锣号, 几百人从四面八方冲出去,你追我赶, 跑向那个高高的架子。 过程中就开始给对手使绊子,一边跑一边打, 这就是一场纯武力的角逐。 秦楚玥觉得有点像战场上乱斗,她躲避着从各个方向来的攻击,跑,跳,旋转,此时少女身形灵活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她直接到了第一梯队,爬架近在眼前,脚下踩的又厚又软的棉被,限制了动作的速度。 突然斜刺里一拳击来,她险险避开,拳风扫过她的脸,这拳头竟跟她脸一样大。 架子下面也是一番恶斗,却不知从哪冒出几人围在她身边,其中一人低声快速道:“太子妃快上去。” “嗯?”秦楚玥看着几人,这是什么情况? “太子派我等保护太子妃。”又一人说。 作弊啊!秦楚玥刚想说让他们走,一看到了这架子下面的,好像都是团体作战,燕晖被他那群亲卫护着。 好吧,有队友不要才是傻子,“谢谢哥几个。”她说完立即手脚并用爬上木架,另外几面也陆续有人上来。 他们踩着木棍,一手扶着,另一只却去攻击身旁的人,或打或踢,有些后上来的,直接就被上面的一脚踹下去。 当真是险象环生,难怪参加比赛的都要签状子,伤残自负。秦楚玥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因为她也要提防那些突然袭击。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越爬越高,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她和燕晖两人最接近顶点,他们拳脚比划了几个来回。 燕晖隔着木架冲秦楚玥调笑,“燕凌那种废物,随时便要死的人,嫂嫂何必执迷不悟呢,你想要的,我也能给你,而且只有我能给你。” “你废话真多。”秦楚玥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九节鞭,直接打断了燕晖面前的一根横梁。 不知道为什么,燕晖说燕凌坏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燕晖急忙去抓另一个,站稳后,又笑,“嫂嫂真泼辣,不过小王喜欢。” 秦楚玥对他的纠缠不休真是厌烦至极,而燕晖竟还恬不知耻地往她身旁凑,她又是一鞭子甩过去,被燕晖接住。 “嫂嫂别生气,左右燕凌活不长,你这活寡也守不了多久。”他轻佻将鞭子往前拉,欲把秦楚玥拉到怀里。 未料她直接脱手,他一股力收不回,整个人向后倒去,手也松了,秦楚玥趁机又夺回鞭子,“还是我自己拿吧。” 她鞭子甩向他扶住的那根木头,轻巧地卷起,燕晖惊恐地看着她动作,“不要!” 秦楚玥才不听,论刁蛮跋扈,她也是天都的独一份,人不惹她还好,她也就待人好。而像燕晖这样惹她不痛快的,她也绝不手软。 咔擦一声,木头断裂,燕晖在只差一步拿到面具的地方掉了下去。 秦楚玥先前看过,这架子搭得不算太高,想来也是怕出人命,而且下面还堆了好几层高的棉被,所以不至于让燕晖粉身碎骨,断胳膊断腿还是可以的。 不远处的观战人群中,李承玉满脸的惊诧,那个女子招式动作怎么那么像小五?用的鞭子也一模一样。 毫无意外,秦楚玥拿到了鬼王面具,下来后,她高高兴兴捧着战利品到燕凌面前,“我赢了。” “我的阿玥真厉害。”燕凌摸了摸她的发顶。 被夸奖了的秦楚玥兴奋道,“我给你戴上吧。” “好。”燕凌微微低下头,秦楚玥绕到他身后系好绳子,又回到前面矫正面具的位置。 此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便凸显出了他的眼睛,双眸深邃幽暗,又像藏着一团迷雾,秦楚玥不由看呆了。 “阿玥,好了吗?”他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 嘴巴也很好看,下巴也很好看,秦楚玥手从面具上移开,滑到他下颌处,微微有点扎手。 她想起新婚之夜的那个吻,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唇,燕凌看着,眼中暗潮汹涌。 越想越离谱,秦楚玥摇摇头,把奇怪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脸颊却已经升起可疑的红晕。 “太子,太子妃殿下。”有一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秦楚玥转头,是她喜欢的那个美人公主,今天也像仙女一样,她立刻抛下燕凌去找黛朵儿,“姐姐,你也来啦?” “小女是和二皇子殿下一同来观赛的,二殿下已经被送回宫了。” 秦楚玥这时才想起被她重伤的燕晖,不过谁管他呢。她挽住黛朵儿的手,“既然这样,姐姐和我们一起逛吧。” “这是小女的荣幸。”黛朵儿笑着和秦楚玥对视。 燕凌皱眉,咳嗽几声,把秦楚玥拉回自己身边,“阿玥,我们该回府了。” “我还没玩够呢,你先回去吧。” “阿玥。”他只是轻轻唤她名字,语气中却有不容反驳的霸道。 “其实,”黛朵儿抬起头突然道,“小女正打算返回驿馆,太子若回府,不知可否劳烦殿下送我一程?”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秦楚玥看看燕凌,又看看黛朵儿,难道是公主姐姐看上她家太子了? 燕凌并不是真的要回去,只是不想和黛朵儿同行,被她分去阿玥的注意,更加不可能送她回什么驿站,他正要开口拒绝,秦楚玥忙不迭道,“可以,可以的。” 燕凌逼视秦楚玥,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威压,连黛朵儿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秦楚玥却懵然未觉,还朝他眨了个眼,“那就拜托你了,”她笑嘻嘻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可要把握机会。” 知道燕凌暗中派了人保护她,她也就放心大胆把燕凌推出去了。 他盯着秦楚玥近在咫尺的眼睛,冷冷道:“我说过我要送她吗?”他又看了一眼一旁尴尬站立的黛朵儿,“孤相信公主所带的侍从有能力将你平安带回驿站。” 黛朵儿干笑两声,自找台阶,“殿下不方便那就算了,小女不打扰二位。” 燕凌也不客气,“嗯,不方便。”满脸写着请她马上走。 黛朵儿正欲告辞,深感此行任务比她想象得还要艰难。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是秦家几兄弟,秦楚玥的爹娘没和他们在一起。 “妹妹,真有你的,有好事都不叫哥哥。”秦朗走上前,他们都是大赛的观众,自然看到秦楚玥和燕晖在台上的比斗。 “五妹威风啦,竟然夺得了鬼王面具,真不愧是我秦家的好妹子。”秦纵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 他老.二老三俩只知道玩,秦楚玥做什么事他们都觉得好,应了秦煊的话,他们就是小魔王的左右护.法。 秦煊摇摇头,一脸忧心忡忡,“五妹,你看过二殿下的伤势吗?” “我才不看呢。”秦楚玥努嘴,但她了解秦煊,便宽慰他两句,“四哥你别担心,我有分寸,他死不了的,伤筋动骨养一阵就好了,只是让他吃些苦头。” 秦朗秦纵两人都帮着秦楚玥说话,还说早就看燕晖那小子不顺眼了,打得好。 秦煊直接无视这两个人。他听了秦楚玥的话,稍稍放心,这才注意到一边还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异族服饰,头戴白色头纱,清冷的打扮和她娇艳媚惑的面容奇异地融合。 黛朵儿也看向秦煊,两人视线接触,他不知怎地,一颗心怦怦直跳,忙别开目光,默念几句非礼勿视。也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西戎的公主。 燕凌一点不给黛朵儿面子,秦楚玥觉得是因自己而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此时也心系黛朵儿,“姐姐,太子他许是身子不适,我让我哥哥送你吧。” 黛朵儿抿嘴一笑,“小女谢太子妃。” 她对着秦楚玥笑都是真心的,到天都这么些天,就秦楚玥这一个妹子让她打心眼里喜欢,跟其他人相处都累。 这么剔透的人,如果可以,她绝不会伤害她,黛朵儿心想。 秦朗和秦纵两个退出三步远,给公主当保镖有啥意思?他俩都约好了,待会要去斗蛐蛐。 这便只剩下秦煊,他顶着妹妹怂恿的小眼神,硬着头皮道:“某愿护送公主回驿站。” “有劳公子。”黛朵儿观他长相英俊,又风度翩翩、温文有礼,心里有几分好感。 人皆散去,燕凌和秦楚玥也没有逗留,只是燕凌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株离他们十步远的青桐树。 树背后是大惊失色的李承玉,小五就是太子妃,他们喊她五妹,她在家中排行第五,难怪,难怪,那日太子举止异常,和小五像是旧识,难怪在藏经阁时他觉得太子妃的身影像小五。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位爽朗可爱的朋友,却原来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及。 第40章 他从树后走出来,望着夫妇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想起另一个他深藏在心底的姑娘,太子说楚楚已经返乡,他曾暗地里查过,去潇湘馆问到了楚楚老家的地方。 其实只想再见一面,哪想那里的人说楚楚已经急病过世下葬了,丈夫已不知所踪,楚楚的坟还是新的。 这一连串的事情巧合得天衣无缝,却也处处透着诡异,李承玉想不透其中的关节,也不愿相信楚楚已经不在人世。 或许,线索就在太子府? 秦楚玥和燕凌走在街上,燕凌的面具格外引人注目,路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想到一会司礼监要放焰火,燕凌索性带着秦楚玥往人少的高处走,避开了人群。 她还在恼他方才,“你呀你,真是不解风情。” 燕凌哭笑不得,在她面前,他竟然成了不解风情的那个。反问她,“不如阿玥说说,什么是风情?” “黛姐姐喜欢你,你看不出吗?”秦楚玥一脸恨铁不成钢。 “不见得,她恐怕对你四哥更有意思。” 秦楚玥睁大眼,“黛姐姐喜欢四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的心意呢?”燕凌牵着她站定在高楼上,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天街,“阿玥既然这么解风情,应该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为何将我推给旁人?” 他话音刚落,嘭的一声,烟花绽放在他们头顶的夜空,璀璨热烈,焰火照在他的脸上和胸口上,也变得五光十色,忽明忽暗。 秦楚玥被他眼神这么包裹着,蓦地心虚,低头小声说:“我知道,但我又不能一直做你的太子妃,我要走的。” 因为秦楚玥从一开始就误认为燕凌对她用情至深,虽然燕凌答应会在三年后放她离开,但谁知道会不会反悔呢?最保险的,还是让他移情别恋。 “至少现在,你还是太子妃,是我的妻子。”他喊了一声“阿玥”,秦楚玥抬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你这样做,我会难过。” 他说话声在头顶响起,秦楚玥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无力和落寞,她突然充满了负罪感。 她把额头抵在燕凌胸口,深吸一口气,闻着那股熟悉的淡淡中药味,“对不起。” 姹紫嫣红的焰火照亮了天都城的夜空,预示着这个繁华的夜晚到了高潮也到了尾声...... 秦楚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醒来时她被燕凌抱在怀中,从她的角度看到燕凌戴着面具的侧脸。 “燕凌。”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低头看她时,做了一件她今天很想做的事。 她吻住了燕凌冰冷的嘴唇,和记忆中一样,又凉又软。 本以为只是一个轻轻的触碰,却演变成一次温柔的掠夺。 她半梦半醒,意识模糊,他轻而易举撬开她的贝齿,一寸一寸地深入,一路攻城略地,辗转吮吸间夺走了秦楚玥残存的理智,把属于他的气味,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第41章 双更合一 那天, 燕晖直接被送进了中宫,安排在偏殿,不多时, 太医们赶到,偏殿宫人进进出出。 纪小柔远远在廊下看着, 正殿方向,皇后急匆匆的,连走带跑, 几乎顾不上什么仪态。 她垂着头, 隐到回廊的阴影下, 转身走远。 燕晖是伤筋动骨, 太医要脱了他衣裳检查诊断, 偏殿内, 纪青莲站在屏风后,心中直跳,手紧绞着帕子,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要是晖儿有个三长两短, 她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出来,纪青莲烦躁挥手,制止了太医行礼,“二殿下如何?” “惠王从高处跌落, 伤及筋骨,身上多处骨折, ”太医战战兢兢道,“不过娘娘无需太担心, 只要好好将养,应该不会落下残疾。” “应该?”纪青莲皱着眉,“你是说我儿可能会残废?” “微臣想,只要殿下按时用药,细心伺候着,不要大动,年后便可痊愈,恢复如初。” 纪青莲心稍慰,只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只怕晖儿忍不了,还是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安心些。 她进到里间,燕晖躺在床上满头是汗,十分虚弱,看见纪青莲就哭起来,“母后,我疼。” 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清楚,燕晖从小娇生惯养,怕吃苦怕疼,做错事也只知逃避。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纪青莲瞬间红了眼眶,坐在床边心疼地给燕晖擦汗。 “你放心,这个仇,母后一定帮你报,你好好修养,太医说过几个月就能好了。” 她听过跟燕晖一起来的亲侍的回话,其实是燕晖先去招惹了太子妃,他总是冲动,但纪青莲此刻也不会怪他,只是更恨极了秦楚玥。 “别...”他虚弱道,“其实罪魁祸首都是那个燕凌,母后你别伤了皇嫂。” 燕晖经此一遭,不仅没吸取教训,还对秦楚玥志在必得了,不然,这么大苦头,岂不白吃了?他要留着这女人,慢慢玩。 “好,都听你的,你别动,好好养伤。”纪青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秦楚玥非除不可。 燕殷德接到消息也来了未央宫,先是见了太医,再来看燕晖,安慰几句,当夜就留宿在了未央宫。 纪青莲要多陪陪儿子,比燕殷德后出,走过时见树下有一人影,竟是纪小柔。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唤她过来。 纪小柔似被唬了一跳,忙跪下,磕磕巴巴,“奴婢在偏殿当差,刚...刚刚见到人多,不敢,不敢过去,所以躲在这儿......”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胆小如鼠,不过,倒让她放心。纪青莲眼中滑过一丝轻蔑,又虚扶一下纪小柔,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 “好孩子,别怕,是你那表弟受了伤,要在偏殿住一阵子,他是个闲不住的,你帮姑姑看顾些。” “奴婢不敢。”纪小柔头垂得更低。 “你这孩子,那也不敢这也不敢,日后出去你爹还说是我把你吓成这样。”她一边说一边看纪小柔。 “怎么会?没有的,奴婢不敢。”她说着又要跪。 纪青莲觉得无甚意思,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离开了。 她刚刚想过要再把纪小柔调走,不过调来调去也容易惹人怀疑,既然这是块老实巴交的木头倒不用过于担心了。 寝殿内,纪青莲抱着燕殷德哭诉,“你看这个嘉仪,真是无法无天了,把晖儿伤成什么样子,她这是要他的命!”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嘉仪虽然贪玩,但一向知轻重,贴心伶俐,是个纯善的好孩子。”燕殷德下意识帮秦楚玥说话,“两个孩子一般大,哪有什么你死我活。” 纪青莲垂眸,压下一腔恨意。“好,嘉仪和晖儿是年幼单纯,那太子呢?难保不是他教唆......” 她话没说完就被燕殷德打断,“皇后,朕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想到小柔了,若此时怀里的人是她,就不会这般呱噪烦人,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柔顺,她简直不及小柔万分之一。 纪青莲发现燕殷德最近对她耐心变差了,也没听说他最近有频繁去哪个嫔妃那,但怎么她突然就好像失了宠。 她不自觉抱紧燕殷德,换上更甜腻的嗓音,“臣妾错了,陛下~”手慢慢滑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去取悦燕殷德,自从稳坐了六宫之主的位置,他之前甚至会顾及她的感受,听取她的意见。 如今她心挂儿子,生怕燕晖也因此失了父宠。那么燕殷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只想到东宫,就是因为燕凌和秦楚玥,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多好。 燕殷德低头看见纪青莲眼角的细纹,纵然她精心保养,终究比不上青春少艾,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闭上眼,想象这里躺的是小柔。 他其实想给小柔一个名分的,但她不要,她说皇后对她有恩,把青莲夸得像菩萨,但看这样背后嘴碎的青莲,哪有小柔说的好? 她说不能背叛皇后,宁愿这样服侍他,只要他需要她,她永远愿意的,躲躲藏藏也没关系,她在乎的只是他的心意。 啊,多么善良又温柔的小柔,对比得皇后既烦人又小心眼,燕殷德挺身,把怒气发泄到纪青莲身上,纪青莲吃痛皱紧眉头。 第二天,惠王受伤的事就传遍了朝野,但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惠王的腿伤拜太子妃所赐。 秦楚玥并不认为自己教训燕晖做错了事,自然也不会进宫请罪,而且有上次被锁的经历,她又一阵子不想去皇宫了。 燕凌当然也不会逼她,加上因为昨晚烟花下他的情不自禁,阿玥似乎受了极大刺激,后来一直躲着他,房门也不出,他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燕凌暗笑,继续向燕殷德汇报了那天的事情。他觉得阿玥知道害羞是好事,说明她的心也还是会为他而动。 燕殷德听完,沉着脸,“我就知道又是这个臭小子先惹的嘉仪。”他觉得燕晖是被皇后宠坏了。 第41章 燕凌叹口气,内疚道:“其实这事都怪我不好,嘉仪年纪小,性子冲动,我原该拉住她劝劝她。” 燕殷德瞪他一眼,“可不是怪你?你这个大哥,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由着他们胡闹。” 燕凌垂着头听训,认错态度良好,也适当地表现了自己体虚,燕殷德看他站久了都摇摇欲坠的样子,”罢了,怪你有什么用,你又能做什么?” 他就跟其他人一样,都觉得燕凌无能,而且并不在意直说出来会不会伤到燕凌的自尊心。 其实,谁做太子对燕殷德来说也没有区别,他不是做皇帝的料,不也照样混得好好的吗?只要秦家在,能保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能保大衍太平,让他无后顾之忧地捣鼓他那些修仙之术。 “谢父皇体谅,”燕凌又关心地询问,“不知太医看了二弟的伤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修养个百多天就能恢复如初了,倒是皇后......”燕殷德没有继续说下去,意识到在燕凌面前说后宫的事并不合适。 “那就好,”燕凌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可一定要让二弟好好修养,伤筋动骨马虎不得。” “嗯,太医也这么说,所以晖儿这段时间暂时养在中宫,有皇后看着,是最妥当的。” 父子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燕凌就退下了。 要是以前的燕凌,他肯定会借机让燕晖落下终生的残疾,然后挑起纪青莲的情绪,嫁祸到秦楚玥身上,让她做靶子,把矛盾闹大,激秦家,一箭双雕。 但现在,他把阿玥放在心尖上,哪舍得。一开始明明娶她只是为了利用,怎么就把自己的心搭进去了? 不知道阿玥现在府中做什么,燕凌出了朝阳殿,遥遥望着太子府的的方向。 秦楚玥撑着脑袋坐在房里,“唉~”发出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声叹息,急煞一旁的荔枝他们几个了。 “小姐你已经一天不吃不喝不出房门了,你多少喝些粥,就做您喜欢的水果粥好不好?”荔枝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像老爷夫人少爷他们交代啊?” 石榴她们补充道:“还有太子,殿下也会难受的。” 秦楚玥一听说燕凌,就跟炸毛猫咪一样,“唉你们出去,我一个人待会。”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荔枝倔脾气,出去端了吃食又回来,不过也因为她跟秦楚玥最久,感情和其他人不同。 在荔枝坚持下,秦楚玥终于吃了两口,要么不吃,一吃胃口大开,很快就将桌上饭菜扫荡一空,心思好像也放松了下来。 满足地放下碗,果然是甜甜的水果粥最好喝了,但她马上又想起嗜甜的某人,猛摇了摇头。 “小姐,是不是昨天中元节出了什么事?你从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和殿下吵架了?”荔枝猜测道。 “唉,别提他。”秦楚玥叹道。 荔枝更加证实了猜想,“小姐,你不是说已经找到可以离开太子府的办法了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和殿下闹不愉快呢?” 秦楚玥愁眉苦脸,“我们没有不愉快。” 相反,当时还挺愉快的,好像,还是她主动的,她竟然强吻了燕凌......她捂着脸,趴到榻上。 “......”她发出一串意味不明有音调起伏的话,或者不算一句话,只是用鼻子在哼哼。 荔枝竖着耳朵,“小姐你说什么啊?奴婢听不清。” 秦楚玥一个翻身坐起来,“我说我喜欢上他了!”她面红耳赤。 荔枝大惊,其实脑子还没转过来,她问:“他是谁?小姐你是说你移情别恋了,所以跟殿下吵架?” “他就是燕凌!”秦楚玥强调道。 这荔枝就不懂了,“可是,您不是一直就喜欢殿下吗?您是因为喜欢才嫁给他的啊。” 荔枝还记得去白云观接郡主的时候,郡主特勇敢地在老侯爷面前表明心迹,非君不嫁,那得是多喜欢啊。虽然她不明白后来郡主为什么又一心想离开。 “这不一样。”秦楚玥嘟囔着。她懵懵懂懂觉得这种喜欢和初时的见之心喜是不一样的,那种喜欢就像她看到李承玉时看到黛朵儿时的喜欢,并不能乱她的心。 而昨天燕凌回吻她时,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糟了!” 荔枝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并不能给秦楚玥太多感情上的指引,她比秦楚玥还要懵。 秦楚玥心烦意乱之际,外面说太子回府了,正在往太子妃这里来。秦楚玥赶紧关上门,跑到床上放下帘子,将自己藏起来。 荔枝说:“小姐,你和殿下住在一个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道理秦楚玥知道,她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燕凌,万一他问她昨天为什么非礼他怎么办? 但她这样是不是很窝囊,她可是要做一代女侠的人,女侠要敢做敢当,不能当缩头乌龟啊。秦楚玥捏紧小拳头。 外面燕凌已经到了,荔枝用编好的说辞,正想委婉请燕凌走,忽听身后秦楚玥喊道:“慢着,太子进来吧,其他人出去。” 燕凌看了她一眼,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看似十分平静,但眼神却不跟他对视,而是看向一旁。 他勾唇笑了笑,撩起衣摆,迈步进了屋。 坐在桌边,他看着绷得笔直,站离他几步的秦楚玥,开口,“终于肯见我了。” 秦楚玥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有。”燕凌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秦楚玥深呼吸一口气,心里已经为答案打起草稿。 “我想问,阿玥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啊?”秦楚玥正准备说的话全被噎住。 “过来一点。” 秦楚玥挪了两步,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提醒一句,“不准抱...诶...”话音未落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阿玥,我冷。”燕凌双眼波光潋滟,佯装可怜地看着秦楚玥。 秦楚玥:“......哪里冷?”大夏天的,冷你个头啊! 虽然腹诽,她也没挣脱,只听燕凌轻声道:“心里。”三分真七分假。 秦楚玥几乎是立刻联想到皇后,是啊,他处境艰难,不比她,也许在宫中,在朝廷,都举步维艰,她以前从未为他想过这些,她只想自己逃生。 蓦地一阵心疼,秦楚玥回抱住他,“没事,我在呢。” 燕凌偷笑,那么一点阴郁早就在见到她那一刻一扫而空了,只不过听到她这么说,更开心了而已。 他只是今天拿到最新的消息时,突然觉得很脏,皇宫很脏,里面的人脏,置身其中的他,体内也流着肮脏的血。 他紧紧抱住她,“我怕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秦楚玥心里一咯噔,她没这么想过,也不知道燕凌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过她刚刚是想,如果他问她,她会跟他说,昨天是意外,无论如何她都是一定要走的。 “就算你这么觉得,我也不会放开你了。”燕凌又说,“阿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 秦楚玥背后汗毛倒竖,她指着燕凌,“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 “我记得,三年。”燕凌抓住她的手指。 秦楚玥松了口气,燕凌手抚摸着她背脊,顺毛般的动作,最后停在细腰间,爱不释手。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并不会急着让她做出选择,他比秦楚玥还要了解她,她还没做好准备。 燕凌绝口不提昨晚的事,秦楚玥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他是在小心地照顾她的情绪吧,怕她尴尬,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坏女人。 晚上躺在床上时,望着床顶,秦楚玥胡思乱想,她想起一开始是她先招惹他,是她骗爷爷他们私定终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又想舍弃他,明明都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要和离,为什么又要对他做出那种让他误会的事,现在还忍心再伤害他吗? 秦楚玥啊秦楚玥,你真是色迷心窍了,秦楚玥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真是做了件蠢事。 她脑子里像两个小人在吵架。 “不过他不是也强吻过你吗?现在只是扯平了而已。” “什么!秦楚玥,你竟然还在为自己找借口?你太卑鄙了!” 秦楚玥坐起身,是啊,他当时是权宜之计,为了迷惑耳目,而我在做什么,只是想轻薄他。她侧头去看燕凌的睡颜,谁让他生得这么好看呢?秦楚玥轻叹口气,又躺回他身边。 三年啊三年,果然太久了...... 而在她呼吸逐渐平缓,陷入深睡之后,燕凌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看向秦楚玥,漆黑的眸子幽深得像一泓无底深潭,没有尽头。 之后的日子,燕晖在未央宫中养伤,皇后宠溺,他以前是宫中独一份,被人捧惯了的,根本不把下人当人,小时候养在宫里,宫人见他像见鬼,因为他玩出人命,皇后还为他善后,有恃无恐。 第42章 如今未央宫偏殿的宫人也是吓得半死了,谁都不想去伺候,最后就推了新进宫的去。 “哎呀我肚子疼,得去恭房,小柔,不如就由你送进去吧,反正就几步路了。”一起的宫女提早接到风声,不想去当受伤惠王的出气桶,尿遁了。 小柔乖顺地答应。但她又何尝不知呢?只不过她有别的心思。 虽然爹跟她说要她好好讨好皇上,怀上龙种,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信,老皇帝头重脚轻的,谁知是不是不行,她不能只在一个身上浪费时间。 她不想等了,等不及想把燕凌和秦楚玥踩在脚下了。 燕晖十五岁,但该有的也都有了,听说府上姬妾一大把。而在怎么勾引男人上,她如今也十分有把握。对方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更好诱骗。 小柔推门前隐去眼角的阴鸷笑意,一场亲戚的份上,表弟就帮表姐这个忙吧。 燕晖躺在床上,左右都有皇后派的老嬷嬷看着,动一下都会被说,烦闷憋火。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袅袅娜娜的小美人,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她把膳食放下,抬头看他,那一眼,含情带媚,勾魂摄魄,“殿下,请用膳。”声音也是柔媚至极。 那手那腰,状似无意的一抬一扭,看得燕晖眼睛都直了,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算阅女无数。 这个虽然不如秦楚玥国色天香,艳色独绝,不过胜在貌清纯柔弱,内里却不是这样。 他光是想一想,就浑身燥热,听到身旁的老嬷嬷板着脸道:“放下就出去吧。” 另一个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纪小柔没想到皇后还派了这么两个人守着燕晖,进来时看到她们凶悍的样子就生了怯意,又不太甘心,现在被吼,还是怕了,心里恶毒想,这两个老虔婆,它朝她得势必也要教训她们。 小柔惨白着一张脸,“是...是...”更加惹人怜爱了。 燕晖登时来了脾气,“要滚的是你们,出去,我要她喂我。” “这......”两人为难。 “你们不滚是吧,我现在就跳到地上去。”几人连忙拦她,纪小柔首当其冲,燕晖顺势抓住她的手,入手滑腻,一点也不像干粗活的。他哪知道这都是燕殷德拿了多少好东西养的。 他又瞪着两个尽忠职守的老嬷嬷,“回头我就跟母后告状你们失职,要她扒了你们的皮,一层层扒下来,再把狗皮缝到你们身上,要你们在宫里做老母狗。” 她们都相信燕晖做得出来,关键是皇后偏爱燕晖也是到了不分黑白的地步,就连皇后自己,害起宫中嫔妃来,又何时手软,这对母子都狠毒。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退了出去。她们一走,燕晖就迫不及待搂住纪小柔,纪小柔捧着碗,“殿下,用...用膳。” 燕晖手一挥,碗碟摔到地上。屋内传出瓷器碎裂声,门口的老嬷嬷垂着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纪小柔欲迎还拒,燕晖越兴奋。但这遭,她并未让燕晖得手,她非常懂得如何牵住男人的欲望。 这之后,他们每天都在偏殿私会,燕晖威胁看守的人不准告诉皇后,否则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没人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因为皇后永远是向着她儿子,可能还会为了燕晖,灭了告密者的口。 但一个多月后,还是东窗事发了,一次两人闹得过火,扯动了燕晖身上的伤,他痛苦地嚎叫,浑身冒冷汗,吓坏了纪小柔,她落荒而逃,去找了燕殷德。 太医诊断说燕晖本来静养是可以好的,之前也嘱咐过不能大动,但如今看来,一条腿是保不住了,恢复再好,都不能像以前一样。 纪青莲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救醒后就说要杀了太医,“都是一帮庸医,治不好我的晖儿,要他们何用,把手都给我砍了!” 这一遭,太医署受牵连者不少,更惹了朝中官员的众怒。正中了纪道芳的下怀,他不仅没有帮皇后母子,还写奏折弹劾,人人都赞左相,大义灭亲,高风亮节。 与此同时,宫里封了一位新的昭仪娘娘,燕殷德要皇后思过,让昭仪协理后宫。 到此纪青莲哪还看不出纪道芳的阴谋,他是想让自己女儿取代她的位置,她心中冷笑连连,作壁上观,纪小柔生不出孩子,拿什么和她争。不止纪小柔,这宫里所有女人都不可能和燕殷德生出孩子,纪道芳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等燕凌一死,燕殷德就只有她晖儿一个儿子。 这几日的风波平息下来,在未央宫闭门思过的纪青莲此时正询问燕晖是如何扯动骨伤的,她问过燕晖身边的人,他们众口一辞,惠王自己从床上跌下来。 一方面燕晖不准他们说,一方面如果说真相,他们因为让殿下和宫女寻欢作乐,难逃一死,至少现在这么说有一线生机,另一方面,他们不敢得罪风头正盛的昭仪娘娘。 “我自己不小心翻身时从床上摔了下来。”燕晖说。 纪青莲隐忍怒火,“我派那么些人看着你,他们都是摆件吗?” “是我不想看见他们,把他们撵到外面守着了,母后不要罚他们。” 燕晖怕这些宫人要死了,一个发狂把事情抖落出来。他只遗憾没把小柔给拿下,竟不知这小柔如此能耐,早和他父皇有一腿,而他捏着这把柄,养好伤再去找她,还怕她敢不从他吗? 都怪这伤,否则他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小王爷,归根结底,都怪秦楚玥,燕凌死后,他必须要得到她不可,要她跪着求饶。 纪青莲揉揉眉心,“罢了,你说什么就什么。”她一生只拿宝贝儿子没办法。“你啊,你可知太医说你会瘸?以后朝上官员该如何看你?” “那又如何?母后你不是说我最后会当皇帝吗?等我做了皇帝,我就定规矩,不是瘸子不准做官,要做官先打断一条腿,这样谁还敢笑话我。” 纪青莲被他逗笑,是啊,等晖儿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这就是他们的天下。 过了会儿,纪青莲似想到什么,恶狠狠说:“这一切都要怪秦楚玥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哪有如今这些事。” 燕晖怕纪青莲一出手就要害了秦楚玥性命,那他哪还有得玩? “母后你答应过我不伤皇嫂的。” 纪青莲安抚他,“母后说说而已,不会伤她的。”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这秦楚玥就是红颜祸水,燕殷德燕凌,还有她的晖儿,都跟被她下了蛊似的,此人绝不能留。 宫里发生的事,也悉数传到了燕凌耳朵里,纪道芳兄妹已经明面上决裂了,纪青莲失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死于内斗,他可不能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他回信去,叫人保护纪青莲母子,伤残无所谓,只要保证他们留着一条命。 纪道芳兄妹都以为他不久于人世,一直以来并未对他动手,因为他们不认为他是威胁。 但如今朝廷上随着燕晖的残疾,越来越多官员倒向他,他们觉得对比起来,病弱的太子,加上强大的太子妃家族,似乎赢面更广。 当然,纪道芳并不是这样想的,西戎的人来得蹊跷,公主也来得蹊跷,他手下人查出纪道芳勾结西戎。 也许他想对秦家下手,这盘棋下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手一抚,将棋盘打乱,望向在院子里和丫鬟踢毽子的秦楚玥,她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从前,他为报仇而活着,部署着一切,而今,他也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第42章 ... 燕凌知道不能一击击落皇后, 他们二十年经营,岂是一夕能瓦解,而他那个无用的父皇, 根本于国事不上心,只想依靠秦家, 依靠纪道芳和其他人,所以他不会因为一件威胁不到他的事就废了纪道芳,他已经逃避惯了。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 所以他让燕晖去查迎春楼的事, 引他得罪了纪道芳, 使得皇后兄妹产生罅隙, 这是第一步。 阿玥带回的那个女人是意外之喜。 他故意将纪小柔送到了纪道芳面前, 纪道芳心里对皇后母子已经有了怨言, 此时出现一个可以让他成为主宰的希望,他一定会大加利用。 而他一旦咬上了这个勾,送女儿入宫,就是彻底入了燕凌的局。他要让这两个人狗咬狗,斗得你死我活, 而他做幕后拎着线的人。 当初他们是如何对待他母后,要他们百倍讨回来。 啪!一个毽子落到他案前,燕凌敛了神色,秦楚玥小跑过来,吐了吐舌头, 脸颊红扑扑,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珠。 他抓住她伸过来拿毽子的手, “不累吗?坐一会罢。”他递了一杯清茶到她面前。 秦楚玥本来想说不累,但对上他绝美的脸, 就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好。”坐到他身旁。 颜控就是这么有原则。 燕凌拿了帕子给她擦汗,眼神温柔地要把秦楚玥看化了,她赶紧低头咕嘟咕嘟喝茶。 “慢点,茶被你喝得如牛饮水一般。”他笑道,却最喜欢她这个傻乎乎的模样。 第43章 多庆幸,如今她是他的太子妃,而不是燕晖的。燕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她侧脸,擦汗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捏着她耳垂,软软的,小小的,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你别摸,痒。”秦楚玥躲着,她刚刚发现燕凌看她的眼神变了,像要吃了她似的,就是那种她看着美味佳肴时候的眼神。 害怕,连忙起身跑了,高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兔子。听到燕凌在身后乱笑,她也没回头。 燕凌一开始娶秦楚玥完全是因为她姓秦,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了解燕殷德,在皇帝看来谁做太子都一样,只要秦家在就不会有事,所以谁娶了秦楚玥谁就能做太子。 否则那时他也不会算计阿玥执意求娶,但是他跟燕殷德不同,他不理解燕殷德对秦家的那种依赖,在他看来哪个家族做大了,功高盖主都是威胁。 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他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也不相信任何人。 他喜欢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所以一开始他就准备在这场争斗中牺牲秦家,至少会令他们元气大伤,收回秦家手中的兵权。 甚至想过,用秦楚玥的死来作为导火索。是的,他想过杀了她。 不过西戎加入这场游戏时,他改变了想法。 而且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闯进他心里,而他成了予取予求的那个,希望阿玥能多看他一眼,多想他一点,他才心安。 还好,等眼下这些事解决完,他还有很多时间。 - 使馆内,之前那个貌不起眼的使节此时坐在主位,黛朵儿则站在他下首。 “纪大人好像很怕我接近他们的皇帝,我并没有单独觐见大衍皇帝的机会,这跟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嗯,这个纪道芳不值得信任,他已经生了异心,不过此人还不足以构成威胁,我反而觉得大衍的太子让人捉摸不透,你和他们接触过,说说。” “我只知道他身体有病,不爱说话,和太子妃感情很好。”黛朵儿下意识说得含糊。 “废物,这些还用你说?” 黛朵儿把头垂得更低,她知道的确实不止这一点,因为她的魅术对燕凌没用,而且燕凌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太子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孱弱。 不过她不想告诉使节,因为她怕太子妃会受到牵连。 “早知道你丁点用都没有,当初何必大费周章让你假冒公主来天都。”使节话里行间都是嫌弃。 当时他们怕随行的人被黛朵儿反制,所以派的是西戎宫廷的内臣和女官,黛朵儿的技巧就施展不出了。 他见黛朵儿沉默不语,眼神动了动,语调又平缓下来,“惠王那边呢,探到什么消息?” “这个人心术不正,好在没什么脑子,很好掌控,如果他当上皇帝,应该会对国主的大业有利。”她顿了一下,“而且我之前去看过他,发现他好像和那个新封的娘娘有些见不得人的关系。” 黛朵儿作为“西戎公主”,来到天都之后一直被奉为上宾,燕殷德本来有意把公主指婚给燕晖,特意让他们在中元节同游,培养感情。但他意外受了伤,一时半会不能成礼,就这么拖着了。 黛朵儿也得到特许可以进宫探望燕晖,但她不喜欢燕晖,而且皇后对她恶意也很大,她去得不多。唯独去的那次,很巧让她看见一个宫女从燕晖寝处出来,门外守着的人看她神色皆复杂。 而这宫女,就是现在宫里的红人柔昭仪。 她当时用了一点小手段,就从燕晖嘴里套出他和宫女的关系。不过那时只是一个小宫女,她并没在意,只是对燕晖的好色本性更厌恶了。 结果没过多久,未央宫就出了事,纪小柔在燕殷德面前告状,燕晖在皇帝面前失了宠,未央宫也变相成了冷宫。 “哦,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情报,但现在惠王变成了一个瘸子,如果要他做皇帝,就要除掉一个阻碍。” 太子燕凌。 “纪道芳向西戎寻求帮助,想里应外合除掉秦家,也正中了国主的下怀,大衍没了姓秦的,就是一块任我西戎宰割的鱼肉,他们自己就能跟自己打起来。”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太子有秦家做靠山,或者说秦家有太子这个筹码,如果被燕凌登基,秦家更是如日中天了。 所以确实燕晖是更好的选择,不知道纪道芳在打什么算盘,但他们不会让他得逞。 “您准备怎么做?”黛朵儿有些紧张地问,她怕他们会伤害秦楚玥。 使节还没说话,外面有人敲门,小厮递上帖子,说是太子府送来的,太子妃邀黛朵儿公主过府一叙。 “你去吧,这个太子妃倒是真喜欢你,三天两头便来帖,虽然跟咱们预想不同,也是意外收获。” 他们本意是让黛朵儿魅惑君主王室,扰乱大衍。 使节看了她一眼,“希望你这次带回一些有用的消息,不要忘了,你的家人还在我们手里,更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是。”她紫色的眸子闪了闪。 西戎选择黛朵儿并不是偶然,她是万中无一的术者,特征是异色瞳,听说很久以前南疆也出过一个,是南疆大祭司和大衍人生的儿子,他擅长蛊术,后来死在了永乐长公主手里,还是他们西戎人亲眼目睹。 而黛朵儿是魅术者,他们抓到她可花了不少功夫。黛朵儿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两人结伴在西戎行骗,他们先抓住了弟弟才引来黛朵儿自投罗网。 看着黛朵儿走远的背影,使节从旁边的笼子里抓出一只灰雀,在它脚上绑了一根红色的布条,往东南方向放飞。 - 今天大衍的朝堂也很热闹,后宫封了昭仪不是新闻,但纪相收了昭仪娘娘做义女就很让人浮想联翩,究竟是皇上为了给宠妃抬位所以赐姓,还是昭仪本身就是纪相塞进宫的人? 众人听着上方宣旨,都在猜。 但不管怎样,如今的后起之秀都是柔昭仪,皇后在后宫的权力全部转到了她手中。谁知道未央宫那位什么时候就被废了? 怪道纪相最近一直带头弹劾皇后和惠王,大义灭亲,原来是已经另有打算。 从这件事中,他们也看出了,纪相依旧深得皇上重爱,一干党羽见风使舵,上演了一出墙倒众人推。 “陛下,太医院众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皇后如此草菅人命,简直目无法纪,陛下一定要给他们做主啊。” “皇后对官员动用私刑,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中,如此大逆不道没有德行的人怎堪为一国之母?” 皇后越过皇帝直接砍了作为朝廷命官的太医手这事,被不断发散,以前皇后越俎代庖独断专行的事也被挖出来。 其实,燕殷德是什么德性,纪道芳也知道,纪青莲有那么大权力都是因为燕殷德自己懦弱无能,纵容出来的。但纪道芳现在是真想废了自己这妹妹,一心扶植私生女,自然是带头弹劾,趁热打铁,让燕殷德废后。 因为他知道,他这妹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么多年皇后又岂是白当,只要她活着一日,小柔就不能拿到皇后的实权。 再看现今朝堂上还有人替她说话,就知她不止在后宫,手眼还伸到了朝堂。瞒得他这哥哥好深啊,纪道芳冷笑。 燕凌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朝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朝上闹得厉害,未央宫那位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燕凌以为她会对纪小柔下手,但是没有。 燕晖瘸了,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包括燕殷德在内,都不知道罪魁祸首是纪小柔。 纪青莲竟然会把这事瞒下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的性子,应该即便是不疯,也恨不得把纪小柔撕成碎片。 说明她也并不知道这事,也就是说,燕晖没有跟纪青莲说实话...... 燕凌正想着,殿上突然静下来,燕殷德发话了,语气并不好,“皇后之事,朕自有定断,会还太医署一个公道。” 他沉着脸,虽然大家说的实话,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他们句句都在说他管不住皇后,被皇后骑到头上,这皇帝做得太窝囊。 第43章 ... 虽然如此, 燕殷德也没动过废后的心思,在他看来,皇后有错, 但都是为了儿子失了理智,也没害及人命, 皇后以往是多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慈母多败儿,不就养出燕晖这个混账吗? 再说他们如此咄咄相逼, 他要是听了他们的, 废掉皇后, 岂不是很没面子, 显得自己没有主见, 这恐怕是最重要的一点, 政事他一向不想管,但在这些事上却要找回君王的“尊严”。 燕殷德拟下圣旨,罚了皇后一年的俸禄,给了伤者抚恤,告慰那些太医及其家属, 又令皇后闭门思过,抄写女经,未经批准不能踏出未央宫一步。 燕凌冷眼旁观,他早已看透,当今陛下最看重脸面, 当初他查也不查,就急着赐死了他的母后, 不正是因为觉得母后丢了他的脸吗?他让自己的生母太妃隐形一般在宫内隐居,不也是觉得太妃不能给他脸上贴金吗? 第44章 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能容忍大臣骑到他头上,所以势必不会如他们所愿。 燕凌以前觉得秦家很聪明,因为他们扮演燕殷德最喜欢的样子,忠诚直顺,就像纪道芳一个劲讨好谄媚,所以燕殷德肆无忌惮依赖秦家,相信纪道芳,他们都给了他一个帝王的体面,替他做他不爱做的事,这样他便可安心去寻仙问道了。 当然,他如今才知道,秦家是真的愚忠罢了,若不是军功赫赫加上那位长公主留下的威慑,恐怕也早已是任人鱼肉的下场。 朝堂上,秦家并未发表意见,但明显是默认了燕殷德的安排,毕竟他们跟皇后无冤无仇,顶多是儿女之间有点小摩擦,没必要置其于死地,反倒显得纪道芳太过了。 纪道芳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憋了句:“圣上英明。” 他对这结果不满意,只是也知道不能在此时步步紧逼,特别是当着秦家的面和燕殷德作对,吃亏的是自己。罢了,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下面人见势跟风。 于是皇后的案子就这样有了一个不坏不好的交代,燕晖也搬离了中宫,软禁在惠王府,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惠王是被皇后连累,除了个别人没人知道他是因为冒犯了新的昭仪娘娘被燕殷德厌弃。 纪小柔也正是因为倒打一耙,反诬燕晖轻薄她,一箭双雕,既成了光明正大的娘娘,还成功离间了燕殷德和皇后母子。 燕殷德的反应在燕凌意料之中,反正他也没那么想这么快就让纪青莲退场,好戏还在后面,且再让纪氏父女高兴一会。 —— “皇后娘娘,您听清了吧?”纪道芳状似关切。 未央宫中,纪相奉命带来皇帝的旨意顺便以兄长身份对她进行劝导和开解。 纪青莲不施脂粉,略显疲惫,但她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处罚,纪道芳走近,又说:“你看陛下对你终究还是有情意的,您可要借此机会好好思过,莫要再寒了陛下的心呀。” 她斜他一眼,“你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你想做什么我知道。” 纪道芳佯作惊愕,“娘娘怕不是气糊涂了?怎么这样说?” 纪青莲便挥挥手让人下去远远守着,这样虽看得见他们做什么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前面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用装了。”纪青莲冷笑一声,“哥哥,真是好狠的心呐,要置本宫于死地,只可惜啊......”后半句话隐没在她诡异的笑容中。 你可知你走的是一条死路,总有一天你要来求我的。 “娘娘消息可真灵通啊,”纪道芳也讽刺道,他们不过都在提防彼此。过了会又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选错了人。” 纪道芳不屑,“我能扶起一个纪青莲,就能扶起第二个,你难道忘了当初自己怎么做上皇后的,又是怎么坐稳皇后之位的?” “你也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罢了。我当然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姐姐又是怎么死的,我都记得。姐姐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要置她于死地的除了我这蛇蝎心肠的庶妹,还有她一手带大的弱小的弟弟。姐姐待你多好啊哥,我都嫉妒,你午夜梦回听不到她叫你吗?阿芳...阿芳...哈哈哈哈......” 纪青莲状似癫狂,眼神却清明。 纪道芳与纪青莲一母同胞,但纪道芳出生时身体不好,便是在嫡母跟前养大的,但嫡母也只是名义上照拂,唯有纪家的大姑娘青鸾上了心,把他身子养好,纪道芳长到几岁和她感情也最亲厚,到后来青莲出生也不及他们。也因为青鸾,纪道芳在纪家的待遇和嫡出的少爷没什么两样,如果没有上头的大哥哥的话。 纪道芳眉头拧起来,似乎很不耐烦听她提以前的事,“你是疯了吗?何必这副作态,你都不会良心不安,我怕什么?” “我不安?是她不如我,是她输了,我为何不安?”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无谓的话。” “那说些有所谓的,哥哥有大抱负,妹妹只想孩子平平安安的,哥哥不管是要扶小柔也好,小猫小狗儿也好,就是要我死要我让出这未央宫我也毫无怨言,只求哥哥放我儿一条生路,我在这里谢过哥哥。” 如今燕晖残废又失宠,在外人看来,比燕凌这个体弱多病的太子还不如,她倒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她的晖儿不利,她是故意这么说给纪道芳听的。 纪道芳也不信任纪青莲,他这妹妹心机深重,一会疯疯癫癫一会哭得凄凄切切,不知哪副面孔真哪副面孔假。虽然是一个娘生的,但他们是因为权势利益走到一起,没有交过心。 她作势要下跪,纪道芳瞟了一眼外面,连忙扶住她,便顺着她说:“你这说哪里话,晖儿也是我亲侄子,我还能害他不成?你就安心思过吧。” 纪道芳一走,纪青莲就抹了脸上的泪,眼中迸出恨意。 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从她记事起,她就恨纪青鸾生来拥有一切,所有人都围着青鸾转,青鸾是未来的皇后,大家都喜欢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和她更亲近,她想毁了这一切。 现在她做到了,纪青鸾的东西都是她的了,可她还是恨,她想把她从他们心上都剜出来。如果是大哥和青鸾,大哥肯定不会像纪道芳对她那样对青鸾,到头来,她还是比不过。 幸好,她有一样赢了,纪青鸾是个死人,她爹娘哥哥都死了,她的儿子也快死了,但是她和晖儿会活着,成为这个王朝的主人。想到这里她又无声地露出阴鸷的笑容。 与皇城宫内的你争我夺压抑阴暗不同的是,太子府内丝毫不受影响,一派祥和,欢歌笑语,这天秦楚玥拉着黛朵儿在院子里赤着脚跳舞。 “黛姐姐你看我学得快不快,你上次教我的步子我都记住了。” 她才十五岁,身量已经很高挑,只比黛朵儿矮半头,又是练武之人,跳起舞来动作美中还带着几分英姿飒爽。 “殿下是聪慧之人,学什么都很快。”黛朵儿笑着道。 “那可不敢说,你要是让我读书,我保证一会儿就能睡过去。”秦楚玥坐到秋千上,拿起自己做的果酿,一饮而尽。 她晃了晃手中空空的琉璃瓶,“黛姐姐,我这果酿比你们西凉的酒来如何?” 黛朵儿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怎么会,姐姐是西凉的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一定是在哄我开心。” 黛朵儿岔开话题,“我来之前就听说过,当今大衍国主没有女儿,但大衍却有一位掌上明珠,那天在宴会上看见您,果然比我想的还要......” “还要什么?”秦楚玥睁着好奇的眼睛。 “还要好看许多,而且你和一般的贵族小姐不一样。” “可我觉得姐姐才是大美人,像你这样的,家里肯定疼得不得了,怎么舍得让你来这么远的异国他乡,我听我哥说你是来嫁人的,我本来还想...啊不提了,总之要是我嫁那么远,爷爷还有爹爹娘亲哥哥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巴不得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她说这话时撅了撅嘴,还是不太甘心自己的江湖梦出师未捷。 黛朵儿看着她目光温柔,“你生在秦家,想必从没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人的命由不得自己。” 哪知秦楚玥却是十分有感触,一下子跳了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懂啊我都懂,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实在是人生一大苦。” 她并未察觉黛朵儿话中有什么奇怪之处,又拿起一瓶酒,“来!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再干一杯。” 黛朵儿也不明白说是教跳舞的怎么突然就成了对饮,真真哭笑不得,只是每次在秦楚玥身旁,好像烦忧都少了似的。 秦楚玥喝多了酒,眼角周围都是红红的,拉着黛朵儿的手,说起自己以前在北边的事,“虽然那里没有天都繁华,但是我就喜欢它广阔无垠,喜欢它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还想再去领略一下他们口中的江湖。我的四叔,也年纪轻轻就离开家了,我大伯说他跟我一样,整天就跟那些游侠浪客在一起,后来干脆自己也跑了......”说到这儿她笑个不停。 “你不想待在这吗?”黛朵儿问。 “不想,但我也没有那么想走了。”秦楚玥自己也还为这事烦着,便坐起身,跳过这话题,眯着迷迷蒙蒙的眼去瞧黛朵儿。 “黛姐姐,你真好看,你的眼睛是天生便如此吗?”她又凑近细看,“我以前好像听大伯母说过,这样的......” 黛朵儿一阵心慌,生怕被她看出什么,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秦楚玥,黛朵儿刚松一口气,抬眼看到来人,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起身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她来到天都,最喜欢的是秦楚玥,要说最怕的,当属燕凌。他们术者天生敏锐,加上黛朵儿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中,最会看人,好坏往往一眼分辨,但燕凌是她看不透的人,他身上还有一股骇人的气势,并不如他表面的病弱。 第45章 平常她都是算准了太子回来的时间提前走,尽量不和这位打照面,没成想他今日提早回了。这场面怎么像捉奸,吓得黛朵儿出了一身冷汗。 燕凌目光从黛朵儿身上滑了过去,直盯着秦楚玥。后者歪头倚着秋千架,许是醉意未消。 自从上次皇后受罚,已经过了三日。 秦楚玥之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远着燕凌 ,让自己冷静一下,免得总是被他美色迷惑,正巧燕凌又有旁的事要做,所有他们有几日没见过面说过话了。 今天燕凌方抽空来,竟撞到这样场面,她真是惯会给自己找快活,不是乔装跑出去,就是把人带到府里,竟是男女通吃,躲他躲得什么似的,倒在这和别人亲亲热热饮酒作乐。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黛朵儿,迅速告了辞,把场地留给他们夫妻俩。 第44章 ...... 秦楚玥站起身还想留人, 哪知黛朵儿很快就跑没了影,她嘟囔两句转过头,就看到燕凌拿起了她的琉璃酒壶, 在鼻间嗅了嗅。 “诶,那是我的, 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燕凌已经喝了一口,把她拉到怀里, 混着果香和酒气的吻压过来, 她想自己可能是醉了吧, 不然为何晕晕乎乎的? 而周围的下人早在太子来时便识趣退下了。 半晌, 燕凌松开她, 秦楚玥红着脸, 呆头呆脑地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怎么喝我的酒啊?” “以后不许你和别人喝酒。”燕凌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不许你用那样的的眼神看着别人,不管是男是女。 见她呆呆的模样,他又加一句逗她:“不然我就喝光你的酒。” 秦楚玥的细腰挂在他手臂上,她愣着,还没想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燕凌为什么又罚她。 “阿玥,我们已经三日未见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他温言细语在她耳边。 秦楚玥别开头,心虚道:“因为,因为你公务繁忙, 我怕打扰你。” 燕凌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和他对视, 他喜欢她眼里只映出的样子,但现在这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挣扎、抗拒。 “我要听真话。”他手上用了点劲, 让她离他更近了,“为什么躲着我?” 以他预计的,阿玥现在应该是信任他愿意亲近他的才对,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她像是越发拘束了,最近更过分,在府里避着他不见,要不是他前两日确实有事要做,早就要来找她了。 他语气是平淡温柔的,但却抱她抱得很紧,让秦楚玥感到一股无处可逃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害羞,她脸颊发烫,头也更晕了。 秦楚玥忽然便委屈地哭了起来,“呜呜...我不想做太子妃,”她搂住燕凌的脖子,“但是我舍不得你。” 燕凌一怔,手上的劲松了,“你说什么?”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真话。 ”虽然你...你是个大浑球,你非要我嫁...嫁给你,又,又凶我,不准我出门......”秦楚玥抽抽嗒嗒。 被数落一番的燕凌哭笑不得,他抱起秦楚玥坐到榻上,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此刻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不哭,不哭,都是我错了,你不要再躲着我。” 借着酒劲,秦楚玥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我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出门,想去看看外面,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塞北、海外......我,我不要做太子妃!” 她还说了许多话,但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她不喜欢这里,她要走。 所谓酒后吐真言,她说舍不得他是真,非要离开也是真,燕凌的心一下抛到高处,一下又跌到谷底。 他终于明白,不管他怎么做,都是留不住她的。 但是他,也不可能舍下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莫非注定有缘无份?燕凌从来不信命,他不是燕殷德。虽然在道观中长大,可他对命理玄学之说一向不屑。 秦楚玥自己说得累了,靠在燕凌肩头睡了过去,她在他怀中,他们离彼此这么近。 即使真是命中注定又如何,就和当年的永乐长公主一样,他也会改变自己的命,命数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他不会放开她的手。 阿玥长了一张七八分像永乐公主的脸,又像她生了不愿受束缚的性子。同样的十五岁,永乐长公主那时便担起辅国之责,平内乱驱戎狄,七载青春都在昏暗的皇城和朝堂度过。可他的阿玥,依旧这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怎么忍心将她像鸟儿一样关进那个笼子里。 她不肯,她不肯为了他留下,就像他不肯为了她放弃皇位。 燕凌看着陷入昏睡的秦楚玥,心中复杂。 秦楚玥这一睡就到了半夜,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这次的酒曲放得好像太多了,她抚着额,转了转睡僵的脖子,唤荔枝的名字。 荔枝就在外间,正打着瞌睡,听到立刻便进来,“来了来了,郡主,口渴吗?茶已经备好了,给你温着呢。”一脸求夸的表情。 “你这笨丫头,今日怎么这般机灵乖巧了?”她打趣荔枝,拿起茶喝了一口,不烫不凉,入口刚刚好,还是她最喜欢的云顶雪芽,正好口舌干燥,又喝了一口。 初初认识燕凌的时候,在白云观她点的就是这茶。燕凌......对了! “荔枝,我怎么记得太子来过,他人呢?” “奴婢正想跟您说呢,您睡下后太子就走了,茶是殿下让备的,还有粥,担心您醒了饿,您是现在吃吗?” “哦,那他人呢,现在何处?”秦楚玥微微垂着头,放下茶杯。 “太子殿下说有公务要处理,今晚不在这歇,嘱咐您好好休息。” 他最近可也不知在忙什么?她只知道皇后和燕晖被罚了,对她来说是大快人心的事,自从鬼节,她真是厌极了燕晖。还有宫里新封了昭仪娘娘,但那是皇帝伯伯后宫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跟太子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倒没听说地方上有什么大事,边关也相安无事,西戎还派了使节来献礼。 但他只说公务在身,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秦楚玥让荔枝把粥端上来,一勺一勺小口吃着,心里还在想,难道是做梦? 她好像记得她跟燕凌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还在他怀里哭鼻子。她强自镇定放下碗勺,问荔枝:“太子走之前还有没有说什么?” 荔枝摇头。秦楚玥咬唇,继续硬着头皮问:“那你记不记得我喝了酒之后和太子做什么了吗?” 荔枝登时红了脸,“哎呀郡主,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呀?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秦楚玥其实并不明白荔枝为什么这个反应,她把她娘给她的锦囊掉在宫里了,她顶多只能想到她和燕凌做过的一些稍亲密的举动,在她看来这也已经很羞人了。 “难道?难道我又亲他了?!” “郡主你还说?”荔枝简直要昏过去了,没见过她家郡主这么豪放的。“奴婢们早就被太子殿下给遣下去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咦,那岂不是只有燕凌知道了?但他如此平静不应当,实在不应当,所以真是我酒后做梦把心里话都说了?其实并没有说? 秦楚玥满脑子疑惑,却又不能去找燕凌求证。 正当这时,荔枝一拍手,“啊对了,有的,太子殿下走之前让我跟您说,如果想乔装出去玩,可以,只须自己小心些。” “郡主,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子殿下让步的?” 秦楚玥哪知道为什么,她只记得醉倒之前燕凌还罚她以后都不能喝酒了,这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好一时坏。 秦楚玥不是莽撞之人,在燕凌向她陈述利害后,她也明白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所以她听燕凌的话,老老实实了一阵子,但知道该做什么是一回事,想做什么又是一回事。 如今听到这好消息,哪还管什么旁的,总之就是明天可以出去玩啦! 而在秦楚玥闭门的这段时间,外面形势也发生了转变,不光是新昭仪受宠,纪相重新掌权,自从皇后失宠,惠王又残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棵树靠不住了,毕竟连亲舅舅都要落井下石,若是有得救会这样? 但是纪相放弃惠王,莫非是打算扶太子?这也说得通,说起来,纪相也是太子的舅舅。可太子一脸的短命相,那就只有看太子妃的肚子了,但太子妃是谁家的女儿?秦家,纪相和秦家一向不对盘,如何可能对帮扶对头? 那就只剩一个了,宫里那位昭仪,是纪相的义女,说是说陛下宠昭仪,要给她个好娘家,但怎么偏偏就是纪家?是纪相呢? 下面人即便看出端倪也看不出所以然,他们只是怕站错队,身在朝堂,如履薄冰。也有正派的官员不愿牵扯其中,他们只要陛下指定谁是太子他们就支持谁,而燕凌这边,还有一半人是看着秦家来的,虽然大部分不是心腹,但不代表不能培养,因此太子也算是渐渐有了声势。 第46章 特别是惠王府是败落了,如今门可罗雀,再没有往日热闹,太子府的拜帖就多了起来,纪道芳也开始假模假样地和燕凌套近乎,不过障眼法耳。 他和纪青莲一样,深信燕凌活不了多久了,对将死之人不必费心力。燕凌却是已经暗中部署好一切,等着他们一个个投入到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因利相聚,因利相杀。他是下棋的人,而他们,全部是棋子。 惠王府中,短短数日,燕晖瘦了一圈,脾气也更为暴躁,经常打砸东西。 “这帮势利眼,待孤登上皇位,定要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说着又将一套瓷器扫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惠王殿下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身后的心腹提醒道。 “有什么耳?那帮人早就跑光了!说起来都怪那个燕凌,我要把他千刀万剐,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殿下,忍一时之辱,谋万世之业。” “忍?又是忍,总是叫我忍,结果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们害我,滚!”他想像以前那样踹人,却因为腿脚不便差点站不稳,更加气上心头,这口气非出不可。 又不知想到什么,他阴沉的脸上泛起一丝淫.邪的笑容,“滚去把何总管给我叫来,说孤有要事找他。” 呵,皇嫂,就从你开始吧。 第45章 祝大家身体健康 “郡主, 你真的不要荔枝陪着你吗?”荔枝给秦楚玥束好发冠,看着铜镜中一身男子打扮的她问道。 “不要不要,”秦楚玥转过身, “你肯定又跟在我身后唠唠叨叨,没玩一会就劝我回来。” “奴婢哪有, 这不是怕您......”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逃跑的。”她站起身, 也不跟荔枝多说, “走啦。”一溜烟跑出屋子。 好不容易燕凌说她可以出去了, 这时间可不能浪费在和小荔枝打嘴仗上。 她大摇大摆从太子府正门走出去, 将手中折扇一扬, 圆圆的眼珠转了转, 这一天的大好时光呐,是先去茶楼听说书还是去逛市集,斗鸡?看戏?上次哥哥说的几家好吃的食肆还没去呢。 想着她就笑弯了眉眼,殊不知暗中已经有人盯上了她。 燕晖对燕凌恨之入骨,有多厌恶燕凌就有多想得到秦楚玥, 在他看来,这本该是他的太子妃。连日来都派了暗哨在太子府附近守着,准备找机会对秦楚玥下手。 秦楚玥今日只是乔装,并未易容,那些人一眼便认出她, 悄悄地跟上了。 与此同时,消息飞快向东宫传递, 宫中的燕凌听着下属来报,微微点头表示已知。 他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早在几日前他就发现了太子府周围燕晖的人,让秦楚玥出门也不是感情用事善心大发,他就是要给他们一个出手的机会,并且要让秦楚玥来做这个证人。 报信人走后,一旁的哑叔皱着眉头打起手势。 “你不必担忧,一切我都安排妥当,阿玥的安危我自是放在第一位的,暗中保护她的都是顶尖高手。” “至于你说别的,等这些事都了结了,我会同她解释。” 哑叔还想说什么,但燕凌已经低头伏案看起公文,他也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理解太子的报仇心切,而且以太子妃的家世以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疑是最好用的一颗棋,但若是太子妃知道自己一次次被欺骗被利用又当如何,太子妃虽单纯懵懂,但出身将门生性刚烈,恐怕知道真相后难善罢甘休。 明明太子对太子妃也有心,只是自负多疑,心中又被仇恨笼罩,没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他可不想看见这一双佳偶成怨侣。 —————— 李承玉自从中元节后,心中一直记挂着小五的事,眼前不断浮现他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 有时不知不觉便会走到太子府附近,他心中有八九分确定太子妃就是他的小五弟,还存着一丝妄想,可笑与他没见过几次,但就是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可是魔怔了? 正这么想着,他抬头一望,就见太子府中走出一个潇洒儿郎,虽然不是乞丐打扮,但他一眼认出是小五。不,到底是太子妃还是小五? 秦楚玥摇着扇子,往西市的方向走,哪想到自己身后竟跟着两拨人和一个李承玉。 只见她在一个小食铺前停下,称了些蜜饯点心,边逛边吃,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好不开心。 李承玉最先发现燕晖手下那一批人,心想如果他只是小五,小五只是一个普通人,出门何必要人暗中保护?他看着秦楚玥的目光也一点点暗了下去,想上前的脚步顿住。 此时秦楚玥正找了个街边面档坐下,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李承玉,“诶!李......”她话音刚起,却见李承玉转身离去。 “咦,李大哥想必有什么急事吧,改日再找他叙。”她转而自言自语道,很快抛到脑后。 转身而去的李承玉心想的是,何必自欺欺人,既然她是太子妃,他们还能做朋友吗?不如当断则断。 秦楚玥一直是哪热闹往哪跑,导致燕晖的人无从下手,无奈找了个孩子递纸条给秦楚玥,约她到人少的地方。 “这是谁让你给我的?”秦楚玥看了纸条问道。 “是一个大哥哥。”小孩说完就跑了。 大哥哥?莫非是李大哥,刚刚走得那样急?可他为什么不当面找我,要找人托信,实在奇怪,恐怕有什么圈套。 但她也不怕就是了,还想去会会对方是什么人。收起手里的零食包,她往纸条上写的地方走去。 李承玉走出一段路,又折返,就看到秦楚玥一个人朝人少僻静处走,而那几个暗中跟着她的“护卫”却不见踪影,他留了心也悄悄跟上。 秦楚玥走进巷子,屏息凝神提防埋伏,因此身后有人时便第一时间发现,躲过了迷药。 她偏头,以手臂格挡,闪身后退,抽出腰间软鞭,“谁派你们来的?”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二殿下说要活口且毫发无伤,若是不能一击迷晕,只能将她打晕了。 他们也有耳闻秦楚玥在军中长大,武功又得名师指点,并不是一般弱女子,但想几个男人还怕打不过一个女的,只是要注意不能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伤口罢了。 他们摆开阵势,将秦楚玥合围起来。 秦楚玥扫了一眼,看他们走路便知这几人武艺不低,也不敢轻敌,握紧手中银鞭,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周围,准备若是打不过便脚底抹油。 李承玉到时,他们已打了几个回合,两方都没讨到便宜,但对方到底人多,准备消耗秦楚玥体力。 秦楚玥看出他们下手似有顾忌,没出全力,若是拖久,对自己不利。如她所想,他们招式越发凌厉,几人仿佛受过训练,配合无间,她想寻个空隙跑出包围都找不到。 此时一枚暗器袭来,但不是冲着她,就这一下,打乱了四人的阵脚。秦楚玥余光瞥见李承玉,心中一喜,朝李承玉所在方向跑去。 李承玉面目肃然,“你没事吧?”他手中还握着几枚石子,刚刚的暗器便是他发射的。 “暂时没有,这几人不好对付。”她额头有汗,说话时气息不稳。 那四人见到李承玉,不想惹麻烦,当机立断撤退,秦楚玥虽然想抓人问问,但也知道他们两人不一定是那四人的对手,心想回去要和燕凌说。 只是暗中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们不追,也有人追去了。 秦楚玥收回遗憾心思,看向李承玉,“李大哥,你怎么会过来了?我刚才明明看见你走了,不过还好你来了。” “我......”李承玉也不知如何开口,便直直望向她,反问:“你还喊我一声李大哥,那我问你,你究竟是我的朋友小五,还是当今的太子妃殿下?” 第46章 颜控就是这么有原则 燕凌说过, 李承玉看破她是迟早的事,秦楚玥也算有心理准备,只是听李承玉问出口还是慌了神。 她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 末了心虚抬起头,“我知道, 这朋友肯定没得做了,骗人是我不对,我秦楚玥敢做敢当, 你要打我骂我出气我绝不还手。” 李承玉抬起手掌, 秦楚玥见了紧闭双眼, 绷紧全身。 他其实是情不自禁, 见她穿着男装站在面前, 就感觉看到的还是那个直率天真的五弟, 想揉揉她的发顶。 但她是太子妃,李承玉的手停在半空,握成拳收回身后。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挨打,秦楚玥睁开一只眼,却见李承玉在憋笑, “谁告诉你朋友做不成的?” “李某生平难得一知心好友,若因为身份悬殊而断交,实在可惜。不论你的身份是乞丐或是太子妃,抛开这些,你只是你, 我的朋友。” “你难道不生我的气吗?”秦楚玥不解地问。 气,当然是气的, 李承玉还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可见她坦承错误, 以及刚刚见到他时那般信任的模样,一肚子气愤也早就烟消云散。 第47章 “不气。”他微笑着温柔道。 “那...…”秦楚玥停顿了一下,又觉得不能辜负李承玉这般友谊,说道:“实不相瞒,我还对你撒了个谎。” 她又一股脑把她假扮楚楚闹花魁会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实际上,这事燕凌替她圆过,以燕凌的心思缜密,早就做好万全安排,她要是不提,李承玉必不会知晓。 李承玉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心里其实是对楚楚动过心的,纵然她貌丑无盐,但他并不是看中皮囊的人,之前听到她嫁人,虽有遗憾但仍在心中祝福。 乍然得知真相,再看秦楚玥,心中实在复杂,小五是兄弟,但是楚楚不同…… 他按捺下起伏的心绪,嗓子发涩,“你为何要扮作楚楚?” 她挠头,“我,我太调皮了,那时就是想凑凑热闹,结果就被燕凌给抓了个正着。” “太子也知道,难怪那时他非要与我争你。” 李承玉话出口发觉失言,那时太子和她就已是未婚夫妻了,何来相争?他从来没资格。 还好秦楚玥无知无觉,继续说:“你是我来天都交的第一个朋友,我骗了你,感觉心里一直压着石头,今天都告诉你,心里轻松了一大截,李大哥,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是不是?” 李承玉心里苦涩,“是。” 秦楚玥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李大哥,你刚刚说抛开身份我就是我,倒是对我有些启发,我一直在意燕凌的身份,我喜欢他,可我又不想喜欢太子,我怕自己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儿,但你说得对,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我不该因为身份就拒绝他,或许我也该和他好好谈谈。” 秦楚玥坦率天真,又对李承玉全心信任,可李承玉听着她表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只是看着她,又好像在对自己说,“我也怕自己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儿。” 两人相视,秦楚玥大笑,“不愧是我的李大哥。” 第一次见面,秦楚玥只见其形,还不大懂李承玉,当他是个怪人,后来聊到一处,脾气相投,心生亲近之意,却还是隔着一层,只有现在,才真正交心。 燕凌曾经说,李承玉对她是基于假象和谎言的错觉,要她离李承玉远一些,秦楚玥也信了,因为不想伤害李承玉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可今天说开了,发现竟然更亲近了。 他们的确是能理解对方的知己,秦楚玥舞剑,一句话不说,李承玉就能读懂她内心深处的苦闷孤独。 她不管易容成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李承玉都能立刻受她吸引,一见如故。 而秦楚玥也不会劝他仕途为重,不会认为他一身才学该用到所谓“正途”,她欣赏他信任他理解他。 本来还想再多叙会,但秦楚玥刚刚经历与歹徒搏斗,她担心这些人其实是冲着燕凌来的,心里记挂着,李承玉也担心她再出事,就顺道送她回去。 巧的是,在太子府门口就看见刚下车辇的燕凌,秦楚玥咦了一声,快步上前,“你今天不忙吗?怎么回得这么早?” 她眉头一皱,猜想是他那边也出了意外,又低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有受伤?” 瞧她稚气未脱的面庞上露出严肃的神情,眼中是藏不住的关切,燕凌心中一暖。 “进去说吧。” 听他这话里有话,秦楚玥心里更加焦灼,她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恨不得立刻拖着燕凌飞奔进去。 燕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承玉,淡淡招呼:“多谢李侍郎。” 李承玉施了一礼。 虽然这话没头没脑,但李承玉听得懂,太子是已经知道今天的事了,太子是聪明人,想来不用他操没用的心。 “殿下客气了,某应该的。”他挺拔如松竹,淡漠地看着燕凌。 两人静静对视,暗流涌动,秦楚玥夹在中间,一脸莫名。 好在他们只是随意寒暄几句,李承玉就告辞了。 李承玉一走,秦楚玥便伸手拉住燕凌的袖子,匆匆地往府里走,一边说道:“你要急死我吗?” 她絮絮叨叨,“你不知道有人要害你,还找上了我,哼,要不是我武艺高强,还有李大哥助我……”说了一会今天的事,她又眉头深锁,“幸好你今日在宫中,他们找不到你,想你体弱多病,活是个药罐子,还架不住他们一掌,不行,我得让皇伯…父皇给你多派些护卫。” 燕凌暗笑,虽然其实是他坑了秦楚玥一把,但他丝毫没有反省之意,还顺势咳了两声,引得秦楚玥更加怜惜他。 秦楚玥细心地放慢了脚步,“父皇找了那么多御医给你调理身体,还是不见好吗?要不还是我教你习武吧,强身健体。” “我有阿玥足矣。”燕凌看着她,眼中柔情万千。 秦楚玥瞬间红了脸,“我…我是可以保护你,但你要是死了,我不就…不就成寡妇啦。” 燕凌心里咦了一声,今天之前阿玥还一直很抵触太子妃的身份,躲着他,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副模样。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他放她出去玩一次就让她整个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暗卫回来报时说她与李承玉站在一起讲了许多话。 他面上不显,笑着说:“放心,为了你我定会好好活着。” 秦楚玥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回得这么早?” 她印象里,燕凌向来很忙碌,他明明身体不好,但也没有推脱政务,坐着太子之位,便桩桩件件都上心,连祖父也夸他能堪大任。 秦楚玥不是那种需要丈夫时时陪伴的女人,燕凌没空找她,她乐得清闲,酿酒做菜学舞练剑,和黛朵儿玩,和丫鬟们玩,要是可以,她还要跑出去闯江湖。 北方戍边那些年,把她的性子养野了,她一直觉得她的天地在外面,不在这府中。 燕凌勤政是一件好事,说明她的眼光也是极好的,他不仅有漂亮的皮囊还有能力,可惜她却不是那个适合当太子妃的人,秦楚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写在脸上,燕凌一眼就能看出她心情又低落了,便将她搂入怀中,“我回来得早你不开心吗?” “不,我是担心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傻瓜,我在宫中能出什么事,回来不过是听说你遇刺,那几个袭击你的人也已经抓住交由刑部审问,父皇气得不行,下令严查,还差点准备把御医全部派到太子府来给你把脉,我拦下了,告诉他你无事。” 秦楚玥瞪圆了眼睛,“父皇可真是喜欢小题大做,还好没来,不然我换装跑出去的事岂不露馅了?还要传到爷爷那里去,他不打我不骂我却要罚哥哥他们的......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遇刺了?还知道我没受伤?我刚刚和你说那么多,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此时正好进了屋,燕凌搂着秦楚玥坐下,他心知这话不好说,阿玥喜自由,若说派人跟踪保护难免惹她反感。 秦楚玥直直盯着他,一脸狐疑。 燕凌干咳两声,“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出门,但你连荔枝也不要跟着,想必更加不要护卫,我才出此下策,让暗卫远远地护着你,既让你玩得开心又保证你的安危。也幸好如此,今天就是李承玉不出现,他们也能救下你。” 说是保护,实则也监视了她的一举一动,秦楚玥听了自然不悦。 “阿玥,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他作出一副忐忑的模样,配上那一脸绝色病容,最能激起秦楚玥的怜爱,屡试不爽。 果然,秦楚玥虽听到他说暗中派人跟着,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到他的脸心立刻软了,什么不开心都抛到九霄云外,还反过来抚摸他的背安慰他。 “不会的,你别放在心上,这次多亏了他们追回刺客,我回天都不久,和这里的人无冤无仇,也不知道是谁想害我?” 她说完这句,自己心里先一惊,她还记得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过是一睁眼又回到了被赐婚前。 有人给她下了毒,那这次要抓她的人和之前毒死她的人会是同一个吗?背后莫非有什么阴谋? 燕凌看着她的脸由红转白,问道:“怎么了阿玥?” “你说那几人被抓住了,可有供出主使?” 第47章 … 此时他们刚好走入室内, 侍女沏上茶退了出去,燕凌不立即答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才慢悠悠说:“人在刑部受审,大概此时已经招供了吧。” 他是这么说, 但语气却是满不在乎,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秦楚玥单纯却心思通透,见他这样, 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快些告诉我。” 燕凌又把话题引回前面, 欲彻底拔除秦楚玥心中的刺。 “阿玥你武艺不凡, 我知道寻常武士并不是你的对手, 你想想那我为何还要安排几名高手暗中保护你?” 他说完品了品杯中的茶, 等秦楚玥自己会。 秦楚玥刚刚得知时心里第一反应就是他监视她, 不信任她怕她跑了。即使能理解,心里还是不舒服。 第48章 不过现下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你是道士,难道学过仙法?”她瞪着圆溜溜的眼一脸认真看燕凌。 好在燕凌刚刚一口茶咽下去,否则此时定要被呛着。 他敲了敲秦楚玥的脑壳, 无奈地看着时而聪明时而犯傻的小娇妻,“自然不是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燕凌将如何发现府外埋伏的人手,又是怎么反跟踪,最后引蛇出洞的过程娓娓道来。 “好哇,难怪你突然好心让我出去玩, 原来是拿我作饵,怎么不早告诉我, 害我差点被他们偷袭。” “我若早告诉你,以你这性子, 岂不露馅了,反而打草惊蛇。” 秦楚玥不情不愿又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急躁性子,“哼,算你说得有道理吧。” “我也并未将你置身险境,今日就算没有他李承玉,你照样会全身而退。”这话里就带了些许醋意了。 秦楚玥却没注意,她在想另一件事,“如果说你一开始发现他们时没有立刻上报,是因为担心没有证据被反咬,想要抓个现行,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秦楚玥怀疑燕凌还有很多事瞒着自己。 燕凌早有准备,不紧不慢,“我每日都要出府上朝,也留下了破绽,若他们目标是我,有很多机会下手,可是没有,我不过试试,没想到他们真是冲着你,我在宫中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回来了。” 这番说辞没毛病,而且又表示了他对秦楚玥安危多么重视,秦楚玥脸红着岔开话题,“你还没说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今日朝中商议,父皇有意把西戎公主许给惠王,结两国之好。” 秦楚玥一听这事登时急得站起身来,“不可以!” 她忍不住骂道:“燕晖那个小兔崽子,怎么配得上我黛姐姐?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情绪藏不住,生起气来更是心里想什么说什么,“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我要回家一趟,告诉四哥哥,让他带着黛姐姐私奔。” 经过上次燕凌提点她,她发现果真每次一提到四哥哥,黛朵儿便格外听得津津有味,确实喜欢她四哥哥没错。 而四哥哥那边,根据她二哥秦朗探知,也并非心如止水。 想她四哥哥那般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和黛姐姐站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燕晖是个什么东西。 她说完便大步往门口走,被燕凌一把拉回来,“你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怎不听我把话说完。” 秦楚玥挣脱不开他,气呼呼道:“那你快说呀。” “袭击你的那伙人,正是燕晖的人。” “什么?!” 震惊之下,秦楚玥脑瓜子转动起来,不对呀,如果这次抓她的人和重生前杀她的是同一人,她是在嫁与燕晖当夜死于非命,表面看,好像确实燕晖嫌疑极大,可这样一来,他又有什么好处?倒与我家结亲不成结了仇。 不想娶我,大可直说,我也不愿嫁呢,可他之前的言行举止,不像啊。 饶是她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她很确定一件事,不是燕晖要杀她。 那伙人很显然要抓她活口,是燕晖就不奇怪,抓她估摸着是要寻仇,毕竟她害他摔断了腿。 知道幕后主使是燕晖,她不意外,却有些失望,依旧毫无凶手的线索。 她听到燕凌说:“若此事闹开,他意图谋害太子妃,可不是小罪,和西戎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就说不成了。” 秦楚玥眼前一亮,“太好了!”她只是虚惊一场,能换黛姐姐远离火坑,不亏不亏。 ———————— 另一边,消息灵通的皇后自然也知道宝贝儿子又犯了大错,奈何如今不比从前,纪小柔分走了圣宠,她说话不如从前有用。重新得意的纪道芳又处处限制她,手伸不出去。 如果燕晖出事,那她前面的经营,如今的忍耐煎熬,便毫无意义了。纪青莲发了疯似的在房内摔打东西。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放在秦楚玥遇刺,燕晖被供出是主使之上时,宫里意外传出喜讯,昭仪怀上龙嗣,圣上龙颜大悦。 更令人意外的是,之前已对惠王不管不顾的纪相恭喜皇帝的同时替惠王求情了,使惠王免于牢狱之灾,只是被褫夺王位罚没财产。 纪青莲知道燕晖人没事就放下了心。不相信纪道芳是顾念亲情,他可是为了自己连对他最好的亲人都能背叛。他一定有所图谋,或许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纪小柔怀孕,也不知道怀的是哪来的野种。纪青莲嘴角噙着讥诮的冷笑。 两日后,如纪青莲所料,纪道芳来了。 “娘娘近来可安好?”纪道芳一贯地虚伪做派。 纪青莲则是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哥哥,我要谢你,谢谢你还记得上次说过的话,放我晖儿一条生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娘俩的恩人。”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我们一母同胞,何分彼此。” 然这两个身体里流着同样血脉的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寒暄演戏也不过是互相恶心一下。 纪青莲猜纪小柔腹中骨肉不过是子虚乌有,想以此事要胁,“我也和哥哥一条心,柔昭仪混淆皇室血脉一事,只要我娘俩活着,便不追究。” 言下之意,她一死,这秘密就守不住了。 “臣惶恐,娘娘慎言,柔昭仪腹中确是真真正正的龙子龙孙。” 纪青莲当他装傻,索性开门见山说:“哥哥手眼通天,怕是早就知晓陛下身患隐疾,根本不可能再留下子嗣。” “诶,娘娘此言差矣,孩子是燕家的,与孩子不是陛下的,两件事并不冲突啊。” 纪青莲愣住了,燕氏旁支大都分散在各地,且血脉淡薄,除了燕殷德,只有燕凌燕晖在天都。 纪道芳继续说:“娘娘,柔昭仪之前,可在您宫中当差啊。”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纪青莲听懂了,她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 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燕晖同燕殷德很像,特别是那副好色的性子,再加上那次燕晖伤势加重却支支吾吾,纪小柔摇身一变成为宫中贵人,可都是前后脚的事。 她扶着额头,燕晖和纪小柔是嫡亲的表姐弟,孽种是万万不能留的,纪道芳原想控制纪小柔腹中的孩子独揽大权,根本不用同她打商量,却又再此时捅破给她,怕是有了变数,而这或许是她的转机? 第48章 ... 但她若是直接问起缘由, 纪道芳这个老狐狸也不会和她说真话,倒不如先假意迎合,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作出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三分真七分假,掩面哭道:“罢, 罢,我娘俩已落得这副田地,我承认是我输了, 你现下究竟要如何?我们也不过任你搓圆捏扁。” “我今日既来与你摊牌, 自然不是为了落井下石。” 纪清莲冷哼一声, 并不搭理。 纪道芳了解纪青莲, 他这个妹妹从来不是甘心认命的人, 要是逼得急了, 难保她做出一些玉石俱焚的事。 他得到西戎那边的情报,燕晖这次出事幕后有黑手操纵,却正是那病恹恹只剩半条命的太子。 那小子有此等心机城府,想想便令人背脊发凉。 西戎人虽与纪道芳暗中有勾结,助纪道芳夺权后除掉秦家, 但欲使公主和亲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准备公主的婚事他们就有理由留在天都,还可趁乱浑水摸鱼。 现在婚事受挫,燕殷德有了新宠,对公主不感兴趣, 太子妃背后有秦家,也不可能让太子纳番邦侧妃, 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西戎人对黛朵儿也十分不满,威胁要砍了她弟弟的腿, 身为魅术者,她却完全没有发挥用处。情急之下的黛朵儿供出燕凌不太简单,西戎使臣暗中调查,才将获得的情报告诉纪道芳。 纪道芳本以为是他和皇后的争夺,哪知半路杀出个燕凌,幸亏及早发现,否则真是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咱们现在可是亲上加亲,妹妹你仔细想想,比起我来,到底是谁更想至燕晖于死地?” “他?”纪青莲愣了一下,燕凌不知自己将死,要争要铲除对手也不意外。 “我们都被他给骗了,他好得很。”纪道芳冷笑,把燕凌如何一步步设计害燕晖的事告诉纪青莲。 他知道纪青莲报复心极强,特别是在燕晖的事上,有这样一把好刀,又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你终究和陛下夫妻一场,情分尚在,也依然有皇后之尊,晖儿并非无翻身可能。” “你要帮我?”纪青莲是这样问,心里是万万不信的。 但是不管纪道芳想做什么,她现在确实想要燕凌死无葬身之地。 “我和你同仇敌忾,燕凌不除,后患无穷,帮确是要帮,但以后的事……”纪道芳话说到一半停下。 纪青莲因他如此反而定下心,他已有权倾朝野的筹码,要是说帮她的晖儿登基才是假惺惺。 第49章 纪道芳接着说:“你被软禁,燕晖又是一介庶人,燕凌出事旁人难疑心到你们身上,由你出手再好不过。” “哥哥第一句说得有理,我被软禁,又拿什么去出这口气。”她叹道。 纪道芳却不陪她演,“我知你手中尚有底牌,青鸾对你极好,连符印都给你骗走了不是吗?” 纪青莲面上一白,“你知道得不少。” 符印可调动纪家死士,本是当初纪青鸾入住中宫后纪家为她准备的护身符,但纪青鸾性情柔和,又对弟弟妹妹心软,便在纪青莲的哭诉下赠予了她。 “小柔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想必不出三两日你便可重获自由,到时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绝不会有人阻拦。” 纪青莲垂下头,“那便多谢兄长了。” 两人心下各自打算。 ————————— 自燕晖被贬后,秦楚玥一心撮合她四哥和黛朵儿,只是黛朵儿却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黛姐姐…黛姐姐!” 黛朵儿在秦楚玥的喊声中回过神,“啊?” “我说,过几日便是秋季围猎,我几个哥哥也在,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射手,特别是我四哥,你别看他文质彬彬的,百步穿杨可不在话下,你到时候也会在的对吧?”秦楚玥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慢慢晃荡着,说话时却认真注视着黛朵儿。 “我,恐怕不………”黛朵儿踟蹰着。她一点儿都不想趟进大衍和西戎的浑水里,她挂念着家人。但话开了头她又顿住,西戎使者肯定不会允许她不出面。 “黛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四哥哥?”秦楚玥不知她心中煎熬,只见她表情难看,以为是自己让黛朵儿困扰了。 不喜欢秦煊?黛朵儿脑海中浮现出翩翩公子的身影,瞬间耳根发烫,忙用手捂住脸颊。 瞧她这副情状,秦楚玥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下安定了不少。 “姐姐,你要是愿意我便去和皇帝伯…父皇说,让你和我四哥哥成亲,好不好?你放心,我家没有那些成见,我大嫂是南疆的,和你一样,长得可好看了。” 他会愿意吗?黛朵儿回想秦煊每次见到她都十分冷淡的样子,唯恐避之不及。 又听秦楚玥接着说:“而且我四哥哥也那样喜欢你,家里人定然都是乐见其成,只是我四叔还不知在哪逍遥快活,何时回家,若是四哥的婚礼四叔不在的话总是差些什么。” “他喜欢我?”黛朵儿不敢置信。 “那可不是?我四哥一向稳重老成像个夫子,却只有看见你时才慌乱,就像我大哥,经常黑着脸训士兵,在大嫂面前却只有被训的份,二哥三哥现如今日日拿四哥开心呢。” 黛朵儿心中如小鹿乱撞,不知说些什么,秦楚玥越发咯咯笑个不停。 恰此时,燕凌回府,黛朵儿一听到太子的脚步声,条件反射似的浑身紧绷,给他行了一礼。 燕凌目光短暂在黛朵儿身上停留一瞬,四目相对,黛朵儿吓得一哆嗦,虽说她现在可说是在为燕凌办事,仍旧令她害怕。 “公主也在啊。” “这便告辞了。”她恨不得立马消失在燕凌面前。 “啊,黛姐姐才坐了没多久呢。”秦楚玥失望道。 “突然想起驿馆中有些事。” 看黛朵儿归心似箭,秦楚玥也不再挽留,待人走后,她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燕凌,“怎么每次你一回来黛姐姐就要走,莫非你招惹了她?” 燕凌环住她细腰,“我眼中除了阿玥可容不下别人,更谈不上去招惹。” “那是她欠了你的钱?” 燕凌刮一下她鼻子,“别瞎猜了,西戎公主如今尚未婚配,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 他随意搪塞过去,将话题引到别处。 第4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再过五日便是秋季围猎, 阿玥可有什么想要的,我打来送你。” “小瞧我了不是?我可是打猎的好手。”秦楚玥扬起小脑袋,十分得意, 又打量了一眼燕凌,“倒是你, 这副身板,也要参加围猎吗?不如留在帐中歇息,等我回来给你烤兔子。” 初遇时, 秦楚玥和他赌气, 在山上迷了路, 他去找她, 便是看到她一个人在山间烤兔子, 那味道确实很香。想起那时的情景, 燕凌忍俊不禁。 “太子妃的烤肉是要吃的,只是这围猎我却也是非得出场不可。”他说话时环抱着秦楚玥的手温柔地抚着她发尾,耐心同她解释,“父皇一向不喜这些活动,前两年都是让燕晖代他出席, 如今燕晖......我又是太子,故此次已全权交由我主持。” 但是他还没说的是,他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的猎物送上门。 纪道芳想借刀杀人,利用纪青莲对燕凌的恨意除掉燕凌, 同时逼出纪青莲的底牌,纪青莲却是想借此机会翻身, 燕凌算准了皇后要对他出手,特地疏于警备, 留了围猎这么大个空子给他们钻。 围猎当日,西戎公主称病未到场,西戎的人也都留在驿馆未有外出,似是预料到了什么。 秦楚玥一路上唉声叹气,她还想黛姐姐和四哥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呢,结果连哥哥们也突然被事情绊住了要晚些才到。 燕凌却是毫不意外,他看了一眼身旁唉声叹气的太子妃,要不是怕阿玥伤心,他才不管那个假公主的死活,但那个女人也不是毫无价值。 西戎的人和纪道芳不会怀疑黛朵儿说的话,只因她有软肋捏在他们手中,这枚棋子反过来倒是好用得很。 他佯装挑起车帘看窗外风景,不知这随从的队伍里有多少是皇后安排的人,待会只需受些皮外伤,再一网打尽,皇后就彻底不能翻身了罢。 犯此谋逆之罪,岂是废后就能偿还的,母后所受的苦,他要百倍千倍讨回来。 燕凌眼中闪过一瞬间凶光,秦楚玥抬头正巧看到,忽对眼前人感到陌生,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又疑心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只见燕凌已将车帘放下,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你刚刚在瞧什么?”她凑上去,也想看看。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秦楚玥猝不及防跌进了燕凌怀中,燕凌含笑看她,这张脸不管看几次都还是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蓝颜祸水,秦楚玥也顿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只听车外乱哄哄,有人大喊“危险!”“马儿疯了!”“快救太子太子妃!” 燕凌神情一凛,这是意外还是……? 秦楚玥习武之人,第一反应要保护燕凌,拉起燕凌的手欲冲出车外,只是已经来不及,马儿脱了缰,马车被甩下山崖,她也被一股大力撞回车内,燕凌急忙护在她身后,秦楚玥想问问燕凌有没有事,却根本无暇说话,只得尽力去让他少受些伤,在她眼里,燕凌还是个病人。 一阵天旋地转,马车终于停下,也成了一地碎片,好在燕凌带着秦楚玥及时脱身,才没被戳个千疮百孔。 秦楚玥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额头还有血迹,两人身上都擦伤了不少,燕凌环顾四周后,抱起秦楚玥,来到一处隐蔽的树丛中,将她轻轻放在地方,检查一番,发现不止额头撞伤,她右脚也扭伤了。 燕凌心疼不已,他本可以谨慎,但他怕鱼儿不上钩,特意留了漏洞,故而才使他们有机可乘。 而这些只是他冠冕堂皇的说辞,浑身是伤的秦楚玥,将他的卑劣照得无处遁形。 他苦笑道:“燕凌啊燕凌,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结果吗?” 要使苦肉计就要使得彻底,他燕凌的死活从来无人在意,秦楚玥却是所有人的心头肉,他特意支开秦家的兄弟们,为的就是现在吧。 燕殷德知道秦楚玥被纪青莲所伤,肯定会把她碎尸万段,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曾发誓要保护她,却将他置于险境,反倒是自己被她给护得严严实实。为了复仇他不择手段,现在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 燕凌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秦楚玥受伤不能妄动,他们跌落山崖,必定会有人来寻,待在此处养精蓄锐便好。 ————— 秦楚玥昏迷后,似被困在一片黑暗中,她喊着燕凌的名字,但无人回应。 “奇怪,我已经死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她忽然眼泪涌上,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她向来是怕死的,否则也不会一直不想做这太子妃,想逃出这牢笼。 但想到燕凌不在这里,想必是还活着,又替他开心。 转瞬间又想到父母家人,再也见不到了,又更加伤心起来。 周遭一下子从黑暗换到了别处,她一愣,那不是爹爹娘亲吗?怎么这般憔悴,竟似比前几日老了十岁一样。 她想要跑上前,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我果然是已经变成鬼了。”她痴痴看着爹娘,鼻子开始发酸。 再看看此时的荣卿侯府,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秦楚玥内心充满疑惑,难不成是她的死讯已经传回了家里? 第50章 她跟着爹娘走到了祠堂,那里摆着她的牌位,她越发不解。 秦苏氏抚摸着爱女的牌位,小心翼翼擦拭,一边流泪,秦沛也红着眼眶。 “凭什么?我可怜的玥儿出嫁当日横死,本不算真正嫁了,她是秦家的女儿,该留在这里的。” “如今风声鹤唳,天都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新帝多疑,秦家更遭新帝忌惮,已经有人上折说我们把过世的惠王妃牌位摆在家中,蔑视皇权,是对天家不敬。” 惠王妃?是我?我几时成了惠王妃?秦楚玥心中一惊,阿娘说我出嫁当日就死了,那我现在,是又在做梦了? 秦楚玥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去想那个梦,待在燕凌身边不像一开始那样让她不安,担心随时会降临的死亡。 但是现在,她又梦到了自己的死后。 “兵权都交了上去,秦家已被架空,他还有什么好忌惮的,想当初先帝在时,对咱们家也是信任有加,没想到这位却是这般不讲情面。” “哪是什么不讲旧情,我看就是要赶尽杀绝杀鸡儆猴。”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靠在柱子后面的秦朗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酒瓶。 秦楚玥看着他,哥哥也长大了好多,瘦了好多。 “你怎么又在这里喝酒?被你爷爷看见又是一顿好打。”秦沛训斥道。 “爹,你劝劝爷爷,让他趁早辞官,否则秦家必不得善终……” 他们又说了一些,秦楚玥听出来秦家处境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新帝是谁?燕凌?还是燕晖? 她看着堂上一排牌位,才发现大伯父和大哥也在其中,瞳孔瞬间放大,边关出事了?大伯父和大哥是战死的吗?她太过震惊,脑中成了一团浆糊。 祠堂场景转变,她来到宫中,见到身穿龙袍的燕凌,他批奏折的身影和秦楚玥记忆里燕凌在太子府书房中的模样重叠,既熟悉又陌生。 新帝是燕凌,他为什么那样对秦家? 她想接近燕凌,周遭却开始闪回,她看见自己身着嫁衣死在新房中的画面,看见燕晖惨死,看见纪道芳疯了,看见皇后痛苦不堪地在牢房中,双眼被挖手脚被断……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燕凌啊,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 燕凌等了一段时间,听到旁边的秦楚玥有隐隐哭腔,他睁开双眼,却看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似是被什么魇住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摸她额头,烫手。 一向冷静理智的燕凌竟慌乱起来,不能再等了,他把秦楚玥的手臂放在他肩上,准备背着她去找出路。 走了没几步就听不远处有人靠近,且不止一个,却不知是敌是友。 纪青莲既然使计将他们扔下山崖,也就会找人来看看人到底死透没,这是肯定的。 所以燕凌下来的第一时间是寻找有利的隐蔽和观察点,只是现在他不得不把自己暴露出来,去赌,因为身旁的阿玥生着病。 很可惜,来的人既不是御林军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人,而是一帮来路不明穿着黑衣的杀手,二话不说上来便是要取二人性命。 如果只有燕凌一个,他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秦楚玥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他稍有不慎这帮人的兵刃就转向她。 几个来回下来,他受了些伤,却也干掉了几个,黑衣人们看出燕凌难缠,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想速战速决,不怕死一般前赴后继,他们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确实阻住了燕凌的行动。 一个人趁他不备绕到身后,直取秦楚玥的性命,燕凌顾不上自己,只想救她,将后背暴露给了围攻他的几人。 秦楚玥眼睁睁看着素来在她面前体弱多病的燕凌,此刻以一敌十,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第50章 重新燃起的求生欲 秦楚玥早早就醒来, 旁观了打斗全程,杀手并没有得逞,反被她的九节鞭击昏。 另一边刀剑即将落下时, 几人被暗器击中要害,当场毙命, 燕凌头也没回,只是紧紧把秦楚玥搂在怀里,“阿玥, 你没事就好。” “属下来迟!请阁主责罚!”几个身着御林军护卫衣服的人单膝跪在燕凌面前。 很显然, 这些人不是御林军。 燕凌面对下属, 正色道:“这还有个活口, 检查一下, 别让他死了, 带回去,严加审问,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是!” 他们放出信号,不久就来了许多人,将燕凌和秦楚玥护送回城。 “阿玥, 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医女退下后,燕凌将左右一并屏退,问道。 一路上秦楚玥都一言不发,这让燕凌内心忐忑,他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 但她一定知道他欺骗了她。 隐瞒武功这件事,其实很好搪塞过去, 但她不开口,燕凌主动说就显得十分虚伪。 此时的秦楚玥, 头上裹着布,脸色苍白,安静虚弱得不像她。她仿佛没听见燕凌说话,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燕凌轻轻咳了两声,试图引起秦楚玥注意,“阿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楚玥想,他这般紧张不安,是否也是演出来的? 但燕凌恐怕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不想阿玥不理他,如果她愿意问,他什么都可以告诉她,只要她能像以前一样。 但秦楚玥接下来问出口的问题,却让燕凌摸不着头脑。 “你恨我吗?”她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直直盯着燕凌,问得十分认真。 她已经明白了,却没有全明白,那个奇怪的梦里,或许可以称为前世的记忆里,杀掉她的人不是皇后,不是燕晖,而是他。 “这是什么话?我怎会恨你?”燕凌反问。 是的,梦里她死时甚至没有见过燕凌,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毒杀了她。 秦楚玥仔细打量着她的夫君,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会耍赖要抱着,会虚弱地撒娇,会温柔哄她对她笑,会在危急关头舍命救她的燕凌跟梦里嗜杀冷酷的帝王是一个人吗? “如果有一天你杀了我,会是因为什么呢?”她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燕凌皱紧眉头,阿玥莫不是撞坏了脑袋? 他一把将秦楚玥揽进怀里,“不要胡思乱想,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了。” 秦楚玥呆呆的没有动,可是觉得脑子无比清醒,燕凌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还是个危险人物。 那场古怪的梦太过真实,好像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自回到天都以来,秦楚玥所求不外乎保命,可上天既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独活? 若秦家是因她而覆灭,她有何颜面存于世间,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救的不是自己,是秦家。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说。 燕凌揉揉她的脑袋,“傻瓜,梦都是反的。” 第51章 终于要追妻火葬场了 秦楚玥感觉到燕凌的心慌和不安,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好生安慰他一番,可是现在, 她不确定这情绪是否也是他装出来的。 他不会武功是假,生病是假, 喜欢她也是假的吧。她却一直像个傻子似的,信任着他。 这么看来,三年之约也做不得数, 三年时间他会做出些什么事, 虽然他现在还没对秦家下手, 但难保以后不会,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困局中脱身。 “我累了, 想休息一下。”秦楚玥淡淡道。说完她便躺下, 闭上了眼。 她不想跟他说话了,秦楚玥愈冷淡,燕凌心中愈酸苦,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些什么。 他知道错了, 那又怎样,她的的确确为他受伤了,即便这是一场意外,但那时他心中闪过的念头不是这样更好吗? 燕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这么脏,配不上她。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的懊悔,一文不值。 阿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才会这样,他喉头发涩, 终究开不了口,默默离开。还有别的事等着他去做。 走出房门数十步,他行入小径,忽地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立马有近卫来到燕凌身边,扶住他关切道:“殿下!你背上的伤,是不是要请太医来看看?” 燕凌挥手,只说:“皮外伤罢了,父皇那边想必已经收到消息,尽快备车入宫。” 话虽这么说,步入车辇的燕凌却蹙着眉头,这旧疾明明已经多年未复发了,为何?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决定先暂时压下这事,眼下要趁热打铁解决纪青莲,收回母后的符印。 宫中收到秦楚玥跌下山崖还遇刺的消息,圣上震怒。 “儿臣……”燕凌刚预备行礼,燕殷德便一脚踹来,接着把燕凌一顿痛骂。 燕凌跄跄踉踉起身,脸色苍白,只是静静地听。 “要是小玥儿有个三长两短,朕惟你是问!”燕殷德最后发狠丢下一句。 第51章 燕凌自是请罪而来,因此没有辩解,见他态度良好,燕殷德对他的气也就消了大半,才开始询问秦楚玥的伤势和刺客的事。 “回父皇,刺客暂时收押在天牢,等候审问。” “那你快去看看吧,别在这杵着了。”燕殷德极不耐烦。 燕凌也不想和他多言,他也盼着快点把这个案子了结,再好好去向阿玥赔罪。 比起燕殷德的焦躁,眼下还有一人更是坐立难安。 皇后宫中,纪青莲手持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只是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时不时便瞟向门口。 虽说这些豢养的死士定不会供出主谋,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直莫名地不安。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个太监身影,她朝太监身后望去,却没看到纪道芳,脸一沉。 “回娘娘的话,纪大人不肯来,还说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好一个爱莫能助。纪道芳没有现身,纪青莲却仿佛看见他阴险得意的笑。 她中了圈套了。纪青莲死死捏着茶盏,只听咣地一声,又被她狠狠摔到了地上,吓得传话的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 纪青莲瞧着地上的碎片,眼中满是怨毒,一个个的,都要与她作对,就连一母同胞的兄长都是如此。 但也验证了她不祥的预感,她又马上想到了被贬为庶民的燕晖,之前因纪道芳求情,燕晖也被纪道芳控制了起来,若她出事,儿子肯定也凶多吉少。 纪道芳将纪小柔怀的是燕晖的种这事告诉了她,让她以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此软硬兼施,哄她对燕凌出手,但她也别无他法。 最可恨的是,燕凌和秦楚玥竟一个都没死,纪道芳又弃她不顾。 她一掌拍在桌上,指甲都恨不得嵌进桌子里。 说到底都怪那个秦楚玥,都是从她回了天都开始的。她一开始要是肯乖乖嫁给她的晖儿,后面哪来那么多事…… 就在纪青莲还在思考对策时,秦楚玥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一次比上次看到的景象更加诡异惨烈,她见大伯和大哥误入埋伏,万箭穿心而亡,燕凌收回了秦家的兵权,西戎趁机进犯边关,几个哥哥誓要报仇,但是燕凌不许秦家人参军,哥哥们便悄悄潜入西戎,刺杀了将领,一个也没回来。 “郡主怎么了?脸色这般差,可要再宣御医来看看?”守在床边的荔枝一见秦楚玥醒来便关切地问道。 秦楚玥带着哭腔说:“荔枝,我想回家。” 荔枝告诉秦楚玥,方才她爹娘和几个哥哥都来过,但是看她在睡着,便没吵醒她,问过了御医她的伤没有大碍后,说明日再来。 她以为郡主又是和往常一般闹小孩脾气撒娇,哪知秦楚玥听完并不见好,反而认真哭了起来。 几个大丫鬟都慌了神,还说是不是要去把太子请回来,毕竟往常只有太子能哄好太子妃。 秦楚玥抬起头,喝止:“站住,谁都不准去找燕凌。” “给我收拾东西,我现在就要回家。” 荔枝为难道:“郡主,你的伤……” “一点小伤罢了,死不了。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她秀眉竖起。 秦楚玥难得严肃,荔枝连忙遵从,带着侯府来的丫鬟开始收拾的收拾,梳妆的梳妆,去备车的备车。余下太子府众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这事该赶紧告诉太子,可要是这样做了,太子妃会很生气,惹太子妃生气了,在太子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就这样,无人阻挠的情况下,秦楚玥离开了太子府。 马车上,她还在想着刚刚的梦,她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可她曾经真切地感受过死亡,醒来后经历的也好似重生,万一梦中的一切确是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怎么办? 西戎使者目前就在天都,他们是来与大衍交好的,如果是梦中预示的他们在大衍经过一番政斗,新帝上位政局不稳且边关痛失大将的当口趁火打劫,那么他们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友好。 黛姐姐,莫非也参与其中了?回想起来,那般美艳的公主姐姐却总是似有愁绪萦绕在眉间,秦楚玥一直以为她是思乡,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且黛姐姐好像一直惧怕着燕凌,她一定知道些什么。秦楚玥打定主意要找机会和她聊聊。 大伯和大哥身经百战有勇有谋,怎会轻易步入敌人陷阱,要说有内鬼还差不多。 燕凌因此次失守收了秦家的兵权,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布的局。 他手下那些叫他阁主的,是什么人? 秦楚玥满脑子疑问,可她不想直接问燕凌,她不相信他了。 秦家的人对秦楚玥突然回来感到惊讶,秦楚玥却没多说什么,只说回来住几天。因她身上有伤,家人更关心她的伤势,连祖父也没有追问,他们以为是小两口吵架,而且他们家郡主任性也不是一两次了。 看着眼前的家人们,秦楚玥更坚定了要保护他们的决心,不要让秦家重蹈覆辙。 回到房间她便立刻开始写信,提醒大伯和大哥提防身边小人,切不可轻信。 又派人去给西戎公主下帖,请她过几日来府中一叙。 这一切,燕凌尚且不知,他一门心思扑在对付皇后上。 他没想到,这次纪青莲派出的是纪家的死士,原来母后的符印在她手中。燕凌曾寻过多次,也没找到。 但现在能想出她是如何骗去,母后为人纯善,死士一出就是你死我亡的下场,母后必不肯用,却不能拒绝长辈的好意。纪青莲惯会扮可怜,入宫后只消流几滴眼泪,母后就心软转赠予她了。 既为死士,就不将性命放在眼里。燕凌从发现他们是死士以后,就没想过从他们身上问出什么。 不过不妨碍他将纪青莲逼进绝路。 纪道芳的目的是铲除异己,最终依凭纪小柔腹中的胎儿权倾朝野,如此皇后母子、燕凌、秦家都是他的眼中钉,怂恿皇后出手,若刺杀成功则一箭双雕,而这个计划中,无论燕凌死不死,皇后一定要死。 大理寺里有纪道芳一派的官员,纪道芳手中又有证据,不用他出面,自然能整垮皇后。 但那纪青莲又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只不过燕晖在纪道芳手中,她才畏首畏尾,这时要是有人帮她一把,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阁主,人已经送进宫了。” 燕凌看着皇后宫殿的方向,一个小小的黑影进入其中,隐没在月色里。他点点头,说:“继续监视纪后,发现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燕凌不想让纪道芳纪青莲任何一个人好过,不介意帮纪青莲救出她儿子,让事情更有趣一点。 说完这句他咳嗽了两声,燕凌以往在人前扮病虚体弱时才会假咳,此刻没有这种必要。 他以手作拳掩口,眸中晦暗不明,这是旧疾复发的征兆。 “我只能将你体内毒性压制,但你运气好,只要你跟着我潜心修道,修身养性,这毒也不会再被诱发,也可平平安安一世。” “那要是发作了呢?” “那你就只能等死咯,神仙也救不了。” 死就死。幼时的燕凌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修身养性,怎么可能。只是没想到最后令他毒火攻心的并不是复仇的火焰。 第52章 太子,危 记忆中无为道长的警示言犹在耳, 燕凌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痛楚,喉间有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他急忙将放在嘴边的拳头松开, 捂住了嘴,拼命忍住, 却还是感觉到有几滴湿热的液体溅到手心。 “阁主!”一旁的心腹大惊,扶住了突然晕倒的燕凌。 另一边,收到秦楚玥请帖的黛朵儿, 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秦府。在得知秦楚玥受伤时, 她很是惊讶, 以那位太子的手段, 应是万无一失才对, 除非…… 一见到秦楚玥, 黛朵儿就忍不住拉着她查看了一圈,“你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呢,幸好我命大啊……”秦楚玥收到好友关心,打趣了起来,忽然想到当时山崖下燕凌护住她的身影。 那时他不知道她已经醒来, 维护的心意是真的,可是一切的事情似乎又是因他而起,前世他为什么想要杀她? 秦楚玥想得入神,黛朵儿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 早知道我也去了,好歹我也学过几下, 不至于让你受了伤。” “你那几下不是我教的嘛,”秦楚玥笑嘻嘻, “要我说,幸好你没去,不然……”她突然打住,记起今日叫黛朵儿来的目的。 如果围猎的刺杀是早有预谋,那么黛姐姐和哥哥们的不能到场都显得那么巧合,好像有人不希望他们在,不希望他们打乱这场……计划。 秦楚玥脑海中又浮现起燕凌的面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的是他吗? “黛姐姐,你是因为不想与太子见面才不去的吗?你好像每次见到燕凌都很害怕,为什么?” 第52章 秦楚玥以前也没有察觉,出事以后她每时每刻都在回忆与燕凌相处的细节,抓住那些蛛丝马迹。 黛朵儿有片刻眼神躲闪,“你想多了,只是太子殿下威严,我不敢直视。” “你在撒谎。”秦楚玥眼神清澈,直直地盯着黛朵儿。 她是心思干净的人,黛朵儿的魅术一开始就对她没用,或者说她才是被秦楚玥给“魅惑”的那个人。 沉默半晌,黛朵儿自嘲地笑笑道:“我真不是一个好的细作。”不管是对哪一边来说,她心想。 她本来就是在市井中讨生活,却因为身怀异术被人要挟卷进了这权力的漩涡中,她本不属于这个位置。 听到黛朵儿承认自己是细作,秦楚玥心中有几分意外,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握住黛朵儿微凉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薄茧,这不是一双公主的手,黛朵儿也不像她舞刀弄棒,而她过去从未深思。 “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黛姐姐,我相信你的为人,请你告诉我真相吧。” 黛朵儿十分坦诚地告诉了秦楚玥她是如何突然地被西戎的人抓进宫里,逼迫她代替公主到大衍来魅惑王室,可这件事她并没有办成,就在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废子,和弟弟都死定了的时候,燕凌给她指了一条活路。 在黛朵儿口中的燕凌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个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幕后人物,他和秦楚玥印象中病弱黏人的夫君重叠到一起显得有些诡异。 黛朵儿看出秦楚玥在怀疑燕凌,梦境之说更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劝她不要多想。虽然她也对燕凌知之甚少,一边是好友,一边是新上司,她希望他们好好的。 黛朵儿心里也清楚,她的死活对大局没有任何影响,燕凌之所以救她,只是因为秦楚玥喜欢她,他不想她难过,仅此而已。 这个太子,应该大概,不会做出不利于阿玥的事吧。黛朵儿走时心中想着。 送走黛朵儿后,哑叔就火急火燎地来到秦府见秦楚玥,一通连比带划,秦楚玥才看懂他的意思。 燕凌昨夜病倒了,回到太子府后又得知秦楚玥回了娘家,却吩咐人不准来找,也不肯看太医,刚刚突然发起了热,府中众人现下六神无主,也不敢违背燕凌的命令,最重要的是,哑叔希望她回去看看燕凌,劝一劝。 秦楚玥听说燕凌高烧,噌一下站起来往前两步,又停下。心说,他又在骗我,这定是苦肉计,每次都装的那么像,我不能再上当了。 “哑叔,我先不回去了,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明白。”见哑叔神色焦急,全是关心之色,秦楚玥又说:“他要是真病了,你们赶紧去请御医,他要是怪你们,就说是我下的令。” 她都这样讲了,哑叔只能长叹一口气,被秦楚玥安抚着送出了秦府。 随后,秦楚玥便备车入宫。她想起了一个人,太妃。 车上,秦楚玥琢磨着,她和燕凌刚成亲时,燕凌曾经特地带她来拜见太妃,显然太妃是燕凌十分敬重的长辈。但太妃从不过问宫中事务,也不喜见人,只偏安一隅,燕凌是在道观中长大的,应该和太妃也没见过几面才对,但两人却看似有些渊源。 说来也怪,从秦楚玥和太妃的接触中,感觉太妃也是与那皇宫格格不入似的,她小时候常常出入宫廷,也没人与她提起太妃这号人物。 就算是她儿时入宫撞鬼后大病一场忘记了许多事,但那之后呢,她再进宫也没人让她去见过太妃,就好像宫里没这个人,只有燕凌带她去了。 秦楚玥笃信太妃一定知道不少关于燕凌的往事,但她会愿意告诉她吗? 不过,当走进那个朴素的小院子,秦楚玥心中的紧张与迫切好像一下子被抹平了。 正在菜地里忙活的太妃直起身笑着朝秦楚玥招手,待秦楚玥走近了便拿出手巾替她擦额头上的汗,说:“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找我有急事?” “嗯。”秦楚玥点点头,“有些事想问问您,关于燕凌的。” 太妃意味不明地吟哦了一声,道:“进来喝杯茶再说。” 两人坐定,太妃先出声,“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我跟那小子也不熟,你要是想知道他的什么事,问你叔祖父更快些。” 秦楚玥想起无为道长疯疯癫癫的样子,放下水杯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不靠谱。” 逗得太妃哈哈大笑,停下后仰起头,似乎回忆着什么,“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啊,只知他接替师父做了观主,德高望重,还以为会稳重一些了,看你的反应,倒像是没变。”她又低下头看着秦楚玥,或是透过她看着谁,“不,还是变了。” 秦楚玥无意探究长辈的过去,怕太妃扯远了,忙说道:“太妃祖母,我们还是来聊聊燕凌怎么样?” 太妃不自称哀家,秦楚玥也不喊她娘娘,两人相处起来投缘随意,秦楚玥在路上提着的心现在也放了下来,她知道太妃会把知道的事告诉她的。 太妃宠溺笑了笑,开始讲述,“他啊,小时候虎头虎脑的,还说得上可爱,后来他娘,那姑娘人不错,见过几次,可惜了。”太妃停顿了一下,“他娘去世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听说皇帝也不管他,是常嬷嬷告诉我看见他瘦得皮包骨头,病得没个人样,那衣裳都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我怕他吃不饱,就让嬷嬷常送些吃食过去接济一下,我能做的也就这些。” “再后来嘛,好像听说秦家的宝贝丫头在宫里撞鬼了,闹得人仰马翻。”说到这里,太妃揶揄地看了秦楚玥一眼。 秦楚玥尴尬地咳嗽两声,为自己辩解道:“但是我真的看见了嘛,脸色惨白惨白的,整张脸就两个大黑窟窿,还没有身子……” 太妃歪头瞥她一眼,秦楚玥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啊,是他!那然后呢,我…后来他怎样了?” “那时里里外外都围着你转,宫里大作法事,谁顾得上他?我便写信给你叔祖父让他找了个由头把燕凌给接到宫外去,希望他在宫外能平安长大,承了他娘的情,总得把人家的儿子护好。倒没想到他还能回来,且登上太子之位。” “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回宫还知道来看我。只是我不愿与那皇权沾染上半分关系,他的好意只能心领了。这就是关于燕凌我所知道的一切,是你想了解的吗?” 秦楚玥沉思,太妃说得没错,她知道的关于燕凌的事并不多,甚至没有见过长大后的燕凌一面。可是,还漏了一件事。 “先皇后到底是如何去世的?真的是病逝吗?”燕凌的娘亲去世时,秦楚玥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对外记载先皇后都是急病去世,她现在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否则皇帝为何对亡妻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不闻不问。他是在恨着先皇后吧。 “她性格柔弱,身子倒是健康的。所以我也不信,稍加打听才得知。”她眼中满是嘲讽,“他们说她与侍卫私通,被秘密处死了。这比病死更加荒谬。” 私通?!秦楚玥满脸震惊,皇伯伯信了吗?他相信了而且处死了那个太妃口中温柔善良的女人。在秦楚玥眼中,皇帝一直是个慈爱的长辈,此刻却得知了他的另一面,而这些,燕凌他早就知道? 拜别太妃后,秦楚玥的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知道了燕凌的童年这般悲惨这般艰难,当燕凌在黑暗中忍受着病痛折磨时,她享受着所有人的爱。 或许他隐瞒欺骗了他会武功的事实,但他确确实实是生病了的。秦楚玥心里挣扎着,想起今天哑叔来央求她去看燕凌。要是他再骗我怎么办?那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算了,就去瞧一眼,瞧一眼我就走。她拿定主意,回家换了一套夜行衣,偷偷潜行进入太子府。 府中暗卫起初还以为是有刺客进来找死,再定睛一看,身影怎么看怎么像太子妃,虽然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这般打扮,但凭他们这些日子来目睹的场景,现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装作没有看见。 第53章 … 秦楚玥顺利到达了燕凌卧室外面, 心说这也顺利得有些过头了,她狐疑地四处张望,莫不是进了圈套吧?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在守着, 与他们打斗发出声响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她又摸到了后窗, 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看一眼,他要是骗我, 我就把他打一顿然后跟他和离。 秦楚玥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准备翻窗, 这时侧边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闪着寒芒的利刃顷刻之间划到她的脖颈。 要死了!她举起双手, 好汉饶命还没出口, 不远处其他暗卫的飞镖已经射过来打歪了匕首。 秦楚玥摸摸脖子伤口, 惊魂未定。燕凌的贴身暗卫看向自己的同伴,不解,同伴却打手势示意他快走。 就这一晃神,秦楚玥反过来制住了他,“你是什么人?之前没见过你。” 暗卫一听声音, 愣住,这不是太子妃吗?玩的哪一出啊? 不远处的其他暗卫掩面,兄弟,帮不了你啦。 第53章 “属下是太子的近身护卫,见过太子妃。” 秦楚玥扯下面罩, “这样你都认得我?这里就你一个人?” “只有属下一人,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没人来过。”他快速说完,不等秦楚玥反应, 抓住机会立刻跑得没影了。 只留下秦楚玥哭笑不得,“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了眼地上的飞镖,敢情这么顺利是因为有人给她大放水了。 秦楚玥不再耽误,直接进了内室,里面除了床榻上躺着的燕凌再无一人,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眉头却微微锁着。 秦楚玥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复又坐在床边,用手试了试他额温,确是在发热,又摸到一手的冷汗。 “你骗了我那么多,怎么生病这事倒是真的。”她语气有些嗔怪又有些担忧,“人家都说祸害遗千年,想必你这又妖孽又心狠的祸害肯定会没事的吧。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你,你那么坏,不仅杀了我,还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最后真的开心了吗?”她想起记忆中,燕凌最后坐在皇位上的样子。 “如果我没逃跑,还是会死在你手里是不是?我本来应该报仇的,我现在把你杀了还来得及,你杀我一次,我再杀你一次,咱们就扯平了。”她故意作出凶狠模样,可是昏迷中的燕凌并看不见。 “但我做不到,”她有些挫败地垂下头,“我敢杀兔子,却杀不了人,若不然,我就留在大伯大哥身边做个女将士了,也不会回来天都命丧你手。” “虽然杀不了你,但我还不想原谅你,燕凌,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病吧,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平安,不然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此刻的她,展现出身为秦家儿女的凌厉果断,既然上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定要好好把握,不能让悲剧重演。 燕凌昏迷之中,噩梦不断,却醒不过来,一会是他躲在柜子里看见母后被人缢死,一会是秦楚玥身穿嫁衣倒在血泊中,一会是瘦小的他趴在冷宫,寒冷病痛饥饿折磨着他,一会又是他眼睁睁看着秦楚玥跌落万丈悬崖,看见纪青莲在笑,看见秦家人在灵堂哭,梦中画面不断转变,甚至有他高坐帝位,只是那大殿冷清,他身边也空无一人。 “阿玥…阿玥!”他喊着秦楚玥的名字惊醒过来,外面天光已大亮,他撑着坐起身。 哑叔从外间带着仆人进来,燕凌忙问他阿玥现在何处,伤势如何。噩梦中太多秦楚玥惨死的画面,他从未如此害怕。 哑叔用手语告诉燕凌,秦楚玥昨晚来过,但待了一会又走了,现在仍在秦家。不过看来太子妃心里还是惦记他的,哑叔让他养好身体,再去找秦楚玥。 说到身体,燕凌清醒过来,师父说过,这压制的毒性一旦发作,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他便会命丧黄泉。 燕凌苦笑,或许这就是老天惩罚他,竟然利用心爱之人布局,却在看到阿玥受伤时,才明白自己这步棋错得离谱,竟诱得旧毒发作,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段姻缘本来就是他强求来的,阿玥根本不想做太子妃,从前他还奢望等大仇得报,再慢慢想办法留下她,可见上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纵然得知阿玥还肯见他,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他心里是欢喜的,但如今他命不久矣,怎可误她。 燕凌一口饮尽哑叔呈上的黑苦药汁,吩咐道:“叫许川来见我。”此人是燕凌在广陵阁培养的心腹之一,此番将燕晖送入宫中,监视母子二人的任务就是他负责。 燕凌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 昨夜的未央宫外,一个其貌不扬身着内侍服的太监将一瘸腿的年轻男子引至侧门,“奴婢就送殿下到这了,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呢。” 燕晖只点了点头,甚至没有正眼瞧说话的人,他这些日子肚子里可是憋满了火气。没有把秦楚玥弄到手,反倒被贬为庶民,虽然有舅舅来找他,可却将他关在城郊别院里,竟日不许他出门,任他将那院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人都快疯了,幸好昨日有母后亲信救他出来。 “奴婢告退。”随着内侍身形隐在暗处,燕晖自顾走进了内殿,如今的未央宫即是冷宫,没有往日灯火通明的样子,宫人都所剩无几,如今夜晚更看不见人影。 纪青莲看见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闯入内殿,大惊,正欲呼喊,却看来人摘下帽子,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晖儿,是你吗!本宫不是在做梦吧?”她眼泛泪花,冲上去抱住燕晖。 “母后说什么胡话呢,不是你派人接我来的吗?”燕晖推开纪青莲,大剌剌坐下。 纪青莲意识到有诈,问:“谁送你来的?” “刚刚还在外面。”他随手一指,又说:“我走了好久,口渴死了,这里怎么一个宫女都没有,快让人给我倒茶。” 纪青莲朝外面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影,纪道芳把燕晖当作拿捏她的人质,不可能是他送来的,可除了纪道芳,根本没人知道燕晖在哪里,莫非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纪青莲手上的纪家死士,在替她卖命助她铲除异己这方面颇有能耐,可不擅情报工作,只知道指哪打哪,以往纪青莲都是与纪道芳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所以纪道芳的背叛要胁才会令她这般受制。 “蠢货,你被人算计了!”反应过来的纪青莲马上反手甩了燕晖一巴掌。 燕晖捂着脸颊,也是怒从心中起,“我蠢?要不是你没用,留不住父皇的心,杀不了那个贱种我会落得这般田地吗?都怪你!你答应要让我当皇帝的!” 自从燕凌抢走他的太子位,他就没有过一桩顺心的事,从前众星捧月,有父皇母后的宠爱,有群臣的支持,继承大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母后答应要替他把路铺好的,是她的错,她没做好。 燕晖充满愤恨的眼中倒映出的同样也是纪青莲的满脸不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 他们娘俩已是穷途末路,虽不知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将晖儿送到她身边,但确实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而她昨夜从太医院得到一个好消息,围猎之后秦楚玥从太子府搬回了秦府,燕凌又突发急病,现在还在家中昏迷,现在是她最好的时机。 她行刺燕凌秦楚玥事败,纪道芳想借机铲除她易如反掌,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纪青莲想得不错,因为燕凌卧床不起,调查围猎刺杀的案子就由纪道芳接手,纪道芳如今可以说是得意极了,虽然没有借纪青莲的手直接杀了燕凌,可结果看来也差不多,只需除掉废后,再联合西戎灭了秦家,这天下还不尽在他掌握之中。 纪道芳说实在之前很是忌惮纪青莲手上的纪家死士,所以他把燕晖拿捏在手,就是要让纪青莲投鼠忌器,不敢杀他。他明白,死士是纪青莲的武器和底牌,要她交出来不可能,那他就逼她用出来,还是用在皇帝最喜爱的秦楚玥身上。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废后纪氏手下一直私自豢养着一帮亡命徒,因惠王被贬,她又废居未央宫,怀恨在心,对太子太子妃起了杀意,才策划了这起行刺,罪证都在这里。” 纪道芳的算盘打得很好,他一边向燕殷德陈情,一边痛斥纪青莲过往罪行,便是要借皇权彻底粉碎纪青莲的一切权力,丝毫不知燕晖早已逃出别院。 “好,好一个蛇蝎妇人,朕竟还与她夫妻恩爱二十余载,朕要将她碎尸万段。”燕殷德气得面色通红,正待下旨捉拿废后及其党羽,嘭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人猛得打开。 “我看你打算怎么把我碎尸万段。”来人竟是应该在未央宫幽禁的废后纪青莲,她身旁一瘸一拐进来的赫然是被贬为庶民的惠王燕晖。 第54章 … 殿中诸人皆惊, 燕殷德愣了一下,站起身指着纪青莲大骂:“你个贱妇,要造反不成?” 纪青莲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陛下圣明。” 燕殷德愣了一下,他印象中的纪青莲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而后他便暴怒道:“尔敢,朕是天子……” 他话没说完,纪青莲已下令, “去, 拿下他们。”母子二人一扫往日的凄怨颓靡, 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燕晖仰着头, 自从燕凌出现后, 他再没有这样痛快过。 “除了我父皇和舅舅, 其他的全杀了。”燕晖充满恶意地说道。 殿中宫人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逃,当场便被割断了喉咙,殿内一时间宛如修罗场一般,惨叫哭号不绝于耳, 待哭喊声渐止,重归寂静,殿中只剩下燕殷德和纪道芳两个活人,都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纪青莲欣赏着他们的神情,一步一步走向她曾经的丈夫, “陛下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从未央宫出来的, 又是怎么控制了整个皇宫,来, 只要你写下传位诏书给晖儿,我就告诉你。” 她脸上绽放出少女般的笑容,仿佛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舒畅,也有耐心与燕殷德多说两句了。 第54章 “反了…反了,你,你痴心妄想!”燕殷德颤抖着说。 “啪!”纪青莲一巴掌甩到燕殷德脸上,说道:“本宫不过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倒是陛下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 “噢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我把柔福宫的小贱婢也带来了,这样的好日子,合该一家团聚,你说是不是啊,哥哥?”她转向纪道芳。 纪道芳却蜷缩着,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小柔被两个人架着从外面带进来,一闻到满室的血腥味就开始作呕,而燕晖看见她则是新仇旧恨,抬起一掌就把她打翻在地上,“就是你个贱人害的我!”要不是腿瘸了,他现在就会是一脚踹她肚子上,越想越气,他又要上去补一击。 “小柔!”燕殷德紧张地喊了一声。 但纪小柔看了一眼被钳制的皇帝,再看气势汹汹的燕晖,哪里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她不理会燕殷德,直接一把抱住燕晖的大腿。 她抬起头,眼泪涟涟,说道:“殿下冤枉,我与你是嫡亲的表姐弟,我肚子里怀的也是你的骨肉,我怎么会害你?” “你在说什么?”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燕殷德和燕晖父子俩。 “你也疯了不成?”燕殷德又说了一句,此刻心中添上一抹荒诞。 纪小柔看向纪道芳,求助道:“爹,爹你说话啊,你救救我。”然纪道芳仍是一味逃避,纪青莲开口:“虽然本宫也很想听哥哥把那日对我说的话再说与陛下听一遍,可惜本宫耐心有限。” “母后,她说的是真的吗?”燕晖问。 “是真的又如何,难道你还要留下这个孽种?” “那倒不是,只是这贱人又伺候我又伺候父皇,怎知肚里的种就一定是我留的?”燕晖视人命如草芥,将他人都当作玩物,当然不会怜惜纪小柔,只是觉得有趣和好奇罢了。只听一声惨叫,纪小柔被他掀翻在地。 “那是因为你的父皇早就是个废人了,他根本无法再延续子嗣。”纪青莲残忍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叹气道:“陛下多年来沉迷于寻仙问药,不理朝政,又耽于美色,才导致阳气亏损,太医都可以作证。” 随后又附在燕殷德耳旁,“是我做的,你奈我何?与其一个个解决那些女人和孩子,倒不如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麻烦,你说是吗?” 燕殷德震怒,骂道:“毒妇!朕待你不薄,你竟用这阴毒手段害朕,你可曾念半点夫妻情意?你和她一样,纪氏贱妇,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夫妻情意?呵呵。”纪青莲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一般,“你不若问问那边那个小贱人,对你有什么情意,你要不是皇帝的话……”她忽然顿住,“她,你果然还念着她,哼,你可别把我与纪青鸾那个蠢货相提并论,她哪里比得了我,她恐怕是这后宫唯一对你忠心的蠢人。” 燕殷德大惊,“你什么意思……”彷佛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但他不愿相信。 “本来不想说的,但看你这表情,真是有趣得很。没错,姐姐她不曾背叛你,是我陷害她,不过杀她的旨意是陛下您亲自下的。” 纪青莲一句句击溃着燕殷德的精神。回忆起过去种种,他竟掩面痛哭起来,纪青莲叫人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莫要浪费时间了,这皇城内外都已在我控制之下,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趁早写下这传位诏书,留着眼泪到下面见了她再哭个够吧。” 燕殷德本就是昏庸无能,不得人心,纪青莲自认在后宫前朝汲汲营营多年,莫说大内侍卫都换成了她的死士心腹,就连御林军里也是她的人,燕凌才做了多久太子,脚跟都没站稳,妄想跟她斗? 但是那些官员嘛,纪青莲走向纪道芳,后者仍旧保持蜷缩姿态,她浅笑道:“哥哥莫怕,本宫还需要哥哥做个见证呢,哥哥大义灭亲好生了得,这般刚正不阿,若你说这诏书是真的,怕是无人敢不信,你说对吧?“ “别……别杀我。”纪道芳被刚刚屠杀的景象吓傻了,他是个文官,从没见过这种景象。 “当然不会杀你,哥哥还要辅佐新帝,稳住满朝文武。”她说:“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不像哥哥你那般绝情。” 她孤注一掷作出逼宫篡位这种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纪道芳此刻哪里敢不听她的话,她说什么都是满口答应附和,纪青莲很是满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方面哥哥倒是从未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叮叮当当刀剑碰撞的声音,“发生什么事?”纪青莲心惊看向外面。 在纪青莲的层层封锁下,宫外应当还不知宫内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计划里,夜里皇帝突发恶疾去世,留下传位诏书,证人就是纪道芳,明日朝阳升起,便是她们母子重获新生的日子。 “大人,不好了,秦家的人打进来了。”一个肩部中箭的侍卫捂着伤口跑进来,说完这句便又被一刀从胸口穿过,瞪大双眼吐出一口血倒下。 纪青莲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边纪道芳见事情忽有转机,趁乱躲到了一旁。 原来深宫巨变的同时,消息就传到了燕凌这里,他自回来天都就一直在等这一刻,等猎物自相残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燕凌披着外袍静立在窗边,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庞上,更显出他的清冷虚弱。 燕凌没有出面,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重病卧床的状态。和他原本的计划也相差无几,几乎在皇后刚控制宫内开始,她就已经是瓮中之鳖。 秦家率兵攻入皇城营救,秦楚玥得知消息,也势要随祖父入宫,皇帝一向疼爱她,在她眼里,那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就算知道他的另一面并没有她看见的那么好,要她袖手旁观她也做不到,祖父哥哥们拗不过她。 秦老侯爷进入宫殿,第一眼确认陛下仍是毫发无伤才放下心,他刀指皇后,说道:“外面的叛军已尽数伏诛,娘娘请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快放了陛下,还可留一全尸。” “母后,我不想死。”燕晖立刻抓住纪青莲的衣角。 纪青莲虽心下亦慌乱,却未受秦老侯爷恐吓,而是抓过旁边的燕殷德,拔出发簪抵在他颈肩,后者一脸灰败,竟似丢了魂一般。 “若我死了,陛下也别想活着。除非你们放我和我儿子走。” “想逃?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能逃到哪去?”秦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出声,却被老侯爷呵斥闭嘴,他不敢拿陛下的性命开玩笑。 “好,只要不伤陛下,我答应你。” 秦朗摸了摸鼻子,回头看向身后的妹妹,秦楚玥一身戎装走进殿内。而那殿上的燕晖一看到她就开始神魂颠倒,抓着纪青莲衣袖兴奋道:“母后,我还要她,带走她。” “你想找死!”秦朗立刻抽出佩刀就要冲上去把他劈成两半,被秦楚玥拉住,他回头不解:“妹妹?” 别说秦朗,老侯爷额头也是青筋直跳,握紧了拳,他当初竟还想将孙女嫁给这个人渣。 秦楚玥径直走上前,朝着燕晖莞尔一笑,“若你敢夺下她手中凶器,我便考虑考虑跟你走。” 这么当面挑拨,属实把人当傻子,纪青莲不想浪费时间,正欲开口,却突然被身旁一股力量拉开手臂。她一向知道自己儿子愚蠢且好色,跟燕殷德一个德性,却没料到他愚蠢至此。 而还不待纪青莲反应过来,利器就从背后穿透身体,是纪道芳,他丢开染血的烛台,立刻跑到燕殷德旁边,涕泪交加,摆出忠君护驾的模样,“陛下,您没事吧?” 纪青莲倒下了,倒在她一生为之谋算的儿子怀中,燕晖这才慌了,“母后,母后你不要死。” 鲜血大口大口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感到生命正快速流逝,纪青莲抬起手,抚上燕晖的脸颊,“放心,本宫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去。”说罢,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抬另一只手将准备用来刺死燕殷德的簪子刺穿了燕晖的喉颈。 晖儿,别怪为娘,没有我护着,你定是会被人百般折磨,与其多受苦难,倒不如为娘带你一起上路。她眼前滑落一滴血泪,这是燕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55章 … 生命的最后一刻, 纪青莲脑海中出现的人却是她最鄙夷最痛恨的姐姐。 “青莲,又被姨娘责骂了吗?不要哭,搬来和姐姐一起住吧。” “阿芳马上要到读书的年纪了, 我已同大哥他们打过招呼,多照拂他些, 你莫要担心,他天资聪颖,他日定能出人头地。” “太后在宫中设宴邀请都中贵族女眷, 青莲也一起去吧。” “我有的华服首饰, 青莲也要有, 她是我的妹妹, 衣食住行自然要与我同等。” 我想要你的皇后之位, 想做那人上之人, 你也愿意给我吗?虚伪的骗子,你与那秦家四公子情投意合,他来找你,你怎么不与他私奔去,不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我及笄了入宫探望你, 让陛下喜欢我,你又为何百般阻挠,你当真为我好吗?是的,你什么都想给我,但我最痛恨你的施舍, 我就要争就要抢,抢来的才是我的! 第55章 剩余的叛军见皇后已死, 都束手就擒,母子俩的尸体被卫兵围住, 两人都瞪大了双眼躺在血泊中,一个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一个眼中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老侯爷等来到燕殷德这边,他此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丢了魂一样,平素最疼爱的秦楚玥就在眼前,他也恍若未见,众人围着护送他到寝殿,忙宣太医。 秦楚玥没有跟上去,她注意到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女人,捂着肚子蜷缩着,她知道皇帝新册封了昭仪,却还从未见过。 她走上前,却惊讶发现这是一张熟面孔,几个月前,她从青楼里救出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宫里的昭仪娘娘,她不是说找到了亲人回家了吗? 她直觉这事又与燕凌有关,不待多想已半蹲下扶起纪小柔,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小莲,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好痛,我的孩子,孩子没了……”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只见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秦楚玥也被吓到,忙安慰她:“没事,别怕。我帮你叫太医,我送你去太医院。”她把弓箭收到背后,将纪小柔打横抱起,飞快地向太医院方向跑去。 其实秦楚玥自己也在前不久才刚刚跌下山崖,身上伤都还没大好,这两日飞檐走壁,方才弯弓射箭,纵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再好,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但她仍是强撑着。 纪小柔下腹剧痛,仰头看着秦楚玥,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少女的第一次悸动,那时她满以为眼前这人是她的良人。 她抬起无力的手抚上秦楚玥的脸颊,她曾经多喜欢她后来就有多恨她。 “我要死了,也得拉着你一起。”她有气无力地呓语。 秦楚玥耳朵里都是风声,并没听清,仍旧边跑边看着前方说:“放心,你不会死的,你还这么年轻。” 这一说话又牵动了没长好的伤口裂开,秦楚玥疼得直皱眉。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却发现人全去了皇上那里,此处只剩一些煎药的小太监。 秦楚玥让一个小太监照顾好昭仪,自己准备去找人,被纪小柔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要走,”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你们出去。”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闻得人嘴里发苦,纪小柔留下秦楚玥却迟迟没有开口,还是秦楚玥忍不住先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太医?你现在可撑不了多久了。” 纪小柔却答非所问,怪声怪气地反问:“你受伤了?” “打猎时的一点皮外伤罢了,你这时还管我做甚,小莲,你……” “小莲?小怜?”纪小柔发出阵阵冷笑,“我现在不叫什么小莲,我爹给我取了新名字了,我叫纪小柔,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是尊贵的柔昭仪。”她这话中却有无尽讽刺。 “我正想问你呢?到底发生什么了?”秦楚玥只觉自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不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子,你不管要跟我说什么也等你好了再说。” 纪小柔突然发作起来,露出凶狠表情,“总是这样,你们爱喊我什么便是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好像我跟那小猫小狗儿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等秦楚玥解释,纪小柔就继续自顾自说下去:“秦楚玥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打碎它,他…他是我最喜欢的人,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救我,你是郡主是太子妃就可以这样作弄人吗?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把我当笑话。” 秦楚玥见她语无伦次还越说越激动,丝毫不顾自己的病情,正考虑要不要先打晕她。 “你没话说了是吗?”纪小柔冷笑一声。 “这,”秦楚玥面露难色,“小……”想到方才纪小柔的样子,为免刺激她,谨慎改口,“柔昭仪,我实在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你,我只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太医给你治病。” 纪小柔只当秦楚玥在讽刺她,更是气极。其实她已想清楚,方才大殿上那般情形,她和腹中胎儿已无活路,恐怕在父亲眼里,她也是一枚弃子,医好了也是等死。 她嘴唇泛着青白,仿佛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无了。 秦楚玥面露担忧,只见她忽然拔下头上发簪,朝颈部刺去,秦楚玥眼疾手快,连忙拦下,“你不想活了?” 在秦楚玥脑子里,命总是第一位的,她理解不了纪小柔为何寻死,就像她搞不懂纪小柔身上隐藏的秘密。 纪小柔恨恨地看着秦楚玥,“我是要死,我也要拉你一起死。”她反手又去刺秦楚玥,而且专找秦楚玥受伤的位置,只是实力悬殊,她哪里是秦楚玥的对手。 “你疯了不成?”秦楚玥制住她。 “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逼疯的,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我想要的,从来得不到。”发觉自己无法伤害秦楚玥后,纪小柔颓然低下头,脸上更显灰败之色。 秦楚玥问:“你想要什么?” 纪小柔却是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秦楚玥,仍旧答非所问:“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逼你,我何时逼迫过你做不喜欢的事,当初离府也是你自己要走的。” “我自己要走的?”纪小柔笑出声,“原来,太子是这样跟你说的。”一个阴险的想法自她心中升起。 “难道不是?莫非,是燕凌逼走你?”秦楚玥如今对燕凌信任坍塌,这些耍心眼的事实在很容易联想到他,“你进宫这事,是否也和他有关?是他逼你的?” “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问他?”纪小柔故意说。 我问他,他就一定会告诉我吗?他告诉我的,就一定是真相吗?秦楚玥心中也犯嘀咕。 “你也知道,他不会跟你说真话。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就像利用我一样,他也只想利用你。”纪小柔这段时间在纪道芳身边在宫中也没有白学,将她听来的那些,现在用到了秦楚玥身上。 要是以前的秦楚玥,肯定不会上当,她保护她家药罐子保护得紧,觉得只有燕凌被人欺负的份,而且一直深信不疑燕凌要娶她就是因为太喜欢她了。可是现在,她知道了燕凌只是一只扮猪的大老虎。 秦楚玥正琢磨着,被纪小柔一声声痛呼拽回了现实,“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她双眼失神,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仿佛这样便能减轻身体的疼痛。 她死死抓着秦楚玥的胳膊,“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真心对我好,你、你,我恨你,你不是他,你为什么不是他,不,你是他,你不该是他。” 纪小柔瞪大双眼,“秦楚玥,是你对不起我在先……”她死不瞑目,带着满腔怨恨,只留下这句语焉不详的遗言。 秦楚玥无法堪破她的谜语,也无法堪破她早已扭曲的内心。她只能记住燕凌那部分,小莲进宫的悲剧,真是燕凌的手笔吗?他还背着自己做了多少坏事? 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他只是利用你”,其实她已经想到了,听旁人说出来还是像一记重锤打在心上,在这段以欺骗开始的感情里,燕凌究竟付出了几分真心。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好好活下去和保护家人才是她想要的,但是原来还是在意的啊。 纪小柔逐渐冰冷的身体和梦中自己死亡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想到纪小柔死前疯疯癫癫的样子,秦楚玥心里堵得慌。 她漫步在皇宫里,仿佛眼前有一层怎么拨也拨不开的迷雾。 秦楚玥听到有人喊她,但又听得不太真切,她撞到了一个人,他身上有好闻的松木清香,跟某人的药味不一样。 “李大哥,是你啊。”说不清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李承玉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楚玥:“太子妃?” “我听说昨夜宫里出了事,你受伤了吗?身上怎么这么多血?”李承玉的声音有些慌乱。 秦楚玥低头一看,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裳,她摇摇头,将纪小柔的死相从脑海中甩出去,说道:“不是我的。” “但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只是,有些累了,好想回家。”秦楚玥倒在李承玉怀中,看到远方天际泛起一抹浅浅的鱼肚白,“我睡一会就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怀里传来平缓的呼吸声,李承玉愣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安心睡吧。” 第56章 妹妹红杏出墙一定是有苦衷的 “郡主醒啦, 快去请太医。”秦楚玥再次睁眼,就听到荔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群主, 你突然晕倒,被李侍郎送回来, 差点吓死大家了。” “我没事,李大哥人呢?”秦楚玥坐起身。 “李侍郎送你回来后就离开了,侯爷在宫里也收到消息了, 但是陛下那边一时半刻抽不开身, 只遣了二公子他们先回来, 几位公子已经在外面守了一上午了, 很是担心郡主。” 第56章 秦楚玥闻言莞尔一笑, 心中一阵暖流, “让哥哥们进来吧。”她在丫鬟服侍下披上衣衫,简单拢了头发。 “其实,其实……”荔枝稍显迟疑。 “怎么了,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吗?”秦楚玥有些好笑地逗她。 “其实太子府那边也递去了消息,不过至今也没有任何回应, ”荔枝咬咬牙闭上眼,好像下定决心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郡主,你说太子他这是什么意思嘛!你受伤完全是因为他,他竟不闻不问, 还不如李……” 只听几声此起彼伏的“妹妹”,打断了荔枝的话, 她默默退到后面,表情仍是忿忿不平。 这时几人已迫不及待冲到秦楚玥, 率先开口的是秦朗,“阿玥,郎中说你的伤口又裂了,你看昨天我就说你伤没好让你别去别去。” “哥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秦家的女儿,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的。”秦楚玥作势挥了挥拳头。 秦纵则摆出欠揍的笑容,“是吗?是谁每次打不赢我就喊疼,哭鼻子告状啊。” 秦楚玥梗着脖子反驳,“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秦朗摆出兄长架势,“别逞强,这几天你安心在家养伤,哪都不许去了。” 秦煊皱眉问道:“五妹,昨夜之事你大可不必亲自出面,你为何执意跟去?况且还有伤在身。” 秦楚玥脸上笑意戛然而止,该说吗?她昨天一听宫里出了那样的大事,第一反应便是一定与燕凌脱不了干系,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换了戎装策马追进皇宫。 她也说不清她是为了燕凌,还是担心他又要耍什么计谋把秦家拖进去。 眼见着她表情越来越凝重,秦煊连忙说:“罢了罢了,你现在不愿说一定有你的理由,四哥不逼你。” “嗨呀,就是,我们还是来聊聊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吧。”秦纵适时附和,又冲秦朗秦煊挤眉弄眼。 “更重要的事?”秦楚玥疑惑看向三人。 “咳咳,”秦煊别开目光,“二哥还是你来说吧。” “这该怎么说呢。”秦朗沉吟一番,屏退了下人。 “你们就别卖关子了。”秦楚玥视线来回落在几人身上。秦家兄妹关系和睦,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很少这么忸怩的时候。 秦煊直接一步上前,“嗐,还得是我啊!是这样的,妹妹,我们想知道,你跟那个李承玉是什么关系啊?” 话毕,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神齐刷刷看紧了她。 “今早,他是抱着你回来的,府里好多人都看见了,不过你放心,我们都吩咐过了,不会有人乱说的。” “妹妹,你已嫁为人妇,且贵为太子妃,一举一动都……” “四弟,话也别这么说嘛,妹妹她红杏出墙一定是有苦衷的。李承玉可是天都有名的美男子,看上他也是人之常情。” 红杏出墙?!秦楚玥不由自主张大嘴,“你们在说什么啊?” “而且那个李承玉文武双全,一看就是妹妹会喜欢的类型,比太子那个病秧子好多了。” “也不一定,要我说可能是李承玉先对阿玥有意的,我们的妹妹天下第一好,纵使李承玉那般男子,情不自禁也很正常。” “这次我们得给妹妹把把关,找个时间去会会那个李承玉好了。” “停停停,”秦楚玥听不下去了,她扶着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李大哥只是朋友而已。” 刚刚被打断话的秦煊再次幽幽开口,“可无论如何,他将你抱回府中的举动都实属不妥,就算你当他是朋友,可他不一定这么想。” 秦纵一把拉开秦煊,“别听老四废话,我们懂的,你不用解释,哥哥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说罢还拍了拍秦楚玥肩膀以示鼓励。 “妹妹,你只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哥哥都一定会支持你。”秦朗也不甘示弱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不,所以都说了不是……” “郡主,太医到了。”此时丫鬟在外间通传。 几人起身准备退出去让医女进来看伤,被秦楚玥叫住:“二哥三哥先出去,四哥留下,让太医稍候片刻。” 秦煊有些诧异,没有多言,待人退下后,静静等着秦楚玥开口。 “四哥,我想跟你说下黛姐姐的事。” 秦楚玥一五一十把黛朵儿的身份来历和盘托出,秦煊越听表情便越冷。 “其实这些事本该让黛姐姐亲自跟你说的,你也可以当作你还不知道。黛姐姐是个好人,四哥你又心细如尘,总能发现端倪,我怕你们到时横生误会,便提前让你知晓,好有个准备。” 秦煊不说话,秦楚玥直直与他对视,眼眸清亮,“四哥,你很喜欢黛姐姐吧,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 秦煊闻言耳根蓦地红了,冰冷的气场瞬间瓦解。 他叹了口气,说:“我确实猜到一些,没想到她第一个告诉的人是你,终究是我不够让她信任。” 秦楚玥吐吐舌头,“女孩子之间说话总是方便些的,四哥你不会连我的醋也吃吧,而且你别怪黛姐姐,她是有苦衷的,西戎人抓走了她弟弟。” 秦煊摇摇头,“我知她为人,自是不会怪她。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阿玥你看你认得这个吗?”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犀比,递到秦楚玥手中。 “这纹样看着像是我们家的东西,我爹好像有一个。” “不错,但这是从黛姑娘身上掉的。那天西戎人找她,走得匆忙,我捡起来后才发现,这东西有些眼熟。阿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秦煊没有说下去,眼中带着些许期盼和紧张。 秦楚玥又仔细看了看犀比,“你怀疑四叔在西凉境内?” 说起这位四叔,秦楚玥只知道他离家有十几年了,秦家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前些年还曾听闻他在江湖中的名号,只是故意躲着家人,近几年更是像退隐了一般,一点音讯也没有。 秦楚玥一直视四叔为偶像,最喜听他的江湖传说,心中也一直记挂着这位未曾谋面的长辈,但要说家里最想念四叔的人,非四哥莫属。 秦煊谨慎道:“只是猜测,还不确定,也许他早就离开去了别处。” “但总算是有些线索了,”秦楚玥心中了然,四哥告诉她,只怕是自己不敢去打听,她手握犀比,“这事交给我,我找机会还给黛姐姐,问问她。不过另外还有事要拜托四哥你,西凉使臣此次来天都目的不纯,不知有什么阴谋,四哥你多加留意,但是为了黛姐姐着想,暂时不要告诉爷爷他们。” “我也这么想。”秦煊眉头微皱,他担心黛朵儿安危,不比秦楚玥少,只是为人内敛。 好在有个知心小妹,她面露揶揄,“四哥你放心,有大哥大嫂在前,你与黛姐姐的婚事,长辈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秦煊瞬间红了耳根,他点点秦楚玥的脑袋,“你少操心这些,安心养伤,祖母和伯娘那边都还被瞒着,要是知道你把自己弄成这样,祖父伯伯和我们兄弟几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秦煊走后,女医进来为秦楚玥查看伤口,她侧躺着,脑海中思绪翻涌。 西戎人到天都,名为议和,实际上却不安好心,里应外合,致使边疆的大伯大哥落入敌人圈套,但这次她去了书信提醒,而且据黛姐姐所说,燕凌更早就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想来他会处理好西戎的问题。 皇后一死,后党一派算是彻底覆灭,还有柔昭仪、纪相,小柔如何跟纪家扯上关系的都不重要了,纪家如今只余一些成不了气候的偏远旁支,燕凌如今可算是真正的扫除障碍大权在握,那他下一步会如前世一般,对秦家下手吗? 如果他真的做了,她一定会杀了他。 嘶~背后的伤口正在上药,火辣辣的疼,秦楚玥倒吸一口凉气,攥紧拳头。 女医和蔼温柔的声音传来,“太子妃忍着些,上好了药才不会留疤。” 她想起那日自己傻乎乎护着燕凌,眼前又闪过燕凌平日里装病,弱不禁风的样子,牙都快咬碎了。 “留疤就留疤,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第57章 … 一连几日, 秦楚玥都在家中静养,祖母每每来看她都心疼地不得了,每天流水的补品往她房里塞。 “早知道燕家那小子连个人都护不住, 当初就不该听你祖父的话逼你嫁给他,母仪天下谁稀罕, 祖母只盼你平平安安。” 三婶见祖母又要抹泪,连忙劝:“娘,瞧您说的, 当时咱们不是看小玥儿喜欢他吗?这是两情相悦的事, 怎被您老说成像是逼婚一样。” 秦楚玥靠在祖母怀中, 心想可不就是逼婚吗?但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徒惹家人担心。 秦楚玥的娘亲还在一旁帮腔:“是啊, 重要的就是我们玥儿喜欢。” 秦家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秦楚玥已经听出不妙,果然亲妈紧接着就把矛头指向她。 “玥儿,说起来你和太子最近是怎么回事啊?娘了解你,应该不是行刺的原因,你跟我们说说, 怎么吵架了,是不是太子想纳侧妃?” 第57章 “他不想,之前我要给他介绍美人,他还跟我生气。” 三婶听得直乐,“傻丫头, 那说明太子心里只有你啊。” “不,他没有。”她几乎是立即反驳。 他都是装的,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燕凌的心里或许只有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有他的江山权力, 有他母后的血海深仇,但就像柔昭仪说的,于她,只是利用。 秦楚玥娘亲和三婶对视一眼,道小两口果真是吵架了,“是怎么说?他跟你讲他变心了?” 祖母没了耐性,一拍桌子,“好哇,一定是见太子之位坐稳了,开始起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就是……” 秦家除了祖父,其他人对皇室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因为他们富可敌国,手握重兵,按祖母的意思是,反正皇室宗亲多,凭秦家跺跺脚也可以叫那位子换个旁的姓燕的坐。 当然这是祖母气头上的话,秦家并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不过你只要有这个能力,就足以让人忌惮,以燕凌那敏感多疑的个性,前世秦家都是他的眼中钉了,只怕现在也是。 三位长辈越扯越远,秦楚玥适时开口:“他也没有变心。” 秦楚玥心说,只是他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她忽然有些委屈,她回到家来,家里人都是把她当掌上明珠呵护着,她也不是没有人爱,可她就是没来由的委屈。 “我只是不喜欢做太子妃了,祖母,我想跟太子和离,您能帮我吗?” 她话一出口就泄了哭腔,等她说完室内寂静无声。 三婶是被秦楚玥娘亲叫过来劝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结果还没开始发挥就结束了。 这是怎么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了? 但见全家人的心头肉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是什么劝和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觉得太子真该死啊。 良久祖母叹了一口气,“都怪你爷爷,就因为陛下喜欢你,属意你做他儿媳妇,就铁了心地要把你嫁给燕家去,我本就不同意的。当初,老四和纪家的丫头就是被他给拆散的。”祖母摸着秦楚玥的额头,“瞧瞧,现在就让我的宝贝孙女受欺负了,以后还得了。” 有祖母这话,其余两位自然没有异议,只拉着她的手让她宽心。 临走时母亲还和她说了与哥哥秦朗一样的话,“玥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为娘的一定支持你,你记着,你背后是秦家。” 这样好的家人,秦楚玥发誓不能让燕凌伤了他们分毫。 这几日,她也听到消息,是皇伯伯自从宫变之后就一病不起,祖父回来之后愁眉苦脸,之后每日都进宫看望,也没空过问她一直待在娘家的事,自然也不是去提和离的好时候,所以她跟祖母说再等等。 现在朝堂上,是太子理政,听说他做得很好,极短的时间内就处理了太后和纪相遗留的派系,还处理了几桩大案,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真是一块做皇帝的好料子,可惜秦楚玥一点都不想当宫里的金丝雀。 她不想再进宫,可耐不住宫里的人想见她,皇帝生病了,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见,却和祖父说很想见她。 秦楚玥自从太妃处得知过去的事,已经无法再将皇帝看作之前那个慈爱的长辈了,她一向嫉恶如仇,燕殷德的卑劣行径为她所不齿,却在看到爷爷满是皱纹的脸时,满腹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在皮外伤好得差不多的第五天,秦楚玥走进了皇帝的寝殿,里面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幔帘长垂,光线不入,入眼是一派浑浊的幽暗。 公公说陛下现在见不得光,吹不了风。 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啊,难怪爷爷整日忧心忡忡。 “陛下,太子妃来看您来啦。” 内室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嘉仪来了,快让她进来。” 秦楚玥被内侍引到里面,“儿臣……” “免礼免礼。”燕殷德虚弱地摆摆手。“快走近些让朕看看。” 秦楚玥往前走了两步,她发现皇帝竟似短短几日苍老了许多。 燕殷德看着她这张与画像上永乐公主七八分相似的脸,仿佛看到亲人,心中感到熨帖,喋喋不休地絮叨,嘘寒问暖。 秦楚玥没说话,只是静静垂着头听,燕殷德察觉到她不同往日的活泼欢快,态度也是疏离的,他眼中刚起的神采瞬间也黯淡了下去。 室内寂静片刻,燕殷德再度开口:“嘉仪,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父皇说啊?”语气中竟带有一丝乞求。 秦楚玥预备摇头,但看到燕殷德浑浊的双眼,她忍不住张了张嘴,还是问出口:“您还记得元皇后吗?” 燕殷德眼神震动,“你都知道了?”而后又一脸释然,“是太妃告诉你的。” 这次,秦楚玥又从燕殷德这里知道了另一个故事。 先皇与先皇后鹣鲽情深,然多年无所出,当时的国师预言下一代帝王的生母是太妃,太妃是国师弟子,遵师命入了宫,果然怀上龙种,但先皇后却因此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仙逝了,先皇也跟着绝食而去。国师却阴谋暴露,由秦家诛灭。 从太妃那里得知,她与叔祖父是故交,秦家也因此并未为难太妃,并且好好保护了年幼的燕殷德。燕殷德说太妃对他十分冷漠,从小也是不闻不问,翩然隐居在宫内。 但从小就是皇帝的燕殷德没有什么压力,再加上秦楚玥祖父一路照拂,让他更无后顾之忧,大家都顺着他,他可以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始迷恋求仙问道。 及至成年,他选了当时适龄的纪家长女为后,她知书达理,美貌端庄,燕殷德很满意,婚后也被她带着做了一阵子勤政的君主。但很快他就厌烦了,几次争执后皇后变得寡言。 后来她怀孕了,她妹妹进宫来看她。纪青莲与她姐姐完全不同,她很懂燕殷德,总是投其所好,很快就被封为贵妃,皇后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他满意她的大度但又不满她不在乎,纪青莲告诉他,皇后并不爱他,不像她,心里只有陛下。 皇后明明知道他与太妃母子关系淡薄,还经常去找太妃。他曾经遥遥一望,看见他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十分扎眼。他更加认为皇后丝毫不在乎他,他需要像青莲那样满心满眼的爱。 知道皇后与侍卫私通时,他恼羞成怒,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觉大过心痛,他几乎立刻就下令秘密处死了皇后,而且恨屋及乌,连燕凌也十分讨厌。直至多年后,也没平复心中怨气,只要纪青莲提起,他就恨得牙痒痒。 他开始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你也不要怪他,都是朕不好,是朕对不起他,对不起他们母子。” 燕殷德的眼角滑过一滴浑浊的泪,但秦楚玥生不起一丝怜悯,皇伯伯从始至终爱的自己,他患得患失到用疑心谋杀了燕凌的生母。 从太妃的叙述中,元皇后是白月光一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动心。但是元皇后,应该是没有喜欢过皇伯伯的吧。 身为皇帝,这辈子他想要的都能轻易得到,唯有感情他抓不住,不管是太妃的亲情还是皇后的爱情,或许只有祖父的忠心耿耿是他的慰藉。 但是太妃和元皇后都是这深宫中的陪葬品,她们或许都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却为了养育之恩,为了家族,不得不困死在这里,叔祖父和四叔一个出家一个离家,何尝不是一种绝望和无奈。她们才是最最可怜的人,秦楚玥发誓她绝不能这样。 秦楚玥站起身垂头看他,“皇伯伯,这些话你要同燕凌说,而不是我,但我想他是不会原谅你的,而且,我以后应该不会再进宫了。”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宫殿。 不远处,燕凌目送她的马车离开,手中紧握着一块染血的帕子。一旁的亲信向他回禀,纪道芳在天牢里已经画押承认了通敌的事,西戎人那边收到风声准备逃走,不过天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有太医说陛下大限已至,就这几日要准备治丧事宜了。 末了他看了看燕凌遥望的方向,忍不住问:“阁主,既然这么舍不得太子妃,何不相见?您生病时太子妃还偷偷来看您呢。” 燕凌收回视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汗毛倒竖,立刻跪下,“属下多嘴。” “做好分内之事。”他嗓子沙哑,“走吧,别叫他们死得太容易。” 第58章 … 吱呀一声, 寝殿的门再次打开,燕殷德抬起无力的眼皮,有些期待地望向门口, 他道是秦楚玥去而复返,终是放心不下他。 脚步声渐近, 燕凌走进室内,烛光溶溶浸浸,他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 配上他清俊的眉眼, 更显冷淡。 “儿臣, 见过父皇。”燕凌说着, 却并未行礼, 撇了撇嘴角, 眼中尽是鄙夷。 燕殷德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他没有责怪,只有懊悔涌上心头,他透过燕凌仿佛看到纪青鸾,只是这眼神让燕凌感到万分恶心。 “凌儿。”他冲燕凌招手, “政务繁忙,辛苦你了。” 第58章 皇帝病重之后,政事一直是燕凌在打理,朝中对这位皇位继承人皆是赞不绝口。这还是宫变后燕凌第一次来看他,他心里升起一点希望, 想要通过燕凌来获得慰藉。 燕凌嗤笑出声,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蠢货, “你到现在还想演父慈子孝?” “放肆!”燕殷德脸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 抬起的手拍打在床褥上。 周遭宫人早已被屏退,他愤怒的声音也传不到外面。 燕凌只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见他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是你杀死了她。” 那年燕凌才五岁,被当时还是皇后宫中小太监的哑叔抱着死死捂住嘴躲在柜子里,亲眼目睹那些人抓住他的娘亲,逼迫她跪在地上,用白绫将她缢死,娘亲就在他眼前,脸从白到紫,眼睛望着帝宫的方向死不瞑目。 “她一次次求见你,她说她是被冤枉的。” 燕殷徳眼神闪躲,“我那时气坏了,而且……而且证据确凿,那个奸夫……那个侍卫都承认,还拿出了青鸾的贴身之物,这……这不能怪我啊!” 燕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病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燕殷徳面露惊恐,“大胆,你敢弑君弑父!来人来人!” “你早就该死了。” 发觉自己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整个皇宫都没人会来救他,燕殷徳绝望之下颓然闭上双眼,“是朕的错,朕只求在朕死后,将我和青鸾合葬在一处。” “合葬?你也配?”燕凌手上用力,“你以为我娘还想见你。” 燕殷徳当然知道,为什么纪青莲告诉他“姐姐另有所爱”时他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正是因为他早就发现青鸾对他并没有感情,就连他纳她妹妹为妃,她生气也不是吃醋,而是气妹妹不爱惜自身,她之后还尽力为纪青莲着想谋划,如此贤德,更让他心寒。 纪青鸾进宫只为尽忠尽孝,为了家族为了保护弟妹,却不是为了他燕殷徳。这种爱而不得在得知她竟然有其他男人时达到顶峰,让他发疯一样想报复纪青鸾。 “青鸾……”燕殷徳呜咽起来。 “别叫我娘的名字,你真是让人恶心。”燕凌松开手,嫌弃地甩了甩袖子,让外面的暗卫进来。 “阁主,现在动手吗?” 燕凌点点头,就看着暗卫掰开燕殷徳的下巴,将药倒进他嘴里,这些药会让他持续产生恐惧的幻觉,并且身上就像被千万只毒虫噬咬般又疼又痒,却又不会很快死掉。 监牢里,纪道芳也在受着同样的折磨,这两人,都不能死得太容易了。 在看到药效开始发作后,燕殷徳脸上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燕凌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痛快的感觉,心中空荡荡。 几日后,大衍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被扔进城外的乱葬岗。 西戎使团被发现密谋里应外合残害忠良,觊觎大衍国土,前丞相纪道芳因通敌被斩首于市,天都哗然。 好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并未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展眼又是年关,国丧之后,天都处处张灯结彩,挂起锦绣龙旗。太子燕凌将在元旦登基为新帝,正取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除夕这日复又天降瑞雪,入暮时分,秦楚玥挽着黛朵儿的手走在街道上,看着街市两旁一个个大红灯笼都明艳艳的,将漫天飞雪都照出一派红彤彤的喜庆色彩。 “黛姐姐,西戎的事解决了,你弟弟也马上要被接来天都与你团聚,往后你就可以安心做自己了。”秦楚玥笑着说。 “多亏了你们,如果我来天都没有遇见你,不知道现在会怎样。”她打了一个寒颤,秦楚玥见状帮她裹紧了斗篷。“都过去啦,你救过四叔,是我们家的恩人,说明你就是跟我们秦家有缘。” “嗯!”黛朵儿点点头,“不过我真没想到那个好大叔竟然是你的四叔,可惜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秦楚玥仰头看着夜空, “不用担心,四叔他现在一定在哪里喝着酒呢,等我出门了,指不定就在哪个小镇把他逮住了。” “你还是要走?”黛朵儿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去见过殿下。” 第59章 … “他不也没来找我嘛?”秦楚玥撇撇嘴, 又正色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和燕凌始终是两种人,他志在九五至尊, 我却做不来后宫之主。” 黛朵儿叹了口气,“还是要和离吗?明日就是殿下的登基大典, 你也不打算去了?” “过后应该会同他见一面,我们有个约定,他当上了皇帝, 就会放我走。”秦楚玥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打鼓, 燕凌狡猾, 很可能不认账。 家人说了会支持她, 但历史上没有帝后和离的先例, 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比起和离的事,她现在还记挂着另一桩大事,她给大伯父和大哥寄去了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虽然现在离梦里遇害的时间还早, 可她还是不免担心,真想早些了结了这边的事,赶紧去北边。 “其实……”黛朵儿欲言又止。 “黛姐姐有话便直说,再过些时日你过门做了我的四嫂嫂,我们一家人更无需顾忌。” 黛朵儿脸微微一红, 继续道:“你别怪我多嘴,其实我觉得殿下对你是真心的, 你们俩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解除的好。” 真心的吗?秦楚玥摇摇头,“你可别被他那样子骗了, 而且管他真的假的,我就是要离他远远的。” 听秦楚玥这么说,黛朵儿也不劝了。 秦楚玥道:“别说他了,过完年你与四哥婚期将至,喝完你们的喜酒我便启程了。” “这么急?”黛朵儿也知道北边出了内鬼的事,西戎人惯爱耍这些细作手段,秦楚玥说的时候她没有很惊讶。当然秦楚玥没有提自己重生记忆的事,只说是从燕凌那里得来的情报,糊弄了过去。 “嗯,过去看看才放心,就是有些可惜,”她话锋一转,“可惜你们成亲四叔不在,要是他知道你和四哥,指不定多高兴呢。” 说到这里,秦楚玥想到些什么,“黛姐姐,有些事情我们家的长辈可能不会同你讲,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跟四哥有关,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外面的人都说四哥是我四叔的私生子,但其实他并不是我四叔的亲生儿子,祖母和父亲都说四叔不是那样的人。关于四哥的来历,四叔当年怎么也不肯说,只是十分护着四哥,坚持上了秦家的族谱,小时候也被四叔亲自带在身边养,说他就是我们秦家的也没错,我四哥这人吧,有事都喜欢藏心里,因为四叔的离开,他心里一直有心结。” 黛朵儿没想到秦煊的身世如此曲折,难怪他与秦家人大不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管他姓什么,是什么人,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他身边。” 秦楚玥并不是无缘无故说的,而是得到了秦煊的指示,秦煊认为婚嫁前有必要让黛朵儿知道他其实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她如果不想嫁个不明不白的人反悔还来得及,可他不知如何说,再加上男女私下见面于礼不合,便只有拜托秦楚玥了。 秦楚玥认为秦煊太小题大做,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是她四哥呀,听到黛朵儿也是一样的想法,她嘻嘻一笑,“你这么说我四…我就放心了。” 眼见天色不早,秦楚玥也要回秦家吃年夜饭了,两人就此道别,此时她还不知道,家里有一个天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另一边,燕凌在宫中高台楼阁上俯瞰千层城郭万家灯火,他抚摸着冰冷的白玉栏杆,明明报了仇,也得到了皇位,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爽快感,蓦地心口一疼,燕凌咳嗽起来。 按照师父之前说的,他这毒若再次发作回天乏术,他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燕凌望着秦府的方向,“阿玥……” 身后的宫人面露担忧,“陛下,是否要宣太医?” 燕凌恍若未闻,随后屏退众人,独自去了宫中一处偏僻的冷宫,他第一次遇见秦楚玥是十岁那年,也是这么一个除夕夜,她是千娇百宠的小郡主,是大家的掌上明珠,而他是住在冷宫的废后之子,那时他已被纪青莲偷偷命人下了许久的毒,毒入五脏六腑,整个人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人不人鬼不鬼。 “咳咳,疼啊,好疼。”小小的燕凌缩在冰冷的角落,冷宫的人去过年守岁早就跑没了影,“哑叔……”他身边只有一个哑巴太监真心对他好,当初皇后宫中的人全部被处死,哑叔带着燕凌躲起来逃过了一劫,之后也一起在冷宫相依为命。 就在燕凌快要痛昏过去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走了进来,正是五岁的秦楚玥。 “咦?”她满眼新奇,打量昏暗破败的环境,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第59章 她知道外面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找她,越是这样越觉得躲猫猫好玩,而且这里他们一定没有那么快找到她,调皮的小秦玥就这么自信地往里走。 “你……”猝不及防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你是谁?” 秦楚玥转身,就看到一个宽大的衣袍拖在地上,看不见脚,她顺着抬头往上,又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极瘦,好像只剩两个黑窟窿还挂在脸上。 “鬼啊!” “你是鬼?”燕凌皱眉,又盯着她的脸,“不对,你一定是天上的小仙女,我要死了,是不是母后让你来接我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实在是一种解脱。 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配上他恐怖的样子,秦楚玥吓得一句也没听清,哇哇大哭。“你别过来,”她蹲下抱着脑袋丢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雪糖球,都给你,你不要吃我。” 她哭得厉害,燕凌忍着胸口疼痛俯下身子想说些什么,秦楚玥正巧抬起头来,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模样比方才更可怖,登时晕了过去,燕凌也因为支撑不住,倒在了一旁。 从外面回来的哑叔就看到说是在宫内走丢了的嘉仪郡主正躺在冷宫的地板上,如果被人发现郡主在这,肯定会牵连到大皇子,哑叔二话不说抱起秦楚玥快步朝跟冷宫相反的御花园走去,把她放在了一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哑叔再次回到冷宫时,小燕凌已经醒了,嘴里含着一块糖,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真甜,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长大的燕凌从回忆中出来,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嗜甜的毛病,他从怀中掏出糖盒,这是秦楚玥在道观时询问哑叔他的爱好时送个他的那盒雪糖球,燕凌抚摸着盒子上雕刻的兔子图案,想起她喜欢烤兔子,不由地会心一笑。 秦楚玥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仿佛也是刚到,抬头看了一眼秦府的门牌,挺拔的身形裹在微微泛黄的粗布斗篷里,周身仿佛还残存着长途跋涉风沙未尽的气息。 秦楚玥叫住他,“敢问阁下是?” 那人闻声回头,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教人瞧不出他的样貌,但他身上又有一种让秦楚玥熟悉的感觉。 “五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四叔!”秦楚玥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而后向前快走到男人面前,“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第60章 …… 来人取下头顶的毡笠子, 露出一张俊朗的脸,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眼尖,这样你也能认出。” 秦骁的回来犹如一个惊天炸雷, 震动整个秦府,恰逢过年大家都在, 立时齐聚一堂。 堂下,秦骁单膝跪地,先向父母行了一礼。老夫人抹着泪说:“我的儿呀, 回来就好, 快到我跟前来, 让为娘瞧瞧。”又不住说他黑了瘦了受苦了, 兄弟几个也凑上前说笑。老侯爷则在一旁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屋内瞬间安静,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氛围忽地一滞。 老夫人不惯着, 白了他一眼:“你闭嘴!老四好不容易回来,你想再气跑他一次不成。” 这话一点也不客气,直指当年秦骁离家出走都是拜老侯爷所赐。秦楚玥父亲和她三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外人不知道,但是秦家这几个都是清楚内情的。 老四年轻的时候跟尚在闺阁中的元皇后纪青鸾意外结识, 两情相悦,老四想提亲,却被侯爷拒绝,说谁都可以,纪家女不行。 秦骁这边还在向父母争取, 纪家那边却看中皇后之位,把女儿嫁进皇宫, 自那以后老四就再也没见过纪家小姐。 直到元皇后病逝于宫中,秦骁怨恨父母因纪氏文臣之首的地位不愿为他求娶纪家大小姐, 才害了青鸾,便也不想活了,好不容易劝住。 再后来纪家竟也出了事,嫡系一脉几尽全灭,偌大家族由庶子继位,那庶子也是个有手段的,便是后来位极人臣的纪相纪道芳,他的妹妹亦成了继后,只是那百年世家的气势到底还是衰败了。 如今回想起来都唏嘘不已。 秦老侯爷轻咳几声,掩饰尴尬。秦骁倒是不以为意,他现在一肚子问号。 “玥儿,你是如何得知西戎有奸细混在军中,还知道他们何时动手?”秦骁疑惑地看向秦楚玥。 他当初机缘巧合到了西凉,救了一对姐弟,也没打算停留多久,不过那西凉的酒着实好喝,就多呆了几天。 前不久,他偷听到西凉高官说什么“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次要让秦家父子死无葬身之地,届时大衍将无人可挡。” 秦骁并不知具体的谋划,又担心大哥和侄子的安危,心急如焚的他一路赶往边关,终究来迟一步,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只见他们在打扫战场。 不过好在大哥毫发无伤,他还以为大哥料事如神,大哥却拿出一封家书,说全靠小玥儿,不然这次凶多吉少。 西戎既盯上了秦家,自然还有别的招,也不会放过远在天都的秦家人。他们从奸细处搜到了纪道芳通敌的密信,这纪相可是天子近臣。 兄弟两人担心家里人被背刺,一合计就让秦骁带着纪道芳的通敌证据秘密回来。没想到还在路上就听说皇帝驾崩了,纪道芳也被绳之以法。 秦骁很好奇秦楚玥是怎么做到的。 秦楚玥心头一紧,说自己梦到的,总感觉像在糊弄人,想了想,她说:“不是我,是太子,他有情报。” 祖父沉吟:“太子从小被养在道观里,还能有此心计手段,着实不易。”看得出来他对新君十分满意。 秦骁道:“这么说来多亏了太子殿下。” “四弟,你这次回来还走吗?”问话的是秦楚玥老爹。 其余众人一道看向秦骁,除了秦煊。 秦骁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也是为了家里的安危赶回来,现在没事了自是要走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老头子。 但触及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他转口道:“先过完年再说。” “四叔,你还不知道吧,四哥哥要成亲了,你这次回来可巧。”秦楚玥扯了扯秦煊的袖子,将他推到秦骁面前。 说起来,秦煊身世一直成谜,名义上他是秦骁的儿子,可大家都不信一心爱着纪大小姐的秦骁会有私生子。 “父……父亲。”秦煊垂着眼,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喊他。 秦骁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秦煊松了口气,但听秦骁却说:“你亲父并不是我。”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三叔笑呵呵出来打圆场:“不用你说,我们早知道了,就你那性子,也不像会有私生子的。不过不管小四是谁的孩子,他都已经上了我秦家族谱,咱们都当自己孩子来疼。” 秦楚玥父亲狠狠点头,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是四弟不认,他也帮他认了。 而秦骁只是淡淡说道:“你是纪家嫡系一支唯一的血脉。” “这……”秦楚玥父亲皱眉,倒是不好夺人家唯一的血脉。 “纪道芳已死,纪家现在正是一盘散沙,是将它拢起还是任它流走,看你。” “儿子省得。”秦煊依旧低着头。秦骁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秦楚玥父亲突然一拍大腿,“煊儿该不会是元皇后的亲侄儿吧?好呀老四你呜呜……”他话没说完被秦楚玥阿娘捂住了嘴。 那些往事他们知道,小辈们可不知。 事情交代完了,接下来就是年夜饭的环节,外面又下起了雪,屋子里暖烘烘的,一家人在一块。秦楚玥心想真好,可是一想到皇宫里的燕凌,她又不好了。 此时燕凌就坐在秦楚玥家的屋顶上,听着他们一家人说笑,这样的幸福他从来不曾体会过,以后也不会有。 秦楚玥走到了院子里,没叫丫鬟跟着,就这么走进了燕凌的视线里,连日积累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秦楚玥面前。 秦楚玥只感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以为是刺客刚要动手,闻到一阵熟悉的药味,是那个药罐子? 她呆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这一句没来由地教人委屈,秦楚玥别过头,嘴硬道:“我可不想你,你把我骗得好惨。” 燕凌忍不住想抱她,手刚抬起一点,又克制着放下,他说:“对不起。” 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不配接近她。方才,太冲动了。 秦楚玥哼了一声,问道:“你那病也是装的?装得那么像,都腌入味了。” 一想到当初看他小白脸病弱的模样,自己怜惜得不行,就觉得愚蠢至极,不堪回首。 燕凌不否认,转移了话题:“我记得答应过你的事,当初说好三年,但如今登基在即,也不用再拘着你不放。”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和离书,上面盖了太子印信,“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身了。” 秦楚玥接过,确认这一切是真的,狐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第60章 燕凌也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直接告辞。 “站住。”秦楚玥叫住他。 “嗯?” 秦楚玥上前,将他左看右看,摸着下巴很肯定地说道:“你有事瞒着我。” 燕凌似被风呛到一般止不住地咳起来,秦楚玥皱眉,下意识扶住他,“你武功比我高,怎么身子这般弱?” 燕凌瞥向那只揽住他的小手,真不甘心啊,明明已经报仇雪恨,往后余生只需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他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再睁眼狠心拉开了秦楚玥。 “与你无关。”说完他施展轻功离开了秦府,消失在夜色雪景中。 秦楚玥跺脚,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第61章 完结撒花 除夕一别, 又是好些日子没见。 秦煊和公主的婚礼盛大而热闹,深居简出的太妃也到场了,燕凌没有露面, 送了许多珍宝作为贺礼,明眼人都看得出即使换了新帝, 秦家还是荣宠不衰。 秦楚玥去宫里找他,总是不在,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第八次, 秦楚玥直接拽住了暗卫的衣领, “快说, 你们主子去哪了?” 这个倒霉蛋, 秦楚玥上次爬墙看燕凌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属下不知。” 他受过严格的训练, 忠于燕凌, 秦楚玥从他嘴里根本撬不出话来。 越想越气,索性对着宫殿喊:“燕凌你别后悔,上元节一过我马上就要走了,你现在躲着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 说完等了片刻没有动静, 她哼了一声,利落上马,朝宫门外疾驰而去。 若她回头,就会看见一人落在她刚刚站的位置,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燕凌。 他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 看着便是大限将至的样子。 燕凌苦笑,他已经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招惹她,她这样的姑娘应该自由洒脱过一生, 却被他卷进是非中。 阿玥曾经问他,如果当初他们没有相遇,她嫁给了燕晖,他会不会杀了她,会不会动秦家。他当时没有回答,但扪心自问,他会的,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不择手段扫清一切障碍,所以他怎么配得上说爱她。 早知是个短命鬼,入观之日起就不打算沾情爱,偏偏还是动了心。 不如不见罢,让一切回归正轨。 远处策马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燕凌仍旧静静伫立。 宫门口,秦楚玥遇见了老熟人。 “李大哥,好巧,你怎么会在这?” “不巧,我是专程在这等你的。” 秦楚玥下了马,“等我?” 她眼眸亮晶晶,直视着李承玉。 李承玉白玉般的脸颊攀上一丝红晕,“我听说......听说你已与太子殿下和离。” 秦楚玥听到这事眸光瞬间沉了下去,虽然和离一开始是她提的,但是真拿到和离书的时候她却没有太多欣喜,她只想要找燕凌问个明白。 “确有此事。”秦楚玥声音闷闷的。 李承玉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竟一时不察她的异样,只小心翼翼问:“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四哥婚期将至,参加完他的婚礼,我便会离开京都,游历江湖。” 李承玉心旌摇动,“或许......有人可结伴同行。” 秦楚玥愣住,“李大哥,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 不等李承玉回答,她爽快道:“我早就认李大哥是我的知己,有你作伴,最好不过,长辈知道的话也会放心不少。” 李承玉终于发觉秦楚玥误解了他的意思,索性直言。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让我以夫君的身份陪伴在身侧?” 他想,这是他此生说过最大胆的话了,说完他便盯着鞋尖,只觉耳根都是烫的。 秦楚玥沉默半晌,时间彷佛静止,李承玉热血滚烫的心也逐渐凉了下来。 她开口,打破了尴尬,“李大哥,我想如果有谁能做你的妻子一定十分幸福,但那个人不可能是我。我曾经初见你也想过没有遇见燕凌,我可能会喜欢你,如果是刚回京那会,你来我家提亲,我会一口答应,可是没有如果,我的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对你就只有朋友之谊,对不起,李大哥。”秦楚玥退后一步,拒绝得很干脆。 李承玉心中苦涩蔓延,他本来可以将错就错,和秦楚玥一起上路,再慢慢培养感情,但他到底是个君子。 “既然如此,为兄遥祝你一路顺风。” 两人都坦荡真诚,话说开后再没有多言。李承玉转开话题,“我听太医局的同僚说,太子这些日子身体抱恙。” 他是个通透人,秦楚玥从宫中出来一定是与燕凌有关,虽然不知二人为何和离,他也没问。 秦楚玥皱眉,他身体不好不是装的,因为如今敌人全灭,实在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 见状李承玉接着道:“太子自幼体弱,本来断言活不过十岁,是被送到白云观后才有所好转,说来观主真乃神人也。” 秦楚玥眼前一亮,对了,燕凌的事,叔祖父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老人家行踪不定,现下不知道回来没有。 “多谢李大哥,我去一趟白云观。” 她匆匆别过,到了白云观,得知无为道长又出门了,去找什么东西,说是上元节前回,那就在这一两日了。 垂头丧气回家,娘亲上前拉着她的手,又捏捏她的脸。 “哎哟不见就不见,有他来求你的时候,我和你爹年轻那会闹得比你们还厉害......” 三婶也说:“小夫妻就是这样,床头打架床尾和。”看了一眼新婚燕尔的四哥四嫂,揶揄一笑。 祖母没好气:“你们俩也不知怎么做人娘亲,小四小五都赶在老二老三前头成亲了,小五都和离了,他俩还光棍一条。” 秦朗被茶水呛到:“说小妹就说小妹,怎么扯到我头上。” 秦纵附和:“就是就是。” “我不管,今年我要见到我二孙媳妇和三孙媳妇。” 秦楚玥这次没有瞒着家里人,大家倒是都向着她,对于和离之事,只有祖父吹胡子瞪眼,说了几句成何体统。 过年加上秦煊娶妻,喜上加囍,家里喜气洋洋的,祖父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家里这样的氛围中,秦楚玥心情也不再郁结。 上元节一晃而至,秦楚玥先去了一趟白云观,见到了叔祖父。 老人家精神矍铄,听完事情始末狡黠一笑,“活该。” “这臭小子指定是不听我的话,气血攻心,蛊毒提前发作了。” “蛊毒?”秦楚玥大惊失色。 “他怕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不想拖累你,才这般作态。” “放心,这毒过去是有些棘手,我也只能压制一二,但这次出门我已寻得解法。” “你先瞒着他,只作不知,也别去见他。不是说明日要走吗?你只管出城,我待会进宫为他解毒。到时候那臭小子死而复生,表情一定精彩万分。” 无为道长心情十分愉悦,秦楚玥也对燕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赶回城中,收到太妃的书信,她终于知道前些时日燕凌在忙什么了,他想在死之前从宗室中选出继承人,交由秦家和肱骨大臣辅佐,一直在忙着朝堂收尾之事。 想着燕凌的事,秦楚玥没有出去逛灯会,一家人吃着元宵赏雪,也其乐融融。 当夜,宫中传来太子薨逝的消息,但秦楚玥率先给家人透了底,大家都知道燕凌不会有事。 上元节之后就是登基大典,新帝正式继位,却不是之前万众瞩目的太子燕凌。 这些事情和老百姓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除了核心官员以外的人都感到诧异又在情理之中。 太子一向身体不好,本来就迟早要病死的。不管天子是谁,大家照样各司其职。 当然这些都是秦楚玥走之后的事情了,她听叔祖父的,上元节一过就收拾行囊出京。 又走到当初与燕凌初遇的地方,恍恍惚惚竟似又看到那个小道士。 “女侠,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他唇角弯弯,像冰雪初融,配上绝色容颜,自是人间最美的风光。 秦楚玥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直接绕过了他。 燕凌拽住她的衣角,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阿玥。” 秦楚玥暗骂一声妖孽,从怀中拿出和离书。 “我们早已恩断义绝,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燕凌却是不认,“那是太子与你的和离书,我又不是太子。” 简直无赖,秦楚玥一勒缰绳,准备纵马离开,身后传来痛呼,明知他可能是苦肉计,她还是忍不住回头。 那人趴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阿玥,求求你,你别丢下我......”他又一连咳嗽几声。 隐在暗处看戏的无为鸡皮疙瘩掉一地,老夫怎么教出这么个绿茶徒弟,都是跟谁学的? 第61章 秦楚玥连忙过来扶他,“叔祖父不是说你的毒全解了吗?” 他“虚弱”地靠在秦楚玥怀里,“阿玥,带我走,好吗?” “你怎么真的甘愿放弃皇位?你努力了那么久,唾手可得之物,你竟一天皇帝也不想做?”秦楚玥还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 “阿玥,不管你信不信,在师父为我解毒期间,我也做了一场梦,我梦见前世你嫁给燕晖,死于新婚当夜,下令杀你之人是我......” “后来我步步为营,不仅扳倒了纪家,还架空了秦家,前世也是师父为我解了毒,我明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始终觉得这一生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做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醒来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是你。阿玥,我不想要什么皇位,我想要的只有你。” 他眼睛红红的,泛着泪光,秦楚玥的心蓦地一下就软了。 她偏过头,撅撅嘴,“算了,反正这辈子什么都没发生。” 燕凌知道这是原谅他了的意思,紧紧抱住了秦楚玥,他的阿玥,最是心善。 两世,他终于找回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人一马变成双人双骑,从此江湖路远,同去同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