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从没想过, 性格懦弱，从小被欺负到大的阮凝，会说出拒绝她的话。
    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程美音惯常会伪装，很快又摆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凝凝，我都跟你道歉了, 你还想怎么样？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吗？”
    她说得甚是委屈，不知道的人听了，可能还会以为是阮凝做错了什么。
    程母也挤出几滴眼泪，声泪俱下地道：
    “就是啊小凝，你们姐妹俩从小感情就是最好的, 你别气你表姐了, 她也是一时糊涂嘛，一家人最重要就是和和气气的，你说对不对？”
    她们母女俩步步紧逼, 阮凝抿着唇, 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阿姨, 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
    良久，她抬头看着程母, 轻声说道。
    而程母，却有一瞬间的愣怔。
    在她的印象中，阮凝虽然长得漂亮，举止涵养都不错, 但这孩子眼里的畏缩和怯懦，她却瞧得清楚。
    她还曾经为此骄傲，就算她嫁的人比不过林茉香，但她的女儿美音，还不是把阮家的女儿踩在脚下？
    然而此刻，阮凝望着她的眼神，却是那样干净清亮。那双眼睛里的坦然和坚定，让她看上去落落大方，只安安静静地坐着，便流露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望着像变了个人似的女孩，程母的心中产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误会？什么误会？”她讷讷地问道。
    阮凝看向程美音，如实说道：“我跟表姐的感情并不好。”
    程美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表姐从小就讨厌我。”
    阮凝用一种极淡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小时候，她便带头孤立我，还跟别人说，我是情妇生的小野种。”
    听到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阮父是震惊愤怒，而林茉香讶然之余，看着程美音的眼神不免复杂起来。
    至于程父程母，脸上的慌张倒是多于惊讶。
    他们从没想过，两个孩子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要真是这样，他们跟阮家的关系，岂不变得更糟了？
    程美音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她急切地否认：“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没有！”
    阮凝很冷静，这些曾经对她来说特别难过的事情，现在似乎变得那么重要了。
    “直到不久前，莫家千金还为了给表姐出气，差点把我打了。因为表姐说，我抢了她的老公。”
    “阮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想到那两个月，被莫雪安她们折磨得不敢出门的自己，程美音便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都怪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够了！”
    阮父用力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程美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慌忙收敛表情，寻思该怎么补救。
    而阮凝，平静的神色也终于有了几分动摇。
    她望着阮父盛怒的表情，用力咬紧唇，隐忍着将泪水压了下去。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她轻声说道，“但表姐的道歉，我不接受。”
    说完，她便站起身，“我今天不舒服，就不留下来吃饭了，你们慢慢吃吧。”
    然后她便转身朝门外走。
    “小凝，小凝！”林茉香不由着急地喊。
    阮凝头也不回，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崩溃。
    “立宏，这……”
    “让她去吧。”阮立宏缓缓站起身。
    看他这样的态度，程美音不由一喜，“姨父……”
    “你闭嘴！”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在程美音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阮立宏握了握拳，眼睛阴测测地盯着她，咬牙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说我阮家的女儿是野种？”
    阮凝并不知道阮立宏的发飙，她坐上车后座，便吩咐老李开车回家。
    看到她脸色不太好，老李没有说话，默默启动引擎，开车驶上了马路。
    阮凝望着那座渐行渐远的房子，伸手抹了抹眼睛。
    只是车开到一半，阮凝却接到了傅夫人的电话。
    想到今天热搜的事，她心中一紧，有些忐忑地点击了接听。
    “喂——妈？”
    “嗯，凝凝，晚上有空没？”
    傅夫人的语气，意外的温和，还让阮凝今天回傅宅过夜。
    想到她和傅明远结婚这几个月，因为一直忙都没有去过傅家，而之前傅夫人还帮过她，阮凝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
    于是，老李掉了个头，开车往傅宅的方向走。
    等阮凝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凝凝你来啦。”
    傅夫人竟然亲自迎了出来，看到阮凝，她一下子笑眯了眼，一点婆婆的架子也没有。
    “妈。”阮凝轻声喊道。
    “嗯嗯，到里面坐吧。”她挽住阮凝的手，亲切地拉着她往宅子里走。
    “网络上的事，阿远都已经跟我说了。”
    路上，傅夫人对阮凝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一个人呢。”
    阮凝红了红脸，然而一想到书房抽屉里的文件，她的眸光又暗淡下来。
    “真的吗？”她小声道。
    明远哥，真的会紧张她吗？
    “当然是真的。”傅夫人拍拍她的手，“他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怕你胡思乱想，所以才委屈你来陪陪我们两个老人。”
    “不委屈的。”阮凝连忙摇头，“您打电话给我，我很开心。”
    看她眼圈红红的，傅夫人不由摸了摸她的脸颊：“可怜的孩子，那些网络谣言，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柔声安慰，“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况且现在还有视频作证，那些人也该消停消停了。”
    阮凝点了点头，她一天没上网，也不知道网络上怎么样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已经解决了。
    很快，在女佣们的簇拥下，一她们起进了宅子。
    傅家的房子比阮家的还要大得多，只是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冷清。
    “你要是有空，就多住一段时间，反正家里房间多得是。”
    看得出来，傅夫人对儿媳的到来很是高兴。
    她的喜悦感染了阮凝，她终于露出笑容来，甜甜地道：“嗯，好。”
    她们刚到客厅，一道拄着拐杖的身影，便慢慢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是傅明远的父亲，傅老先生。
    他今年已经七十岁了，穿着一身中山服，看上去儒雅端方，除了腿脚有些不便外，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爸。”阮凝主动打了声招呼。
    “嗯，来啦。”老先生轻轻颔首，面对阮凝，倒不像面对儿子时那么态度恶劣。
    “吃饭吧。”
    他温和地说道，然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饭厅挪。
    阮凝想上前搀扶，却被傅夫人阻止了。
    “你别理他，老头子倔得很，让他自个慢慢走吧，省得待会又不高兴了。”
    阮凝只好放弃，陪着傅夫人先到了饭厅。
    晚餐很丰盛，几乎摆满了一整张餐桌。
    但直到傅老先生坐到主位上，也没见傅司雲和应曼柔出现。
    阮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大伯和嫂子，不在家吗？”
    她这话一出，对面两位老人都有明显的停顿。
    “嗯，他们到国外旅游去了。”傅夫人笑笑道，“不说他们了，先喝碗汤，我特地让厨房煲的。”
    阮凝没继续多问，软声道了谢，便低头喝汤。
    一顿饭吃得不算热闹，但氛围倒是不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傅家二老，阮凝倒是感觉比在阮家还要轻松些。
    尤其傅夫人还不停给她夹菜，让她感觉暖暖的，心头上那份沉重，也被暂时放下了。
    饭后，傅夫人领着她上了楼，一起来到一间房门前。
    “这是阿远搬出去之前住的房间。”她对阮凝眨了眨眼，“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阮凝跟在傅夫人后面走了进去，有些好奇地打量房内的布置。
    傅明远少时的房间，虽然风格跟他的公寓一样简约，但似乎多了些朝气，配色也更明亮一点。
    除了没什么生活气息之外，倒是窗明几净，可以看得出来，这房间在闲置的时间里，依然有让人定期打扫。
    她一进门，首先看到的便是正对着房门的墙。
    靠墙摆放着一个玻璃橱柜，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奖牌奖杯，而橱柜上方，那雪白的墙面上，则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
    “这些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傅夫人走到橱柜旁，抬头看着墙上的写真，眼中流露几分温柔和伤感。
    自从儿子进了娱乐圈，和他父亲决裂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阮凝也在抬头看。
    从襁褓里的小宝宝，到玩着玩具汽车的小男孩，再到站在领奖台上的少年……
    她一张张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小虎牙笑得美又甜。
    明远哥小时候好萌啊！太可爱了。
    只是看到最后一张时，阮凝不由顿在了原地。
    相框上的少年，大概十三四岁，手里拿着本书，屈膝坐在窗台上，侧首看着镜头，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漠然。
    看着这照片，阮凝不由歪了歪头。
    总觉得有点眼熟……而且心头那异样的感觉，也让她生出几分困惑。
    “以前我们还不住这里，前面这些照片都是在老宅拍的。”
    傅夫人也望着那张照片，眼神有了一点点变化。
    “其实之前，我们本来想收养一个女孩的。”她忽然说道。
    “女孩？”阮凝眨了眨眼。
    “记得是阿远初中那会吧，他有一天回家，忽然跟他爸商量，想要一个妹妹。”
    傅夫人点了点头，望着照片上少年冷漠的神色，她回忆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再多养一个孩子也没什么，自然就答应了。”
    阮凝知道傅家只有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便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他喜欢的小妹妹被家人接走了。”
    傅夫人叹了口气，“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默默举起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