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悄然而至，带着初冬凛冽的前奏。北风掠过圣晖公学精心养护的常绿乔木，带下几片顽固坚守的枯叶。立冬将至，这座向来注重“文化底蕴”与“社会形象”的学府，如同它那位名誉理事长一般，外表光鲜亮丽，致力于塑造仁德、亲民、关怀社会的完美面具，内里却盘根错节，充斥着利益的权衡与冰冷的算计。
    为了规避可能存在的“崇洋媚外”指摘，圣晖对传统四时八节颇为重视。立冬的“暖冬行动”公益活动便是其一——组织学生包饺子，并“代表学校”赠送饺子和保暖物品给环卫工人等户外劳动者。
    当然，这更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秀。真正在食堂后厨忙碌包饺子的，大多是学校工作人员和部分被拉来充数的老师。届时，只会挑选几名有建立“良善”、“亲民”人设需求的学生，摆拍几张照片，便算完成了任务。
    傍晚六点多，天色已沉。蓝若拿起手机，点开与程煜的聊天框，发去消息：“程煜同学，我忙得晕头转向，才想起来明天就是立冬活动了。人手安排还没定下来，你知道现在还有哪些同学在学校吗？sos！”
    圣晖虽下午便结束核心课程，但校园并未沉寂。无论是发展马术、射击、乐器等高端爱好，还是进行小圈子的社交应酬，学校的各类顶级设施对学生开放至晚上八点，特殊申请甚至可通宵。校方乐见其成，一方面利于学生“全面发展”，更重要的是，将这些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圈在可控范围内，远比他们在校外惹出难以收拾的麻烦要省心得多。因此，这个时间点，留校的学生依然不少。
    程煜收到消息时，正和沉墨、卫锋以及周自珩在学校的机械工坊里，围着他那辆崭新的摩托车高谈阔论。他兴致勃勃地阐述着如何通过改装提升性能，试图在理论上压制周自珩。
    周自珩靠在工具台边，闻言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泼下一盆冷水：“技术的差距，靠堆砌改装件弥补不了。”
    心事被精准戳穿——他确实想在硬件上找补，以求在下次飙车中赢周自珩一次——程煜顿时语塞，恼羞成怒地作势要拿手机砸他。周自珩也配合地微微侧身，做出防御姿态，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就在这时，程煜的手机屏幕一亮，蓝若的消息赫然弹出。周自珩目光扫过，顺势转移话题：“来消息了，快看看，万一是什么紧急事。”
    程煜点开聊天框，原来是蓝若在班级群里询问无果，只好小窗他这个“消息通”帮忙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脸上瞬间浮现恶作剧般的得意笑容。他直接当着几人的面，按住语音键回复：
    “蓝老师别急！我这儿好几个壮劳力呢！周自珩、卫锋、沉墨都在！我再看看还有哪些女生在，一会儿统统给您打包送到办公室！您就在办公室等着，我们马上到！”
    回复完，他一脸“快夸我机智”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看向周自珩。
    沉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语道：“你算计周自珩就算了，拉上我跟卫锋干什么？”
    程煜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却确保周围几人都能听见：“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周少可重视这位新辅导员了！要‘亲自’会会她！我这么仗义，当然得给你们安排个VIP观战席了！”他一边说，一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给赵思涵、楚欣怡等几个家里有企业、需要这类公益活动曝光度来塑造良好形象的女生发了消息。
    这类作秀，对她们家族品牌的宣传颇有助益，而此次活动派发的其他物资，如保温杯、手套等，也大多来自这些学生家族的“捐赠”。
    沉墨和卫锋闻言，不约而同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周自珩，用眼神询问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周自珩淡淡地瞥了程煜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程煜得意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他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利落地穿上，转身就往工坊外走。
    “还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不是要看热闹吗？走吧。”
    方向，赫然是蓝若的办公室。
    辅导员办公室内，蓝若看到周自珩第一个出现在门口时，心中不自觉微微一紧，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虽然这个局本就是为他而设，但如此迅速且走在最前，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个人，对她抱有某种超出寻常的关注，无论是好奇、审视，还是其他更深的目的。
    六点半左右，程煜呼叫的“援兵”陆续到齐。生活辅导员的办公室不算狭小，但一下子涌入近十名学生，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热闹。出乎蓝若意料，这些学生对这类流程化的公益活动异常熟稔，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明天谁负责出镜、谁负责搬运物资、谁负责对接等任务分配得明明白白，效率高得惊人。
    蓝若先是诚恳地感谢了同学们的鼎力相助，随后以安全为由，让几位女生先回去休息，又对着留下来的周自珩、程煜、卫锋、沉墨以及另外两个男生说道：“明天要用的物资，还放在仓库里。可能要麻烦几位男同学辛苦一下，跟我一起去搬过来，这样明天就能直接分装，节省时间。”
    她言辞恳切，目光扫过几人，最后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语调开了个玩笑：“当然，不会让大家白辛苦，一会儿搬完，老师请客吃饭，感谢大家救急！”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与亲切，让周自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他不动声色，决定先应承下来，看看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问题，蓝老师。”他应道，声音平淡。
    一行人来到仓库，将一箱箱标注着“爱心物资”的纸箱搬回办公室。蓝若指挥着他们将东西在办公室一角堆放整齐。周自珩将箱子放到办公桌后面的空地时，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蓝若那台未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今日的《新闻联播》。
    “老师，你电脑没关。”他直起身，看似随意地提醒道。
    蓝若正整理着桌上的清单，闻言抬头，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和不好意思的笑容：“啊，这个啊，我大学学新闻养成的老习惯了，设置了到点自动播放，”她看了看手机时间，语气带着歉意，“哎呀，都七点多了！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我们快点收拾完，然后去吃饭！”
    周自珩目光微闪，顺势说道：“那我帮老师把电脑声音打开吧，这样老师还能听一会儿新闻，不耽误。”
    蓝若似乎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笑容自然：“好啊，谢谢你了，周自珩同学。”
    周自珩走到电脑前，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了音量控制条，将声音调到适中。趁此机会，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她的电脑桌面——干净、整洁，文件分类清晰，命名规范，完全符合她给人的印象：干练、有条理，甚至有些过于一丝不苟。
    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回荡在堆放着的纸箱之间。周自珩抬眼，状似无意地观察着蓝若。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心虚，没有紧张，甚至没有多余的好奇，只是继续着手头整理物资的动作，仿佛那新闻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是真的内心坦荡，毫无关联？还是她隐藏得太好，自信不会被自己发现任何端倪？
    周自珩压下心头的疑虑，收回目光，语气如常：“不用谢。”
    这时，程煜抱着两个箱子放在门口，嚷嚷道：“就剩门口这点儿了，快弄完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新闻播报的内容切换，主持人清晰的声音传来：“……今日，全国人工智能发展与安全峰会在京隆重开幕……国家安全与发展委员会特别顾问陆乾坤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
    （十点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