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天才计划的最终考核，一场盛大的邀请晚宴才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酒店后台那间宽大的准备室里，空气中弥漫着发胶、高级香水与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体香混合而成的令人浮躁的气息。巨大的落地镜前，女孩们像一排排等待被检阅的精美商品安静地站着。
    苏悦因为连日的疲劳和精神高压，意识正变得有些飘忽。雅姐那平稳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她耳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记住，你们今晚代表的，是‘天才计划基金会’的未来。你们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谈吐，都必须完美无瑕……”
    雅姐的声音像一道咒语，瞬间将苏悦的思绪拉回到了过去那一周的地狱里。
    “……手腕再抬高叁毫米！笑容的弧度，要露出八颗牙齿，不能多，也不能少！”
    训练室里，林老师用冰冷的教鞭，不带任何感情地敲打着一个女孩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在过去的一周，她们每天都要进行长达十个小时的仪态训练，直到每一个动作，都像被刻进了骨髓，形成肌肉记忆。
    “……表现最好的女孩，将有机会被琉璃樽中最重要的会员们选中，以便你们进入第二阶段‘精英课程’后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本，那将是你们人生的转折点，是你们通往美好未来的唯一门票……”
    雅姐的声音，在另一间教室里响起，充满了诱惑。她的身后是PPT上展示的那些如同童话般美好的未来——奢华的庄园、私人飞机以及与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们谈笑风生的画面。
    “……你们的任务，是向在场的每一位绅士展现出你们最好的风采，引导他们对我们天才计划产生兴趣，并加入我们……”
    雅姐的声音，与另一个更细碎的属于女孩们私下里的充满了恐惧的耳语，重迭在了一起。
    “上一届里有一个不听话的女孩，在晚宴上犯了错。没有人知道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只知道她从“琉璃樽”里彻底消失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惩罚，但经历过我和雯雯、小雅叁个人的那次“现场示范”，已经没有人敢不听从老师的指挥了。
    ”天才计划”……真是个让人激动的称号。晚宴的请柬上、司仪的祝酒词里以及现场所有的宣传资料，都在讲述着一个动人的童话——星辰国际教育基金会致力于发掘有优秀且天赋异禀的少女，无论她们的家庭贫富，都尽其所能的为她们提供最顶级的艺术和精英教育，帮助她们成为未来的“启明星”  。
    “……不要犯任何错误。否则，后果自负。”
    苏悦沉默着，但内心却在涌动。  这场晚宴的参与者，被巧妙地分为了两个阶层：“知情者”与“不知情者”。对于那些早已身处项目核心的“知情者”，今晚是他们挑选新的、合眼缘的女孩的私密“选品会”。我们就是第一期“基础课程”结束后，还没有留下浓重的培训痕迹，像经过粗略加工，还未来得及细琢的美玉一样，是最初级的“商品”。作为资深的的琉璃樽会员，都喜欢在初期培训后的晚宴上，通过亲身观察选择合眼缘的或者适合的女孩，指定她并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特向培训。而对那些毫不知情的，被基金会名义吸引来的其他顶层精英，这些经过严格仪态和谈吐培训过的  少女们则是一份份行走的活色生香的“广告”。当他们产生兴趣后，“琉璃樽”的筛选机制便会启动，将他们一步步地发展为“至乐服务”的正式会员  。
    “……听明白了吗？”
    雅姐最后的警告，像一根针将苏悦从飘散的思绪中狠狠地扎醒。
    真是令人作呕的骗子。苏悦在心里冷冷地想。抬起头，她的脸上正挂着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无比恶心的最乖巧听话，也最虚伪的微笑。
    “明白了，雅姐。”她和其他女孩一起，异口同声地回答。
    通往宴会厅的奢华走廊里，铺着厚得能吸走所有声音织有繁复花纹的暗红色地毯。苏悦穿着一身昂贵的晚礼服，高跟鞋踩在上面，悄无声息像一个行走在梦境里的幽魂。
    今晚，是继父笪其兆亲自带她来的。
    他走在她的身侧，手臂礼貌地虚虚地环着她的后腰，像一个最完美的正在将自己最骄傲的女儿介绍给全世界的慈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女孩，身体是僵硬的，甚至在微微发抖。
    “还在为晚宴的事情紧张吗？”笪其兆停下了脚步，用他那温和的声音安抚着她。
    苏悦点了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在担心募捐的事情？”他继续问道。
    看到女孩再次点头，笪其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宠溺和无奈的微笑。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擦去了，她眼角因为紧张而渗出的一点泪光。
    “傻孩子，”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力量，“你不用担心募捐的事情。爸爸等一下会以我们家的名义，给基金会捐一笔钱。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他看着女孩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他那充满了“善意”的，属于心理学家的语言，为她进行着心理疏导。
    “你不要把这次当成什么任务。就把它当成一次普通的社交聚会就可以了。你看，”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宴会厅里那些衣香鬓影的身影，“今天来的有很多都是社会的精英人士，有不少是连爸爸都难得见到的。你如果有感兴趣的，就去多聊聊，就当是认识一些新朋友，开阔一下眼界。好不好？”
    在继父笪其兆那番充满了慈父般温情的鼓励下，苏悦心中的巨石，仿佛真的被搬开了一角。她脸上那份因为连日高压而紧绷的线条，也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少女的柔和。看着苏悦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笪其兆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苏悦抬起头，看着继父那张英俊儒雅、充满了关切的侧脸，心中涌起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难过。
    她觉得对不起父亲。他是因为担心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自己，才会推掉所有的工作，特地来参加晚宴保护她的。
    可父亲不知道，他要保护的那个纯洁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一个肮脏的、虚伪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坏女孩”。她根本配不上他这份沉甸甸的父爱。
    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
    这份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愧疚感，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要在今晚扮演好一个最完美的、最值得他骄傲的女儿。
    而这份决心在他们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即将到达主桌时，苏悦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
    她看到了他。那个许久未见的，如同她噩梦化身般的身影——梁颐。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央，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如同舞台上唯一的主角。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料上乘的手工定制西装，身形保养得宜，没有一丝赘肉。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则优雅地端着一杯香槟，正与几位看起来同样身份不凡的男士谈笑风生。他那副昂贵的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冷静而理智的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属于社会顶层精英的无懈可击的从容与权威感。
    这段时间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但那份掌控一切的精气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慑人。
    在看到他的瞬间，苏悦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停滞了一瞬。她除了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害怕之外，心中又多了一些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言说清楚的复杂情绪。那是猎物对猎手的本能感应，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屈辱，与病态的等待“审判”的期待。
    她以为自己看得足够隐蔽。可就在她看过去的瞬间，梁颐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将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投了过来。
    那道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一丝和煦的温柔。它不像探照灯，而像一束被柔化的带着温度的月光，温柔地不带任何侵略性地将她笼罩。他嘴角的弧度似乎也因为看到她，而加深了一分。
    但还未来得及等她有所反应，他的目光又像一阵风，不带一丝留恋地移走了。他转回头继续听着身旁人的交谈，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苏悦自己的错觉。
    “好了，悦悦，”笪其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爸爸要去和几位老朋友打个招呼。趁着没开席，你也先四处转转，就当认识一些新朋友，好不好？”
    “嗯。”苏悦乖巧地答应后，松开了挽着继父的手，转身独自一人，像一叶小舟汇入了那片由人群组成的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海洋。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那道刚才还“若有若无”的目光，再次牢牢地扫了过来。
    这一次，那道目光，不再有任何“和煦”和“温柔”。
    而是一道深沉的，充满了审视和占有意味的属于捕食者的目光。他在观察着自己的猎物，眼中充满了势在必得、掌控一切的自信。
    --------------------
    感觉离啪啪更远了。